
也续《昭君出塞》
前言:
又一次看了《昭君出塞》总觉得剧中有些地方有些矛盾,有些地方交待不够完整,有些地方省略得可惜。具体有以下几点:
皇帝在旨令昭君出塞时,已在圣旨中明确说明:封昭君为长公主,那她就应该是公主的身份,而其后,大家仍称呼其为“姑娘”;
和亲前一晚,单于对昭君说的话,言下之意是什么呢?我认为,只有一个可能——他要想办法带走昭君。假若和亲大礼之后,单于和昭君才见面,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太后连夜赶回宫,宣召昭君,说了些什么呢?昭君又是如何回答的?太后仅为了汉匈的颜面才封昭君为长公主,还是另...
前言:
又一次看了《昭君出塞》总觉得剧中有些地方有些矛盾,有些地方交待不够完整,有些地方省略得可惜。具体有以下几点:
皇帝在旨令昭君出塞时,已在圣旨中明确说明:封昭君为长公主,那她就应该是公主的身份,而其后,大家仍称呼其为“姑娘”;
和亲前一晚,单于对昭君说的话,言下之意是什么呢?我认为,只有一个可能——他要想办法带走昭君。假若和亲大礼之后,单于和昭君才见面,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太后连夜赶回宫,宣召昭君,说了些什么呢?昭君又是如何回答的?太后仅为了汉匈的颜面才封昭君为长公主,还是另有原因?
单于昭君误会重生后,婉儿昭君几次的话未完被打断,从画像中体会出昭君的悲伤,以单于的睿智,他还没察觉事情有异,还非得等最后真相大白吗?
最后,也是所有人共同的认为:两人的和好太过简略、模糊了一些。
根据这几点,我对《昭》剧的剧情做了部分修改,请大家不必过于较真,不必太过与历史求证,纯属兴之所起,请各位看过就算,谢谢。另外,本续只修改了部分剧情,与本续无关的情节就省略了,或者只用一句话带过,请不要介意!
御花园里,皇帝与王凤正就和亲人选商谈着。经过围猎,皇帝更加佩服呼韩邪的胸襟宽阔,遂与王凤商量,一定要找个可靠稳妥的人选。
王凤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出:“启奏陛下,据臣所知,此次和亲的随行人选中,有个名叫王昭君的宫女是自愿请行的,何不就让她去和亲?”
皇帝皱眉思考了一下:“王昭君……没什么印象,你说她是自愿请行的?”
“是。依臣所想,既然她连当宫女服侍人都愿意,现在让她去做匈奴的王后,必定是更加乐意了!”
“可是……”皇帝心中高兴,困扰多日的难题终于有了解决的曙光,于颜面上却又有着犹豫:“人家是匈奴的单于,我堂堂大汉却派出一个宫女去和亲,岂不……”
“陛下”,看出皇帝已经默许,王凤急忙趁热打铁献计:“王昭君是什么身份,还不是您说了算吗?”
皇帝停下脚步,有着了悟:“你是说……”
“陛下请想,”王凤仔细地分析着,“王昭君自愿请行,既是为陛下分忧,又可算是为国家分忧,这就是有功啊!既然有功,就该有赏,陛下即便赏她个公主的封号,也不是什么过分之事……”
皇帝沉吟着点点头。
“这样的话,一来,于汉匈双方都脸上有光,二来,王昭君蒙受了陛下恩宠,必将心甘情愿地和亲匈奴而不会有任何怨言;三来,呼韩邪单于也定会感念陛下的隆恩,在汉匈关系上,我们岂不是又占了三分主动?”
皇帝长长吁出口气,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爱卿考虑甚是周详,所言极是!传朕旨意:封王昭君为明月公主,和亲匈奴!”
王凤心中大喜,悄悄吐出口气,行礼道:“陛下圣明!臣遵旨!!”
于是,第二天,迎宾传舍里就收到了和亲人选的情况。
呼韩邪站在庭院中,抬头向天,深邃的双眸中盛满了挣扎。和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也意味着他将离昭君越来越远。他多想不顾一切地带昭君走,带那个才华无双,与他心灵相通的美丽女子回到草原,回到王庭他的家;他多想将昭君永远的护卫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她永远开心幸福;他多想生生世世都能与昭君携手同行,而不是只能站在她的窗外,只能静静地,悄悄地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看着她朦胧的身影,听着她温婉的嗓音,让她的一颦一笑越来越深刻地刺痛着他的心……昭君,昭君,他的昭君!然而——
他闭上了沉痛的双眼,他怎能忘记,和亲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汉匈和好,他不能不顾及皇室及和亲公主的颜面;他又怎么舍得,让那个美丽温柔善良的女子承受着远离亲人,背井离乡的痛;他又怎么能忍心,看着纯洁清灵的她,在王庭女人勾心斗角的生活中一天天枯萎凋零?!
“单于,汉朝皇室已选定明月公主出塞和亲,您要不要看看?”乌禅幕手上拿着一卷卷轴来到单于身边。
呼韩邪睁开双眼,一切思绪已重新压至心底深处,双眼一片沉静。
“不必。只要有益于汉匈和好,她是谁,对我而言没有差别。”
乌禅幕叹息着将卷轴收起:“单于,那淮阳王不是说适龄的公主就平都和乐陵两位吗?现在这个‘明月公主’是……”
轻扯一下嘴角,呼韩邪低沉道:“这是汉朝皇帝为了双方的颜面作的工作罢了。”
乌禅幕点头称是,见单于仍紧锁眉头,便建议说:“单于,若你还是忘不了那位汉家姑娘,那就把她一起带走吧!我想,汉朝皇帝应该是不会介意这个小小的要求的!”
呼韩邪顿了顿,最终无语,大步走进屋中。
而此时,一张圣旨也送到了昭君的家,没有任何人能想到,这薄薄的一张纸,改变了昭君一生的命运!
犹如晴天霹雳,昭君觉得,她的自由,她的理想,她的爱情,她的命运,她的一切……都被毁了,毁在这张旁人或许钦慕不已却永生也无法得到的圣旨上。原本以为,十年之后,自己便能成为自由之身,可以尽情地放飞自己,而现在,自由已是遥不可及;原来以为,离开皇宫,自己便不必过着勾心斗角、日夜争宠的牢笼生活,而现在,她却要一辈子被禁锢到另一个牢笼中去;原来以为,到了匈奴,还有与她的云大哥相逢相守的希望,而现在,而现在……昭君只觉得前途一片昏暗,这打击,已经让她快要承受不住地摇摇欲坠!她的悲伤与绝望,是那么地深浓,不仅婉儿担忧难受,就连待她亦师亦父亦友的严先生,也为那份浓烈的忧伤,在心中叹息了。
皇宫中。
皇帝只觉无事一身轻,闲聊之余突然想见见是何人解决了他的大难题,却在皇后、傅子云的推脱阻拦下,只见到了王昭君的画像。这一见,却让他震惊不已!
一早,王凤遵旨匆匆赶到御书房。一见到王凤,皇帝便皱起了眉:“我们选的那个王昭君,怕是有些不妥!”
王凤心中一惊,暗想,难道皇上已知道王昭君是谁了?脸上却还得装出疑惑不解,“陛下的意思是……”
“我……她……这……你自己去看看吧!!”
王凤急步走到画像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在心里暗骂,这个毛延寿,做假都不会!转回身,脸上已是一片讶异与不知所措。
“你也看到了吧,”皇帝气不打一处来,“若这个王昭君姿色平平也就罢了,可是……”
“也许……也许呼韩邪并不会在意……”
“废话!”皇帝冷笑,“让你千里迢迢娶回这样的女人,你会愿意?!”
“可是,我们已将和亲人选告诉了匈奴,现在又要更换人选,再加上之前平都公主之事——只怕,我们虽是好意,对方却未必领情,恐怕还会认为我大汉毫无诚意,岂不是更加惹恼呼韩邪?而且,我想,呼韩邪既然不在乎对方的出身,应该也不会在意对方的容貌吧!”
“怎么,他不是男人?是男人都会喜欢美丽的女人!”
王凤此时已思考出一个万全之策,开始沉着地回应:“呼韩邪若只为美色,就不会到长安来了!”
皇帝觉得仿佛又看到了一线光明:“怎么说?”
“陛下,此次呼韩邪和亲的目的十分明确,那就是进一步巩固双方关系,只要这个目的一达成,对方出身是否高贵,他并不在乎;何况,他是匈奴的单于,要什么美人没有?若仅仅是为了容貌,他大可不必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啊!”
皇帝心中还有着犹豫,“若那呼韩邪心生不满,那……”
“陛下,我们可以先发制人啊,只要我们先做到考虑周详,料想那呼韩邪也不会再有什么不满了!”
“你是说……”
“虽然呼韩邪表示不必那么多人同去匈奴,但我们仍可以多准备几个女子以备呼韩邪挑选,只要他愿意,带回去做侧阏氏或什么的都可以……甚至,我们可以允诺,哪怕他中意的是其他女人,他也可以带走……”
皇帝愀然色变,拍案而起:“笑话!!是他匈奴来向我大汉和亲,可不是我大汉去求他……”
“陛下息怒,请容臣详细解释……”
皇帝勉强压下怒气:“说!”
王凤暗暗深吸口气:“陛下,这只是场面话而已,想他呼韩邪来到长安,平日除了与我朝众位大臣应酬,多半呆在迎宾传舍足不出户,他能有什么机会去中意哪位名门千金?即便中意上了,也大多是些市井小民,让他带走,于我大汉也没什么损失,而呼韩邪,却必定会感激陛下的宽弘大量,此其一……”
皇帝逐渐冷静下来沉思:“嗯,继续……”
“……表面上看来,这似乎是我们矮了匈奴三分,但他呼韩邪又怎会是愚笨之人,岂不明白我们这是以退为进,既表明了我大汉对和亲一事的慎重,又显示出我泱泱大国的宽阔胸襟,将那塞外未开化民族视为一家人,不但能感化那些蛮子,更可以在四方诸邻间博得好名声,岂不两全其美?此其二……”
皇帝深思着点点头:“嗯,有理……”
王凤看皇帝已有软化迹象,更加小心地斟酌着字眼:“再者,即使呼韩邪看不中她,我们也不能把她留在王宫……”看皇帝起了疑惑,王凤急忙对画像上的昭君大做文章,将她形容成不祥之人,皇帝终于完全没有了疑虑。
“只是,按照我大汉历来的和亲惯例,这样会不会……”
王凤沉吟着:“陛下,这惯例也是可以打破的,您是天子,惯例是什么不都还由您说了算吗?况且,我们也只是稍微改动一下而已……”
“怎么个稍微改动?”
“依照我大汉的习俗,公主在和亲大典后,并不一同参加喜宴,而是在皇后的陪伴下去偏殿歇息,等待喜宴结束后,才能和单于一同出宫,掀开盖头,完成洞房;如今,我们何妨就让呼韩邪亲送王昭君入洞房?掀了盖头,呼韩邪若没什么不满,那自是最好;如若有不满,我们也可在随后的喜宴之前让他另选他人,呼韩邪也不该再有任何不满了……”
“如此甚好!”
“这次的和亲喜宴,我们何不请皇后娘娘与新阏氏一同赴宴,一来,显示我大汉的尊重与诚意,二来,即便呼韩邪日后后悔,有那么多人在场为证,他也无法可想了……”
“爱卿所言甚是!就依卿所言,将这些礼程安排尽快告知匈奴与我朝众臣,让双方都能有所准备吧!”
“陛下圣明!臣这就去安排!!”
“快快结束此事吧,朕实在再经不起折腾了!!”
御书房内的谈话,让皇帝与王凤都松了口气,只不过,皇帝是单纯的只为解决一桩麻烦,王凤却是另有算计。他打的是如意算盘:以王昭君的美貌,呼韩邪见到岂能不满,只怕当即就会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他的尊严决不允许让自己的女人被皇帝觊觎,如此一来,即使皇帝心中再不甘愿,也要因呼韩邪的颜面与江山社稷而有所顾忌吧。
王凤所没有料到的是,他低估了呼韩邪的忍辱负重,也高估了皇帝的意志,以致后来,变故突起,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迎宾传舍里。
“单于,您看,这和亲公主已经选定,为何还要安排另选他人?”
呼韩邪没有回答,门口却传来传来严先生清亮带笑的嗓音:“那是皇帝陛下要让单于满意而归啊!”
与单于、大叔打过招呼,严先生继续说道:“不过呢,若单于见了那位明月公主,是一定会满意的!”
在乌禅慕的询问下,严先生解释了他与昭君的相识,呼韩邪却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并询问他的来意,严先生却显得十分的为难与无法启齿。上次见到昭君那样的忧伤绝望,他实在不忍心让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受到上天的错待,才冒昧地前来,婉转地告诉单于昭君的心事,并希望能借单于的力量带她永远地离开皇宫。
他的话说完,另外两人也觉得为难了:此次和亲的目的就为了汉匈关系,现在这样,岂不是名存实亡了吗?呼韩邪却实在不愿以强权欺负一个弱女子,遂许诺待汉匈关系稳定后,必将放她回汉。他并不知道,此时的一个善举,会在将来带给他多大的惊喜!
严先生非常感激,乌禅慕深知无法改变单于只为别人着想的心意,长长叹气,突然,他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单于,大汉天子不是说还可以任选他人一同带回匈奴吗?单于你何不……”
呼韩邪明白他的未竟之语,却只是皱紧眉头沉默不语,严先生却有些疑惑。
“大叔是指……”
呼韩邪缓缓开口:“不瞒先生,我曾私入长安,邂逅了一位姑娘……”
严先生恍悟,抚须笑道:“即是如此,单于何妨将她带回匈奴,成就美事一桩?”
呼韩邪欲言又止。“可是……”
严先生静看他半晌,语重心长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真诚与祝福:“严某一直希望,也一直相信,好人终将得到好报,终将获得幸福。单于,您为匈奴、汉匈关系已付出太多,相信匈奴百姓都会支持您的决定;而明月公主,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善良姑娘,她是决计不会为难单于的!”
乌禅幕送严先生走了,呼韩邪却仍没有放松眉头。他相信严先生的话,毕竟,能自愿请行去匈奴的女子已经很让人敬佩了,这样的奇女子,又怎么会因为他中意他人而心生不满?可是,他真能不考虑任何后果而任凭感情行事吗?他真的可以吗??想到严先生的话,他深长地叹了口气:“严先生,你的好意,稽侯姗只怕是要辜负了!”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思绪飘远:“昭君,昭君,难道,我们终究无法相守吗?昭君……”呼韩邪内心深沉的痛楚、不舍、怜爱、遗憾、犹豫、挣扎……在这一刻,再无法压抑,全部由双眸中流泄而出,许久,许久……
此时的昭君,已经冷静了许多。初时的震惊、忧伤、绝望,已逐渐沉淀,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听到呼韩邪的决定后,对单于的崇拜之余,又增添了几分敬佩与感激。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是一方霸主,不但能安邦治国平天下,甚至对她这冒犯了单于尊严的女子都能如此容忍!昭君不得不承认,她的心中,对于单于,是有着一丝好奇的。
严先生与婉儿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姐姐和她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我正是考虑到昭君的终生幸福,才向单于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然”,严先生惋惜地看着昭君,“你和单于还真是天生的一对!不过……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先生的意思是……”
“昭君,和亲那日的礼程安排,你都清楚了吧?”
“是的,皇宫里把细节都送过来了。”
“那么,我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先生请说……”
“和亲大礼之后呢,单于可能会向你提出,他要多带一位姑娘回去的要求……”
昭君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了悟:“原来,单于也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
“昭君,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单于已为我着想得太多,我能为他做的,也仅有这一点了。何况”,想到自己,眼光黯然,“我多么希望有情之人能终生相守……”
婉儿听懂了他们的话,却觉得有些不平:“啊?单于已经有意中人了?那他……”
“婉儿”,昭君轻柔地打断她的话,眼光看向远方,“若不是为了我,单于和那位姑娘,用不着这么委屈的。这样的话,我内心的愧疚与自责也会稍稍浅一些……”
婉儿悲叹了:姐姐这么好,上天待她为什么这么不平?
严先生也感叹了:若他们两人能成为一对,那该有多好!
一时间,屋里一片沉默。
夜深人静。
昭君独自一人坐于房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思绪也渐渐飘远。为了志向与自由,她远离亲人故乡,走向未知的命运,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她的出塞,真的对汉匈关系有所助益吗?为了自己,为了国家,为了汉匈双方的百姓,自己出塞和亲,却让单于喜欢的那位无辜的姑娘受到伤害,这样做,真的对吗?
轻轻的敲门声让她回到现实,打开门,却万万没料到,门外站着的竟是自己念念不忘的人!
“云大哥,你怎么……”在这出塞的前一晚,还能再次见到她的云大哥,真的是太好了!
呼韩邪缓步走进昭君房间,看她关上房门,终于下定决心,艰涩地沉声开口:“昭君,我就要离开长安了,临走之前,想来跟你道个别。”
昭君心里滑过一阵失落,又勉强振作自己:“真巧,我也要离开长安了……”
“你也要离开长安?”呼韩邪有瞬间的愕然,急忙追问:“什么时候?”难道,这将是他与昭君的最后一面了吗?
“三五日吧!”
提起的心稍稍落回原处:“还有三五日就好”,他还可以再多看她几眼,把她的音容笑貌更深地镌刻在心里,日后,才能有着更多的回忆。
“大哥,你看,我们就像两片游云,在天上会相遇,一旦分散了,却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看着眼前云大哥深遂的双眼,想着明天自己未卜的命运,回想着与云大哥的相识相知却无法相守,昭君不由得悲叹,“也许人生本就充满了遗憾吧!”
“昭君,你的人生,应该是永远都没有遗憾的!”他的昭君,应该是无忧幸福的,怎么能让“遗憾”成为她生命中的阴影?如果可能,他多想将昭君呵护在自己手心里,然而……
昭君淡淡一笑:“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呢?”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包含了多少千言万语,包含了多少她数不清的情,道不尽的意;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在瞬间就击破了呼韩邪艰难下定的决心,让情感凌驾于理智之上,而意志,也不堪一击地溃不成军!
“昭君,”再次开口,呼韩邪的声音里已包含了一种昭君不能理解的不顾一切,“我会想想办法,有些话,过了明天,我才能对你说……”
“明天”二字,顷刻打碎了昭君伪装多日的坚强,太多的痛苦,太多的茫然无助,从昭君的声音里潮涌而出——
“明天,我,过了明天……”不行,今晚将是她与云大哥的最后一次见面,她不能这样悲伤地与云大哥道别,就让他记住的都是最美好的一面吧!“大哥,不如我弹一曲给你听吧。”
呼韩邪的双眼紧随着昭君,看她走到屏风前拨弄调整琴弦,看到——那盏莲花灯。他快步走过去,双手扶住灯笼,讶异,不信——
“这灯笼……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昭君声音轻哽:“它照亮了长安那一晚……”
见昭君这样,呼韩邪心中无限感慨,声音喑哑低沉,似对昭君说,又似自语:“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不是我自己,那该有多好……”
说话间,与昭君的双眼对上,视线纠缠,便再也无法分开,时空仿佛静止在了这永恒的一刻,千言万语,深情厚爱,矛盾挣扎,悲伤迷茫……千种思绪,万般情感,在这眼神交汇的空间里,不断地酝酿,不断地外溢,形成一张密实的网,紧紧围绕包裹住两人,他们不能,也不愿挣开,只盼能抛开一切,沉溺在其中,直到,永远——
昭君,昭君,你知道吗,我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说服自己,强迫自己不带你走,只为了你能快乐、无忧、幸福……然而,我似乎错了!看你这样的痛苦,我不敢想像,假若你一直无法忘却,未来的每一天,你将如何渡过?跟我回去吧,昭君,让我来保护你,往后,一切的磨难、痛苦与悲伤,都有我来为你承担……
云大哥,从今以后,我希望你能忘了我,找到你生命中注定的女子。我们是无法在一起的,明天之后,我将会带给你无尽的悲伤……忘了我吧……然而,我又是多么地害怕你真的忘了我!当一切都随着时间流逝后,我心中的身影,唯你而已!就让我再看你一眼吧,让我心中的你,更清晰一些,更深刻一些……
一滴清泪,从昭君眼中缓缓流出,刺痛了呼韩邪的心:“你的眼泪,几乎让我忘了我的责任……”他迟疑地抬起手,轻柔地拂去那滴泪,手,却不舍就这样离去,如同他的心……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伴随着婉儿的声音,惊醒了两人。
“姐姐……”婉儿推门而入,却看到她未料到的画面,急忙关上房门,人也羞怯地转开眼低下头,脸上却有着不赞同:“你们……”
怎么舍得让云大哥承受莫名的责难,昭君连忙开口:“云大哥就要走了,他是来向我告别的……”
婉儿却兴奋了起来:“这么说,你是要回匈奴了?那你在匈奴……”
“婉儿!”
昭君急促地打断了婉儿的话,看到婉儿不解的眼光,她轻轻摇了摇头——她怎能忍心在此时此刻,告诉她心心念念的云大哥,她即将成为匈奴的阏氏?怎能忍心告诉云大哥,尽管他们将同在一片草原,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将如鸿沟般不可跨越?不知觉中,泪已成行!
不知何时,门,被轻轻打开又关上;不知何时,婉儿悄悄地离开;不知何时,离别的时刻悄然来到。
“天色不早,昭君,我该走了……”
昭君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与力量:“是该走了。该走的时候,又有谁能不走呢?”
呼韩邪不能马上告诉昭君他的身份与决定,只得柔声安抚:“昭君,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等我们再见面”,云大哥,当你发现昭君消失在人海,请你,不要寻我……“会是很久以后了……”
“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昭君,等我,只要过了明天……
“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云大哥,当你发现昭君竟然成了匈奴的女主人,请你,不要恨我……“你会认不出我的!”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认不出你的!”昭君,即便你容颜老去,在我的心中,你永远不变……
第二天,和亲大礼正式开始。
宽敞的朝堂布置得喜气洋洋,贵重奢华:毕竟是公主和亲;汉朝君臣全部盛装出席,隆重热闹:毕竟是开朝盛事;朝堂上并列着两把龙椅,毕竟是王者之仪……一切的一切,在在显示着汉朝对和亲的慎重,对汉匈关系的看重,以及对匈奴的尊重。
而呼韩邪,尽管只带了几位亲信陪同前往,与满朝文武众臣相比,似乎显得人单势薄了些,然而,他那英俊的容貌,睿智的双眼,冷静沉稳的气质,威严的神情,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甚至连皇帝,都在他面前稍逊三分!!
“大单于可否需要先见见其他的女子?”毕竟怕呼韩邪不满,皇帝仍想做着最后的补救。
王凤有些紧张,如果呼韩邪真的选了其他人,那……
“多谢皇帝陛下的美意,皇帝陛下为我挑选的人,还会有什么问题吗?”答应了严先生的事,岂能不做到,何况,待会我提出的要求……“就不用再看了吧!”
王凤放下提起的心,皇帝笑叹口气——“宣!”
一切,都将走向命定的轨迹……
“宣明月公主上殿!——”
在庄严喜庆的鼓乐齐鸣声中,一个红色的身影在众多宫女的环侍下,从人群中缓缓走来。她身着大红嫁衣,头顶凤翔九天图案的大红盖头。众人看不到她的模样,只看到她踩着缓慢但优雅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前来!
昭君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地走来,走向她生命中注定的那条道路。翻腾的思绪随着她的脚步渐渐平息,实现志向的信念也渐渐坚定起来。尽管前途依然未卜,她却不会再迷茫,或许,名留青史将是她最终会得到的吧!
“大单于,这就是明月公主。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开始举行和亲大典吧?……”
这是皇帝的声音吧。昭君心想。然后,即使隔着厚厚的红巾,她依然能感觉到一道深沉的视线停在她的脸上。这是呼韩邪单于吧。好奇心又一次浮上心头,这呼韩邪,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与此同时,昭君还感到一丝疑惑: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似乎,有点熟悉……
“好!”
低沉的声音响起,众人有喜有忧,没有人注意到,明月公主的身躯轻轻地一震!
这呼韩邪单于的声音,为何那么像……
“一拜天——”
……
“二拜地——”
……
随着老太师苍老洪亮的嗓音,昭君被人搀扶引导着跪下、叩头、站起、又跪下……繁复的仪式使得她不得不停止思索那声音的相似程度,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当前的仪式上。
“夫妻交拜——”
夫妻?是啊,他们即将成为夫妻,在他们俩都各自心有所属的情况下成为夫妻,只为了汉朝,只为了匈奴!昭君自嘲地一笑,或许,严先生说的一点也不错,在为国家社稷考虑这一点上,她和单于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夫妻?在她为了自由,我却为了昭君的目的下,这两个字是多么的讽刺!然而,为了责任,为了国家,为了我匈奴百姓,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呼韩邪心中沉痛,脸上却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昭君,委屈你了,终有一天,我们一定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夫妻?他与她从此就成为了夫妻!那我呢?我的一往情深又算什么?阿诺兰多么想冲上前,阻止这一切!可是,她不能。她不能这么的冲动,破坏了单于费尽心血才得到的和平局面。她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一种需要,只是一种必须!!
他们总算成为了夫妻,朕的心头大事总算了结,只但愿那呼韩邪,真如王凤所说的不在乎容貌,可不要再生什么事端才好!
他们终于成了夫妻,妹妹的这颗眼中钉应该可以完全被拔去了吧!我们王家的根可以扎得更深更牢了!
单于,老汉我只希望,为匈奴付出的同时,你也能得到应得的幸福啊!
哼,我淮阳王岂能看着你们如此顺利的和亲完毕,汉匈从此祥和太平?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喜庆的和亲大典下面,却是暗潮涌动!
“礼成——”真正高兴的,恐怕也只有这位正直、一心为国的老太师了吧!
“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
一片贺喜声中,呼韩邪抱拳为礼,清冷低沉的嗓音中没有任何的喜气,有的仅是他一贯的冷静与沉稳。
此时的昭君,心湖起了阵阵涟漪——他的声音,真的很像……是因为,他们都是匈奴人的原因吗?
“大单于,请送公主入洞房……”
“嗯!”将手伸向明月,“公主殿下,请!”
难道,他真的是……可是,他怎么会是匈奴单于呢?他从来没对我说过啊……看到伸到眼前的大掌,昭君伸出纤细的手,轻放在那只大掌上——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就连这掌心的温度,都是如此的相似啊!
昭君并没察觉,因为紧张与渴盼,她的手心全是冷汗,手也在微微颤抖着,握住她手的呼韩邪却清楚地发现她的异样。嘴角自嘲地微微一勾,她就如此的惧怕厌恶我的碰触吗?也罢,这样的话,待会她应该会同意我的要求吧。想着,他轻轻放开素手,改而走在她的身旁,在宫女的服侍下,并排走向偏殿。
昭君慢慢地把手收回,与另一手紧紧相握。这一刻,她只能借着紧握的力量来与心中那股浓烈的失落相抗衡,她也只能借着这紧握的力量不断提醒自己:昭君,别傻了!!他怎么会,也不可能是云大哥……当你做出和亲匈奴的决定时,就已注定你与云大哥天各一方,注定了你们今生将无法相守……
偏殿里。
宫女们依照礼仪说了些祝福的话后,便一一退出,轻轻关上房门。一时间,屋里一片窒人的沉静。呼韩邪不知如何启齿,昭君不知该和一个陌生的丈夫说些什么。终于,呼韩邪打破了沉静——
“公主殿下,”看着明月一直紧握的双手,有些若有所思,温和地开口:“我已承诺了严先生,待汉匈关系稳定后,必将放你自由。所以,你不必害怕,我是不会碰你的!”
昭君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单于,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害怕,只是,你的声音,总让我想到他……
见明月仍然没有开口,呼韩邪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复杂情绪,顿了顿,再抬起头时,眸中已是一片冷静与坚毅。
“公主殿下,”呼韩邪的声音充满了诚挚与尊重,尽管无法看见眼前女子的脸,他仍然用着真诚的目光注视着那方红巾。如果她真如严先生所说的那样深明大义……“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向公主提出?”
昭君轻轻地点点头。单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会怪你,更不会为难于你……
“我希望公主能允许并答应”,呼韩邪说得较为缓慢,低沉的声音中透着无比的坚定,“我能带一位汉家姑娘一同回去!”
昭君轻轻仰起脸庞,眼神充满了迷惑,为什么,他说话的方式与习惯,都与云大哥如此相似?……
“那位姑娘,”想到昭君,呼韩邪的双眸盈满了温柔与深情,脸上的线条也跟着软化柔和,声音更是充满感情,“外表虽然柔弱,却有着坚强的内心;虽是女儿身,却有着男儿一般宽广的胸怀与不凡的见识;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她却知我,懂我……”
昭君心里震撼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深!!呼韩邪,她心目中的英雄,一直是一个虚幻的存在,尽管他已是自己的丈夫;然而此刻,他的形像却如此鲜活起来,尽管她还未看到他的模样。虽然只有廖廖数语,昭君却从中感受到了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完整的情义,她甚至想像得出,此刻,单于脸上的微笑是多么的温柔,眼里的感情是多么让人迷醉,身上散发出的幸福是多么让人羡慕!!
姑娘,你知道吗,你是多么的幸运,也是多么的幸福。他是草原之主,翱翔于天际的鹰,可是,他却将如此深厚的情感全部给了你,将那颗高贵的心捧到你面前,你知道吗,这是多少人渴望却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无价之宝啊!
想到这里,昭君自嘲地笑了:昭君,你在想些什么?是因为单于的声音和语气都与云大哥太过相似,让你误以为眼前之人就是云大哥了吗?你怎么可以因此,竟对那位无辜的姑娘产生一丝嫉妒呢?醒醒吧,醒醒吧,他不是你的云大哥,他是匈奴的单于!!他早该知道和亲公主的名字了,却对你如此的陌生,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
“……昭君与我,是两情相悦的……”
昭君浑身一震。他……刚刚说了什么?他……说的是谁??
“……我没有告知昭君我的身份,因为我原本认为,不带她走才是最好,可是……”
呼韩邪往后再说了些什么,昭君已听不到了。她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无法言语,内心却激荡不已:上天真的会如此眷顾我吗?狂喜,感激,不信,讶异,心疼,深情……种种情绪在心中交汇,奔腾,最终化为三个字,在心中,在脑海里呐喊,回荡,越来越响,越来越大:云大哥——
呼韩邪见明月身形僵硬,不言不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汉朝的女子,真这么含蓄羞涩,非得等揭下盖头才有动作,才能说话??或者,她其实还是非常的在意?想到这里,呼韩邪的声音透出了一些歉疚。
“……公主殿下,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唐突,如果你心中不满,有任何怨言都可以……”
“单于……”慢慢平静下来的昭君轻轻打断了呼韩邪的自责,温柔的嗓音中还残留一丝压抑后的激动与哽咽。
呼韩邪双眼一凝:这声音……是你吗,昭君,是你吗?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和我说话吗?……”
话音刚落,刷地一声,红巾已然落地!
呼韩邪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她还是那样的温柔羞怯,明丽的容颜在大红嫁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的风华绝代,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温婉动人,清澈的双眼却闪着晶莹的泪光,眼里包含了太多的深情,太多的喜悦,太多的满足,让人心怜,心动,也心痛……呼韩邪的双眼闪过错愕,渴盼,狂喜,感恩……种种复杂的心情,最终幻化成一个他呼喊过,想念过千万次的名字:“昭君……”而他的手也轻轻抚上了昭君的脸,是在安抚昭君——昭君,的确是我,我就是匈奴的单于,也是在宽慰自己——真没想到,上天赐予我的,正是我最想要的……
昭君抬起带泪的笑靥,看向眼前高大的身影。单于,真的就是她的云大哥!!今日的他,更加的英挺威武,他深遂的双眸里,闪动的光彩是那样的醉人。“大哥……”真没想到,我们会以如此的方式重逢,这真是上天的眷顾……
仅是一声呼唤,包含了他们多少的千言万语,多少的情深意浓!他们就这样相互凝视着,心与心的贴近,让他们最终相拥在了一起。
昭君,因为有你,因为是你,这次的和亲,才能如此的两全其美,幸福圆满!昭君,我终于可以把你拥入怀中,而不必再有任何的顾忌!我真不敢相信,你就这样,成为了我的妻!!
大哥,我曾经以为,今生今世,我们将永远无法相守在一起,然而……大哥,正因为有你,我才如此的幸运,正因为是你,我的今生,才没有留下任何遗憾!昭君此生,足矣……
满室悄然。在这一刻,时间已经停止,在这一刻,言语已经多余!
大殿之上,喜宴之前。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单于的到来——他的表情如何,他是否携同明月公主一同前往,将直接决定着和亲的成功与否。大家都在等待同一个结果,却是各怀心思地等待。
“呼韩邪单于到——”
礼官报送的声音长长远远地传来,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皇帝一惊:怎么,就他一个人?看来,他的确不满明月的容貌了!没办法,只有让他重选了,但愿他不会因此而发怒……
王凤一愣:不会吧,王昭君那样的容貌他都看不上眼?现在可麻烦了,怎样才能去除这个威胁呢?
萧老太师担忧:汉匈关系可不要因此而起什么变化才好!
乌禅幕宽心:单于总算为自己着想一次了……
阿诺兰暗喜:单于,我就知道,你的心,迟早会是我的!
淮阳王冷笑:呼韩邪果然心有不满,刘桎啊刘桎,你的麻烦大了……
……
“明月公主殿下到——”
闻言,萧老太师长吁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皇帝悄悄叹了口气,脸上有着放松的神情;王凤提起的心又落回原处,开始暗暗观察皇帝的脸色;淮阳王因计谋又一次的失败,大大翻了个白眼,意兴阑姗;乌禅幕暗自摇头叹息,阿诺兰神色黯淡……
好奇,嫉妒,愉悦,冷然……带着不同的心思,厅上所有人都将头转向了殿门,静待他们出现。
他们来了。
呼韩邪和昭君缓缓从人群中走来。一个英挺威武,一个柔婉美丽,那样的般配,羡煞旁人!
几乎所有人都只注意到昭君的容貌,几乎所有人都为她的美貌赞叹不已。
王凤:的确是很美,让她去和亲,真是一个永绝后患的决定……
淮阳王双眼不敢置信的瞪大:她……她……竟然是她……
阿诺兰心中大受打击:为什么,和亲公主竟然就是那个汉家姑娘??为什么?
……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昭君的美所震慑,只除了皇帝。他看到的,关心的,紧张的,只有呼韩邪。看到呼韩邪带着淡淡的,愉悦的笑容走近,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他们站在他面前,再三地确认后,终于相信,呼韩邪是高兴的,是满意和亲公主的。
“皇帝陛下!”呼韩邪拱手为礼,昭君也裣裙施礼。
“好,好。”皇帝放松地笑了,将目光慢慢移向一直被他忽略的人:“大单于,可满意这位新……”
话没有说完。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笑容从皇帝脸上慢慢退去,震惊逐渐爬满他的脸与双眼,甚至,失态地用手拨开了眼前的珠帘!众人困惑他的举动:难道,皇帝竟不知道和亲公主是何种模样吗?王凤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表情,大气也不敢出!
“你……你就是明月公主,王昭君?!……”
昭君不卑不亢地点头:“是”
“你一直在朕的宫中?”为什么我要那么匆忙地下旨,连见她一面都不曾?为什么我会犯下如此无法挽回的错误?为什么?
昭君坚定的双眸注视着皇帝,声音里充满了坦诚:“昭君曾作为掖庭待招被选入宫,如今,”看向呼韩邪,双眼盈满温柔深情与义无反顾:“自愿请行,随大单于去匈奴!”
皇帝想劝呼韩邪重新选人,劝王昭君慎重思考,甚至以荣华富贵来诱惑,可是,都没有用,他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作罢,同往喜宴上而去。王凤放宽了心。可是,他没想到,他放心的太早了。
在淮阳王与张大人的使计教唆破坏下,皇帝顾不上江山社稷、汉匈关系,完全被欲念冲昏头脑,在喜宴后强留昭君在宫中,甚至执迷不悟地妄想瞒天过海,李代桃僵!事情越闹越大,差点不可收拾,直到皇太后的到来……
深夜,未央宫偏殿里。
昭君坐在床畔,静静地思考着。皇帝实在太荒唐了,他竟想将呼韩邪的妻封为昭仪!他就不怕大哥发怒吗?荣华富贵又如何,母仪天下又如何?她的心,她的情,她的义,她的愿,都在匈奴,都在大哥那里……想到呼韩邪,昭君淡淡地笑了,笑容中带着对未来的期望,也带着对明日的担忧……明日,会发生些什么事呢?为了把自己留在宫中,他会怎样的为难大哥呢?明天……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昭君一抬头:是个从没见过的公公。
“你是……”
“明月公主,请随我来,太后要见你……”
昭君一愣:太后要见她?!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不容多想,她毅然前往。
太后宫里。
昭君进门,见到皇后坐在次位上,主位上则一个冠带华服,威仪丛生的女人,于是下跪行礼:“昭君拜见皇太后娘娘,拜见皇后娘娘!”
皇太后没有立即回应。
她在仔细观察着昭君:容貌无双,风华绝代,外表温柔婉约,清澈的双眼却透出淡定与坚毅。这是一个相当不平凡的女子!!良久,她才淡淡地开口:“嗯,平身吧。赐座!”如同她的声音,皇太后的脸色一样的平静淡然,让人琢磨不透。
“谢皇太后!”这是一个下马威啊!今晚,只怕是个鸿门宴了!昭君心里苦笑,脸上却平静如常,按宫廷礼仪坐下。
“听说,”皇太后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曾是掖庭待招?”
“是”。昭君不卑不亢。
“你……可知道,为何皇上竟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甚至那么大方地把你送给匈奴?”刻意加重了“送给”二字,眼睛紧盯住昭君,想看到一些蛛丝马迹。
皇后脸色白了白,不明白太后此语是何意思。
昭君神色如常。想到皇帝到她房中时带去的一副画,她诚实道:“是一副画像的原因吧。”
“那毛延寿可是犯了欺君大罪!你说,该如何处置他才好啊?”
昭君一时无语——现在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说吧,哀家赐你无罪。”
“昭君斗胆,请皇太后饶了毛先生。”
“饶了他?”,皇太后似乎有点吃惊,“为什么?你应该知道,若不是那幅画,你不会被忽视得如此彻底……”
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变。
“昭君不知道毛先生为何这样做,但是,毛先生作画的才能,确是无人能及的。”
“嗯……”皇太后沉吟一会儿,“你这孩子倒是心胸宽广。把你留在后宫,倒是皇帝的福分了。”
此言一出,皇后神色慌乱,昭君脸色发白。
“昭君……”勉强镇定,“不明白皇太后的意思……”
“哀家的意思是……”皇太后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紧盯住昭君,“哀家喜欢你,决定封你为贵妃,侍奉皇上,也好与我做伴……”
皇后大惊,怎么会这样呢?不是说好的吗?太后怎么可以……碍于礼节,她心中惊急,却什么也无法做,什么话也不能说。
昭君急忙跪下行礼:“承蒙皇太后的抬爱,昭君愧不敢当……”
“哦?怎么,你的意思是不愿屈居一人之下吗?”皇太后和颜悦色,“这简单,哀家作主,让你和皇后两头大,你们两人一起掌管这后宫,如何?”
皇后暗地咬碎银牙,却无计可施。
“昭君感激太后的恩泽,然,昭君已和呼韩邪单于行过和亲大礼,在名义上,已是呼韩邪之妻,留于后宫,于礼不合。”
“这不算什么,我不介意,皇帝也不会介意。”皇太后摆摆手,“虽说去匈奴也是做皇后,可塞外苦寒,离乡背井,哪比得上长安的舒适,皇宫里的荣华富贵!”
昭君低下头,掩去眼里的冰冷。在他们的眼里,女子的价值就只能用金钱来衡量了吗?“昭君并不图荣华富贵,只为汉匈世代和好,只愿能为汉匈关系做一点事,尽一点力。”
“哦?”皇太后似乎有点讶然,“你一个弱小女子,竟有如此远大的志向……为何你会有如此的想法?”
“昭君自幼随父亲在边关长大,深知边境安则社稷定的道理。昭君只愿汉匈双方的百姓,能过上安定的生活……”
“行了行了,”皇太后似有不耐,“这些边境啊安定啊什么的,不需要尔等小女子去考虑,你只要好好思考怎样侍候得皇帝开心就行了……”
昭君仍然跪在地上,却慢慢挺直了腰,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已透出浓浓的失望。“昭君原以为,太后深夜宣召,是为了阻止皇上,没想到……”
“没想到,我却是要帮皇帝留下你?”太后打断昭君的话,眼里闪过一抹激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你别忘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位母亲!”
昭君放低了声音:“太后,您不仅仅是皇帝陛下一人的母亲,您还是无数百姓的母亲啊……”
“如果做不好皇帝的母亲”,太后顿了顿,“又如何当得好天下人的母亲?”
“正因为您是母亲,才更应该在孩子犯错之时,予以指点和纠正……”
“大胆!”太后沉声低喝,声音不怒而威。“皇帝陛下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你非但不感激,竟还如此不知好歹!哀家倒要听听,皇帝何错之有?!”
皇后吓得微微一抖,昭君依然沉着镇定。
“在名义上,昭君已是呼韩邪之妻,将他的阏氏强留于宫中侍奉皇上,于匈奴,这是不义。和亲失败,汉匈或将再次成为敌对关系,一旦战乱四起,百姓将永无宁日,这,是对我大汉百姓的不仁!”
大义凛然的话语,让屋中一片沉静。太后神色不变,令人无法揣摸她的心思;皇后却明显地震惊了:她……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为什么,她竟宁肯去匈奴也不愿留在皇宫?到底是为什么?……
“太后,”昭君放低声音,虔诚地叩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时,目光中充满了坦诚,声音里充满了真切的恳求,“昭君知道自己逾越了。昭君只是认为,皇上放不下的,无非是昭君的容貌。然而,终有一天,美人会迟暮,容颜不再有。到那时,皇上必定会后悔今日的冲动抉择。太后,皇上的以儒治国一直被天下人传颂,可不能因为昭君一人,让我大汉从此背负上骂名啊……”
一片窒人的无声。
“哈哈哈……”太后愉悦的笑声突兀地响起,吓了每个人一跳,昭君和皇后不解地抬头看向她。
“好,好,好……”,太后满面笑容地走向昭君,亲手将她扶起。“好孩子,哀家果然没有看走眼……皇儿错过了你,是他没有这份运气,而呼韩邪,却也不能就这样带走你……”
昭君心里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自己那番话,会使太后如何震怒,她心中有数。然而,皇太后出人意料的态度让她迷惑了,却也让她有所颖悟。“太后,您……”
“传哀家旨意,加封明月公主昭君为长公主,赐予明月一切长公主该有的衣物服饰,金银珠宝,随行侍从,凤撵车驾,嫁妆百车!”
皇后愤愤不平:真正的公主也不过如此,她只不过是个假的和亲公主而已,却……
昭君双眼绽放出喜悦的光芒,下跪行礼:“昭君谢太后恩典!!”风雨终于过去了!
太后扶起昭君,和蔼地问道:“昭君,知道哀家为何这样下旨吗?”
昭君想了想:“一来,突显我大汉和亲的诚意,二来,平息匈奴的愤怒,或许……”沉吟了会儿,“太后真的希望昭君能为汉匈做点什么,毕竟,‘长公主’的身份,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拥有的。”
太后笑着点点头,长叹一声:“昭君,哀家真的很喜欢你,愿意做哀家的义女吗?”
昭君急忙施礼:“承蒙母后抬爱,昭君受宠若惊!”再抬起头时,眼里已隐隐有着泪光——她,何德何能啊!
太后满意地点头。“孩子,从你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起,你就不仅仅是你自己了……”
“昭君明白,昭君代表的是整个大汉。”
“好。哀家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母后请说……”
“当初为何,你自愿请行随公主出塞?”
昭君沉默半晌,才低声道:“为了自由……”
太后皇后大奇,互看一眼,皇后问出心中的疑惑:“一旦受到皇上的宠爱,富贵权势将信手拈来,还愁没有自由吗?”
昭君转头面向房门,眼光投向漆黑的夜空,良久,才低声吟道:“满目繁华何所依?绫罗散尽人独立……”
皇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命人送昭君回宫后,太后看着昭君离去的背影,发出深沉的感慨:“如果,皇儿有她的深明大义与冷静沉着,该有多好!如果,后宫嫔妃能有她的温柔婉约与聪明淡定,该有多好!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女儿……那该有多好……”
太后的自语,一字不落地听入皇后耳里,引发她强烈的嫉恨:那王昭君,到底有什么能力,竟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喜爱?皇帝执着痴迷,漭儿念念不忘,呼韩邪爱不释手,就连太后也……幸好,明天她将永远地离开皇宫,离开长安,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眼前。只但愿她,永远不再回来……
第二天一早。
呼韩邪带领人马,如约来到皇宫门口。皇帝依然执迷不悟,以致双方起了冲突,差点酿成大祸。所幸,太后及时赶来,扭转了整个局面。
“太后驾到——”太监拔高的声音,缓和了现场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宫门,只见皇后伴着太后匆匆赶来。
“母后,您……”
“什么也别说……”,太后笑得慈祥,声音温和,看向皇帝的双眼却充满了责备与失望。“女儿即将远嫁,我这做母亲的,岂能不送她这最后一程?!”
于是,皇帝明白,大势已去。
于是,呼韩邪明白,事情有了转机。
“呼韩邪单于,”太后笑对呼韩邪,“我将长公主多留了一会儿,让你等得心急了,你不会怨我吧?”
呼韩邪拱手道:“不敢。只是这长公主……”
“呵,她可是我非常喜爱的女儿呢!”随即对着皇后:“皇后,还是你来宣布吧!”
“是!”皇后微笑着宣旨,脸上有着得意,也有着庆幸:“太后懿旨:明月公主王昭君,深明大义,聪慧温良,深得太后喜爱,特收王昭君为太后义女,加封长公主,赐予长公主金册,服饰首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若干,嫁妆百车,并派羽林军一支数百人,护送长公主与单于到边关!”
呼韩邪惊喜莫名。就算他再不懂汉朝礼仪,也知道这是极大的恩宠;而昭君……想到昭君,呼韩邪露出了真心的喜悦,他真诚地抱拳为礼:“多谢太后恩典!”
“免礼免礼!单于啊,从今以后,你、我就真正是一家人了!”
“嗯!”呼韩邪点头,眼眸含笑:终于,终于圆满地解决了这个难题,终于可以毫无遗憾地离开长安了,终于……
“来人哪,请出长公主!”
低沉的号角伴随着鼓乐齐鸣,昭君,在众多宫女的环侍下,缓缓走出宫门,走向万众瞩目之处,走向她人生的另一条道路。她身着华贵的服饰,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温柔的目光坚定地望着云大哥。她是那样的风华绝代,竟让人觉得眼前一片五彩华光!!
昭君来到人前,盈盈行礼:
“拜见母后!”太后微笑点头;
“拜见皇帝陛下!”皇帝冷哼一声别开脸,懊恼,愤怒,不甘……种种负面情绪完全写在脸上:朕是堂堂的大汉天子啊!什么会没有?为什么,她宁肯去塞外?为什么,她拒绝朕拒绝得那么彻底?为什么,此刻她可以笑得如此开怀?在她的心目中,朕到底算什么?为何到了即将离别的此刻,她还可以如此彻底的忽视朕的存在??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真心地笑了:总算成功地去除了一个威胁,我可以安心了。
“昭君,”太后执起她的手,神情严肃:“希望你能永远记得,你是大汉的长公主;更希望你不忘自己的志向与责任,为巩固汉匈关系做自己该做的事!”
“母后的教诲,昭君记下了。”
“嗯。”太后点点头,转向呼韩邪,威严的神情露出了母亲的不舍与牵挂。“单于,我将昭君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善待昭君,给她一个真正的家!”
“请放心,太后,”呼韩邪的声音充满了诚挚,“我会的!”顿了顿,抱拳道别:“太后,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后会有期!”
“去吧!”
随着太后的声音响起,昭君才有了真实的离别之情。环顾四周,她有着无限感慨:从此,她将永别这一块熟悉的土地,肩负着她命定的责任,去走完她生命中的另一段漫漫长路。那将会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昭君看向呼韩邪,却撞进一片温柔坚定的海洋,无言地诉说着深情,诉说着承诺。于是,她淡淡笑了,她知道,不论未来如何,她的身边总会有他……
呼韩邪看到昭君的笑容,自己也微笑了,把手伸向昭君,低声道:“我们走……”
昭君轻缓地点头,将手放入呼韩邪大掌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此,他们将同生共存。
两手相握,紧紧扣住。从此,他们的生命将紧紧纠缠。
在呼韩邪的带领下,昭君缓步走向白马,走出了一个结束,也走进了另一个开始……
昭君到达草原后,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其中,最让她痛心的,莫过于她和单于之间降至冰点的关系。在有心人士的设计下,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自己对对方有着怎样深重的误解,为了维护各自的尊严,谁也不肯先踏出一步去了解事实的真相,直到这一天……
王庭大帐中,呼韩邪看着桌上的两幅画像,神情有些局促:“这,是谁送来的?”不是说只要昭君的画像吗?为什么会有他的?昭君为什么愿意画下他呢?
“是婉儿。”乌禅幕大叔回道。
“那她人呢?”
“婉儿把画交给门口的侍卫,就回去了。”
“哦……”呼韩邪有些失落:就连婉儿都不愿见他了吗?转回头,看向桌上的画,渐渐忘了周围的一切。
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相对一眼,心中暗叹:单于和阏氏间的事,是他们无力插手的啊!就让单于自己静一下吧!两人相偕而出。
呼韩邪并未注意到两人何时离开,他全部的心思都专注在这两幅画上。
画中的自己,穿着单于的服饰,英挺威武,栩栩如生;画中的昭君,身着匈奴服装,怀抱琵琶,巧笑倩兮,美目流盼!
呼韩邪伸出双手,极轻,极慢地将两幅画并排在一起:昭君,画中的你我可以如此轻易地靠近,真实的你我,何时才能再如往常那样贴近彼此?昭君……
呼韩邪目光在两幅画中流连忘返,手不舍地轻轻抚向昭君的脸:为什么,你脸上的笑容有着一丝勉强?为什么,你看向远方的双眸含着一缕悲伤?昭君,我让你如此难过吗?
忽然,他似看到了什么,眉峰皱起,手指不断触摸着画上一点:一小片干涸的水渍印。昭君,这是你的眼泪吗?你一直在为我哭泣……昭君,你究竟是以着怎样的心情来绘制这画像的呢?昭君……我们之间,为何会变成这样?
呼韩邪手指轻抚着那点泪渍,迷蒙的目光穿越了画像,飞向过去……
“我心目中的英雄,有着钢铁般的意志,烈火一样炽热的心……”
“……他就是,匈奴的呼韩邪单于……”
“我自愿请行,随大单于去匈奴……”
“大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们已经行过和亲大礼,你原本就不用顾忌什么的……”
“……我真喜欢听你说,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匈奴的月亮永远都会是圆的,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在我的心中,单于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因为我相信你……”
“……离开原阳,我的心会痛;可是离开你,我的心就碎了……”
呼韩邪猛地抬头,朦胧之中,他仿佛看到,昭君穿着汉服站在他面前,带着温柔的笑容,含着深情的凝视,轻声细语地诉说着情怀……他眨眨眼,昭君不见了,她的声音却仍在耳畔清晰地回荡——
离开你,我的心就碎了……
离开你,我的心就碎了……
离开你,我的心就碎了……
连日来纷扰的思绪开始渐渐沉淀,呼韩邪双眸中的纷乱逐渐被冷静取代:这样情深义重的昭君,怎么可能短短几日说变就变,背叛他,与人私逃回汉??呼韩邪开始仔细回想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昭君身为大汉长公主,这一尊贵的身份,限制了她行动的自由与随性,再加上她那颗为百姓,为大汉,为匈奴,更为他着想的心,她怎么可能背叛他?怎么可能就那样离开匈奴,回到汉朝?
呼韩邪的眼睛渐渐放出光彩。越想,他就能越加的确定:昭君,是不会离开匈奴的,她绝不会背叛他,更不可能私逃回长安!
“单于,昭君阏氏不是这样的人,她离开匈奴,一定有什么苦衷和原因的……”
想到乌禅幕的话,呼韩邪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当局者迷的原因吗?其实,他应该想到的,以昭君的性子,就算只为“责任”,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责任……呼韩邪的双眸再一次黯淡下去:她也仅仅是为了责任才留下来罢了!就在她的帐中,她面无表情,神情冷漠,声音更加冷淡地说出让他心痛不已的话!多么怀念初次相遇的那个晚上,她是那样的美丽柔婉,脸上有着羞怯的笑容,用那清亮柔软的声音与他侃侃而谈,就算被卖灯的小孩误会,她也不曾……
灯!
犹如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呼韩邪猛地惊跳了一下:灯,那盏莲花灯!那盏灯,从长安来到王庭,仍被保存得相当完好;那盏灯,挂在昭君的帐中,再也没被取下;那盏灯,代表着昭君心中最美丽的回忆;那盏灯……
他怎么会如此盲目,看不清这显而易见的事实!!昭君生长于大汉,比起匈奴儿女,性子自是要含蓄得多,可是她的心,她的情,都在借由那盏灯向他倾诉:她的心中,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否则,她不会如此宝贝那盏莲花灯;她不会常常看着灯出神;她也不会在他差点绊倒时,下意识地紧紧搀扶住他!
然而,他做了什么?他拨开她的双手,头也不回地独自离去,甚至刻意地带着阿诺兰一起去打猎!他曾对太后许诺,会善待昭君,给她一个真正的家;他曾对昭君承诺,他会永远陪着她,不再让她孤单寂寞;他也曾对自己发誓,要将昭君纳入自己羽翼之下,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可是现在,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呼韩邪不断地轻抚着那点泪渍,眼里流露出强烈的不舍、心痛、怜惜、自责。他都可以违心地开口让昭君回汉朝,昭君为什么就不能说几句气话?为何他会耿耿于怀几句言不由衷的话语,却忽略了后面的内心情感?为什么他看不到昭君的悲情与伤痛,却只听到阿诺兰说……
阿诺兰!
呼韩邪苦笑着闭上双眼:他怎么会忘了,阿诺兰对昭君是多么的嫉恨与排斥,她是多么地想取代昭君!在原阳,自己尚能冷静思考阿诺兰的做为,而在这王庭……当他回到王庭,见不到昭君迎接的身影时,他感到疲惫、强烈失落与失望;当他得知昭君不辞而别时,他感到激烈的愤怒、焦虑、担忧与心慌,这些浓烈而复杂的情绪让他心头大乱,再也无法冷静,一心只有一个念头:昭君是他的,他绝不能,也绝不允许她离开!
呼韩邪睁开沉郁的双眼:自己的英明睿智、冷静沉着一向被人传颂,而现在……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他太过在乎昭君,在乎得害怕失去昭君,所以,他一直不愿听昭君的解释,他害怕从昭君口中听到她说后悔,听到她说要离去,可是,他从没想过,这样的患得患失,却显示出他对昭君的不信任,这对全心相信他的昭君而言,是一种多么大的伤害!所以,初时昭君还一心想要解释,后来她的态度却发生极大转变,是他的避而不见伤透了昭君的心吧……
不对!
呼韩邪猛地想起那天在昭君帐中的情景,当时的他被昭君的冷淡、话语刺痛,只想着维护自己的尊严,于是忽略了一些细节,一些当时没当回事,现在却觉得很重要的细节……对了,是婉儿——
“我姐姐怎么可能离开匈奴,她怎么舍得你,舍得匈奴?何况她都已经……”
“大单于,你现在肯让我姐姐走了,是因为她在这儿碍着谁了吧!你可真够薄情寡义的,我姐姐这么待你,你还欺骗她……”
“就有!你还不承认!明明你昨天……”
婉儿几次开口都被昭君打断,当时,她想说什么呢?薄情寡义?如果仅仅是他不见昭君的态度,至于那么尖锐吗?欺骗?他自认从没欺骗过昭君,可婉儿为何那么信誓旦旦?犹记当时,婉儿气愤离开后,他曾追问昭君婉儿话中之意,可昭君是如何回答的?她似乎——刻意地转移了话题。婉儿说的“昨天”,是他与昭君谈话的前一天吧,那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昭君……为何不想让他知道?仔细思索婉儿的未竟之语,真是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还是……这又是另一个误会?是天意要让他与昭君经受这些磨难,还是……有人在蓄意为之?而婉儿,活泼直率、护姐心切的婉儿,一直没来找他理论,这不像是她的性子。从那天起,他就不曾再见到她,是昭君的授意与阻拦吗?婉儿说昭君已经……已经什么呢?这似乎是一个很重要,不能被忽视的信息,可是……她们,到底隐瞒了他什么呢?
呼韩邪神色凝重,陷入了沉思……
夜幕降临了。
婉儿告别昭君,回到自己的帐篷。在帐外,她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乌禅幕大叔,您怎么还没休息?”
“婉儿姑娘,”乌禅幕和蔼地道,“我在等你。”
“等我?”婉儿觉得奇怪,“大叔有事吗?怎么不去姐姐那找我呢?”
“婉儿姑娘,老汉我有点事想单独和你谈谈,你看……”
“大叔,我们进去说吧……”
“婉儿姑娘,不如,我们去别处谈吧?”
眼前和蔼中带着几分诚恳与尊重的乌禅幕,是始终都真心待姐姐的老人,婉儿不忍,也无法拒绝,随即点点头——虽然,她相当诧异,他竟然会找她谈事情——他应该找的是姐姐,不是吗?
“婉儿姑娘,请随我来——”
在乌禅幕的带领下,他们离开了营地,来到小树林里的一片空地。那里早已燃起了一堆柴火,带来了光亮,也带来了温暖。只是——柴火后,似乎还有两个人影?越往前走,婉儿的脚步越是迟疑,等他们走近火堆,婉儿也完全停下了脚步,脸上表情变化多端,圆睁的杏眼毫不畏惧怯懦地瞪视着一双深邃的眼——呼韩邪。
呼韩邪一直注视着婉儿,没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分神情。从初时的讶异吃惊,了悟气愤,到怨怼责怪,不平与不屑,最后剩下的竟然是失望与认命!失望他可以理解,但,认命?……呼韩邪微微眯起了双眸,出口的声音平静而深沉,让人无法看透。
“大叔,婉儿,你们来了,坐下吧……”
同时,左伊秩訾王往旁边挪出一个空位:“婉儿姑娘,坐这儿吧!”
婉儿看看他,又看看呼韩邪,再看看中间的那个空位,重重地哼了一声,绕过他们,走到火堆另一边——离呼韩邪最远的地方,侧身而坐,脸朝着其他方向,眼睛更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左伊秩訾王有点尴尬,乌禅幕有点好笑,呼韩邪则轻轻勾了一下嘴角:这才是最真实的婉儿啊!
“婉儿,”呼韩邪低声开口,“这么晚了把你请来,是因为……”
“这我可担当不起!”婉儿嘲讽,“堂堂匈奴大单于,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成,何必屈尊来‘请’我这小小平民百姓呢!”
气氛有一丝凝滞。
“……那么,婉儿”,呼韩邪没有动气。他知道,在昭君的阻拦压制下,婉儿能忍到现在还没爆发,实属不易,可是,也差不多到极限了。“我叫你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的真相……”
“原来只是了解啊!”婉儿非常夸张地松了一大口气,“我还以为是三堂会审呢!”
气氛再一次凝滞。
“婉儿,”呼韩邪依然平静。“我知道你心中有太多的不平与气愤,你要怎样向我发泄都可以,但是,在那之前,让我们先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好吗?”
见婉儿还想说些什么,左伊秩訾王急忙抢先开口:“婉儿姑娘,昭君阏氏受到的委屈,她是不会说的,你也不打算说说吗?”
婉儿皱皱眉,想了想,不再言语,却仍不看他们,只把视线投向燃烧着的火堆,出神凝视。
“婉儿,上次你们离开王庭,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不想听我姐姐解释吗?那你现在问我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婉儿,”呼韩邪忍耐地闭了闭眼,“你能告诉我吗?……”
“已经过了这么久,何必再问?况且,我姐姐说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阵沉默。
呼韩邪紧盯着婉儿,再次开口的话,却是对着另外两人而说:“乌禅幕大叔,左伊秩訾王,看来,昭君的确是私逃回汉了……”
请将不如激将!
果然,婉儿如他所愿地跳将起来,全身都散发着浓浓的怒气:“真可笑!以我姐姐堂堂大汉长公主的身份,她要回去还用得着‘私逃’?是谁在胡言乱语坏我姐姐的名誉?还是说……”婉儿来回看着三人,目光中有着嘲讽:“这是你们匈奴的习俗,妻子不得回家探望生病的母亲,否则就是‘私逃’?”
三人神情同时大变!
“……你是说,”呼韩邪缓缓开口,声音有着凝重:“你们上次离开王庭,是因为昭君的母亲生病了?……”
“是啊!虽然姐姐后来发现是个骗局,可任谁听到那样的消息都会着急,都会急着回去啊……”
“骗局”二字,使得三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她们到底经受了什么?而这中间,又有着怎样的阴谋啊!
而婉儿,此时也发现不对劲了:为什么他们会那么的吃惊与错愕,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啊,他们怎么会……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婉儿,”呼韩邪的声音低沉,喑哑,“你的意思是,你们是被骗回大汉的?……”
“是的!”婉儿的声音不再充满嘲讽,她开始认真回忆,“当时,那个姓殷的拿了一封信,说是姑姑因太过想念姐姐而病倒,卧床不起,希望姐姐速回探望。当时姐姐就慌了神,我们也没多想,就跟着姓殷的急忙上路了。可是在途中,我们遇到了王老爷子,他却说姑父已经调职回长安,姐姐就明白事情不对了。后来,在一个小客栈中,姐姐设法支开那姓殷的,我们才逃了出来。”
“……记得当时天色已晚,我还问姐姐为什么不等天亮再走,可姐姐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等姓殷的回来就再难逃脱了。而且,姓殷的发现我们逃走,必定会往北追,所以我们还只能逃往原阳,以寻求冯将军的帮助与保护,可我们还没到原阳,你就……”
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的天差地远!!呼韩邪回忆着当时,心再度被扯痛:那时的昭君,该是多么的期望自己能在她身边,所以,看到他时,她才会那样的惊喜交集!可自己呢?呼韩邪闭上双眼,掩住内心的一切情绪,手却已微微颤抖起来!他的昭君啊……
婉儿来回看着他们,呼韩邪闭眼皱眉,看不出在想什么,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的脸上却是明显的讶异与震惊!她迟疑着问出心底的疑惑:“……你们……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离开吗?……”
左伊秩訾王摇头,声音里有着不敢置信:“我们都不知道阏氏为何要离开王庭,不知道你们为何那么匆忙离开,不知道你们为何不辞而别……”
“可是不对啊……”婉儿非常的意外,“因为没办法通知单于和乌禅幕大叔,姐姐走前还特意留下一封书信,把回汉的原因和归期都写在上面了,而且,信就放在姐姐几案上的啊……”
乌禅幕缓缓摇头,神色凝重,“直到现在,我们都没看到这封信,而草原上却流传说……”迟疑了一下,“昭君阏氏是与人私逃回汉的,她……背叛了单于……”
婉儿愣了半晌,才把目光移向呼韩邪:“我说大单于,你该不会是听信了这种传言,才这样对我姐姐的吧!”见呼韩邪不动也不回答,怒气又渐渐蓄积,声音里有着委屈与不平:“我真替姐姐不值!在你的眼中,她竟是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她都已经……”
想到呼韩邪的所作所为,想到昭君的为情所困为情所苦,想到昭君对自己坦言的心中想法,婉儿一时悲从中来,再也无法说下去。
呼韩邪却猛地睁开了眼,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灼灼地紧盯着婉儿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昭君,她都已经怎样了?”婉儿第二次说出这句话,同样的没有下文。昭君到底怎么了?
婉儿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又静静坐回去看着火堆出神,那眼睛,包含了太多的悲伤、无助,与呼韩邪所不了解的认命。
又是认命?呼韩邪眼中冷芒闪过,他非把事情弄清楚不可!!
“单于,事情已真相大白,我们……”
“不!事情还没有完……”呼韩邪沉声打断左伊秩訾王的话,眼眸不放过婉儿的每一丝神情变化,“婉儿,”不意外地看到婉儿有一刹那的僵硬,坚定地开口:“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不知道单于要我说什么……”婉儿声音低哑,情绪明显的低落。
“……你说我欺骗了昭君……这是指什么?”
“单于自己做过的事,都不知道吗?……”
“我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了?……”呼韩邪的声音有一丝急迫: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了?
婉儿轻轻撇了撇嘴角,没有回答这在她看来,是明知故问的问题。
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有些着急,今天晚上已受到太多的震慑,他们实在不愿再出什么意外了。
“婉儿姑娘,你到是说话啊……”
“是啊婉儿姑娘,没准这又是另外一个误会啊……”
“不是误会!”婉儿低低地开口,头也不抬,“这是我和姐姐亲眼所见的!”
“婉儿,你们到底看见什么了?”呼韩邪的语气显得严厉。她们到底误会什么了?
“单于,”婉儿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谴责:“你背叛了姐姐对你的信任……”
呼韩邪一愣。婉儿不待他有所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你知道,姐姐是用什么画的那幅画吗?她用的是心里的血和泪画的!她画了整整一夜……我为姐姐不平,我替姐姐不值!可是,姐姐什么也不让我做,什么也不让我说……我听姐姐的……然而……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姐姐?……”
婉儿的目光逐渐转为悲伤无助,语调也渐渐哽咽,泪水犹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住下落:“……当姐姐泪流满面地说,她会好好做你的阏氏,可是她的心不再是你的时,我感受到她的痛苦绝望;当姐姐一言不发,静静抚琴,望着莲花灯出神时,我感受到她的悲伤迷茫;当姐姐强迫自己平静面对众人,并且阻止我说出一切时,我知道,姐姐已经,哀莫大于心死……单于,你告诉我,怎样做,我才能让姐姐露出真心的笑容?……怎样做,我才能让姐姐的心活回来?……怎样做,我才能找回原来的昭君姐姐?……”
呼韩邪神情紧绷,藏于袖中的双拳紧握,心痛苦不堪,昭君的痛,昭君的苦,他感同身受。“婉儿,我……”
婉儿再次打断呼韩邪的低语,眼中再次流露出无奈与认命。
“不,你什么也不用做……或许,正如姐姐说的,这是她的命,命中注定她是大汉长公主,注定要她来和亲,注定要让她来承受这一切……只是,我多么希望,她从不曾遇见你,这样,至少她的心仍是自由的……然而……也许,这真是姐姐的命,而你,则是她命中化解不了的劫……”
“婉儿,我知道昭君吃了很多苦,我也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可是,总要让我明白……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
“……不,单于,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我们太高估了你的心……”
“婉儿,把话说清楚!!”
“……单于,你真的很残忍!我们现在能把握与拥有的,唯有姐姐的尊严,而你,竟连这最后的不变,也要剥夺吗?!”
“婉儿……”呼韩邪闭了闭眼,“请你明确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与昭君的尊严又有什么关系?”
“婉儿姑娘,”左伊秩訾王也不解地开口,“虽然还没祭拜祖庙,可我相信,所有人都把昭君公主当作真正的阏氏看待的……”
看到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两双不解的眼,婉儿心里暗叹口气,直接把目光移向呼韩邪,她知道,他肯定懂!
“……我知道,如同汉朝皇帝的后宫,单于的王庭里也可以有众多女人……可是,我姐姐不想,也不愿争些什么,她只想平静地过她自己的生活……难道,这也不行吗?……”
话说完,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懂了。可是……两人疑惑地互看一眼,再看向呼韩邪,王庭里何时多了其他女人?他们怎么不知道?
呼韩邪则沉下了脸,厉声问道:“阿诺兰又对昭君说了什么?还是她做了什么?”整个王庭中,能与这种事扯上关系的女人,仅有一个!!
婉儿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堂堂的匈奴大单于,草原上人人称赞的英雄,竟是如此的敢做不敢当吗??怒气使婉儿不顾一切地爆发了:“……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没有担待的人,自己的错却让女人来为你承担,你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呼韩邪脸色阴沉,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也怒上心头,她怎么可以如此侮辱单于!!然而,三人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言语,婉儿的话再度传来——
“……那天晚上,我和姐姐都亲眼所见,明明是你抱着阿诺兰公主进帐篷,而你现在竟然……”
婉儿气愤地说不出话,只见她双眼被怒火烧得明亮,脸庞也被怒气染红,胸口不停地起伏,连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
呼韩邪皱紧眉头,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的怒火则被困惑所取代,两人再次互视,眼神交汇中传过相同的想法:真是这样吗?那阿诺兰怎么可能如此的平静沉默?
在一片怒气、困惑、不解交织的沉默中,呼韩邪的眉头渐渐松开,眼里逐渐绽放出五彩光芒,脸上神情放松,嘴角竟然缓缓绽开了喜悦的笑容!看得其他三人目瞪口呆!
“婉儿,”呼韩邪的声音是轻松,甚至愉快的。“那天晚上,我们什么也没做……”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你……”婉儿看到他的笑容更加生气,却在听清他的话后,错愕万分,迟疑不定:“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呼韩邪的声音与表情都转为严肃认真:“那天晚上,阿诺兰扭到脚,无法走路,我才那样送她回帐篷。我和她,什么事都没发生!!”
婉儿呆呆地瞪着他。怎么会这样??转头看向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他们脸上是“果然如此”的神情。天哪,姐姐这段时间,到底是为谁伤心为谁憔悴啊?她们不是白白地跟自己过不去吗?而自己……想到自己今晚的言行举止,婉儿尴尬无比。
“……呃……单于……我……我……”
“婉儿,”呼韩邪温和地打断婉儿的自责,“我要谢谢你,那么为昭君着想,谢谢你在昭君最难过的时候一直陪伴着她……你是天下最好的妹妹!其实,今天误会的产生,该怪的,是我……”呼韩邪的声音低沉下去,目光中盈满后悔,“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冲动,如果我肯听昭君解释,如果我能早点想通,如果我能多信昭君一些……这些误会,不会产生……”
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暗暗叹息:自古以来,英雄美人,情关难过啊!
“……呃……单于……你别……那个……我……”婉儿想安慰,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越急,越是支支呜呜表达不清,只好换个话题:“对了,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们都没见到姐姐的信呢?我记得,信就放在桌上的啊!”
她成功地转移了呼韩邪的情绪,却使得其他三人同时沉下了脸色:是谁这么大胆?难道……是阿诺兰?!三个男人都想到同一人。
“如果是她,”呼韩邪冷哼,“倒是不难理解她为何这样做……她巴不得破坏我和昭君的感情好取而代之,进而伤害昭君……而我,竟在无意中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可是……”婉儿还是觉得不解,“就算她真的拿走信,你们也不该什么都不知道啊……”
左伊秩訾王神情一凝:“婉儿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们走的时候,跟卫律大人说过啊……”
卫律!三人同时一惊!
“婉儿姑娘,”乌禅幕凝重地开口,“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当时,”婉儿仔细回忆,“卫律大人还问姐姐为何那么匆忙,姐姐把回去的原因跟他说了,他还很着急地劝姐姐赶紧走,不用担心王庭,说他会转告单于你们的,而姐姐也告诉他留下了书信……怎么,他没跟你们说吗?”
何止没有!更甚至于,最先说昭君是私逃回汉的人就是他!
呼韩邪三人神情十分凝重:卫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了!”婉儿想到什么似的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当初,就是卫律大人把那姓殷的带到姐姐面前的!”
三人脸色沉郁:看似无关的两人,中间会有什么关联吗?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呢?
为免婉儿与昭君担心,呼韩邪结束了话题。
“婉儿,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昭君那里,请你先什么也别说,我自会向她解释。”
“好!那我先走了!”婉儿高兴于姐姐可以不必再伤心,也高兴单于终究还是姐姐的云大哥,她很快便将卫律抛在脑后,随乌禅幕离开了。
而呼韩邪和左伊秩訾王,无言地沉思、对视,相互传递着心中所想:
这卫律,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究竟想干什么?
看来,我们对卫律,是必须有所防备了……
日子在匆忙中过去了。铸造金人、招待族长、祭拜祖庙的安排……各项事务让呼韩邪分身乏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昭君好好交流沟通,而当他忙完,得以空闲时,往往又到了深夜,他实在不忍打扰到昭君的休息,只能在帐中看着昭君的画像,以慰相思。金人的铸造失败,更为呼韩邪增添了一份负担,他当然知道昭君绝非不祥之人,可,如何安抚众人,找到失败的原因,仍耗费了不少的时间与精力,好不容易待一切顺利进行,日子已过去数天。
这日,呼韩邪正与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在大帐中议事,忽然卫兵来报。
“报——单于,大祭司禀告了苍天先祖,今日正午时分要血祭铜炉……”
“血祭铜炉!”呼韩邪一惊,为什么会这样?他已明确告知众人是有人蓄意破坏的,为什么还……“抓走了谁?”
“一个五岁的孩子……昭君阏氏已经赶过去了!”
“快走!”呼韩邪即刻起身,大步往帐外走去。
“单于,”乌禅幕跟在后面安抚道:“有昭君阏氏在,那个孩子不会有事的……”
呼韩邪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身后两人,神情莫测:“你们认为,昭君能阻止得了血祭铜炉吗?……”
“这个……”左伊秩訾王仔细思索了一下,“已告知苍天先祖的事,估计……就算是单于你,都无法阻止了……”
呼韩邪淡淡一笑,“所以,为了救那个孩子,昭君就只有一个方法了……”
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对看一眼,同声问道:“什么方法?”
呼韩邪猛地转身,继续大步往前走,威严低沉的声音顺风传入他们的耳朵:“舍弃阏氏大位!”
左伊秩訾王和乌禅幕急忙跟上,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会吗?昭君阏氏真会为了一个奴隶孩子,做出这样的牺牲吗?而单于,他真的如此了解她吗?
此时,祭祀仪式现场。
所有人都关注着昭君,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昭君眼里却只有那被绑在木桩上的孩子,她急忙奔上前想要解开绳索,却被大祭司阻止。事关一个民族信仰的神灵,昭君深知自己不能妄为,苦思无策,遂将视线转注他人。
“卫律大人,你也不出面说几句吗?”
卫律是匈奴人,说话也有一定的份量,只要他出面,应该没问题吧?然而,卫律的回答仍然让昭君失望。他甚至告诉昭君,即便单于来了也是没有办法的。正当昭君失望和为难之际,卫律却神秘地靠近昭君,眼神尊敬中带着邪恶,脸色诚恳中带着谄媚,语调真切中带着诱惑地告诉昭君,金人铸造成功与否,与她在王庭的地位密切相关!
昭君陷入了沉思。
卫律心中冷哼:女人哪,谁不爱慕虚荣,谁不想荣华富贵?
阿诺兰眼露快意:血祭铜炉后,看你还能以什么脸面当呼韩邪的阏氏!!
大祭司看昭君无语,认为她已默许,抬头看天,见时辰已到,遂高举双臂,仰头长啸:“吉时已到——点火!”
昭君没有反应。
所有人都看着大祭司拿起大刀走向被绑的孩子,关注着接下来的仪式,所有人都认为,现在可以顺利地完成祭祀仪式了——
“慢着!”随着一声呼喝,昭君往前一步站定,再次阻止了大祭司。
所有人都注视着昭君:在这样的情形下,你还能做什么呢?
“阏氏!”大祭司的声音是无奈与为难的。
“你不是说,不血祭的话,就铸不成金人吗?”昭君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不错!”看你还能怎么办!!
“那好,现在我清楚地告诉你——”昭君的表情,更加的坚毅与毫不迟疑,“我不要铸金人了!”
一言既出,震惊四座!
大祭司惊呼出声,不知如何是好:想他执行祭祀仪式十数年,这种情形,还是头一次遇到……
周围百姓窃窃私语:你们听到了吗?你们相信吗?竟然有人把我们这些奴隶的生命看得比阏氏大位更重要!她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阿诺兰瞪大双眼:她这样说,不就意味着……她竟如此愚蠢吗?还是,她根本不在乎做呼韩邪的阏氏?
“姐姐,你怎么可以……”婉儿着急。误会好不容易解开,单于还没来得及和姐姐说,现在又……而且,有了“阏氏”这个身份,姐姐便能得到更好的保护啊!现在姐姐却……
“阏氏,” 卫律的声音是错愕不解的:她到底有没有弄懂铸造金人的重要性??“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明显地包含了愤怒的严厉:他的计谋,他完美的计谋,就这样被这个该死的汉家女人给破坏了!他好不甘心!!
“我当然知道。”昭君的声音平稳坚定,脸上的表情更是充满了永不后悔,她再次清楚地强调:“我不要铸金人,也不要做匈奴的阏氏!”
“不行!”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清晰的传来。见单于来到,人们让出一条路,让他走到里面来。
昭君走向前迎向他:“怎么,你不肯答应?”既然他的心已变了,我做不做阏氏,于他而言是没有差的,为什么他……
呼韩邪缓步走来,眼光复杂地看着昭君:昭君,你真的心死至此吗?那么轻易坚定地说出不做我的阏氏,那么毫不迟疑地斩断我们的关系……虽说是为了救那个孩子,可你如此的不信任我,不相信我能圆满解决此事吗?是因为我背叛了你的信任吧……
“你不想做我的阏氏……” 昭君,我该怎样弥补挽回呢?……“你得先问问我匈奴的百姓,看他们答不答应!”
百姓呼喊出心中所想:“昭君阏氏不能走!”昭君的美丽,昭君的善良,早已深入人心,怎么能,怎么舍得让这仙女般的阏氏离开匈奴??
“你听到了吗?”呼韩邪的眼中盛满欣慰与满意:昭君在百姓的心目中,有着相当的地位啊!
昭君有着感动:“昭君感激大家的深情厚谊。昭君即便不做阏氏了,也不会离开匈奴……我会永远和大家在一起!这样行了吗?”她从没想过离开,如今,大家对她的爱,更坚定了她永留此地的信念。
百姓齐呼起来:“昭君阏氏!昭君阏氏!”
呼韩邪皱了皱眉:“那也不行!”昭君,你只能在我身边!!
“你听着,” 昭君,就从现在开始,让我实现我的诺言吧!
“我要让你成为,”首先就是——
“深受我匈奴万民爱戴的阏氏!!”好好地保护你……
“单于……”昭君转过身,面容平静,语带感激:单于,他依然如此的为她着想!昭君想再说些什么,却没有了机会:呼韩邪不再看她,转向大祭司,伸手接过了那把大刀——
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他:单于,想要干什么?
只见呼韩邪提着刀,缓步走向孩子,然后抬起手,用力地往孩子身上一划——
“不要!”昭君凄厉地大呼,同时奔过去——却惊异地发现,呼韩邪划开的,仅是孩子身上的绳索!她呆住了。
昭君,马蹄下的孩子都要救起的我,怎么可能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死于非命,更遑论亲手伤害他?!昭君啊昭君,你心目中的我,竟是如此的冷酷残忍吗?
呼韩邪紧皱眉头,手却持续地解着孩子的绳索,直至完全解开。然后,他看向仍在发呆的昭君,向她使了个眼色。
昭君猛然醒悟,上前将孩子抱下,交给母亲。回身,注视着呼韩邪,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单于,仍是那个爱民如子的单于啊!
呼韩邪见到昭君的笑脸,竟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昭君,你有多久,没对我笑过了?我们有多久,没这样靠近过了?若非场合不对,我一定将你紧紧拥入怀中,再也不放手!昭君,我的昭君……
此时的卫律,仍想做最后的挣扎:“单于,血祭铜炉已禀告苍天先祖,不完成的话,苍天先祖怪罪下来……”
“不错!”呼韩邪的神情庄严肃穆,“苍天先祖是神圣不可欺骗的。如果金人非得要鲜血祭祀才能铸造成功,如果上天非得用鲜血才能平息愤怒,那么我想,在场所有人的血,都不会比我的更合适!”就让我来平息这一切吧,就用我的血来平息上苍的愤怒,百姓的恐惧,就用我的血,来换取昭君未来的平顺吧!
昭君神情一凛: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只见呼韩邪左手握拳,伸直手臂,右手拿刀往下——
“单于!”“单于!”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呼韩邪微皱着眉头,面容平静地在自己手腕上割下了一刀!
卫律撇撇嘴:呼韩邪啊呼韩邪,今天,我的计谋虽然不成功,却更让我坚信,这汉家女人,就是你最致命的弱点!!
阿诺兰心中五味陈杂:单于,那个汉家女人,凭什么让你为她付出那么多?凭什么让你为她伤害自己?!你一心只为了保护她,留住她,替她守好阏氏大位,可她在乎吗?她在意吗?!她是那样的轻忽你啊!!而我,一心只有你的我,满心只爱你的我,恨不得替你受伤的我……却是那样的被你所轻忽!!单于,这是何其的不公……
昭君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那一刀,仿佛划在了她的身上,那样的痛彻心肺!她急步上前,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想为他止血,却又怕妨碍到祭祀,于是,她只能来回地看着呼韩邪严肃的面容,以及盛血的碗——不知要多少血才够,心痛,无助,焦急……
“这样……”呼韩邪声音低沉,充满了希冀,“总能化解上天的戾气了吧……”也应该,能稳固昭君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了吧……
之后。
昭君拿着药包来到王庭大帐外,刚好见到乌禅幕出来。
“大叔,单于在里面吗?”
“在,在!”经过刚刚的事情,乌禅幕对昭君的喜爱中又增添了敬重,“阏氏你进去吧!”说完,为昭君掀开门帘,请她进去。
昭君站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帐内那背对着她的身影。那背影,依然那么高大,那么威武,也依然那么让她心痛——曾几何时,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如此遥远?明明,你就在我身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明明你我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片草原中;明明此刻,我们同在一个帐篷之中……看着你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也踏着沉重而艰涩的步伐,一步步向你靠近。近了,更近了,越来越近了……然而,你的心依然在那遥远的天际,在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这样的距离,怎样才能缩短?何时才能缩短?……
一股真切的存在感,让沉思中的呼韩邪回过了头。来人背着光,看不清容貌,他却轻易地知道,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已不记得,我们上一次单独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惊觉自己多么急迫地想见到你!我无法克制自己不走向你,我也看到你正慢慢向我走来,你的神情容貌,逐渐变得清晰……然而,你不自在的神情中仍带着一分抗拒,你述说心曲的双眸仍在回避我的眼光……于是我知道,我仍不能急躁,我们之间的误会亟待解决……昭君,就在今天,让我们重新回到以前吧……
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短短的几步路,我们却像是走了千万年。他凝视我的眼神,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然而,我不敢,也不愿再去细读那些含义,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伤人。而我,已经累了,累得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伤害了……我只能紧紧握住那包伤药,仿佛这样就能紧紧地抓住自己,最后的那份尊严……
“昭君,你怎么来了……”没想到,自己的声音竟会如此的喑哑,也没想到,自己竟会问出这种话来,“我来给你送伤药……”更没想到,曾经无话不谈的我们,竟会走到今天这无语的地步!!
“其实这伤,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不在乎地抬起手腕,却让我大吃一惊,顾不了掉地上的伤药包,我抓住他的手。只见血已浸透了白色的绷带,甚至顺着手腕流向了手心,看起来是那样的触目惊心!一股尖锐的痛袭向我,深埋于心中的担忧心痛,摧毁了我伪装的坚强,在我来不及制止的时候,冲出了我的眼眶!察觉到他的注视,我立刻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如此脆弱的自己……可是,泪水不听我的话,而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只是想安慰她,不想让她担心,结果却适得其反。看到她晶莹的泪珠,我一时以为自己眼花:会吗?在我这样伤害她之后,她仍会为我心疼,仍会为我流泪?我不敢如此奢想,却控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她转身躲着我,我却执意地想要看清楚……
他终究是看到了我的眼泪。而,他竟然还逼问我为何流泪!他明知道的,不是吗?非得我说出口,才不会伤害他的自尊吗?他非要剥夺我最后的尊严,把我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无法独立,只能依靠他施舍的微薄感情度日的女人不可吗?……不,我不要变成那样!可是,我仍是回答了他……为什么一到他面前,我就会如此软弱?为什么我无法抗拒他?……
昭君,对不起。我知道不该这样逼你,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必须亲耳听到你的真心,必须亲自确认,你的心里,依然有我……昭君,唯有你,才能让我如此的在乎,如此的没有把握……也正是这份没有把握,让我伤了你,也让你,一直为我难过,一直为我流泪……昭君哪……
他的一句话,差点让我崩溃。好想问他,知道我在为他难过为他流泪,他还能如此待我?!在我不备时,他从后面拥住了我。我挣扎:我不要这样!我不要在问题还没解决,他的心意也还不确定的情形下,与他这样的亲密!……然而,他的伤……我反握住他受伤的手腕,再忍不住地泪如雨下!我气自己,为什么如此的脆弱与不堪一击!仅仅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伤口,就让我忘记了他的伤害,忘记了他的背叛,忘记了他的冷漠!!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可是,情绪压抑得太久,我如何才能阻止它们的爆发?……心中深沉的伤痛,委屈,愤怒,无助,心疼,不舍……犹如决堤之水,一发而不收拾,终于让我,泣不成声……
昭君的软化,让我更加拥紧了她。我知道,她心疼我;我也知道,她已经悲伤委曲了太久……昭君,我是多么高兴你的为我心疼;我又是多么的心疼你的寂寞伤痛!我们再次的亲密,仿佛已过了千万年之久!昭君,我是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成为永恒,多么希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可是,还不行!你还没有原谅我,我们之间的误会也还没解决!“告诉我,”不想放开昭君,我在她的耳边呢喃,“上一次,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嗯?”让我们就在今天,就在现在,把一切说清楚吧,从此以后,让我们之间,真正的做到信任彼此,再也没有任何误会,让我们,真正的心灵相通吧……
心中筑起多日的高墙,随着情绪的发泄,完全坍塌,倦怠也随之而来席卷全身。靠在他的怀里,我无力再去抗拒什么。伪装了太久的坚强独立,这一刻,我只想放任自己,依靠着他,在他有力的心跳声中,沉迷……他的怀抱,温暖有力,充满安全感,让人沉醉迷恋;他的声音,低沉温柔,让人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多想,就这样永生永世地靠着他,听着他,可是,心底深处的声音在不断地呼喊:他与他的一切,并不完全属于我,并不仅仅属于我……他的问话,让我逐渐平静下来: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他为何说我不辞而别?明明……“上次离开王庭的时候……”
一个突兀闯入的人打断了昭君的话语。
是阿诺兰。
阿诺兰的到来,瞬间清醒了昭君的深陷与沉迷,她开始挣扎,想要离开呼韩邪的怀抱。她怎么会忘了,他们,已不再是过去的亲密无间,他们的距离,已离得太远,远得让她无力也无法去跨越;她怎么能忘了,他们之间,不再如过去那样的单纯,太多的人、事掺杂在中间,她不能也不愿去清扫排除一切……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忘记一切地放任自己,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把自己变成一个可悲可叹的王庭女人!!……此时此刻,她必须,也只能离开,离开一切心伤与痛苦……
眼前的情景,犹如一根芒刺,狠狠地刺入阿诺兰的眼睛,深深地扎入她的心底!单于明明听到,那汉家女人不愿做他的阏氏,单于明明看到,那汉家女人是如何的冷漠待他……可是,为什么,单于还如此的挽留她,为她设想,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为什么?明明都是那汉家女人的错,她是个不祥之人,有她在草原,什么都不会安生……
看到阿诺兰,呼韩邪明白,他与昭君,是不可能再进一步了。昭君已开始挣扎,他犹不死心,不顾受伤的手,更加用力地拥住昭君,想以此来传递他的情,他的意……可是,他没料到,阿诺兰如此大胆,强行地分开了他与昭君!受伤的手太过无力,让昭君逃开了他……看着昭君不顾他的呼唤,头也不回地掩面而去,听着阿诺兰娇蛮任性的中伤挑拨,心头的怒气终于爆发——
“阿诺兰,”呼韩邪的眼神充满了不屑、谴责、冷酷,低沉的嗓音包含了太多的警告、威严、危险, “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知道,我也知道……”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阿诺兰也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我只希望,从今以后,你能管好自己的手,和自己的心!”
呼韩邪大步离去了。阿诺兰气愤、悲痛、绝望地软倒在地上:她该如何管好自己的心?到底,该如何管?……
夜晚。
呼韩邪再次来到昭君帐前,却被侍女告知昭君已经休息。呼韩邪没有强求,转身一步步走回大帐。他的身影,高大挺拔中显出一丝孤寂与落寞。如神衹般坚定地站在帐门前,呼韩邪深遂的双眼不眨地望着昭君的帐篷:昭君,就再给你一晚的时间。明天,我不会再允许你如此逃避!
此时帐内。婉儿正极力开导昭君。这几天可真把她急死了,而两人之间依然毫无动静。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发展,姐姐却……婉儿皱皱鼻子:姐姐这不是嘴硬嘛……算了,反正她答应了单于,就让他们两个自己去解决好了!于是,婉儿听从昭君,回自己帐中去了。而昭君,本已摇摆的心,听了婉儿的话后,更加的左右为难。看着那盏莲花灯,昭君在心中不断地自问着:她应该原谅他吗?真的是她太过强求了?她是否应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她有勇气再承担一次伤害吗?……
一切,均是无解……
第二天。
一早,昭君听说有族人病重,遂带着医官,与婉儿匆忙赶过去了。而呼韩邪则在穹庐大帐中接待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日逐王先贤禅。
呼韩邪行十分惊喜,而先贤禅,他半生坎坷,终于得以回到草原回到故乡,心情自是万分激荡,两人敞怀畅谈。
“对了,单于,昭君阏氏现在何处,”待坐下后,先贤禅首先问起昭君,以示尊重,“我应该同她行礼才是。”
呼韩邪的神情闪过一抹无奈:这真是上天给他们的考验吗?为何总是有各种突发事件横在他与昭君之间?要到何时,才会有完全只属于他们的时间?要到何时,他才有机会好好跟昭君谈一谈?
“昭君带医官给人看病去了……来人哪,”出口的声音依然平静,呼韩邪转头向帐门口进来的士兵吩咐,“去看看昭君阏氏忙完了没有,若忙完了,请她到大帐来!”
两人正谈得愉快,不想一个侍卫借报信的机会,想要刺杀呼韩邪。
是殷如墨。他听信了卫律与颛渠阏氏的谎言,一心要杀死呼韩邪为父亲报仇,却不知,自己的生身父亲就在面前。为了保护先贤禅,呼韩邪暂时抛开警惕,吩咐起不知何时进到帐篷的卫律。卫律看到殷如墨占了上风,暗自得意,顺便在一旁火上加油——
“单于,上次昭君阏氏就是跟这个小白脸走的——”
呼韩邪一愣,心中再次警觉:卫律这样说,到底有何用意?
这一分心,又给了殷如墨机会,呼韩邪显得险象环生。先贤禅好不容易摆脱卫律的阻拦援助呼韩邪,却看到殷如墨胸前露出的银牌,得知面前的正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而殷如墨,不顾先贤禅慈爱激动看他的眼神,不顾眼前没有任何防卫的老人,一剑刺入他的胸口!
卫律露出冷笑。
呼韩邪激怒了,一脚踢开殷如墨,蹲下扶住受伤倒地的先贤禅。对日逐王的担心让他忘记了身后的危险,也忽略了进帐的人影,待他听到一声娇喝“住手”时,人影已来到眼前,剑影也来到眼前!
昭君听到侍卫的转达,一起来到穹庐大帐,谁知才一进门,就看到这危急的一刻。她大喝一声,什么也不顾地冲上前挡在呼韩邪前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大哥受到伤害,她宁愿自己受伤!!看着刺过来的剑,她闭上了双眼……
剑尖险险地停在昭君的眼前。卫律嘴角阴险的笑又变为不甘。
“昭君!”殷如墨大吃一惊。
“是你!”昭君意外而又惊怒。
“你让开!”看到呼韩邪,殷如墨惊讶的眼神又转变为愤恨,手中的剑又一次刺过去。
呼韩邪急忙搂住昭君的腰,猛力地把她拉到一边;与此同时,乌禅幕也匆匆赶来,可他也阻止不了殷如墨。正在危急之时,一根木杖飞来,击中殷如墨,力道大得把殷如墨打倒在地上!
是严先生和婉儿。
“姐姐——”婉儿奔到昭君身边,“怎么是他……”
“嘘——”昭君示意婉儿噤声,看到倒在地上的先贤禅,急忙奔过去,“先贤禅大人,你怎么样了?”
先贤禅受伤颇重,无法动弹,却在听殷如墨说他的父亲是渥衍驹提单于时,挣扎着起身,掏出一块带血的银牌。
于是,真相终于大白。卫律见事情败露,想做最后一拼,严先生的剑结束了他的生命。临死之前,他说出了原委:这一切,只为颛渠阏氏的嫉恨与卫律称霸草原的野心。而殷如墨,得知自己被骗,得知自己亲手杀死父亲后,崩溃了。
一时间,大帐中无人言语。
婉儿轻轻来到昭君身边,她眼中含泪,身体微微颤抖,此刻的她,急需姐姐的安抚。昭君悄悄带她来到帐外。才一出来,婉儿就抱着昭君泣不成声。
“姐姐,”婉儿泪如雨下,“我好恨他!他杀死了小宫,害死了哥哥……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他自己那可笑的报仇……而这,却让那么多人受到伤害……我真的好恨他,恨不得能亲手杀死他,恨不得能将他千刀万剐……可是,看到他那样……我……我……”她再也无法说下去,埋首昭君怀里放声大哭。
昭君没有回答,只搂着婉儿,轻轻拍抚着她。复杂的眼光看向大帐的方向,昭君心里何尝不是百味陈杂!不用她们报仇,殷如墨已得到最残酷的惩罚,他将终生活在悔恨中不得解脱。仇恨,毁了他的一生!想到这里,昭君不自觉的拥紧了婉儿:让她痛快地哭吧,只但愿,哭过以后,她能抛开仇恨,幸福顺遂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良久之后,婉儿渐渐平静下来。抬起通红的眼睛,入目的便是昭君温柔理解的微笑。
“婉儿,”不忍婉儿自责,昭君抢在婉儿开口前问出自己的疑问,“严先生怎么来了?你怎么会突然来到大帐中?”
“啊……”昭君的问话终于提醒了婉儿,她急忙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昭君:“严先生和日逐王一块儿来的,他带来了姑父的家书,本想先交给你,却和我们错过了……待他遇到我时,你已到了大帐,所以,他把信给我,我们一起进来了……”
“爹爹的家书!”昭君喜悦兴奋地接过信,“他们都还好吗?”
“严先生说了,”感染了昭君的愉快,婉儿也开心起来,“姑姑和姑父一切都好……”
昭君稍稍安心,“太好了!我终于可以……”
“啊哈,你们两个女娃娃都在这里啊……”
一个苍老而又兴奋的声音打断了昭君,是王老爷子。他上次受昭君托付,回长安确认昭君家人的情况,如今,专程来给昭君回复,恰巧也在今天赶到。昭君谢过他,让婉儿送他去休息喝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昭君微笑着展开书信,边看边往自己帐篷慢慢走去。
“昭君吾儿……”再次看到父亲刚劲有力的熟悉笔迹,昭君激动不已;得知家里一切安好,昭君不胜欣慰。她终于可以放下牵挂的心了!
“……临出关时,汝托我打听之事,已有眉目……王漭先生,深受圣上喜爱,已官封……”
昭君微笑,带着深深的祝福:王先生,你的才华,终究不该被埋没……然而,下一瞬间,昭君步伐凝滞,微笑冻结,双眼不敢置信地瞪大——
“……画师毛延寿,通敌叛国,畏罪自杀……女官箫善音,加封美人,生殉先皇……”
……通敌叛国,畏罪自杀……
……加封美人,生殉先皇……
……畏罪自杀……
……生殉先皇……
……自杀……
……生殉……
昭君脸色发白,手脚冰冷,她看到了什么?!毛先生……自杀了?!……萧姑姑……生殉了先皇……生殉?!昭君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僵硬,面无表情,唯有紧抓信纸的双手透露出她的悲伤愤怒、自责无助。信纸被扭曲,她似乎没有看到;指甲刺破掌心,她似乎没有察觉;唯一的感受,是心头刺骨的寒,将她冻伤,让她窒息,使她痛苦难耐……
“哟,这不是我们的昭君阏氏吗?怎么站在这里呢?天寒地冻的,可别伤了你的娇躯贵体!!”
尖酸的嘲讽传来,让昭君有了片刻的清醒。纷乱的心,让她不愿也无力与来人正面对上,用着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迈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想要离开这一切。
然而,阿诺兰并不愿放过她。呼韩邪的话让她绝望,卫律的死让她倍感孤独。凭什么,这个汉家女人拥有一切仍不满足,而她付出一切却什么也得不到?嫉恨与不甘,让她看不到昭君的神情,一心只想打击这个汉家女人,一心只想让昭君和她一样的痛苦,让她不计后果地口不择言——
“……站住!你就只有这些把戏吗?弹弹琴,作作诗,现在还要上演苦肉计?怎么,以为自己病倒,单于就会心疼来看你了?哼,别痴心妄想了!!告诉你,单于已经答应让我做阏氏了,你还是识相点,快滚一边去吧!”
昭君维持着背对阿诺兰的姿势,不言不语也不动,而这份沉默,更加激怒了阿诺兰。
“……你不过是汉朝皇宫的一个宫女,也配拥有公主的身份,也配成为呼韩邪的阏氏?还妄想成为整个草原的女主人??你做梦!!单于根本就是被你们汉朝给骗了!……”
昭君依然沉默,袖中的双手却悄悄成拳。如果她不曾进宫,她不会认识萧姑姑,萧姑姑也不会为了她而……
“……汉朝皇帝不是想让你做皇后吗?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看你就是狐狸变的,迷惑了汉朝皇帝,还想迷惑单于!可惜我们单于英明神武,不会上你的当!……”
昭君的手渐渐握紧。不错,若非她的容貌,不会引来这么多事端,毛先生不必在画像上做假,他也不会……
“……你就是个不祥的女人……自从你来到草原,发生了多少流血的事,这些都是因你而起……”
昭君的手微微颤抖。是的,她的确不祥,否则,毛先生和萧姑姑也不会因她而……
“……你们汉人,都是些骗子,把你这个不祥的人骗给草原,给我们带来灾难!!你和与你有关的所有人,都将不得好死!……”
这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粉碎了昭君的理智。她缓缓转过身,冰冷而威仪地直视着阿诺兰的双眼。一向的温婉娇柔、和蔼可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一股凌厉而愤怒的威严。此刻的昭君,竟是如此的令人不敢逼视!
阿诺兰的心不自觉地狂跳。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柔弱的昭君,竟会有如此逼人的气势,竟会有着不输单于的威严!!而她的眼神,为何盛满了深浓的悲痛?
“阿诺兰公主,”昭君的声音比寒冬更冷,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阿诺兰,阿诺兰又一次地步步往后退,“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我可以容忍你对我的放肆,但我绝不允许你侮辱诅咒我的亲友!”
阿诺兰色厉内荏地上前一步站定,“……你,你凭什么这样教训我?我可是真正的公主……”
“就凭我是匈奴的阏氏,就凭我是整个草原的女主人!!”昭君站定,语气嘲讽与危险,“而你,阿诺兰‘公主’,”刻意强调“公主”两字,以示两人身份的差距,“据我所知,按照匈奴的习俗,任何对阏氏不敬的人,都可以……”
阿诺兰惊怒交集。“……你!……你别忘了,我也是匈奴的阏氏……你不能……”
“现在还不是。”昭君淡淡地打断她的逞强。
惊恐头一次出现在阿诺兰的眼睛。昭君从没有过的模样,真的让她觉得怕了。“……你,你不敢的……我……我要跟单于说……”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昭君沉声道,“阿诺兰公主,这次,我原谅你。但是,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眼眸复杂地注视阿诺兰一会,昭君转身,留下最后一句:好自为之!便不再看她,往自己帐篷而去。
“姐姐,说得好!早就该锉锉她的锐气了……”
“呵,昭君,看不出来,你竟有着如此的气势……有些阏氏的模样了……”
“单于,你看到了吧,这就是那个汉家女人的真面目,你被她骗了……”
“……”
身后传来纷乱的对话,婉儿的得意,严先生的调侃,阿诺兰的委屈……,示意着不知何时,众人来到她们身边并看到了一切。然而,昭君依然没有回头。她没有听到,也无法听到身后的一切。
没有人注意到,昭君的步伐有些飘浮凌乱,没有人看到,昭君的眼神在逐渐涣散。心中的悲恸、愤怒、自责,压得她无法喘息,压得她摇摇欲坠……用着最大的毅力,她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帐篷。然而,连日的心力交瘁与噩耗,终究击垮了她,刚看到侍女相迎的笑脸,身体已如折翼的蝶一般飘落……
“姐姐!——”
“昭君!”
“昭君公主!”
“昭君阏氏!”
“昭君!”
焦虑担忧的低喝,温暖强壮的怀抱,是昭君最后的意识。
帐中笼罩着一股沉闷而忧伤的气氛。
婉儿抓着信纸泪如雨下,却用手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萧姑姑,那么好的萧姑姑,竟然被……老天是何其的不公!
呼韩邪眉头紧锁,脸色沉重。他无法安慰婉儿。他没想到,一向以儒治国的汉朝皇帝,竟会为泄私愤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情!萧善音,他只见过两次,两次都是为了昭君而以身涉险,她是昭君在宫中的知己,可以想见,这个噩耗对昭君该是多大的打击!呼韩邪担忧怜惜的目光投向帐篷另一边,此刻正静静躺在床上的昭君。昭君,是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吧……这样强烈的自责,她怎能承受得起?!
“单于……”严先生把完脉,微皱着眉来到他们面前,呼韩邪与婉儿紧张地围上去。
“严先生,昭君……怎样了?……”
“严先生,我姐姐……没事吧?……”
“哦,单于,婉儿,你们放心,昭君没什么大碍……”看两人松口气,反而更皱紧了眉头,“只是……”
“只是什么?!”呼韩邪和婉儿异口同声。
“婉儿,”严先生沉吟着,看着婉儿的眼神若有所思,“你……知道吗?……”
婉儿始一愣,随即了悟他所指,坚定的点头,“知道……姐姐也知道……”
严先生脸上出现一丝怒气,“既然知道,你们还……”
呼韩邪焦急地打断了他们:“严先生,婉儿,你们在说什么?昭君到底怎么了?”
严先生意外地看向婉儿,婉儿轻轻摇了摇头。严先生暗叹,遂转向呼韩邪,严肃道:“单于,我就直说了。昭君是因为乍闻噩耗,急怒攻心,加上一段时间的悲痛之情郁结于胸,气血不畅,才会突然晕倒。我想问的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呼韩邪,声音里带着一丝责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向胸襟开阔的昭君,竟会抑郁如此?”
呼韩邪无法回答,眼中流露出强烈的自责与不舍。
婉儿不忍,轻轻开口:“严先生,姐姐和单于间……有一些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应该没事了吧?单于应该可以好好跟姐姐解释了吧?
“原来……”严先生再次暗叹,声音恢复平和,“单于,昭君目前比较虚弱,一定要好生调理,仔细照顾,切记不可再让她如此激动!婉儿,”看向婉儿,目光中传达着彼此才了解的深意,“不可再如此大意了!”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所有人都没料到,真正的考验,会是在昭君醒来之后——
昭君醒来之后,一直不言不语,每天只靠坐在床边动也不动,面无表情,眼神飘忽。她的眼睛常常看着远方,眼里却没有任何的焦距;呼韩邪寸步不离,她不知道,婉儿来来去去,她不清楚;她感受不到呼韩邪的深情与焦虑,看不到婉儿的担忧与着急,听不到严先生的劝慰与开导;她不理会众人,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论是谁,跟她说些什么,她都完全没有反应……
昭君完全陷入悲愤与自责中不能自拔,众人知道她的心情,尽量陪她说话,安抚劝慰,可是,都没有用。虽然她仍有吃喝饮食,可大家却都看到她的生命力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而一切的药石——惘然。
所有人束手无策!
呼韩邪的焦虑与担忧,每日都在攀升累积,并衍生出一层恐惧,不断扩大加深。看着每个人脸上的愁云惨雾,他的心突然生出一股恐慌:难道,他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昭君消逝?难道,昭君将永远地离开他?!不,他不允许!他不能失去昭君!
呼韩邪走到昭君身边,轻轻蹲下,仔细打量着昭君。她依然如故,一动不动地靠坐着,他蹲在她面前,她没有反应;她眼睛看着他的方向,空茫的眼神却不知落在何方,他轻声呼唤,她不理不睬!
“昭君,”呼韩邪沉声开口,“我知道,其实你什么都听得到,也什么都知道……”
昭君依然没有反应,呼韩邪也不期待她有所反应。
“……其实,你心里非常清楚,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然而,他们是你在宫中的朋友,他们的死,毕竟是因你而起,所以,你如此悲恸自责……可是,下命令的人是汉朝皇帝,你无法也无力挽回,所以,你如此的气愤无助……昭君,你是如此的良善,所以,你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出来,以此来保护自己,也惩罚自己……”
呼韩邪的声音,一直平静沉稳,仿佛事不关己地做着中肯的评论。“可是……”但紧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眼神也包含了谴责。
“你是否想过,你的温柔善良,此刻已成了残忍无情……你抵抗所有人对你的关心,推拒所有人对你的爱,大家的疲惫焦灼你置之不理,大家的忧心如焚你视而不见……婉儿,严先生,乌禅幕大叔,还有王老爷子,你的侍女,所有关心你,爱你的百姓……你怎能忍心如此伤害他们,你怎么舍得如此伤害他们!……”
婉儿黯然神伤,严先生摇头叹息,呼韩邪的声音,已变得悲愤而激动。
“而你的朋友,萧善音,她出宫见我,只为担心你出事;她揭穿代嫁诡计,只为你能离开皇宫……她这样的以身涉险,为的是什么?只为让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你怎能让她死得如此没有价值,你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说到后来,呼韩邪似已不忍,他的声音逐渐平静,又恢复了低沉轻柔,眼神却盛满了沉痛心疼。他将昭君揽入怀中,安抚地低喃着——
“……昭君,我知道,他们的事,让你对和亲匈奴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你心愿的达成,志向的实现,竟是用那么多鲜血换来的,这是否值得?……然而,你要知道,任何一件事情的成功,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们无法假设,如果不是你,这次的和亲是否还能达到预期目的;我们也不敢假设,如果和亲不成功,后果将会是怎样?!……”
呼韩邪拥紧了昭君。
“……昭君,振作起来……你并不是孤单一人,你有大家,你还有我……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我身边支持我,现在,该让我来保护陪伴你……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再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把我们给分开了……昭君……”
呼韩邪闭了闭眼,头靠在昭君的肩上,以此来支撑自己,来安慰自己。婉儿等人悄悄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泪,从昭君脸上滑落。然后,又一滴,再一滴……很快的,泪决堤而出,昭君也从无声落泪,到慢慢哽咽,到最后痛哭出声。她双手紧抱着呼韩邪,犹如抱着救命的稻草,心中累积太多的各种复杂情感,在这一刻,终于被完全发泄出来!
呼韩邪紧缩着的双眸有着灼热,他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有着对上苍的感激、失而复得的喜悦、对昭君的心疼。他没有劝慰,只是更加的搂紧了她:哭吧,昭君,把一切都哭出来,把所有的悲伤痛苦,愤怒哀恸,全部流尽,把所有问题都交给我,让我来为你承担……
哭声渐渐小下去。打击、心情的郁结、刚才的哭泣,似已耗尽她全部的力量,让她软软地倒在了呼韩邪怀里。呼韩邪知道她已倦极,知道她能哭出来,就已经活了回来,遂轻轻扶她躺下,仔细盖好被子,温柔地拭去眼角与脸上的泪痕。
“睡吧,昭君,好好地睡一觉,”呼韩邪的声音,充满了深情,低沉而温暖,“一切都过去了……好好睡吧,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
昭君轻轻抽噎着,眼角犹有泪光闪烁。呼韩邪的声音令她安心,也让她渐渐入睡。在半梦半醒间,她看到了萧善音看透生死的笑容,听到了她从容平静的声音:“幸而我的灵魂已随你去了塞外……昭君,替我好好活着,活出生命中所有的精彩来……”
回荡着,环绕着,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消逝……
之后。
昭君的身体便迅速好转与恢复,所有人都随之开怀。婉儿天天逗她开心,呼韩邪一方面加紧祭拜袓庙的事宜准备,另一方面,他几乎把所有空余时间都留给了昭君,照顾她的身体,也照顾她的情绪。于是,她越来越开朗,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真。严先生和王老爷子得知就快祭庙大典,遂决定待大典之后再回汉朝。
这天,天气晴好,在严先生的许可下,昭君决定出去走动,也下定决心,想趁此机会与呼韩邪好好谈一谈。也许婉儿说的不错,他毕竟是匈奴的单于,她不该如此苛求他的,退一步,也许真能换来海阔天空。于是,在呼韩邪进帐时,她说话了。
“单于,有空的话,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单于?
呼韩邪高高挑起浓眉,遂又放下。“好啊,我们……”
侍女打断了他的话:“单于,阿诺兰公主在帐外,想要见你……”
呼韩邪皱起眉,眼中迅速地闪过一抹不耐,然后,转身向昭君:“昭君,你先准备一下,我去去就来……多穿点衣服,别冻病了!”
昭君微笑着点点头,看他大步走出去。
呼韩邪来到帐外,看到阿诺兰站在远处,便向她走去,负手在她面前站定,眼睛看着远方,脸上平静,声音平淡:“说吧,有什么事……”
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啊!阿诺兰心中盛满深浓的苦涩。她真的不愿放弃,真的不想死心……然而,不放弃又如何?不死心又能怎样?他的心,连一丝一毫都没给过她啊!罢了,罢了……回去吧,回到父亲的领地,至少,在那里,她还是人人尊敬喜爱的公主……然而,受伤的心,何时才能治愈,怎样才能治愈?!……
“我是来……”感觉到声音有些颤抖,阿诺兰轻咳一下,强自镇定,“向你道别的……”明明用了好几天做准备,明明费了好大劲说服自己,为什么,真正说出口的此刻,仍会如此的心痛不舍?
“是吗?”呼韩邪的声音,依然平淡,眼睛依然看着远方,似乎毫不意外,似乎早已料到,“什么时候走?”
呼韩邪的态度,彻底浇熄了阿诺兰侥幸犹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祭庙大典之后就走……”她贪婪地看着呼韩邪的背影,似乎想将它深深地记在心里,“单于,我祝你……”祝福的话终究无法说出,她转身奔去……
直到这时,呼韩邪才慢慢转过身。看了看阿诺兰离去的方向,便大步走向昭君的帐篷:一切,终于结束了……
“昭君,准备好了吗?”
呼韩邪的声音传来时,昭君刚刚穿上外出服。“好了。”她应声,快步走出去。呼韩邪上下打量她一番,很满意她穿得够多,便牵起她的手,往草原方向走去。
昭君有些犹豫,微微缩了缩手,最终还是坚定了信心,不再迟疑抗拒,再一次,将自己的身,与心,完全交给他。
“昭君,如果累了就说一声,不要走太远……”
“嗯……”
两人在草原上漫步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感受着大草原宽广包容的胸襟,静静享受着彼此间微妙温馨的气氛。然后,呼韩邪慢慢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昭君,脸上表情严肃,眼神中却滑过一丝紧张。
昭君不解地抬头看他。
“昭君,我应该向你道歉……”
昭君双眼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坚强。“你是指……”
“上次你离开王庭,我没见到你留下的信,听信了他人的传言,以为你……和人私逃回汉……”
昭君错愕地瞪大了双眼。看见昭君的神情,呼韩邪的声调有些紧绷。“我知道,自己没能冷静思考,否则岂会对你如此误解……昭君,你不会怪我……”
“难怪你这么生气!”昭君打断了呼韩邪的未竟之语。她的神情没有丝毫的责怪不满,有的只是恍然大悟与理解。
“昭君,你……”呼韩邪反而愣住了:她都没有任何的介怀吗?就连婉儿都那样气愤他的不信任,昭君却……
“我不怪你,毕竟,你是匈奴的单于,必须有单于的尊严。”
呼韩邪长长吐出口气,心中大石终于落下。然后,他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我还以为你指的是……”
昭君的自语没逃过呼韩邪的耳朵,明明知道她所指,他仍刻意地询问:“指的是什么?”
昭君脸红了红,岔开了话题:“阿诺兰公主不是找你有事吗?怎么你那么快就过来了?”
呼韩邪的声音和表情都非常平静——过于平静了,让昭君怀疑,他实际上是在偷笑:“也没什么事,她只是来向我道别而已。”
“道别?!”昭君吃了一惊,心中却有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雀跃,“她不是说要做你的……阏氏吗?怎么突然……”
“是啊……”呼韩邪的表情突然转为愁眉苦脸,声音也充满了无可奈何,“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昭君低头想掩去脸上的失落,“那你怎么还那么快过来?”
“没办法,谁教我先答应了你呢?”呼韩邪的声音不变,眼神却充满了戏谑,可昭君并没看到,“人,应该讲信用……何况,我是匈奴的单于……”
昭君咬了咬下唇,漠视自己的心痛,强装笑脸,“那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快追过去问清楚啊……快去吧,我自己会回去的……”
轻轻的低笑声响起,然后越来越大。昭君抬头,瞪着呼韩邪愉悦的笑容,心头苦涩万分:他在高兴,终于把我变成了“王庭女人”吗?
“昭君,”呼韩邪的声音带笑,低沉的嗓音轻快无比,“你不是在吃醋吧?!”
昭君的脸涨红:是啊,她何尝不是在吃醋呢?旋即,她明白自己被捉弄了。
大笑声中,呼韩邪不顾昭君的挣扎,紧紧将她拥在了怀里。待她累了,终于顺服地依着他时,他停止了笑,轻叹了一声。
“昭君,”低柔的嗓音中满含着了悟,“在原阳时,阿诺兰对你说的话,终究还是给你留下了阴影,你刻意地忽视它,而我,却是大意地轻视了它……”
昭君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听着他的声音。
“现在,我把当时对阿诺兰说的话,再对你说一次……”呼韩邪的声音,严肃而认真,立誓般的坚定,“我不会让她威胁你的话成为现实,而且,在我的王庭里面,你永远不会过她想像的那种生活!”昭君,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昭君的身形在刹那间僵硬。呼韩邪缓缓放开她,对上她闪着泪花的眼。他面容平静,眼睛里却述说着他的深情,他的承诺,他的永不后悔,他的坚定不移。
昭君被撼动了:他是匈奴的单于啊……为了自己,他竟然可以……她终究没有看错他,他从来都没有改变!!
“大哥!——”昭君哽咽了一声,扑向他怀里,紧紧抱住,再也不愿放手:她对他,又何尝不是一种不信任呢?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让他们从头开始,真正的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吧……还有,他们的孩子……想到孩子,昭君轻轻开了口:
“大哥,你喜欢小孩吗?”严先生应该告诉他了吧。
“喜欢。我想,很少人会不喜欢孩子的。怎么了?”
昭君一愣,他的语气,是不是过于平淡了?他……真的喜欢吗??
“那,你喜欢你自己的孩子吗?”
“哪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父母啊!昭君,你怎么问起这些?”
昭君猛地从他怀里挣开,盯着他的双眼,清楚而仔细地问:“婉儿,严先生,没跟你说什么吗?”
呼韩邪更加糊涂了,“他们要跟我说什么?……”
于是,昭君明白了。她再次靠向呼韩邪的怀抱,藏住脸上的喜悦与羞怯。“大哥,逐鹿王子的名取得真好,如果有另一个孩子,你打算叫他什么呢?”
呼韩邪轻轻皱起了眉,“这个……我没想过……现在我们没必要想这些吧?……”
“有必要!”昭君埋头在他怀里说,声音有些模糊,“等孩子生出来再想,就太晚了吧?……”
起初,呼韩邪似乎没明白她的含义,不回答也没动静,过了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惊喜而激动地确认:“昭君,你的意思是……我们有孩子了?这是真的吗?”他把昭君从怀里拉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每一丝神情。
昭君含羞带笑地点头。
呼韩邪叹息着再次搂住昭君,感觉一切都已圆满!
在寒冷的冬天里,因为有他们的爱与拥抱,寒冷不再,温暖入人心。
宽广的大草原上,因为有他们心与心的相知相守相通相连,距离不再,幸福满人间!
在那一天,昭君正式成了匈奴的阏氏,成了呼韩邪稽侯姗的阏氏。昭君出塞后,汉匈维持了近半个世纪的和平……
【勤深深】under the rose 10
才休息没两天的周深再一次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说大佬又来找他合作了。
这个“又”字用的就很微妙,周深合作过的大佬叫的上号的就那几个,站在一块,天上掉个广告牌就能都砸死。他挑来挑去,愣是没敢猜。
经纪人说你平时的机灵样呢,是李克勤老师,他有一首新歌想找他合,一个多星期之前就联系了,只是因为周深一直在忙着通告,李克勤老师也好体谅的说可以晚点和他讲。
周深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那天吃饭的时候李克勤的确是有说准备新歌的事情,但是他没说是和自己合作啊!他不是说在沟通什么的吗?
经纪人听出他的迟疑,不明白这样的好事有什么可迟疑的。周深给不出什么强有力的理由,经纪人收了笑脸,威逼带利诱的说,要是没有什么杀人放火的原因,...
才休息没两天的周深再一次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说大佬又来找他合作了。
这个“又”字用的就很微妙,周深合作过的大佬叫的上号的就那几个,站在一块,天上掉个广告牌就能都砸死。他挑来挑去,愣是没敢猜。
经纪人说你平时的机灵样呢,是李克勤老师,他有一首新歌想找他合,一个多星期之前就联系了,只是因为周深一直在忙着通告,李克勤老师也好体谅的说可以晚点和他讲。
周深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那天吃饭的时候李克勤的确是有说准备新歌的事情,但是他没说是和自己合作啊!他不是说在沟通什么的吗?
经纪人听出他的迟疑,不明白这样的好事有什么可迟疑的。周深给不出什么强有力的理由,经纪人收了笑脸,威逼带利诱的说,要是没有什么杀人放火的原因,他最好还是接下来,不然公司那边都不好交代。
一首歌而已啊,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经纪人说李克勤的团队承诺了一多半的宣传费用和渠道,还有意合作演唱会,所以周深这次必须给人家哄好了,不许推掉。
周深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他给李克勤打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不回。杀到他家,没人。
找不到人的周深抓着电话浑身发冷。
他找不到李克勤了。
彼时李克勤正在回香港的飞机上,他忍受不了以死相逼的教导主任,找了一天回去一趟,打算速战速决,争取第二天就可以回上海。可结果飞机刚落地,周深的未接来电和信息争先恐后的跳出来,吓得李克勤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回拨过去。
周深的声音哑哑的,“李克勤?”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
李克勤说,“嗯,是我啊,怎么了?”
周深说,“没事。”然后火速挂掉了电话,徒留李克勤一人皱着眉头看着手机,思考要不要现在改签直接回去。
过了一会周深的信息发过来,说只是要问他那首新歌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克勤说他现在在香港,要处理些事情,新歌的事明日回去上海在说。然后又追问了一句,他明日是否有空闲,周深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后就再无信息。
周深使劲的揉红了眼睛,太好了,他没有也突然消失。
……
李克勤比原本计划晚了大半天回到上海,他偷跑了那么久,这次回去一下就被缠住不给走,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他惦记着与周深说过要解释新歌的事,但是现在都好晚,不知道他有没有睡,或者明日再联系?
他脑子里漫无目的的想东想西,一条短信删删减减,最后还是变成了一个电话。
电梯门打开,听筒里的铃声与楼道中回荡的重合在一起。李克勤看着坐在他门口的年轻人,连还在忙音的手机都忘记。
“周深?”
李克勤蹲下去拍他的肩膀,他身上凉冰冰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周深闭着眼睛,将头埋在交叠的手臂间,“你说今天回来的。”
时间早就跳过了十二点,现在早就不是“明天”了。
李克勤解释道,“因为有些事情,改签了傍晚的航班,加上延误,所以晚了,sorry啊。”
李克勤抓着他的手臂,要把他拉起来,“不要坐在地上,好冻着凉的。”
周深一只手臂被他抓在手里,却还是不动,“…我以为你和他一样在骗我。”
和我说很快就回来,叫我等你,却再也没有了消息。只丢下我一个人,时时记得,不敢忘记。
李克勤皱紧眉头,强硬的把他拽起来,“周深,你看着我。”
周深眨眨眼。
李克勤说,“我回来了。”
周深挣开他的手,向后靠在墙上,窝了太久的关节僵硬酸痛,“克勤老师。”
李克勤开了门,“先进来,你好冰。”
李克勤进屋立刻开了空调,然后烧热水,把周深往沙发上一放,小毯子一裹,忙的团团转。
周深披着那条好熟悉的毯子,情绪抽离后立马把它甩开。
李克勤倒了热水给他,“你等了多久?”
不记得了。
周深捂着额头,低骂自己痴线,他假笑着说,“没一会啦,我就是想找老师问一问新歌的事。”
李克勤毫不客气的说,“有没人讲过,你假笑好丑。”
周深脸一僵,“没,没有。”
李克勤不为难他,“你公司找你说了新歌的事情了?”
周深收了笑,“嗯。”
李克勤明知故问,“那你有什么要问?”
周深抿着嘴,“你没有说新歌是找我合作,你不是说在等机会和合作方沟通。”
李克勤说,“我是在等啊,你躲我半个月,我不等怎么办。”
周深说,“为什么是我?”
李克勤反问,“什么为什么?”
周深急急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找他合作?为了补偿?为了不让他跑掉?所以捧他,拉扯他?所以给出这么好的机会?
李克勤说,“你觉得我们之前合作不好吗?”
周深缓缓摇头,怎么可能不好,全中国都知道你和我天作之合。
李克勤说,“你这样的想法是在质疑你自己的能力,也在质疑我的职业素养,在你心里,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把我的「孩子」送出去的人吗?”
事实证明,李克勤并不是看什么都深情的,他的眼神严肃起来的时候,坚毅中带着沉重的压迫力,为他说出来的话平添了成倍的说服力。
周深被他说服了,他对自己的不专业深感羞愧。
周深说,“对不起。”
李克勤软化了表情,“都说不需要对我抱歉啊,我能理解你啊。”
况且他也只是说的好听,他就是带了私心的。
李克勤哄着他,“今天好晚,先休息好不好?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周深摇摇晃晃站起来,“好的,我先走了。”
李克勤知道他不会想睡在这个房子里,也就没有多余的开口留他,徒增尴尬。他只是从背包里翻出一叠歌词本,郑重的交给周深。
“这是曲谱和歌词的原本,你先拿去看吧。”
周深接过来,词本上除了打印的歌词谱子,还有密密麻麻的添改,词意,感想。铅笔的,钢笔的,圆珠笔的,看得出修改的时间都不一样。周深这才知道,新歌的词是李克勤自己填的。
李克勤说,“我好久没自己写过了,你回去看一下,要是有想法也可以和我说,还没有进棚,可以再改的。”
这太贵重了,周深捧着这叠纸,只觉得它们比黄金还要重。
周深说,“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把我放在一边,不要理我不好吗?
“你就当,”李克勤咬着腮肉,努力平复自己惶惶然的内心,“我在追求你。”
我想救你。
那日他摔破了杯子,哭着说自己没有办法,他对李克勤表述自己对哈肯的无法释怀。他依然爱着哈肯,可是那爱要压死他了,李克勤听见了他的求救声。
周深在向他求救。
李克勤说,“我在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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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ooc了!
对不起!!!
【勤深深】仲夏夜之梦 07-08
07
第二天起床,李克勤就跟得了失忆症一样,假装昨晚那个好委屈的家伙不是他,好像这样就可以少丢脸一些。虽然周深最后也没有给他什么回答,但他都理解,这种问题,怎么好说的。
当然失望还是有点失望的。
而周深呢,他也不知道该拿李克勤怎么办。李克勤问他的那些问题,他根本无法回答。他想不想真正的李克勤回来?他当然想啊!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李克勤都还是变回正常的那个比较好吧?可是变回去了,现在的这个李克勤就会不在了。
周深承认,他其实从未将这两个李克勤做过真正的区分,哪怕年轻的这个多次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一直都没有将他们当成是两个人。
可是这样的态度,对二十岁的李克勤好不公平,就像是完全抹杀掉了他...
07
第二天起床,李克勤就跟得了失忆症一样,假装昨晚那个好委屈的家伙不是他,好像这样就可以少丢脸一些。虽然周深最后也没有给他什么回答,但他都理解,这种问题,怎么好说的。
当然失望还是有点失望的。
而周深呢,他也不知道该拿李克勤怎么办。李克勤问他的那些问题,他根本无法回答。他想不想真正的李克勤回来?他当然想啊!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李克勤都还是变回正常的那个比较好吧?可是变回去了,现在的这个李克勤就会不在了。
周深承认,他其实从未将这两个李克勤做过真正的区分,哪怕年轻的这个多次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一直都没有将他们当成是两个人。
可是这样的态度,对二十岁的李克勤好不公平,就像是完全抹杀掉了他的存在,把他当做另一个人的代替品一样。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也从未发现李克勤的小心翼翼,不是因为礼貌或者其他,而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格格不入,找不到任何可以介入的地方,只能牢牢的抓住自己这个还算是熟悉的人。
周深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虐待小动物的渣渣,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安和委屈。
周深带着不自觉的讨好和补偿,问李克勤,“要不要出去玩?”
李克勤正摆弄着那个银色耳机状的奖杯,闻言抬头,“玩乜?”
周深说,“你没有来过上海的吧,城隍庙啊,南京路啊,东方明珠?都可以去啊,或者迪士尼?我都还没去过呢…对了,香港也有迪士尼,你有去过吗?”
李克勤摇头,“香港冇啊。”
周深伸出手指就要算数,只数了一个就放弃了,“你那个时候香港还没有迪士尼吗?也对,毕竟是上个世纪了…”
周深把奖杯放到一边,“走啊,我带你去迪士尼玩啊!”
李克勤有点疑惑,“可是,认识你的人不是很多嘛?出去玩是可以的吗?”
他之前有和周深一起去跑通告,因为借口是想见识一下娱乐圈,被周深的助理热心的塞了一堆的“常识”。
周深拿出当初李克勤强拉他去打羽毛球的劲头,“稍微变装一下嘛,走啦走啦!天天闷在这个小房间里,会出心理问题的!”
他自己是憋在家里十天半个月无所谓,但是他不能委屈了李克勤啊!
李克勤内心疯狂动摇,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没有几个能拒绝游戏厅和游乐场,周深只是稍微强硬那么一点点,他就无条件同意了。
李克勤再三确认,“真的不会给你惹麻烦吗?”
周深从抽屉的角落翻出落满灰的深色号粉底,把自己涂的没比李克勤白多少,眉型换一下,脸颊上多点一些雀斑出来,再戴个平视镜和口罩,就和平时的自己没多少相似了。
李克勤对他大变活人表示目瞪口呆,周深好得意,“厉害吧?”
李克勤愣愣的点头。
周深拽他出门,“走,我带你见识新世界去!”
虽然说自己变了装,但周深心里还是发虚,一路上尽量不要太跳脱,人多的时候特别自觉的缩到李克勤的身后去,反正他今天没穿内增高,李克勤完全挡得住他。
李克勤默不作声的担当自己挡箭牌的角色,全程把周深护在他人的视线之外。
在地铁上周深在网上找了一堆游玩攻略,还下了游园的app,可最后却还是没有去成迪士尼。他是变装了,李克勤现在也没人认得出来,可身份证入园还是太扎眼,无奈只好放弃原计划,改道带李克勤去城隍庙这种坑外地游客的地方玩人挤人。
李克勤倒是很懂事,“就算留在家里也无所谓啊。”
周深把刚买来还凉沁沁的水果茶换到另一边,顺手把手心的水渍在衣服上擦干净,“不行。”
周深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一天是他拉着李克勤出门玩,而李克勤提议可以回家待着,这算不算活久见?
正值暑假期间,城隍庙这种地方人多到恐怖,周深这种袖珍体型,挤进去基本就找不到了。
走散了两次之后,李克勤主动拉住他的手,“我连你头顶都看不到…”
一样冰凉的手并没有握实,只是手指缠着手指,勾住了,就不容易走散。
周深说,“我觉得你在内涵我。”
李克勤陪笑,“怎么会,我是说我身高不够。”
周深看看他的鞋底,在他旁边尽量站得直一些。李克勤站的也直,周深无奈发现差距还是挺大的,“…我们这边有一句话,叫浓缩的都是精华。”
周深带着他去排队,买了几十块一个的没有蟹黄的蟹黄包,和没有味道的炸臭豆腐。其实这些一点都不好吃,只不过招牌上面挂了特色两个字,排队的人又多,就跟着风的买了,买完吃完再真心诚意的说一句上当。
路过两元店的时候,李克勤站在那边听了两遍,跃跃欲试的还想学一学,被周深强硬拉走。
周深问,“你学那个做什么?”
李克勤频频回望,说,“很押韵啊!在香港都没有听过。”
周深想了想,给他学了一段江南皮革厂,然后看李克勤逐渐懵逼的表情,笑倒打跌。李克勤觉得他在笑话自己,窘迫之后也被感染,于是就跟着他一起笑。
李克勤小心的把手搭在周深的肩膀上,觉得这个高度刚刚好,特别适合搭。眼见周深也没有在意的样子,他放心的把手臂的重量都搭上去,“谢谢你啊。”
周深揉着笑痛的脸,“谢我干嘛啦?”
李克勤回忆昨夜,总有种自己在撒娇的感觉,好丢脸。
李克勤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烦人?就是,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理我的,我给你添了好多麻烦吧?”
周深说,“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不理你。”
二十岁的李克勤还没有修炼成五十岁的无所畏惧和成熟世故,他甚至只是说了一句不算煽情的疑问,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总之,谢谢就对啦!”
还好他面对的是段数也不高的周深,想调侃的举动在李克勤的眼神下被自我消灭。
周深说,“讲真的,原来您这眼神打年轻时候就是这样了啊。”
李克勤问,“什么眼神?”
周深说,“看什么都像情人的眼神,网上还有人说你看你家冰箱估计也这样。”
周深说完悔的想咬舌头,他又把两个李克勤搞混,心里懊恼的直跺脚。反倒是李克勤没有什么应激,轻飘飘的放过了这个话头,只是经过商店的玻璃窗的时候,扭头去看自己的眼睛有什么奇怪。
挤了一天的人群,周深真的是有点走不动了,他拖着脚慢慢的往前挪。李克勤走的快,几步就超他很多,然后又退回来到他身边,周而复始许多次。
周深没好气,“腿长了不起?”
李克勤说,“腿没有很长,只是体力好啊。”
周深怀疑的看他,“你的语气很像在炫耀你知道吗?”
李克勤就是在炫耀,二十岁的年纪,就是什么都要炫一炫!
周深是真的想回家躺着了,但是一开始就是他拉着李克勤出门的,现在叫他回去就像认输了一样。他就梗着一口气,硬是带着李克勤从城隍庙走到了外滩,把未来一个月的运动量都消耗尽。
李克勤被外滩的人吓到,他以为刚才的人就够多了,没想到这里更离谱,根本挤不上去的啊!
李克勤问,“我们真的要过去吗?”
周深也怂了,“一定挤不进去的吧?”
周深说,“我真的走不动了。”他找了个台阶坐下,目光发直的看着马路对面的人海,“打死我都不过去了。”
李克勤跟着坐下,“都说回去啦。”
周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歇一下就回去!”
李克勤阻止他,“喂喂,你的妆糊掉了啊!”
周深被他提醒,马上拿出手机当镜子照,那些画上去的雀斑已经糊成一个个小流星了,擦不得蹭不得,最后只得把口罩提到眼睛下面,“算了,不管了!”
李克勤倒在台阶上笑,“其实蛮可爱的啊,哈哈哈哈哈!”
周深上手去拍他,“说谁可爱,我现在是你前辈!”
李克勤眼睛里全是笑意,嘴上也好认真,“对不起,查理哥。”
周深挠挠脖子,“也不是要你道歉…”
安静的休息了一会,周深一身疲惫,被傍晚的江风吹的昏昏欲睡,恍恍惚惚间听见李克勤说,“和我说一说他?”
周深回头,“他?”
李克勤说,“就是那个老男人,我不想叫名字啊,好奇怪的。”
李克勤问,“你认识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周深拿不准他是个什么心态,“干嘛突然问这个?”
李克勤伸直腿,看着前面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说,“你们每个人和我说的都不一样,我不知道该相信谁的,反正我都没感觉,”他看向周深,“你和我说说看啊,我有点想知道你认识的他。”
可是这要怎么说啊,周深掂量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最终只能从他们认识的时候说起。从他接了那个节目,到隔着屏幕的,连变声器都掩饰不住的港台腔。一点点的说到他们的勤深深,说到没有雨蒙蒙,又说到羽毛球,说到那条围巾,还有属于他们的那首歌。
他越说越多,开始的时候还能保持一点客观,可越说越开心。
说起克勤老师的温柔鼓励,说起克勤老师的长途电话,说起克勤老师的提携维护。说到一半,还伸手使劲去拍李克勤的腿,“我还以为和老师算是朋友的,谁知…”
谁知道老师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他的这一句小不满,消失在了李克勤那张年轻的脸上。周深僵住了,他怎么老是不长记性?
李克勤没有不开心,没有郁闷,他只是看着周深。他的眉眼真的生的好,数十年如一日的自带深情,只是注视就足以让人怦然心动,周深几乎有一瞬间想要脸红。
周深尬笑,“哈…”
周深尴尬的收回手,在裤子上搓着掌心。想要给自己找个台阶,却被李克勤一句话,惊的他面上血色尽失。
李克勤说,“你喜欢他。”
08
周深不明白,李克勤为什么可以笃定的说出那样一句话。大的那个无法给他回答,小的这个又让他回答不出,除了主动回避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到底欠了李克勤多少钱?
那个折磨他,这个也折磨他,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他难道就长着一副好欺负的脸吗!周深很生气,可那倒霉孩子完全没自觉,平时的礼貌都像是假的,明明知道他不想说,还偏偏要追问。
周深想,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我就不说!
李克勤大概是觉得真的不会得到答案,率先从与周深的对峙中投降,只是谁都没了再闲逛的心思,灰溜溜的回了家。
李克勤的家。
李克勤站在门里,紧紧抓住周深的手,“做什么来这里?”
周深站在门外,难得冷脸,“这本来就是你家。”
李克勤坚决否认,“这里才不是我家!”
周深说,“那我的宿舍也不是。”
李克勤背脊发冷,“你生气了?你可以骂我啊!你别…”
别把我自己丢在这里啊!
周深吃痛的去甩开他的手,“疼啦!”
李克勤赶紧松开手,又怕他跑掉的去抓他的衣服,“我不是有意的…”
周深问,“那你要对我道歉吗?”
李克勤知错能改 ,“对不起!”
周深问,“为哪一句?”
李克勤咬着嘴唇,倔强的说,“…为了抓痛你。”
周深掰开他的手指,李克勤较劲一样不敢松开一点,被掰扯到最后,他也上来脾气,“我说的不对吗?你就是喜欢他!你也希望他回来的吧?你也认为我不该在这里,是不是。”
李克勤憋了好久的一肚子的话一股脑的都倒给他,“你们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塞进我的脑子里,希望我下一秒就突然多长三十岁,你们谁都不问我想不想要,想不想知道,没人问过我喜不喜欢!我不喜欢高科技,不喜欢未来,不喜欢蟹黄包,这些我都不喜欢!”
周深听不懂他语速极快的粤语,也不想听。可怜可以当饭吃吗?可怜就可以去戳别人的痛脚,揭别人的疮疤?就算他是李克勤也不行!
周深气得说话都烫嘴,“松手!我,我,你不松手,我打你了啊!”
李克勤骨节都泛白,可怜兮兮的控诉,“你们为什么都喜欢他,你为什么喜欢他?”
周深比他还要想哭,你凭什么这样可怜,我难道不可怜吗?
李克勤说,“他不喜欢你,他连你的号码都不记,在上海买屋也不告诉你,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周深泄了劲,苦笑,“…你都知道他不喜欢我,还问我喜不喜欢他,又有什么意思。”
李克勤说,“有关系的。”
周深垂下肩膀,“什么关系。”
李克勤声音轻轻的,“你不要喜欢他了,你喜欢我,好不好?”
周深眨眨眼,好像完全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李克勤重复,“你喜欢我,好不好?”
周深后退一步,一把打掉他的手,“你在胡说什么啊!”
李克勤硬邦邦的说,“我没有在乱讲。”
周深比刚才还要语无伦次,掌心疼的麻木,“你懂什么叫喜欢!还,还喜欢,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啊,你都没有认识我几天,上世纪的小孩子都,都这个样子的吗!”
李克勤说,“我二十岁了!”
周深说,“闭嘴!我二十八了!比你大!”
对,我比他大。他二十岁,不是五十岁。
周深镇定的给他解释,“你搞错了,你没有喜欢我,你只不想我丢下你一个人,搞混了依赖和喜欢。我只是出现的刚刚好,若是当时帮助你的是别人,你就不会对我有这种错觉了。”
周深说,“你这是雏鸟情结!”
李克勤气急败坏的否认,“才不是啊!”
李克勤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讲!”
周深深吸一口气,“我当然可以,难道你觉得你喜欢我,我就要毫无负担的接受吗?你真的有搞懂自己的感觉吗?我要对你负责任的好吧!”
周深说完自己都愣住。
是啊,我喜欢你,你就要毫无负担的接受吗?
他喜欢李克勤,李克勤难道就可以“我也喜欢你,那我们在一起”吗?
他们中间隔着太多的东西,哪里是一句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就可以快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简单又热烈的爱情是少年人的专属,成年人的爱情需要考虑的太多,最后的结果就是谁都不该开口。
周深觉得自己像是踩进了沼泽地,沉重的泥浆拖着他不停向下,一直要沉到比地心还要深的地方去。
周深说,“你自己,好好想想。”
他说完,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的转身就走,让李克勤伸出的手落空,只扑到了一片空荡荡。
……
周深闷头冲回宿舍,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面,胡乱的把脸都洗掉一层皮。然后拿出电话,把李克勤的号码拉黑,一辈子都不想把他放出来。
为什么就不断的干干脆脆,就像他删除号码,从不联系一样,在他彻底放下之前再无瓜葛呢。为什么还要搞出这样一出无厘头的喜剧片,什么返老还童什么穿越时空,老掉牙的套路,再离奇的剧情也早都没有人鼓掌。
我分不清剧本和现实,混淆了李克勤带给他的安全感和依恋之间的区别,是我有不希望被丢下的妄想。克勤老师只是太温柔了,他只是先我一步拉开距离,让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在未坦白之前停止。
我还有什么可怜的?我是个快三十岁的男人,难道连拿的起放的下也做不到吗?
周深使劲蹭了一把脸,心想,爱情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他尝够了那种悬而未决的难受,不想年少的那个李克勤也去体验。破小孩胡乱说什么喜欢的,他与克勤老师认识三个月也不曾这样离谱,难道要说是一见钟情吗?那都是骗人的!
周深把自己开导的差不多,粉饰太平后又是人模人样的一条人。
他强迫自己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和助理核对工作内容,给李克勤的经纪人打个电话报平安,去确认一下接下来的活动,把李克勤丢在椅子上的衣服收一下,打开微博营营业,给李克勤叫个外卖…
周深看了一眼时间,“…他还没吃饭呢。”
他自己一个人,不会叫外卖,不会用支付宝,不会用微信,外面都是洪水猛兽,家里凉冰冰的连杯咖啡都没有…这个李克勤大概还没有和咖啡的习惯。
周深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的借口,絮絮叨叨的拿起钥匙就出了门。
那个大男孩就坐在他门口的楼梯上,背脊瘦的单薄,他听见开门的声音就抬起头,见到周深就又把视线放回地面。
周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突然就有种被抓包的窘迫。
周深走到他面前,转着钥匙串掩饰自己的紧张,“等多久了?”
李克勤说,“不记得了。”
他不抬头,周深就蹲下来,膝盖堪堪磕在台阶上,矮了李克勤两阶,正好看到他的脸。
李克勤别开脸,“我以为你不会去找我的。”
周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有坑,这时候居然还捧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出门就是去找你,兴许我去吃饭呢。”
李克勤猛的把头拧过来,一双大眼睛瞪着他。
周深缩脖子,“…是去找你的,饿了吗?”
李克勤说,“我说真的。”
周深说,“我也说真的啊。”
李克勤把头埋在手臂间,“不管你怎么想,可是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信不信都随便你,我真的是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我要去喜欢你。”
周深再一次被那片泥沼捕获了,他面前是一个男孩子捧来的真心,明明白白的问他要不要。可这真心来的这样虚幻,漂亮的像小人鱼的肥皂泡,他碰都不敢碰一下,就怕力气重了,就碎了。
李克勤等不到他的回答,偷偷的露出眼睛去看他。
周深想不明白,他随手揉捏着钥匙扣,“你只是,分不清…”
李克勤说,“我只是年轻,不是智障,我好明白我到底是不是想要和你拍拖。”
周深的手心全是汗,膝盖压在台阶的边缘也很痛,脚也开始发麻了,可这些他暂时都顾不上。
李克勤问,“真的,不可以喜欢我吗?”
钥匙串上的那个喜羊羊的小玩偶被捏的变形,扭曲的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周深开不了口,他糟糕的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了。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都落在同一双眼睛里,三十年前的和三十年后的没什么区别。只是看着他,就足以让他束手就擒。
李克勤去拉他的手,摸到他掌心一片潮湿。
周深的声音比哭还难听,“…我是个好卑鄙的大人。”
男孩子柔软的吻印在他的嘴唇上。
李克勤说,“卑鄙的是我。”
醉后知情浓 19
上一章脑了monster,可惜没写到。
我真的喜欢这首歌。
这周竟然把周浅放出来唱这首歌了!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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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深能听到在海浪袭来的背景音下自己的心跳,在附近的其余人看到他们两个,有自发鼓掌的,也有发出类似于调侃的口哨声。李克勤托着他往回走了走,确认周深能自己在水里站好才把他放下来。
有一对英国情侣好奇的盯着他们,问李克勤:“你们是来度蜜月的吗?”
李克勤搂着周深回答:“算是吧。”
外国友人把李克勤夸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直直夸到李克勤心口上:“你们很般配。”
“谢谢。”李克勤大方的回夸回去:“你们看起来也很幸福。”
周深...
上一章脑了monster,可惜没写到。
我真的喜欢这首歌。
这周竟然把周浅放出来唱这首歌了!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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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深能听到在海浪袭来的背景音下自己的心跳,在附近的其余人看到他们两个,有自发鼓掌的,也有发出类似于调侃的口哨声。李克勤托着他往回走了走,确认周深能自己在水里站好才把他放下来。
有一对英国情侣好奇的盯着他们,问李克勤:“你们是来度蜜月的吗?”
李克勤搂着周深回答:“算是吧。”
外国友人把李克勤夸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直直夸到李克勤心口上:“你们很般配。”
“谢谢。”李克勤大方的回夸回去:“你们看起来也很幸福。”
周深则跟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看着随行的followPD,这位应该是整个节目组身高最高的一位了,看上去起码有一米八五。这位身上穿的还是普通的便服,扛着设备就跟着他们两个下了水,还得保证设备不进水,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周深问:“刚刚都拍下来了吗?”
followPD点点头,拒绝去思考自己被塞了一大口狗粮的具体过程。原本节目组告诉他周深不会水这个信息的时候,他大意的连泳衣都没换,谁知道这两个玩的这么秀。
鬼知道拍了能不能过审,反正先拍了再说。
周深满意的冲followPD打了个响指,让他回去以后发自己一份。
李克勤突然在水里拍了他腰一下,猝不及防,周深真的有被吓到。他下意识的动了下脚,结果一下没站稳,整个人眼看要往水里去了。
周深慌到手都开始打摆子,海水一下涌进他的鼻腔,既咸且涩,整个鼻腔里都是辛辣的感觉。李克勤眼疾手快的把他拉出海面,他立刻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李克勤急忙拍着他的背:“是不是呛到了啊,没事的没事的,把嘴张开啊,水吐出来就好了。”
周深半个身子靠在李克勤身上,有气无力:“李克勤你真的是想实施谋杀啊!突然碰我搞咩啊。”
李克勤觉得自己也无辜:“我提醒你小心浪啊。”
海水的滋味绝对说不上好,周深觉得这玩意就是自己这辈子入口的味道最差的东西。李克勤即兴发挥搞出来的黑暗料理也不可能是这种人神共愤的味道。咸涩到最后还隐隐显出苦味来,周深脑壳子都要炸掉。
周深死死抓住李克勤胳膊,拉着人低头,李克勤以为他有什么事,急忙绕过去看他。周深又急又猛的凑上去,直接磕到了李克勤的牙,然后又咬住李克勤的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罢休。在海里李克勤也不敢去推他,只好乖乖站在那里任他咬,心里一阵发笑,到底是小孩子,哪里有这样报复的。
周深直到觉得自己嘴里的苦味已经淡了不少,转而被李克勤唾液里烟草味的信息素掩盖的时候才放过李克勤。李克勤觉得自己嘴里就是一颗不小心掉到海里的茉莉花糖,咸涩的外衣褪去之后全都是甜的。
周深理不直气也壮:“你必须也得尝尝,别想让我自己一个人,咱们俩同生共死,谋杀了我你也得给我殉情知道吗。”
李克勤笑他好玩:“You jump,I jump.”
周深摇头:“现在是我淹,你也得淹。”
原本准备上去捞人但是还是尽职尽责进行拍摄工作的followPD:……
导演,这种工作真的不可以加钱吗?
李克勤顺应周深上岸的提议,和周深站在沙滩上,和周深满沙滩去刨那些沙子底下已经残破的贝壳。他原来是不想这么做的,但是谁让在那里看小朋友一个人玩确实很挑战他的自控力,于是后来就变成两个人一起刨,还在比谁找出来的更大更完整、花纹更漂亮。
李克勤深恨自己这么多年的年纪都活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周深一边努力的在沙滩上找一边吐槽:“我们两个真的好幼稚,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李克勤嫌弃沙滩上这些已经残损的:“后天早上会有退朝啊,到时候起来的早一点,可以有很漂亮的给你看哦。”
提到早起周深就觉得头皮发麻,他只得赶紧转移李克勤的注意力,指着一个正在移动的海螺问他:“这是什么东西啊,海螺还会走的吗?”
常年在香港生活的李克勤见怪不怪,眼疾手快的一把捏住不开眼走到他这边的海螺,直接翻过身来给周深看里面的活物:“是寄居蟹啦。这个点了,沙滩上会动的东西基本都是他们和小螃蟹。”
周深着实觉得新奇,伸手碰了碰寄居蟹的触角,本来准备带回去好好玩,结果发现自己和李克勤出来都没带着容器,只能把可怜的小东西放走。
李克勤看着眼里:“下次拿个桶啊,带个铲子,这种很容易挖的。你到水漫过的地方,有小孔就可以下铲子,经常能挖到螃蟹扇贝这些。”
“还可以挖到扇贝的吗?”周深确实少见多怪:“小孔是呼吸用的吧,扇贝也可以在沙子里呼吸?”
李克勤更坚定了必然要拉周深早起的决心:“当然可以啊,有很多还很漂亮的,花纹很好看。”
李克勤后来还非要拉着周深去堆沙堡,两个人推着沙子聚在一起。李克勤动手能力倒是确实不俗,建筑有模有样,还能看出来点结构。周深那里简直就是一团糟,单纯的把沙子聚在一起,堆了个沙堆。
李克勤好没同情心的看着周深那堆根本不成样子的沙堆笑,周深恼羞成怒,抓起一把沙子直接磨到李克勤胸口上。李克勤一边笑一边把他拉过来拥进自己怀里。
李克勤无奈的笑着问他:“你真的是,哪有玩不过就这么发脾气的。”
李克勤低下头去闻周深的腺体,他的茉莉花好像掉进了海里,在海风的吹拂下香气更浓郁了。他轻轻用鼻子抵在周深的腺体上:“靓仔,你好香啊。”
二十八年周深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用“香”形容,他喷男士香水的时候都没有过。
alpha的烟草信息素把他整个人包容住,周深凭本能判断再这么下去绝对要出事。
于是他一把怼在李克勤的胸口上,像一条鱼一样从李克勤手臂里滑出去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大佬,去洗澡喽,晚上还要唱歌呢。”
他们定好李克勤先上场,周深中途再去接他的班,两个人轮两次还算轻松。中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两个人酒去合唱。周深坐在椅子上,以一种近似于虔诚的姿势仰望着李克勤。
酒吧里的麦比起周深的小破卖还要差那么点意思,收音效果烂的一批还自带杂音混响。就算这样也没能把李克勤的功底和本领给埋没。李克勤依旧稳的一批,也怪不得这么多年他都能屹立不倒。零瑕疵歌手不是盖的。
周深看看时间,发现应该要上去替李克勤了。他拿起自己的麦往出走,正好听见李克勤唱这一小节的最后一首歌。
是《monster》,这首歌用中低音去唱着实是无解的存在。周深驻足在原地,去听李克勤唱这首歌。
I see your monsters I see your pain 我明白你的恐惧和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I'll chase them away 让我分担你的忧虑我会将他们全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让你安然无恙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我看到你内心的怪兽时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将它们赶走
周深直接开了麦,去给李克勤唱和声。李克勤默契的让他唱下一段,他边唱边往李克勤身边走。
You've got the chance to see the light 你一定能看到光明 Even in the darkest night
即使是在最漆黑的夜晚
And I'll be here like you were for me
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像你曾经守护着我一样
So just let me in
所以让我走进你的心里吧
【深呼晰/龙深/ABO】起解 (10)
*黑帮AU
*微量血/腥/暴/力元素
*可能说不定是全文前面大半截儿里最后正常的老王
*依旧静水刘深be注意
周深的手机响了一天了。
除了几条学校和房东的消息,其他全部来自刘彬濠。
刘彬濠 19:00
深深你下班了吗?我来你打工的地方接你吧?
周深正抱着店长强塞的一堆圣诞礼物往家走,勉强腾出手给他回了一条不用。
刚发出去顶部就立刻变成了正在输入。
刘彬濠 19:00
那我在校门口那棵花楸树下面等你
刘彬濠 19:00
不见不散
周深艰难地回了一个好,这次手机终于消停了。
平安夜的街道比往常要热闹许多,能看到不少结伴而行的学生和情侣。...
*黑帮AU
*微量血/腥/暴/力元素
*可能说不定是全文前面大半截儿里最后正常的老王
*依旧静水刘深be注意
周深的手机响了一天了。
除了几条学校和房东的消息,其他全部来自刘彬濠。
刘彬濠 19:00
深深你下班了吗?我来你打工的地方接你吧?
周深正抱着店长强塞的一堆圣诞礼物往家走,勉强腾出手给他回了一条不用。
刚发出去顶部就立刻变成了正在输入。
刘彬濠 19:00
那我在校门口那棵花楸树下面等你
刘彬濠 19:00
不见不散
周深艰难地回了一个好,这次手机终于消停了。
平安夜的街道比往常要热闹许多,能看到不少结伴而行的学生和情侣。
走到楼下时他抬起头,看到自己的房间亮起的灯。
他好像已经开始习惯有一盏灯是为了他而亮起。
离房门还有三级楼梯时门就开了,他迎上去的脚步有自己也没察觉的雀跃。王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把他让进来关好门,周深看到扣在沙发上的书才只读到一半的位置。
“你看得好慢。”周深把书拿起来,页码还停留在第二十八章。
王晰放好东西,脑袋凑过来看了一眼:“哦,我就是奇怪施特略夫夫人为什么会选择斯特里……什么来着?”
“……斯特里克兰德,”周深吐槽,“还有你不觉得你关注点有点歪吗?”
王晰挠挠下巴:“因为她老公很爱她,而斯特里啥啥一看就是个渣。”
周深虽然觉得这种文学交流很诡异,但想了想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理解:“因为她以为自己能成为斯特里克兰德的月亮吧。”
他放下书去拆店长的圣诞礼物,扔下一头雾水的王晰。
然后他对着拆出来的一堆超薄热感草莓味薄荷味额角青筋直跳,并赶在王晰探头过来看之前把盒子封了回去。节后必须要解释清楚,他发誓。
手机又震了一下。
刘彬濠 19:12
深深你出发了吗?
刘彬濠 19:12
我不是催你啊……你多久到都行,我会一直等你的
周深拍拍脑袋,转身取了外套就要出门。王晰奇怪:“你才回来又要去哪儿?”
周深穿好外套正在系围巾:“去见一个学弟。”
王晰眼神微动。
周深正要去拿背包,发现背包已经被王晰挂在肩膀上,还在对他发出摇尾巴的信号。
“……不是,你跟着去算是什么啊?”
“保镖,”王晰义正言辞绝无私心,“我保证就在后面跟着,绝对不被发现。”
“……我只是去见学弟啊?”
“既然是学弟而已,”王晰非常不经意地重读了学弟两个字,“为什么不可以带我?”
带你什么?你是个包吗?周深脑袋上的问号快要实体化了。
……结果还是带上了。
往广场方向走的行人挺多,本就不宽敞的人行道就摩肩擦踵了一些。王晰晃晃悠悠,整个人有意无意地往周深肩膀上挨。
走着走着肩膀上就开始长手。周深观察了一下两人间归零的缝隙,拿眼去瞅王晰。
王晰毫无自觉,大概觉得这个高度搁手挺舒服。周深消极抵抗无用就随他去了。路过的女生频频回首面带笑容,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王晰大概是打定主意逛街来了,从家居桌椅到电器玩具什么都想买,都被周深竭尽全力地拉住了。最后非常生气,表示下一个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买。
于是他买了一个等身泰迪熊。
一个一米八二身姿凛冽气质拔群的冷峻男子抱着一只巨大玩具熊的画面回头率实在太高了,周深不忍卒睹地抬手捂住了额头。
“请问你这样,得瞎成什么样才能无法发现你啊?”
王晰给熊翻了个面抱孩子一样搂着半挡着自己的脸:“这样行了吧?”
“……你以为他五米以外人畜不分吗?”
王晰把熊换了只手凑过来还想接着贫两句,眼角瞥到个人影,见他投来的视线迅速躲回了巷口。
王晰眼神一凛。
刘彬濠站在花楸树下,呼出的白气遇到寒风便冻结了,破碎的寒气落回他脸上,他忍不住跺了跺脚。
看看时间,已经8点了。
他点开微信置顶的头像,七点半之后刷刷全是自己发出去的消息,周深的回复还停留在那一条好的马上到。
他有意想要去必经之路上看看,又怕和周深错过了。
打开通讯录拨过去,响了一会儿就变成了无人接听的忙音。再打就变成了已关机。
藏在背后的手捏了捏花束。
他只是有些担忧这花等不到周深就要枯萎了。
周深的手机屏幕已经碎得拼不起来,眼看也是已经报废。
这是一处废弃的工厂,他和王晰现在躲在一堵墙后,积雪半融的污水残积在砖缝里,滴落着腐朽的酸臭。王晰挡在外面,心里算了一下剩下的子弹,争分夺秒问了一句:“你能跟我简单说一下你为什么会被追杀吗?”
他们藏身的地方是一条两头开的短巷,周深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手术刀,留意着另一边的动静:“我小时候待过的孤儿院吧。”
王晰到底是道上的人,短短一句话也足够分析出不少信息:“……他们教你杀人?”
“也教怎么跟人上床,”周深摸出几把一次性手术刀攥在指缝里,这里的灯管线路早就毁坏殆尽了,只能借着一点月光照明,“但是我没能分化成Omega,他们觉得没用了,就把我卖到了黑市。”
王晰卡着扳机的食指顿了一下。
“但是流拍了,”周深眉目平静,牵起嘴角露出个像是笑的表情,“运气特别好。卖不出去的货物原本要送去地下妓院还是什么地方吧,路上出了车祸,我爬了出来还被人送进了医院。”
王晰没有问为什么会出车祸,把枪换到右手:“那你会用枪吗?”
周深想了许多种他可能的反应,没想到会有这一条,下意识摇了摇头。
“本来我一直主张自己的仇自己报,”王晰取下保险,把周深拉到自己怀里,在巷口的人开枪之前先击穿了对方的眉心,“今天我就破例代劳了,回头记得交学费。”
周深被他抓着手往前跑,反手两刀飞出去扎穿两个人的太阳穴:“为什么是学费?”
王晰被这个连出血量都严格控制的杀戮场面噎了一下:“……你中距离击杀已经没谁了,我只能教教你AK47了。”
王晰还可以捡捡别人的枪,周深的手术刀却是有数的,丢一把就少一把。王晰在一偏头旁边树皮留下一个冒烟的弹孔的关口上,还能腾出功夫吐槽为什么不多囤几把。
周深嫌弃他不持家,一次性手术刀便宜归便宜,可要几十上百的他这种人家也扔不起。
王晰哦,按下周深的脑袋闪开乱飞的树皮,再探身用一发子弹换了把沙漠之鹰。
王晰来劲儿了:“哎哟呵,挺有钱的啊?”
周深从他肩膀上一刀丢出去切飞了来人手里的枪:“我觉得这把看着也挺贵。”
王晰按着周深蹲下,看了眼地上的枪摇摇头:“你看枪的眼神还差点儿,这还不如我拿着玩儿的那把M9。”
他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连枪带刀都是一击必杀,追兵了解周深但摸不清王晰的来路,加上想抓活的,一时有所迟疑没敢上前。王晰举起沙漠之鹰空打了几枪,抢出个缝隙拉起周深就跑。
半融的残冰和着污水堆积在路边,脚下的泥土和碎裂的青砖凹凸不平,前路黑漆漆的树林子照着一轮惨白的弯月,身后枪口硝烟未平的豺狼还在步步紧追。
但交握的十指传来另一个人的心跳。
王晰回头拉了周深一把,对上他脸先愣了一下:“诶你笑什么呢?”
“啊是吗?”周深笑得还挺灿烂,“诶那你又在笑什么啊?”
“啊……”王晰拉着周深躲开一发冷枪,“这个小月亮还挺好看。”
然而子弹总有打空的时候。
他们最后的藏身地是坍塌得只剩一半的青砖墙。王晰手臂腿脚甚至颧骨都挂着弹片飞溅的擦伤,周深倒是除了王晰蹭到他脸上的灰泥,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
身后的人开始喊话,叽哩哇啦王晰听不懂,手指头戳周深让给翻译一下。
周深脸色却白了一下。袖口里藏的最后的刀抖落到手心就要站起来走出去。王晰扯着他手拽回来:“干嘛呢干嘛呢,这种自首一个放一个的套路你也信?”
“他们欺软怕硬惯了的,”周深摇摇头,“我唬一下他们,他们只要有所怀疑就不敢动你。”回忆起什么他脸色更白了一些,“他们可能要用我去做什么事情才找上门来的……”
王晰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那我自己出去唬。”说着就要站起来,这次换周深把他拉回来。王晰振振有词:“既然你说他们不敢动我,那也应该不敢动我老婆吧?”
“什么时候了胡说八道什么?”周深真急了:“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谁胡说了……”话音未落,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对着墙体就是一通扫射。残存的墙体本就朽坏,重击之下砖身不堪承受往下坍塌。周深无处躲避下意识闭眼,天旋地转除了呛人的粉尘却并无痛感降临。
他迟疑地睁开眼,王晰双手撑在他头顶支起一点狭小的安全空间,月光和烟尘把轮廓勾勒得明亮又模糊,血迹顺着他的额角蜿蜒而下。
周深想起第一次见到王晰时,觉得这人的眼睛像从海底升起的光。
原来他也可以是那束光。
王晰手上失了力面朝他倒下来,周深听着耳边的呼吸声压住内心纷乱的情绪,有些不敢问:“你……”
王晰抬手又揉了周深一脑袋灰:“东北爷们儿不整虚的,不过打个商量,靠今天的表现我以后的家庭地位能不能比你的论文稍微高点儿?”
周深觉得心跳声陌生又复杂,正不知道怎么答,外面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响。
伴着一声大吼:“晰哥你还活着没啊!”
王晰闻声笑了,震动带得周深耳根发烫肩膀发麻。
戴着圆眼镜的男人探头出来看了一眼,一边卧槽一边捂着眼睛回去了。
王晰从周深身上起来,回头笑着喊了一句:“琦琦,回去给你涨工资啊!”
得到一句滚犊子。
周深还有点懵,半躺在地上没反应过来情况。
王晰背对着月光,笑着向他伸出手。
耿直的鞠红川看王晰披红挂彩伸手要来扶他,然而王晰直接无视了兄弟一片好心转头非要挂在周深身上。
鞠红川空张着手看着王晰从他眼前走过,一愣一愣的。这受伤还能受得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李琦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别瞅了,老树开花,噼里啪啦。”
“……可是他还在睡沙发。”
李琦八卦之魂燃起:“什么什么?他让你送沙发是他自个儿睡?卧槽哈哈哈哈哈哈他王晰还有今天啊?”
两个人对周深的好感值立刻刷刷往上蹭。
这一路上人脑袋上的手术刀应该是他栽的吧。
两人开始畅想王晰被手术刀指着跪搓衣板的未来。
王晰回头看见这俩人的表情,眼角一抽:“咳!”
两人立刻一脸严肃立正答到:“老大您有什么指示!”
王晰不忍直视:“还能干嘛,回庄上啊!”
周深本来一脚轻一脚重的在梦游,一下清醒了:“糟了,彬濠可能还在等我!”他把王晰胳膊扒拉下来往李琦那边推,“他伤口不大,但需要清创,你们送他去医院吧。”
王晰眼神闪了闪。
鞠红川挠了挠头:“国外的急诊啊……要不我们带他回庄子上……”被踹了一脚及时改口,“呃其实我们有带急救包,你看你能不能就地先给他处理下?”
周深犹豫了一下,刚要点头说好,王晰的胳膊又搭了回来整个人重心往他身上倒:“就这一会儿死不了,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周深作为医生觉得不行:“我还要回去拿东西……”所以处理完再走啊?
王晰搭在他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那就去你家包扎。”
语气不容拒绝。周深只是愣了一瞬就被带着往前走了。
鞠红川也有点愣:“诶不是,还敢回去啊?不是回庄上吗?”
李琦苦了个脸:“男人善变,叫上兄弟们今晚守门儿吧。”
深夜的校门前,人流早已散去。
周深远远望见树下的人影心里一咯噔,匆忙往前跑。没有看到走在他身边的王晰眼神冷了一瞬。
刘彬濠冻得四肢发僵,刘海上都挂了白霜。看到周深跑过来还迟疑地揉了揉眼,才笑起来。
“你就真的一直站在这里啊?”周深无奈地帮他拍掉头发上结的冰。
“我怕走开了就遇不到你了。”刘彬濠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就感受到一束冰冷的注视,他看着周深身后的Alpha,愣住。
“尾生抱柱啊。”王晰笑了一下。
周深鼻尖隐隐闻到烈酒味儿,给予眼神警告,王晰才双手插在兜里望向别处。
“刚才有点紧急情况手机也摔坏了,”周深心虚地挠挠头,“改天我们再出去玩好不好?我绝对不会再迟到了,我保证!”
王晰像是呛到了一样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周深转眼去瞅他,他一脸无辜:“我觉得头晕还想吐,我是不是脑震荡了。”
周深信以为真过来检查他的瞳孔,捧着他脑袋仔细检查了几遍,然后翻着白眼拍了他一下:“你好得很。”
刘彬濠面色苍白,勉力维持声音不抖:“深深,那我先回去了。”
周深刚转身迈出一步,王晰又开始捂着胳膊哎哟起来。周深是真头疼:“你又怎么了?”但还是低头去察看伤口。
王晰对着刘彬濠笑了一下。
刘彬濠勉强扯了扯嘴角,转身快步离开。
周深抬头的时候已经只能看见背影转过了街角,还很疑惑:“走这么快?”眼角瞥到个什么东西,他蹲身去看:“咦,这花谁丢在这里的,都枯死了。”
王晰随意看了一眼,拉着周深走:“走了走了,回家了。”
“诶我发现你是越来越不见外了……”
“我需要跟你见外吗?”
“……你,算了。”
刘彬濠站在街角看着他们走远,举起手机看着备忘录里字斟句酌敲下的句子,一直看到熄屏,暗下来的屏幕里映出自己的脸。
他自嘲地苦笑起来。
尾生只会等来没顶的江水,等不来他的那个姑娘。
王晰被安置在沙发上,周深在整理放的一团乱的药箱。
王晰看他整理:“你不是要拿东西吗?”
周深把药箱和消完毒的器材收好放进橱柜里,转而去收拾书桌:“也就是论文……”说完想起什么,耳根忽地一热。
王晰一直盯着他当然没漏掉这点变化,看着他灯光下微红的耳尖,回想起刚才他围着他乱转时,和绷带快要融为一体的莹白十指,以及颈后淡淡的小雏菊味道。
……很想咬一口。
心头躁动的不太正常。
枪战激发的肾上腺素好像还流窜在他的血管里,刚才那个男生看周深的目光在他眼前反复出现。焦躁再叠上几层生生滚动出几分暴戾来。
他勉力把目光移向别处想分散注意力,塞在沙发缝里的手机突然跳出一条提示。
他点开,愣了一下,慌张地抬头看向周深还在忙碌的身影。
他的发情期,好像因为刚才的枪战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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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吃肉吃得挺饱快乐地决定卡在这里【???
花楸树就是《山楂树》真正的名字
我都觉得山楂好惨啊【ntm
这章其实有老王性格背面的端倪了_(:з」∠)_关于深深的过去还有埋了还没讲的点
对了大家没买starbox爸爸杂志的记得去买鸭!!!
八块超值的鸭!!!
【卜岳】Nepenthes(3)
狗血abo,ooc,超级雷
久等了,第二章还没有改😂先写了第三章
不上升真人, dbqbml,不妥删
————————————————————————
卜凡高三的时候岳明辉在外地读大二。
元旦节有三天假期,卜凡最初的计划是想和岳明辉一起出门来一次短途旅行,但是不巧一周前两个人在电话里吵了一架,现在正在冷战中。他心里很不好受,又气着不想先服软,索性留在学校写作业,一直到十点过才收拾了东西出校门。
那一年冬天特别冷,早早的就开始下雪,铺在地上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他出了校门,一眼就看见那个人。
...
狗血abo,ooc,超级雷
久等了,第二章还没有改😂先写了第三章
不上升真人, dbqbml,不妥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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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凡高三的时候岳明辉在外地读大二。
元旦节有三天假期,卜凡最初的计划是想和岳明辉一起出门来一次短途旅行,但是不巧一周前两个人在电话里吵了一架,现在正在冷战中。他心里很不好受,又气着不想先服软,索性留在学校写作业,一直到十点过才收拾了东西出校门。
那一年冬天特别冷,早早的就开始下雪,铺在地上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他出了校门,一眼就看见那个人。
岳明辉站在路灯下,毛茸茸的围巾缠了一圈又一圈,鼻尖和耳朵还是冻得通红。他看见卜凡出来就把围巾拽下一点,露出红润的嘴巴,轻声的温柔的叫他。
“凡子!”
卜凡当时还有点气。他没想到岳明辉会出现在这里,他知道周五下午岳明辉是有选修课的,所以一定是刚下飞机就赶到学校。
看他半天也没动静,岳明辉走过来拉他的手。
“凡子,傻啦?”
大概是体质的原因,岳明辉从小就容易手脚冰凉,还总不爱好好穿衣服。卜凡高一的时岳明辉正是高三,毕业班每天要比低年级多上一节晚自习,卜凡就等着他下课。从教学楼背后走到车棚的距离是492步,没人的时候卜凡会从身后抱着他,把手放在岳明辉的口袋里牵他的手。
岳明辉摸到他的一瞬间卜凡鼻子就酸酸的,他的手好冰,不知道是这外面等了多久,过了好一会儿卜凡才闷闷的说:“岳明辉你说你烦不烦人。”
他一笑露出那颗虎牙,卜凡满心就只剩下可爱两个字。
大约是过了好几个钟头,岳明辉才迷迷糊糊的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他睡的很不好,连着做了好几个梦,大脑根本没有得到休息,里面好像住了一只蝉在嗡嗡响,这会整个人都恹恹的。
又过了好几分钟,他终于渐渐清醒。厚重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一丝光也不透,根本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等他坐起来准备翻找手机,记忆才被身体的痛感唤醒。
太糟糕了。
尽管他现在被打理的清清爽爽,也睡在干净的床单上,可是肩膀传来隐隐的钝痛,腿肚子和腰更是软的不像话,他的发情期根本还没结束。
卜凡恰好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
他穿着灰色的浴袍,动作很轻,在看到岳明辉已经坐起来了之后就开灯又转身出去拿了吃的进来。
岳明辉喝水的时候卜凡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取走杯子后又端上一碗暖乎乎的红豆汤,他把勺子递到岳明辉嘴边,并不打算让他自己动手。
“家里没什么东西了,先喝一点吧。”
喝了没几口岳明辉坚持不下去了。甜腻滚烫的液体此刻唤醒了他不好的回忆,他不受控制反复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懊恼自己不该喝那杯热可可,他甚至不知道这次被动发情是药物还是信息素导致的。可是谁能想到呢?他原以为那孩子是喜欢卜凡的,谁知道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红色的瘀痕提醒他当时是怎么被绑住的。现在他觉得反胃,只能摇摇头说不要了。
卜凡抓着他的手腕轻轻的吻,岳明辉能感到Alpha的信息素温柔的包裹着他,但他还是忍不住瑟缩一下。
大部分时候岳明辉都是个相当理智的人, 他习惯于把一切事物安排的仅仅有条,然后按部就班的去执行,这样效率最高,效果也最好。在此之前他也考虑了很久,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尊重卜凡的选择,甚至还计划了怎样在不伤及两家多年情谊的情况下提出取消婚约,说服双方父母,怎样通知周围的朋友和同事,不为自己和卜凡今后的生活带来麻烦,把损失降到最低。
眼下的情况虽然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但岳明辉还是决心按着计划走,他充分理解过于长久的平静恋情会让人感到疲惫,这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也许本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凡子,”他看着卜凡的眼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找一下衣柜抽屉,我放了抑制剂。”
卜凡没有动。
“快去啊,”岳明辉推推他,“给哥找找去。”
卜凡仍然只是看着他。
岳明辉没由来的有点心慌,他状似不经意避开卜凡的眼神。
“得嘞得嘞,哥哥叫不动你啦,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他真的掀开被子准备自己下床找,恍惚中听见卜凡轻声的叹息,然后他被重新推倒了。跌在柔软的棉花上,卜凡脱下了浴袍,牢牢的把岳明辉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鼻尖凑近他的还带着痕迹的颈脖,感受情热期Omega柔软熟悉的香气,搂住他颤抖的腰。
“哥,别说傻话。”
tbc.
怂逼 三 【主卜洋岳】
暗恋凡的岳和暗恋弟的洋互为p友的故事。
主卜洋岳 洁癖注意⚠️ 伪现背
用词粗鲁 三观不正 别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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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明辉虽然酒量一般,好在从来没有宿醉也不会断片。所以等他醒来时感受到自己满嘴酒味儿特恶心,赶紧去了厕所洗澡刷牙。
他一边冲着水一边回忆起卜凡诡异地在墙边逗弄他的几分钟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直男都是这德行吗???
岳明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恶狠狠地用酒店的劣质牙刷折磨着自己的牙龈。然后就看到卜凡走进厕所,毫不介意地顺下裤子掏出鸟就开始尿。
岳明辉差点没被牙膏沫给呛着,顿时收回了从卜凡一进来就在镜子里跟随着他的眼睛。
“Hello?...
暗恋凡的岳和暗恋弟的洋互为p友的故事。
主卜洋岳 洁癖注意⚠️ 伪现背
用词粗鲁 三观不正 别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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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明辉虽然酒量一般,好在从来没有宿醉也不会断片。所以等他醒来时感受到自己满嘴酒味儿特恶心,赶紧去了厕所洗澡刷牙。
他一边冲着水一边回忆起卜凡诡异地在墙边逗弄他的几分钟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直男都是这德行吗???
岳明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恶狠狠地用酒店的劣质牙刷折磨着自己的牙龈。然后就看到卜凡走进厕所,毫不介意地顺下裤子掏出鸟就开始尿。
岳明辉差点没被牙膏沫给呛着,顿时收回了从卜凡一进来就在镜子里跟随着他的眼睛。
“Hello???”岳明辉目不斜视盯着镜向的自己,生怕给了人偷看的错觉。
卜凡抖了抖,一点不尴尬地提上裤子凑到岳明辉旁边洗手,翘着嘴角笑道:“都是男的怕啥!我都不介意。”
我介意!!
我非常介意!!
岳明辉心里的小人大叫着捶胸顿足,但他怂,屁都不敢放一个,刷完牙擦着头发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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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准备时间比较长,这次只带了两个Cody,小孩儿们陆陆续续去姐姐们的房间化妆。
化好妆的木子洋溜达到了岳明辉房里,看着他一脸疲惫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木子洋慢悠悠盘腿坐在地上趴在了他旁边,伸出一只手绕着岳明辉造型前蓬松凌乱的头发。
“你是不是很遗憾?”
岳明辉眼神压根儿没动,“遗憾什么?”
木子洋笑眯眯地没说话了,凑得更近了一些,马上就要贴到他脸上了。懒洋洋的大模嗅了嗅岳明辉的脸,满意道:“没酒味儿了,但闻着特可怜。”
“关你屁事。”岳明辉这才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十分愉悦的木子洋。
这俩人是完全不同的极端,彼此惺惺相惜却又乐得看对方吃瘪,似乎这样能够找回一点自己的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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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凡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对视的两人,一个躺着、一个趴在他旁边还绕着他头发。
非常亲密的姿态。
卜凡心中顿时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暧昧气氛,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以前这两位哥哥就睡在一起,如果卜凡起床起得稍微早一点话,去了他俩房间就能看到木子洋从背后搂着岳明辉睡,三八线的枕头扔的到处都是。
卜凡压根就没往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想过,反而有样学样,在和大哥睡的时候也喜欢抱着他,腿还横过去压得紧紧的。
他一直都知道两位哥哥关系好,但他也从来没有多想,只是很微妙地被恰好排除在了成年人的世界之外。
木子洋宠灵超宠得不行,岳明辉对自己也好。理论上是个平等互处的团队,但在只有两位哥哥待在一起的场合,卜凡才能感受到岳明辉细微的态度的不同。
就比如像是这种时候。
木子洋抬眼看着卜凡,绕着岳明辉头发的手依然继续着动作,“完事儿了?换谁?”
卜凡其实也很喜欢摸岳明辉的头发,捏他的耳朵,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想要亲昵的skinship。
他其实有很多处事儿的习惯都是跟着他洋哥学的,毕竟那是他刚开始练习生生活时唯一一个认识的人。他们有着高度重合的朋友圈和相似的经历,卜凡对于这位学长还是十分有雏鸟情绪的。
这跟他对岳明辉的感觉又不一样。
都说“长兄如父”,卜凡理应跟着岳明辉学,但他就是做不到完全把这人当哥。
他特别喜欢欺负他。
也不是不听话,相反卜凡特别乖,大事上都听队长的,只是止不住想去逗,觉得他支支吾吾的样子非常有趣。
卜凡看着木子洋缠绕着岳明辉的头发,岳明辉习以为常地躺着和木子洋对视,他突然就有点不是滋味。
因为岳明辉看自己的眼神总是躲闪的。
24
他怎么可能知道岳明辉只是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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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dy姐姐让木子洋先继续去化妆,人一离开卜凡就学着他洋哥用一样的姿势趴过去,手刚一伸岳明辉就想坐起来。
卜凡哪能让他如愿,胳膊伸长一拦,顺着他肩膀又把人压了回去。
“跑什么?还没到你呢。”
岳明辉尴尬地笑了笑,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卜凡这人总是冒出一些让他接不了的话,岳明辉只能傻嘻嘻咧着嘴应几声尬笑。他盯着天花板,开始认真欣赏起了上面的那一盏灯。
卜凡拦在他肩上的手慢慢往上,捧着他脑袋把人掰了过来强行和他对视。
“为什么洋哥就可以?”
“……什么?”岳明辉傻了。
卜凡咧嘴笑开了,“没什么。”
捧着岳明辉脸的右手挪到了他的耳朵上,亲昵地捏了捏。
岳明辉最受不了他这种撩完就跑的套路,心脏快速的跳动还没慢下来,他有些懊恼地皱着眉抓住了卜凡的手,脑袋里除了啊啊啊啊啊啊的大叫什么话都蹦不出来。
想要把那只手拿下来,可是这弟弟像是和他较劲儿似得一用力岳明辉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他在卜凡面前十有八九都是这样,毫无招架之力,只求着哪个人能过来解救他。这样奇怪又让人压力极大的气氛岳明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压不住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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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使灵超进了门解救了岳明辉。
他蹦蹦哒哒进来挑上了床和队长一块儿躺着,丝毫没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该你啦。”
岳明辉终于松下了提拉在喉咙口的气,蹦起身逃离了房间。
27
怂逼。
tbc
今天也是期待木头开花的一天。
【卜岳ABO】契约婚姻(四)
*AB恋,剧情俗套,狗血不be
小卜凡从壁纸地板到卫生间马桶套花色都考虑了个遍,偏偏忘了要岳明辉的号码这回事。
经纪人接到他电话还奇怪:“咋啦,我才把你送回家,你又招了什么事?”
卜凡扭捏了一下,“哥,内个,你能不能,把岳岳号码给我一下?”
“你刚当着人面怎么不要?”...
*AB恋,剧情俗套,狗血不be
小卜凡从壁纸地板到卫生间马桶套花色都考虑了个遍,偏偏忘了要岳明辉的号码这回事。
经纪人接到他电话还奇怪:“咋啦,我才把你送回家,你又招了什么事?”
卜凡扭捏了一下,“哥,内个,你能不能,把岳岳号码给我一下?”
“你刚当着人面怎么不要?”
“我不敢嘛。”大明星搬出撒娇的一套来,“哥你给我吧,哥你人可好了,大恩大德永世难忘,给我昂?”
经纪人:“......好好说话!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你把戒指钱还我。”
卜凡忙:“那必须,我再给你包个红包,大的!”
“唔......”难得卜凡这么爽快,经纪人趁机加筹码,“有个采访,我给你接了?”
卜凡犹豫两秒,“行!”
哟呵!经纪人试探道:“谢老板的饭局......”
姓谢的女alpha老板,前段时间看了卜凡的电影,惊为天人。立即抛来包养橄榄枝,那卜凡哪肯答应,当下还狠狠地发作了一通,骂得那一个凶狠。结果谢老板立刻陷入爱情了,好单纯好不做作,啊,是我梦中的alpha!随后这位老板转变方式,隔三差五来个鲜花下午茶慰问,搞得卜凡烦不胜烦,偏她又投资了自己电影,财大气粗,得罪不起只好躲着。
经纪人这一提,卜凡想起这茬不高兴了:“我一个有家室的人,你让我接客!不去,号码你爱给不给,我问别人要去。”
经纪人自知说错了话,忙道:“哎凡哥凡哥,别别,小的知道错了。”
“我懒得跟你墨迹,一分钟内发过来!”
等拿到号码,恋爱经历为0的卜凡凡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接打电话?好像太突兀了。发短信?说啥?想问经纪人,但是刚凶了他一把,卜凡拉不下脸来。
最后纯情大明星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半夜,把备注从岳岳改成岳明辉又改成媳妇儿。第二天顶着张憔悴不堪的脸和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买了一堆菜,路过宜家又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回到家把鸡汤炖上,把牙刷毛巾拖鞋一摆,这套精装房多了点人味。
而岳明辉就没这么闲了,接下来要上许多节目,原本练习新舞的时间就不多,现在又得压缩。还能怎么办,练呗。一上午课过去,地上都是滴下来的汗,镜面上泛起一层雾气。
老师喊一停,岳明辉就一整个瘫地上了。木子洋也一条地瘫在他旁边,头枕着他大腿,岳明辉连踹他一脚的力气都没有,软绵绵地说:“热死了起开。”
木子洋装听不见,指使靠墙坐着喘的小弟:“弟弟你离得近,给哥哥递瓶水来。”
灵超嫌弃地看他俩一眼,一骨碌滚过来,趴在岳岳腹部,躺平一条:“现在你离得近,李振洋,给弟弟拿瓶水去。”
岳明辉被压得翻白眼,磨牙道:“你俩再不起,老岳就成饼啦!”
经纪人推门来,看这一地横七竖八的偶像,也是很无语,“快给我起来拍照了,成啥样啊,不嫌地脏。”
浴室就一个,等都洗白白出来了,已经1点多,塞点饭弄会儿造型差不多三点了。经纪人挨个敲打:“今天这照片是用来以后的宣传的,非常重要,都打起精神来啊。”
岳明辉专心看球,小弟神游着答应:“哦。”
木子洋开始diss造型:“拍宣传照你给我们整这么个造型?这是个啥?你看我哥哥,那头发黄的,玉米成精!我这耳朵上带的个啥?你干脆给我这链子拴个环挂鼻子上我还能cos一下牛魔王。小弟.....好吧小弟还是很可爱,但是这个美瞳,too much, u know?”
“......”经纪人青筋蹦了蹦,努力告诉自己这是自家母鸡,生钱的,打坏就没了。至少,队长还是比较靠谱的。
成熟稳重的队长突然激动地大喊一声:“嗷老詹!帅!!!”
“......”
“你这样夸不太行,来你洋哥教你句经典的,”木子洋转过头对岳岳说,“不想撞南墙,想撞詹姆斯哥哥的胸膛!”
“哎!这个不错!”岳明辉极其捧场,念了两遍,“很押韵啊!”
经纪人深吸了口气,劝自己,没事,带完这届就退休!
卜凡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接了个小鬼的电话。
小鬼:“哇塞卜凡,你花了多少钱,舆论转向也太快了吧!”
卜凡:“我还没看,现在说啥?”
小鬼:“你怎么能这么不关注呢大哥?昨天骂你的都没了,一水的送祝福,还有扒大嫂,哦,还有你今天买菜的照片,夸你居家好男人,哎哟笑死我了。”
卜凡没好意思说自己抱着号码熬了一夜,又打扫了一顿家里没来得及看新闻:“咳咳,这叫尽在掌握中,娱乐圈嘛风向一阵一阵的,你也该习惯了。”
小鬼:“不过哈哥,你真结婚啦?”
卜凡得意:“你以为呢,哥们儿这会儿接媳妇儿回家呢。”
小鬼:“牛,我寻思照片是p的呢。处几年啦?不是,你们啥时候好上的,咋哥几个一点风声没听到呢?”
“两年多,”卜凡含混地说,远远地看见岳明辉出来,忙下车招手,“不跟你说了,岳岳出来了。”
岳明辉看见他还挺吃惊:“卜凡?你怎么来了?”
卜凡特委屈:“今天周二哥哥......”
“啊?昨儿周一啊?”岳明辉拍拍脑袋,“哎哟对不起,给忙忘了。”
木子洋和灵超听得一头雾水,他俩光知道岳明辉和这个人有笔合作,不知道具体的条约。岳明辉也不好开口说约定了二四六去卜凡家住,搞得好像帝王待遇似的。
卜凡却一点大明星腕儿没有,主动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木子洋灵超对吧?上次没好好认识一下,我是卜凡,以后多多指教。”
“哇!”虽说入了娱乐圈,但小弟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一线级别明星,有点激动,“凡哥,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卜凡笑着点点头。
真没出息,木子洋敲了下他脑袋,他对这个莫名出现在他们生命里的人没什么好感,冲他点了点头拉了岳岳要走。
卜凡立刻拉住岳明辉另一只手,对他们道:“对不起啊,今天岳岳不回去睡了。”
他这话讲得特别暧昧,岳明辉没反应过来呢,木子洋的信息素突然暴增一拳抡过来,“你他妈把老岳当什么!”
卜凡好歹为了戏苦练过搏斗,矫健地一偏躲过这一拳,也不客气地放出alpha信息素反击。
岳明辉两只手都被拉着,急得直吼:“干嘛呢!快给老子住手!卜凡!李振洋!”
俩人松开他互相瞪着,像两头斗牛,信息素在空气中打架。岳明辉虽然闻不到,但看见小弟脸上泛起不正常红晕,迅速给俩人一脑袋一掌,“干嘛呢!把味给我收收!小弟易感期你不知道啊!”
完,犯错了,卜凡龇着的毛迅速放下了,退开一步距离,小心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木子洋也撤了信息素,赶紧去看灵超,“小弟没事吧?”
“有事我拆了你!”岳明辉气道,小弟脸红红眼眶也红红,大眼睛湿漉漉的,腿脚无力被他揽在怀里。岳明辉这个样子,卜凡觉得他真能说到做到。
“回公司!”岳明辉揽着他往回走,“小弟没事啊,公司有药,忍一忍。”
“岳叔,难受。”小孩头靠在他脖子边,可怜兮兮地说,呼出来的气都滚烫。
“没事儿没事儿,宝宝,马上到了啊。”岳明辉一咬牙,打横把他抱起来快步走,又对后面两个人吼,“嫌味不够浓吗!不许跟过来!”
木子洋被迫和卜凡一起在楼外等,互相看不顺眼,恨不得离八丈远。望了半小时才又见岳明辉出来,小弟神情恹恹跟着走,显然也被教育了一顿。
“洋哥,打针了。”木子洋一向溺爱他,灵超一见他就噘着嘴,把胳膊上的针眼给他看。
木子洋把他袖子放下来:“没事儿啊,哥哥给买糖吃!”
“还吃糖,牙都快坏了!”岳明辉气得头皮疼,“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出门连个阻隔剂都不喷,厉害呀!还有你,李振洋,抑制贴呢?”
木子洋瑟缩了一下,躲在小弟身后。
岳明辉还要批评一下卜凡,突然想起两人其实不熟,磨磨后牙忍住了。谁知卜凡自己承认起错误来,特诚恳地道:“对不起岳岳,我今天出门太急忘了,我以为你们五点半下班呢,就赶过来了,下次一定记得!”
瞧瞧人家这态度,岳明辉瞪着自家俩弟弟。灵超抱起他胳膊卖萌:“岳妈妈,你要和凡哥约会吗,你快去吧,回去我会教育李振洋的。”
岳岳无语地捏了把他脸,“回去注意安全。”
出了这场事,最后还能接到人,卜凡打心里感谢小朋友。
电梯上行,卜凡又开始紧张,咽了无数唾沫,终于在门口把排练多次的话说出来。
“欢迎到家,岳岳。”
【卜岳ABO】契约婚姻(三)
*AB恋,剧情俗套,狗血不be
岳明辉敏锐地感觉到,卜凡给完他戒指后情绪就很低落,虽然从见面起他就不咋高兴。
工作人员来通知他俩去签字,卜凡站起来。岳明辉跟在他后头,拍拍他肩,道:“嗨,兄弟,就一年,忍忍就过了。”
卜凡看看他,欲言又止,岳岳不明所以。
真正签字时候,之前洒脱的岳明辉却有一丝迟疑。反...
*AB恋,剧情俗套,狗血不be
岳明辉敏锐地感觉到,卜凡给完他戒指后情绪就很低落,虽然从见面起他就不咋高兴。
工作人员来通知他俩去签字,卜凡站起来。岳明辉跟在他后头,拍拍他肩,道:“嗨,兄弟,就一年,忍忍就过了。”
卜凡看看他,欲言又止,岳岳不明所以。
真正签字时候,之前洒脱的岳明辉却有一丝迟疑。反倒是卜凡,刷刷几笔,签的快准狠。签完瞅他才写了个丘,心里又有点点难受,啊,他俩结婚不是因为爱情。
经纪人笑得春风满面,好像他结婚似的,把签完的合同又看了一遍,才宝贝地放包里。转头对岳岳说:“小岳,你看,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把证领了吧。”
“这么快?”
“哎呀,领完好发通稿啦,网上再吵会儿该刹不住了。”
岳明辉只好说:“行,那您稍微等会儿,我得回去换个衣服,拿户口本。”
卜凡突然开口:“我送你吧,拿了咱们就直接过去民政局,节省时间么。”
岳明辉一合计,快四点了,这时间确实赶,就答应了。
说是卜凡送,其实是经纪人开车,卜凡和岳岳坐后排。SUV挺宽敞,两人中间隔了一人宽,都不知道说啥,一时尴尬。
好在卜凡这经纪人特能聊,不一会儿不凡就知道岳岳组合现在住一起,而他们要去的是岳岳爸妈给他留的房子。他爸妈移民澳洲好几年了,国内没多少亲戚。
卜凡没忍住,问:“那你咋没出国?”
岳明辉:“谁说我没出国,我出去啦,但还是觉着咱中国好,这不一把年纪又回来啦。”
“可不!澳大利亚我上次拍电影时候也去过,还是国内好。”说完,卜凡又皱眉补充,“哥哥你不老。”
岳岳:“是嘛?不过我那会儿去的是英国,澳洲没长住觉得还好。我堂哥带我打兔子来着。”
卜凡心说你就像个小兔子似的,你还打兔子。
车到楼下,岳明辉没邀请他们上去,只说马上下来。卜凡装的无所谓让他慢慢搞,车门一关不爽得挠车门。
经纪人打完电话瞥他一眼,“哎哟凡哥,你这势头不大对啊,爱上啦?”
“......”卜凡转挠椅背。
经纪人:“你这把,走心很难啊。凡哥,算了,一年过了人留不留得住难说。”
卜凡不想搭理他,把真皮座椅挠的更狠了。
岳明辉拉开车门,道:“嚯,你这儿跟哈士奇似的,拆车呐您?”
“......”卜凡一顿,默默端坐回去,扭过头看风景。
岳明辉摸不着头脑,经纪人憋着笑把他俩拉到民政局门口,一人扔了个口罩过来。
“我也得带啊?又没人认识我。”岳明辉一边念叨,一边乖乖把这个嫩粉色口罩带上。
下了车,卜凡就把他手牵住了。温热的触感传来,岳岳先吓了一跳,随后想起背负的那份合约,回握了过去。他这一握,卜凡本来伪装的淡定都快稳不住了。
两人便拖着手走完了整个登记流程,海归研究生还有点愣神,两个热气腾腾的红本子就递到手上了。工作人员是个微胖的大妈,笑眯眯地祝他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卜凡嘴咧得像个傻子道一定一定,岳明辉偏头看了他一眼,暗叹不愧是冲击影帝的,说入戏就入戏。工作人员热情地问要不要宣誓仪式,卜凡竟认真地思考了下,还是岳明辉觉得太过了打个马虎拒绝了。
两人出门时候倒引起一阵骚动,卜凡特别好脾气地签了几个名,才拉着岳明辉匆匆回到车上。经纪人迅速帮俩人编辑微博文案,钥匙丢给卜凡让他开车,卜凡也没什么架子就当起司机了。
岳明辉被这对大明星和经纪人的相处方式惊得合不拢嘴,经纪人给他一个“一般操作”的眼神,把编辑好的文案念给他听,“相知相伴五年,我们....”
岳明辉:“五年前我还在国外念书。”
“哦好的,”经纪人食指一按改成,“相知相伴三年,我们走过风风雨雨.....”
“相知相伴多年,”岳明辉又更正他,“这样别人没法从这儿找毛病。”
经纪人赞叹:“不愧是研究生,逻辑就是强!”
两人凑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两条微博发出去了,岳明辉坐侧后方,举着手机给卜凡看了一眼,卜凡十分不满:“这两寸照咋把我拍那么丑呢?”
经纪人极其随意地安抚他:“下次给你找个团队拍。”
语气好像买大白菜,这俩人也太神了,岳明辉默默吐槽。
还没走出二里地呢,这事儿就上了热搜,岳明辉那条微博下评转近8万,卜凡那条则高达20万。岳岳扒拉了两页评论,恭喜有,辱骂也有,更多的是群众的懵逼问号。
经纪人道:“你也别太在意评论,公司已经开始引导舆论,熬过这几天就好了。快六点了,一起吃个饭吧?”
岳明辉表示没放在心上,“没事儿,你把我放回公司吧,我最近减肥呢不吃晚饭了。”
卜凡看了好几眼后视镜都没人注意,只好出声:“你......你今天搬到我那儿去么?”
“对呀,”经纪人一击掌,“差点把这茬忘了,要不趁今天搬吧?”
什么鬼?还带同居?岳明辉瞬间不好了,这是他没考虑到的。
“非得搬么?我们组合是住一起的。”
“这......”经纪人为难。
岳明辉最见不得别人这样的,便折中,“我周末过去住住行吧?”
卜凡把车停了,转过来道:“岳哥,我那儿离你公司挺近的,真的,环境特好,你楼上我楼下,绝不打扰你。”
经纪人也说:“小岳,你俩刚结婚,不住一起真说不过去。”
岳明辉敲敲脑袋,皱着脸开始啃手,“二四六行不?”
“......”这双眼睛太好看,卜凡都不忍心难为他了,妥协道,“行吧,你说啥是啥。”
等目送岳明辉进了公司,卜凡才回过神来敲脑袋,懊恼不已,“啊啊啊!我怎么就答应了呢!”
经纪人一边打方向,一边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别介,凡哥好歹还是多争取了一天的。”
卜凡仰在后座,拖过抱枕来盖脸,懊丧一会儿又生龙活虎,“哎你说岳岳能喜欢我家那风格吗?要不重装一下?换个壁纸还是换下地板?”
经纪人:“......我看你把你脑子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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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快乐,我也想要评论嘛,大家多多给我意见建议呀
【卜岳】献给林场 (特殊年代)
上
【1】
新一批黑五类来的时候,林场下了第一场雪。
估计是入了冬,伐木又是个体力活,来的便全是些年轻男性,五六个人,一个个都是副斯文清瘦的样子,披着翻了棉的军大衣,拿着盆,沉默地在雪地里走。
卜凡那时候刚下工回来,正和狐朋狗友们蹲在篱笆旁边抽烟。王琳凯好奇地赶过去看了看,回来一脸失望,“哎,全是男的,没意思。”
...
上
【1】
新一批黑五类来的时候,林场下了第一场雪。
估计是入了冬,伐木又是个体力活,来的便全是些年轻男性,五六个人,一个个都是副斯文清瘦的样子,披着翻了棉的军大衣,拿着盆,沉默地在雪地里走。
卜凡那时候刚下工回来,正和狐朋狗友们蹲在篱笆旁边抽烟。王琳凯好奇地赶过去看了看,回来一脸失望,“哎,全是男的,没意思。”
旁人一声嗤笑,“来了大姑娘还能有好?”
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他们都记得前一批来改造的人中,有一个留着黑亮亮大辫子的女学生,唱起歌来比春天的黄莺还好听,林场的大小伙子都喜欢她。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女学生怀孕了,疯了,赤着脚在黑土地里唱歌跳舞,再后来,女学生从山坡上跳了下去,咕噜咕噜滚到山脚的泥塘里。
伐木队队长慌手慌脚地赶来,绕着尸体打转,上手摁了摁肚子,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作孽啊,作孽啊。围观的几个人实在看不下去,把女学生抬走了,擦擦干净便葬在南面开满春花的小山上。
卜凡不说话,看着改造队的人越走越远。队伍最前的人大概是被冰面绊了脚,重重地仰面摔在地上,手上的搪瓷盆飞了老高。
他眯着眼睛,吸了最后一口烟,拍拍手叫大家都去饭堂吃饭。临走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摔倒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又小心翼翼地跟上了队伍。
落日炽热刺眼,人影被笼在血一样的红光里渐行渐远,直至彻底不见。
前几天刚落了一场大雪,积在地上厚厚一层,几乎没到小腿肚。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众人穿着棉被一样的厚大衣,脚上套着狗皮靴子,艰难地在雪地里行步。等到好不容易来到了阔大的储木场上,已然是一身大汗。
卜凡年轻力大,又读过几年书,肚子里存着几本语录,便当仁不让地做了南区伐木队的负责人,大家有事儿都找他商量。
“凡子!凡子!”
雪地里踉踉跄跄跑过来一个人影,离老远就大声喊他,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学生改造队的勤务员,胳膊上别着红袖章,估计是跑了挺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这是?”
“那帮学生也得过来干活儿,你看看待会怎么教教他们。这些走资派的子弟从小就没干过活儿,可要好好改造一下。”
“他们也来?我以为他们做后勤的。”卜凡惊讶了一下,“他们可干不了这活儿。”
“干不了也得干,人民群众不养蛀虫。”勤务员用鼻子哼了一声,“这样,他们中间有个叫岳明辉的,是管事儿的,你有什么活就跟他交待就行。”
“注意安全,可别搞出人命。”勤务员拍了拍卜凡的肩膀走了,留卜凡站在原地无奈地点头,“一定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不一会儿,学生改造队搭着三辆红星大卡到了。车上先蹦下来一个人,头发有点长,带着眼镜,面容倒是实打实的清秀耐看。他个子不矮,但身板儿小,穿着棉大衣也薄得像纸一样。
“请问哪位是卜凡同志?”
卜凡走过去,跟他握了握手,“我是,你是……岳明辉?”
“是,我是学生改造队的队长。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工友了,还劳烦你多多帮助。”
“好说好说。”卜凡打量了一下这帮新人,“现在雪深,你们没经验容易出事故。这样,今天你们先不用拿锯,在卡车上帮着接木头就行。”
伐木队的先去林场了,几个学生便待在车上,等着他们把木头送过来。北风刺骨,车座里是断断不让去坐的,开车的人给锁了,说是怕他们反革命心不死破坏公共财产。他们穿的又少,只能窝在车斗里,抱着团取暖。
“哥……太冷了。”年纪最小的学生姓李,今年才上高中,家中骤然遭受这样的变故,只能背井离乡来这边接受改造。他的脸冻得青白,“实在受不了了……”
岳明辉心疼他年纪小,真把他当做幼弟在疼,解开自己的大棉袄,把这位小弟弟窝进自己怀里,“没事儿啊,我们再等等,等把活干完我们就回屋子里烤火。”
“可是那个破地方,那个破地方到处都漏着风!”年轻人仍是不懂这荆棘丛生的局势,想说什么便说了,“他们就是存心折腾我们!”
“嘘!”岳明辉急忙把弟弟的嘴捂上,看了看周围,“以后可不能乱说话,你还想不想回去了?我们就应该吃点苦,明白吗?”
“可是我想回家……”
“哪里还有家啊。”岳明辉无奈地笑了。
四周一片白茫茫真干净,间或听见几声伐木工人的吆喝, 在这旷野里生出满满的悲凉来。
“家都被砸成那样,哪里还能回得去啊。”
“他们回来了,小弟,把手套带上,轮到我们了。”
卜凡他们架着刚砍下来的木材来到山脚,二十几米长的粗壮原木散乱地堆在地上,弄脏了本是纯白色的雪地,看起来颇有些壮观。
岳明辉从车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被冻得发麻的手脚,“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卜凡看了一眼岳明辉,“你就在车上等着,待会我们举,你们接。”
留在车上接木头说着轻松,其实对于这帮握惯了笔的书生来说,也是个难题。红星大卡很高,他们得站在车斗上,扛过二十几米的原木,再挨个码好。一定要码的整整齐齐,否则掉落下来砸死人也是常事儿。
岳明辉之前在学校里挨过几次批判,受了打,还在冰面上摔了跤,腰部很不得劲,现在又是用了死力气,牵得肌肉一抽一抽得疼。但小弟年龄小,又像个鸡仔似的瘦,实在是码不动,岳明辉没办法,只好自己硬来。他肩扛着一头,另一头让小弟抬着,俩人手脚并用,最后手套都被磨破了,才好不容易码好一半。
卜凡刚蹲在路边喝几口热水,就看见这个岳明辉上下翻飞地码木头。果然是从小娇养着的子弟,连把最轻的木头拖起来都费劲,跟岳明辉在一起那小子更是没用,净帮倒忙。拖最后一根的时候,卜凡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岳明辉太阳穴上的青筋,还有止不住打颤的手臂。
坏了,卜凡心想,再这么干下去他真能把自己砸死。
卜凡两步爬上了车,左手一把撑住了岳明辉摇摇欲坠的身板儿,右手握着木头一端,让他轻轻放下,这才松了口气。
岳明辉脱力地站在车斗上,嘴唇毫无颜色,冲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光,“多谢了。实在是,实在是没力气了……”
卜凡拍拍他的肩膀,“下回干不了就别硬挺着,这一根起码三四百斤,你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法来。”
岳明辉自嘲地一笑,“要不怎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你其实不该帮我的,被勤务员看到得连你一起批评。”
“干啥事事儿听他的。”卜凡眼睛一瞪,“我还挺看不上他呢,一天天不干正事儿,批斗这个批斗那个的,我们老村长被他整得那么惨……”
他吐了一口唾沫,“算了,你以后干不了就跟我说,我不会为难你的。”
岳明辉没回话,只是站在寒风中瑟缩着冲他微笑了。他的脸很白,头发被风吹的飞起来,眼睛漆黑的亮着,是一种凄然的、虚幻又坚韧的美丽。
雪花又开始落了,卜凡耳朵边是呼啸的北风,只觉得这人像是雪山上什么幻了人的精怪,心里咚咚地打起鼓来。
【2】
雪下的大了,卜凡斟酌了一下,要大伙打道回府。隆冬的山雪最是可怕,不出一刻钟便能把人眼睛迷了。卜凡便吆喝着大家都上了运木材的卡车,一路向住宅区驶去。
卜凡背靠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木头,坐在岳明辉旁边,拿着水壶喝了一口热水。
“你喝不喝?”
岳明辉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小口抿了一下,“谢谢。”
“你们,住哪啊?”
“左旗最边上那个,”岳明辉想了一下措辞,“应该算是窝棚吧?”
“你们住在那儿?”卜凡很惊讶,“那地方还能住人吗?”
“最开始是说要住在本地人家里的,后来勤务员说不能打扰人民群众,就把我们安排到了那里。”岳明辉笑了笑,“收拾收拾,勉强能住。”
窝棚就在卜凡家旁边,是最早一批知青下乡的时候建的,算起来也有小十年了。去年那边走了水,好不容易把火扑灭了,也就再没人去那边。
“可苦了你们了。”
岳明辉摇了摇头,没搭话,一路无言。
冬天天黑得早,去饭堂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他们唏哩呼噜地吃了饭,早早地回去歇息了。卜凡和王琳凯家住得近,勾肩搭背地往家走,改造队的学生在他们身后,估计是第一天上工累得狠了,人人都不说话,只剩雪地上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卜凡回去收拾了一下,开着收音机倒在炕上。激昂的女声通报着全国各地大串联形势大好,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脑子里面还是今天岳明辉在寒风里那个笑。
这个岳明辉真好看,卜凡闭着眼睛想,把他们这儿最好看的大姑娘都比下去了。眼睛那么黑,手那么软,面皮还白生生的……他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许是晚上喝多了酒,卜凡夜里头被一泡尿给憋醒了。他随手披了个大衣,去外院墙角哗啦哗啦地解手。
裤子刚提上一半,他就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卜凡一惊,提着院里的烧火棍就跑了出去。
雪地里确实有个人影,正缓慢地往前走 。
“谁在那儿!”
人影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月光清凌凌地打在那人脸上,脚底下又是白雪映照着,更衬得人朦胧缥缈,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这皑皑天地间似的。
“岳明辉?这么晚了你出来干嘛?”
“是你啊。”岳明辉踢开脚边的雪向他走过来,“睡不着,出来走走。”
“你这穿的也太少了。”卜凡看他只穿了一件薄棉袄,脸颊都冻得青白,便想也没想地提出邀约,“要不……你上我家待会?睡不着我陪你唠唠嗑?”
卜凡对岳明辉有种天然的亲近,又看他实在可怜,总想着多关照关照,“我那有酒,你跟我回去暖暖身子吧。”
岳明辉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跟着卜凡往家走去。
“你先坐着,我给你暖口酒。”
岳明辉道了谢,小心翼翼地坐在炕上,打量着卜凡的家。墙上挂着一张完完整整的熊皮,炕上铺着狗皮席子,枕边是两本红宝书。火烧得很旺,岳明辉觉得被冻麻的脚一点一点恢复起来。
他指着墙上的熊皮对着卜凡笑,“怎么跟座山雕的老巢似的。”
卜凡端着一碗酒过来,“前年上山打猎的时候遇上黑瞎子,好不容易从它手里活下来的。”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现在脑袋壳上还有疤,那一爪子给我抓的。”
岳明辉接过酒,小口尝了一下,热辣辣的感觉立马顺着喉咙流过全身,“挺厉害的。”
“可不是,那年我才十六岁,把黑瞎子拖回来把全村都吓了一跳。”
“十六岁?那你今年……只有十八岁?”
“啊,是。”卜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我长得老,其实我们队的都挺年轻,我是最大的了。”
卜凡脱了鞋在岳明辉身边坐下,“诶,你多大啊?”
“我啊,我比你大四岁呢,我今年都22了,大学都念完了。”
“文化人啊,大学生。”卜凡眼睛亮亮的,涌出一种向往的神色来,“我高中都只上了一半,就开始整老师整校长了。绑着那么大岁数的老校长,搞什么楼内游斗,念了那么多年书了连尊师重道都不知道,都疯了……”
岳明辉低下了头,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你还是小心为好,现在这时节,不好乱说话的。”
灯色昏暗,光线朦胧又安静地笼在人身上,从卜凡这个角度看去,岳明辉的睫毛又长又翘,皮肤跟抹了粉一样光滑,颈子细白,真真是看得人心痒。
卜凡一顿,点了点头,“行,咱不说这个。”
“你这手是怎么了?”
他抓着岳明辉的手腕,把修长的手放在灯下细细打量,“没带手套吗?”
岳明辉有点不好意思地想缩回手,却被卜凡紧紧桎梏着挣脱不出,只好小声回答,“我不太会干活,把手套磨破了,就……就这样了。”
岳明辉的手跟他的人一样,秀气,细致,一看就是拿笔的手,只是现在密密麻麻扎上了细小的木刺,还有点擦伤,青青红红的,好不可怜。
卜凡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他的手,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弄得他心里跟浇了醋似的酸酸涨涨,“我给你拿药油去。”
卜凡拿了镊子和药油过来。他也是这么过来的,拔木刺手艺一流。他把岳明辉的手对着灯光,轻轻柔柔地给岳明辉挑着木刺儿。
“要不是我看见了,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拖着?”卜凡把岳明辉的手指握起来,“要是化了脓能把你疼死。”
木刺挑完,他开始小心地往上按摩药油。药油辛辣,蛰得岳明辉一阵往后缩。
“别动。”
卜凡用自己的大手包裹着这双秀气的手,来回来去的在擦伤上打转,皮肤与皮肤接触着,滑腻的触感让俩人都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待会我把我不用的手套给你,那个厚,你用着得劲儿。”
“谢谢你啊。”药油一擦完,岳明辉就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放在膝盖上抠手指头玩,“我本来打算就这么挺着呢……”
卜凡把药油盖了起来,“待会你把这个也拿走,哪儿受伤了就擦一擦,挺好用的。”
俩人又扯了一会儿闲篇。卜凡看岳明辉打了几个哈欠,便说要岳明辉留宿。
岳明辉摇摇头,说不好再叨扰了,执意要走,卜凡没办法,便披起大衣,送他回去。
今儿正好是十六,月亮格外的圆。俩人并着肩走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寒风一阵阵在他们身边打着圈儿,冻得人骨头都发疼。
窝棚不远,一支烟的功夫就走到了。岳明辉挥了挥手跟他道再见,掀了门帘就要进去。
卜凡看着岳明辉月下的背影,大风扬了雪,呼啸着卷起一阵白烟,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吞噬。
卜凡的心突突起来,不由得大喊,“哎---”
岳明辉回头,满是疑问地看着他。
卜凡张了张嘴,“没事儿,就是,就是想问问你你……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啊?”
岳明辉笑了,还是那种卜凡熟悉的,柔和又轻缓的笑容。
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月明星辉,岳明辉。”
月明星辉,岳明辉。
【卜岳】献给林场 (特殊年代)
中
【3】
饭堂今天做的是酸汤子和炸油饼,黄澄澄的玉米面儿在碗里打着滚。卜凡正唏哩呼噜...
中
【3】
饭堂今天做的是酸汤子和炸油饼,黄澄澄的玉米面儿在碗里打着滚。卜凡正唏哩呼噜地捧着饭盒喝汤溜缝儿,就看见改造队的走了进来,寻了个边角的桌子坐下了。
“哎,你知道吗,”卜凡擦了擦嘴,“这帮人在我家旁边那个窝棚里住呢。”
“窝棚?”王琳凯有点惊讶,“那地方多久没人去了,还能住人吗?”
“我去看了,漏风。”卜凡跟王琳凯打着商量,“我家有几块不用的毡布,你家是不是也有?咱去帮人家换个新的吧。”
卜凡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那群学生,一个个坐得端端正正,吃相文雅,跟他们这帮人格格不入,“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我怕他们挨不过冬天。”
“也行。”王琳凯沉吟了一下,“今天下了工我去找你。
因为下了雪,伐木队的活儿就变得更难了些。卜凡怕出问题,也不急这一时,便让大家草草完成基本指标就行。
下山的路上,卜凡逮了只野兔子,毛发发棕,瘦得一点油水都没有。他拎在手里掂了掂,打算养养肥再杀了吃,倒是那几个学生看着新鲜,围着小兔子又揪耳朵又摸屁股的,还被兔子咬了几口,逗得他们这群见惯了动物的人哈哈大笑。
岳明辉也喜欢小兔子,但是不敢碰,只拿着手套逗它。卜凡看他拿着自己的手套晃来晃去,冲自己微微一笑,便觉得两个人像是共享了什么秘密似的,有种隐秘的雀跃感。
“你喜欢兔子?”
“小时候家里养过,白色的,就是味道太大。我哥哥说那是玉兔,本来是嫦娥养在月宫里的,”岳明辉笑着,眼睛低垂,“可惜啊,如今是玉兔银蟾两不知……”
卜凡看岳明辉神色不对,便跟他讲玩笑话,上手摸了摸他耳朵,“我看你就挺像兔子的,这耳朵还竖着。”
岳明辉头一偏,耳朵尖红了,“滚啊,说谁呢。”
卜凡悄悄捻了捻手指头,上面还残存着那人耳尖的温度,他能感觉到自己面上有些发热,于是便低下头,心满意足地咧着嘴笑了。
吃过晚饭,卜凡和王琳凯带着几匹油毡布敲开了窝棚的门。屋里面冷得跟冰窖一样,墙壁黑秃秃的,还带着烧灼的痕迹。几个学生拥着破旧的棉被,看着十分可怜。
“嘶……”王琳凯一进门就打了个哆嗦,“你们这儿咋这么冷啊。”
岳明辉正坐在炕桌旁边写着什么,看他们到了连忙迎上来,“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卜凡把油毡布扔在地上,“帮你们来补房顶,怕你们冻坏了。”
岳明辉眨了眨眼睛,旁边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倒是反应快,一个猛子就扑了上来,握着卜凡的手开始摇晃,“谢谢大哥救我们于水火……”
卜凡被他拉着有点发愣,岳明辉噗嗤一声笑了,把小弟拉开,冲他俩道了谢,“走吧,我给你们拿梯子去。”
卜凡和王琳凯经常帮着别人家补屋顶,已经是熟练工,爬上爬下的十分轻巧,岳明辉看得倒是心惊胆战,屋顶也有个四五米,上面又全是冰碴儿,跌下来也够人受的。
“外面风大,你回去吧,站这儿干啥!”
卜凡扒在房檐上,一边扭头看岳明辉一边喊,声音高高地从屋顶传来,把岳明辉吓了一跳。
“你当心着点儿,别掉下来!”
一阵北风打着卷吹过来,岳明辉没防备,一张嘴就灌了满肚子的风,呛得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眼角都挂了泪花儿。
卜凡看了一眼,连忙弄完手上的活,唰一下子沿着房檐滑了下来,拍着岳明辉的背,“我说让你回去,现在呛风了吧。”
王琳凯那边把油毡牢牢地箍在屋顶上,也跟着滑了下来。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卜凡一眼,不懂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又觉得不好插上话,便回身进了屋,留这俩人站在雪地里讲小话。
“回去煮点姜汤,这边的风剐嗓子,我上回呛了风活活折腾了四五天才好。”
岳明辉犹豫了一下,笑着点头。卜凡看岳明辉双手冻得红彤彤的,想也没想就上去握,“手好点了吧?”
“好多了。”岳明辉点点头,把手缩了回去,“对了,今天勤务员批评我们了,说我们不干活,明天得跟着你们进山砍树,还给我们下了任务指标。”
他眉头皱着,“我们几个大的还行,最小那个小弟才十五岁,干不得粗活儿的。”
“没事。”卜凡认真望着他的眼睛,“我来帮你,你别担心。”
【4】
第二天,卜凡起了个大早,从窖里拿出来两根老姜 ,认认真真洗净剁碎,和着红糖熬了好久。锅里发出辛香的姜味儿,他赶忙装进保温瓶里,生怕散了热气。
“给你。”卜凡磨磨蹭蹭地走在后面,等着脚程较慢的岳明辉。
“这是什么?”
“姜汤,给你熬的。” 卜凡咧咧嘴,“我看你也不像是会做姜汤的样子 ,你会生火吗?”
岳明辉握着尚温的杯子,心底一片柔软,“之前不会,现在嘛,不会也得会了。”
卜凡刚想答话,便远远看见红袖章红光一闪。
“干嘛呢?!” 今儿勤务员过来监督工作,棉大衣上系着袖标,胸前一个磨得发亮的领袖徽,映得他红光满面、气宇轩昂的,“前面开路啊!”
卜凡嘴里哎哎答应着,冲岳明辉眨了眨眼,一溜烟跑走了。
快进三九了,雪一场接一场的下,越往山内积雪越深,最里面的地方甚至能没了人的腰。
岳明辉拉着小弟,看着森林越来越密,远处的树木被冰雪裹覆着,几乎看不出半分翠色,只像个冰雪巨人一般立在远山深处,威严又奇异,格外震撼人心。
他是北方人,也是打小见过雪的。可兀地进入这极北之地,看到这片望不到尽头的白,便油然生出万分感叹来。
与这片能抹杀全部痕迹的大雪相比,个体的存在太过渺小了。大自然从不在意人间是喜剧,还是悲剧,还是悲喜交间的剧,那些在牛棚、在煤厂、在干校挣扎着的父辈们,他们的清高、自矜、落魄与愤懑,可能在一场大雪之后就再也没人知道。纵然是史学大家、理工学者,也不过只是历史潮流里的沧海一粟。
岳明辉摇了摇头,又艰难地迈起了步子。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只不过是祈求这白山黑水之间,别再添上几缕无奈的亡魂罢了。
一行人千难万难地上了山上林场,伐木队的已经开始干起来了。他们先用电锯在树干上锯出一个三角体形状的缺口,再沿着缺口切割,直至大树颤颤巍巍地倒下。庞大的树干便如同轻飘飘的竹筒一般,顺着山坡滑下,落到雪面上,卷起漫山的雪花飞雾。
勤务员在身边走来走去,他们也就不敢放肆,闷着头干自己的活儿。卜凡有心照看着岳明辉,可又被一棵巨大的老树绊住了手脚,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只能看着那个薄薄的身板儿扛起了锯头,带着另外两个学生朝林子深处走去。
这是棵细细高高的桦树,看大小树龄还不超过十年,树干上还没有虬结的树疤。岳明辉轻轻拍了拍冻得邦硬的树干,说了声不好意思。他一直信奉着万物皆有灵,能在严冬中屹立的活物本就不易,如今却要硬生生将其砍断。
第一下好像割得有些深,电锯嗡嗡作响,岳明辉紧了紧护耳,没太在意,仔仔细细地找着下一个切割点。
岳明辉上手挺快,只是力气小,握着电锯的虎口被震得又痛又麻,他轻微调了调角度,锋利的锯口轻而易举地破开裹着冰壳儿的树皮,碎屑四溅,刺耳的噪音透过厚厚的护耳一波一波地往脑子里钻。
有一丝雪落在鼻尖上。
岳明辉没抬头,伸手抹了,继续埋着头干活儿。
在空地里蹲着休息的小弟抬头看了看天空,树冠歪歪扭扭的,有些细微的颤动。
有更多的雪洒了下来,带着冰碴,密密实实地落在岳明辉的手套上、肩膀上。
小弟的脸色变了。
“岳哥!”
岳明辉耳朵里全是连冰带雪锯开木头的噪声,他握着电锯,没做出任何反应。
“岳哥!岳哥------”
岳明辉这下没弄好,强力的电锯差点脱手,他拧了拧手腕,关了机器,深吸了一口气。
一大片积雪带着土腥味儿落下来,不偏不倚地糊崽岳明辉的脸上。冰凉凉的,他伸手抹了抹眼睛,好奇地抬头望去。
又下雪了吗?
树干切口处发出巨大的断裂声,天空中有一块巨大的阴影,飞快地向他扑去。
他听见了小弟撕心裂肺的叫声,也闻到了被雪封存着的树木特有的土腥味儿。
岳明辉眨了眨眼睛,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树要倒了……
他怔楞着,脚像被结结实实地冻在雪里,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岳明辉------”
肩膀突然被人抱住,耳边的喘息声无比清晰,那人拉着他在地上翻滚,他头晕脑胀的随着那人动作,直至陷到松软的雪堆里去。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再然后,一声巨响,大树重重地倒在地上,雪雾四散,一群麻雀叽叽叫着飞去。
他睁开眼,对上了一双眼睛。那是他刚刚熟悉起来的一双眼,不算大,但总是盛着饱满的热意。
现在那双眼睛发着红,眼底有密密麻麻爆出来的细微血管,神情里是惊惧,也有游移不定的怯意。
四目对上的瞬间,岳明辉发了一身的白毛汗。
卜凡喘息着,把自己的手从岳明辉的头底下抽出来,抚上了岳明辉的侧脸,“你……你没事儿吧……”
岳明辉仍是发怔,他摇了摇头,握住了卜凡放在他脸颊的右手,感受着淡淡的体温,“没事儿,没事儿。”
“谢谢你啊,凡子。”
岳明辉的声音很轻,他终于回过点神来,冲着卜凡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意,“你救了我一命,谢谢你啊,凡子。”
【5】
入夜,岳明辉敲响了卜凡的家门 。
他穿得还是很单薄,脸色青白着,眼神四处飘忽,像是卜凡那年夏天在林中用捕兽夹抓住的小鹿,那样仓皇的眼神,卜凡没能忘掉。
卜凡正给自己的手上着药水,白天抱着岳明辉滚雪地的时候,他怕岳明辉磕着头,便把手垫在了他的脑后,结果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埋在雪堆里的木桩,青了一大片。
“你这手……”
“没事儿,”卜凡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磕着了而已,不疼不痒的。”
岳明辉满脸歉疚,“是因为我……”
“哎呀,我们平常受的伤比这个严重多了!”卜凡截住岳明辉的话头,把脸凑过去仔仔细细看他表情,“怎么,今天是不是吓着了?”
岳明辉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还好,就是有点后怕。”
卜凡看着岳明辉嘴唇都是煞白的,心里有股说不清楚的滋味儿,想上手摸一摸,又觉得太过唐突,只好尴尬地咳嗽两声。
“你呀,像傻了似的站在那儿不动,把我都快吓死了。”卜凡又往炉子里加了把柴火,让火燃得更旺些,“下回再也不让你干这种活儿了。”
深雪伐木,劳累和意外比寒冷更危险。岳明辉刚刚上手,又力气不够,一锯头下去破坏了平衡点,树干倒错了方向,很容易把人砸死。
“是不是吓着了?”卜凡伸出手在岳明辉眼前晃了晃,“你会抽烟不?压压惊?”
岳明辉摇了摇头,“不是被树吓到了,而是……”他抹了抹额头,“是被我自己吓到了。”
炉子里的木柴快烧尽了,发出噼啪一声响。
“你知道吗?那棵树倒下来的时候,其实,其实我是知道的。”
岳明辉的喘息急了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里挤,“我其实能躲开的,但是我没有。”
“我那时候,想的是如果这棵树砸下来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解脱了……”
岳明辉伸手捂住了脸,他的手指甲很短,坑坑洼洼的,旁边全是倒刺,还有着凝固的血迹,都是被他自己抠的。
他的指缝一点点湿润起来,有轻微的抽气声在房间响起。
卜凡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去回应岳明辉,只能无措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死亡。即使是在被人拉着批斗被人抄家的时候都没有,因为我相信这次大改造总有一天会过去的,我相信再过一段时间,我的生活,还有整个国家会回归正轨的。”
“但是现在,”岳明辉的嗓音又湿又软,“我真的有点害怕了。”
“这冬天,也太长了吧……”
卜凡看不得岳明辉这个样子,心揪着,装着没有发现他的眼泪,笨拙地试图拥抱他,“再过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们的夏天可好了,夏天我带你去下河捞鱼,水清凉凉的,鱼一捞一个准,还有羊奶子,水葡萄,松塔,山上还有野鸡野猪,用盐和蜂蜜一浇,那香味儿能传十里远……”
“还有,还有,你要是想的话,我带你去捕鸟,山里面的原始林子里全是鸟,一网下去都在里面扑腾,肥肥圆圆的特别好玩儿。”
“我带你骑马,怎么样?你骑头马,我跟着你,就咱俩人,咱俩跑得远远的,到岭子里做野人……”
卜凡絮絮叨叨了半天,岳明辉听他越说越没谱儿,心里慢慢缓过劲来。
“行了行了,”他眼角红红的,瞳仁清澈得像盛了一汪水,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谁爱去谁去,我可不当什么野人啊,我有文化有背景的受不了这个……”
“行,行,不当野人,”卜凡定定地看着他,伸手捏了捏他脖子,“等到夏天就好了,到时候带你出去玩,出去打猎骑马,就咱俩,行吗?”
岳明辉的脸上发热,他抬着头,对上了卜凡的眼睛,“就咱俩,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