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迦周】夜访幽冥(4)
>>人鬼情未了的灵异艳情爱情(?)故事。
前文(3)
/除了养鬼的和驱鬼的,他是那第三种要和鬼魂共度清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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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梦的余韵消散于覆压于肌肤之上的白影,当阿周那睁开眼睛再次看见迦尔纳的时候,才确定了刚才的他只是梦境。
揉了揉酸涩的眼皮,他怔怔地坐起来。柔软的被子从肩头滑落,一大早的闹铃和着窗外的鸟鸣。只在醒过来这么一会儿的恍惚中,他就忘记了自己刚才到底梦见了什么,只隐隐地记着有这只白色幽灵存在。
浑身骨缝酸痛,不知为何分外倦怠,但愿他不是在梦里和幽灵共度了一场竞技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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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鬼情未了的灵异艳情爱情(?)故事。
前文(3)
/除了养鬼的和驱鬼的,他是那第三种要和鬼魂共度清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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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梦的余韵消散于覆压于肌肤之上的白影,当阿周那睁开眼睛再次看见迦尔纳的时候,才确定了刚才的他只是梦境。
揉了揉酸涩的眼皮,他怔怔地坐起来。柔软的被子从肩头滑落,一大早的闹铃和着窗外的鸟鸣。只在醒过来这么一会儿的恍惚中,他就忘记了自己刚才到底梦见了什么,只隐隐地记着有这只白色幽灵存在。
浑身骨缝酸痛,不知为何分外倦怠,但愿他不是在梦里和幽灵共度了一场竞技马拉松。
总而言之,接续前情种种。出于偶然和不情愿的耦合,阿周那不得不面临和一只鬼共同生活的窘境。而今天是他们同居生活的第三……四天。
庆幸于作为一个男人,他没有太基础的隐私羞于暴露,比如此时清晨起来换衣服,不用担心有一只鬼正坐在床的另一头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你是哪个年代的鬼啊。”但他还是忍不住一边套上里衣,一边小声嘀咕,“没有接受过不要盯着别人换衣服的教育吗?”
迦尔纳闻言正色:“你的身体在我眼中并无羞耻之处。”
“……不是我哪里值得羞耻!是让你……啊,算了。”
算了算了。和鬼计较的人才是输了。阿周那默念静心咒,想着自己好像自打十二岁以来,就没有这么频繁地被一个人弄得满心窝火过了。就当是拓展人生的体验吧。睁开眼第一句话就能吵起来的话,就说明幼稚的不仅是鬼,而是他们俩了。
“今天你也要跟着我?”穿好整整齐齐的一套,他整了整领带,透过镜子看向床边那个家伙。
迦尔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从床沿起身,无声地飘了过来。这么几天相处下来,阿周那发觉他唯有神出鬼没这点符合身份,有时形影不离,有时又不见踪迹,唯独是不会真的离开。
看来,不帮他找到车祸事件的真凶,自己就一辈子没法摆脱这只阴森又电波的背后灵了。只愿不要影响公司或者周围人的气运。
看了看腕表,还有二十分钟用来赶到公司处理上午的工作,十点有视频对谈。下午目前没有预定,不知道迦摩会不会送来什么让他头疼、董事会那群人也不快活的互相折磨的会议安排。
迦尔纳顺着他的目光凑上来,也低头看了一眼表盘。尽管幽灵没有实体,他却还是幻觉到那微长的白色发梢搔在自己脸上的痒,忍不住想用手去抓,又忍不住想后退几步避开与虚无灵体的亲密接触。他几乎快要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度了。
……迦尔纳很真实。真实到阿周那最近开始忘记自己身边是一个任何人都看不见、不存在于物质世界任何角落的幽灵,是无法解释的磁场,非现实不科学的幻想存在。明明只要他愿意,水面、镜面、一切物质上无法停驻他的身影,他如此无可捉摸,却总在阿周那目所能及的地方显露身形。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的生活没有因迦尔纳产生任何变化,他还是要老老实实地早起、上班、开会、看文件、和迦摩面对面说各种没趣味的话题。而异物又的确存在着。那个阴冷的,穿透空气的白色影子,存在于他的目光中,背后,每个不小心瞥见的房间角落,床头。甚至存在于他梦中。现实之中的非现实,寻常之中的异常,梦中之梦,像巨大现实世界显示屏边缘泛着虹色的裂纹。
不愿深想梦见对方的事情,他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开始了自己一天精密的日程。不用回头看,迦尔纳自然也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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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季度末,一整天昏天黑地的忙碌让他很快遗忘了怪力乱神的事,埋头于绩效报告之间,网页搜索的引擎还停留在中午午休时他查询的车祸事件,那个窗口也迅速被更多的文件和视频会议窗口淹没。
有言实行,他的晚饭最近都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解决。已经开始习惯了点饭的时候顺便加一份有甜味的东西,而当他把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推向了桌子对面,却半天没有任何动静时,阿周那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迦尔纳又不见了。
不算稀奇的事,幽灵也并非和他二十四小时密切贴在一起,他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饭和难得的休息时光。
直到可可杯口盘旋的热气快要袅袅散去,迦尔纳仍旧没有重现的意思,阿周那讪讪地端起杯子,出于不浪费粮食的考虑啜了一口。他告别加糖的咖啡已经太久,可可更是甜腻,都说甜品能带来幸福感,他的朋友曰,你只是太不敢让自己感到幸福。
对这句话不置可否,他放下了杯子,凝视着涟漪盘旋的杯面许久,还是端起来饮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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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时,一片漆黑的客厅没有点灯。推开门,就看见电视机的荧光幽幽地打在地面上,正小声地播报着地区新闻。不知是否迦尔纳看着电视节目睡着了……不,鬼怎么可能会睡觉。
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也太习惯和鬼的同居生活了,阿周那脱下皮鞋,挂起外套和公文包,准备拿遥控器把电视关上。拇指刚按上冰冷的红色按钮,目光却被正在低声放映的画面吸引了过去:
「国道072上的交通事故现场……」
神经一紧,阿周那赶紧停下了关电视的动作,坐下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是前几天夜里的事故报道,正发生在他发现迦尔纳的路段,自从那天晚上过后,那条本就偏僻的山道开启了临时交通管制,更让他坚信现场一定有不正常的地方。
「接到复数报警的路段有多段山地急转弯,是事故多发地段……」
复数报警。看来不只是他,之后也有路过的人发现了事故痕迹。或者之前吗?……但他暂时没有被警方传讯调查,意味着现场调查没有明显的异常,更不可能有尸体。
「接到报警后,警方展开了现地勘察,对疑似撞击痕迹进行了详细调查,同时组织开展搜寻工作,未发现发生人身意外的……痕迹证据……」
本应崭新的电视短暂地信号不良了一瞬间,大体内容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可以推断,现场恐怕只有不明的撞击和轮胎摩擦痕,但路障完好无损,更无受害痕迹。调查中断,只能暂且解除交通规制,向社会公布调查结论。
……监控呢?没有其他的可以留下影像证明发生了什么的证据吗?迦尔纳的尸体不在附近吗?那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事故,又是什么时刻死去的?
太多疑点还盘旋在心头,看模棱两可的新闻报道难以得出结论,这样的异常事件,还是得想办法用非常渠道介入。阿周那皱着眉,手指不自觉地在遥控器上用力。
「疑似目击者电话录音称……」
后面播放的录音带是些没有参考价值的内容,经过变声的证言声音断续,一会儿说目睹了撞到人的现场,一会儿又沉默说自己记不清了,一会儿说自己看到了许多血,而后又是沉默。沙沙沉寂的电流音之后似乎还想说什么,录音却猛然截断,把好端端的深夜新闻变得如灵异节目一般。
「录音的具体时间无法确证,目前,已进一步立案调查……」
电视新闻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阿周那脑内又开始不断重复回映那个夜晚,眩目的车灯将迦尔纳的身体照得雪白的瞬间。像是卡了带的录影带,那个纠缠在一起的瞬间不断倒回、播放、倒回、播放,一切声音都因变速而滑稽地又尖又利,只有耀眼灯光中迦尔纳放大的瞳孔,以及……阿周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他唇边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屋内的气温似乎变得有些寒冷了起来,阳台的门没关,风阴阴地扫着窗帘,白纱的帘布剪断月光,把阿周那的影子在客厅地面拉得老长。
……插入些不合时宜的回忆的话,实际上,阿周那此时此刻想起了奎师那。
他想起大学时代,自己顶着家业的种种压力尽力地保持学业全勤,在家族理想和个人理想间摇摆的年代,他总是神神秘秘笑着的挚友为他俩报上了一门选修课,说随便去混个学分,权当娱乐。
宗教学概论。课名平平无奇,内容按部就班,唯一出乎意料的是,一般这类学术课程的导师不会是热衷于传教的虔诚信徒,他们却恰好碰上了一个。
每当授课尾声,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总是热情地为他们讲解福音所在,神情若有陶醉地说些自身曾历经的宗教体验,譬如说母亲重病的边缘,放弃了寻医问药,虔诚地向神祈福,最终得救康复的故事。比如夜深人静之时,突然听见了神的声音,一路陶醉地走上阳台,刚好看见群星闪耀夜空的故事。
故事。阿周那这样定义那些她口中的经历。过往十二年接受的教育让他很难说得出这样的内容可信或可取,可念及深处,他也确实觉得讲台上此时幸福慈和的老人内心的愿望是没有错的。
想要变得幸福,因而甘愿承受不幸;想要变得自由,因而自愿投身枷锁之中。想要相信世间存在永恒的真理,因而拒绝着眼前有限的经验和理知,想要得见超越理性的星空之肃杀与美丽,因而情愿闭上眼睛……他不敢狂妄到说宗教的真谛就在于此,只是多少可以共情一丝这种心情。
下课铃响前,老讲师点人回答问题,刚好点到他头上,他优等生样子严谨站起身,却被笑笑,说别紧张、别紧张……坐着回答。
问题是:你有信仰吗?
……信仰?
若生在神秘丛生的年代,阿周那有一种预感,他会是一个忠诚的虔信者。虔信神圣的天空、雷霆、火焰,抑或能给大地来带幸福的力量。他的天性里有某种对完美和仁慈的向往,对正义和皎洁之物的崇拜,对冥冥中万物必然有的使命的信仰。
可诞生在如今,他的理性、他接受的教育、他所用自己的手掌和脚步丈量的现实世界,又让他并不能坦率地对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说“相信”。无论是佛祖也好,基督也罢,那些经人传颂的并不能发自内心使他信服,即便是听最虔诚的信者讲述,他也无法发自内心感到那种撼动常识的喜悦。
小时候,家中曾经有一位与他交好的女佣,出生于有信仰的家庭,是个贞信虔诚的姑娘。五年级的某个夏天,往来稀疏的堂兄一家为了财产纠纷遣人绑架他,唯有那个十五岁的姑娘在身旁,保护他直到最后一刻。偏僻无人的工厂遗迹,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她交握双手声嘶力竭地呼唤她神的名字,可惜出现的并非是神,而是她头颅爆裂溅射的血花。
那种温热溅在年幼的阿周那脸颊上,于是他放弃了神的名字,捡起了枪。
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又怎么用得来枪呢,要不是捡来人家用过的,他甚至连保险栓都打不开。最终,他只是在前来营救的车辆密集的警报声中,在那个废弃工厂狭窄的过道上抱着他温柔善良的好姑娘——不成形的头颅——哭了起来。
前来搭救他的长兄是温柔的人,抚摸他的头顶,说你可以忘记这一切。但他握住那把枪,请求对方教授自己真正开枪的技巧,教授自己在并非只有白昼笼罩的另一个世界生存的本领。
铭记吧。把眼前这一刻铭记住。为了一切不再重演,为了此时流过眼眶的血和泪变成敌人的东西。
自此,他放弃了虚无缥缈的神,选择信仰理性,信仰家庭,信仰母亲的泪水与至亲挚友守护彼此的力量,信仰自身必须不断变得完美的可能性。他的家庭宏伟,内部却罅隙丛生,表面的日常平静,水面下却怒海潮涌,他唯有相信自己足够强大,去守卫这座欣欣向荣的坚城,不遭到任何人的破坏。
唯有这样,他可以使自己的心自洽,相信自己足以解释世上的一切难题,相信一切“并非错误”。
“——没有。”
静夜中“砰”的一声令他回神,才反应过来手中的遥控器掉在了地上。风拂起的窗帘重新落回地面,而星空仍在头顶。
抬头,液晶电视里的女主播还在重复那句警戒语:
「……现场目前已经正常通行,但安全起见,请各位居民非必要出行,不要靠近此路段。」
不要靠近此路段。
不要靠近!
——“你在看什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迦尔纳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隐匿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背影。
翩然而至的幽灵,不可解释的事故,诡异非常理的一切,侵蚀着日常生活的倒错怪谈。又一次袭来的、这种汗毛倒竖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的感觉。
“没什么。”
阿周那按下电源键,关上了电视,短暂一瞬的电波扭曲闪烁,液晶电视归于黑夜一样的纯黑,倒映出自己的脸庞和那团纯白燃烧的,模糊静谧的鬼影。
直到半周前,他都相信自己能够度过一种完全可解的人生。而迦尔纳——这突然出现的神秘,撼动了他无信仰的大厦。阿周那感到自己曾坚信的那严丝缝合、合乎道理的一切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纹……这是崩塌的前兆。可这种毁灭前兆般的感觉,说实话吧,竟然无比激昂。
.TBC
【迦周】辉耀无失|अमोघकिर(1)
生前故事线。俱卢大战第17天,迦尔纳担任俱卢阵营主帅期间与阿周那进行了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锋。对应原典《迦尔纳篇》8.61-8.69。
cp为迦尔纳x阿周那不可逆,本章有五毛钱的怖军x黑公主戏份。
अमोघकिर (amoghakirana) : “绝无错漏的射线”,指日出后和日落前的太阳光。
————————————
阿周那试图在弓弦拉满之前想起箭簇所指的武士叫什么名字,碍于手臂的肌肉更习惯速战,也碍于这双千里眼必须无视细枝缛节,指间那道雷光一闪即逝,他还是没能为箭锋附上一句同样冷峭的问候。
绝大多数场合都轮不到他为自己狭隘的记性感到羞赧。阿周那不是坚战,无...
生前故事线。俱卢大战第17天,迦尔纳担任俱卢阵营主帅期间与阿周那进行了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锋。对应原典《迦尔纳篇》8.61-8.69。
cp为迦尔纳x阿周那不可逆,本章有五毛钱的怖军x黑公主戏份。
अमोघकिर (amoghakirana) : “绝无错漏的射线”,指日出后和日落前的太阳光。
————————————
阿周那试图在弓弦拉满之前想起箭簇所指的武士叫什么名字,碍于手臂的肌肉更习惯速战,也碍于这双千里眼必须无视细枝缛节,指间那道雷光一闪即逝,他还是没能为箭锋附上一句同样冷峭的问候。
绝大多数场合都轮不到他为自己狭隘的记性感到羞赧。阿周那不是坚战,无需将万事万物悉数收入眼底;怖军乐得和阿周那一样对分外之事漠不关心;无种索性用自己十一岁的如簧巧舌向这位最年轻的哥哥售出终身哲理:大弓箭手看不见靶心之外的任何东西,正如他给心爱的战马戴上特制眼罩,让它们唯独看到前路。十二岁的阿周那为这句话痛痛快快割下一条备用的箭囊背带,付作学费。只训练马匹的速度远远不够让武士穿行于战场,疾驰中不被限制的视野意味着太多变数,如果纵容周遭的酷烈景象频频恐吓战马,武士依然会寸步难行。他身为弓箭手也一样,为自己设置感官的止境,以求摒弃诸般杂念。如是磨练箭法,同侪当中唯有他能击破德罗纳上师设置的所有目标,也唯有依仗阿周那的边界感,冗余的崩毁从未蔓延开——至于最幼的偕天,他最敏慧,聪明到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无法及时察觉自己何等痴愚。
几十年后的如今,阿周那矗立在战车上扫视俱卢之野,眼见怖军依照誓言逐个屠杀持国百子,偕天替他揪出逃窜之辈,无种在一旁计数,坚战在文书中录下每个俱卢王子的阵亡时序,而他阿周那还是没能将这一百个堂兄当中十分之九的名字和面孔匹配起来。
就比如说持国的次子难降生性暗弱,本没有什么特点可供记忆,全然是因为难降对长兄难敌的忠诚坚如金石,又幸而很擅长把难敌的口头计划转译成行为,这才给阿周那留下了头号鹰犬的印象。难敌要求难降把黑公主当成奴隶押送到朝堂之上,难降近乎勤恳地为这道命令添枝加叶,扯住她的头发将她从楼梯上倒着拖下去,气喘吁吁撕毁她仅剩的残破衣衫,还不忘让所有人听见他一己之力就能笑声如沸腾。
所以,当怖军脚碾难降的喉咙,双手并用在他肋骨尽碎的胸膛处按下利剑之时,阿周那不会为难降接下来的死状感到丝毫意外。
“马达夫,”阿周那远眺着那出备好了牺牲的献祭仪式,略显粗砺的嗓音轻飘飘唤道,“我终究还是想要劳烦你来为般遮丽做这件事。”
行罪业者已经丧失战斗的能力,但还留着一口腥腻的喘息没有断掉。渴求饮血的刽子手持剑忍耐着,那位生如祭火的般遮罗公主还未到场,那么连死神阎摩也无法宣判罪人的死亡。
黑天仍旧坐在御者的位置上,背对阿周那,好像他也沉醉接受着此刻的景状,半晌叹出一阵假寐初醒般倦怠的鼻息:“可是,先前每一次她选的都是你,让你来牵着她走过通往祭坛的路。”
“只有这次不行。”阿周那说,“你不像我,我身上还欠她另一件战利品,就不该靠近她战胜仇敌时才会点燃的祭火。”
他已分别向太多人的祭坛许诺过要亲手献上那个原本独属于自己的宿敌,而迦尔纳始终只有一颗项上人头可被夺取。
下午时分,日光充沛得毫无吝啬。天气阴晴怎样都影响不到阿周那的射击视野,可今天的光线愈明媚就愈是让他感觉到被人忧心忡忡地凝望着,他从战车的华盖之下投射以困惑的回望,旋即意识到这份担忧无论如何都只可能针对那一个人。
阿周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探入箭囊,确认那支被单独敬奉过的箭矢已被太阳的目光舔舐得炽热灼人。
苏利耶就如此珍视迦尔纳的性命吗?太阳神的目光一刻也不肯从迦尔纳身上抽开,即便这双天之眼只能是无限宽宏的,要包容迦尔纳,就必须同时用眼睛吞下这大地上所有会刺痛心神的事物。
“好吧,好吧,谁叫你是战车武士,生平最忌讳过早沾染还不属于自己的胜果,”黑天放下阿周那战马的缰绳,在披帛上用力搓磨双手,“而我呢,从前放牛,现在驾马,就算没有牧笛傍身,也怎么看都是牧倌一个,为人引路去哪里都没什么好顾虑的。”
“多谢你,牧群的圣手,”阿周那哑然失笑,“你这御者做得太称职,都没注意到是我把你的笛子偷偷带来了吗?”
黑天连接过爱物时也没有回看阿周那一眼,他指尖绕上笛身,悠悠开口:“那也只有这次,我要你在曲终之前一刻都别离开你的弓箭。”
阿周那不会在谛听音乐时触碰任何武器,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他心脏的腱索要么系住弓尖两端,要么依附于维纳琴上,偏巧他和黑天都知道现在不是该循规蹈矩的时候。俱卢部众被怖军的暴行击溃了一半,吓垮了另一半,整个乱野从难降的骨骼起活生生裂开浩大空洞,而这空洞仍旧可能被俱卢部众撤退时回首放出的暗箭刺破。牧人驾驭着驷马战车远远置身其外,车上武士则按捺着甘狄拔的弓身随时准备掀起反击,于是他们都生平第一次听见了某种暗自紧绷的弦音与牧笛和鸣。骏马踏出的鼓点糅合进来,逐渐燥热,本就赤红的旧纱丽如一团复燃的火,袭卷过漫目尸骸的战场。
直到黑公主跃下战马,涂红的脚趾轻点血泥,怖军才结束了他的蛰伏。从罪人胸中拔出剑的动作沉稳得太像是他和剑都迟钝了,仿佛怖军捻着难降最后一口气等她到来的时间有整个雨季那么难捱,时间啃在剑身上,足以让他此刻献出的利刃被松脆铁锈埋没殆尽。她垂下乌黑眼眸,看到那不太真切的锈蚀痕迹原来只是罪人血污,在那底下,剑的寒光犹轻快如风,泠泠弹动。
一抔鲜血,自那一处骨茬兀立的泉眼涌出,慷慨浇灌她微微沉顿的颅首。十三年前她遭人施暴的伤痕仍在浓黑发根之间,从此刻开始被持剑之人亲手洗濯。
两汪眼波,清楚倒映人世千般苦难搓磨。血流侵染眉间的吉祥纹,怖军下意识伸出手为她撩开眼帘之上的红浊,浑然没有想起自己本就满手血腥,反倒在她脸上抹成了大片酷烈的油彩战妆。自己的泪水与仇敌的血一道滑过眼球,她始终瞠目接纳。
三声叹息,一旦逸出她鼻与唇的三处孔窍,就在宇宙的脉动里留不下任何痕迹。她不再叹息自己早就不是任何人的女儿、妻子或母亲,她叹息难降以后也还会是某人的儿子、某人的夫君、某人的父亲。她叹息,为了她与剑共舞的刽子手今日被误认为醉饮苏摩、獠牙如晓月的巨象跌入红莲池沼,行了畜生都知晓其意的行径,今后永不能在世为人。
四处绯红,是她时隔许久才重新染色的双手双脚。昔年苦修与劳作得来的胼胝很难染得均匀,但只要她也一并起舞,就没人来得及将那些瑕疵悉数看清,手指是火舌,脚趾是焰心,赤红的火花迸射飞旋,被溅到却在一瞬焦灼后感觉湿漉漉的。
五颗宝石,她用行步的挽歌将五色碎片缓缓撒落于战场。一年前她身穿寒酸的假名字与花环面纱,日夜为摩差国的王后捣炼药膏,某天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还留着亲手弃掷掉的五颗冠上宝石,于是将它们一并送入了捣药臼。难降胸前巨大的伤口成为没有光能照进去的晶洞,幽黑得像她终于夺回的本名一样。
六座虚位,仍为她和五位般度族盟友存于哈斯蒂纳普尔的朝堂。难降将她的皮肤东一块西一块涂抹于这些连通王公宝座的台阶上,怖军曾赤身跪在座下,而后向所有人宣告他要亲口痛饮难降之血,否则永世不会踏上那里将属于他的座位。血随着舞蹈洗遍她全身,漏出垂地的发梢,如饥饿般恨火中烧的刽子手将那焦枯发尾捉起了,低伏着细细吮吻掉噙满了污垢与风霜的鲜美涓滴。
七句恐怖誓言皆已报效,七轮旋风绕祭火行完了舞蹈,野兽跪地偃息,笛声悄然流失,弦音扣定,成为祭品的罪人与太多共犯一齐沦陷于浩大的喑哑。她熄灭,仿佛被重新点燃时还没当过死灰。
黑公主在仪式圆满的那一瞬泪落如同生于东境半山的雨云,泪水辟开了眼角淤塞的青紫底色,叫人看清她并非完完全全像浓厚的乌云一样深黑而美妙。她藏于枯涩褶皱间的双手攥紧了旧纱丽,衣衫因染上血而又叠上了一层干硬质感。就连那层笼罩着血肉之躯的灰烬也留不下了,阿周那正被黑公主勾住视线,紧接着听到了她本人的声音。
“……现在,我把你的死亡还给你。”黑公主颤抖着,低头看向难降。
阿周那却看不清地上那团东西,只觉得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粘稠胜似黑夜,缀着散碎星辰,无月亦无云。有那么一瞬间,阿周那错以为这一整天都已经为她而结束了。他为自己这个想法蹙了下眉,稍加推断后觉得那里是浓厚的陈血和晶亮的砂,已不再有任何温热的潮气呼出。
可是只死一个难降怎能算完呢?昔年观赏过难降施暴取宠的人,如今也被迫看完了难降的死刑表演。他们是否自知,世上还有很多人可以成为难降?
最先像光线漏入黑暗一样打破他这阵恍惚的人,他开弓前叫不上对方名字,一时只能感觉出那位俱卢武士年轻得过分。那人的愤怒僭越了持国王次子难降身边更有资格跳出来的关系,宣告他这是为难降之死向残酷不仁的敌军复仇,连战马都均匀沾染上他的怒意,疾速将带刺的侧轮甩向周遭。般度族阵型霎时摇曳开状若莲瓣的防线,莲心罩起黑公主,吐放出怖军全新武装起来的战车。俱卢军的传令螺号起初吹乱了阵脚,勉勉强强叫阿周那听出来他们连错愕都表达得如此费力。他身经百战,从没想过在迦尔纳统帅军队的体制下还能出这种状况,弓弦侧畔的唇角被震荡出一抹还不算太失礼的笑弧。
他当然不是在说迦尔纳理应治军严明,俱卢全军上下无人会不经他摆布就发起进攻,而是假意惊诧这次最先扑到他射击路线里横冲直撞的爆炭火星居然不是迦尔纳本人。
但那一记拦断他箭身的剑弧使得太过漂亮,浑圆齐整,如同罗睺颈项的断面溢出光环。阿周那的笑意凝滞了一瞬,继而灿然。眼看半截箭矢被甩入战车将要轧过的地上,他下意识压住了本应紧随其后射出的第二支箭。他宁可将这时间给予的机缘拱手让给对方——他要看到那人借着防御的力道顺势砍向近旁的步兵士卒,或者捅进战马最靠近心脏的肋骨间隙。果真如他预料的某个分支一样,那年轻人蓬松而乖张的浓密发丝旋即被赤色阵雨淋湿,也正是因此,对方逆溯着箭射来的方向抬眼回望时,阿周那想要从太阳穴开始一箭击碎的眼眶内外皆为通红,刚刚被嗔怒的焰火烧裂了。
阿周那仍旧不认得这双眼睛。年轻人眼型偏向圆润,配上那对外翘的粗眉毛显得他仅是一名稚子。他熟知的仅仅是那眼睛里预兆着一场谋杀的颜色,恨不得看透他的皮相,直刺骨骸。
而这颜色是可以人为染上去的。
『你是否也曾将一支箭刻意剔出,放在火候正好的目光里日夜熔炼?除却我的血泊,你不想要它在任何东西当中完成淬火。在武士的矜持中,你无疑是嗜血成瘾的,嗜血到你命运的轮毂绞碎了行经之处一切凝实血肉。在武士的决绝中,你又无疑是克制再三的,克制到还留着我在此冷然涌溢出思想。』
怖军握紧了战杵,朝着沙尘未定的地面啐出一口血沫,年轻武士揪着御者的顶发勒令他当即转向,平挥的剑锋渴望从上下牙齿间劈开怖军的脑袋。迎头一记沉闷的锤击并着自肋下袭来的三股暗箭,被那年轻人另一只手中的长枪一并搅开,而那落空之后果决收剑的轨迹没有改动分毫。
“持斧罗摩尊者传道授业的徒孙。”阿周那对黑天说出自己的判断,竟有些得意,“错不了,那孩子一挥剑,前臂的肌肉就像乌陀耶山一样闪着光亮隆起,比他那九十几个白捡来的好叔父强得多。”
他讲着,抬手射杀了怖军战车旁边的几名盎伽宫廷亲兵,连自己都很难说清是否算是留着那个抗命行事的年轻人再玩味一阵。
“你走出德罗纳上师的校场,凭靠双足遍行婆罗多大地与天界,用弓与箭检阅过天上地下所有的凶险,到头来还是得和自己同学死缠烂打?”黑天的语气认真得有些忧郁,惹得阿周那必须努力把嘴闭严实。
最后还是阿周那一人咽下了这阵大笑:“我们快些过去吧,无种像是要发脾气了,他哪在同学中受过这种委屈。”
他们这位漂亮弟弟滚进腥风血雨前也不忘做一番精细打扮,偏巧怖军在这一点上对他相当宽纵。无种在支援怖军的三支细箭落空后换上了惯用的双剑,这套武器出鞘时永远像被倒影割开的湖光一样光辉绚烂,连偕天都忍不住指出他这是惦记着在战场上照镜子。无种舞着双腕咄咄逼近,年轻武士几乎是倒挂在自己急转弯的战车侧面朝怖军的御者砍了一剑,顺便溅了无种满身泥泞不堪的尸块。
阿周那从地面捞起那个武士断了旗杆的军旗时不难想象,在它被车轮按进赤红的烂泥之前,无种从战车上跳起来削下它,用旗上的徽记狠狠擦了脸。
那个心性骄躁之人正因为另有所求,这才从行为上忽略掉了被夺旗的奇耻大辱。仅剩的旗杆被他拔下,成了一杆标枪,随后唇间一阵发沸的抽搐,晴朗天空旋即坠下一道白热至极的光亮,直叫阿周那感到眉间胀痛,再次瞪大双眼,那位武士已经将流星崩坼的毁灭之力驾驭在掌中。无种迅捷的马哨响彻周遭之时,标枪贯穿了他车前驷马黄金的颈饰。流动的黄金从血洞里蔓延开,马骨与车身都像是腐烂了一样迅速融化掉。阿周那一言不发,抬手甩出状若满月的盾牌,恰被无种腾跃于半空的脚踝勾住把手。
眼见无种踩着盾牌滑行远离了那不成筋骨的车马,阿周那终于肯再次将视线收拢于箭身、弓弦和那位武士相交的狭隘范畴之内。
“以阿周那之名,我祝贺你!英勇超群的人中雄虎,你秉持着父辈的教诲修行武艺,凭此血肉之躯便做得到傲立在我面前。你的弓缠着信度馈赠的黄金丝耀武扬威,你的军旗缀着从昆塔拉缴获的水晶岿然不动,你的螺号装着恒河洲口的彩虹阵阵作响如同雷鸣,整个婆罗多大地都没有同侪之辈可以与你相提并论。趁这荣光淋漓倾洒在你头上的时刻,将你的真名告诉我的弓与箭吧——迦尔纳之子(Karnaputra)啊!”
【FGO/迦周】皆大欢喜==VI==(现代AU)
阅读提示】
* 看起来像悬疑故事的奇情故事
* 第一人称视角,“我”是藤丸立香♂,全程讲述人都是“我”,但故事重点绝对是迦和周
* 现代AU,医患设定。故事情节来源其他作品,但我不能说,因为说了就等于是剧透,大家都明白,悬疑类作品最忌讳剧透
* 看我的文请不要纠结三观问题,如果有道德洁癖最好趁早放弃
* 有FGO其他角色登场
* 没有医学常识,医学名词全靠百度
我没忘记这篇文,最近沉迷吸政哥哥你们应该都能理解我对吧!!!!
===================
VI....
阅读提示】
* 看起来像悬疑故事的奇情故事
* 第一人称视角,“我”是藤丸立香♂,全程讲述人都是“我”,但故事重点绝对是迦和周
* 现代AU,医患设定。故事情节来源其他作品,但我不能说,因为说了就等于是剧透,大家都明白,悬疑类作品最忌讳剧透
* 看我的文请不要纠结三观问题,如果有道德洁癖最好趁早放弃
* 有FGO其他角色登场
* 没有医学常识,医学名词全靠百度
我没忘记这篇文,最近沉迷吸政哥哥你们应该都能理解我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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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
我和玛修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办公室。在关上门的瞬间,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仿佛只要把门关起来,这个令人伤感的故事就能被隔绝在里面似的。
我想起夏洛克之前的所说过的关于那位神秘证人的狂妄发言,于是恳求玛修带着我去住院部逛一圈。她推辞不过,于是和我一边绕着圈去了住院部。
所幸的是今天住院部看上去人丁稀少,几个护士并没有过分关注我们的动向,我跟着玛修在长廊里来回晃悠着,我向她打听着对方的情况。
“如果他真的是个外国人,那么夏洛克的推理就完全错误了。”我故作轻松地说着。
然而玛修似乎从我的话里听出一些奇异的兴奋来,她有点迷惘,“怎么,难道前辈对于揪住福尔摩斯先生的错处,会感到高兴吗?”
我想起玛修是福尔摩斯的粉丝,连忙摇头圆场,“当然不是嘛!就是他总是一副‘我绝不会出错’的态度,让我有点想看看,他究竟什么时候会承认自己也会出错嘛。”
玛修对此显然有些抗拒,她扭捏地拽着袖子来回摇摆着。
“我……我并不觉得迦尔纳先生,如果他确实叫这个名字的话,”她咽了咽口水,“我并不觉得迦尔纳先生看起来像是个杀人凶手。”
“所以嘛!一定是夏洛克哪里搞错了!”我笃定地说。
“但是……我想福尔摩斯先生,也一定是不会错的吧?”
她又怯生生地回答我。
“所以这里面,没准有什么误会呢?”
我说不出话了。很显然现在就连警方都不认为迦尔纳又什么问题,但即便这样,玛修也在言语中为夏洛克这样开脱了——也许这就是粉丝对偶像的盲目吧,我在心里叹息着。
不一会儿,我们走到了那位自称迦尔纳的古怪病人的房前。我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却发现有人已经站在了里面。
是阿周那医生。
我和马修连忙躲在墙角后不敢发出声音了,毕竟我已经上了这位大夫的黑名单,要是拖累了玛修,害得她在实习期间被自己的上司穿小鞋,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但另一方面来说,我也实在是对他们两个过于好奇了,于是我俯下身去,努力地想要听到他们说话。
“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是阿周那的声音。
“但我不记得事。”
那这应该是迦尔纳了。我想。我没怎么听过他说话,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好像和人交流需要耗费他巨大的精力似的。
“这不能算是一个大问题,”我似乎听见阿周那叹气了,“你的记忆没法恢复因为你的大脑还没有完全痊愈,康复需要过程——你的运动神经系统还是相当完好的,光是这一点就要感谢命运了。”
“这样啊。”迦尔纳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点漠不关心。
阿周那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我听见他又一次地叹息,“更何况,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心理问题……这样吧,在你出院之前,我会安排一次心理评估。有时候,失忆也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
他的语气听上去他似乎准备终结谈话了。但这时候,他的病人又忽然开了口。
“那么你呢,医生?”
迦尔纳问。
“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心理因素’在困扰着你?”
“……这和你没关系。”
这回答让我有些吃惊,我原本以为他会更为坚决地否定这个“心理因素”才对。也许事情确实如我所胡乱臆测的那样,一切都源于四月那两台颠三倒四的手术,只是服从命令地更换了手术组别,蝴蝶效应引起的海啸却让他的心笼罩了阴霾。
“我认为是有的。”
迦尔纳不依不饶地说。
这对话可真有意思,我想,原本应该掌握主动权的医生却被患者逼迫着回答他毫无营养的问题。
“可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心理问题?”
阿周那听起来像是嗤之以鼻。
“因为你从来不笑。”
“……我正在,对你笑呢。”
“不,不是这种,”迦尔纳用一种平铺直叙又理所当然的口气说,“这种张开嘴露出八颗牙的动作,是你的习惯,但这不是笑。”
“阿周那,我没见你真正地笑过。”
病房里忽然沉寂了下来。
要我说迦尔纳这句话说得糟糕透了,没有什么人会这么指责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说出来的言辞像是一把把剑一样,令人痛苦又心怀怨愤。就好像他是个没什么社会阅历的稚童似的,看到什么就会把心里想的通通说出什么来。这不是成熟的成年人的世界该有的行为。
……这难道也是脑补手术的后遗症吗?
我胡思乱想着。
然而就在我以为这段对话将要被阿周那医生强行结束的时候,他却忽然开了口。
“我……没必要笑给你看。”
“你觉得笑是给别人看的吗,阿周那?”迦尔纳说,“这真是太奇怪了。”
“那你是觉得,我该发自内心地大笑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我……没什么值得大笑的事。”
“因为你总是在不开心吗?”
我仿佛听见呼吸凝滞的声音。
我想,迦尔纳说得太精准,仿佛一下触碰到了对方的死穴,这让一定让阿周那无法释怀。而随着空气的凝滞,他又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几乎要听见阿周那牙槽紧咬时发出的隐秘声响了。
“是因为那个女人吗?自从你和她见了面,你就显得更加不开心了?”
那个女人?
我的神经忽然一阵激灵,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那个粉色头发的漂亮女性来。
果不其然,这句话引起了阿周那的警觉。
“……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女人的事的,”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尖锐起来,“这和你没有关系!”
然而迦尔纳的回答似乎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坦然。
“我看到了啊,医生。你说我要是想更快康复,就应该出去走走,你不是还让护士给我配了副拐杖么?”
“然后我就在花园里看到了,你和那位女士在交谈对吧,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她是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了吗?她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你明明可以拒绝她的不是吗?却不能拒绝,是因为什么呢?”
迦尔纳仍在不停地抛出问题,我完全搞不懂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而这样地滔滔不绝,就好像他对阿周那有着一千种疑问,只是终于在这里全盘托出了。
然而被展示的被掏空的对象显然不会感到高兴,因为他随即就被打断了。我听见阿周那忽然用恶狠狠地声音打断了他。
“够了,迦尔纳!”
他厉声呵斥道。
“你该住口了。”
然而他的病人却顽固得如同一尊石像。
“不,我不会住口的,直到你说出你的愿望为止,我都不会停止发问,阿周那。”
“请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而感到痛苦?为什么而感到悲伤?为什么而感到厌恶?那名女性,她既然令你如此不快,又为什么不能拒绝她的出现?”
“是的!我不能,你满意了吗!”
阿周那又一次打断了他,他的声音里终于透露出一股疲惫的绝望。
“我没法拒绝她,她让我感到不舒服,我希望她最好永远也不要再出现!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的猜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梅芙正是那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四月十六日两台手术的幕后故事的人,是她在胁迫着阿周那做出种种违背他秉性的事,她让阿周那痛苦又无法抽身。
然而这一切,竟然是身为病人的迦尔纳率先察觉到,这就着实令人吃惊了。
“那么……你希望怎么样呢?”
迦尔纳的语气听上去在问出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而阿周那已经无暇顾及他此刻的答案是否符合一个医生的体面了,他的声音在混沌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我说我希望她去死,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他苦笑着说,“这就是白日做梦。”
另一头的迦尔纳许久没有说话,空气安静得让我仿佛都能听见他的睫毛扇动的声音了。
大概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阿周那的病患终于又一次开了口。
“是吧,”他说,“这是白日做梦。”
>>>
我和玛修在这段对话结束之前匆匆逃离了现场,好在他们似乎谁都没有发现我们两个。只是无论谁,此刻多少都是平复不了心情的——我确确实实是头一次偷听这么要紧的对话——当我和玛修偷偷溜出住院区的时候,两人不禁同时松了一口气。
我们在院门口的公交站台上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两人都心情十分沉重,最后只是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地道了别离开了。
然而令我未曾预料的是,就在离开医院后的第二天,玛修又一次联系了我。
“前辈,很抱歉这么唐突地联系你,但是,医院出了大事,我希望您能来看一看……”她在电话里的语气焦虑又含混,似乎打定主意必须要我前去。这引起了我的恐慌和好奇心。
“怎么了玛修,你没事吧?”
“我倒是没事的……”她在电话那头战战兢兢地说。
“但是这里真的出大事了!还请你,最好带上福尔摩斯先生,赶紧过来看看吧!”
玛修的话着实让我受到了惊吓,我有些迟疑地问她,“到底,玛修,请你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
女孩的声音明显地颤抖了起来,她小声啜泣着说,“那位病人,那位名叫迦尔纳的病人……他失踪了!”
TBC
【自汉化】【迦周】「美しきトラウマ」
P站id:15537933
Twi:@ シマアジ
此作品为シマアジ太太的同人本「美しきトラウマ」,在此仅作翻译以供参考
(因篇幅原因拆分为三部分发出)
⚠️此汉化仅供同好试阅交流,禁二传二改,侵权则删
喜欢请大力支持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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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周+没迦周】狮鹰之歌 01
架空宫廷abo背景,alpha迦尔纳&alpha没案迦尔纳xbeta阿周那。
他们体内要掀起一场暴风,关乎百年之后到来的沉寂与虚无。
warning:本文大前提是背///德+出///轨+乱///伦,更多预警在红白完整版,不能接受请慎重。
-风暴开端
1764年冬天,那是一个漫长难捱的午后,和过去无数个这般的日子同样,至少对轮值在帕瑞亚特王国边境的兵士们而言是这样的,即使今天是晴天,太阳的作用无非就是让积雪的寒气彻底散发出来,更别提几乎再也没有人会来往于此;境外的商人早就在这个季节之前入境或是离开了,这地方不会有野兽,毕竟只有能够要了命的严冬,尤其是这一年,没...
架空宫廷abo背景,alpha迦尔纳&alpha没案迦尔纳xbeta阿周那。
他们体内要掀起一场暴风,关乎百年之后到来的沉寂与虚无。
warning:本文大前提是背///德+出///轨+乱///伦,更多预警在红白完整版,不能接受请慎重。
-风暴开端
1764年冬天,那是一个漫长难捱的午后,和过去无数个这般的日子同样,至少对轮值在帕瑞亚特王国边境的兵士们而言是这样的,即使今天是晴天,太阳的作用无非就是让积雪的寒气彻底散发出来,更别提几乎再也没有人会来往于此;境外的商人早就在这个季节之前入境或是离开了,这地方不会有野兽,毕竟只有能够要了命的严冬,尤其是这一年,没有人不觉得这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哨兵在塔楼上听见外面啪啪作响,接着就是悉悉簌簌的声音,但他觉得不过是积雪太多而从树枝上掉下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发掉交接班之前的这段时光,而即使是现在就出发,接替他的安德烈从最近的村庄赶来还得有半天的时间,想到这里他不禁了无生趣,提笔记录好钟点与一切正常,铃声就在最后一个字母写完之后突兀响起。无奈之下,哨兵只能站起来,移步到距离壁炉没那么近的窗边上——一辆马车倾翻在不远处的雪地里,车夫正在尽力安抚受惊的马匹,全然无暇顾及车内的一切,看上去这应该就是方才被他认为是“积雪掉落”的声音来源。
暴风雪太大,道路又结冰,这种事故在帕瑞亚特境内并不罕见,他也没有多想,踏着雪去查看尚在转动的车轮,好在门没有多少损坏,他将其拉开,看到了车厢里的景象。
“嘿,你们还好吗?”他问道。他能看到车厢里有两人,其中一名女孩抬起头望向自己,而她似乎是在用身体为另外一位乘客抵挡马车侧翻的冲击。
她看上去很年轻,面对这种意外难免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心神,用手抓着保暖斗篷的边缘让自己露出眼睛,操着一口不标准的阿底提语对他说:“请您帮帮我们,先生,我的朋友需要一名医生。”
哨兵很快瞟到马车内另一人也穿着同样的斗篷,可惜在这个角度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喔,你的朋友怎么了,女士?”
“他着凉发烧了,先生,所以我们加快了脚程,比约定接应的时间早了一些。您知道这附近有医生吗?”
“喔。恐怕我没听说过有人要来接应,我很抱歉,可是您也应该知道这里不会有医生,而且说实话,听您的口音,你们是从梅庐公国来的吧?在你的朋友生病时,你们就应该折返。”
哨兵如愿看到希望从女孩的眼里慢慢消失,在这么个边缘的岗位上,尽可能支配所有见到的人的情绪是他小小的乐趣,“说起来,你们是来做什么的?通关的文件带了没有?如果你有相关的证件,我倒是可以让你们入境找医生。”
女孩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另一人拉了拉衣角,虽然从哨兵的视角依然看不到这样的小动作,他装模作样地摆摆手:“很遗憾,女士,可是按照规矩,没有通关文件或是能证明您几位身份的证件,我很难放各位从这里走。”
“不,请帮帮我们——”
“这不是我一个人定下的规矩,女士,现在我劝您快点回头吧,加强对边境的管控正是因为阿修罗的猖獗,等到入夜之后我可办不了你们了,希望您理解——”
哨兵打断了女孩的话语,却很快自己也被马踢疾驰的声响打断了,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大片积雪被溅落在他的大衣和脸上,他嫌恶又诧异地半张开口。
“喂——你是什么人?”
马上的男人没有看他,而是在哨兵后退的那一瞬间乘机径直冲到了马上的边上,没有丝毫犹疑就拉开车门,随着动作,他的眼睛从浅色的头发之下显露出来——一片雪白的天地中,这双从未见过翡翠色的眼睛只盯着眼前的一切,向着其中的空间伸出手。
很快,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袖口,很快被顺势拉了上来,那是另一个年轻的男孩,露出斗篷下略带卷曲的黑发,独特的深肤色有着漂亮的光泽,而他深黑的双眼,则是另一双蓝绿色的眼睛在这世上唯一注视的东西。直到帮助他平稳落地,又盖上一层御寒的毛毯,男人才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哨兵。
他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长官,我只是个当差的车夫,接女皇陛下的命令,前来接应即将进入皇城的因陀罗公爵之子,即将与罗西亚公主成婚的梅庐公国王子阿周那。”
乌莎丝女皇自从大半年前就开始物色小公主的夫婿人选,这无疑体现出她对这桩婚事的重视程度,不仅是因为这是她统治二十二年来头一次皇室亲族成婚,更是出于她对罗西亚的疼爱,希望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远嫁他乡,这就是为什么她将人选范围集中到了周边国度的适龄beta男性——而不是alpha,最终阿周那又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尽管各方人等都怀着自己的目的在她面前晃悠,试图力争阿周那并不适合。
难敌正是他们其中之一,作为俱卢公国的继承人,他认为自己精准的眼光必定会指向那一条光辉灿烂的道路,只可惜正是因为他的这番眼光让他终生远离自己想要的位置。早在多年前,女皇发现他和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阿德里安大皇子走得极近,而十分凑巧,女皇对罗西亚公主的喜爱并不是因为她表现出卓越的所谓军政之能——而是因为她是一个乖巧而纯粹的女儿,一位beta,不会威胁到她的统治,因此实际上过早展现野心与才华的大皇子在她眼里早已无缘储君之位。直到现今难敌的行为再度提醒着她,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并没有因此熄灭,于是女皇决定带他出门走走。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孩子?”
走出马车车厢之后,女皇问他道,难敌当然知道这是塔尔塔洛斯监狱,境内唯一关押政治犯的场所,但是当下他很识相地闭紧了嘴唇,跟在女皇的身后等待卫兵打开监狱大门。
“二十四年前,帕瑞亚特的上一位皇帝陛下,我的弟弟突然去世了,没有丝毫的预兆,同时一个声称是他后代的生母的女人站了出来,拥护那个年幼男孩称帝,自己代为摄政。你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是,我想就是贡蒂。”
“摄政王无疑是一项苦差事,因为权力是注定不能被分享的,即便是相当亲近的亲属,当那个小男孩长大成人,摄政王就注定了结局暗淡;但她似乎有把握确信自己不会走向这样的结局,”女皇娓娓道来的时候,她正在缓缓经过一条两边都是监房的幽暗道路,难敌只能让自己紧盯着女皇的背影,才能不去注意身侧两旁的惨状,“因为她认为这时,自己就有了太后的身份为她兜底了。”
“然而从她后来展现出来的能力来看我就知道,这傻姑娘大抵不是自己野心勃勃想要上位,而是背后有人唆使她这么做,我想这大概就和她的母族雅度有关了。好吧,无关也无妨,毕竟三年之后,她的母家就忽然灭族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之后的内容不需要再赘述一遍:失去母家的靠山,贡蒂难免寡不敌众,在不久后的政变中便和自己的儿子,年幼的苏利耶二世一同被俘获,她为期四年的摄政就此彻底宣告倒台。
乌莎丝并不是一位暴君,对于已经身在狱中再难起势的贡蒂和一众亲信,她便不再将其视为自己的敌人,允许他们在狱中度过余生,唯独那个还未记事就被称为苏利耶二世的幼儿例外。据说他被独自关在一间没有窗户的牢房里,并且不仅被禁止与自己的母亲相见,除了贡蒂跪着恳求女皇将自己缝制的小熊交给他,代替母亲陪他度过黑暗中的痛苦和孤独。乌莎丝不允许他人教授他语言文字,甚至不允许看守监狱的任何人与他多说话,原因只有一个,他确实是苏利耶的亲生子,她还是嫡长公主时见证过,比起早就失势的外族,他才是足以对她造成威胁的人。
在难敌还是跟在父亲持国身后的幼子的时候,与这位有名无实的苏利耶二世有过一面之缘,不如说,他永远忘不了当年的场景。乌莎丝带着他们来这地方,无疑都只有一个目的,一种警示,摆好自己的位置。那个房间只有一扇门,上面有一扇可以从外拉开的只有眼睛窄的小窗,他在女皇的要求下,“看清里面的东西,讲给你天生目盲的父亲听”,他这么做了,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那双眼睛全然看不出属于一个人类男孩。
这并非说他的外表丑陋,无疑在鲜有光线的环境下都能看出,那个男孩的面孔应是天生漂亮,可惜他裹在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里,因为终不见天日又营养不良,整个人呈现出一股苍白和瘦削,而那双眼睛却如同什么野兽,盯着自己应得的猎物与赏赐。
难敌吓得当场瑟缩了回来,女皇哈哈大笑,好像她并不是让自己亲侄子、苏利耶陛下唯一亲生子变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
但她很快就没有什么可笑的了,如今那间房间空空如也。政变的两年后贡蒂患上时疫,因医治得太晚去世,女皇亲自检查过尸体,恩准送回她的母家雅度安葬,即便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至于苏利耶二世,因为她声称过不允许所有意图劫狱的人活着,十八年前那一次劫狱事件演变成了一场惨烈的争斗,最后所有入侵者被剿灭,但是一具男孩的焦尸也在火海中被发现,事情发生后,乌莎丝下令立即封锁全国所有关口,以此杜绝金蝉脱壳,只可惜她没能如愿找回她想象中被带出牢狱的男孩,帕瑞亚特各地通行条件严苛的传统却延续至今。
女皇的目的始终会达到,譬如难敌亲吻她的手背以誓效忠,随之而来的消息让她转身离去后,便看不到对方一丝狡黠涌过的眼神。他早就行动了,并且在等待那个即将带来改变的男人进入皇城。
来人将教宗的口信带给女皇,对方想和她聊一聊,毫无疑问,是以私人层面的友好谈话,多年以来的头一遭。乌莎丝十分满意,但她也并非对此毫无预见。
“我们的阿耆尼大人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亲生兄弟了?早知如此,我就该传唤他和阿周那一道入宫来了。”她略带嗔怪地自言自语道,很快得来侍者赞许女皇体贴仁慈的回应。
阿耆尼教宗也来自梅庐,是因陀罗公爵的同胞兄弟,一个公正而为人平和的男人,女皇上位之后始终打压着教权,因为他与生前的苏利耶曾经关系密切,而他也对女皇得位手段是否符合法律与宗教认可持保留意见,双方就这般保持着无声的拉锯战。此次公主婚配的合适人选不少,她最终选择阿周那来见自己也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比如说消解双方多年来的紧张关系。
此时,这场暴风的中心却尚在远离皇城的边境之地,年轻的阿周那对自己即将进入的地方并无意识,但他也不是毫无准备。迦尔纳,那个来接应他们的年轻人,为他找到了最近的驿站安置其中,就在进入房门的那一刻,阿周那再度被拉住了手,他回过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细致地打量这个年轻人。
“你没有发烧,对吧?”迦尔纳也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更何况,你明明可以将你的身份和情况告诉那位先生,他便不会再刁难你。”
阿周那也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毫无痕迹地挣开了他的手,“问题在于我不信任他,你明白吗?我可不知道即将把我接走的到底是不是女皇陛下的人。你在宫里当差,怎么连这点基本的防备之心都不曾具备呢?”
迦尔纳眼睛盯着下方某一处良久,然后说:“实际上……我没有在宫里当差过。前些天,我刚刚被通知选中在宫里做马夫,这一程也是我第一次来皇城,前一天夜里接到命令要来边境接应即将进入皇城的阿周那小王子。”
这年轻人听起来并不像在撒谎,光是他蹩脚的礼仪与用语规范就让阿周那哭笑不得,他想到了他们加快了步伐前进,如果按照原计划,那么这位迦尔纳先生就会被晾在边境近十个小时左右,还未进入宫廷面圣,他就已经在毫无知觉地遭遇同僚的排挤了。他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看见迦尔纳站在门口正欲开门的模样。
“等一下,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他问道。
迦尔纳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我去休息了,您也好好休息吧,第二天还得赶路。”
“不是——你准备去哪里休息?”阿周那皱起了眉头,“这可没有多的房间了。”
“去维阇那帕房间的地板上休息一会儿就好。”迦尔纳若无其事地说。
维阇那帕就是在马车里陪伴阿周那的那名女孩,她是小王子的贴身女佣,在阿周那的要求下,她完成了准备热水的工作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听见对方这么说,阿周那将双臂抱在胸前,“她可是一名未婚女孩,况且被传出去了,人们可不知道你只是睡在地板上这么简单啊。”
“那我去柴房睡——”
阿周那忍无可忍地打断他:“迦尔纳——你疯了么?”
他的声音拔高了不少,似乎正是因此迦尔纳才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来,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可是,我是一名alpha,不应该与您共处一室,让您陷入被标记的危险,更何况您还是——”
阿周那翻了个白眼。“我是一名beta,迦尔纳,”他抬着自己乌黑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虽然远没有alpha那么强大,但我可不会被轻轻松松地随意标记,更不是那种脆弱敏感的小东西,明白?”
迦尔纳愣愣地点点头,算是回应说“明白”。阿周那继续说,“更何况,我也没有傻到让自己陷入危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似乎认定了面前是一个不会加害于自己的男人。迦尔纳犹豫了再三,终于握住了对方的手,但是没有看他的脸。他明白自己的出身是不被允许直视贵族与皇室的。
“看着我吧,迦尔纳,”他听见对方说,“这里本来就没有别人,你可以如你希望的那样对待我。”
于是迦尔纳直直地注视着那双眼睛,这一回轮到阿周那移开了视线。
他被女王邀请入宫,却也带着另外的使命,面对眼前坦诚直率的年轻人,他知道自己始终隐瞒着这个秘密。就在这时,一阵风似乎是穿透紧闭的窗户,降临在他们身上,室内照明的油灯蜡烛都在一瞬熄灭,与此同时迦尔纳转身离开。作为仆人,他有义务保护好女皇的贵客,如果此刻有任何异状,他应当第一时间排除威胁。在阿周那出声之前,他将手搭在门把上,最后嘱咐他无论谁来了都不要开门。
阿周那点点头,望着他的身影从合上的门缝里消失不见。
实际上外面除了深浓的夜色和迅猛的夜雪,并没有担忧中的异状,但迦尔纳也发现了什么——一个倒在雪地里的男人。他似乎失去了意识,而且当他在迦尔纳的呼唤中醒转过来后,并不如平常人那样,只见他一把抓住年轻人的手腕,浅色额发后的眼睛一下子瞪向他,紧紧不放。
他说:“你也看到那些流血的将来了么?”
直到把男人带回驿站烤火取暖,迦尔纳都对他的话语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如同阿周那所想,他简直就是一个滥好人。好在男人在温暖下意识彻底回笼之后显得正常了不少,他穿着一身浅色衣袍,还拿着一杆形状奇异的手杖,虹膜呈现出漂亮的紫罗兰色。
“谢谢你的好意,年轻人,可惜我无以回报,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些象征……一些预示着即将发生之事的征兆。”
听起来也没有特别正常,迦尔纳问他:“你是谁?”
“他们都叫我卡斯特(caster),据我所知它有魔术师的含义,”男人说,“但我更希望人们叫我梅林,尽管我知道这个名字不只属于我一个人。嘘,你不应当对即将发生的改变怀疑拒绝。”
“我不相信人的未来会变成一条既定的道路。”
梅林说:“即使你摆脱了当前的穷苦境地,在这个国家谋得一方封地之后?”
迦尔纳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说,“他们找我进皇城只是作御驾的车夫而已,梅林先生,虽然对我来说,能有一份工作就足够幸运。”
梅林只是笑了笑。“当然了,在不久之后,你的另一位‘父亲’会出现在你的身边,你也会在合适的时间与他相认。最重要的是——你们中的一人会成为国王。”
“哈哈哈哈哈,果然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太一样,你这样呆若木鸡的我也是第一次见,”过了数秒,梅林对着迦尔纳始终没有表情的脸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仿佛真的看到了颇为有趣的事情,“怎么了,是吓到了么?还是太惊讶说不出话?”
“我只是在想,您是不是太冷了神识不清楚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迦尔纳耸耸肩,“需要我再拿些毯子过来吗?”
“好吧。不过你要记得,迦尔纳,就算不相信,也请不要忘记我的话,”说到这里,梅林眨眨眼,“至于你将由怎样的道路去走进这三个结局,我没有办法看到,这取决于你的内心与选择——永远不要放弃内心的声音。”
迦尔纳对他说的一切不为所动,直到听见他叫自己迦尔纳——话说回来,他有和对方提起过自己的名字吗?这应该是今天到此为止他所遇见最奇异的事了,如果不是第二天清晨他想看看梅林的情况,却发现根本没有过这个男人的踪影,甚至驿站的其他人都不曾记得昨晚来过这么一号人物,梅林,他就像是一场梦境。不过他也很快不再想这件事了,因为他要带着昨晚就睡在他臂弯与怀抱中的阿周那再度启程了。只可惜在一天之后到达城镇时,正规的队伍将阿周那接走,从那之后直到进入帕瑞亚特的王城宫廷,他都一直没见过那个当初在雪地中救起自己的新手车夫。
对于如此重视的婚姻对象,女皇为其接风洗尘的规模也不输意料,当大厅的门吱呀打开的那个瞬间,满场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他时,阿周那无疑尝到被瞬间扼住咽喉的窒息感。他不喜欢他人的窥探与凝视,更别提这些目光里定然不乏恶意与难言的心思,可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应有的模样,先前迈进脚步。
虽然生为公爵之子,可阿周那并不习惯与王公贵胄的世界打交道,说白了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曾受到重视,他这个存在就和那个男人想要展现给大众的表象一样,都只是必要时被拿出来的工具。好在他派上了用场,与女皇的第一面受到了对方的喜爱,当场让他与公主见了面。
罗西亚像是“小公主”这个漂亮词汇的具现化,你一见到她就会明白女皇为何偏爱她,假如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忍不住会偏爱这样一位明丽动人的女孩。
在打量他的时候,难敌眯起了眼睛,直到这一刻,他也不认为这个男孩会比自己配得上做公主的丈夫——他看上去也只有十几岁吧,顶多十六岁,比起公主大不了多少;然而比起这些不满,更让他都头疼惹火的是一种感觉,他似乎,好像,极有可能,在某个地方见过他的眼睛,而他也听到了周围这样的窃窃议论,可是谁也说不出这种感觉。
他耸了耸肩,从满座掌声里走到了众人视线之外,这座建筑的角落里,向着夜幕之下的那个身影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喔,我的朋友,让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真是我作为招待人的不周的——我还没感谢你好好完成先前的工作呢,你会原谅我吗?”
一团被呼出的雾气很快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来人抬起头,向着难敌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拜您所赐我才能得到这份工作,应该好好酬谢您的是我才对,难敌殿下。”
“哦不不不——”难敌赶紧打断他平民向贵族行大礼的姿势,“接下来这段时间,可是我要仰赖你啊,迦尔纳好友,更何况还得委屈你一段时间。”
迦尔纳的脸抬了起来,难敌那双眼睛也眸光闪烁,“我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让你出现,所以在那之前,你最好不要轻易在外人眼前露面——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好友?我保证,你会在那之后得到一份难以想象的报酬。”
若是常人听到这个要求,定然会生出怀疑,可是迦尔纳只是眨了眨眼,便点头应允了这件事。其实你应该感谢你的父母,难敌却在心中说,谁让他们给了你这张几乎与废帝苏利耶二世一模一样、足够引起舆论的面孔呢?
极少有人见过年幼的苏利耶二世,然而难敌就是其中之一,他完整地见过那个男孩的长相,如今才能在某次因私外出时,发现这个名叫迦尔纳、长得与废帝一模一样的农夫之子——想来这还是拜女皇所赐。
阿周那今年十七岁,虽然确实比适婚年龄还要年轻一两岁,但毕竟不是马上完婚,再加上这桩婚姻本就性质特殊,对于将来会拥有这个亲王封号的人选,女皇有着她自己的诸多考量。不过目前看来,她会很满意自己的眼光,因为罗西亚与阿周那展现在她面前的正是她所期望的模样:彼此尊敬,最重要的是天真烂漫,对于与政治有关的一切不闻不问。打从第一天见面,小公主便拉着他到处跑,去看看科学院的新鲜玩意,或是瞧瞧今天的宫廷戏剧厅上演着什么,她就像一个孩子对待新认识的同龄朋友一样,将自己喜爱的一切分享给对方。
“等春天来了,我再带您去植物园里看看吧。”在戏剧厅的座椅上,罗西亚捧着小脸窃窃私语道。
“您现在也可以带我去的,”阿周那说,“据说女皇陛下将境内的珍奇植物尽数搜罗起来,我还想亲眼欣赏一番呢。”
面对极富社交技巧与利益的话语,女孩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噢,您有所不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自从与阿修罗的关系愈发紧张了,母亲便愈发不喜欢将太多财力人力耗费在有用的事情之外,能有一个子儿多出来,都会归入军队中去,于是将植物园在冬季的预算都取消了,只保留了花草易于养活的春夏季。现在您到那里去,恐怕只有一片杂草而已。”
阿周那点点头,还不忘称赞女皇是一位精于计划且目光远大的君主,同时他意识到,目前至少有了一处场所是可以允许他获得短暂的清静一人,至于会出现在那里的另一个人,他从一开始就没能想到。
“迦尔纳……”对着那个晦暗不清的身影,他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是你吗?”
直到对方抬起头来,让他看清了那张脸,记忆中的那个年轻人才再度鲜活起来。然而迦尔纳说的话刺痛了他的心。
“原来您还记得我啊,殿下,”他抬起手背擦拭额角的汗珠,“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里?”
面对他的陌生和隔阂,阿周那皱起了眉头:“我才是要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吧?你难道不知道,这里在冬季是废弃的吗?你是——到底是谁派你来这里的?”
不用多说,他知道迦尔纳又遭受刁难了,所以才会冬季被派到这里做除杂草这样根本没有作用又耗费体力的苦役。然而迦尔纳自己毫不在意。“是介绍我来到这里的殿下为我找到这份工作的,他是一位很好的人,”他略过了不能为人所知的细节,“而且说实话,这份差事很清闲,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也不需要和外人打交道——您或许不知道,我根本不擅长这些。”
阿周那瞧着他的脸抿起嘴唇,显然不可苟同他这样乐天派的作风,然而他想到迦尔纳眼下的情形,这里反倒成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毕竟这个男人对宫廷礼仪一窍不通,虽然说着敬语,但从措辞到仪态依然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程度,想到这里,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的手。”阿周那说。
迦尔纳看了看他,将自己的手握住了对方的,结果收获了一个表示不满的蹙眉。
“我的意思是——你的手应该背在伸手,而不是漫无目的地乱晃,你能明白吗?”
从手开始,他将一点点教会迦尔纳如何用得体的方式在宫廷中生活。迦尔纳眨了下眼睛,立即照他的说法去做。
“是这样吗?”
“嗯,还不算太糟糕,”阿周那昂着下巴,像是一只得意的猫咪,“希望接下来你的也是这么灵光,我的进度可是很快的哦?”
就如阿周那所说,他教学的进展很快,他们之间距离缩短的进程也是。尽管两人的相会只发生在每晚无人的花园,但在这座满是房间却空洞冰冷的建筑里,除了这唯一能够卸下心防与面具的地方,你还指望能在哪里得到一丝温暖呢?
阿周那当然能明白皇室婚姻的本质,从未对它能带来的爱情有所期待,它关乎很多事,除了真情之外,在见到小公主之后,他也依旧这么认为;小公主很漂亮,他们关系也很好,但更像是一种密切好友,譬如她曾经对他诉说难以实现的爱恋。在尚未察觉的时候,他与迦尔纳就悄然跨越了这一道界限,每夜的幽会,手心与手心的接触,就算是自欺欺人也为时已晚。
于是当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没有思虑就走入了那样一场纠缠、斗争与流血的开端——尽管这一天却是另一场新的遇见,而他对此毫无所知。
从那次见面前开始,阿周那就有意识到,今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可当时他仅仅认为这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数天没有相见,抑或是因为冬季的终结,等到彻底宣告冬日结束的围猎开始之后,这里就会重新投入人手,彼时他们就不可能在此约会,但那都是后话了。当他再度见到迦尔纳的时候,只是很惊讶于他的变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他不可能错认这个身型瘦削的男人,在这个世界上,那纤美的身段和白皙的手指不可能属于其他人,他倚靠在喷泉池边,似乎是今夜的月光给他笼罩上一层难以言喻的气质。
在意识到阿周那的目光后,他略微侧过脸,用那副熟悉无比的嗓音问他,“怎么了?”
阿周那摇了摇头,“你是把头发染红了吗,迦尔纳?”他问他道,没过多久便仰头笑笑,“这样也很适合你。”
面对这样明显带着越界暗示的话语,男人只是抿了抿唇表示接受,但他的眼睛离不开阿周那的双眼,直到自己的手已经贴在了对方的腰后。
“你好像很兴奋啊。”他就着阿周那烫红的耳边对他说。
阿周那的呼吸愈发急促。我们只是朋友,不是么?他意识到自己在自欺欺人,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被宣判定型。
(……)
等他再度清醒的时候,发现是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他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实遗留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几乎是惊醒地从床榻上起来了,甚至惊动了维阇那帕。但是很快地,他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的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而对于谁人送他回到这里,维阇那帕却说她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卧室休息了。于是在惴惴不安地度过一夜之后,他亲自检查了昨夜的地方到自己的卧室的路,确保了没有遗留下任何会被怀疑的东西,才略微放心了一些。当他再度见到迦尔纳,发现他将染红的头发与昨夜几乎暴行一样的炽热洗掉了,用调笑一样的语气提起这件事。
“昨晚你是专门来做那种事情,才将头发弄成那个样子的吗,迦尔纳。”
可他没想到的是,迦尔纳的眼神变了,严肃中带着几分不安,他走近到阿周那面前,握住他的双手。
“您没有看到我放在花园里取消见面的信吗,阿周那殿下?”
“昨天晚上难敌殿下临时把我叫走了,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您知道……”还没等他回答,迦尔纳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您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男人将信封与信纸一块揉作一团,放到火焰上付之一炬,他身后的娇小身影清咳了两声。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女仆或者保姆,以后你一时兴起的任何事,能否不要再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了?”
他没有回头,“感谢至少还给我‘以后’的机会,迦摩。”
“我只是了解你,还有了解你的老爹。”迦摩翻了个白眼,“那个叫阿周那的小鬼会在这里,也是当年他一手造就的结果,难道你不知道吗?”
男人站起身来,虽然容貌一模一样,他的眼睛色却完全不同于迦尔纳,像是落日熔金一般的色泽,眉宇间的神情也更加深沉,而他手上拿的却是一只脏兮兮的毛绒小熊,像是被遗弃之后经过多年的模样。
“有时间,请您和我说说我父亲的事吧。”
迦摩挑了挑眉头,“贡蒂她没有和你说过?”
男人冷笑了一下,“她忙着权倾朝野,怎么有时间和心思跟我说故事呢。”
迦摩知道这个话题不好继续往下了,识相地打住了。“但是你要想清楚,我们得行动起来了,”随后她继续说道,“有人准备和我们做一样的事,而且那个迦尔纳——我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你这个真货还打算被假货牵着鼻子走吗?”
男人抬起脸,没有表情地凝视前方。“先观察一段时间吧,如果他们想利用舆论制造混乱的话,是真货还是假货,放任他们去做吧,我想得到的不只是这一点点小骚动而已。”
这时他突然转变了话题,“如果女皇已经定下了婚约,是不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左右这个决定了?”
迦摩皱了皱眉:“是这样了,所以你想干什么,我的前苏利耶二世陛下?”
男人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被他乖巧地摆放在喷泉池边的小熊,略微笑了一下,然后他转过脸,看着身边的人。
“我想坐上那个位置,您可以帮我吗?”
*狮头鹰,即常见于欧洲各国徽章和旗帜上的双头鹰。
*没迦人物经历原型取自诺曼诺夫王朝皇帝伊凡六世,他在现实历史中的1764年去世。
[fgo/迦周]黑日之心·上
西幻pa,龙迦x半精灵那,有原典概念魔改,人外预警。背景架空借一毛钱的tlor。
中土天下第一(。
无论相爱,抑或兵戎相向,
这都是我们存在的方式。
BGM:《Enchanters》-Raney Shockne / Elizaveta / Nick Stoubis
一·太阳之塔
“有很多讲述战争的故事。战争,这火焰自诞生起便于大地上蔓延,从未止息。”
秋雨初歇的傍晚,一个身披暗色斗篷的女人走进旅店里。这里售卖烟、茶水、手造啤酒和当地小吃,招牌菜是和时令蔬菜炖煮的羊后腿肉,还有流浪诗人的故事。
“靠近点,听仔细了,今天就来讲讲有关于上古时...
西幻pa,龙迦x半精灵那,有原典概念魔改,人外预警。背景架空借一毛钱的tlor。
中土天下第一(。
无论相爱,抑或兵戎相向,
这都是我们存在的方式。
BGM:《Enchanters》-Raney Shockne / Elizaveta / Nick Stoubis
一·太阳之塔
“有很多讲述战争的故事。战争,这火焰自诞生起便于大地上蔓延,从未止息。”
秋雨初歇的傍晚,一个身披暗色斗篷的女人走进旅店里。这里售卖烟、茶水、手造啤酒和当地小吃,招牌菜是和时令蔬菜炖煮的羊后腿肉,还有流浪诗人的故事。
“靠近点,听仔细了,今天就来讲讲有关于上古时代那巨大的神秘邪灵。这可不是那种警告小孩子远离黑巫术的童话,在坐有容易尿裤子的胆小鬼,还是免听为妙,等我讲完可别要骂我不该讲出来。”
挂在门上的银铃发出响声,很快淹没在客人们大笑和酒杯撞击桌子的声响里。靠近门口的矮人隔着水烟的雾气打量了她,被宽大的兜帽完全隐去面容,于是很快抖抖胡子,注意力回到小台子上流浪者那里去了。
“在很久以前,还没有王国的时候,北方最荒芜的山野中最黑暗的地方,地上与暗界之门,诸神与精灵一族曾付出极大的牺牲,在此封印了极恶之魔。”那流浪者操着异乡口音,低头看了一眼搁在膝头上的手杖,“后来那里伫立着一座高塔,塔里住着一名人类的巫师。他很强大,守望那扇大门是他的责任,内心却比最黑暗的深渊还要幽深。这个男人受欲望蛊惑,渴求不竭的力量和永生的快意。终有一天,他自甘堕落,背弃信仰,以此换取邪恶之力。”
“最先倒在那力量之下的,是一名路经此地的哈撒亚族商人。他本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因工作半生出游在外,勤俭节约,换来逐渐的殷实。巫师看准机会,无休无止地以黑巫密语呼唤:将这些带去人类的村落,你便能富贵一生。于是,他将巫师的魔药撒进卖给村子的盐巴。翌日清晨,整个村庄的人都成了巫术下的傀儡。”
在旅店室内的右后方,一个男孩撑着脑袋,他背着弓箭,慢慢晃着两条小腿,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而那个男人,他耐心地等待,那黑暗的造物舔舐着活祭品的热血,在混沌中日渐成熟,直等到爪牙锋利,将那扇不祥之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那场灾难前所未有,以后也不会有,巨物展开双翼,遮蔽了太阳。被神灵驱逐至异界的龙,重新君临这片大地上。所有地上的生灵都为了人的贪婪付出代价,被迫与之抗争整整百年,秋去冬来,夜晚的折磨和清晨的死亡从未间断,牺牲者流血成河。至于那名巫师,早在黑暗的呼唤下精神错乱,他将自己的血与骨尽数献给那邪恶的荒土,去往等待同类的虚无之所。”
“那后来,这些大家伙都去哪了?”
这时旅店里的看客开口了,随后便有人纷纷附和。流浪者伸出一根手指,另一只手则若有所思地挥了挥那根木杖。
“他们是何其强大的生物,即便死去,也会从身躯化作的灰烬里浴火重生。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忽然有一天,他们无缘无故就从这片大陆上消失了,只有其中的少数留了下来,存在至今,人类的贪婪之心也是一样。后来不断有战士倾尽一生,就是为了找到一条龙,用它的鲜血为自己的声明戴上桂冠。好了,一切的神话故事都来源于真实。希望有那么一天,有学问的书呆子们能发现这个故事里的真实。”
远古的密话落下尾声,店里再次充满了欢笑和碰杯声。女人甩开这些声音,径直地走到了那个男孩面前。
男孩错愕地抬头,望向女人的纯黑双眼中渗出恐慌,不待开口,便被她拉着那年少纤细的手腕,从这间店里离开,头都不回地带上店门口停的马车。两匹雄马在车夫的指挥下开始行进,它们形态健壮美丽,身上挂着王族标记的幡旗。
“阿周那,这已经是你第四次偷跑出去了。”女人皱着眉毛说。
被称为阿周那的男孩坐在她对面,双眼低垂,两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
“对不起,母亲。”他说,“但是老师传授的技艺我都有掌握,这一周的课业昨天也已经完成了,而且我——”
“我不是说这些,阿周那。王城之外到底有什么如此吸引你?”
贡蒂久久凝视着他,她遮面的兜帽被取下,雨后的阳光落在浓黑睫毛下的双眼中,带卷的黑发如瀑般落下,发间露出尖尖的耳朵,昭示着她与众不同的古老血脉。她面前的阿周那,她的第三个孩子,他们王国年轻的战士——如果这份优异的技艺没有用在打晕守城的护卫偷跑出城的话,她会更为他骄傲的。
“我只是想去看一看。矮人的国度,极北的荒原,还有更多人类的脚步尚未涉及之地……”
阿周那强作镇定。而贡蒂以最坚定前提下最温和的语气对他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记住你的身份,你的身心都是为守护天帝城子民而生的。”
男孩沉默不语了。他微微抬起头,风吹拂着他的黑发,车窗外是往来的人们,这个王国的市景在眼前奔驰而过。在城门内下车的时候,阿周那收回了多余的心思,神情间俨然再度成为天帝城的三王子。
贡蒂用手抚摸着他的发顶,然后又是沉默。她并非不体恤幼子向往的心情,只是深知杜绝一切意外的重要性。在人类的王国之外不仅有异族的天地,更有邪恶的兽人,徘徊的魔物,数不尽的危险埋伏四野,他纵使能与城内最强大的武士战斗,也不尽能够每次都从那些危险中逃脱。
阿周那被送回自己的寝室,日落时分,贡蒂在石殿的露台上驻足了一会儿,转身朝高塔的方向走去。她是南方领主之女,最后拥有次神血统的精灵,而近百年来,精灵一族的力量日益消退,让身份高贵的女儿与人类最为强盛的王国结盟,是对双方都有益的决策。
她心情沉重,古老的血统和久远的寿命让她得以汲取生命的智慧,对于这片大地即将面临的危险有所预感,甚至超越了祭师的星盘。
“有灾难将至,我看到了火,殿下。”那男人说,“万物在烈火中哀嚎。自从大门打开的一日起,那些暗界的邪恶生物便从没有放弃觊觎这里。他们的野心可不止于做划破神掌心的玻璃。”
星盘的光芒透过银镜,映照在贡蒂美丽的面庞上。
“它们很快就会行动么?”
“不,殿下,任何生命成长都需要时日,即便是邪恶的。在它成熟之前,暂且不会有大规模的灾乱,我确信这一点。”
祭师继续讲:“我明白您的忧虑。预言说,战争纷沓而至,邪龙会随着阴云降临,成为天空中黑色的太阳,而古老族群的年轻战士会将其击落,标志着这个纪元的结束。”
“想要学习,就得远离熟悉的土地。阿周那王子还年幼,给他一些时间吧,离开王城的庇护,四处游历。这些经历对他来说很必要。两年以后归来,他会成为守护地上世界的利箭。”
贡蒂离开高塔,踏在石阶上的每一步都半低着头思索这件事,最终,一句结论萦绕在脑海中——也许他是对的。已经近夜中了,她走到供奉大神的祭坛前,唤侍女把年幼的王子一道叫来。
事出临时,祈祷的仪式些许简化过,过程还是完整的,结束之后,阿周那开始整理外出的行装,准备清晨日升之际就离开天帝城。然而真正得到首肯后,他反而不太确定该怎么做了。也许应该往东走,尽可能地往有文明的地界去——但在那之后会麻烦多了……
“即使是对东方的路途很了解的人,也不得不翻山越岭,包括穿过那个危险的矿坑。这会花费很长的时间。”
迦摩站在旁边打岔道。她看起来与阿周那年岁相仿,他见过她,在大神祭殿工作的女孩。
“天亮的时候会有去往北方都城的商队,随他们一起走,出了城北再一直前进,去找北地的太阳法师。他会和你一同上路。”
她用染红的指甲在地图上画出了一个点,正是极北的荒芜之地。
阿周那说:“我为什么相信你呢?而且据说至今还有巨龙徘徊在北地,不比矮人的矿坑危险吗?”
“因为没别的人可以给你更专业的建议了。”迦摩挑着细细的眉毛,略显狡黠地笑道。
“盲目的远征计划不好,得有两位强大的战士。总之至少你得有位同行者才行。那地方可能会有龙吧,不过它们热衷的是黄金和珠宝,只要不作小偷,它们对你可没有任何兴趣。看,比横穿矮人的矿坑好办多了不是么?”
北上的商队黎明时分就会离开,来年开春才会归来,他必须立即动身,为此错失了与母亲和兄弟们道别的机会。商人们自然不介意这年轻人同行,借用马车货仓里一点小小的空间,为他们驱赶途中遇到的野兽和强盗。在冬至日到来之际,阿周那从都城城北的大门离开,就此进入无人的黑暗野地。这条路十分崎岖,又相当地艰险,与流浪诗人故事中那北方最荒芜的山野渐渐重合,阿周那想到这些餐风宿露,在雷声中沉沉睡去,这让他作了几夜奇怪的噩梦。
穿过乱石堆的路途,那座塔也出现在眼前了,在这片荒野之上,同样散发着荒芜的意味。不知道这一任的法师,有没有躲过邪恶力量的诱惑——阿周那心里想着,重振旗鼓,继续前进。
不过,出现在那孩子面前的,只是一个苍白的男人,他坐在一堆书和羊皮古卷里,披着白色的斗篷,黄金的耳环快够到颈窝,臂弯里带着柄顶部日轮造型的锡杖。
“你好,”阿周那小心翼翼地问,“你就是太阳法师?”
“我好像确实还有这么个名字。”那男人看着他说,“叫我迦尔纳就好。”
“好吧,迦尔纳。”
他解释了为何自己会远走他乡来到这里,然后向他询问,您是否愿意和我一同旅行,游阅整片大地。
没想到男人很快就说:“好,我接受你的邀请。”
“太好了。如果有什么想要的报酬,我会尽可能满足的。”阿周那惊于他的爽快。
“我不要报酬,因为是你希望,我就会一道去。这理由足够吗?”
尽管完全不足够,迦尔纳却是很真诚地讲。“只要你能在这里陪我度过接下来的半个月。”
他说,极北之地的寒冬会有整一个月的时日没有太阳,大地笼罩在漫长黑夜里,在这时,只有靠这座高塔供给的魔力,维持一定的热量和万物的生长。今年的黑日之月会在半个月后结束,届时太阳回归,太阳之塔的法师也就可以离开了。
“好,我会在这里陪你,直到黑日之月结束。”阿周那说。一个多月马不停蹄的旅途令十四岁的少年十分乏累,他也开始了短暂的休整。
没有尽头的黑夜里,太阳之塔确实像一盏小小的灯火,足够把这片土地照亮。阿周那在这里陪伴他度过约定的时光,也包揽了寻找水源及狩猎的要务——他们需要水和食物,包括三餐的摄入以及接下来旅途的储备。当然,他们也聊了很多各自过去的事。
他问迦尔纳:“你不能离开这里吗?”
“不,其实我只是没有别处可以去。”太阳法师回答他,“传说需要有人来看守这座塔,村庄里没有别的成年男子愿意离开家人,担当这项差事。我便被推了出来。”
阿周那皱了皱眉头:“他们无权这么决定……这对你不公平。”
“他们都有各自的亲人朋友,而我从小就无亲无故,人们会这么决定很正常。”迦尔纳把盛汤的木碗推到他跟前,“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很不好。阿周那摇了摇头,没有拿碗的那只手撑着脑袋,但也无所谓了。很快使命完成,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和广阔的天地相比,极北之地的黑日不过是一粒尘埃而已。
“快点休息吧,黑日之月结束的第一个黎明,我们就动身。”迦尔纳取过野兽的皮毛,盖在他小小的身体上,捻灭了油灯的灯芯,“我还是一样,去阁楼的房间睡,小心后半夜会很冷。寒冬结束之前最后几日往往会特别冷。”
于是他点点头,最后一次在这座塔楼的地板上睡去。
那晚他做了个奇异的梦——一条巨龙张开白色的双翼,铠甲一样的黑色鳞片包裹了它的四肢,让它降临在太阳之塔的砖瓦上,阿周那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瞧见它,稚嫩的面孔和那美丽的怪物四目相对。
怪物的瞳孔血红,虹膜在暗夜里呈青绿,带着同样泛着血色一样的光圈,让他想起了迦尔纳。
阿周那睁开眼睛。
周身一片黑暗,没有什么巨龙,更没有长着迦尔纳的眼睛的巨龙。想来应是。太阳法师可是个善良的人,那样的眼睛怎么会出现在传说中邪龙身上呢?
他边想这些边揉眼睛,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睡下去,这时异响,来自高塔下方的异响,随着夜风被送到他明锐的耳旁。听上去像是两个人边互相咒骂边行进的声音,啪嗒啪嗒,是他们在下面叩门。
阿周那从地板上起来,他想去找这里的主人,客人来访的话也理应由主人出面。然而阁楼里空无一人,这半个月的朝夕相处瞬间就和白色的巨龙一样,仿佛都是今夜的幻梦。
他愣了愣神,直到发现身上披着的厚重的兽皮,才意识到这并非幻梦。也许迦尔纳只是临时外出,来不及和熟睡的我打招呼,阿周那心想,双腿蹬着石阶一路向下。门外是两个旅行者,衣衫破烂,帽子都开了线头。
他说:“你好,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詹姆和伊恩为您效劳。”其中那个高瘦的这么说,然后两人一齐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来是想拜访居住于此的太阳法师。”
“为您效劳。”他有些局促地模仿着对方民族的礼数,“可是很抱歉,那个人暂且不在……总之,请您改天再来拜访吧。”
“天啊,真是不走运。”那个矮胖一点的人扯着嗓子道,“我们赶了很久的夜路才找到这里——好心的孩子啊,如果不麻烦的话,让我们休息会儿会很好!”
那好吧,阿周那觉得自己应该答应他们,楼上有一些茶水,还有给旅途准备的肉干,拿出一点招待客人不成什么问题。他踮起脚尖点亮屋内的油灯,这时的少年过分专注于指尖,而疏忽了那一刻来自后方的恶意。
那个矮胖的男人——不知是詹姆还是伊森,看准时机从后面钳制住他的两条胳膊,任阿周那层向师长习得百种武艺,在几乎压倒性的准备与长幼力量之差距下,都只能徒劳挣扎着、失声喊叫着,拳头击打腹部的闷响回荡在灯塔内,然后就变得一片死寂。
年少的王子可以挑战城中最骁勇善战的武士,那些守城的士兵更是抓不住他的一点衣角,却败于人类无止境的贪婪之下。
习惯吹嘘所谓荣耀,实则一无所成的人,总归会想着做点什么,才能弥补自己的谎言。作为一事无成的屠龙勇士,他们所能想到的,就是来到这传闻中的极北之地。居于曾经堕入黑巫术的巫师的住所,那位太阳法师想必有值得怀疑之处。然而他今夜不在,只有一个小孩。那更好办了。只要把他带回村子里,再编一些添油加醋的故事,说这孩子身中巫师的诅咒,只有用烈火驱赶体内的恶鬼,才能让他的灵魂解脱。他们用麻绳把他的双手反绑,由那个矮胖的男人扛在肩上,奔跑着从这里离开。
就在那时,一阵白色的光芒突然闪过,霎时间照亮的无边的旷野,又在暗夜里稍纵即逝。
“你看!”瘦高的男人叫道,“又是那个光!”
“什么光,”他的同伴气喘吁吁地说,“那可能是邪龙在振翅!快点走吧!”
那道光又出现了。下一秒,它的身影轰然落在两人面前,在急转而下的恐慌里,巨龙真的降临了。
那两个人自然没有什么屠龙的真本领,连杀死一条狼都够呛,只能在嚎哭中转身就跑,不必要的东西也被撒手抛下。阿周那小小的身体滚落在地上,他的意识在疼痛后刚刚恢复,尖锐的石头划破了黝黑的皮肤,也让他找到机会,割断捆住双手的绳子。他从地上站起来,那怪物用梦中那双眼瞳俯视了他一眼,巨大的双翼张开于背后,它仰起脖颈嘶鸣着飞回荒野上空,口中吐出高温的龙焰。
它根本顾不得一切,带着毁灭和死亡,一心一意地冲向那两个不速之客。
“等等!等等!”阿周那旋身上步,朝着暗夜里金红火光的方向奔跑,“我知道你是谁!”
那两个人被岩熔一般的蒸汽焚烧了衣服,踉跄地倒在路上,发出诅咒的声音,巨龙的带着滚烫的狂风降落,在它的利爪割下那两颗脑袋之前,有个声音自黑暗中脱出,唤住了它。
“迦尔纳!”
那只龙缓缓地转过庞大的身体。
虽说有三四个成年男人那样庞大,但好像也确实够不上传说中那足够遮蔽太阳的双翼,这让它看上去和黑肤的少年同样,还在成长的过程中。
如果阿周那对于龙的了解再多一点,他就不会那样贸然地朝暴风眼的中心跑去了,发怒状态下的龙被魔血支配,是完全没有理智的野兽,此时它仰头展翼,龙吟声高昂狂暴又凄厉。
“迦尔纳!”他又喊了一声,“战斗结束了,是你的胜利,他们不再是你的敌人了!放过他们吧!”
龙终于听到少年的声音了。它低垂长长的脖颈,与小小的阿周那再次四目相对,全身铠甲般的鳞片次第张开合拢,发出金属相撞的声响。
下一秒,它再没有吐出致命的龙焰,只是将被鳞骨覆盖的面颊静静递去。
阿周那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面骨。东方的旭日升起,在这一刻,漫长的黑日终于结束了。
曙光之下,他歪着脑袋质问那条逐渐褪去嶙峋、变回苍白男人的龙:“为什么骗我呢?”
“如果等到一同上路了才发现你的同伴是条龙,就太晚了。”鳞片化为一层黑色的皮肤,将迦尔纳的身体包裹,那对利爪也慢慢恢复成人类的双手。
“现在你还可以反悔的。”
阿周那将那件兽皮盖回他的皮肤上,漆黑的双眼低垂了一秒。
“对不起,害你再也回不来啦。”他说,“待那两个人回去,定会把你是龙的真相带回村落的。”
他抬起那双龙的眼睛,看着身边的少年。
“这不是什么问题,阿周那。比起眼前未知的前路和宽广的大地,这太阳之塔不过是个玩具,不是么?”
巨龙被这片大陆上的生灵驯服了。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还是二十四年前。
【炎葬】《意外》
*ABO / 一次抑制剂失效的“意外”/ 又名《废弃大楼.avi》 / 剧本:无医&遗世灵
*两年前的坑捞起来随便补了一下,可能口感一般或者有断层感,多担待
*全文7k+字无法放出→途径
[图片]
图为约稿 绘制by.叽
一次双人的外派任务结束后,近卫干员炎客和狙击干员送葬人拿着无可挑剔的任务成绩成功归来,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送葬人,拉特兰公证所执行官,从一个Omega变成了“有标记的Omega”。
从远远望见炎客抱着送葬人走下战地载具的那一刻起,都...
*ABO / 一次抑制剂失效的“意外”/ 又名《废弃大楼.avi》 / 剧本:无医&遗世灵
*两年前的坑捞起来随便补了一下,可能口感一般或者有断层感,多担待
*全文7k+字无法放出→途径
图为约稿 绘制by.叽
一次双人的外派任务结束后,近卫干员炎客和狙击干员送葬人拿着无可挑剔的任务成绩成功归来,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送葬人,拉特兰公证所执行官,从一个Omega变成了“有标记的Omega”。
从远远望见炎客抱着送葬人走下战地载具的那一刻起,都不需要过问太多,负责这次医疗协助的闪灵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萨卡兹一身黑色劲装,身高腿长的体态以及额上生出的硬质长角十分扎眼,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两人所有的武器也都负在他一人身上,结实的手臂却托的很稳。他怀中的萨科塔被白色的外套罩住了肩膀,下垂的衣摆边缘沾了不少血迹与烟尘,浅金色的头发却显得干净,歪着头倚在另一人的胸口处沉睡着,显得很安静。
而靠近之后,哪怕炎客已经刻意收敛,身为Alpha的她也能从他怀中的送葬人身上闻到那已经将冷冽气息包裹起来、烈酒独有的醇香。
因为有过事先申请,现在几人都在舰船内专门为阻挡信息素发散而设计的隔离室里。房间内的灯光不算亮——“光线柔和才能给人安全感!”某工程部设计人员如是说——连带着送葬人因双目闭合而垂下的睫毛阴影都被柔化了边缘。只是他在沉睡中的抓力依然不可忽视,炎客将他放下到床上后不得不把对方攥着一角的外套也一起脱下来。
整个过程里送葬人都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深度标记后的Omega会被Alpha信息素影响,会不可避免地在**期结束后的这段时间内变得嗜睡。
闪灵翻动着送葬人的医疗记录,眉头微妙地紧了紧。萨科塔连续几年的抑制剂滥用史,最后终止于一个萨卡兹身上,真的说不上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厚重的地毯把所有的脚步声都吞没,温控系统让整个空间都保持着暖烘烘的状态,炎客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和他确定过,他的生理发情期应该还有半个月才能到。”
“所以这其实也是……?”
一个Alpha,一个Omega,突如其来的**期,滥用抑制剂压不下去的反弹,这样猝不及防的意外下,还能有什么解决方法呢?
“我考量过,”炎客回答:“没有更优解。”
tbc
[炎葬]Lunatici 4
*警告见前文。还是拳拳到肉的打戏比较适合我,这意味着警告黄了一大半,现在彻底成了剧烈打架(物理)
*自从我做了炎葬修仙AU的梦之后,这故事情节也愈发修仙了起来。结合?结合不就是心魔劫吗?
4
里凯莱动用他十级的危机雷达探测到:炎客的态度变了。
并非一下子变得彻底敌对,而是某种更细微,更意味深长的东西——尽管炎客依旧对他的称兄道弟不置可否,一副“你开心就好”的淡定模样,但他就是知道。
里凯莱用脚都能想出来,就是他们仨去喝酒那天晚上,炎客说要去撸,啊不是,治一下费德里科,然后就出了事。主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反正费德里科恐怕没什么好话。他向来言出必行,恐怕还惦记着赶走干员炎客。对...
*警告见前文。还是拳拳到肉的打戏比较适合我,这意味着警告黄了一大半,现在彻底成了剧烈打架(物理)
*自从我做了炎葬修仙AU的梦之后,这故事情节也愈发修仙了起来。结合?结合不就是心魔劫吗?
4
里凯莱动用他十级的危机雷达探测到:炎客的态度变了。
并非一下子变得彻底敌对,而是某种更细微,更意味深长的东西——尽管炎客依旧对他的称兄道弟不置可否,一副“你开心就好”的淡定模样,但他就是知道。
里凯莱用脚都能想出来,就是他们仨去喝酒那天晚上,炎客说要去撸,啊不是,治一下费德里科,然后就出了事。主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反正费德里科恐怕没什么好话。他向来言出必行,恐怕还惦记着赶走干员炎客。对方辩友不按常理出牌,就也只能利用他“合格”的交涉技能,好好讲讲道理了。
哦,我这该死的警觉。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里凯莱痛苦地坐在食堂里。炎客,海德莎,值班向导,三者必须有一个在场,他才能吃维多利亚甜度的冰激凌,否则顶多尝两口炎国甜度,或者直接营养膏拌糖。
奥伦看似应该对维多利亚档爱不释手,但他却不,据说是在维多利亚待久了,早已洗心革面,脱胎换骨,还是家乡的味道好。
他将共感守得密不透风,感受不到朋友淡淡的忧伤,但对着甜食毫无喜色,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瞧,阅读表情也没有那么困难不是?共感……呵呵……
当年他远赴国外,未曾亲身经历阿尔图罗差点捅破天的大乱,可他但凡问起来,所有萨科塔员工都是一脸菜色。从那以后,费德里科也一惊一乍了,一提堂姐就理智全失——相较正常情况而言——难道这不足以证明,共感其实是把双刃剑?
拉特兰主张发布了这么久,聪明人都应该好好练练无共感生活方式,能适应多种环境总也不坏。
“你再苦着一张脸,我会误认为你不欢迎我来。”他说。
“不要打岔了。我敢肯定费德里科对炎客说了非常不中听的话。”
“他什么时候会说好听的了,给我讲讲。”
“……算了,他最好还是不说话!”里凯莱将冰激凌戳成奶昔状,“你不觉得他们俩之间有种即将爆炸的气场吗?”
“你要这么问,我只会说很正常。炎客的通缉令不还在公证所挂着?不让费德里科抓犯人和不让你吃甜甜圈,哪个后果更严重?”
“那还是前者吧。我又不是第一天忍着不吃。”里凯莱说,“我江郎才尽,理屈词穷了,一句话都劝不动了。”
“还是一心想抓阿尔图罗,半点没变?”
“他要变了还是费德里科?”里凯莱猛一抬头,“等等。你来了也有几天,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不知道……你不是一门心思要和他喝酒吗?”
“我也得能见到他。真是的,就欺负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前辈。”奥伦显然还记得,处理“寻路者”事件时,被送葬人打到住院的旧恨,“据说他在我刚来那天晚上精神得很?完了,错过了。”
“可不是,至少有精神发脾气。”里凯莱说。
“这说明给他注入活力需要愤怒,而不是怀柔。”奥伦伸出一根手指,得意地摇了摇,“看来还得我出马。”
“哈?你想干什么,我害怕,我得一起去。”
“告诉他阿尔图罗得了选帝侯青眼,现在就算他立刻启程,为了避免引发外交冲突,也什么都不能做。”
“……我觉得你在玩儿火。”里凯莱说,“不行,得拉个向导来。”
“你也太小看他了。‘费德里科从不令人失望’,就算他人缘挺那啥,这条评语好歹还是公认的。”奥伦十分自信地说,“能让他听话的是什么,关心,爱护,还是硬着头皮苦劝?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错觉,当然是事实啊。事实摆在面前,做不了就是做不了。倒不如先把伤治了,坚持几年,说不定教皇厅就能斡旋明白,把阿尔图罗引渡回国了呢。”
但这样说完,他又疑惑地摸了把下巴。奇怪,费德里科是受伤,又不是失智,会想不通这一点吗?
炎客出门喂狗去了。打电话没人接,里凯莱只能拉上黎博利向导,三人鬼鬼祟祟潜伏到送葬人的病房门口。
病房门既不隔音,又不密封,早在他们上楼的那一刻,送葬人便听了个一清二楚,甚至能通过呼吸频率推断出来人的身份。
身上有甜味的肯定是里凯莱。
感官灵敏到这个程度,他早应进白噪音室,减少过量信息引发的痛苦。但他不愿意……炎客态度转冷,所说却是事实,哪怕不多做手脚,他的伤势也正在迅速恶化。
无所谓,他想,他们过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来者中还有负责对外交流的奥伦。他仍挂靠在第七厅,上一个任务是前往萨尔贡,与示好的帕夏们商谈围绕拉特兰主张的一系列安全与贸易问题。万国信使内部自有一套情报网络,各国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是他们整理过后,再向上递交。
他不相信奥伦会无缘无故前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一来,必然带着和阿尔图罗相关的消息。倘若真是好消息,恐怕也不会拖上这么多天。
确实,他因感官过敏而痛苦难耐,时常闭门谢客。可事急从权,如果这消息能让他尽快前往莱塔尼亚,解决与不少人切身相关的麻烦——也就是,他本人——,奥伦早就冲进来了。
于是他头也不抬地说:“日安,三位。阿尔图罗在莱塔尼亚干了什么?”
“……!!!”
一行面面相觑,都从彼此飞速转动的眼睛中看到了弹幕般滚过的俚语。
我们知道你聪明,但这他妈也太聪明了——黎博利向导默默梳理起他的精神触角,奥伦扯出一抹笑来,轻言细语:“我万里迢迢过来探病,你非要这么无情吗?”
“你也来关心我了。”送葬人没有任何感动。
奥伦假装什么都没听懂,夸张地说,“天呢,你居然明白了一次,我晚上要多喝两杯。”
送葬人程式化地应答道:“谢谢。阿尔图罗在莱塔尼亚干了什么?告诉我具体信息之前,我建议你守好自己的共感。为了生理与心理健康,哨兵与向导请立刻撤离这间病房。”
黎博利向导颤抖了一下,给自己与里凯莱的屏障多织了三层。
里凯莱帮腔道:“我可跟你说,你当年是不在国内,没经历过,但别不信。”
然而奥伦也没有什么好手段。他的确可以熟练开闭共感,很简单,只要“拒绝”的意志够坚定就好;然而……里凯莱同样不知道,他在维多利亚遭遇过什么,这让他对简单的拒绝也不怎么信任。
要不然借根屏蔽器?
他就这样说了:“你把屏蔽器拆一根借我用用怎么样?”
送葬人:“可以。”
里凯莱惨笑:“你知道我们这两个月哭了多少次吗?共感共的。”
那你不学着怎么拒绝?奥伦想,“这只能说明咱们该搞搞技术升级了,危机无处不在。”
送葬人拆屏蔽器的手放回原位。
既然没有必要,他就不折腾了。固定针在光环里搅来搅去的感觉并不好受。
里凯莱微一皱眉,怎么费德里科给他的感觉不太对劲……为什么,共感里传来的除了疼痛,还有恐惧?
他探究地看着送葬人。与此同时,奥伦说:“下面是来自莱塔尼亚的消息:阿尔图罗曾与某位选帝侯的特使有接触。为了自身安全,线人离得比较远,没看清特使绶带上的纹章。但凭记忆画出的大概形状,可以把范围缩小,限定在最能当选下一任皇帝的三位当中。”
送葬人呆滞地看着被子上的一个点:“你的意思是,假使她真成了选帝侯的座上宾,我对她动手,容易引发两国的一系列争端?”
奥伦:“……没错?”
送葬人:“嗯。还有吗?”
“……没了?那边正忙着。”奥伦心里乱七八糟,这不是挺好的吗?
送葬人又应了一声,“没事就请回吧。”
黎博利向导额上见汗。拢起一大捧怒火中烧的触角不太容易,但总体来说,问题看起来……还……没那么大?
“等一下,怎么回事儿啊?我还以为你得,”奥伦做了个奇形怪状的手势,好悬没说出“我还以为你得当场爆炸”来,“可你看上去也没那么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无法回国,在明知道我可以出国追缉她的前提下,必然会寻找保护伞。这很合理。”
奥伦瞪了一眼里凯莱,似乎想去床边跟送葬人勾肩搭背,又想到这人感官过敏,忙忍住了,只是矜持地坐在床边,“嗐,吓我一跳,里凯莱把你形容得像那台四处乱跑的疯狂冰激凌机。他敢说你坏话!得让他吃一周爆裂霹雳虔诚圣人蛋糕,让他自己做。”
“那什么,我错了,我不该背后说同事……别让我在家烤那玩意就行,”里凯莱的形容词压根没这么夸张,但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竟然默认了。
“所以就放心吧,拉特兰主张肯定不能全靠小国小部落,得拉其他大国进来背书,我们第七厅保证搞定莱塔尼亚。”奥伦侃侃而谈,最后反倒被送葬人过于乖顺的态度给搞得无话可说,“……我说,这就完了?”
黎博利向导:“……”
里凯莱:“……”
“不愧是我,完美解决。看咱们费迪都不打向导了。”奥伦自信地说,“伤一治,病一养,到时候引渡阿尔图罗肯定带你一个。”
送葬人的头微微一动。里凯莱是通过他光环的晃动程度判断出来的,因为有时候,他的光环比他本人还要更灵动些。
“‘治伤’。你们打算把我送给谁?”他反问,“炎客?”
奥伦喉头一甜,打心眼里不支持这门亲事:“不用牺牲到这份上,国内有的是想和你结、想对你表达关怀的善良向导。”
“所以你也认为我只有接受向导的怜悯,才能继续活下去。”送葬人冷漠地扭过头,“走吧,我无话可说。”
“等一下,”里凯莱绕到床对面,“费德里科,看着我。这是几?”
送葬人几乎立时朝着他的方向抬起头:“七。”
“*拉特兰俚语*,这是八!”里凯莱举着表示八的手势说,“难怪我共感里都是害怕,你什么时候失明的?!”
“今天早上。”
黎博利向导试图握住送葬人的手,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送葬人:“我最后重复一遍,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
“我就不该这么惯着你,”里凯莱说,同时,对余下两人使了个眼色。
三人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同时动手,奥伦负责控制住送葬人,黎博利向导一扫戒惧,试图突入其精神图景,强行治疗;里凯莱从腰后摸出一副束缚带,抖开了,往送葬人手上捆。
不大的病房霎时乱成一团。四个人在狭窄的范围内拳打脚踢,黎博利向导首当其冲,被送葬人无序扩张的触角抽得大脑生疼。共感中的恐惧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强行触碰导致的剧痛与狂怒。哪怕奥伦只是把他摁进过于柔软的床垫里,这等疼痛也令他难以忍耐,太疼了,不要碰我——离我远点!!!
蓦地,他爆发出长长一声尖利的啸叫,声音之凄烈,好似被电影中的厉鬼附了体,任哪个熟悉他的人在场,都要怀疑“这真的是送葬人,而不是卡兹戴尔变形巫术伪装的奸细”?
那一瞬间,里凯莱什么都听不到了,除却鼓膜受到的摧残,共感内疾风怒涛般的痛苦也让他泪如雨下,眼前一片模糊。
精神触角能对付他和黎博利向导,共感能对付他和奥伦,他一人吃两份攻击,真是劳苦功高啊哈哈……他竭力胡思乱想,以缓解光环,大脑与鼓膜处传来的疼痛。
送葬人的精神触角以违背自然规律的速度翻倍,再翻倍,很快便透过病房,散到屋外,在头顶凝成浓云般的核心,其中似乎蕴养着某个令萨科塔想起来就做噩梦的东西——
黎博利向导被一大团触角顶在墙角,走不出半步。奥伦的共感防御被击穿,但似乎,这诱发了他尚未痊愈的PTSD,只听他喃喃自语“黑王冠……特蕾……不、不……”
“费德里科,你听我解释,”里凯莱只能先把濒临崩溃的奥伦拉到一边,虽然这点距离,跟共感强弱也没什么关系,“我们没想对你怎么样,别叫了……不对,怎么解释的又是我……我让你别叫了!眼睛出问题也不说一声?你又不是机器,心里害不害怕还不知道?”
送葬人痛苦难当地撕扯着病号服,似乎刚刚被紧缚的痛苦还残留在皮肤上。没几下,他的手臂便让自己挠破,这又加剧了感官受到的刺激,外溢的触角数量也愈发可怕。
好一会儿过去,里凯莱觉得他已经要被震聋了,恐怖的尖叫才逐渐停止,也可能是因为送葬人近期进食过少,叫不动了。
“里凯莱·科伦波,”他声音嘶哑,听上去勉强冷静了下来,“你要说实话。”
里凯莱拿奥伦的衣服擦了一把眼泪。共感和精神触角两面包夹,真受不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才算实话,你——”
“你并不想管我。”送葬人疼得声音打颤,连组织语言的能力也下降,“她是罪人,你们也是同类,我从未与你们为伍。”
“你在说什么,我都没见过阿尔图罗几次,”里凯莱一边给PTSD发作的奥伦顺毛,一边莫名其妙地辩解,“难道追捕她,就要以让你送死为代价?五厅枢机第一个不答应!”
“我的意愿……仍旧一钱不值。”送葬人朦胧地说,“我不明白……一定要堕天,才能听我说话?那我堕天。”
话音刚落,里凯莱以及黎博利向导不禁缩紧身子。
天上那个东西……它出来了。
那一刹那,在场的哨兵与向导都感受到了无差别的,撕裂般的痛苦,像是有什么东西活活切开他们的颅骨,将大量未经处理的信息不加筛选地塞进所有人的大脑。
送葬人坐在床上,光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化。他想堕天,他想杀人,只有杀死同族才能达成目的,而在场只有两个萨科塔。
奥伦白眼一翻,很果断地疼到休克。可惜里凯莱与黎博利向导单兵素质过高,超载之下,颇有越痛越清醒的劲头。
“停——停,”里凯莱几乎在嘶吼,其实周围没什么噪声,但他已经分辨不出来了,精神体蠢蠢欲动,“收回精神体,我再重申一遍!否则主显灵也救不了你!”
送葬人跳下病床。赤足对他的脚底并不友好,但疼痛的部位太多,时间太久,他已感到麻木。它们仍然存在,但他不在意了。
他的光环重归稳定,拉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里凯莱的工作服吓得汗透。虽然他确定,费德里科的原则比D32钢坚固,即便濒临狂化,只要他不违法,就不会被正义制裁。
但这杀意也太他妈逼真了,他的手一直按在枪套上,幸亏费德里科看不见,不然他这个好同事还怎么当得下去……
刚才死也不接电话的炎客这会儿主动打回来,接通后就问:“天上飞的是啥?”
“大概是费德里科的精神体。”他死气沉沉地说,“炎哥,不,炎大爷,看在我们两个月没得罪过您的份上,不论您在干什么,麻烦回来帮个忙。”
炎客:“哦。”
说完就挂了。
里凯莱:哦是什么意思啊!!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病房内的精神触角随着送葬人离开而散去。黎博利向导战战兢兢缀在他后面,没一会折回来汇报道:“他去白噪音室了。”
里凯莱沉默片刻。有时候他确实挺想把费德里科扔出去,但怎么说,费德里科骨子里就是个好人。白噪音室可以隔绝精神触角,只要能进去,天上那个精神体失去支撑,自会消失,再挺一会儿,他就可以一并摆脱共感和触角压制。
这还是一个濒临狂化的人做出的决定。仔细想想,假如他忍逐渐加重的神经性疼痛忍了五年,想干的事干不成,还有个挂通缉令上的在面前天天晃,能不能像费德里科一样清醒?
被这么多年民事任务磨平了脾气,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他说:“算了,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伤势加重。”
黎博利向导很配合地装傻:“刚才?什么刚才?”
上道。里凯莱想,“回头给你烤个戚风。”
“要微糖。”黎博利向导说。
里凯莱亲切和蔼地对他笑了笑,随即联系罗德岛分岛。拉特兰本土向导还是太过柔弱,假如炎客真不打算回来,他就要考虑去抓人了;同时,备用计划也得启动:让对面牵头,尽可能将城内的哨兵与向导组织起来,随时准备撤离。
幸好炎客不知道。他可以容忍别人怀疑他的人品,但不能怀疑他的职业操守,尤其是一份待遇这么好的职业。
他刚刚借着几个哨兵病人喂狗……清理他们外溢的暴乱精神触角。但海德莎好像没怎么吃饱,看到天上那么大一团精神体,整只狗狂喜乱舞,一路风驰电掣冲回了拉特兰办事处。
也不知道谁,之前避之如蛇蝎,现在朝着小蛋糕飞奔,这时它就品不出目标食物是送葬人口味的了。
炎客坐在海德莎背上,像扒着移动城市区块边缘,偷渡入城的黑户,几公里的路硬是让风刮得脸皮生疼。
里凯莱正安排办事处工作人员集合,预备疏散。戍卫队成员是普通黎博利,暂不受影响,此刻堵在门口,以防万一。
办事处上方,他们头顶,盘旋着一只飞天怪兽,像守护领地的巨龙。其形体已有些稀薄,从配色上看,就是送葬人图景里殴打他无数次的那个。
它半扇肋骨裸露在外,另半扇覆盖着毫无光泽的皮肤与鳞片,长尾巴伤痕累累,隐约能看出过往的丰腴,尾骨尖端白森森地在空气里。头部亦然,只有半张脸仍有血肉。盘曲的角,恐怖而崎岖的面部与尖牙利齿,好似萨卡兹上古传说中,未被文明改造的原体。
它还剩下一只眼睛,蓝如死者葬仪上种植的阿福花。
炎客:“你跟我说这玩意是精神体?”
瞧这体积,一口把办事处所有人吞掉,还能余下半口吃点别的。
里凯莱眼圈红肿,仿佛刚哭过,不过炎客也看习惯了。萨科塔的共感麻烦得要死,他的眼泪就没停过。
见他按时赴约,里凯莱稍微松快了些:“……谢谢。你现在感觉如何?”
他心力交瘁,连敬称也忘了。无所谓,炎客听着更顺耳:“我头疼。”
“啊……是的,你可以认为这是精神污染的一种。”里凯莱说,“已经很好了,费德里科把自己关进了白噪音室,你现在看见的只是一个残影。”
炎客啧了一声:“这场面我真没怎么见过。”
哦不对,也就在伦蒂尼姆见过一回。
里凯莱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友情提示道:“费德里科失明了,心情非常不好,他说什么都别信。”
“感官刺激太大而已,梳梳就行。”
“……他之前如果说了什么,我代他向您致歉,请别放在心上。”
“行了别您了,真诚点。”炎客说,“要是只有我一个活着出来,你们不做手脚,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的意思是,他有可能主动寻死。”
“他不是一直都想死吗,你今天才知道?”炎客随口说,顶着头疼赶向楼内,“走了。”
“……”
里凯莱……里凯莱只是不能理解。阿尔图罗毁掉了费德里科的精神图景,受害者想要亲手缉捕罪犯,这合情合理,但教皇厅出于某种不得而知的考虑,一直压着费德里科,避免他做出过激行为,他有意见也理所应当。然而,有意见可以提,五厅枢机平日最喜欢费德里科,会不开导他吗?说一千道一万,为什么他就非得要伤害自己呢?明明能好好活着,用一个更完美的姿态去送她受审,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惨兮兮,让大家都难受呢?
他暴躁地扒了扒头发,将本来就在打斗中弄乱的发型弄得更乱,继续组织工作人员撤离,先到罗德岛那边去。
其他人是都可以走,他待会儿还得揣着麻醉枪盯着。
楼内到处都是失去核心,四处乱飘的精神触角,根据其密度,可以很容易地判断出送葬人的行动路线。
然而,可能也不必这么麻烦,挑一条让他头最疼的路走就行了。
炎客撑在白噪音室的门前,略微喘了口气。海德莎嚼了一路,意犹未尽,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真刺激,搞得像他忍着矿石病来干活一样,条件之艰苦,一瞬间回到二十年前。
他有白噪音室的开关门权限。里凯莱第一天就录了他的虹膜,估摸着就是在为此做准备。转念一想,时隔两个月,他又站在这道门前,送上去讨打,可谓一点进步没有。
治了两个月,给送葬人治回原点,他自己都笑了。
B门开启,他仿佛打开了一道塞得满满当当的仓库,内里储藏的货品就是漫溢出来的精神触角,小山一样从敞开的门口“流淌”出来。
海德莎模拟食蚁兽,长舌一扫,舔走一大片,送葬人依旧一言不发。
这不是完蛋了?
炎客心里一沉,他俩刚见面时,送葬人还能操控触角,跟他打个有来有回,而今这些触角死掉了一样堆得到处都是,说明他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控制力,精神图景像一个破了洞的大缸。
他就是那个负责献身去填缸的。
真该多刮点钱。他暗自嘀咕,放轻脚步。送葬人的光环与翅膀是纯黑色,正符合“心情非常不好”的标准。
他就没见这几处外显器官变过颜色。倒也正常,他矿石病发作的时候,表面冷若冰霜,实则心里至少琢磨着冲进近卫训练室,挑个木桩劈一劈。相比之下,眼前这位已经很安静了。
他为自己盖好三层屏障,谨慎地扒拉了一下送葬人身侧,距离身体较近的一部分触角。
它们不情不愿地反应了一下。送葬人竟还有意识,想着确认来者身份:“安塔列斯·蒙?”
“要不你还是叫我炎客吧。”炎客说,“我对原名过敏。”
送葬人没吭声,痛苦地吸着气。
哟,这么安全,真是难得。
能老实治疗尽量别挨打,炎客决定速战速决,三步并两步往他身边冲。
但送葬人不知道又拽住了哪儿的一小撮精神触角——或者,他保持静止,只是为了这一刻的反击,尽管他已经不能把它们捏成足够庞大,或有攻击力的形状——触角拧成一柄精致的小锤,力道倒是十成十的送葬人风格,敲战鼓一样砸在了炎客挡在身前的屏障上。
二者相接时,他从活触角内部感到一种无言的凄楚,酸涩难忍,逼得他也眼眶一疼。
屋内只有送葬人粗重的呼吸声。
炎客刚挨过打,便多留了个心眼。他觉得送葬人但凡还剩力气,就不会乖乖就范,这次也一样。果不其然,他又靠近两步,就听见送葬人声音低哑地说:“你走……”
“那不行,我接了单的。”炎客轻快地说,略揉了一下眼睛,旋即以一种随时都能进行防御反击的姿势,碰到了他的肩。
送葬人当真决定反抗到底。他头也不抬,猛然将伸来的右手压向下侧。炎客顺着身体的惯性,向左微微一偏,他双手齐出,试图两拳将之轰退。
炎客双臂在外侧绕了一个大圈,砸向送葬人的拳头,力求让感官过载的他吃痛认输。至于送葬人为什么失明之后还能打得这么心明眼亮……只能说,对于哨兵而言,在没有援兵,武器以及干扰的密室里,五感是不是完全也没那么重要。
送葬人目不能视,但他能听到风声,衣物的摩擦声,他的皮肤能感到另一个人的温度,又有所剩无几的精神触角作为帮手,暂时和有视力也差不到哪儿去。他在炎客碰到他的前一刻,以相同的招数躲掉了对方下沉的拳头,欺身向前,一掌斜向上,打向他的下颌。
炎客本不想打架,就等着对战之时,送葬人主动凑近,他便可借机与之身体接触,潜入精神图景,解决问题。他无可无不可地向旁让了让,伸手冲着送葬人就抓。
送葬人自是尽可能避免和他长时间接触,同时通过有限次数的攻击达到足够的停止作用。他一击不中,遂由指变爪,抠向炎客近在咫尺的脸,另一只手挡掉腋下袭来的一拳。炎客略微向后一退,他腰部使力,连续旋身打击,加速度令炎客不得不抽手回防。
随即,他一跃而起,两脚并拢,脚底向炎客踢去。下落的功夫,他撑住地面,又踢出了第二脚。
炎客劈手捉住他的脚腕。终于抓住了,他当即钻进了送葬人的精神图景。
千钧一发之际,飞天怪兽又把他踹了出来。
他还保持着刚刚抓着送葬人的姿势,本以为能速速将之制服,用刀带捆好,可他错误估计了一点:送葬人没穿鞋。
送葬人一扭身,没有鞋卡着,那只雪白的脚游鱼一样从他手中溜走。
……炎客表情复杂地搓了一下掌心。
他轻叹:“非要搞这么曲折?”
也不知是送葬人不屑回答,还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张牙舞爪的精神触角很显眼,大概率是后者。而且,他已经看穿了送葬人的第二个弱点。
不能指望一个人重伤卧病,寝食难安的同时还能力大如牛。格斗技巧再高,神经反射速度再快也没有用,他饿了一周,没力气打架,就这么简单。
“里凯莱?在看吗,”他对着不知道在哪儿的监控说,“我得打他一顿。”
送葬人一言不发,将他固定识别为敌军,存储在第一优先级进程中。
某种程度上,炎客特别能理解这种憋着一口气也要成事的劲头,甚至送葬人为什么顶着病体也要还手,他也不是不懂。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想到这点的时候,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看来是真的老了。
送葬人似乎将这轻笑当成了对他的嘲讽。他不喜欢任何形式的嘲讽,于是立刻向炎客发起突击。
从他愈发迅速的攻击频率就能看出,他急于得出一个结果,至于是输是赢,反倒没那么重要,似乎他只是想“反抗到意识存在的最后一刻。”
炎客把海德莎关在门外打扫房间。不能让它进来,把送葬人舔舒服了,岂不是更有力气打人?
他再度拽住送葬人袭来的腿。这次他学聪明了,直接将那条腿夹在腋下——送葬人被他拖向自己,拎着领口,抱着一条小腿提起来,摔向了三米开外的床垫。
幸好,为了防止哨兵自残,白噪音室没有床柱,铺在墙面的隔音材料都是软质。否则他还要考虑一下把送葬人扔出去的角度,免得把他摔成半身不遂。
但即便有床垫保护,送葬人也摔蒙了,好半天没回过神。疼痛如同滔滔不绝的江河,尽管少了视觉刺激,他还是快要溺死在无休无止的超敏中。
好饿,没有力气……他一脚过去,炎客可以纹丝不动地招架下来,倘若挨一拳,少说也要倒退三步。
不能再这样了。他回忆起炎客平日着装,猛然发现了一个突破口。
那么,或许可以合理利用现在的失明状态。
他假意进攻,诱使炎客反击,想要骗得他因为惯性而收拳不及,右侧身体出现空门。
快速交手中,类似的机会并不难找。他向后下腰,堪堪避过炎客一次横扫,左手左脚撑地后蹬,过分轻盈地擦身而过,电光火石间,他的右手已经摸上了炎客大腿。
那里绑着一把手掌长的匕首。
炎客略一皱眉,心道不妙。两把大刀都放在屋外,忽略了身上还有把小的。
他竭力转动腰身,左手按住匕首的手柄。但姿势不对,再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这个别扭的动作只保持了不到半秒,送葬人二次蹬地,腰腹用力向前一提,整个人重新站直。
两相作用之下,炎客不仅没按住匕首,反倒被出鞘的锋刃从按刀的左手一路割到大腿,尽管伤得不深,但血流出来,看上去也十分惨烈。
他竟然还笑骂:“操。”
送葬人的嘴唇扁了一扁,好似也没想到他不转身,也不收手,拼着受伤也要防止他夺刀。
监控里传来重重的抽冷气声。里凯莱迅速处理完手头的疏散工作,回来盯梢,刚坐到屏幕前,就被他的笑容吓得不轻:“那什么炎哥,你别上头,我是说,别跟他拼命,注意安全啊!”
“死不了。”炎客溜到床边,撕下两条床单略作包扎。
唔,没伤到大血管。本来是左利手,这一刀除了大拇指全给刮了……算了,区别不大。
然而,里凯莱这一句话,却对送葬人造成了成吨的精神伤害。他举着滴血的匕首,直愣愣地靠墙站着,眼泪成串往下掉。
炎客:“……”他不会觉得,里凯莱在乎的真是我的死活吧?这话难道不是要反着听吗?
但想想“不要和费德里科开玩笑”这条忠告,他就懂了。
他在空空荡荡的白噪音室看了一圈。这里只做临时休息之用,放眼望去,除了床垫和水槽,真是一件家具也没有。
他的视线落在水槽上。塑料做的应急用具,材质尚可,随手试了试,应该不至于被一刀砍穿,正好借来用用。
于是他膝盖一提,将水槽撞松,抽出连在下面的那截水管。
别说,闲时看点蓝卡坞电影,有时候还是有点用。
监控室的里凯莱:“……”
“来。”炎客将软管折了一折,像网兜一样抄在手里,“不是要反抗到底?继续。”
送葬人就像听到指令一样动了。他抽泣了一下,反持匕首便冲将过来,朝着肝区就插,出刀的速度勉强还和刚才一样。
炎客按下他持刀的手,弯身躲过又一记勾拳,水管脱手而出,抽向他的大腿外侧。
他感觉水管打人不怎么痛,但给哨兵不堪重负的感官加加码,却是尽够了。结果就是,明明送葬人才是拿刀的那个,反倒被炎客用一根塑料水管逼得采取守势。
而且,好像,没有视力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了。
送葬人分不清抽过来的是软管还是拳头,只要耳旁有风声,就拿着刀一通扎。
水管帮炎客挡掉了少说五刀,他甚至可以猝不及防地放掉软管的一端,让临时的软武器加长一倍,骗得送葬人晕头转向。办法可耻,但有用。
以及,也不是只有一根管可以用。他捞起床上的枕头,当成障眼法,向送葬人丢去。
送葬人虽能听出,丢过来的不是大件家具或金属器械,但也不敢轻易冒进。炎客已经和里凯莱联手,而哨兵最知道应该怎么对付哨兵,谁知道他带进来什么秘密武器。
于是他向对侧闪躲,刀尖撕裂枕头,内里填充的羽绒撒了一地,但水管已经在他闪躲的方向上恭候多时。又被以戏弄的姿态骗了两次(他自动将逼他就范的一切人事归为此类),他的烦躁达到顶峰,倏然抬高持刀的右臂,硬是接了一记抽打。新鲜的疼痛中,他右手一松,匕首瞬间用左手接住,由下而上,朝着炎客下巴便刺!
炎客微一后仰,匕首尖削断了他的一绺刘海。他像是完全没有受伤那样,仍渗血的左手抵住袭来的手腕,向外侧推去,同时一矮身,踢向送葬人的胫骨。
送葬人受这一踢,不得不失去平衡,跪倒在地,又被炎客反手抽了一水管。
他吃痛,滚在一边。右耳宣告超载,嗡鸣不断,再也无法通过双耳听觉分辨目标方位,只能凭借记忆中匕首掉落的声音来判断。
他双手一撑地,柔韧地弹起来,冲向武器掉落处。
炎客飞身向前,脚尖一勾,将匕首挑向门口。但凡想捡刀,就得越过他。
送葬人似乎也有所预料,端看他落地的姿势与位置就能看出。只见他一个低位旋踢,炎客躲闪不及,向后仰倒。他翻身,一拳轰下,好像要把炎客的头砸进地板里。
这下他们的距离就太近了,何况,炎客正在欺负一个五感报废一半的人——他翻身躲过,冒大险用完好的右臂反手抱住送葬人的头颈,猛然向旁滚去。
送葬人同样被拖向地面。不等他调整好状态,重整旗鼓的炎客双脚蹬地,猛然弹起,一脚踢向他的腹部。
重伤的哨兵一直滑到墙边才停下,咳出一口血来。
里凯莱发出土拨鼠尖叫:“费德里科——”
“死不了,我没用脚尖踢。”炎客喘着气,不耐烦地说。
若说送葬人这几分钟受的哪种伤最重,必然要属里凯莱的大嗓门。他趴在地上,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自己像碎成了八瓣,再怎么主观无视疼痛,忍到了极限,也没办法再忍下去。
但他还有意识,他不能认输——他弓着背,像亟待进攻的食肉动物,以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同归于尽气势,拼命叫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炎客一扭头,正对上它篮球大的青色独眼。
眼下,它的形貌如何丑怪也无关紧要,他根本看不清楚。只一个晃神,那精神体便塞满了整个屋子,随之而来的是贯穿他大脑的巨大痛苦。
真奇怪,送葬人那么小一只,居然能藏下如此庞大的痛苦。
里凯莱焦急道:“要不下次再说,我先把他弄晕……”
然而语言终究慢了一步。飞天怪兽一个暴风突刺,炎客被顶在它的吻部,疾退七步,轰然冲到了门上。
他快要被这股巨力碾成两截,勉力挤出一句变调的“快他妈开门”。
幸好里凯莱听到了,远程操控白噪音室的门打开。有了活动空间,他猛地喘了一口气,和飞天怪兽的头一起,从其实不算狭小的门框掉了出来——
然后怪兽就卡在了门里。
里凯莱:“……”
炎客:“……”
他下半身发麻,想笑也笑不动。看来精神体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以及,这么大个家伙,连门框都撑不爆,送葬人也差不多了。
吃饱喝足的海德莎正巧想要加餐,撒着欢儿来当替补,也不管这“餐后甜点”体积有多大,一口咬住它突出的上颌。
飞天怪兽大痛,发出无声的嘶吼,震得远在控制室的里凯莱又哭了起来。
炎客像潜伏一样,从巨大精神体腹下挤回白噪音室——他拒绝回忆如何爬过那几步,只觉得两个月的烤肉增重属实是败笔一桩,这玩意差点给他压成纸片。
还好没在屋里召唤精神体。否则刚才那一下子,海德莎恐怕就被挤成酱了,哪有在走廊显摆的份儿。
只剩半口气的送葬人瘫在地上。巨大精神体带来的负担绝非尔尔,他两眼发直,若非胸口还在急促起伏,看起来活脱脱是个死人。
但炎客一碰,他就又像启动了某种自动防御程序,拼命挣扎,还想踉踉跄跄往门口跑,也不在乎门口正玩耍的海德莎。
炎客不会再给他留任何机会。他揭下床单,从背后绑住送葬人,再贴着墙角,席地而坐,确保他连肘击的余裕也无,想要挣脱更是难比登天。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力气,身上那件旧病号服已经湿透,沾满汗水与血迹,隔着薄薄一层,甚至能看到他因为过分用力而凸起的脊椎。狂化的哨兵如同疯癫的野兽,他尚能活动的手指死命抠着炎客,脚跟在地面拖出一道红印,他长声嘶叫,一时间竟分不清,屋里哪个是天使,哪个是恶魔:“滚——!!!!!”
炎客忍着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将床单塞进他嘴里,并及时躲开对方狠狠合拢的牙关。送葬人的眼泪大颗大颗滴在他手背上。
飞天怪兽的嘴仍被海德莎叼着,动弹不得,但它的后半截身子也并不是摆设。那截长长的身子与更长的尾巴,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大杀器。它随便动一动,尾巴就从层叠盘曲的身躯中挤出一个小角,像萨米传说中的巨蟒,试图将炎客压死在其中——
“我受不了了,本次治疗终止!”
里凯莱当机立断,拍下一个按钮,麻醉气体从通风口倒灌入白噪音室。
炎客压根没去听里凯莱说什么。他没有在危机时刻喊救命的习惯。
他收回海德莎,聚拢所有精神触角,逃入送葬人的图景,在他的意识中疯狂下潜。
试问,某人的精神体距离绞死自己只剩几秒,情况紧急,又找不到任何逃生方式,要如何自救?
他的方法是:将意识波动压低到极致,与精神体的拥有者伪装成一体。说到底,精神体只能在主人理智时区分一下敌我,主人失智了,那么精神体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顺便再把精神体的主人在梦里干掉,但这一步就不用做了。
监视器的机械探头观测面不如人眼。若是有个哨兵或向导打开门,就会发现,属于向导的精神触角合拢如花瓣,隐没入墙角纠结在一起的二人体内,炎客的呼吸与心跳也在这过程中逐渐降低,进入类似深睡眠的状态。
有了向导庇护,送葬人满是泪痕的脸逐渐显出一种感官钝化后的舒适空白,筋疲力尽地一歪头,没了动静。
而那飞天怪兽真的认不出房间内的第二个人了。
它身前身后都没了敌人,失去目标,加之送葬人状况实在不佳,便也逐渐变小,消失,徒留一室狼藉。它一消失,被封堵的门大敞四开,麻醉气体浓度迅速降低,再难达到迷晕成年人的标准。
里凯莱已经看傻了。这是什么奇术?他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是卡兹戴尔的祖传秘方?得叫个向导回来看看……不行,不行。万一炎客失败了呢?他得继续盯着。
……
他穿着一身粗糙的囚服,双手张开,被铐在一个矮十字架上。破损的衣料中,能看到纵横交错的新鲜伤痕,在雨水中泡得发白。
雨顺着他湿透的身体流向地面,混着几乎不再流淌的血,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蓄起两三厘米的浑浊水洼,他正跪在其中一个当中。捆在十字架横杠两侧的一双手长着黑指甲,并且错落有致地被掀掉了一部分。左腕上有个条形码。右手不正常的扭着,显然是被残忍地折断了。
木质的横杠一股焦味,小臂时不时传来尖锐的烫痛。一只幼崽精神体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竭力烤着那十字架。
也不知它忙活了多久,左手边的木头已经焦黑变脆,再过一会,他便可凭借蛮力挣脱。
他低下头,身前的水中,倒映出一张灰败,冷漠,却熟悉的脸,湿透的深蓝色额发垂下来,挡在眼前,一绺一绺,宛如牢笼。
这是炎客。或者说,这是炎客的一段记忆。
送葬人疼得专注失调,神经退行。他对他人的记忆毫无兴趣,窥探隐私是不道德的行为,更会因此引发一系列不必要的纠纷。这也是他不与任何向导深交的理由之一:精神触角对接后,就算公证所有相关的屏蔽训练,也很容易“看见”。
然后向导们就更有理由与他交往了。他不想要这样。
幼崽海德莎嗷呜嗷呜地叫。他左臂猛然使力,将焦脆的横杠强行折断,带着镣铐的手软绵绵地垂下,砸在地面。或许擦伤了,可能吧,这点皮肉伤也算不得什么。
他右手却还捆在十字架,就维持着这个扭曲的姿势弯下腰,试图帮幼崽海德莎挡一挡雨。
“回去……要灭了,回去。”他说,“要不然还得搜罗不要的哨兵向导喂你。”
海德莎舔舔他的下巴。
“哎我操,你想烫死我吗?”他猝然后仰,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却似乎多了些力量,“给我整精神了……”
海德莎:“嗷呜。”
送葬人震惊了。刚刚一系列动作不是他做的,他也不可能如此流畅地说粗口。他目前是“炎客”,却没有这具身体的操控权。
他迅速搜索脑内资料库,最后得出结论:这是精神结合的前置阶段。共享一段记忆,说白了就是验证该组哨兵向导是否能在心灵层面同步,从而方便接驳精神触角,组队行动也更和谐。
这种方法在萨科塔间风行,成功率还可以。而因为国外没有共感,人与人永远无法互相理解,军警部门等经过长期共同训练的人员还好,普通人若要精神结合,必要借助肉体,通过事后的贤者时间达成某种“假同步”。在此期间精神结合,容错率会更高些。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和炎客什么都没做,稀里糊涂就走到了这一步,难道炎客是表现出萨卡兹性状的萨科塔?这种人真的存在吗?要知道,就算堕天彻底如莫斯提马,也只是长出了角和尾巴,光环与翅膀并未消失。
但这不重要,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做出对方无法理解的行为。只要结束本进程,精神结合自然就不存在了。至于炎客那边……他并不担心。
现在开始第一步:情报分析。
“炎客”从囚服的裤腰中拆出一截铁丝,开锁。送葬人被迫跟他动作,抬头时,他用余光看着四周。
建筑都沉入了烟云一样的雨幕,影影绰绰,恰是卡兹戴尔的标志性尖顶,与拉特兰圆润的屋顶完全相反。
根据关键词“卡兹戴尔”,可将时间定在1097年前。他所知范围内,炎客的重要经历有两件:一、在特雷西斯手下做事,却叛逃,二、在罗德岛做事,却被博士清洗掉全队。
那么,如何确定“炎客无法理解的举动”就更加容易:把他做过的事倒着做一遍。要么不背叛特雷西斯,要么击败博士——考虑到博士的战略水准,他稍微调低了任务目标:干扰清洗计划,带着队员逃出生天。
身为拉特兰人,他对顺服特雷西斯颇有微词,出于对自身能力的清醒认知,对抗博士也令他不抱希望。
但这也不重要。第一优先级是终止精神结合。
送葬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琢磨什么。既然结合需要双方彼此认可,选定的场景要么不会一直停留在无交互的独处环境,要么还有其他的破局方法。
于是他咬着牙,耐着性子忍住疼痛,等待炎客用冻得僵硬的手解开手铐与脚镣。他的动作十分迟缓,刑罚与冷雨让每个关节都变成了生锈的机械结构,动一动,寒冷与疼痛就往骨头缝里钻。
感知范围内出现了一团马赛克。太过突然,也太过刻意,让送葬人内心警铃大作。
有敌人!他拼命挣扎起来,竭尽所能想让炎客先别忙着开锁,抗敌才是第一优先级。
然而,炎客把身体的控制权守得很好,好似完全没发现周身有异。他解开脚镣,猝不及防地一甩手,半截木杠飞向那团马赛克。
遭遇袭击,对方也不打算再人造感知盲区,屏蔽自身存在。马赛克中伸出一只手,接住飞来的木块。屏蔽层像被撕开的茧衣,从里面走出一个打黑伞,穿黑色便服,表情看起来像在服丧的男人。
特雷西斯。
扔木头对现在的炎客也成了严重负担。他向前倒去,特雷西斯一只手打伞,一只手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还能动吗?”他问。
被困在躯壳里的送葬人直勾勾看着特雷西斯的毛领披风。它近在咫尺,上面细小的紫色绒毛在寒风中飘摇,一定拥有十分良好的保暖功能。
……拉特兰律法在上,他需要这个。
或许因为炎客身处的环境太过恶劣,又受刑,又淋雨,退化成幼崽的海德莎也昭示着他差到极点的精神状态。抑或他自己也受够了无休无止的疼痛,不仅现实,甚至在一段记忆里还要继续忍——钢筋铁骨的公务员头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物欲。他喜欢软的东西,若是他能开口,就会出言索取,若是他能动,就会立刻把脸揉在这条看起来十分舒适的毛领里。
然而他既不能开口,也不能动,炎客就像死了一样心如止水:“谈妥了?”
“算是。”
“谈妥了还过来干什么?”
送葬人意识到,特雷西斯面部的分辨率要比其余一切都高。这有利于他观察微表情,此刻,他清楚地看见,有那么一瞬间,特雷西斯生气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松开手,站了起来。
——然后,那无比诱人的毛领披风就离送葬人更远了。少了人挡风,体感便又凉下去,哪怕头上的伞还歪在自己这边,能挡雨,效果也趋近于无。
“……”送葬人十分委屈,却又不知道如何退出这段记忆,只能将搜集情报的优先级上调。有了优先级撑着,身体的疼痛又变得暂时可忽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给拉特兰的内部资料库添砖加瓦。
“我把你保下来不是为了吵架。”特雷西斯说,“木已成舟,现在我同不同意都没用。”
炎客好似品出些言外之意:“既然不同意,为什么不再抢救一下?”
“怎么救?”特雷西斯冷笑道,“像你幻想的那样,把王庭的钱留下,人干掉?”
“老爷们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我们缺人缺钱缺技术,才大发慈悲,伸一根够不到的果树枝过来,开口就要赶曼弗雷德去刷马桶,安排自己人上位,明摆着看不上他的出身。*污秽的问候语*,他们谁啊?卡兹戴尔到底是谁的卡兹戴尔?王庭算个*俚语*,真那么热心,这两百年他们在哪?平民吃糠咽菜的时候,他们*俚语*又在哪?”
从这个角度,送葬人可以专心致志地盯着那段可爱的毛领。但或许,他连炎客的一双眼睛都控制不了,也可能,他们成功表达出了对保暖工具的渴望,但狠心的特雷西斯选择不予理会:他只是面色微变,极快地扫视四周,发现并无异样,才垂下眼帘。
“太晚了。大家都看到了。”他说,“我们只能渗透王庭外围,内部情报过于欠缺。如果要杜绝对王庭的向往,早在血魔大君招摇过市之前,就该把这件事掐灭在萌芽里。”
炎客有意把这一过程说得无比粗俗:“哦。意思是很多人眼馋老爷的排场,觉得只要你们联手,有了投资,顺便再去打劫一下邻国,他们就也能是吃香喝辣的一员了。”
特雷西斯的嘴角肌肉滚动了一下,好似默许。
“好吧,好吧,早该知道大部分人膝盖骨都软,我没有意见。”炎客退了一步,“特蕾西娅小姐何时登基?”
“她不会登基。”
“名头还是很重要的。老东西们一来,咱们内部眼见着分裂了。正式登基可以压制住很多异见,趁他们还承认黑冠。”
“登基之后,我们就会成为‘卡兹戴尔’,在生活困苦,军备疲敝的情况下对上下一波泰拉联军。”特雷西斯说,“无妨,她握着最正统的传承,只消抬抬手指,统治麾下诸王庭轻而易举,也理所应当。我们的意志与未来将融为一体,届时,王庭与平民的区别不复存在,也能有效遏制目前的逃兵问题。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炎客奇妙地笑了:“你好熟练,这么说的可不是我呀。”
“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胆敢算计特蕾西娅?”特雷西斯说。
“我以为我们有共识。有些时候,能说话的人太多只会引发内乱。”炎客说,“那倒不如让卡兹戴尔只有一个声音。如果她真愿意这么干,但条件是要拿我祭旗,我倒也不好怨恨什么。”
理智上,送葬人认为,还好卡兹戴尔没依这条路走下去,否则伦蒂尼姆诸事,就不是区区几个公爵能够对付的了,拉特兰也未必能继续独善其身。然而从感情角度出发,他只有一个念头:炎客说得对!
“然后你把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特雷西斯说,“托你的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王庭参与复国’的支持派与反对派打得不可开交,并且随着煽动矛盾的你被抓出来,反对派势力大减,现在说话的人中支持者居多了。”
“事已至此,特蕾西娅小姐依旧不愿主动采取措施。”炎客说。
“让王庭负责军费部分也不错。如此一来,我们就有更多余裕改善民生。”特雷西斯并不真心地说。
“那王庭的钱又是从哪儿刮的啊?我只知道拿钱就要办事,拿了他们的钱,到时候就完了,她为什么——你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因为你对王庭的思考方式一无所知!”特雷西斯耐心告罄,“我们束手束脚?血魔大君的意思是,把参与反对王庭进驻的六万人全部处死,指使者的头要挂在城门口当风铃。他连把你挂在哪都想好了,六万人的命摆在面前,她能怎么办?”
“嘿,咱们就一座城,他上下嘴皮一碰,全城六分之一的人说杀就杀,日子还是过得太富裕了。”炎客讥笑,“懂了,六万人逼不出一次剑指王庭,我会吸取教训。”
“你有点太极端了。”特雷西斯说,“以后不许擅自行动,有任何意见先和我们商讨。挑拨离间的本事,不要对着自己人。”
炎客:“想雪藏我就直说,谁要跟老怪物自己人。等着瞧好了,你们迟早被逼着走上不想走的路。”
“……安塔列斯,别以为只有你最清醒。人要向前看,我言尽于此。”特雷西斯转过头,扬声道,“别躲了,找人把他抬回去。”
广场角落冒出两个头,一个穿斗篷的少女,一个打着伞,双角如埃拉菲亚的少年。
……送葬人艰难地把他们与成年后的阿斯卡纶与曼弗雷德两相对应。因为他在这句又轻视,又搪塞的话中,再度感受到了业火焚心般的狂怒。
这并非出自炎客,事实上,炎客在争吵结束后,没有表现任何与“愤怒”搭边的表情与行动,磅礴的怒火只属于他一个人,而他已经忍耐了五年。这套说辞岂不是与拉特兰人劝他的一模一样?人要向前看,“人要向前看”,向前看到的唯有死,他和向导在一起,就连死都不如,那只能退居过去,他为什么要将过去的痛苦一笔勾销?
他不知道炎客与卡兹戴尔王庭有什么仇怨,为什么又对此一言不发,但他听见了,这句话让他很痛苦,他就是要说!他绝不顺服看不起他的人,绝不在这种人手下做事!既然如此,他就把记忆碎片摧毁,精神结合自然不会存在,炎客若出事,他会对自己造成等量伤害,报偿他的损失!
他在几欲冲垮理智的情绪洪流中夺得了身体的操控权。炎客浑身是伤,四肢去其三,但这都不是问题——他唯一能动的左手向天空伸去,剥秃的手指虬曲如古树,撕裂的空气中,长达百米的飞天怪兽赫然跃出,带着他与炎客所有的痛苦,不甘与怒火,风驰电掣地向前席卷而去——“你们要是不做,那就换我来!!”
你们要是觉得逮捕阿尔图罗不合适,那就让我以个人名义去做!我才不管什么从长计议,什么灵活行事,我必须给自己与法律一个交待!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永远都是敷衍,为什么要拖到我失去战斗,乃至自理能力?!
飞天怪兽所需的力量太过庞大,不仅将他仅剩的精神力消耗一空,整片记忆场景都在向它塌陷。特雷西斯举起手挡了一下,精神体虽不得寸进,但崩塌的场景中,任什么城区与广场,赶来支援的少年人,乃至他们自己,都湮灭在了贪得无厌吞噬一切,以维持自身存在的巨口中。
送葬人趴在地上,仍执拗地抬着头,狠狠盯着他选定的敌方目标,仿佛就算死去也不会低头。
特雷西斯却说:“啊……你不是他。”
……
炎客虽是向导,老本行可不是为哨兵义务劳动,而是给人下暗示,继而空手套情报。现在可好,为了保命,他的意识下潜太深,破坏了他与送葬人互不干涉的原则。
他坐在一个光可鉴人的大厅里,桌面擦得锃亮,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顶着送葬人那张白嫩的脸。屋内温度偏高,坐垫是送葬人特有偏好,天鹅绒缝制,填充物软得很。
圆桌周围坐着几个萨科塔,平均年龄较大,头顶五彩缤纷,衣服上装饰花纹颇多。列位个个身强体壮,尤其是他正对面那个胡子编成麻花辫的老头。
炎客当年的确看过拉特兰几个高层的照片,掐指一算,那也是近三十年前的事了。萨科塔寿命短,时间带来的改变也比萨卡兹明显,他怀疑,麻花胡子就是拉特兰教宗——当年他才六十岁,胡须护理尚没这么夸张,五官还比较清晰可辩。
麻花胡子开口,说出来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炎客:“……”坏了,他不会拉特兰语。
拉特兰办事处天天笑口常开,一副拉卡两国从来都是兄弟之邦的样子,就算外语说得不好,也能憋出几句“你好”“谢谢”“对不起”。生活环境太过和平,他都快忘了他们的母语不一样了。
现在怎么办?
炎客有了动手的心思:老子看不懂,不看了。
但想想,送葬人只剩半口气,撕出什么好歹,出去之后,不是还得他来治?
穿着一副萨科塔的皮囊,他不用担心打断“教宗”讲话之后的后果:“劳驾,能不能说通用语……”
麻花胡子慈爱地笑,对他的要求完全没有反应,智能程度还不如罗德岛小车。
懂了,这是在开摸鱼例会。
炎客见日光灯们都是假人,便堂而皇之地把大厅摸排了一遍,完全没发现任何有用信息。
窗外风景倒是不错,植物长势颇好,可以给园丁加鸡腿。
他坐回原位,权当耳边的念经是背景音乐,视线放在面前的一堆零食上。
确切来说,在座都有零食,各不相同,麻花胡子手边那份甚至做了仙人掌的可爱造型。他面前的零食比其余人多一倍,最夸张的是,有一杯摞得比脸还长的芭菲,甚至用以盛装的杯子上刻着通用源石回路,保证低温。
炎客舀了一勺芭菲塞进嘴里,差点被甜吐了。
什么玩意儿,这是给哨兵吃的?
他从“这帮人不怀好意,妄图通过超甜芭菲毒死送葬人”想到“送葬人潜意识渴望超甜芭菲,这代表他的求生意志仍未熄灭”再到“超甜芭菲是一个诱饵,提供它的目的是骗送葬人接受治疗,从而实现甜点自由”,总觉得哪种都不太正常。
从前他骗情报,大都只能看到一些浮光掠影的片段,再通过片段汇总信息,加以利用。送葬人倒是不见外,这么一大段完整,连贯,就是出场人物有点僵硬的记忆,直接摆过来,也不怕他多想。
他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炎客剥掉花生与瓜子外表裹的一层奶油糖霜,慢慢吃完两盘毛嗑。剥了半天,但无论体感过了多久,场景还是这个场景,甚至阳光射入屋内的角度都没有任何变化。这一幕仿佛有循环播放之类的设定,他不干点什么,好像就不肯放他出去。
要不然还是掀棋盘吧。
他把桌上的花生瓜子壳收拾好,随口说:“海德莎,过来加餐。”
火焰狗子胃口好似无底洞,把芭菲连带源石杯一口吞掉。那几个萨科塔的眉眼倏然一变,齐齐化作了黑发,黑眼,黑色光环与翅膀的女人。
女人们同时转头,朝他露出一模一样的神秘微笑,十分精神污染。
“哦,你啊。”炎客说。
海德莎不小心把桌子舔掉一块,像吃着一根棒冰。明镜般的圆桌被它周身的火焰烧熔,流淌在地面,竟也像惩戒罪人的火湖。几个阿尔图罗瞬间归一,仿佛她们本就没有分开,化身千万只不过是又一重幻觉。
海德莎朝着新的小蛋糕而去,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它落脚之处,正是对方精神体的血盆大口,体积堪比送葬人的飞天怪兽。
……拉特兰人真是博览群片,他妈的,哪来的巨齿鲨?
海德莎被吞掉。炎客看似败局已定,但它迅速在巨齿鲨腹部啃出缺口,得以补完。光与焰从巨兽腹内透出,仿佛点燃了一大捆烟花,没来得及吃掉的碎肉掉下来,变成彩色棉花糖雨。
巨齿鲨以一种不符合生理结构的柔韧性,头折向受伤的腹部。它学了乖,一口吞行不通,它决定分两口。
大部分时候,炎客都放手让海德莎自己吃,因为敌方在精神层面的防御基本都烂得可以。然而现在不行,他必须控制海德莎,来一场货真价实的狗斗,对面的“阿尔图罗”也是这么干的。
萨科塔也就是长得文静,揍起人一个比一个野蛮。
两人坐在原地没动,精神体已经大战了十八回合,彩色棉花糖与燃烧的小火团掉得满地都是,和液体玻璃混在一起,变成迷幻的七色小溪。
阿尔图罗的微笑消失了,嘴角略微下撇,炎客想,这半死不活的表情真是和费德里科一模一样。
“虽然这样说很冷酷,但是先生,你可能不会活着走出去了。”她说,“他就算失去一切,也不是你能任意宰割的对象。”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拿反派剧本的是你。”炎客笑道,“看起来你还能分辨出我,比刚才那帮老头老太拟人多了。糟糕,我这回不会又被拉特兰暗算了吧。”
听到“反派”一词时,阿尔图罗才恢复了她交际面具似的微笑:“抱歉,我对外面发生的事所知不多。但你进得如此之深,结合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却在这里大肆破坏。我又为什么要放你出去呢?”
“能不能好好说话。”炎客觉得她的用词有点诡异,“我什么都没干,怎么就结合了。你不是也在搞破坏?哦,你行我不行,做人不能太双重标准。”
“我只是在正当防卫呀。”阿尔图罗说,“原来是被骗来与他结合的……”
炎客:“这个结不结合的问题怎么就绕不过去了。”
阿尔图罗:“如果你是拉特兰人,刚刚那杯芭菲就足以收买你。”
炎客:“……”
“既然如此,说明连教皇厅也忍无可忍,必须要处理他。否则……我无意种族歧视,但他们是不会选择萨卡兹来做向导的。”
“也可能目前的发展方向是两族和平。”炎客说,“难怪,总觉得里凯莱的态度有点不对劲。”
“嘴上说着他真听话,真可靠,但他真的求救,却没有一个人认真倾听,而他还对他们抱有期望。法律能不能庇护他暂且不提,但他相信的长辈们很显然不能。”阿尔图罗淡笑着说,“明明都能听到他的苦痛,却仍要扭过头去。明明他已决定为追缉我而献身,却仍要做出一副温柔慈爱的样子,无视他的祈求。他不愿意,你们都听不到吗?一定要这么虚伪吗?”
炎客摸了摸下巴。
“真是能共感的人才能提的问题……”他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还是吃得太饱了。”
阿尔图罗:“……”
炎客:“别的不提,够强才配说话,不够强只能憋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阿尔图罗:“很可惜,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我的能力在诸位看来,只不过是孩童的游戏。”
仿佛应和着这番话,残破不堪的会议厅忽然垮塌,圆桌的位置变成一个黑洞,组成此间的力量顺着洞口滔滔而去。
他们两个的精神触角只有那些,这边多一点,那边就少一点。此番情状,好像是送葬人正在他脑子里做些很不得了的事情。他那边除了卡兹戴尔,就是堪比卡兹戴尔的各国前线,可看不到什么超大芭菲和棉花糖雨,只有把刚才那番话无数次验证的现实:够强才配说话。
不知道送葬人会不会摇到自己被博士暗算的记忆。他该不会连博士一起打吧?炎客恶趣味地想,打得好,再用力些。
阿尔图罗放弃了攻击,也可能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会议厅的一部分,会议厅的力量被调走,她也打不动了。
伤痕累累的巨齿鲨逐渐隐去,余下的精神触角在她手中化作一把式样特殊的大提琴。她在火焰,废墟与糖浆中演奏,以琴为织机,弦音为线,编织出一面镜子:他被购买,被教养,像武器一样被使用;受过伤,流过汗,满腹壮志最终消散如烟;他于旷野游荡,虚无缥缈的希望有如云朵,一场大雨过后了无踪迹;活着是为了活着,似乎为了继续活着,也只能这样事不关己地活着——然而,真的是这样吗?幻象逐渐明朗,就像特蕾西娅为萨卡兹们描绘的美好未来,真的存在吗,伦蒂尼姆诸事尘埃落定后,他脑中曾经闪过的新念头被音乐重新挖掘,摆在他面前:或许他可以回到曼弗雷德身边去……他影响不了两百岁的双王,还影响不了三十出头的曼弗雷德?只要他迈开步子,踏上天梯的第一阶!
阿尔图罗闭着眼睛,“我将它命名为‘被背叛的’。”
“卡兹戴尔有个传说,魔王会赐予麾下的将士们愿景或抚慰。我虽然不知道正版能力什么样,但我觉得你可能有点返祖。”
“或许吧,我与他的精神体说明了一切。但‘返祖’在拉特兰,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特质,尤其是他连伪装都不愿意。”
“上一个魔王都已经改了观念,认为幻觉不能当饭吃,未来要靠双手创造。我小时候还求过她破例呢……”炎客似乎陷入了回忆,并且是难得的正面回忆,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油盐不进的样子,“但很显然,我算老几。”
“我始终认为,英雄应被嘉奖,不快应得到抚慰。费德里科如是,您亦如是。”阿尔图罗说,“我就当一个游走在规则之外的坏蛋好啦。”
“……我的意思是,拿美好未来骗人这一套,上过特蕾西娅的当就醒了。”炎客笑盈盈地说,“我半截身子入土,有个屁的美好未来。回去?犯过两次贱还不够,你他妈居然让我回去,继续对曼弗雷德这个双王接班人犯贱?谁允许你拿我当音乐素材?我不愿意啊,你没听到?人为什么这么虚伪?海德莎,去把她吃了。”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讲不通道理!”阿尔图罗受到攻击,变成了一大捧彩色棉花糖。
炎客非常务实地对满地棉花糖补充道:“费德里科说,干掉你能每年给我六十万哥元,你能给什么?给我添堵?”
棉花糖不会说话,只会融化。
她消失之后,近乎空无一物的废墟竟然出现了一道门,好像她本就一直守在门前,除非有谁能让她走开,或者击败她,它才会显现。
现在她倒真有点像守关底的坏蛋了,炎客怀疑,送葬人是不是跟岛上以绮良为首的游戏小组玩得太多,脑子里的东西透着浓重的打关味儿。
轮廓仍旧是那个扭曲的教堂,但或许是他“通过了阿尔图罗的考验”,感知范围内的东西大变样,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送葬人的图景能这么大。
组成它的精神触角属于两个人。
不知道送葬人当初对阿尔图罗做了什么,或许是把她的图景整个吞了,但消化不良,致使战利品保持着相当活性,且适配度非常不好。假如一面墙上的两块砖二十四小时无休止打架,这墙也要塌,更别提满图景都是打架后的残迹。目之所及,没有一块好地方。
炎客看得眼前一黑。他这两个月干了什么,砌墙都砌不到点子上,白干了!
危楼教堂中,那架足有楼房高的管风琴仍旧存在。送葬人坐在琴凳上,正在演奏……谁也没规定他不能会一样乐器,这倒没什么,如果不是他身上没有一片布的话。
炎客:“……”穿件衣服会疼死你吗?
为证明清白,他拒绝靠近送葬人十步之内,并准备一旦发现音乐还有问题,就立刻掀棋盘。但海德莎有什么坏心眼呢,海德莎只是个吃饱喝足的火焰大狗——很快啊,它就把送葬人包裹成一个暖烘烘,发着橘色暖光的团子。
送葬人既没有因为向导干涉而舒服得停手,也没有立时激烈反抗。看起来,他甚至没意识到空间里另一人的存在,触碰管风琴,也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异变。
原来琴是自带的,不是变异的。炎客想,里凯莱真是善于平等恐吓所有人,他还以为按两个键会招来阿尔图罗呢。
他不得不分析起这一幕的用意,因为上一幕就不太符合物理规律和行为逻辑,还不知怎么和精神结合相关。
开玩笑,他行得端坐得正,哪来的精神结合。
他随便挑了个看起来还能用的椅子坐下,成了这场独奏的唯一听众。至少送葬人搞音乐,没有那许多花里胡哨的手段,音乐就是音乐,弹得还挺精准,只要不胆大包天地弹他本人就行。何况,能把这么大一台乐器弄响,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唉,谁让他只会弹个吉他。
送葬人不会刻意弹太过冷门的曲子。他在岛上听过这首,好像是圣诞节的颂歌。情报照旧来源于医疗部,若说哪部分萨卡兹最先和萨科塔破冰,那一定是医生。
虽然,拉特兰可能不会把圣诞节过得这么壮怀激烈,地崩山摧,好像过完这个节就要上战场一样……真该让拉特兰人都来听听送葬人这个版本,他觉得十分有新意(当然,如果他们能纷纷高血压就更好了)。这让他想到,自己把卡兹戴尔的背叛之日,当做彻底跑路大吉的日子,把背叛伪作一场盛大的仪式。
他在12月25日奔往新生,那么这就是他的生日,这在他眼里,就是全年最好的一天。
于是,他为这场单人音乐会献上掌声。
……
里凯莱藏在他的轮子眼睛精神体后面,腰间掖着麻醉枪,堵在白噪音室的两道门之间,实地监视。
他打心眼里不愿离火并现场太近,至于为什么不留在监控室?哈哈,笑话……费德里科的精神体就算残废,也能把门拱个窟窿,若真出事,自己赶过来的工夫,他就骑着它跑了。
只可惜,他的精神体只有辐条,遮挡作用有限,这让他一丝一毫安全感也没有。要是换了菲亚梅塔……哪怕让艾泽尔闪现过来……主啊,这都不现实,还是让炎客成功安抚费德里科吧。
他胆战心惊地祈祷着,手一直按在麻醉枪上。一旦待会儿是费德里科先出来,他就只能先说对不起,再对他开一枪,希望麻醉枪不要触发堕天机制。他还是想一辈子当拉特兰人的。
但主是爱他的,或许主更爱费德里科,才能让他一直睡着,避免亲身感受麻醉枪的威力。炎客下潜的精神触角重新上浮到可感知范围,却缠绵悱恻地与费德里科周围的触角们连在一起,若说刚刚只是伪造的合二为一,那么现在假戏真做了。
里凯莱:“……”
啊?啊??*叙拉古俚语*,发生了什么,我错过了什么???
他带着缩小的精神体冲进屋内。预想的一切危险不复存在,费德里科哪怕醒来,也有人能彻底拉住他。
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完了完了,他们在我眼皮底下精神结合了,五厅枢机阁下,我对不起您……
他进屋之后,还要装出一副适度吃惊的模样,毕竟现在,费德里科可说是炎客手里的人质,他得保障同事的生命安全……噢,瞧这角度,这姿势,这表情,费德里科这瘦削的腿,连床单的褶皱都像那尊著名的雕塑,真是太艺术了。
“啊,好一座《哀悼圣徒》……等一下,你怎么真哭了?”
“……是啊,我怎么哭了。”炎客恍惚地说,用食指侧面刮过脸颊。
转瞬之间,他就又生龙活虎地讨起薪来,“不如讨论一下精神结合的事。你得作证,我真没脱裤子,莫名其妙就被困住了。他只是绑定了一个萨卡兹,我可是失去了自由,这不得加钱?”
“这不是基本生理知识吗?罗德岛应该培训过了才是。”里凯莱说。
“罗德岛可没说向导随便深潜一次就能精神结合。”
“不是那个意思,是指你们的内心互相肯定了对方在特定场景中的行动。”里凯莱见缝插针,宣传两族友好,“这证明什么,证明萨卡兹与萨科塔可以相互理解,隔阂只是人为加上去的刻板印象,二位为推动和平做出了卓著贡献!我能把这一幕拍下来吗?”
“登报宣传?不行。”炎客说。
“那其他用途呢?比如发给西蒙尼先生。他是一名热爱绘画的老艺术家,”也是个铳骑。里凯莱明智地隐瞒了后半句,“你或许会在各地画展上看到他的作品,放心吧,保证看不出他画的是你。”
“……不行。”炎客非常坚定。
“好吧,那我现在叫他们都回来。等医生到了,会给你做全身检查。你还有哪儿不舒服?”里凯莱打了个电话。
“我脑子是空的。”炎客死气沉沉地说,“你们让我给他填坑,现在填了,我也被吸干了。”
“啊哈哈……要不然我们集体请你吃饭吧。”
电话接通了。炎客隔着几步远,都能听到对面的欢呼声,包括里凯莱自己——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也是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
费德里科人缘还怪好的,他想。
里凯莱满心欢喜地结束通话,拿出放在精神体上的医药箱。不知他们有没有骨折,因此,他谨慎地没有乱动,反倒是炎客更为漠然,把怀里的送葬人扔到床上,起身洗手。
“……”
里凯莱先去瞧过送葬人,见他情况基本稳定,甚至还把皱巴巴的床单卷了几卷,塞进怀里,显然是炎客离开,他觉得冷。
“酒精。”他说,“棉签,绷带,拮抗药。”
炎客:“没事,洗洗就行。”
里凯莱:“有话好说,你别脱裤子。”
“不脱裤子我怎么处理伤口?”炎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里凯莱闭嘴了,再定睛一瞧他露出来的两条腿,岂是一个惨字了得——那双腿上布满了陈旧的刀伤,烫伤,钝器伤,以及类似某种野兽撕裂过的痕迹,有些地方愈合得并不完整,肌肉部分凹下一个洞。
“你什么眼神。”炎客说,“厨房有新鲜兽血吗?给我抹一下。”
“厨师也在回来的路上。”里凯莱略微避过目光,说,“好,晚上的主菜肯定有肉。”
“糖放得越少,你们诚意越足。”炎客不客气地说,“对了。阿尔图罗现在状况如何,是生是死?”
“你又看见她了?”
“嗯,活蹦乱跳的。”为避免里凯莱追问,炎客主动交待,“最开始我看见一群老人家,打头的是个麻花胡子……”
里凯莱:“那是我们教宗……”
炎客识趣地跳过,同样没告诉他,自己差点把他们教宗吃了:“我还没怎么样,大家就都变成了阿尔图罗那张脸。她拉琴拿我当题材,我觉得心里膈应,就把她打成了棉花糖。”
里凯莱拒绝思考这句话是比喻还是客观描述。
炎客:“然后就换地方了,又回到他那管风琴教堂,他也给我弹了一首,挺好。”
“啊?”里凯莱大惊,“那个,真的吗?他什么时候会管风琴了?……你真觉得他弹得好?”
“有什么问题。”炎客平淡地说。
“这是值得我们再开个派对庆祝的大喜事。”里凯莱说。
呵呵……炎客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我回去睡觉了,有什么问题醒来再问,就算你们教皇厅下发紧急通知,也别来找我,头疼。”他拎起床单扎在腰间,一眼都没有多看送葬人。
里凯莱送他一路走好,同时思索道:难不成拉特兰的民风太亲切,为什么他们的哨兵向导结合后难舍难分,炎客反倒恨不得从没结合过一样,跑得这么快?难道因为我在这里太碍事?
他忍痛反思了片刻,最后觉得自己没有问题。那咋办嘛,费德里科都被打吐血了!我不得先盯着,让他做个全身检查?
……
伤病,麻醉剂,以及长期失眠导致的睡眠不足,加起来让送葬人睡了一天两夜。
大多数时候,他都保持着一个姿势,蜷缩在床上。医护们觉得这不利于断骨恢复,曾经想用束缚带将之捆在床上,让他保持身体平展,不至碰到伤口。
里凯莱劝止了他们,把室内空调打到二十八度。
送葬人老实了。
里凯莱心累并且迅速地离开病房。*叙拉古俚语*,他信了炎客的邪,以为费德里科没事,那一脚下去断了两根肋骨!
两天过去,冷酷无情的向导一次都没有来探病,问就是头疼,想睡。
里凯莱把他的所作所为写进报告,发送至公证所。同时阐明,炎客态度消极情有可原,因为他被费德里科砍了一刀。不管五厅枢机信不信,反正他两边的责任都尽到了。
主啊,天空的颜色可真美,尤其是共感里没了哭声,真是花也香了,草也绿了。
办事处的萨科塔员工喜气洋洋,工作效率高了百分之十。他们甚至决定,万一出了事,就要联名上书,为炎客说情,避免国内的极端保守派在这事上使绊子。
废话,思想保守有个屁用,让费德里科在共感里哭半年试试看!炎客救了他们,就是恩人,为恩人说好话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们的态度就更亲善了,甚至炎客说,觉得办事处院子太空,要是没其他用,他就辟个小花园,种点东西,大家也无不认可。只是一点植物,何必这么小气?
里凯莱暗中观察:他选择的种植地点就在费德里科的病房楼下。
炎客不过是闲得无聊,给自己找点事做。这么长时间没回岛上,他种花瘾又犯了。
他正在松土,冷不丁察觉到脑子里——或者精神触角末端,或者图景内部,怎么描述都好——传来一阵“哭声”。并非“听见”,只是“感觉”,他耳旁完全没有声音,但他“感到”精神的另一端有人在大哭。
他差点一锄头砍在脚背上。
以前只是当海德莎去舔舔时,他才会感到苦涩,可狗子正在图景里休息……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共感”?他好像明白这帮萨科塔员工为什么喜大普奔地请他吃饭了,敢情是把共感里的哭声甩到他头上,在这里庆祝呢。
然后他发现,他与送葬人之间的精神链接正在被极度暴力地撕扯。
“……”炎客甩了个石头子,打中三楼病房的窗玻璃。
送葬人撕扯得更厉害了。结合之后,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图景在近距离内可以相通,对面有什么动静,一下子就能感应到。这本是方便战斗期间互相救援的新机能,如今送葬人不分敌我地一通乱打,甚至波及到睡觉的海德莎。
火焰大狗哭着从图景里被赶了出来。
“……”炎客无语,“我天天喂你有什么用啊?”
海德莎:“呜呜……”
“好吧,还是有点用的。”想到两天前它智取飞天怪,强攻巨齿鲨的画面,炎客摘掉园艺手套,轻抚狗头,在图景里广播道:“消停点。”
送葬人似乎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撕扯与哭声同时停滞了一瞬,更加剧烈地反扑回来。
炎客的太阳穴要爆掉了。好吧,吃软不吃硬的家伙——隔着三层楼的距离,他的精神触角钻进病房,像一层茧衣,笼住了濒临疯狂的送葬人。
卡兹戴尔所有的巫术,法术,乃至向导的高级控脑技巧,都没有告诉他第二种解除精神结合的方法,唯一一种是把他们当中的一个干掉。但他能这么干吗?不能。拉特兰倒是有共感,可能对精神层面的问题有不同方向的研究,但为了保住送葬人的生命,他们定不会主动告诉他。
所以,他恐怕只能捏着鼻子,接受自己脱离单身的现实,倒是送葬人那边,有机会还是可以撬上一撬。
说干就干,他这就上楼把推测讲一遍,至少让送葬人别再折腾。
病房的窗户忽然开了。他循声望去,送葬人也在楼上看着他。
他半张脸裹着纱布,仅露出一只蓝眼睛。那目光像冰,像箭,也像阿福花。
送葬人说:“任何向导也休想绑定我。”
然后他卸掉纱窗,撑上窗台,一跃而下。
炎客微张着嘴,愣了约莫有十五秒。遥想两天前,里凯莱还为送葬人断的那两根肋骨不爽,偷偷在他的面包里塞超甜奶油夹心。现在他敢保证,送葬人体内的断骨绝对比两根要多,他掉在刚松过没多久的土上——幸好掉在这上面,其间还被空调外机挡了一下,但也足以让初愈的哨兵再度晕厥,落地处的土色缓慢变深。
“……”
这一刻,炎客觉得,如果世间真有个爱神,那么祂现在就在旁边,把整整一筒箭都塞进了自己心里。
费德里科,你哪里来的勇气?他想,你不是一直要逮捕阿尔图罗?在精神结合面前,就连这也不再重要了吗?
几秒钟前还分外碍眼的事再也不是事了,不如说,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抢先一步,和送葬人结合。至于解除结合方法的推测?没有的事,忘了吧。
炎客扬声喊人,拖着步子去送葬人面前蹲下,头脑仍旧是懵的。他在卡兹戴尔游荡半生,从未遇见这样的人。“我不愿意”,是啊,我们都不愿意……他反抗过,失败了,甚至投降了,膝盖骨和他嘲讽过的人一样软,所以他注定会喜欢宁死不降之人。或许这特质和拉特兰的教育,他的家境,等等等等,都有强相关,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这一刻看到的,难道是虚假吗?
送葬人已经失去意识,遍体鳞伤,看起来颇为狼狈。
Pâle marguerite,炎客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沾着土与血的半张脸,想,圣徒是谁?他和你一样漂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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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花:(以下注释出自《奥德赛》)
阿斯弗德(或阿斯弗德洛斯,asphodelos)为一种百合属植物,花朵呈淡蓝色,其“象征”含意与裴耳塞丰奈的祭仪相关,后世古希腊人习惯于将其种植于墓地周围。
(我怎么没查到蓝阿福花,都是白花,要不就当成大诗人老炎熟练运用一切文学概念吧)
*抽水管打架来自碟中谍。碟几我忘了,反正就那个贼能打的亚裔道中boss
*《哀悼基督》。
*苍白的玛格丽特:我今天就要第N次安利《秋之十四行诗》,以及,也不是第一次引用莎乐美了,大家都懂了吧
没忍住,还是给卡兹戴尔圆了一下。写的比较简略,因为需要控制篇幅,不想整成FE第九章那种大辩经。管它能不能和主线对上,反正肯定对不上!文案宁可在1931年的中国嗯搞人类命运共同体也不愿意抄点历史!那我也不管了,去吧,上帝视角!老炎就是人间清醒!别问我太后去哪了,加上她我圆不回来
(提示:lft吞评严重,建议暂时将评论留存在剪贴板内,避免一秒没)
[炎葬]Lunatici 3
警告见前文。
*去年的口嗨,所以葬的家庭背景是二设的。
*老炎的背景也经过了霹雳雷霆般的二设。
3
里凯莱把摄像机支在一边,打开电脑。两个向导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在他身边坐着,预备随时控制住可能暴走的送葬人。
这不是正式审讯,因为送葬人没有违反任何一条法律。以他在办事处的职位,可以调配这里的一切人力及资源,如今被半困在此的理由只有一个:身体问题。
但出于一贯的谨慎,里凯莱觉得,有必要留个视频记录,并且——主啊,审讯费德里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当然要过把瘾!
同时,费德里科这种我行我素的作风必须要遏制。否则一个他,一个炎客,再加一个状态不稳定的奥伦,他还不想猝死在......
警告见前文。
*去年的口嗨,所以葬的家庭背景是二设的。
*老炎的背景也经过了霹雳雷霆般的二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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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凯莱把摄像机支在一边,打开电脑。两个向导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在他身边坐着,预备随时控制住可能暴走的送葬人。
这不是正式审讯,因为送葬人没有违反任何一条法律。以他在办事处的职位,可以调配这里的一切人力及资源,如今被半困在此的理由只有一个:身体问题。
但出于一贯的谨慎,里凯莱觉得,有必要留个视频记录,并且——主啊,审讯费德里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当然要过把瘾!
同时,费德里科这种我行我素的作风必须要遏制。否则一个他,一个炎客,再加一个状态不稳定的奥伦,他还不想猝死在任上,必须把他们都搞定。
“说说吧,”他说,“除了监控和车,这两天还干过什么,我可不想不小心踩到你在哪儿预先布的雷。”
“地雷可能会危害拉特兰公民的人身安全,我不会这样做。”送葬人说,并且看了一眼炎客。
炎客:“……什么意思,雷是留给我踩的?”
“不是。我没有在园区内私自架设任何攻击性武器。”送葬人说,“你是拉特兰目前的合作对象,我不会伤害你。”
炎客:“呵呵。我的精神力好吃吗?”
里凯莱:“好了好了,给个面子。”
送葬人说不出话,因为他的确是在吞噬过炎客的一部分精神力后,身体恢复,才能在不惊动他人的前提下做出一系列布置,否则他的感官根本承受不住。
他不再看炎客,竹筒倒豆子似的说:“我替换了一周内的监控录像,修改了仓库的化学品存储记录,恢复自己在各处的出入权限,转移军火,制作手工催泪弹。”
里凯莱大惊,由于他们是两个哨兵,物资里根本就没有催泪弹,不然扔出去的话,不知道敌人和自己哪个先被催泪:“仓库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能造出催泪弹了?”
“我在罗德岛学到了很多。”送葬人说,“干员棘刺是一名想法十分奇特的实验员。”
里凯莱扭过头。
炎客:“我不知道,别看我。”
里凯莱:“……怎么您好像对同事一无所知似的。”
“我是去上班,为什么要社交。”炎客说,“或者说,我只对他的剑术感兴趣。”
里凯莱想,该说不说,罗德岛选人方面真是一绝,单凭这一点,他跟费德里科还真合适。
他心累地转向费德里科:“你被奥伦逼停之后,没直接往窗外扔催泪弹,我是不是还得谢你啊?”
否则的话,且不提周围那么多看热闹的路人,至少他是肯定动不了了。
“交通工具损坏后,凭借其余手段的移动速度,我已无法离开你与精神体的最大搜索范围。即便催泪弹能影响你,”他又看了一眼炎客,“能控制住我的也不止你一人,继续逃跑毫无意义。”
里凯莱偷偷给炎客比了个大拇指:“除此之外,你还和你口中的干员棘刺学过什么?”
送葬人沉默不语,忽然说:“你从病房出去后,就会立刻给公证所与第七厅打报告,然后他们会迅速做出回应,彻底取消我在以实提莫办事处的一切权限,并且将你转正为负责人。从此,我无法不经审批从仓库取出任何东西。”
“别转移话题。”里凯莱说,“我怎么不信你只能从仓库弄到原材料?”
送葬人不想理他,窝在软绵绵的靠垫里,怀里还抱着一个。
里凯莱审出了他违规挪用的所有物资清单,预备待会儿核对。
出门之后,他厚着脸皮和炎客说:“劳驾,能不能联系一下罗德岛?或者您愿意帮忙问也行,我实在是怕了。这次我能赶上,下次呢?”
“可以。”炎客显得很好说话,或许因为,跟送葬人比起来,里凯莱实在是太贴心了……也被折磨得太惨了。
奥伦正指点两个穿防爆服的员工清理刚被偷开出去的公车。
这也是里凯莱特意拜托的。办事处的员工大多第一次出国,而费德里科常年执行境外任务,保不齐学了什么野路子。这时,就需要路子更野的奥伦出马,杀一杀他的锐气。
比如今天的手工催泪弹。
员工搜出来时,发现它被十分细心地伪装成了可乐,哪怕出现在费德里科的车上,看起来也丝毫不突兀。拉特兰人闲来无事喝两听快乐水,有什么问题?
别说,里凯莱想,手工真不错,他忽然也想喝点。
他神游天外了一秒钟,猛然发现,炎客是和他一起下楼的。这意味着奥伦又见到他了,表情十分对劲。
但就是太对劲了,所以在他看来非常不对劲。
不要啊!他默默哀嚎,琢磨这次应该如何蒙混过关,却听到炎客淡漠地笑了一下:“嗯,终于承认自己认识我了?我还以为你打算翻脸不认人呢。”
奥伦的光环与翅膀纹丝不动,完美地展示了一个前万国信使的控制力。
“看来被撤职之后,我也变得有些容易失仪了。”他甚至真的能模拟出介于尴尬与放松之间的微妙情绪,“我确实欠你一句道谢。要不然下班之后去喝顿酒?”
“行。但我得先去趟罗德岛办事处,回来之后你定时间。”
里凯莱觉得要么是奥伦疯了,要么是这片大地被伊比利亚的那群恐鱼搞畸变了。
等到炎客闲散地走出正门,他见奥伦还是那副营业表情,用胳膊肘捅了捅对方的肋骨:“怎么回事?”
“……现在拉特兰的态度是两国和平共处,不用提醒我。”奥伦似乎哼了一声,“教宗阁下的任务罢了……”
“倒也确实。不过你的态度,怎么说,真是惊喜?”
奥伦瞥他:“你不是一向乐意当个聋子吗?”
“那怎么办呢?本来我们关系好得像亲兄弟一样,你一过来,整个气氛都反常起来喽。”
“你指的是已经把危险目标叫作‘炎哥’了吗?”
“叙拉古生存法则:嘴甜一点不是什么坏事,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
他们一边清点从车上搬下来的危险物品一边闲聊。好个费德里科,这车装得像个小弹药库,光是适配温彻斯特的霰弹就装了三箱,不知道他是去追捕逃犯的,还是去走私军火的。
“也没什么,”奥伦似乎在工作的过程中想通了,对他和盘托出,“99年那时候,是炎客带队救的我。”
里凯莱张大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费德里科可是公证所和罗德岛之间的对接人,枉我们感情那么深厚!”
奥伦:“教宗阁下刚提出拉特兰主张,转头伦蒂尼姆就原地爆炸,我怎么不相信这件事当初能传开。”
里凯莱:你还真别说,我是在炎客那张通缉令上的资料刷新一遍之后,才知道出事的。
但他细心地没有刺激奥伦,而是说:“虽然我不在,也知道火烧眉毛。别说派萨卡兹去救萨科塔,就算萨米北边那些东西冲上罗德岛,说能把你救出来,费德里科大概也能眼都不眨地同意。”
“我是不是应该感动。”
“真的?我立刻拍下来发给薇尔丽芙枢机,再贴在公证所的告示墙上,题目就叫《震惊!他潸然泪下,起因竟是费德里科做的这件事!》”
“行了,我知道当年的伦蒂尼姆除了萨卡兹,没几个人能混进去。”奥伦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把我折磨到只剩半口气的是萨卡兹,替我们引开追兵的也是萨卡兹,帮我混在流民堆里,拼命保护我的医生还是萨卡兹……你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公爵也被杀了,我不干了,我去萨尔贡吃沙子。如果被流放到卡兹戴尔的不是费德里科,我压根不会踏进这鬼地方境内。”
里凯莱想了想,还是没有纠正“流放”这个词。
“……我觉得,你可能负责核心圈事务久了,对萨尔贡那边的风土人情了解不足。”
“你是指我刚进萨尔贡三天就看到四个人人持械的萨卡兹聚落吗?”
“啊哈哈……”里凯莱干笑两声,“那毕竟去军事化的卡兹戴尔,也不是所有萨卡兹都爱待的嘛。”
“萨尔贡的帕夏们对拉特兰主张可是十分热情。”奥伦冷声说,“如果这个‘卡兹戴尔’能坚持久一点,久到我们能把那些维持武装的萨卡兹都视作非法组织……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能我们还是希望如今的卡兹戴尔不是假意服软比较好。里凯莱悲观地想。
炎客靠在海德莎身上,借本地罗德岛办事处的电话联系医疗部。依他之见,送葬人需要的不只向导,大概还得加个心理医生。
这不是闪灵的老本行吗?他无力地想,虽然她的话术对很多人也没什么用,比如他自己,但为什么她不是向导?
距离过远,卡兹戴尔基建落后,能语音通话已是不易。
炎客听见电话对侧嗦泡面的声音,看看时间:“怎么,又加班?”
闪灵模糊地应了一声,“医疗部一部分去维多利亚了,本舰人手不足。”
“还去维多利亚呢。”
“确切来说是原高卢地区的一座城堡。特种部的傀影前段时间失踪,所有线索指向那座城堡,但去支援的小队也失联。”
“噢,那个养猫的。”同为养宠达人的炎客揉了一把海德莎,“暮落呢?”
“就是他带的队。”
“他终于不干后勤了?”炎客当然能瞧出,暮落双手有力,下盘稳健,看起来有很多故事。结果没想到他平日如惊弓之鸟,一朝竟敢主动出击,“我还想着把他拉过来开导送葬人呢。”
“两个月过去,”闪灵说,“一个重伤的哨兵,竟然还能坚持?”
“拉特兰的人说他挺了五年,比我还倔。”
“难道这是什么好话吗……”
“我觉得挺好。”炎客说,“但这边有点悬,我可能搞不定。你帮我暗示一下,有没有萨卡兹向导愿意冒着跟萨科塔精神结合的风险过来一趟。一个前提,得能打。”
闪灵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对你没有什么意见,但既然卡兹戴尔挑中你了……”
“意思是实在没人来是吧。”炎客略显匆忙地打断了她,“如果拉特兰拿出折合每个月六万两千龙门币的底薪,不知道国内的向导又要如何应对。”
“法术世家就不提了。至于普通人,以我的粗浅了解,真有了人选,他们也只会回答一句话。”
“‘是肥羊,得加钱’。”
闪灵轻轻一笑。
“完了,我永远都是这么物美价廉。”炎客自嘲地说了一个地狱笑话,“还有个事。近卫部的棘刺在吗?”
当晚三人如约去喝酒。炎客在周围下了个暗示,如此一来,两个萨科塔就不会被搭讪了,以免平生事端。
感官同样超敏的哨兵里凯莱一手抱着海德莎,一手喝凉白开,勉强算是忍住了卡兹戴尔当地酒吧的狂野气氛。
“……所以你是说,那两个催泪弹的原料是鱼肉。”这个消息刺激得他揉了好几圈狗头,“这也太离谱了,他哪儿弄的鱼?”
“我可没这么说。棘刺的原话是,他俩唯一一次交流在讨论神学,谈的时候大概提到了鱼。”炎客说,“谈了半个小时之后,他觉得他们信的可能不是同一个神。又过了一小时,他俩达成一致:不管信的是什么,现在都不得不负责将一部分人送去见神。”
奥伦已经要笑不动了。他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自斟自饮,一副竭力要喝醉的样子,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这跟鱼有什么关系吗?”
“伊比利亚特产?谁知道,棘刺又不是你的摄像机,哪记得清自己说过什么。”炎客说,“但他现场给我写了三份鱼肉催泪弹配方。我看里面料还不少,既然不知道费德里科从哪买鱼,那就让他今后只能弄到鱼,咱们卡住其他化学品。”
“说来你们不信,但我来路上的确看到有鱼。”奥伦趴在桌上,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罐头,上书“鲱鱼罐头,萨米同款,醇香浓郁,一口入魂”,“得想个办法当成伴手礼送出去,是哪位幸运的小朋友呢……”
“有话好说,公共场合别开生化武器。”里凯莱说,“好了,我怀疑这玩意当催泪弹根本不用加料。难怪我烤甜甜圈用的防毒面具少了好几个……”
炎客:“……你终于知道自己的甜甜圈有多可怕了?”
“我的鼻子说太过了,但我的胃说正合适。”里凯莱理直气壮地说,“是不是呀海德莎?”
海德莎拱了拱,用屁股对着他。
炎客:“你高兴就好。”
奥伦不怀好意地将密封的罐头往他面前推了推:“那来这个?”
炎客:“我选甜甜圈。”
“哎,怎么这么说我。等费德里科好了,让您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传奇缔造者。”里凯莱说,“以我纵横拉特兰甜品一条街的经历,还没见过任何人打破他创下的记录。”
“不会是那个百球挑战吧……”奥伦感慨。
“公证所共用的冰激凌店VIP卡就是他赢的。”里凯莱说,大意是,刚入职的送葬人将重伤同僚的一句玩笑当成了必须要执行的遗嘱,毫不犹豫地去参与其生前念念不忘的十球挑战——
“还是十倍加强版。”他补充道,“后来我们都知道了:不要和费德里科开玩笑,他一旦当真,后果非常可怕。”
“我觉得你在暗示我什么,但没有证据。”炎客说。
“这么说也没错。您看咱们现在说话这么随便,但如果费德里科在场,可能会做出一些让人眼前一黑的解读。”里凯莱现身说法,“比如他挑战的时候重伤初愈,不小心吃吐了,一条街的人都看见他昏倒在店门口……店主觉得这会让人怀疑冰激凌有质量问题,祖传的小店承受不住这种打击,把他送到医院后,就投诉公证所员工破坏品牌形象。”
“……”整件事充满了炎客无法理解的槽点,“然后?”
“他知道这事之后,决定还给店主一个形象。”里凯莱说,“然后我某天下班,看见他的大头照印在那家店的冰激凌机上,正对着街道……怎么说,店里生意的确比之前更火爆了,但我每次路过,都有种上班摸鱼被当场抓获的感觉。”
奥伦打岔道:“那你肯定不知道,教皇厅经常点这家店的外卖。”
里凯莱:“你们难道就不觉得恐怖吗?”
奥伦:“这是立身持正的证明。”
“怎么我这任务难度又上升了。”炎客说,“意思是我最后得把他治到能随便吃冰激凌。”
“那倒不是,拉特兰有流动志愿者向导,否则哨兵哪儿能肆无忌惮地吃。”里凯莱的神态像一个欣慰的老父亲,“别说,费德里科入职之后,报名来当志愿者的人都多了。”
炎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些地方的哨兵活不过二十,有些连吃冰都有专人陪同。
他转念一想,既然拉特兰的人文关怀到了这种程度,有钱,任性,里凯莱甚至用一种近乎慈爱的宠溺态度对待送葬人,为什么他还是一门心思要同归于尽?顶头上司都同意暂且放过通缉犯,只求他先把伤养好,这非常不对劲。
什么,这是送葬人与枢机们之间的意愿拉锯战,两方谈不拢,只能僵持?里凯莱虽然尽力把所有事都讲得幽默风趣,一副拉特兰是地上天国的态度,但他不会蠢到当真这么认为。公证所高低算个暴力机关,管你愿不愿意?
各处的水都一样深。炎客哂笑,但佣兵的基本素质之一就是装相,于是他们三人各怀心思,表面相谈甚欢,说的都是送葬人笑话。这下唯一不在场的送葬人变成沟通桥梁了,或者,只有他不在场,才能担任沟通桥梁一职。
今日奥伦做东,因此,他无所顾忌,终于成功把自己喝晕了过去。他已经不能走直线了,只能趴在在海德莎宽阔的背上,被它驮着走。
炎客不是很想让精神体驮一个醉鬼,因为他能从通感中尝到酒味。但想想,里凯莱会把他那只非常精神污染的轮子眼睛放出来……
然后,他冷不丁听到奥伦问:“……陨星和芙蓉怎么样?”
“你是只敢喝醉之后问这个吗?”炎客反问道。
奥伦稀里糊涂地看向夜空,眼睛似乎已经不太能聚焦,但他真醉了几分,没人说得清。
“陨星回卡兹戴尔了。芙蓉还在驻舰,但去了趟莱塔尼亚,病更重了。”炎客说,“实话跟你说,‘萨卡兹命长’这句话都是吓唬你们玩的。真想跟她们道谢,你得趁早。”
里凯莱不着痕迹地瞟了他一眼,扶住差点滚到地上的老同学。
“真是的,喂你喝了这么多酒,说话还是带刺……我从萨尔贡带了好多椰枣……”
炎客决定不予理会,而是问里凯莱:“这就是万国信使?几杯酒下去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不太好吧。”
奥伦:“我姓亚吉奥拉斯。”
“好了好了,我看你是真喝昏了头。”里凯莱想到刚刚那一桌空酒杯,每个都有他的头那么高,并且大半都进了奥伦的肚子——酒精乃哨兵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他的嘴角不禁抖了两下,“万国信使是要出席交谊晚宴,可能,大概,宾客都不至于这么喝酒……我觉得酒馆老板看您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哦,因为我下的暗示是‘这儿只坐着我一个’。”
里凯莱大惊:“我还以为只是个忽略暗示,这样不会引人注目吗?”
“啤酒而已,正常操作。”炎客说。
里凯莱把“和萨卡兹喝酒”剔出未来交际范畴。
拉特兰办事处选址好,甚至比某些移动城市的居民区更方便生活。夜深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路人看不到精神体,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萨卡兹与一个萨科塔结伴而行,旁边还有一个浮在空中,失去知觉的萨科塔。
路人:看吧,就说这翅膀长来不是个摆设,连睡觉都能飞在天上睡。
醒着的二位战斗经验丰富,对于他人的目光感知也同样敏锐。
送葬人在三楼的病房,冷漠地俯视楼下。
里凯莱欣喜地想,费德里科真是越来越健康了,瞧这精气神!“嗨,还没睡?”
奥伦半张脸埋在海德莎火焰似的绒毛里(尽管他自己没有感觉),五迷三道地模仿道:“嗨,还没睡?”
炎客被他们逗笑了,也向楼上比了个表示打招呼的手势。
送葬人气鼓鼓地拉上了窗帘。
炎客:“……”
里凯莱:“……”啊啊啊啊啊!
他恨不得立刻捏着鼻子喝一杯,这样就不必面对现在的死亡气氛:“那什么,您听我解释,费德里科不是针对谁。”
“哦,咱们都是垃圾是吧?”
里凯莱尴尬地说:“您还挺懂流行语。”
炎客皮笑肉不笑地弯了一下嘴角。正当里凯莱扼腕于今夜的两族友谊被费德里科一秒摧毁时,他说:“要不然我去撸他一把。”
里凯莱习以为常,无视了他的用词,激动道:“谢谢,谢谢您不计前嫌。”
“你就当我喝多了吧。”
炎客把奥伦挪到里凯莱背上,这让那些方片形的翅膀不适地扑扇了两下。他要腾出精神体去对付送葬人了。
他领着狗子上到三楼。除了封闭的白噪音室,送葬人的病房一贯不能锁门,据说是里凯莱怕他死在屋里。
海德莎进屋后,就在门口不动了,变成一滩流淌着熔岩暗光的生物。
房间从不开灯,屋内唯一的“光源”成了壁炉模样的精神体。朦胧的暗光下,如果忽略两个人都不怎么亲善的表情,气氛颇有些温馨。
病痛缠身的哨兵心情不好,精神触角气得满屋都是。
他本来站在窗口看风景——即便炎客觉得,院内光秃秃一片,也看不出什么风景——拉上窗帘之后,他也没有休息,而是呆滞地坐在窗前面壁,只留给来人一个背影。
像是服刑的囚徒。
在他闻到酒味,开始咳嗽之前,炎客就熟练地搭上了那些触角。
没办法,狗子不动,只能主人先行。
炎客问:“我们出去喝酒,你这么生气?”
送葬人震掉了他们连接在一起的精神触角:“别碰我。”
嗯?之前不是态度已经软化,随便揉搓了吗?
“也不是不行,”炎客说,“但你得拿东西来换。那不如就说说,忽然又过来了一个是怎么回事。真巧,还是老相识。你们怀疑我?”
“根据第七厅的职务调动信息,奥伦·亚吉奥拉斯处于休假期间,他有自由使用假期的权力。”送葬人说,“他从维多利亚回归后,表现出严重的PTSD症状,至今仍未痊愈。理论上来讲,不存在主动前来卡兹戴尔的理由,那么他出现在此,就是一个值得考虑的反常现象。另外,你与他接触后,就立刻改变了每周治疗一次的行动规律。应该是我怀疑你,而不是你怀疑我。”
“我要是你,为了追查犯人,就算用骗的,也得先把这个甩不掉的医疗项目糊弄过去。但你非但不愿意,态度反倒在奥伦过来之后来了个大转弯。”炎客假意思索,“让我想想。本国的向导都被你打跑了,你在防着他们?你们到底搞什么名堂?不会背后有鬼吧。”
“……你不必如此惊慌。”
送葬人坐在床上。他的呼吸很慢,很长,有时会让人觉得,他的胸腔毫无起伏:“我手头流动资金不多,假如你愿意对我的出逃视而不见,我会支付你五十六万四千两百哥伦比亚元。如果更进一步,你能协助我前往莱塔尼亚,我会综合考虑你的协助时长,路上的危急程度,你对可能到来的,拉特兰执法人员的态度与最终的缉捕结果,决定是否变更名下家族信托的受益人。除却一次性支付款项,你平均可以拿到每年六十至八十万哥元的收益。”
炎客非常真诚地笑了,这个笑容削减了他过于锋利的长相带来的煞气,甚至连两颗尖牙也变得可爱起来。
送葬人刚刚得出“收买成功”的结论,那个笑容便迅速消失。
炎客表现得仿佛视金钱如粪土:“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好险,钱真香,差一点就答应了。
“我认为你非常喜欢钱。你曾多次向我或里凯莱提出增加工资的要求。干员年提供的情报称,你在参与电影《象限解构者》的演出后,要的报酬是三株炎国特产兰花幼苗,每株价格两万龙门币。企鹅物流处留有这份订单记录,看来你偏好名贵花卉,这也可以证明你需要钱。”
“别直钩钓鱼了,我有命挣没命花,钱太多就换个人送。”
送葬人垂低眼帘,姿仪静美,如炉边雕塑。
“谈判破裂。”他说,“感谢你这四十五天的配合,我会向罗德岛、公证所与第七厅递交总结报告。你不必担负任何责任,随时可以离开拉特兰驻以实提莫办事处。”
炎客感觉,自己好像被炒鱿鱼了,虽然他不知道,如今被限制行动的送葬人还有没有这个资格:“没那么夸张,你还能再抢救抢救。”
“罗德岛给的资料表明,你曾经是一个不配合治疗的矿石病患者。然而,你刚刚的话完全看不出这一点,劝说我继续治疗的态度与其他人十分相似。是因为事不关己吗?”送葬人尖刻地说,“你不治疗,就是对的。我这样就是错的。”
“因为我要工作挣钱的。”炎客用同样的语气词回敬道。
“但我开出比公证所还要高的薪资,你却不屑一顾。”
“免费的东西最贵。天上就算掉馅饼,也不会落在萨卡兹头上,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你要如何才肯置身事外?”
炎客躺在海德莎背上,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懒人沙发。他看到,送葬人的眼睛在精神体发出的暗光中亮了亮:“要不你来坐,我站着?”
“……不。”送葬人坚定地说。
既已如此,炎客也不再假惺惺推来让去,舒舒服服窝在恒温沙发里。喝了两杯之后,他就需要这样的休息环境。
哎呀,私酿真是有点上头。
送葬人:“……”
“这不是我想置身事外的问题,”炎客说,“只要咱们两边还想继续唱戏,就肯定会给你安排一个萨卡兹向导。据我所知卡兹戴尔没人爱来,但宣传还是要宣传的,所以我被困在这了。你真能把我辞退?还是说,只是你想想,拉特兰压根没打算这么干?”
“你可以像我一样消极抵抗。”
“我要是有这么多人在背后撑腰,肯定比你更放肆。”
“这是你第三次被卡兹戴尔的政治势力所出卖。”送葬人说,“我曾以为,你会故意破坏这一合作项,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报复。”
“罗德岛虽然现在不太像医药公司了,但你不要害我没有员工宿舍回。”炎客说,同时敲打了一下送葬人,说话小心点,“SWEEP终于忍不住,把我这个和博士有旧怨的人扫地出门是吧。”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送葬人说。
“说什么?看啊这人,天天不务正业,其实从前是个典型魔族佬,年轻时还拿萨科塔洗刀。这些黑历史又被翻出来,我是不是应该害怕,诚惶诚恐地答应你的条件?”炎客似乎表现出一点兴趣。他身体前倾,托着腮,甚至还笑了一下,“拉特兰主张不要了?真追究起来,卡兹戴尔叫得出名的人能被枪毙一半。”
送葬人的眼睛微微转了一下:“无法清算一切旧日罪行,我深表遗憾。”
“……我还是留下比较好,换个人来,恐怕已经动手了。”炎客预备为国卖身。
送葬人无比困惑:“你为什么不生气?”
“看在几百万哥元的份上,我为什么要生气?”炎客哼笑一声,“心态稳定才能活得长久。你急了,也离死不远了。”
送葬人沉默片刻,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才会建议你尽早离开。”
“刚还想清空弹夹,现在反倒良心发现?”
“我无法验证灵魂存在与否,但我不愿意死后,仍被他人指点生前所为。每当预想这一幕,都会令我产生生理不适,比如现在。”送葬人捂住自己的胃,看样子,“被人肆意评说”让他无比恶心,并且迅速表现出了症状,“我推断你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这一点你可以和里凯莱学习。”
炎客诧异道:“你知道他在装傻?”
“在阿尔图罗之事上,他所知的确趋近于无,你不必再询问。”
炎客本意指的是里凯莱“在他面前装傻”,目的当然是保护机密。这倒没什么,都不是一国的人,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一个监视者与保护者,连目标身上具体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每天围着送葬人劝来劝去!
他简直没法理解里凯莱的思路,办事没有重点,事是怎么办的?
“那他每天都在劝什么?”
“他希望我以‘更加聪明的’方式继续活下去。或许他认为,我抗争一段时间,就会因身心俱疲而放弃。”送葬人冷漠地说,“他的希望与我无关。”
“你要是非得这样,我也没话说。你还是想个能实行的方法解决现在的困境吧。”炎客说,“治病你不愿意,逃跑有人看着,用钱买通我,我就得惹一身麻烦。要不然放消息出去,把人骗过来?这样要杀要剐都方便。”
“计划不可行,驳回。”
“就这,然后呢?又是我不能知道的?”
“我无法给你确切答案。”破天荒地,送葬人解释道,“依我对她的了解,她想要我变得和你们一样……会冲动,会哀怜,能够根据你们的微表情变化,精妙地调整我的措辞,乃至曲意逢迎,只为了你们的情绪与精神健康。她种下了因,得到了果,在那之后,我的生死已无关紧要。”
托他完全不会比喻与暗示的福,炎客完全听懂了:“我好像知道了点不该知道的。”
“没什么。”送葬人淡淡地说,“只是一件小事。但正因如此,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随便。知道越少,对我越好。”
“不出意外,你已经从里凯莱等人的口中拼出了我的画像,对我将会采取的措施也一清二楚。”送葬人说,“下午,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罗德岛办事处特有的消毒水味。你联系上了干员棘刺?可能还和主舰申请,换一个更加‘听话’‘安全’的向导来此,但以失败告终。因为你害怕,继续拖延,拉卡有一方可能会逼迫你与我精神结合。拉拢里凯莱与奥伦,为的是让他们对你抱有好感,继而在可见的将来为你美言两句。”
操,差不多全对,炎客想。
但他还要狡辩一下:“不至于。拉特兰对外宣传的就是人民和睦,法律公正,疯了才会把执行者和雇佣兵绑在一起。没有你们首肯,卡兹戴尔什么都干不了。”
送葬人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尽管映着海德莎温润的暗光,他青色的双眼仍锋利如小星。
“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装傻。通常来说,我与真相只差一层推理的距离,并且推理进程大抵会在三秒之内运行完毕。平白浪费三秒,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炎客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看样子已经被酒劲扰得头晕:“好吧,好吧,听你的,拉特兰非要让我们在一起。”
“炎客,又名石井御炎,约三十岁。曾用代号为‘刀术师’,自1082年起,在卡兹戴尔边境及其周边地区以雇佣兵身份活跃,所经手多为武装护送,情报买卖,代理作战等地区特色任务,劫掠过至少两支拉特兰商队,并因此与赫德雷率领的小型佣兵队发生过火并。卡兹戴尔内战开始后,于1092年和流亡政府机构‘巴别塔’签订武装护送协议,从此成为其外编部队成员。1094年,前王女特蕾西娅去世后十日,所率佣兵队毁灭于巴别塔指挥官‘博士’的大清洗。”送葬人像信息输出设备一样说。
炎客:“说得好,我又想起当初恨博士恨到牙痒的感觉了。”
“但这是真相吗?博士在多方情报中都被评价为智将,会做出失智一样的杀戮行为吗?”送葬人反问,语气微小地变了变,甚至让炎客认为,他的威胁终于像点样子,“炎客,真名安塔列斯·蒙,四十四至四十八岁,卡兹戴尔现任行政长官曼弗雷德的同门师兄。具体出生年月不详,家庭背景不详,幼时经历不详,少年时期被前摄政王特雷西斯收入麾下,此后无任何活动记录,推测其职业为死士或情报人员,隶属于某支王室直属的武装力量。该力量的具体规模,人员构成,参与事件均无法确认。已筛选出至少十名看似无外部势力插手的死者,全部为王庭外围成员或崛起的新贵,但这批目标死后,王室对卡兹戴尔地区的控制力皆有不同程度上升。后其因与特雷西斯政见不合而叛逃,叛逃时间不超过1082年。此后一直以化名‘石井御炎’在外界活动。”
炎客始终维持着仰卧在海德莎柔软皮毛里的姿势,没什么动作。但送葬人看见,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谁曾三度出卖他?
是的,这就是巴别塔大清洗的真相:特蕾西娅妄图令罗德岛成为单纯的医药公司,以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敏感的立场改善萨卡兹的处境,第一步,就是要把新公司与巴别塔彻底切割开来。所以她死了,外围部队被遣散了一大半;而像他这种牵扯过深,容易落人口实的小角色,本就为了逃避特雷西斯追杀才托身巴别塔,除了背负卡兹戴尔的无穷秘密,一文不名。只需要一个弹指,他们就会彻底消失。
她想,博士就按照朋友的遗愿做,但很可惜,不够彻底,死掉的都是他一无所知的队友——他的反应比较慢,是在发现博士死而复生后,才理清其中关键:没有任何人相信过他,珠玉在前,他那点“付出”与“忠诚”一钱不值。然后,可露希尔写了一个黑幕摇号软件,把这个两国互助项目以打哈哈的方式混了过去。他,除了一个政治不正确的身份,仍旧身无长物。卡兹戴尔“诚意十足”地选他来,他做得好是洗心革面,做的不好就是特雷西斯余党造孽。不知道多少年过后,如果有可能,曼弗雷德会虚构出他们的同窗情谊,他的死会列在拉特兰的十宗罪中,成为卡兹戴尔发难的理由。
这就是结局,这就是在最好的情况下,安塔列斯·蒙存在于世的唯一证据。
一室骇人的死寂。
送葬人默默数着心跳计时。
三十六秒后,炎客才开口,话中有一些无法解析的东西:“谁跟你说,我和他政见不合?”
“干员阿斯卡纶。”
“是吗,难得有人会说我的好话。”炎客揉了把脸,“看来是在伦蒂尼姆行动太顺了。真遗憾,应该把自己搞得惨一点的。”
“……”
“背叛了‘残暴’的摄政王,转而投向‘仁善’的王女,真受不了这种剧本……算了就这样吧,小萨科塔,你手里是不是没牌了,需要通过激怒我的方式,让我干点什么来撕毁合同?”
送葬人两手平摊在膝盖上坐着,姿势一等一的乖巧:“……”
“所以?有用吗,我像生气了吗?”炎客说,“我知道被人劝着治疗是什么滋味。本来也不想那么逼你,但看来我没必要太自作多情。”
“……”
“这样如何?我先把你治到基本能见人,再让里凯莱从拉特兰筛选一个向导,跟你精神结合。”炎客说出了来到拉特兰办事处后,最恶毒的一句话,“完美的方案,大家都会同意。而你……你永远也逃不脱你反抗的同族。”
送葬人的眉毛微微一拧:“你在说自己?”
炎客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站起身,预备回屋睡大觉。至于治疗送葬人?他什么时候要这么干了?
“别吃了。”他用脚尖碰了碰精神体。
海德莎虽然缩成球,尾巴却不老实,一直勾起满屋子精神触角,塞进团状的身躯里。他们聊了多久,它就吃了多久。
甜而苦。
“吞噬精神力治标不治本。已经过了一周多,你大概撑不了太长时间了。”他优雅地说,“我会等到你彻底忍不住的那天……以及,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们曾经真的组建过能瞒过你们的武装力量。”
……计划失败。
送葬人郁郁寡欢,倒进一堆绒绒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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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啊,你好敢
*其实是Mond(月亮)啦。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萨科塔炎x萨卡兹葬
全是私设,当oc看也行
特别喜欢所以先搬过来了,有一丢丢修改但是不多
(关于堕天的猜想是结合最新的情报推断的,不太严谨但是感觉说得通)
以前画的东西里面最喜欢的一集🙏
我以前好会啊,我怎么这么会啊……
我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萨科塔炎x萨卡兹葬
全是私设,当oc看也行
特别喜欢所以先搬过来了,有一丢丢修改但是不多
(关于堕天的猜想是结合最新的情报推断的,不太严谨但是感觉说得通)
以前画的东西里面最喜欢的一集🙏
我以前好会啊,我怎么这么会啊……
我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炎葬】黯星祭礼
*本文写作跨度极大,因此前文费德里科的姓名是作者预测的,出于某些比较幼稚的原因进行了保留,先致歉
灵感是作者的梦,逻辑错误有,尽力填补了呜呜呜😭
全架空,除了某几个角色外其他均为平行世界泰拉,ooc会有,是作者不行(:з」∠)_
*非典型爱情
都可以的话,希望看到最后能多给一点评论,很想要评论,谢谢——
嘘,这是一个,一切开始之时的故事。
|我在此,不可饶恕之恶在后,理应赞许之善在前,我站立之所,便为智明混沌之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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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位巫师撑起笼罩卡兹戴尔的天幕
日升月落,众星黯淡,高墙倾颓
第一个和第二个结伴走进了荒原...
*本文写作跨度极大,因此前文费德里科的姓名是作者预测的,出于某些比较幼稚的原因进行了保留,先致歉
灵感是作者的梦,逻辑错误有,尽力填补了呜呜呜😭
全架空,除了某几个角色外其他均为平行世界泰拉,ooc会有,是作者不行(:з」∠)_
*非典型爱情
都可以的话,希望看到最后能多给一点评论,很想要评论,谢谢——
嘘,这是一个,一切开始之时的故事。
|我在此,不可饶恕之恶在后,理应赞许之善在前,我站立之所,便为智明混沌之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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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位巫师撑起笼罩卡兹戴尔的天幕
日升月落,众星黯淡,高墙倾颓
第一个和第二个结伴走进了荒原
第三个被封冻在无尽的寒风中
第四个消失在波涛汹涌的希利阿海
第五个跌跌撞撞跑进了死亡之国
第六个日夜高歌,自困于编织完美的梦中
第七个在波波罗之崖,终日等待死亡捎他一程
第八个和第十个起了内讧,在自己的家中焚成了灰烬
第九个瞎了双眼,被人推下阿加雷斯最高的山峰
第十个被审判有罪,一柄十字枪钉穿了他的喉咙
剩下第十一个,第十二个和第十三个
孤独地自戕于黑夜中
———《艾莉米亚大预言诗》
刻于恸哭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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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塔尼亚学者希迪曾提出“循环理论”,即大地要经历五重循环,一为时序更替,二为因果命运,三为生死灵魂,四为幻梦现实,五为善恶交叠。这一理论在当时并未受到重视,仅有寥寥几篇文章。
———《“大地理论”问题综述》
波波罗之崖。
希利阿海汹涌的海浪像北地的群狼日夜不停地朝它奔来,与岩石块撞击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带路的向导转过身来问他,和伊比利亚永恒大灯塔比起来,哪个更好走一些。
他思索了一下,说伊比利亚的灯塔。
好歹是辉煌的海国,走在塔内风雨不侵,哪比现在狂风巨浪。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暴雨欲来。
再往上走,一股灼烧的气味传过来,向导停了脚步,在地上画上一个符号,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像一个正在坠落的太阳。
“波波罗的规矩,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向导和他说。
他点点头,告别了这个卡兹戴尔人,又往上走去。
越往上走,这个临海悬崖上便越是有一股火灼的气息,一次呼吸里半是窒息的深水,另一半是焚灼的苦火。
他要走到顶了,眼前是一座矮房子,简单地用海边的石块垒筑起来,但确实防风防水。
他敲了敲门。
窄门开了一条缝,一道热风从中飙出来,在刮到来者前被海风吹散,气流对撞下客人宽大的兜帽被吹下,露出一头白发与悬浮其上的漆黑光环。
“萨科塔。”窄门后传来沙哑的声音,“一个萨科塔,稀奇。”
窄门开了,开门的人一双金色的眼睛比太阳更烈,打量着面前的萨科塔。
“行走于外的萨科塔尽数归返神国,拉特兰如今越飞越高,早已不在地上;你竟留在这灾难将至之地,所求为何?”
神国仍存于地上时,人们称呼那些从拉特兰出发,身负光环与翅翼的行者“萨科塔”,祂们与虔信者所拥立的圣徒不同,乃是真正行走于大地的奇迹。
如今神国不再,大地摇晃,毁灭的灾难从预言家口中昭示。
萨科塔向他致意,那也许出于一个访客对主人的礼貌。
“晚上好,卡兹戴尔十三巫师第七位,‘苦火燃灼’炎客。”
奥尔薇是一位伟大的巫师。
人们赞颂她,不仅仅因为她撑起卡兹戴尔最初的天空,更因她那慈悲的灵魂包容一切。当艾莉米亚的预言诗一行接一行应验时,她点起一盏灯,为曾经的同胞送行,恪守着诺言等在原地。最终她带着那盏灯火消失在卡兹戴尔一个夜晚,于是卡兹戴尔十三巫师彻底成为过去的影子,留恸哭之墙记载他们分崩离析的落幕。
“卡兹戴尔十三巫师最后一位,“厚土恩赐”奥尔薇·卡莱里亚。”他们站在伊米亚城外,奥尔薇曾居住在这里,卡兹戴尔的每一粒尘埃与沙砾都遵从她的心意,每一寸土地都捍卫她的意志。
“她从这里消失。”炎客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他们带着那份古老的地图从波波罗之崖出发,卡兹戴尔十三城历经漫长的岁月早与当初大相径庭,于是他们,一个萨卡兹和一个萨科塔———这样奇怪的组合,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这里。
萨科塔向他阐明自己的来意,他来找奥尔薇的尘埃之书。
“萨尔瓦托雷是审判与惩罚的代行者,他是正义的意志,但他的弟弟塞米拉是绝对恶的化身。于是萨尔瓦托雷在地底建立'塔尔姆斯',即不可饶恕之恶的牢狱,将无数罪恶关于其中。”
“尘埃之书是打开塔尔姆斯狱的钥匙,我需要找到它去往塔尔姆斯。”
“我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巫师耸了耸肩,“若果真如你所说,那么伟大的天使又怎会让它落入萨卡兹———这样一群异端的手中?”
“请允许我纠正你话中的几个错误”,萨科塔神色不变,“天使是普世教义中对我们的'描述',事实上这并不准确;至少于我而言,我并不具有教义所描述的强烈信仰。”
“卡兹戴尔的建立对于拉特兰,对于我的职责并无任何阻碍,异端的说法毫无根据。”
“塔尔姆斯的钥匙保管在监狱长手中,但萨尔瓦托雷将另一把钥匙交给了他的一位朋友,也是最初的卡莱里亚,厚土之灵。”
萨科塔天空蓝的眼睛凝视着他,波波罗的狂风吹在耳边变成了低低的呜咽。
“奥尔薇·卡莱里亚得到了厚土的认可。它们将尘埃之书作为冠冕献给最后一位卡莱里亚,拥有着世间最宽仁力量的巫师。”
“这是一把备用的钥匙,塔尔姆斯如今不回应外界的任何呼唤,我循指引而来,卡兹戴尔十三巫师却已多数消亡,我请求你的帮助,炎客。”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许久萨卡兹低笑一声,“故事不错,小萨科塔。在漫长无边的时间里还能有个消遣娱乐的东西,我该说谢谢吗?”
他站起身,以巫师站立的地方为圆心整个崖顶极速升温。
“可我没有兴趣。”
火焰开始扭曲,凝成野兽一般的模样。
“莱克斯·勒那,弗拉米亚·沃兹,卡兹戴尔十三巫师第一与第二位,死于卡兹戴尔东部大荒原中央。”
萨科塔冷冷地开口。
“蔓蒂·奥尔西尼,卡兹戴尔十三巫师第三位,冻死在极北冰原。”
接下来是第四,第五位…
“我见过卡兹戴尔十三城的建立,亦见证高卢帝国的灭亡;我知晓艾莉米亚的预言诗,亦旁观它尽数应验。”
“我送你的同族渡过涅贝赫姆冰冷的长河,一路走进荒芜的死亡之国,再看着他们的灵魂从冥河尽头一跃而下,流淌于大地的怀抱重新降临。”
萨卡兹抬起头,天上只有一颗星,而萨科塔双眼要比黯淡的星辰亮。
第七个在波波罗之崖,终日等待死亡捎他一程
“我名费德里科·安朵斯·奥尔缇西,第三循环的引导者与看护人。”
“通俗意义上,你可以称呼我为'死亡意志'或'送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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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薇消失了。”他们站在安米列斯城中央的塔顶上,披着白斗篷的女人先开口打破了冷寂的局面。
“我们的时代结束了。”她转过身,手指触摸到身后的石碑,轻柔地抚摸过上面的每一道刻痕。
“我总是很好奇,是什么支撑你活到最后。虽然预言总是对的,但你确实让我输了一场赌约。”
萨卡兹靠在墙边,彼时的炎客早已敛起锋芒,时间让这团火一点点枯萎,熄灭。
“我的生命不该结束在幻想里,也不会湮灭在无尽的自耗里,阿尔图罗。”
他用拇指推了推刀鞘,发出清亮的“咔嗒”声。
卡兹戴尔的冬天极冷,安米列斯城头飘起了雪,这雪落到他肩头便融化成了水珠。
“我该不该理解为你在暗地里骂我?”女人笑起来,她抬起手,细雪环绕在指尖。
然后她画出一个圆。
“嘘,这是我给你的提示。你的命运还未到来,循环还未开始。”
她又唱起来,“大地要经历五重循环,一为时序更替,二为因果轮回,三为生死相别,四为幻梦现实,五为善恶交叠。”
伴随最后一个重音落下,阿尔图罗的身影彻底扭曲消散在空气中。
炎客倚着墙望向远处,火焰在他身边凝出巨狼的样子,伸着舌头淌下深红色的血水,萨卡兹像摸寻常的狼狗一样薅了一把火焰,随后走下塔楼。
“奥尔薇·卡莱里亚并没有走过涅贝赫姆”,炎客带路,他们走在伊米亚城外的银叶森林里,费德里科拨开挡路的树枝,“她的灵魂应当还留在此处的某地。”
“追踪一个消失多年的灵魂是一件困难的事,刃鬼也只能给你一个大概范围”,炎客眯起眼睛,“要观测泥土中的术式流动不亚于在希利阿海汹涌的洋流中找到一条彩虹色的鱼。”
他吸了吸鼻子,往常在空气中探测术式流动带来硝烟与硫磺的气味,如今混在泥土中搅和成了一股难闻的烧焦的味道;奥尔薇的术式残留少的可怜,或者说近乎于无,他也仅凭着记忆中昔日同伴抬起群山的泥泞气息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寻找。
“没关系”,萨科塔说,他的光环边缘散发出淡淡的微光,“她早已死亡,灵魂叩响死者之国的大门,只是在我动身来到这里时便失去了全部踪迹。”
“我从未放弃寻找,但是一无所获。于是我猜测这里面可能有一些我所不知道的秘术,只有卡兹戴尔人才能够得到线索。”
刃鬼嚎了两声,甩了甩火焰状的尾巴往萨科塔身边拱了拱。
这吃里扒外的家伙,萨卡兹心里翻了个白眼。
但他指尖蓦地窜上来一股火苗,奥尔薇的术式能量在这块地区曾经出现过。
“聪明的障眼法。”巫师熄灭了指尖的火苗。
“这底下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刃鬼随他心意而动,刨了几下周围的泥土,“源源不断的能量从这里向周围扩散,范围很大,有近百公里远,甚至可能比我能探测的范围还要大———”
“大到可以覆盖卡兹戴尔全境。”
“上面附了一层扭曲空间的术式,偏向卡兹戴尔北部城邦的手法,我猜是卡莱里亚家传的秘术。”
“怎么办,天使,你要的尘埃之书或许就在脚底下,但是它的书壳子可是厚得不得了。”炎客起身,他随手在地上画下的术式痕迹顷刻化为灰烬。
费德里科沉默了片刻,“打碎上层术式是否会对该区域产生影响?”
“大概率不会,但是暴力拆解可能会导致地下空洞崩塌以及下层的未知能量引流术式发生不可逆转化。”巫师给出他的建议,“别把萨卡兹的东西看得太神秘,任何术式的底层都是相通的。”
意思是你只要找到中枢点就可以击溃它,费德里科了然。
萨科塔张开了双翼。
三对黑翼其中一对融化了,纯黑的液体样物质流淌在萨科塔手边形成一把霰弹铳,片刻后又扭曲成了一把弓。
“由于能量聚焦的极高要求我判断需要使用特殊武器,请后退。”萨科塔抬手,弓身前浮现聚焦术式纹路,随后他抬起弓,向正上方炎客的标点引导能量。
萨科塔认为使用人类样式的武器是一种仪式,通过这种仪式他们的力量能够完全地在尘世显现。打个比方,就像是拥有系统的识别码一样。
被压缩到极致的能量箭簇在上升了一段距离后消失不见,随后炎客听到远方传来“叮”的一声,整个空间开始摇晃,术式纹路显露出来,随后那本该已经消散的能量箭簇竟杀了回来,穿破空气带起一连串爆破音,像一枚尖钉精准地扎进十米之外的地面,把中枢点扎了个稀烂。
整个空间完全碎裂,他们面前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黑的洞口。
宽厚的泥土啊,
带我们去往无灾之处。
在群山的怀抱里
我们安睡。
第十三位巫师半个身子早已与大地融为一体,另一半躯体因灵魂仍然停留此处而不再腐败。
尘埃之书被攥在她手中,就像一截寻常的旧羊皮纸片。
萨科塔轻而易举地从她手中抽出尘埃之书,于此同时奥尔薇的身躯化为齑粉,一团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物质升起来,被费德里科手指一勾便飞至他身边。
“感谢你的协助,炎客。”他朝萨卡兹作出告别的手势,“在送奥尔薇·卡莱里亚穿过死者之国进入循环后我将前往塔尔姆斯。虽然很短暂,但与你共事令我感到愉快。”
“鉴于我并不完全清楚卡兹戴尔葬礼制度,我为你留了五分钟的时间与她告别。”
“不需要五分钟。”巫师点起一簇火焰,他的面庞在火焰之后晦暗不明。
宽厚的泥土啊,
带我们去往无灾之处。
在群山的怀抱里,
我们安睡。
腐朽揭开新生的帷幕,
丰饶之土环绕我等。
那被祝福的日子,
在尘埃之上。
火苗随着萨卡兹最后一个音节唱完而熄灭。他对面的萨科塔了然,于是向他点点头。阴影覆盖了他所处的区域,于是悼亡者沉默的身影溶解在影子里,刹那便消失不见。
炎客叹了口气,费德里科走得潇洒,但这里还有问题没有处理完。于是火焰重燃,刃鬼甩了甩尾巴,和它的主人一起面对布满整个地下洞穴的术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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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科塔啊,那个灵魂说,赤脚踏进涅贝赫姆的冰冷河水,可否听我诉说?
我有一个请求,若您肯倾听,便是令我被冥河边的阿拉尔啃噬,我也心甘情愿。
他跟在灵魂身边,白色的衣摆被风吹起,活像第二个幽灵,听罢点点头。
在地底,在所有岩层之下,她的眼睛里满溢着哀伤,无数的至暗之物正从某处逃逸出来。
我隐去踪迹,以自身的力量在土中建立屏障,但时光流逝,如今我已死去,这力量也将消散。
生与死的引导者啊,我恳请您去往最深的深渊,以人的力量所不能到之处———
费德里科看过去,奥尔薇·卡莱里亚拉双眼淌下泪来。
萨科塔猛地转头,五指弯曲意图将身侧灵魂强行拉过来,不曾想平地腾起一阵黑浪,粘稠的黑水覆盖在“灵魂”之上,慢慢变化成一个女人的样貌,她露出一个微笑,嘴角咧到耳根处。
错误
奥尔薇的灵魂在他前往波波罗之崖前已经跃入冥河,尘埃之书确实是他再次前往卡兹戴尔的目标,但这是一个陷阱,是来自地底深渊的挑衅。
“黑沼之诗”,阿蒂西亚。
“请让开。”第三对翅翼融化后重塑为一把铳,费德里科抬手朝面前就是一枪,于此同时整个涅贝赫姆刮起极低温的风,无数冰棱从地面穿出来。
“和你姐姐比差远了。”阿蒂西亚笑意盈盈,粘稠的黑水从四面八方向费德里科聚集,在低温下也不减速度。
塔尔姆斯关不住他们了,千年来地上诸国未曾见过的,远比他们曾发誓驱逐的萨卡兹更纯粹、更疯狂、更庞大之恶将从最深的地底处蜂拥而至。
萨科塔一击打穿敌人用以拦截的黑水,毫不犹疑地溶于阴影,在一瞬便跃迁至地面,身后黑色的巨浪紧跟而至。
他在几个起落间看到萨卡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那张脸带血,疯狂,露出一丝几无可查的残忍笑意。
他的面前是无数残肢断臂,“无想集群”蹲在几步之外的草丛里,歪头看着他。
但费德里科的到来破坏了他们之间脆弱而短暂的平衡。
阿蒂西亚的黑浪砸在泥地里带起一阵沙土,“无想集群”受惊,肢体开始扭曲鼓涨,萨科塔的黑翼迎风而长,锐利的翼片划开遮天蔽日的水幕带出清脆的擦音,在点点星幕下反射着冷白色的光芒。
水幕的裂缝中他看到炎客偏过头来,那双狞金色的眼睛里是凝固的火焰,萨科塔抛出他的铳,那沉重的武器精准地穿过所有阻碍,被炎客单手接住。
但是来不及了,萨科塔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感到尘埃之书在发烫,它被启动了。什么时候?被什么人启动?线索不足。
于是一片混乱中,无数的黑浪所指向的中心反倒是安静得可怕,阿蒂西亚扑了个空,尘埃之书早已带着它的客人穿过地底万重岩层,到达一切的始源处,不论这位客人是否做好了准备。
黑潮退却,萨卡兹单手掐住了“无想集群”的脖颈———如果它有的话,那怪物周身长满了嶙峋的硬刺,但炎客的血涂在它的皮肤上,立马变成一团火焰,刃鬼巨大的影子投在它身上,这火焰汇聚的恶兽张大嘴,混着满口的黑烟将它整个吞了进去,随后发出响亮的爆裂声,活像打了个饱嗝。
“真他妈的麻烦。”萨卡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靠着最近的树干开始端详费德里科抛给自己的铳,它离了主人太远,已经逐渐开始融化了,于是炎客看着它一点点变形。
是一对锋利的翼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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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恶必有界,以此门为判,美德当上浮至天,众恶当沉没于此|
塔尔姆斯。
不可饶恕之恶的牢狱。
萨科塔走在长廊中,塔尔姆斯外是无尽长夜,但仍然有惨白的,微弱的光从窗外照进来,堪堪照亮死神的前路。
萨尔瓦托雷同其他萨科塔一样,虽在大地行走,却仍会长居拉特兰,于是他亲手建立的塔尔姆斯狱拥有经典拉特兰式的建筑风格,比如尖顶与拱窗等。
整座牢狱内死一般寂静,萨科塔的靴子踩在石制地面上发出唯一的闷响,费德里科凝神去感受,没有一丝活物的踪迹。
虽然塔尔姆斯关押的众多存在并不能以大地上生灵的标准去衡量,但是死亡意志依旧能辨别他们是否潜伏在周围,他的感知里空无一物,那些东西不在周围。
于是费德里科几乎在瞬间就得出了一个可怕百倍的推测,阿蒂西亚的出现不是个例,他们如洪水冲开闸门,向着地上涌去。
但是萨尔瓦托雷又在哪里?这座牢狱并没有毁坏,他还活着。
……优先抓捕逃脱者。萨科塔重排优先级,两对羽翼显现在身后,第三对翅翼在炎客手中,是给萨卡兹防身的额外武器,更是萨科塔找回来路的信标;他必须回到地面上去,如果秩序即将崩毁,那么他必须去维持。
但费德里科失败了,一层巨大的屏障笼罩在外围,足以隔绝所有术式与能力,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向前,尘埃之书在他手里指引道路,萨科塔转过一个拐角。
他听到交谈的声音,一人气急败坏,另一人幸灾乐祸,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很快就能到达源头,快到了。
费德里科快步转过最后一个拐角,那声音就停驻在前———
一颗头颅。
大理石的,洁白无瑕的,众人所赞美的。
寂静的,惨白的,微笑的。
萨科塔的雕塑。
交谈声愈发响亮起来,最后两个声音一高一低,一唱一和,圣歌从嘴里流出来,满溢整个无光的厅堂。
我们的天堂,我们的地狱。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阿尔图罗。”熟悉的白色裙摆与斗篷出现在眼前,刃鬼发出警惕的吼叫。
“来关心一下老同事喽。”她轻快地说,“看看这位卡兹戴尔旧时代的遗民,免得最后一个都不剩了,多叫人难过。”
“别忘了你也是。”
“我是”,她扬起头来,“但我不过给北部城邦即兴演奏了一曲,他们便将我拥上这坐席。”
“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左右一场战争,也有更多的因素可以决定生死。”
“我仅仅做到的是亲手拉开了帷幕,演员便逐个登台,你说,究竟是哪个更荒谬?”
“真实又在何处?”
她的黑光环此时竟如此显眼,炎客恍若第一次认识到她仍然是一位萨科塔。
究竟是萨科塔的存在振奋了北部联盟的精神,还是萨卡兹内心的渴望占了上风?
“算了,我来这里还有别的事。”她拨了一下头发,“关于送葬人,你了解多少?我看到你手上拿着的翼片了。”
“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她拿起手边的琴开始演奏。
“你好,黑色的萨科塔。”有人在他身后开口,嗓音温和。
“我们不曾见面,不曾相识,但我见你仍如遇见久别的手足兄弟般亲切。”
费德里科没有回头。
大地要经历五重循环,祂们彼此远隔,互不干涉。当循环交叠,灾难将至。
“预言总是对的。”背后的声音近乎哀叹,“当我们站在这里,当我们唯一一次可以好好看看兄弟姐妹,却已经是崩毁的征兆。”
“第三循环的引路者,我代表整个塔尔姆斯欢迎您。”
“第五循环,萨尔瓦托雷,我需要一个解释。”费德里科终于转过身去,一对黑翼融化成了铳械被紧握在手中。
“一切如你所见,如你所料。”对面的萨科塔眯起烟灰色的眼睛,“我拜托阿蒂西亚带着黯星指针扭曲了伊米亚地区,也是我启动了尘埃之书。远道而来的兄弟,别急着走。”
“为什么打开塔尔姆斯的牢门?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这样才能'拯救'。”
“我为第五循环,裁定善恶之理。”典狱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开口为他的同伴解惑,“预言中的灾厄将要来临,于是我建立塔尔姆斯,关押世间众恶。”
“可它并未消失。”
“将恶尽数镇压,我却从未得到拯救,世界亦是如此。”
为什么?
“我终日惶惶不安,彻夜思索,不得其解。”
“我走遍拉特兰,萨科塔不能理解,祂们行走大地,但所行处皆为乐土。为什么?”
“我感到痛苦。”
“但是渐渐地我开始明白,未见识过的苦难不是苦难,未经历过的不得完整。”
“灾厄才是拯救,降临意味着启示。”
萨尔瓦托雷慢慢走近,整座牢狱开始变幻,时间飞速后退,墙上的裂纹修补完好,萨科塔的雕塑拼好自己的头颅快乐地歌唱,帘幕的灰尘一层层消失,时间正在倒退到一切的伊始。
“大地本就浑浊,我的过去是一个错误,现在我要拯救我自己,拯救所有人。”
一声清脆的上膛音。
“萨尔瓦托雷,你违背了律法。”费德里科的铳直指对面的萨科塔,“不得干涉大地生灵,不得逾越循环。”
“所以你来制止我?可惜,我的同胞,你站立于此,便是灾厄降临之召,我由衷地感到快乐。”
“不,我为完成奥尔薇·卡莱里亚的遗嘱而来,除此之外,阻止灾厄是我的任务,我同样拥有制止你的能力。”
“萨尔瓦托雷,收回所有游荡在外的罪恶,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萨尔瓦托雷似乎十分为难,他低头思索了一阵子,“这就非常难办了,第三循环的大人。”
“可你应该叫我萨尔瓦托雷·塞米拉。”萨科塔猛地扯出一个笑容,他一手执剑,背后映出黄铜天平的虚像,那天平斜向一侧,堪堪不被倾覆。
善恶本为一体。
“你要阻止我吗?”他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可你丢了一对羽翼……你把羽翼丢了,萨科塔的羽翼,那么重要的东西,你给了谁?”
两颗子弹掐灭了他的声音,费德里科抬手,牵引子弹精准地打进萨科塔背后的黄铜天平里,沟通是不必要的,他们只有兵戎相见才能解决问题。
子弹打在虚像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同时炸开一个印记。
费德里科融入影子里快速接近,但塞米拉比他更快一步,粘稠的黑暗混入阴影中,逐渐开始蔓延,翻腾的恶意席卷其中,迅速感染周围的一切,然后爆开。
他察觉不对,第一时间从阴影中脱出,但仍被溅射的黑液打中,塞米拉的力量粘在周围的一切物体上,慢慢溶蚀出一个黑色的洞。
白发的萨科塔靠在完好的一边墙体上,他失去一对翅翼,衰败来得比预测得还要快,塔尔姆斯是萨尔瓦托雷的主场,他对这里一无所知,失败的可能性极大。
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死局。
黑暗席卷而来,又在一瞬间凝成实质的固体,然后碎成渣滓。
“交涉失败,无法达成目标的可能性极大。”
“但我会全力以赴。”
萨尔瓦托雷身后的黄铜映像随着一个响指无声地炸开,坍塌,毁灭在寂静中行进。
源自涅贝赫姆的寒意在整个空间里游走,冰棱从墙外开始蔓延进来,死神苍白的脸被拢在阴影里。
艾丽莎,艾丽莎,小小孩子睡不着,
指针哒哒走,就快到午夜,
钟声响起来,路上静悄悄,
快看,一个影子在窗边,
一个白幽灵!
艾丽莎,艾丽莎,小小孩子不知道,
爬在窗边看,看幽灵走过,
第二天早晨,妈妈来敲门,
不见了!
巨大的龙骨呈半保护的姿态悬在费德里科的身侧,两侧翼骨没有一丝腐化泛黄,白得发亮,锋利如刀。
巨龙的骸骨低下头来,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两簇荧蓝色火焰,翼骨一扇带起风暴。
萨尔瓦托雷被他压得竟一时没缓过来,匆忙之间偏头,寒风凛冽,刮过他的脸侧带起一簇鲜血,若不是他及时转头,费德里科可以直接削断他的光环,再附赠一只耳朵。
只一会他回过神来,铺天盖地的黑暗再度侵略,与来自死亡之国的寒冷互相对峙。
龙骨一甩尾巴,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墙体碎裂,塞米拉的腐蚀术式起不到作用,巨力下整个厅堂完全被摧毁,他们一同坠落。
费德里科借着落石再次接近,他的铳里是冥河水浸泡过的蚀刻弹,艾薇尔达诺海的人鱼带来最坚硬的物质,淋过他本人的血液,如果能够击中,那么局势将被逆转。
但他被一股力量击中胸口,萨科塔如同断线的风筝撞在一旁的石块上,往下坠去。
黯星指针被阿蒂西亚握在手中,粘稠的黑浪与塞米拉的术式混合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世界树上的伊卡洛斯失去了她的孩子,悲伤地流下眼泪,于是便有两颗星星。那两颗星星黯淡无光,一颗高悬于天,一颗落下深渊。她问,谁人能找到黯星?寻得此物者必得法则的馈赠。
黯星指针,在传说中也只有寥寥几句的描述,人们传着传着都说它能扭曲现实,生造乐园,却不知它是世界树为补偿太阳所做的赠礼,其真正的用途在于暂时修改律法。
阿蒂西亚刚想开口,不料一支箭簇从黑暗中穿出来,带着万钧的力量穿透黯星指针,连带着她的手掌一起钉在墙上。
一股恐怖的气息从箭簇上散发出来,带着亡者意志的深寒攀上这件传说宝物,在场两人甚至没能阻止它的蔓延,在黯星指针碎裂的同时那根箭簇也一起崩解成了碎屑。
“别急……阿蒂西亚,让我看看”,萨尔瓦托雷落到地上,他抬头望了望上方,这处落脚点距离他们两个最初落下的地方有好远的距离。
他用手抹了一把地上的粉尘,细细地碾了碾。“是萨科塔的翼片。”
“欢呼吧,阿蒂西亚。”他起身,后面的女士整理好妆容,黑色的沼泽四处蔓延,“我们马上就能除掉最大的威胁了。”
轰———
远处传来沉闷的响声,他们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不一会,那震感越来越强,整座塔尔姆斯在颤抖。
叮———
又一声轻响。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几不可闻。
但典狱长几乎在瞬间露出了堪称惊恐的表情,阿蒂西亚发誓,在她被关押的这么数万年漫长岁月中,她见过眼前这个人的种种表情,看着他被污染,但从没有一刻,他如此恐惧。
一切变数皆在静默中。
“结束了。”塞米拉在她身后说,他绕过阿蒂西亚径直往前走,很快身影被黑暗笼罩。
什么结束了?阿蒂西亚不敢追问。
V.
|我们所爱的,我们所惧怕的|
卡兹戴尔是什么?
一片土地,一个国家,十三城邦,十三巫师。
萨卡兹走在这片土地上。
萨卡兹不是一个特定的种族,这个名字是异端的总和。
炎客走在这片土地上,战火在他身侧燃起,这是卡兹戴尔建国前的战争时期,他往前走,怀揣一个疑惑,与心底无法解释的期望。
“我交给你一个办法”,阿尔图罗说,琴声悠扬,“穿过涅贝赫姆去到死亡之国,去见死亡。”
“在梦中。”
于是他在这里,做一个清醒的梦。
走着走着,卡兹戴尔不见了,那一片土地变得愈发坚硬,周身的温度极速下降,不久便飘起了雪。
萨卡兹再往前走,他冷了,于是刃鬼窜了出来,围着他绕圈圈。这梦还怪自由的,炎客嗤笑一声。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来,四周皆是冰雪,冰棱突出地面,取代岩石,那股慑人的寒冷停在一个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内,或许是梦境减轻了它们对外来者的警惕。
涅贝赫姆,冰与雾之地,一条不冻长河横于中心,欲入死亡之国,必先忍受寒冻之苦,洗去一身尘埃。
他是第一个来到此地的生灵。
炎客继续走,长靴踩在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淌过涅贝赫姆的河水,面上不显,但连刃鬼都蔫了几分。
渡过长河,就是死亡之国。
凡生存的,必来到此地,凡死去的,必返回大地
寂静。
萨卡兹只听到自己的血液在流淌,他的血液撞击血管壁,带起唯一的声音。
冰原上开始出现白色的石柱,它们整整齐齐地立在两边,萨卡兹发现自己在往上走,台阶引领他走进死亡意志的国度。
长阶的终点是一个祭坛,一尊白色的雕塑立在正中,它面目模糊,炎客仔细看了许久,才得出结论———
它没有五官。
但炎客知道它在俯视地上的灵魂。
他往前走,看到雕塑的底座旁有什么东西。
然后炎客看到龙的骸骨,那副骸骨双翼合拢,保护着里面蜷缩的死神。
龙抬起头颅,眼眶里的火焰跃动着。
他们的视线重合。
无声的悸动。
炎客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被他遗弃的半身。
他们在此合二为一。
费德里科睁开眼,他在梦境中恢复自己力量,但他现在感到困惑。通常他作为梦境的过客,仅仅需要这一个空间作为短暂歇脚的地方,旁人的梦与他无关,他不关心,但这次不一样。
风吹过荒原,有一阵痒意,他判断自己过于虚弱,所以才会被卷入这里。
意义?不明。
他尝试挪动身躯,然后失败了,他被困在这里,视野固定看到荒原上的杂草,碎石和花。
然后费德里科看到一个萨卡兹———他认出炎客的脸,即使梦里的萨卡兹仍在孩童时期。这没有困难,他引导生死,普通人的一生在最后,从孩提时代到垂垂暮年他都要过目,认出一位萨卡兹“英雄”不在话下。
幼年的炎客在荒原上行走,他们总在行走,一个人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前进,彼时卡兹戴尔一词指代的只有一片土地,萨卡兹被驱逐,流浪,他们没有家园一说。
萨卡兹的梦跳跃式行进,费德里科一个晃神,已经过去好几年。炎客从莱塔尼亚偏远地区的一个小村走出去,从第一次拿起刀,血溅了满身,到现在的佣兵,不过是一瞬。萨卡兹是天生的战士,哪怕一个通灵占卜的术师也有扼死敌人的胆魄,一位行走荒野的医师也会在衣摆里藏一把剑。
他的小队在莱塔尼亚边境活动,萨卡兹的结盟愈演愈烈,东部两支队伍成功汇合,正在穿过乌萨斯的边境线,如果一切平安,他会在两天后收到通讯。
但一切远没有那么顺利,1057年,费德里科记得,那一年背叛与屠杀出其不意,因此而死的人不计其数,炎客是幸运的,他活了下来。
但与之相伴的是另一种苦厄,费德里科的视野再次变化,他安静地跟在萨卡兹身后,他们处在一个地下设施中,看不出是哪国的手笔。
萨卡兹被带进一个巨大的地下室里,那里有一条龙。
一条活着的龙。
萨科塔短暂地愣怔了,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那条龙,那是陪伴于他身侧的骨骸,他们一起行于夜晚,留下母亲哄孩子入睡的童谣。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那副骨骼覆满血肉皮肤的样子。
他们在拿萨卡兹做实验。
萨科塔感到一种刺痛,从他后背传来;这种刺痛他无法压抑,包含着一股他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刺穿他的躯体。
他被禁锢在此,视线一步不许远离这处历史上无人得知的禁忌实验,火焰烧灼一切,人与龙的意识开始撕扯,争斗;于是他又感到先前的痛苦,一刻不停歇地加之于他身,他感到身躯在发烫,来自冰寒之地的悼亡者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紧张
呼吸急促,发抖,种种不必要的动作与反应开始出现。
愤怒
他听到血液翻腾的声音,像希利阿海终年不减的巨浪,拍在鼓膜上,他要同火焰一起归去,去那灰烬之中,在燃尽的尘埃里俯瞰一切。
杀戮
红色的花,盛开的花。斜阳之下的荒土上插满了锈刀与断剑。
傲慢
他的视线终于开始拉远,他在阿加雷斯最高的山峰,双翼一振就是狂风暴雪,闭眼小憩之间便是一个国家的兴衰更迭,张口呼吸就是一场雪崩。
求生
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他放声大笑,用最后的力气把半截断刀插进了对方的眼睛,再狠狠一扭。鲜血泼天,他们一起跌落。
求死
万物噤声。
悲哀
液体划过脸颊,他抬手一抹,湿润了双手,液体混进伤口里,有些痛。
痛苦
坚硬,纯粹。
梦境走入尾声,1062年炎客走出地下实验室,巨龙带着一丝他的意志埋骨荒野,1077年引渡灵魂的送葬人遇见这具腐蚀了一半的龙骨,滴下自己的血洗去它的腐肉,修补虫蚀的窟窿,龙的眼眶中亮起代表意识的萤火,乖顺地由他带回死亡之国。
现实与梦境重合。
费德里科猛地弯下腰,巨大的痛苦一刹间袭击了他,他体验旁人的情感,所得依然寥寥,但在触碰巨龙翼骨的一瞬,那些力量(他仍不明白,于是归结它们为一股力量)喷涌出出,如刀一般。
是世间最苦最痛的甘霖。
炎客百无聊赖地和他自己互相瞪眼。
很难想象一个萨科塔身负重伤的样子,但送葬人的状况明显不太好,萨科塔的血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看起来也和普通人一样,干涸了之后是一大片一大片浓稠的黑暗粘在衣服上。
他干脆蹲在一边的台子上,他———他们,选择保持缄默,把所有情绪都吞进肚子里。
忽然炎客看见萨科塔有了动作,但显然他很痛苦。
他———他们,的视线在半途相撞,担忧在即刻被共享。
白发的萨科塔脊背拱起,他们都听得到那一声痛苦的尖叫,随后黑色的碎片开始破体而出,围绕着他,锋利的,坚硬的,纯粹的,一片一片弥合成两对巨大的翅翼。
算上归还的那一对,他现在拥有四对羽翼了。
还挺酷,萨卡兹心想。
随后他对上那双眼睛,如同澄澈的天空,写满了迷惘。
Vl.
|谁来审判?谁来裁决?|
塔尔姆斯。
即使这座牢狱的犯人早已逃离,萨尔瓦托雷仍然保留着巡视的习惯。典狱长看完最后一间空荡荡的房间,走旁边的楼梯回到顶楼。
有人在等着他。
“许久不见了,我的兄弟。”他有些吃惊,白发蓝眼的萨科塔没事人一样站在窗前,几乎让他失态地叫出来。
“事实上今天是1577年6月7日,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时间1576年10月17日并不漫长。”费德里科并不给他面子。
【这是客套话,天使,我想他根本就不想见你】萨卡兹传音给他,塔尔姆斯的外墙很适合术式的蚀刻,说服费德里科同意这一计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好在他有足够的谈判经验,足够把萨科塔绕死机。
【为什么?】
【你上次把人家家里炸了一个大洞,我猜他费了好大劲才补好】
【我没有必要为他的错误行为负责,并且我要提醒你,你现在做的事情是炸毁整个外墙,严重程度更高。】
【好好好,东面完成】似乎还有刃鬼欢快的叫声。
费德里科抽出铳械架住塞米拉的剑,单手握住剑刃反拧过去,剑锋直指来人的心口。
血液滴在地上,升腾起一股寒气,他浑不在意。
【速战速决,W发消息说西卡兹戴尔出现'月蚀'的踪迹】
【了解。】
【对了,她还说拖住阿蒂西亚是另外的价钱】
【……】
费德里科一脚踹开塞米拉,抬手对着他的天平虚像再次补枪,那里因为他上次的攻击早有裂缝,这段时间的修养也仅仅是稍微修补了一点。
“为什么你不肯明白呢?”塞米拉喷出一口血,“我们站在这里,灾难本身就将降临,任何行为都无济于事。”
“如果你说的是塔尔姆斯释放的众恶”,龙骨制住了他的行动,两片锋利的骨片刺进塞米拉的手臂,钳住他的动作,费德里科瞄准他的头,外墙处传来爆破声。
“我会负责处理。”
我站立之所,便是秩序混沌之分界
一声枪响。
Vll.
塔尔姆斯随着萨尔瓦托雷的消逝一起消散。
萨科塔与萨卡兹并排走在原野上,那里曾是拉特兰的土地。神国飞上天空后,这里开满了花,仿佛仍受恩惠。
“不用担心,世界树枝叶繁茂,拉特兰的萨科塔众多,自会有接替他职责的存在。”
萨科塔看着曾经的家园,也许是家园。
“游荡在外的不可饶恕之恶共666名,现回收147名,我会尽快完成。”
萨卡兹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你有在听吗,炎客?”
“嗯……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我指的是除了这方面,你自己的打算?”
费德里科沉默了,这天使沉默了良久。
“鉴于我在你的梦境中所经历的事件,”他绕过一簇开得正盛的鲜花,“我认为大地上有一股额外的力量。”
那力量时而弱小,时而强韧。
神明忽视它,恶魔玩弄它。
它催生地狱,也栽培乐园。
“我尚不明白它的运行,我想去寻找答案。”
“因此,我希望能观测你的生活,分析这股力量的来源。”
萨卡兹转过头,金色的双眼映照身后一轮初升的太阳。
END.
番外:
一把房屋钥匙,炎客无意从口袋里摸出来的。
“希望能有点用处。” 附上了一个笑脸,落款阿尔图罗·吉亚洛
(补上阿尔图罗作为第六巫师的称号,“天之协奏”)
注(补丁):1.萨尔瓦托雷可以看作天天和一帮不正常东西待久了san值太低被污染了,本身他善恶一体也容易失衡,很符合期末复习期的我
感觉还不够癫(摇头)
2.黯星指针相当于顶级负面藏品(乐),它可以直接修改法则,并不是幻象,所以葬会中招
3.送葬人第一次进塔尔姆斯相当于带着负面藏品(尘埃之书,黯星指针,少了一对翅膀)单挑n15水月
4.当年的实验最后是炎客和龙的意识统合了,他们在纷争中两败俱伤,又在赴死的一刻微妙和解,最后他放弃龙的躯体,但是龙的躯体里仍然留有他的一丝意识
5.为什么葬把翅膀给炎,因为首先他认为炎对付不过来,其次炎本身气息就是他养的那条龙,冰淇淋球子不懂情感但是本能会亲近的(?)
他们的循环其实一早就开始了
6.阿尔图罗是循环里的例外,她可以穿梭梦与现实,所以她知道得比所有人都多,多很多
7.第一次交锋的时候老炎从外面破了塔尔姆斯的屏障,葬才能回到自己的领域里
8.艾丽莎的童谣其实写的是葬,艾丽莎并没有被死神带走,但是流传多年之后这一首童谣变成了这个样子,也是专门用来哄不睡觉的小孩乖乖睡觉的 (费德里科·能止小儿夜啼·吉亚洛)
感谢看到这里的伙伴( ´▽`),希望能给一点评论∠( ᐛ 」∠)_
【炎葬】万花镜【R】
【费德里科画画记录感情实在是太有趣了,搞点】
【ABO双A,OOC有,私设瞎解读有,r有】
“费德里科。”
陷入思考的萨科塔被一声呼唤叫回了神,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工作时间发呆过久:“抱歉,博士,我走神了。”
戴着兜帽的人在PRTS上又戳点几下,像是确认了什么事项之后扭过头来冲费德里科笑。“你最近似乎经常陷入思考,还是在因为情感的探知而不解吗?那么我能否询问目前的你对感情是什么样的态度?”
萨科塔沉默着想起什么,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忽起来,像是确认着什么,思考后又否认了。
“先别急着判定,”博士心情颇好地把手里的终端丢到一边,“在这件事上能帮你的人恐怕不是我。”......
【费德里科画画记录感情实在是太有趣了,搞点】
【ABO双A,OOC有,私设瞎解读有,r有】
“费德里科。”
陷入思考的萨科塔被一声呼唤叫回了神,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工作时间发呆过久:“抱歉,博士,我走神了。”
戴着兜帽的人在PRTS上又戳点几下,像是确认了什么事项之后扭过头来冲费德里科笑。“你最近似乎经常陷入思考,还是在因为情感的探知而不解吗?那么我能否询问目前的你对感情是什么样的态度?”
萨科塔沉默着想起什么,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忽起来,像是确认着什么,思考后又否认了。
“先别急着判定,”博士心情颇好地把手里的终端丢到一边,“在这件事上能帮你的人恐怕不是我。”
“如果别的感情对你而言太过困难,那就先从理解‘想念’开始吧,”博士打开办公室的门向走廊上左右张望两下,把还在困惑之中的费德里科推出办公室,“从现在开始,费德里科,你拥有了一整周假期,我认为你很快就能明白感情影响行动的理由。”
重新回到办公室锁上门的博士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有些酸涩的苦稍稍冲淡了空气中的甜味。“大脑理解不了情感,身体却自己进入易感期吗……风暴中心的宁静,可怕可怕。”兜帽人松了松领子,看向宿舍区走廊的监控图像,黑色身影从楼梯口出现,缓慢又沉稳地走向宿舍门口。
“把他支出去这么久估计也快到极限了,拉特兰在上,保佑两个易感期alpha不要把房间打穿。”博士尝了一口咖啡,皱着眉拿起通讯装置发消息给艾泽尔。
“费德里科。”
炎客支着刀站在桌子旁边看萨科塔在纸上画画。刚被那个混蛋兜帽人指使着出了好多天外勤,衣襟上还沾着血腥味,回来便看见,不对,是嗅到,自己的恋人似乎有点不太稳定。
炎客不是没见过费德里科用这种形式记录情感,但是他没问,费德里科也不会说到底哪条线,哪个形状是代表着他。空气中奶油的味道闷得人有些烦躁,像是掉进了融化的超大桶冰淇淋中,再不兑点什么进来便要把人溺毙。
但是易感期的话,这张纸上的图案应该都是给他的吧?
“费德里科。”
炎客又叫了一声,忙着画圆的萨科塔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你似乎不太清醒。”
白兰地酒香像是柔软而带刺的荆棘一般舒展开来,戳穿了厚重的奶油泡沫。同为alpha却并不互斥的信息素交融在一起,有些许的刺痛感,让人在奶油幻境中转醒过来。
“我从未有过类似情况出现,”费德里科顿了顿,虽然他脑中有完整的alpha易感期处理知识,这却是他分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自己身上遇到,“猜想这可能与近期我身体出现的异变相关。”
“好事,你开始往脑子里装入感情了。”炎客忍着血液里叫嚣的欲望,伸手撩起费德里科搭在后颈上的奶金色头发。
“我不能判断这是否为有利情况。”萨科塔看起来对他有些诉求,但也被困惑和迟疑牵制住了手脚。
“对我来说,是的。”
炎客把外套甩到一边,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上半身仿佛雕塑一般紧实而美观,他伸手把费德里科拽进怀里,拉特兰执行官厚重的斗篷外袍被轻车熟路地扯开。
费德里科的肤色比炎客浅上不少,裁剪得体的白衬衫袖子卷起一半,露出好看的小臂线条。
“我在想念你,费德里科,”炎客的手环上萨科塔后颈,“我想知道你是否也想念我?”
“可是我们已经相见了,这不再符合想念的客观条件。”
“即使面对面我也还是会想你,天使。”炎客把自己埋在费德里科肩膀上,即使这样弯腰低头会拉扯到他脖颈后面正要撕裂生长出的黑色矿石,“如果我身体里生长的不是这些没日没夜刺痛我的石头,而是你该有多好。”
费德里科沉默着,他不知道怎么接话,也不具备回应过分幻想的功能,他的手先于脑子一步抚摸上炎客的脸颊,黑色晶体把他柔软的指腹压出一个凹痕。炎客捉住这只越过大脑行动的手,费德里科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想要抽开。
“别乱动。”
炎客亲吻着费德里科的掌心,神经末梢被触动的痒意让萨科塔忍不住想要收回手,感受到恋人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金色的眼睛抬起来看向对方——你很难在费德里科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情绪表达,他像是被魇住了一般时而滑向自己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射,时而被迷惑困扰住,想要立刻逃离这里前往医疗部进行一次例行检查,正如他近期每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时一模一样。
赞美易感期。
“费德里科,告诉我,你现在是怎样的情绪?”
费德里科抽回了手,那能够划开害兽脖颈的手指落在了炎客后背上——画着圆,矩形,三角形,各种各样的线条交错剐蹭,被中心的圆串联在一起,像是从瞄准镜中窥伺着炎客的心脏,把一片又一片的碎玻璃扎进他的身体。他在痛苦,疑惑,在敏感地怀疑着恋人,而这些不安的情感都被中心的圆串起来。
费德里科,圆到底是什么意思?
圆是你的铳口与准星,你透过我看着世界,你把尖锐的棱角刻在我的身上,得见斑斓的光彩。费德里科,告诉我,圆是你的万花镜吗?
【以下请转ao3同名】
【炎葬】易碎极光
*我流炎葬。左右有意义。
*内容两万字以上,感谢您的阅读。
summary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能成为地狱的萌芽;一张脸、一句话、一份礼物、一幅香烟广告,如果不能忘掉,就可能使人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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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人收到那把枪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抬头看了炎客一眼,平静地说:“我见过,下午在狙击训练场,能天使干员用它射击过。”
炎客短暂地愣了一下,把足有半人高的枪打横塞进他的天使怀里,“怎么了,不喜欢?总不会是因为它被其他的萨科塔用过了吧。”萨卡兹打趣道。
“你知道我不会产生那种想法,”送葬人低头去摆弄冰冷的铁杆子,“我想这是一把很好的狙击枪…但是为什...
*我流炎葬。左右有意义。
*内容两万字以上,感谢您的阅读。
summary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能成为地狱的萌芽;一张脸、一句话、一份礼物、一幅香烟广告,如果不能忘掉,就可能使人发狂。
0
送葬人收到那把枪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抬头看了炎客一眼,平静地说:“我见过,下午在狙击训练场,能天使干员用它射击过。”
炎客短暂地愣了一下,把足有半人高的枪打横塞进他的天使怀里,“怎么了,不喜欢?总不会是因为它被其他的萨科塔用过了吧。”萨卡兹打趣道。
“你知道我不会产生那种想法,”送葬人低头去摆弄冰冷的铁杆子,“我想这是一把很好的狙击枪…但是为什么?你明知道我不常进行远距离狙击。”
“是,是,你更喜欢近身搏杀,散弹枪才是你的常用武器。”炎客习惯性叼上烟,执行者从枪身上分了一点眼神给他,他又把烟放下,捏在手里把玩。“试试,不常用并不代表你不能驾驭它。”
1
黑红色的秽壤上遍布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木材碎片,有些焦糊的板材上还闪着一些未熄灭的火苗,一个半边身子都被压在一堵墙底下的副官正被这些火焰的制造者踩着。而居高临下的雇佣兵似乎并没有什么虐待战俘的心情,炎客烦躁地甩着刀身上的血,滚烫的鲜红到处飞溅,溅到睫毛上几滴,他抬手抹了抹,拎起刀再次架到副官脖子上,动了动手臂,断壁残垣内便没了第二个人的呼吸。
刃鬼从他的刀身上隐去,炎客对这地方没兴趣,转身便要离开,却看到不远处一抹亮色被压在砖堆里。这年头即便是雇佣兵也不是什么破烂都捡的——更何况是罗德岛的“雇佣兵”,但炎客还是走过去了,他认出那是一把竟能幸免于他火焰之下的枪。
岛上不缺会用的枪的人,比如他的好搭档,铁面无私的执行者。但炎客带着枪和满身血腥味回房间时送葬人正在助理办公室执勤,他把枪靠在墙边,一头钻进浴室,衣服当然是换过的,房间的另一位主人很介意在没有必要的时段里待在血淋淋的环境内,但身上的味道仍然令人作呕。炎客想,几年前在卡兹戴尔,他或许就不会有这种习惯,甚至可能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炎客洗过澡埋头睡了一觉,醒来还不到送葬人的下班时间。他拎起那把枪往训练场走,路过加工站时看见了一个光环,炎客停下脚步。
红发的萨科塔正热情地和黑色皮肤的阿戈尔攀谈,“没错,还是老样子,八份异铁组,三份炽合金…好!回头请你吃我做的苹果派!”
炎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阿戈尔看到了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能天使回过头,“嗨!炎客先生没有工作也来加工站吗?咦…这把狙击枪看起来有点意思嘛!”
拉特兰人对火铳一类的东西实在太敏感了,炎客干脆把枪递给红发萨科塔,让她仔细看。“还真是一把狙击枪!看起来很有杀伤力嘛…”炎客听到她似乎还嘟哝了一句,“可我记得送葬人先生的武器是两把散弹枪来着?”
于是在两人前往狙击干员训练场的路上,安比尔和安哲拉等人也被吸引了过来,由能天使带头,轮番试了这把枪的威力。最终由含着巧克力糖的粉发的萨科塔做出总结:射程上佳,威力上佳,是把不错的枪,不过你要送人吗?
炎客没想到比起“这枪是哪来的”这些小姑娘明显对“这枪要送给谁”更感兴趣。他脑中闪出金发天使的身影,又迅速散去,炎客耸了耸肩,“或许你们谁想要?”
“我们才不会和送葬人先生抢礼物呢!”能天使扬了扬自己的宝贝冲锋枪,“快去送给他吧!”
炎客第一次和送葬人作为搭档出任务的时候还没有听说过这位天使手撕害兽的传闻,他很奇怪这样一个细皮嫩肉的萨科塔怎么吃得住两把改制散弹枪同时开火的后坐力。但他显然不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一旦踏上战场,同伴用什么武器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需要拔刀出鞘,将任务目标焚毁殆尽。
但无可否认的是,从没人见过送葬人用狙击枪,起码罗德岛的人没有。偶尔在危险系数较低或不方便携带散弹枪时,他会随身带一把体积不算大的手枪——明显也是改制的,威力惊人,其一夹子弹的杀伤力甚至不逊于能天使小姐的一梭子冲锋弹。
炎客曾经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么漂亮的萨科塔会偏爱如此暴力的武器,但此时送葬人以一个教科书式标准的狙击持枪姿势站在狙击训练场中瞄准靶心的样子,让他觉得或许这位天使拿着散弹枪的样子更能让人热血沸腾。
并非送葬人持短程铳武的时候有多活跃,而是他一旦安静下来…在这种长期的、绝对的安静中,炎客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尽管里头的源石可不这么想,但训练场里其他狙击干员练习的声音似乎都慢慢远去,他只是站在送葬人身侧,却在直视他掩在狙击镜后的眼睛时感觉脊背发凉,就像一台全自动寒潮模拟器正于身后开足马力运作,在天使身周降下无法被肉眼所见的霜花。
炎客艰难地将视线从那片冰蓝中移开,转头去看靶场的另一边。送葬人选择了难度系数更高也更接近实战环境的移动靶,特殊材料的射击靶被做成可以任意行走的人形,它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为执行者枪口前的猎物。萨卡兹佣兵突然想知道,仅仅是站在一旁注视送葬人瞄准目标都令人如此煎熬,那么被送葬人瞄准的目标呢?真的不会在最终旅途到来之前就被这种天神降临一般的气势吓死吗?
从龙门警卫局来的鬼族盾卫曾经和炎客提起“气场”这样的概念,譬如生起气来的陈长官有着如同炼狱一样的气场,炎客显然没有亲身体会过,但他多少能从星熊的表情中感受到一些。
“大概会令人颤抖吧?”炎客猜测,“龙门警署的人还真是惨。”星熊不置可否,只是在博士走出办公室之前提醒了一句:“所以平时最好少惹她。”
然而博士还是听见了,用资料板夹敲了敲门板示意两人可以进去,随后转过身,说:“炎客或许能做到少惹陈长官,却做不到忍住不逗费德里科吧,嗯?你自己认为呢?”
炎客没有回答博士无聊又八卦的问题,他听见星熊没忍住笑出了声,又或者说根本没忍。送葬人正坐在靠墙偏里的位置埋头整理资料,存在感显得有点低,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起头,脸上露出炎客再熟悉不过的那种疑惑的神色,不过这次是对着博士。
“好吧,言归正传。原定于半个小时后的行动任务有所调整。白面鸮干员的源石技艺出了点小岔子,恐怕她不能按时随队出发。刚刚送葬人帮我查询了岛上当前可派遣的医疗干员…暂无。这意味着你们需要在没有医疗干员支援的情况下完成战斗并安全撤退。虽然只是一场小规模清剿,但仍然需要重视,我临时调度了星熊干员与你们同去——炎客,请你别一脸没必要的表情,她当然不是专门保护你的。”
“我知道,保护他。”炎客指了指天使,“我的意思是,这也一样没必要。”
“你是想说你能保护好他,还是说他不需要保护?”
炎客耸耸肩,“都有吧。”
博士叹了口气,转头去看“被保护对象”,萨科塔皱眉瞪着萨卡兹,星熊拍了拍萨卡兹的肩,“希望你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风景,我保证不会在没必要出手的时候打扰你们的双人行,放轻松点如何?博士看上去快要过劳昏厥了,如果罗德岛的指挥官倒下了,陈会很为难。”
炎客抖掉肩上的手,起身径直往外走,送葬人立刻也站了起来,正要说什么,炎客丢下一句“没意见”就从外面摔上了门。
这之后剿灭任务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倒不是说敌人比想象中更弱,而是没有医疗干员随行这件事对两人的行动几乎没有造成影响。
按照博士的说法,费德里科战斗力再强悍也是近程射击干员,敌人的数量一旦过多,难免有炎客解决不了的漏网之鱼会伺机突破。实际上送葬人能够在大大小小数百场战斗中全身而退,少不了的是他犹如电子产品一样的大脑对瞬息万变的战场进行的精确计算,以及——
“以及对炎客干员作战习惯的了解。”
星熊一噎,她就多余问一嘴这小两口的事。
送葬人正低头给枪装弹,前半段的战斗恰好打空了他带来弹药的一半,炎客坐在掩体后清理刀上乱七八糟的血污,刃鬼趴在一旁缓缓燃烧,而被博士点名随行助力的高级资深重装干员真的像她在博士办公室所承诺的那样靠在她那面大盾上看热闹。
“敌人数量不多,你们准备用多久结束后半场?”
“预计一个小时左右。目标首领方才被惊动,已经退回据点,敌方据点地点地形较为复杂,我认为…”
“半个小时已经够了,”炎客提起双刀从掩体后站起身,“这样你还来得及赶回去陪你的陈长官吃晚饭。”
本就不高的楼栋几乎被对方自毁性的轰炸推成了废墟,炎客不得不在死人堆里面挑活人杀。星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原本用作掩体的那堵墙早就化成一地砖垛。送葬人踩在摇摇欲坠的铁质外接楼梯上俯视着这栋空架子楼,两把枪中的一把已经打空了,他趁炎客抬头看的空当扔了下去,萨卡兹嗤笑一声,抬手接住,转头抛在那堆砖垛上。
“看见星熊了吗?”炎客又回过头检查废墟里还有没有喘气的活物。送葬人下意识摇头,才反应过来听话人此刻看不见他的动作,于是往下走了几节台阶,说道:“没有,但我们原本的作战计划里显然没有计算进星熊警官。”伴随着他的脚步,铁质楼梯又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令人烦躁。
“‘我们’?”本就烦躁的刀术师只差把不耐写在脸上了,送葬人听见又一声嗤笑,“你敢肯定你的作战计划里真的有我?”
“请你控制自己在作战过程中的情绪,炎客,任务还没有结束,目标首领仍未找到。”铁质楼梯又晃了几下,顶层似乎掉了一些土块下来,扬起的灰呛得炎客皱眉。
“你的意思是等到作战结束我就可以发脾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送葬人有些没话说,握枪的手紧了紧,看上去非常想现在对着自己队友的脑袋把膛里最后几发子弹打出去,“并且你平时也时常对我发泄一些我无法理解的情绪。”
“啧,天使在指控我了,真是罪…”“停!”
楼梯摇晃的刺耳响动与脚步声戛然而止,炎客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自己头顶正上方的楼板轰然碎裂,土块和尘屑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他在躲闪间看到目标在烟雾中跳进废墟里,随即传来金属断裂的声音。
巨盾砰地一声立在面前,星熊冲他叫道:“去接着点你的萨科塔,这里我来!”炎客紧盯着缓缓爬起的目标,挥刀把坠落下来的建材在空中斩碎,星熊提起盾,难以置信地看着萨卡兹,“你愣着在做什么?!天使不是真的会飞!这里马上要塌了!”炎客回过头,看见外接楼梯已经整个从楼体上剥落下去,此刻歪歪扭扭地向下砸倒,天使仍站在上面。
逆光,看不清送葬人此刻的表情,但炎客想他不会慌乱,一定一如既往地,万事万物都在他的计算之内,即便有所偏差,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推演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但前提是——
萨卡兹叹了口气,转身冲进巨型铁架坠下的阴影中,他听见身后星熊大喝一声,制住了目标,而他要做的是张开双臂——天使一跃而下,恶魔接住了他。
如果此刻有个画家的话,宗教画家最好,一定能画出一幅适合挂在任何一个教派教堂里的画卷来,多么深刻的场景,天使扑进了恶魔的怀里,恶魔对着天使张开怀抱,头顶是即将消失的夕照,脚下是两人共同制造出来的废墟,简直太富有教育意义了,炎客想。
事实上,这一下砸得他很痛,起码谈不上美好,萨卡兹咬着牙,送葬人很轻,但高度带来的冲击力不小,再加上那把改制散弹枪的重量,还能站稳算他体格好。
送葬人像小孩子一样挂在他身上,一手揽着他的肩颈维持平衡,另一只手掏出手枪,架在炎客背后向废墟内瞄准。星熊仍在和目标缠斗,而楼体已经坍塌了大半,目标一直试图逃离这里,尽管已经没有援军会来接应他,但他仍有斗志,星熊无法立即将其解决。
送葬人趴在炎客颈侧,喘息有些急促,炎客能听见两人的心跳都严重过速——天使或许受到自由落体的影响,可自己又是为了什么?送葬人举着手枪发出指令,“星熊干员,请立即撤离!”
星熊分神看了一眼两人古怪的姿势,半根柱子砸在般若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如果忽略送葬人还挂在炎客身上这一点,大部分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这位同事的指挥十分到位,但此刻送葬人的语气依旧坚定,举着枪的手没有令人恐慌的颤抖。是谁说执行者像个AI智能机器人一样?真是满嘴跑火车,星熊想,AI智能机器人是不会有那样令人信服的眼神的。
她快速调换自己和目标的身位,抽身离开废墟,反手将目标往送葬人的攻击范围里一推——如约而至的枪响,子弹宣告着旅程的终止,楼体彻底将未熄灭的火苗掩埋,在几声巨响过后,大地恢复平静。
炎客用了几秒钟让自己的耳朵从距离过近的枪声中缓过来,送葬人仍然保持着被他抱在身前的姿势,而他背对着废墟,看不见硝烟和鲜血,他偏了偏头,眼前是夕阳下一片凌乱的金发。
怀里的人似乎在和星熊确认目标的情况,以此判断这场行动是否已经结束。炎客忽然感到有些无所事事,他左手还撑着一条从倒塌的梯子上砸下来的钢架,这会儿甩了开丢到一旁,抬手捏住送葬人的后颈挪了挪位置,好让天使白皙的皮肤离自己脸上的源石结晶远一点。
身后传来脚步声,送葬人拍了拍抱着自己站在原地出神的萨卡兹,他扭过头,于是视线碰撞、交接,对在一起。恰好目睹这一幕的星熊觉得牙酸,想起诗怀雅推荐给陈看的某部炎国经典爱情电影。
送葬人眨了眨眼,对炎客说:“你可以把我放下了。”于是炎客照做。天使踩回地面上,轻轻跺了跺脚,似乎还不适应脚踏实地的感觉似的调整了一下站姿。炎客从废墟里拔出刀收回鞘里,好整以暇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他也没有在放下送葬人的时候把唇贴在了天使的脸颊。
那次任务结束后,炎客没有问送葬人为什么相信他会接住自己,送葬人也没有问炎客为什么没在接住他之后立刻把他放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在一瞬间有迷茫闪过,但萨卡兹拍了拍他,说,“回去了,再晚你就来不及在博士下班之前交报告了。”于是那一点迷茫转瞬即逝,执行者仍然握紧枪,赶上前走在搭档身侧,踏上下一段旅途。
2
那把狙击枪送出去足有好几个月,炎客都没有再见到送葬人拿起它,久到他甚至以为它会在若干年后随着时间的流逝锈蚀成一堆破铜烂铁,落得一个在炎客捡走他之前本该得到的宿命。但炎客没有想过是否后悔捡它回来,萨卡兹从不想那么多,捡了就是捡了,送了就是送了,天使喜不喜欢是天使的事,恶魔送不送是恶魔的事,天使都没有做出指控,他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送葬人每天的工作仍旧在控制中枢和狙击训练场两点一线,偶尔被博士抓去当个半天的贴心助理——那往往是博士心情相当差、谁也不想见的时候,无论是谁推开指挥官办公室的大门,看见执行者那张铁面无私的漂亮脸蛋,都会下意识少说几句,汇报完工作就赶紧走,当然,炎客除外。
刀术师径直在送葬人的位置上坐下,正在资料柜前整理作战记录的人显然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沙发已经被鸠占鹊巢,不甚透明的几片翅膀安静地悬停在身后,让炎客想起花房里的莱娜曾和他讲过菲林族的尾巴可以传达主人的心情。
博士看了一眼炎客,捂着头痛苦地叹了口气,用近乎哀怨的语气指责道:“来接男朋友下班?有必要这么积极吗?”送葬人闻言回过头,看见沙发上坐的人倒没有什么意外,但他精明的大脑仍然用了一定的时间去把自己的搭档和指挥官口中的“男朋友”联系在一起,也许十秒,也许三十秒,也许够回转一次专精三级最终旅程的。
炎客翘着二郎腿提醒博士:“今天食堂特供的甜品是能天使小姐做的苹果派,我在来的路上碰见她了,她说如果博士不能亲自去吃她会很伤心——原话奉上。”靠在沙发里的萨卡兹摊摊手,坦然地接住了萨科塔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博士又重重叹了口气,把手头的资料摞成一沓放在桌上,离开前指指桌上一只小手提箱对兢兢业业的天使说:“你拜托费斯特的东西在箱子里,忙完就早点回去吧”,甚至贴心地带上了门。
这个博士办公室里到底是谁在贴心?
炎客站起身走到送葬人身后,萨科塔的翅膀似乎动了动,但不是很明显,萨卡兹从背后搭上他的肩,把身体一半重量侧倾靠在天使身上,送葬人顿了顿,有些无可奈何又习以为常地说:“你坚持这样的话,我会没办法把资料放进柜子里。”炎客冲他一伸手,“放哪?”送葬人把一沓作战记录递过去,抬头盯向某个格子,“B栏、乌萨斯区域、Ⅱ类作战报告。”炎客的手停在原位没动,送葬人过了几秒又说道:“你右手边右数第二列上数第三行最左边的格子。”
炎客没忍住笑了一声,抬手把资料放进对应的位置。送葬人问他在笑什么,炎客说,怪不得博士要找你来整理资料,这柜子对他的身高来说恐怕高得不止一点儿,有传言说博士找助理不找比自己矮的,看来是真的。
送葬人对炎客无厘头的推测完全无法理解,下意识反驳,可是能天使干员也经常来做助理。炎客说,哦?那看来博士是真的很喜欢你那个同乡了。送葬人拿开炎客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从脖子上摘下助理工作牌放回桌子上,“希望你没有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博士对干员的任用有他自己的想法,即便是凯尔希医生也很少干涉。”
“我可没说什么,只要你不觉得累,天使。”炎客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博士办公室。
那天晚上谁也没有去食堂吃能天使做的苹果派,炎客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莱娜,被拉去了花房帮忙照料一些在这个季节结籽的花草,博士被“不干涉自己助理选任”的凯尔希医生叫去召开紧急作战会议,而送葬人不知所踪。
睡醒了一觉的炎客甚至没有发现房间里少了一个人,或者与其说没发现,他其实并没刻意关注过送葬人什么时候去了哪儿又做了什么。总归在岛上,随时可能被那个无良指挥官叫去加班,又或者被浑身粉红泡泡的女干员请去修理终端,不在房间里是很正常的——不和自己待在一起是很正常的。
主舰最近停靠在哥伦比亚附近,此时窗外正在下雨,黑夜让雨幕泼下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更加令人发寒,所幸舰内恒温…送葬人真的在舰上吗?炎客没来由地想,或许直觉作祟,送葬人现在会冷——他不在舰上。
博士办公室的门关着,敲了半天没人应,卢西恩从墙边的阴影里钻出来,淡淡地告诉他,博士不在,炎客没问博士去了哪儿,只问:“今天有人出紧急任务了吗?”傀影没说话,用那双琥珀金的眼睛盯着他。萨卡兹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二话不说转身离开,留菲林一人不知何时又消失在黑夜里,杳无声息。
博士在凯尔希办公室门口被堵了个正着,他看起来疲倦且焦虑,这更加深了炎客的疑问,但还没来得及他开口讨个说法,指挥官已经和盘托出:“如果你是来问费德里科,他确实出任务了,一天前出发的一次行动中出了意外,目标没能被歼灭,正在余党的保护下试图逃出哥伦比亚,需要一名可靠的狙击干员救场。”
炎客靠在墙上听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只接了一句:“我没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如果你需要我像往常一样作为搭档去接应他,早就通知我了,既然没有,我可以理解为这次行动不需要我,是吗?”
“不,”博士说,“那不代表送葬人不需要你,你仍有前往接应的价值,这次行动很危险,对方的残党仍有斗志,即便击毙头领,狙击手暴露后仍有一场恶战,我相信你能给他省去很多麻烦。”
炎客挑眉,一脸“知道危险你还让他去”的表情,博士立刻苦下一张脸,“我也有苦衷嘛,理解万岁啦炎客!行行好,去把你的小男朋友好好接回来,不然我要愧疚到下辈子了。”
“所以您为什么选择送葬人先生呢?”阿米娅望着炎客离去的方向,“能天使小姐和黑小姐今天明明也在岛上。”博士对着空气点点头,又摇摇头,像是对阿米娅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天使的恩怨只有天使自己能够予之解脱,不该假以他人之手,费德里科会愿意去送切拉尔最后一程的。”小兔子似懂非懂地听着。
而博士办公室的桌上,手提箱仍在桌上放着,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皮质的小箱子手感温和耐磨,和他的机械师主人一样好脾气,此刻放在这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却令人心惊——里面是一套高精度的狙击枪消音配件,箱子里一张字迹工整的纸条,上面写着
To Executor —— F.
“...申请联络送葬人的通讯系统。”炎客赶到哥伦比亚的作战联络点,接应他的只剩一名留守的后勤人员,其他干员均在这次行动中负伤撤离,这让炎客意识到对方的实力必定足以垂死反抗,菲林族的后勤干员抖了抖,似乎被眼前高大的萨卡兹吓得慌了神,只是神经质地调好了终端频道,将通讯器放在炎客面前的桌子上。
“干员送葬人,任务正常执行中,是否有新增指令?”
天使的语气听起来很平稳,起码不像是受了伤,后勤干员松了口气,但炎客莫名觉得这种声调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时候听过,却又想不起来。送葬人又复了一次,炎客收了收发散的思维,言简意赅地说:“博士派我接应,报你现在的坐标,或者汇合地点。”
通讯器另一头显然愣了愣,送葬人正抱着那把炎客捡回来送他的狙击枪靠在楼顶的掩体后,飞快地权衡了一下利弊,然后报了这栋楼的位置,“虽然可能已经没有必要了,但还是请你路上尽量不要惊动别人,对方很警惕。”
岸上雨已经停了,炎客带走了联络点所有关于这次行动的资料,拣有用的看,没用的直接烧成灰散在路上。他从博士执笔的极具讲故事风格的作战资料里了解到,这次的行动目标是一个小型但近些年不断壮大的非法拉特兰组织,公证所曾派出过执行者,但他们的首领切拉尔在负隅顽抗中将执行者重伤后再次逃窜出境,而这名失误的执行者,炎客停下脚步往下看,映入眼帘的是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费德里科
炎客突然想起他曾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听见过天使那样掩藏了情绪又似乎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部分波动的声调,同样是昨晚那样的暴雨夜,他在无梦的睡眠中被吵醒,感觉身旁有动静,睁眼看见萨科塔睁着眼睛侧卧着,额头靠在他身前,眼神空洞地穿过他的胸膛,一行细微的汗水从金色的额发中滚落下来,经过送葬人漂亮的眼角,炎客清楚那不是眼泪,但还是有一种看见天使哭泣的错觉。炎客于是半梦半醒地把手搭在天使腰背上,送葬人似乎回过神来,缓慢地抬起头,试图在一片黑暗里去看炎客的表情,然后说:“我吵醒你了吗?抱歉。”
就是这样的声音。炎客把手里剩下的所有资料都扬成飘零在空中的火焰,提着双刀快步往那栋大楼奔去。他见过无数在他的源石技艺中化为灰烬的人,那些人有的万分惊恐,有的面露哀求,有的则在被火舌吞噬前就已被刃鬼结束了生命。他们大多嘶吼,哭喊,声音吵嚷令人厌烦,即使是被视为恶魔的萨卡兹,也并没有享受聆听这种哀嚎的癖好。哪种死法更好一点?炎客没有想过,不详的结晶已经爬上了他的脸颊,无论何时又何地,死亡从未远离他,选择死法是奢侈的,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他甚至羡慕那些死在送葬人枪下的人——干脆利落,死得其所,死前还能看一看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哪怕冷漠得像个机器人。
机器会有恐惧吗?这或许是罗德岛上部分研究机械的干员才该去研究的课题。而以炎客浅淡的知识来做判断,机器人是否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记忆都成问题,又怎会囿于过去的阴影中无法离去?太多人常常忘了送葬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萨科塔,那位指挥官为此更频繁地唤他的真名而非代号。
彼时炎客未能来得及探究的送葬人声音中所包含的情绪,被匆忙而又敷衍地定义为噩梦中惊醒的恐惧,他甚至不知道噩梦的内容是什么,你又怎么敢去妄自揣度天使的梦中有什么?总之定然不止切拉尔和他的组织。他被自己的被执行者打伤时在想什么?自己居然搞砸了?为何搞砸了?该如何收场、是否还能补偿?炎客猜测指挥官口中的“苦衷”或许与切拉尔和送葬人的恩怨有关,但萨卡兹仍旧坚信萨科塔的噩梦中绝不只有切拉尔一人。
送葬人严谨的大脑中正在飞速整理着眼前的变局——切拉尔的组织疑似有人临阵叛变,几乎有些刻意地将切拉尔本人的坐标暴露给了自落地这座废城后便行踪隐秘的执行者,这给了萨科塔一种强烈的、自己正在一步步走进对方陷阱中的错觉,当然,也有可能并不是错觉。
对方在击溃罗德岛先遣的任务小队后本来有足够长的时间重新整队,首领还在,他们没有充分的动机在这几个钟头里毫无理由地分崩离析,并窜往城中各个方向。送葬人每往前走一步,都感觉自己愈发靠近包围圈的正中心,直至登上这栋大楼——这是他在出发前就规划好的最佳狙击地点,优点是易于自己进攻,缺点是几乎无法防守。
送葬人提着两只箱子踏上大楼中央的大型玻璃旋转楼梯时想,如果是炎客,八成会拔出刀说“有前半句就够了”,然后昂首阔步登上最顶层。很快他意识到这并非一个在任务执行过程中应当出现的适时想法,从前他不会去考虑其他人处于他的局面时会怎么想,更不会几乎随意地将其他人代入自己——起码在上一次执行切拉尔时、他还不认识炎客时,不会如此。
两只长条形的皮箱似乎才是“理应”出现在这栋曾经高贵的大楼内的东西,拉特兰人热爱铳,即便送葬人更多地只把他们当作执行任务的工具,他的枪依然从附装零件到配箱都得到了精心且妥当的安置。左手提的那只旧一些的略短一截的箱子里装着他最常用的两把散弹枪,而右手那只箱子显然更新,似乎是最近刚配的,靠近拎手的位置有一个湛蓝色的标志,罗德岛的标志,而非拉特兰公证所。
“我想你不会介意的!如果你希望从我这里选一只漂亮的箱子,这是必须的啦!”可露希尔在把箱子递给送葬人时这样说。而送葬人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作为签署了清理协议临时驻扎在罗德岛的执行者,出任务时佩戴罗德岛的相关标志未尝不可,即便他还未想过离开。
同居的萨卡兹也曾问过:“既然是临时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去?”萨科塔从终端中抬起头,盯着炎客手里捏着的香烟。炎客摊摊手,指了指天花板角落里的烟雾报警器,“没点——当然是回拉特兰,天使,我不相信你们那个所谓的公证所舍得跟罗德岛签你的卖身合同。”
送葬人皱眉,对炎客不当的用词表达了不满。“无论细节如何,公证所的决议,我只需执行,何时离开也合归由公证所决定。还有,你最好不要再摧残你手里的违禁品了,你的源石技艺看上去很想主动点燃他,如果你真的需要,请离开宿舍前往吸烟区。”
执行者在旋转楼梯的三层停住脚步,鉴于任务需求,他需要估算楼层距离地面的高度,三层已经位于空中十米左右,差不多是一般人类自由落体求生的极限。但不是送葬人的,他又上了两层,在五楼的一侧窗边打开右手那只箱子,里面躺着炎客送的那把狙击枪——这是送葬人第一次带他出任务,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彼时送葬人才有空当去打量大楼内部,这里曾经奢靡,来往的皆是政客与贵族,楼中央的玻璃楼梯蜿蜒向上,伸出无数触手连同十数个楼层,湛蓝的玻璃状楼体会将阳光反射进每一位心怀不轨的人手中端着的酒杯中,营造出天神注视的假象。而此时,繁华已经人去楼空,战火虽然没有摧毁楼内的摆设,但纯洁的楼梯蒙尘,墙体也不再透进光亮,大厅中有一架三角钢琴,琴凳的位置很不讲究,看起来像是被匆忙离开这里的人路过不小心踢了一脚。令一些来自维多利亚的干员遗憾的是,送葬人不能完全明白音乐的魅力,他曾在罗德岛的年会上被博士以公约胁迫着弹了很简单的一曲,台下的女干员们尖叫的分贝远远超过人耳所能承受的健康音量,于是战争天使没能领悟到音乐的美妙,甚至觉得有点吵。
五层是送葬人最终认定的最适合执行任务的高度,由于不能在楼顶射击,楼内有限的视野限制他必须选择一个更高的楼层狙击,这让他失去了选择三层以下安全逃生楼层的可能性。更棘手的是,地理位置的差异让他和切拉尔完全不处在公平竞争的水平线上,据送葬人所知,切拉尔本人以及他的大多数手下都是优秀的狙击手,而他们此时可能分散在这栋大楼周围的任何一个角落,等待着猎捕天使的行动拉开帷幕。特殊楼体的掩护给了送葬人在楼内行动基本上隐蔽的优势,但他仍然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天使有条不紊地将箱子里的配件全部装齐,端起枪做出了预瞄准的姿势——这把枪上没有安装消音装置。
这意味着,一旦开枪,子弹穿透的玻璃将被打碎的同时,狙击枪巨大的射击声也会瞬间暴露送葬人的位置。因此他必须将这一枪瞄准切拉尔,把子弹嵌入切拉尔的脑髓,为了完成任务交差,也为了能有命活着去和炎客谈谈使用这把枪的感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通讯系统里不再传出电流以外的声音,后勤干员显然已经撤离,而炎客没有使用这种“麻烦东西”的习惯,除非是有联系送葬人的必要——但大部分时候两人的行动在一起。送葬人切断了通讯,在把它丢进箱子的角落里之前确保了它即便在自己的尸体旁被敌人发现也无法暴露罗德岛的任何信息,他靠上枪管与准镜,金属冰凉的温度沾上了他的皮肤。
金属,源石结晶的外壳拥有和金属一样的凉意,但送葬人坚信那些黑色晶体里面是滚热的、能够将人轻易灼伤的,一如被晶体侵染的萨卡兹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熊熊燃烧着。他们将爆发、将喷涌、将突破所谓的极限去做到如同死神镰刀一样令人出其不意的事,像西方教义中的恶魔一样,把屠刀架在天使的喉咙前方。
而炎客在理智清醒的大部分时候,常常有意避免那些黑色的不详之咒蹭破自己的皮肤。他知道天使是健康的、洁白的,不该被任何黑暗的东西染指,即便从血淋淋的害兽堆里钻出来,洗一洗也还是一样。
血污可以被水洗涤,矿石病可以被药治愈,而有些东西一旦触碰,直至旅途的终点都无法再被抹去。
可惜天使和恶魔都没能意识到这点。
3
枪响得很快,炎客清楚送葬人不会刻意等待自己与他会面打卡报道后再进行行动,更何况指挥官下达的指令也只是“接应”他的天使。他只是工具,萨卡兹平静地想,他希望指挥官把他当作利刃、当作长刀,这就足矣。而天使对他应当——
高精度材料爆裂的声音没能再给炎客浮想联翩的机会,他听见了不属于送葬人位置发出的两声枪响。刀术师近几穿檐走壁一般飞掠过最后的那几十节阶梯,但他最终只来得及看到天使的身影伴随着无数飞溅的碎片从空洞的窗框间坠落,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炎客从没见过送葬人任务失败的样子。
很多人觉得炎客多少有些嗜血的自负,出于对自己刀术技巧和源石技艺的过度依赖在每场战斗中肆意燃烧。炎客本人心里恍惚有一点点模糊的念头,能够意识到百战百胜不是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能力,那是为什么呢?还借助了谁的力量?什么的力量?萨卡兹每每把这样他认为可笑的念头揉进深夜嘈杂的雨声里,天使的睡脸很安静,他很多次去触碰,直到把人吵醒,拖着困倦的眼无奈地瞪他,他再心满意足地睡去。
他也曾无意间听到指挥官和蕾缪乐的闲谈,坦言自己是为了弥补双方的不足才将炎客和送葬人配成一组行动甚至起居。天使有哪里不足?炎客彼时嗤笑着走了过去,难道圣经不是每分每秒在咏唱天使的完美无缺,贬低恶魔的恶行累累?高悬的壁画里不是绘着天使圣洁地祈愿,而恶魔堕于炼狱?博士最得意的当班助理作为一名萨科塔,一定对这番论调也发表了感言,但她后面说了什么炎客完全没听,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反正他不相信送葬人没有了他就会暴露出什么莫须有的弱点。
可现实如此残酷,他的天使如同一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一样被顷刻间打碎。火舌吞噬了可怜的恶魔,他甚至分不清那是什么,或许是恨?或许是怒?或许是恐惧?又或许只是他的源石技艺呢?没有人给他答案。他猛然间意识到那个平常在他身边如同智能终端一般高效替他分析问题并给出准确结果和建议的人刚刚从他眼前消失了。
就在他眼前。
可他没能抓住。炎客提起地上那只装着散弹枪的箱子,这栋大楼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送葬人已经暴露,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引来更多敌人。此时的楼体在硝烟的包裹下呈蓝黑色,像维多利亚人的墨汁被打翻,还未遭到毒手的那部分玻璃墙反射着火光,那种颜色几乎让炎客以为是送葬人的翅膀。
——翅膀。
他的翅膀还好吗?炎客想。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那些蓝黑相间的、漂亮的翅膀,它们也会像那些玻璃一样破碎成只会划伤皮肤的粉末吗?萨卡兹曾抚摸那对翅膀,感受萨科塔在他掌心之下的微微颤动,如果在那时抬起他的脸,大概又能看到那种迷茫的神情吧。
他想起那位鬼族警官说的话,“天使不是真的会飞”,是啊,长了翅膀又如何?就如同黎博利也早已无法真正在蓝天之上翱翔。可炎客此刻宁愿相信萨科塔一族仍保留着这样的能力,凌驾于众生之上宽恕或是审判一切,而非被打碎翅膀坠落在地——他多么希望。
他从未想过送葬人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反倒是其他的形式,诸如梦到送葬人主动要求他离开自己独自生活一类,并且那或许跟那天在吸烟区听了德克萨斯和她的同伴讨论蕾缪乐拉着她一起看的电影剧情有关,是怎样说?
“珍爱一切的最好办法,就是意识到你可能会失去它。 ”*
他又将如何向他的指挥官交代?他没能完成任务,没能把罗德岛最得力的资深干员带回去,没能保护拉特兰公证所为履行清理协议而派出的执行者。恶魔一手提着天使的枪,另一手握着燃烧着血液的刀,有切拉尔的手下冲向他,他一一挥刀砍散,他想了很多,又什么也来不及想,他又听到枪响,但不是向着他,萨卡兹的瞳孔放大,里面映出混沌的光。
炎客绕过楼体,来到送葬人理论应当坠落的地点,可那里没有人,也没有一具尸体,甚至没有预想中一摊惨烈的血迹。只有那把由他送出的枪、意义不明的一些弹坑和那片碎玻璃,就像天使碎掉的翅膀。可送葬人去了哪?
炎客首先否决了被切拉尔带走的可能性,送葬人或者送葬人的尸体对他们的组织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除非切拉尔个人对费德里科恨之入骨到了要将他挫骨扬灰的程度。其次是送葬人自行离开…炎客又回头看了一眼五层那扇空洞的窗框,如果真有这种事的发生,回去之后他势必要找安洁莉娜讨论一下关于重力学的问题。
重力,等等,重量?炎客忽然察觉到什么,他借助掩体离开了那栋大楼方圆百米开外的区域,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打开了送葬人的箱子——里面只有一把铳。很熟悉,是他常用的双枪中的一把,可另一把呢?炎客突然想起送葬人坠楼后响起的枪声,如果并非来自敌人,那么……
炎客摔上箱子,往计划中的撤退方向找,而切拉尔的手下似乎已经不再追逐,一路上只有炎客一个人安静地寻找任何送葬人可能经过的痕迹,但收效甚微。送葬人各方面过于强大的能力在让敌人无法找到他的同时也给队友的搜救行动带来了更大的压力。但炎客甚至有些轻松地想,他还活着,他还能用枪反击,他甚至还有余力掩藏自己的踪迹——直到他在一个巷口捡到了一片染血的黑色的碎翼。
“萨科塔的翅膀会碎裂吗?”
被问话的天使低着头按照页码给杂乱的纸质资料进行着排序和计数的工作,送葬人已经习惯了炎客偶尔会似乎颇有兴趣地摆弄自己的翅膀,而他的翅膀与自身的共感本就不强,甚至可以说微乎其微,就如某位男性黎博利干员对于源石结晶的评价——只是饰品。
“你可以试试看,如果你有能力把他打碎的话,我没意见。”
炎客不满地弹了一下黑色的翼片,送葬人掐着纸张的手顿了顿,但没说什么,紧接着炎客看到博士的好助理轻轻叹了口气,把已经数了一半页数的资料再次翻回第一页从头数起。
送葬人就靠在灰色的砖墙上,左肩的暗红色已经开始无法抑制地浸透他蓝黑色的制服,另一部分如同蛇类一样钻进他身后的墙面,刺眼地勾勒出砖石毫无规律可循的纹路。黑色翅膀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毫无生机地贴在砖墙和送葬人的后背之间,炎客注意到它们少了好几片,其他的部分则伤的伤破的破,左翼的黑色几乎全部染了血,格外刺眼。失踪不见的散弹枪被放在腿边,探手就能拿到的位置,但送葬人的脸色看起来已经不能再把它端起来去击毙敌人了。
炎客试着去拉他,看得出来送葬人有很努力地想把右手递给搭档,但失败了。先前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强行止痛止血的后果正疯狂地反噬着送葬人,遑论站起来杀敌,如果炎客要在这里徒手掐死他,他恐怕甚至连坐在地上扣动扳机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撞破玻璃的力度以及散弹枪的反冲让我的腑脏受了伤,以及,”送葬人的目光从炎客脸上移到自己无力垂落的右臂上,“如你所见,失血过多。”
炎客从箱子的夹层里翻出很少量的绷带和其他应急药物,送葬人看着他在自己的枪伤上比划,继续说道:“子弹并没有伤到心脏,离其他要害也很远,我认为你无需先处理它。切拉尔进来枪法退步得太多,我只是…唔!”
炎客不容置疑地把药片按进送葬人唇齿间,示意他咽下去。天使嘴角有没能擦去的血迹,他很希望那不是他自己的,但显然是妄想,除去两人有时会在“不经意间”咬破对方的嘴唇留下血迹,再没人还能让天使的嘴边染上红色,圣诞挞上的草莓果酱除外。
“所以切拉尔死了吗?”看见送葬人还有力气训话,炎客显然放心了不少,问出了除了送葬人的身体状况以外另一个他同样关心的问题。
“死了。”送葬人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似乎只是在平静地阐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而非一桩陈年仇怨被亲手终结。
“那打伤你的是谁?”
“切拉尔。”
“?”
炎客的疑问几乎要实体化了,他不可置信地单手摆正天使苍白的脸,用拇指抹去天使嘴边的血迹,“你的意思是说,切拉尔先开枪打伤了你,你在受伤的情况下依然开枪反击并且打中了切拉尔?”送葬人被掐着脸眨眨眼,为一句肯定的回答省了些力气。
“那你又是为什么坠楼?”
“切拉尔的手下开乱枪,从另一侧击破了玻璃,我只是被冲击力带下去。”
炎客放开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你甚至还在掉下去的过程中自救了?”送葬人不说话,眼神转向手边的散弹枪,如果不出所料,那枪里应该只少了一组子弹。
接下来轮到送葬人发问:“你来的路上,没有遇到敌人?”炎客如实回答。送葬人的大脑似乎还能较为冷静地运转,他很快分析了当下的局势,切拉尔已死,其组织群龙无首,炎客的出现也彻底断送了他们追击或是报仇的念头,此刻很有可能溃散了。
“但现在撤退仍然冒险,”送葬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不能确定对方的溃退是否是一种假象…而我现在无法正常作战。”
炎客盯着天使清澈的眼睛,静静地听。
“你应当去联络博士,寻求增援,彻底清理这片区域,以免残党日后仍有机会作乱。”
炎客只是蹲在他身边,无动于衷,“然后呢?把你扔在这儿不管?”
“我能…” “驳回。”
炎客不再去看那双摄人心魄的眼,低头抄起他的枪和箱子,俯身把送葬人捞起来往肩上扛,想了想又换成了抱着的姿势。
“再废话就打晕处理了。”
“…”
送葬人闭着眼睛安静了起码三分钟,久到炎客以为他是不是昏过去了,但怀里纤长的萨科塔突然轻轻开口:“这样的姿势是必须的吗?我认为背着就可以了。”
炎客专心看路,“背着会压到你的伤口,而且我要背着我的刀。”
送葬人突然想起岛上某对关系亲密的干员吵架时曾吼过的问题:“我和你的武器哪个更重要?”这显然不合时宜,但他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对自己乱飞的思绪进行批判和指正,他很快在炎客心跳的声音中闭上了眼睛。
天使似乎做了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不计其数的雨夜,罗德岛的干员宿舍,两张靠在一起的单人床。每一次在不同的枪响中惊醒,睁眼先是噩梦褪去后的昏黑眩晕,待视觉缓慢恢复后入目的是遍布疤痕的脊背或是胸膛,间或点缀着几块源石结晶。若是自己醒来时弄出了太大声响,敏锐的雇佣兵会闭着眼睛转向他,胡乱伸出胳膊搭在他身上,像哄小孩那样拍几下,然后像是梦话一样讲:“还早着呢,接着睡吧,天使。”
是闭着眼睛的。送葬人再次确认,他在闭着眼睛做这一切,看不见自己眼里的迷茫和无措,他不会知道自己做了怎样的梦,也许第二天醒来他甚至会忘记昨夜被自己吵醒过,送葬人曾一度这样想。
而这些梦对他来说真的重要吗?送葬人重新闭上眼。他一度将“梦境”带来的情绪也归结于“不必要的情感”,如同当他面对其他干员对于两人关系的问询时所说的,没有那种需求。但他仍在某个已经不重要了的节日傍晚默许了同居者把床头柜换了位置,将两张单人床推到一起,彻底消灭了中间那几十厘米已经不重要了的距离。
他并不害怕那些,他是拉特兰公证所优秀的执行者、是罗德岛的高级干员、博士最信赖的得力助手,他无需囿于那些过去,他时刻拥有冷静的头脑、精密的计划和众人所赋予的光辉,即使是失败、伤痛、死亡的威胁——也不能让他感到恐慌,他不应当恐慌。
送葬人一次次在这样的声音中劝自己入睡。
炎客摸不准撤回罗德岛或是罗德岛会来增援的路线,他翻遍了送葬人身上制服大大小小的口袋也没能找到通讯器,考虑到已经被谨慎的执行者销毁的可能性,炎客选择带着昏迷不醒的伤员回到他最初访问过的作战联络点。一路上都很安静,切拉尔和它的手下就像蒸发了一样,没有再打扰他和他的天使。他几乎要以为几十分钟前的事没有发生过,但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双手和送葬人轻微的呼吸声不断地敲打着他。
联络点已经人去屋空,炎客勉强为送葬人的伤做了简单的处理——之所以简单,不是炎客的极限,而是送葬人携带药品的极限。消炎药和止痛药只能说聊胜于无,让伤别在医疗干员赶到前就恶化得要了萨科塔的命。当然,他知道他的天使没那么脆弱,但止血剂的效果显然不尽如人意,送葬人的左肩一路上仍在流血,浸透了深色的衬衣和白色的绷带,流进炎客托着人身体的掌心,聚成一汪,让嗜血的萨卡兹愈发烦躁。
送葬人醒来时炎客正在拆他肩膀上被血染透了的绷带,嘴上还咬着半卷新的。萨卡兹瞟到他醒了,眼皮都没抬一下,拧着眉研究怎样才能不让自己源石状的指甲碰到天使的血肉。天使淡色的睫毛颤了颤,最先回归的是嗅觉,除了浓烈的血腥味以外似乎还有一点灰烬的味道,紧接着是视觉、听觉和触觉,但身边的人没有说话,眼前人也再熟悉不过,于是最后回归的痛觉带给了送葬人最鲜明也是最剧烈的与平时不同的刺激,如同被火焰灼烧一样的感觉包裹了整个伤处,肺腑如同被撕裂,像被战术装甲车碾过,而自己没有穿任何防御装备。
萨科塔偏偏头压下喉头作呕的冲动,放弃了仅靠右臂的力量把自己撑起来的想法,安静地半阖着眼休憩。炎客反常地沉默,耐心地帮伤员换完绷带就起身去研究那台被留下来的通讯器,送葬人猜他可能很想抽烟,但碍于某些原因隐忍了,已经清醒的脑子制止了他继续想下去——这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想起那把枪,还是炎客送的,他用它击毙了切拉尔,但它也在爆炸和坠落中被留在了那栋玻璃大楼脚下。炎客显然没有把他带回来,而他也不再想要。送葬人似乎从未感到过那是属于他的东西,也未曾去希望拥有它,一直以来,是炎客给了他,炎客希望他用,他才履行了这份合约。枪是一样,其他的礼物是一样,来自炎客的感情也是一样。
执行者觉得头发晕,思维开始混沌,这究竟是无关紧要的事、还是必须思考的事?他究竟如何对待炎客的感情?他想起一句谏言,那就是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能成为地狱的萌芽;一张脸、一句话、一份礼物、一幅香烟广告,如果不能忘掉,就可能使人发狂。如果不能解开这个疑问,他是否会随着萨卡兹缓步踏入炎狱的大门?*
身体好像越来越热,火舌吞没了费德里科的身体,有声音在他脑子里说:向前走吧,走进那片火海,走进去、走进去…别回头思考,日夜相伴如何忘掉?理智尽失如何思考?看啊,他多么爱你…你为何不回馈于他?为何不敢向嗜血的萨卡兹献上你的鲜红心脏?快坠入火海…
快坠入火海…!
“费德里科,”炎客在叫他,“你发烧了,还有别的药可以吃吗?”天使的目光用了很长时间才聚焦起来,久到炎客以为他是不是已经烧傻了,于是搭在额头上的手转去捏他滚烫的脸颊,送葬人却只注意到炎客的手臂上有一条已经结痂的血痕,大概是来找自己的路上和切拉尔的手下交锋了。
“你真的醒着吗?天使,这样我要担心你是不是受到了点什么精神损伤。”
“…”送葬人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和炎客上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了。胸腔的受损让清嗓子这一行为变成了酷刑,送葬人哑着嗓子说:
“手…受伤了。”
炎客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自己手臂上巴掌大的伤口,嗤笑一声,“天使,跟你的伤比起来,这能算源石虫咬的吗?别胡思乱想了。”
送葬人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桌上的通讯器。炎客啧了一声,但仍尽职尽责读着心:“已经联系到博士了,支援会来,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刚刚我讲话你真的没听到?”炎客又去摸送葬人的脸,温度仍然烫得骇人,即使是本身体温就高于常人的萨卡兹也觉得热得像个手炉。
萨卡兹于是多摸了手炉几下,手炉只是睁着迷茫的眼睛看他,像平时一样。炎客心里发笑,这人平时一惹就掏枪,摸摸翅膀都要冒着挨骂的风险,这会儿没了反抗的力气,倒是变成任人宰割的布娃娃了。不料布娃娃突然张嘴,在他手上咬了不轻不重的一口——又或许对现在的送葬人来说算是用尽全力了。炎客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抽回手往后坐了坐,“萨科塔怎么咬人?安分点儿。”
咬人的萨科塔想说什么,随即被窗外一声巨响打断。炎客立刻从硬板床上弹起来,一把捞起靠在墙边一人多高的长刀,整个屋子都在颤抖,听起来如同天灾,但爆炸声此起彼伏,甚至有点规律,人为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什么声音,来接应的是W?”炎客在心里琢磨着就算是W的源石技艺也没这么大动静,而且在不间断的爆炸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尖锐的声响,像是玻璃破碎。
炎客想起送葬人那几片碎翼,心头一阵发紧,联络站小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他干脆走出去,寻着声音的来处抬头望去——那栋曾经高贵辉煌的玻璃大楼正在发生毁灭性的爆炸,楼身在解体中慢慢向下崩塌,这座城市曾经的地标建筑正在炎客眼中消失。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城市的毁灭、战争的意义、生与死的界限等等这些问题每天萦绕着他,但他并不感兴趣,他只在意手中的刀燃烧的时刻是否带领他走向了刀术的更高境界,而无关是否战斗只是为了逃离死亡。
他回过头,送葬人大概已经根据声音和炎客的反应判断出发生了什么,紧接着身后响起汽车引擎的轰鸣,红发萨科塔从车上跳下来:“嘿,炎客先生!你们还好吗?博士已经为你们报仇啦!”能天使指了指已经塌了半截的大楼,炎客面色古怪,询问从她身后钻出来的博士:“真的就这么被你炸了?”
“不然呢?”
“…”
炎客讲不出话了,任由两人大呼小叫地带着两个医疗干员跑进屋里去跟送葬人询问行动的具体细节。黑发鲁珀从驾驶座上走下来,靠着车子冲他点头示意,随即打量着他身上的几处伤。“看着没什么大事嘛,博士就气得把切拉尔造的楼都炸了?”
炎客指指身后,“差点殉职的是里面那位萨科塔,我…”他本想说“来晚了”,但似乎在送葬人“本就没有他”的计划里,即使他早到一些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好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好在德克萨斯也没有对此追根问底的兴趣,炎客于是问她:“那栋楼…是切拉尔造的?”
“是啊,你居然不知道?”
“从没听说过。”炎客摊摊手,态度很平和,少见地没那么傲慢。
“看来那位执行者先生真的没有讲故事的习惯啊。”德克萨斯眨了眨眼睛,“我以为他会有兴趣跟自己的同…同伴分享一下过去的经历呢。”
“既然当事人选择埋藏了自己的过去,那么深究某些不必要的前史只会让事情变得难以收场。亦或者,被深埋在过去的那些人与事,尚未到翻开篇章的时刻,”博士从炎客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拍了拍萨卡兹刀术师的肩膀,“远远未到。”*
面对两人似懂非懂的神情,博士笑着摆摆手:“抱歉,这是凯尔希写在某人档案里的话,我不巧看到了。”能天使帮着医疗干员把送葬人扶上车,笑嘻嘻地问博士:“某人?那是谁呀?嘛…谁有过去的篇章?”指挥官也跟着一起闷闷地笑,炎客没从他们接下来的话里听出来什么有意义的内容,等再回过神来,车已经载着博士以外的几人开走了。
“看来你的伤不要紧?”博士指了指炎客的手臂。
“再晚一会儿它甚至要自己愈合了。”
“那就好。”指挥官收敛了嬉笑的神情,但语气仍然轻松,“或许你会想听听那栋玻璃大楼——和切拉尔的故事。”
4
没有人未曾拥有过一个理想或者说是梦想,也并不是所有拉特兰人生来就注定因为拥有用铳的天赋就练习使用铳。总有一些公民有其他的选择,而他们理所当然有这个权利,譬如切拉尔和他的建筑梦。
切拉尔出生在拉特兰的一个普通家庭,条件优渥,背景单纯,或许是在二年级时收到了一份高级积木作为生日礼物,切拉尔开始对建筑感兴趣,时常在走路时停下来看路边的房子样式,长大后也选择了建筑美学作为研究方向,甚至在26岁时就设计出了这个小城市未来最美丽的地标建筑——Aurora
“或许我不如费德里科一样精通多种语言,但如果我没记错,这个词意为极光。”
两人并排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炎客沉默地看着脚尖前的地面。
“那种传说中的美丽景色在泰拉大陆上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吧…但切拉尔曾希望再看见它。”
“于是它创造了一个属于他Aurora,那栋玻璃大楼。当然,那不可能是真正的玻璃,只是看起来像罢了,看起来切拉尔的确在建筑学上下了不少功夫。”
“见过Aurora的人说,它是美丽而短暂的,事实确实如此。那栋大楼才刚正式落成没多久,切拉尔的父母就在外出旅行时意外身亡,几个流浪的萨卡兹雇佣兵没有东西填肚子了,随便找了家旅舍——”
博士停下来透过面罩瞄了一眼炎客的脸色,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淡漠的表情,而没有对这个身份产生什么额外的触动,博士想,不知W的那本书他曾经看过没?当然,无论看与不看,他也一样认为:
萨卡兹应该是自由的。
“然后切拉尔就变成了你知道的样子,他成立了组织,四处游荡,想要消灭那些恶魔,却在做着和他们一样的事。费德里科接到任务去处理他,也许有点意外,也许切拉尔在失控后的几年里掌握了太多铳的使用法则,总之,费德里科的任务失败了,作为代价,他挨了切拉尔一枪。”
“有些离谱的传闻,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有说切拉尔和费德里科这些年其实曾经联系过的,有说切拉尔主动给费德里科下战书的,甚至有说费德里科写劝谏信寄还给切拉尔——但这些都不重要。”
“如你所见,费德里科现在处理好了这件事,对吧?”两人又绕回到联络站前,博士停下脚步,炎客也跟着停下来,“他的伤也没有那么糟糕,对罗德岛的医疗干员多信任些吧,这件事已经结束了,而你——和他一起放个小假吧,休息一下,照顾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刚刚德克萨斯停车的地方现在多出来一只箱子,很普通的罗德岛制式,看起来是任何职业干员都有可能拿来装武器的那种。
博士把它递给炎客,“别为今天的事想太多,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应该做的、想做的,都做了。没有你,费德里科未必撑到现在,他惯会逞强,为了完成任务硬撑,无视所有不致命的伤痛,眼里只有敌人的弱点而不顾自己的。所谓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一件都有生命危险,他每一件都去做,我早就看他不爽——求他歇歇吧,嗯?就算你们两人独处时没什么话讲,起码这几天他没力气拔枪揍你…哦,对,这枪拿回去找小乐修一下吧,她很擅长这个,说不定还能帮忙改装一下。就算费德里科以后没机会再用它了,但我相信他会愿意留作纪念的。”
炎客拿着那只箱子,半天没插上话,指挥官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疑似巧克力糖的东西。
“相信我,世界上没有比巧克力更好的形而上学,所有那些宗教加起来都不如一个糖果店教得更多。如果你不爱吃甜的,记得给费德里科,还有,别被凯尔希知道了。”*
5
送葬人恢复得很好,在得知博士给他和炎客一起放了假之后也没有过多的疑问,只是表示自己会在假期结束后准时回到助理位置上,请博士不要在能天使干员的陪同下在工作时间内偷懒。
于是还没进门的炎客就看见博士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哀怨感叹一边离开医疗部,送葬人一脸的不以为然,似乎早已习惯。原本坐在床边的艾泽尔见炎客来了便独自离开了,甚至没有创造除了打招呼以外跟炎客有交流可能性的机会。送葬人目送见行者溜出门外,疑惑地问:“他很怕你?”
“可能吧,谁知道呢。”炎客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带来了一支洋甘菊,没有包装,也没有一整束,看起来像是硬生生从花茎上掐下来的。
“莱娜让我带来的,就算她送你的好了。”他把花放进床头柜上专门用来放访客赠花的空玻璃瓶里,旁边有一份苹果派,苹果派旁边摆着送葬人的工作用终端和本次行动的纸质报告。
“…刚刚那个萨科塔不会是来和你交流工作经验的吧?”炎客指着那些报告,“这就已经写完了?”
“嗯,我拜托艾泽尔帮我打印一份带过来看看,”送葬人说,“有什么问题?”
“…在这里?病床上?”
“我只是左手受了伤,只用右手工作虽然效率低了点,但仍然可以按时完成。”
“…”炎客抱着不跟病人置气的心态扭过头不看他,去和苹果派大眼瞪小眼,直到一个实习佩洛医生进来查房,先是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像见了救星一样拉着炎客抱怨:
“炎客干员!请您管管送葬人干员吧!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制止他在病床上工作!苏苏洛医生和夜莺医生说都不管用!难以想象…他的肺部受了那么重的冲击!他…”
炎客制止了小姑娘的滔滔不绝,因为她看起来马上要气得哭出来了。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他用眼神控诉伤员,而萨科塔只是无辜地躺着,一副事不关己躺着看戏的样子。佩洛小姑娘最终委屈巴巴地走了,说要去告诉嘉维尔医生,送葬人还是不为所动,“总之、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好吧。炎客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巧克力糖,放在苹果派的包装盒上,然后拿走了送葬人的终端和行动报告,在送葬人极具实质性疑惑的眼神里走向门口:
“报告我帮你交给博士,免得你再麻烦那个小萨科塔,终端…我不带走的话嘉维尔也会没收的,起码我能保证你痊愈后能在宿舍里你的床头看见完整的它。”
*
①摘自 《龙与猫之国》
②摘编自 博尔赫斯
③摘自 炎客干员档案 凯尔希医生中止对炎客调查的理由
④摘自 《烟草店》
freetalk:
首先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终于写完了,即使已经爬墙了,仍然希望写完它。打从心里想要写一个有血有肉的葬,和一个打破刻板印象的炎,算是塑造了对彻底的我流炎葬,如果雷到你,非常抱歉。
但这是我一直以来想做的,开始繁忙的工作后很久没有写东西了,最终选择了写炎葬来复健,一开始只是想写一些关于“高处坠落”的题材的短文,结果越写越认真,只好咬牙填坑,熬了几个通宵,不得不说,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碎片真的不容易。
在此篇中对于炎的理解是:自认为什么都不在意但潜意识内在做出一些对葬具有保护性的动作(就承认你宠他吧),葬的话则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探寻自己存在的意义,顺便探寻了一下自己对炎客的感情,大致如此。
感觉还是很草率,很多地方没能完整地展开写,两万字当然不足以写清楚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了,不过能力有限,希望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写炎和葬的故事。
切拉尔是完全捏造的角色,没有任何舟内的参考原型,仅仅是为了剧情需要。
一些关于博士的描写也不太严谨,默认男博了,能天使的描写较多是因为我个人比较喜欢小乐...但没有cp向,仅仅是“博士信赖的干员”而已。这里的博士可以视作同切拉尔一样,是推动剧情的工具人。
总而言之是为了自己而写,很开心写了自己想写的东西,再次感谢您看完了我写的文章!
以上。
二编:6.10 22:49 对文中部分错别字进行了修改,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非常抱歉...
-Day21
明日方舟同人本,135p全彩,2020夏cp新刊,一个回家的故事。希望你也喜欢
cp向炎客x送葬人,左右固定
作者_ashKHZ
【仅供同好交流学习,禁止任何形式的私印/二改/二传】
“灵魂从漫长的旅途归来,
抵达你门前的尘埃,
他没带上你离开,希望解决许多事情,
归来时满身烧伤,...
-Day21
明日方舟同人本,135p全彩,2020夏cp新刊,一个回家的故事。希望你也喜欢
cp向炎客x送葬人,左右固定
作者_ashKHZ
【仅供同好交流学习,禁止任何形式的私印/二改/二传】
“灵魂从漫长的旅途归来,
抵达你门前的尘埃,
他没带上你离开,希望解决许多事情,
归来时满身烧伤,
一事无成。”
终于发完了!
挺感慨的,《日行纪》是我出过的本里个人来说最喜欢的,没有生离死别 没有惊心动魄的阴谋和窒息的背景故事,只是两个人相爱 然后努力与这份新生的情感相处的过程。普普通通简简单单,暂时抛开疾病和伤痛,把温暖和柔软展露出来,未来的不确定性不会伤害到此刻的你们。
画这个本子是在盛夏,现在把它发布出来是在寒冬,当时亲近的朋友已经不再联系,自己也远离了原本的生活环境重新开始生活。偶尔回过头却连来路都瞧不清,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狼狈地逃避;但是既然瞎掉的眼睛还能流泪,失聪的耳朵还能听到炙热心跳的声音 那应该 也许 还能停下逃避的...
终于发完了!
挺感慨的,《日行纪》是我出过的本里个人来说最喜欢的,没有生离死别 没有惊心动魄的阴谋和窒息的背景故事,只是两个人相爱 然后努力与这份新生的情感相处的过程。普普通通简简单单,暂时抛开疾病和伤痛,把温暖和柔软展露出来,未来的不确定性不会伤害到此刻的你们。
画这个本子是在盛夏,现在把它发布出来是在寒冬,当时亲近的朋友已经不再联系,自己也远离了原本的生活环境重新开始生活。偶尔回过头却连来路都瞧不清,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狼狈地逃避;但是既然瞎掉的眼睛还能流泪,失聪的耳朵还能听到炙热心跳的声音 那应该 也许 还能停下逃避的脚步把自己从恐惧中解脱出来。
回家的旅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时间还会一直流逝;感谢看到这里的你阅读和长久的包容 希望我们以后还能有通过故事交流的机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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