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双狼组】环岛公路
船在海上平稳地航行时,拉普兰德正躺在德克萨斯的腿上装睡。
德克萨斯知道她在装睡,因为她真睡的时候呼吸不会这样平稳,总是长一阵短一阵,像是因为某些烦恼而长吁短叹。她之所以这么清楚,当然是经过调查的。德克萨斯入睡很慢,偏偏拉普兰德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真叫人来气。
离岛的轮廓已经出现在左侧的舷窗中,这片海域一年四季都平静得像块蓝宝石。晴天时它懒慢地反射着阳光,从公寓的落地窗看去是明晃晃的一团。虽然太阳一般不会伸到屋檐下,但那会还是要拉上窗帘。
拉窗帘对德克萨斯来说是件糟糕的事,因为光线一暗,拉普兰德就会瘫在双人沙发上什么也不想干。
“德克萨斯别再学习了,我们来看电影吧。”这是更糟的。
德...
船在海上平稳地航行时,拉普兰德正躺在德克萨斯的腿上装睡。
德克萨斯知道她在装睡,因为她真睡的时候呼吸不会这样平稳,总是长一阵短一阵,像是因为某些烦恼而长吁短叹。她之所以这么清楚,当然是经过调查的。德克萨斯入睡很慢,偏偏拉普兰德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真叫人来气。
离岛的轮廓已经出现在左侧的舷窗中,这片海域一年四季都平静得像块蓝宝石。晴天时它懒慢地反射着阳光,从公寓的落地窗看去是明晃晃的一团。虽然太阳一般不会伸到屋檐下,但那会还是要拉上窗帘。
拉窗帘对德克萨斯来说是件糟糕的事,因为光线一暗,拉普兰德就会瘫在双人沙发上什么也不想干。
“德克萨斯别再学习了,我们来看电影吧。”这是更糟的。
德克萨斯通常不予理会,但她这招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用处,因为拉普兰德会变换着语气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
“好了,来了。”德克萨斯只能叹一口气合上电脑,还不到一百字的文档就这样被暂时地抛弃了。
她靠在拉普兰德身边,看着电视屏幕被她点亮,传出电影主角们狗血的对话。拉普兰德身上总是冰冰凉凉的,或许跟她在家只穿内衣有关。德克萨斯清晨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往往就是拉普兰德几乎赤裸着在厨房煮咖啡和茶。
阴天时,大海又变成了惆怅的小姑娘,常飘起眼泪一样迷蒙的细雨,让窗外的景象逐渐变成一团朦胧的马赛克。这时屋里的光亮总是令人费解,开灯太亮,不开灯太暗,一切都蒙上一层阴翳,压得人昏昏欲睡。
拉普兰德依旧不肯从沙发上起来,她盖着薄被子,小臂在沙发下不停摆动,指甲磨在地面上,哗啦啦地响。
“德克萨斯别再学习了,我们躺下聊天吧。”这是更糟的。
这回德克萨斯知道她反对也没用,还没等拉普兰德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她就把绞尽脑汁挤出来的论文开头无情地关掉,躺到了拉普兰德身边。
起先她们什么也不说,等着外面的海浪声填补空缺。但这片海洋温柔得过了头,无论晴雨都是波澜不惊,所以海浪声依旧吞吞吐吐,填不满不说,还有些节外生枝。因为拉普兰德竟然把手放在了德克萨斯的腰上。
“太挤了,手没地方放。”她为自己开脱。
德克萨斯皱了皱眉,倒是没反对。她有时会想自己是不是太纵容拉普兰德了,毕竟她们只是小学同学加室友的关系。
德克萨斯来到这座港口城市已经两年多了,她就是为了这片海才报考了现在的大学。上学期的一门选修课上,她奇异地遇到了她的小学同学拉普兰德。她们即便在当时也不算熟,更别提后来又发生了那件事,初中后两人就分道扬镳,再也没见过。
“有意向合租吗?”拉普兰德鬼使神差地冒出来,连久别重逢的寒暄都没有,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有。”德克萨斯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她的宿舍虽然有些吵闹,但她只有晚上回去,白天一般都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
“靠港口的海景房,双人合租只比宿舍贵一点点。”拉普兰德还不死心,拿出一张不知从哪扯下来的宣传单放在德克萨斯面前。
德克萨斯看了图片有些心动,那幢公寓离海不远,她散步时常常路过。
“考虑一下?”拉普兰德直接把钥匙放在她手里。
就这样,德克萨斯搬出了宿舍,和拉普兰德住在一起。她们谁都没有提起往事,她们只是熟悉的陌生人,刚开始学着如何相处。
离岛越来越近,初春的傍晚呈现出一片青黛色,把瘦弱的夕阳包裹进去。德克萨斯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到拉普兰德的眼皮痉挛似的一用力,把那条细细的缝隙合住了。上下的睫毛因此慌张地碰在一起,掩盖着主人的醉翁之意。
“别装了,船马上靠岸。”
拉普兰德肚皮一用力,从她身上爬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德克萨斯假装没有听清,把背包里的袋子弄得哗啦直响。
下船时天黑得彻底,隔很久才能见到一盏路灯。人行道狭窄,她们只能一前一后地走。青年旅馆在临海的街上,淡季游客稀疏,她们两人住了宽敞的四人间。房间里是上下铺,拉普兰德懒得爬,所以霸占了下铺。德克萨斯喜欢睡在高的地方,因此拒绝了让她睡在对面床上的请求。
旅馆的浴室里有温泉,拉普兰德让整个身子都漂在水里,占据了大半个池子。好在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不然如此霸道的作风会引来别人说闲话的。
德克萨斯坐在她身边,热水浸透了她,卸去了疲惫。她整个上午都在学校帮导师处理文件,还作为苦力把一摞摞新版教科书搬到新建的办公楼里,累得胳膊直打颤。中午只草草吃了点面,下午又埋头工作起来。
拉普兰德在家等得抓心挠肝,还以为她要食言,不陪自己去离岛玩了。最终,德克萨斯在开船前十分钟跑到了港口,她坐上船才发现手机上有一百多个未接电话。
德克萨斯渐渐睡着了,头轻轻靠在拉普兰德肩上。拉普兰德把漂浮的身子直起来,默默揽住她。回去时,她也没有叫醒德克萨斯,而是给她披上了浴巾,把她抱了回去。
第二天,德克萨斯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拉普兰德的床上,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在身旁睡得正香。
“你为什么跟我睡一起?”起床后她问。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在家也睡一起。”
德克萨斯没话说了,因为确实是这样。
今天她们要去山上看风车,然后是酱油博物馆,最后再去隔着半座岛的电影村。这天的天气是一个月来最好的一天,天上的云彩只有缱绻的几缕,不影响心情,反而增添美感。
她们站在山坡上,脚下是成片的小渔村,低矮的木房子里塞满了用旧的渔具。对面那座岛也闯入视线里,那座岛她们上个假期去过了,一位著名的艺术家把她的雕塑作品摆满了整座岛屿,每年都能吸引大批爱好者。她们去的那天刚好下大雨,两人谁也没有带伞,只好挤在人群里,在瘦子的伞下觅到一点可怜的空间。
这些离岛与世隔绝,自给自足,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烦恼,只用慢悠悠的生活就好了。德克萨斯希望自己老的时候能在这里买一座房子,在花园里种些蔬菜,再养一条狗。白天和拉普兰德沿着环岛公路遛狗,晚上可以缩在沙发上看电影。
等一下,为什么她会希望自己老年的时候也和拉普兰德住在一起呢?
从山上下来,她们坐巴士去了酱油博物馆,里面详细介绍了酱油的制作工艺,听得她们昏昏欲睡,只能跑到纪念品商店里看看有没有新奇玩意。
“酱油冰激凌!”拉普兰德尖叫起来,她想来这座岛的原因有一大半是因为这个。她是个冰激凌爱好者,发誓要把世界上所有的口味都尝一遍。上次去隔壁城市短途旅行,她还吃到了豆腐味的。
德克萨斯可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让拉普兰德先尝一口,好吃的话自己才吃。拉普兰德舔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转着眼睛思考了好一会,才说:“是很特别的味道,甜里带着咸,但并不突兀,反而很和谐,还有豆子发酵后的香味,我觉得你不会反感。”德克萨斯半信半疑地舔了一口,发现她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
吃完冰激凌,她们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发。她们遗憾地错过了岛上唯一一辆巴士,而下一趟要在三小时后才来。徒步是她们唯一的选择。索性背包不重,天气也不热,还可以享受一下沿途风景。
德克萨斯很久没出来转转了,她整个学期都围着实验室、办公室和图书馆打转,有时要半夜才能回到公寓,而拉普兰德会一直等着她。
“你怎么不先睡?”德克萨斯把沉甸甸的背包扔到沙发上。
“我怕你回来的时候我醒不过来。”拉普兰德刚吃完一碗泡面。她经常等着等着就吃了一堆东西,她说如果自己发胖,德克萨斯得负一半责任。
“为什么非要醒过来?”德克萨斯走到拉普兰德身后,她正为自己煮面。
“看看你呀,万一你在学校受了委屈想找人倾诉一下呢?”拉普兰德恰逢其时地扭过头来,两个人的脸凑得那么近,连鼻尖上被炉火熏烤出的细小汗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这是电视剧,那么此时德克萨斯一定会从后面抱住拉普兰德,然后忘情地吻她。可惜德克萨斯不解风情,她逃掉了。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那么做了,她们的关系可能会发生本质的变化。
她们沿着环岛公路一直往东走,要走五公里才能到达电影村,怕是要走上个把小时。但拉普兰德一点也不在乎,她反而开心得很,因为她很久没有和德克萨斯一起散步了。以往散步时,她们总会靠得很近,她就用手指轻轻刮着德克萨斯的手背。而德克萨斯往往不会拒绝,除非遇到熟人。
现在她依然这样刮着她的手背,而这里不会有熟人的。
对岸的岛屿渐渐被她们甩在身后,直到变成海天交界处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一只巨大的乌龟。环岛公路一面靠山,一面傍水,山脚下稀稀拉拉排布着低矮的房屋,整齐地拉着窗帘,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太阳从山后爬出来了,天气越来越热,她们不得不把外套脱下来系在腰上。
走了一个小时,她们没见到一个人影,或者一家商店。很难想象岛上的一日究竟如何度过,对于习惯了喧嚣和热闹的城市人来说,恐怕是一种折磨。
又走了半小时,她们终于见到一个活物。
“一只猫!”拉普兰德跳下海滩,粗砺的石子硌得脚疼。那只丰满的狸花猫在一条小船的阴影中乘凉,不耐烦地看着大呼小叫的拉普兰德。
“猫咪,过来!”她伸手招呼它,却只得到了一个白眼。
“它不理我。”拉普兰德扭过头去看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走到她身边蹲下,那只猫自觉地晃荡过来躺到她脚边,任由她抚摸柔软的肚皮。
拉普兰德撇撇嘴,起身走掉了。
“不是你想和它玩的吗?为什么走了?”
拉普兰德不回答,她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她才不会告诉德克萨斯她在嫉妒那只猫。
“拉普兰德。”德克萨斯叫了她两次,她才停下脚步,脚底被石头弄得痒痒的。
她以为德克萨斯会生气,但是没有,她摸了摸拉普兰德的脑袋,就像摸那只猫一样,甚至比那更温柔。
拉普兰德回身抱住她,一阵海风恰到好处地吹来,让她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不太站得住脚的理由。
“我冷了。”她说。
德克萨斯“嗯”了一声,没说别的,也没把她推开。
拉普兰德趴在德克萨斯肩上,看到那只猫又回到了船下,正往这边张望。她对它吐了吐舌,它舔舔爪子开始洗脸,仿佛完成了什么大事。
“德克萨斯……”拉普兰德轻轻叫道。
“怎么了?”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德克萨斯听到她吞了一下口水,把那句话咽回去了。
她们接着赶路。
太阳不一会就升到了头顶,海面开始闪光,路面也像被烤熟了一样发烫。可惜她们无处可藏,山上乱糟糟的灌木毫无抵抗力,只贴着山边投下一条阴影,像裙子上窄窄的蕾丝边。她们失策,没有带阳伞,只好任由阳光抽打得汗流浃背。
走累了她们就在海滩上歇一会。拉普兰德脱掉鞋子跑到海里,让起伏的海水冰镇一下快被鞋底烫熟的脚丫。
“你看这是什么。”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瓶子里是一艘海盗船模型。德克萨斯知道那是她从叙拉古一个吉普赛人手里买的,一直放在书架上吃灰,不知道为什么被带到了这里。可能是里面的船想念大海了吧。
“这是一个有魔力的瓶子,只要把它放到水里,就会从海底冒出一艘真正的海盗船。”拉普兰德煞有介事地说。
她们把瓶子按进水底的沙子里,它吐出一长串泡泡,那艘船一瞬间有了灵魂,却很快沉寂下去。
“像不像海底沉船。”拉普兰德联想道。
她们决定把它留在这里,船回归大海的怀抱,是个不错的结局。
“就像有些事总会尘埃落定。”拉普兰德说。
德克萨斯听了没说话,她不知道拉普兰德是不是在影射那件事。自从她们住在一起,德克萨斯就觉得她说的每句话都是那件事的隐喻。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们现在的关系是对家族的背叛,虽然那件事发生时她们年纪尚小,不该由她们来承担责任。
简而言之,两人的祖父在决斗中丧生。德克萨斯的祖父被拉普兰德的祖父当场杀死,但那位胜利者在两天后也因为伤势过重而一命呜呼。上天好像格外仁慈,让他们的死亡恰好隔了两天,免得两家人在墓园里打起来。
德克萨斯对祖父的印象只有模糊的影子,他好像瘦高瘦高的,总爱抽最呛人的烟草,他一来德克萨斯就要借口躲进房间。拉普兰德的祖父就更虚无缥缈了,他是伟大的流浪者,拉普兰德自打出生就没见过他,更别提对他有什么感情。
对叙拉古人来说,生死事小,面子事大,这两人的恩怨在愈发离谱的渲染下成为家族的头等大事。两家人都曾扬言要杀光对方,但事到如今都只是逞口舌之快。毕竟现在的叙拉古也是文明社会了,决斗的输家脸上不光彩,赢家还要被扔进监狱,没人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只是伟大的祖父们仍然是家族的红线,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已经在这条线的边缘试探了很久,重要的是,谁先跨过去。
德克萨斯看了看那条船,瓶子在微波中闪闪发光,比阳光在海面的投影还要亮些。拉普兰德越走越远,德克萨斯追上她,拉住她的手。
这是她们第一次正式牵手,却像已经做过很多次一样。
她们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走到离岛东岸的电影村,直走得膝盖发软,脚心钻心地疼。她们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休息,这时那辆巴士才姗姗来迟。
电影村因为拍摄了一部上世纪的电影而闻名,那部电影讲述了一个青年女教师来到岛上支教,因此收获了友谊和爱情。这里是学校旧址,后来又添了不少花花草草、亭台楼阁,成为一个小型影视基地,现在仍然有剧组在此拍戏。
虽然岛上荒无人烟,但这里意外地有不少游客。多数都是带着孩子来追忆青春的,还有些老人在家闲不住,过来转转。
这里的教室很像她们小时候在叙拉古的那间,或许全天下的小学都长得一模一样。拉普兰德站在黑板前假装老师,做作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
不过说她假装老师可不大准确,她给导师做助教,偶尔会给低年级的学生代课。德克萨斯去听过一节,她从后门溜进去时,拉普兰德正抱着臂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侃侃而谈。
她只简单地穿了一件毫无特色的衬衫,和别的老师一样。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总能出现一股不一般的气质,让她脱颖而出。
真是的,让拉普兰德讲课,怎么可能有人专注于她讲了什么而非她本人呢?
德克萨斯看着她在黑板上写字,她的字和她的性格一样张狂,寥寥几笔就霸占了四分之一个黑板。笔锋像藏了一把刀,让人无端觉得这些字本应该是血淋淋的。写完后,她潇洒地把粉笔头扔进纸盒中,两手拄着讲台扫视下面的学生。
“下面抽一位幸运观众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低头,装出正在写字的样子。
“那位一直在看我的德克萨斯,你来回答。”她歪了歪头,像是在说“请”。
“你知道我不会。”德克萨斯耸耸肩,她们根本是两个专业。
“好吧,不认真听课,一会来我办公室。”拉普兰德对她眨了一下眼。同学们松了口气,这才敢悄悄抬起头,看看这位倒霉蛋的模样。
老实说,德克萨斯从没想到拉普兰德会成为老师,她小学时可是最让老师头疼的学生。不过现在,她恐怕是最让学生头疼的老师,真是一报还一报。
德克萨斯回过神来,拉普兰德早就不在黑板前了,她在自己身后的桌子上写着什么,德克萨斯一转身,她就赶紧把那本书合上,放回了书架上。
她这才注意到书柜上放满了留言簿,从六十年前一直到今天,每一天都有人在上面写下旅行的感想。她翻了翻,多数都是“到此一游”,或“保佑不挂科”一类的话。原来几十年前的人也会像她们一样在及格线上挣扎吗?
“你写了什么?”德克萨斯问道。
“没什么。”拉普兰德拉着她走出去,好像急于掩盖那个秘密。
她们在这吃了饭,准备坐巴士回旅馆。拉普兰德买了海盐味的冰激凌,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慢慢舔着。德克萨斯对冰激凌并不热衷,一天吃一个就够了,她可没有拉普兰德那种一天吃三个还毫发无伤的铁胃。
午后的阳光带来了夏天的感觉,这或许是海岛唯一的不足——热得太快。巴士里空气都被煮得沸腾了,司机却死也不肯开空调。
她们花了三小时徒步来的路,坐车四十分钟就到了。草草地洗过澡,她们挤在一张床上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离岛的一日游结束了,临走前,拉普兰德又钻进了港口的甜品店。这里也卖冰激凌,味道还都很奇怪。拉普兰德在柠檬味、百香果味、酒糟味、葡萄味和洋葱味中举棋不定。
“不许吃洋葱味!”德克萨斯命令,虽然她也对这个神奇的味道感到好奇。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那个。”拉普兰德的耳朵趴了下去,她本来是想尝尝的。
德克萨斯说如果她敢吃洋葱味的,就别想坐在自己身边。拉普兰德这才悻悻地选了酒糟味和葡萄味。
回程的船上,拉普兰德依旧躺在德克萨斯腿上明目张胆地装睡。德克萨斯叫不醒她,只好看看舷窗外的景色。离岛渐行渐远,拉普兰德在那个留言簿上到底写了什么呢?
“德克萨斯?”拉普兰德轻声说。
“怎么了?”德克萨斯低下头看她,发觉她正不停地吞着口水,那句话八成又要被吃回去了。
果然,她在心里做了一会斗争,还是放弃了。
“没什么……”
回到公寓,拉普兰德开始收拾行李。她明天要回叙拉古,两周后才回来。等她再次出现时,春假就只剩一个星期了。
德克萨斯没来由地懊恼起来,她说好回来就把论文写完的,现在却躺在沙发上毫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金色的瞳孔里除了拉普兰德忙碌的身影外,无法容纳其他。
她闭起眼睛,真想就这样一直睡到拉普兰德回来那天。
德克萨斯的梦常常是一团漆黑,她自诩没什么想象力,所以连梦境都中规中矩,没有动人心魄的好故事。她失望地睁开眼,厨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煮咖啡。晨光已然把房间照亮,又是新的、没有拉普兰德的一天。
她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的衣服堆里爬起来,那些都是拉普兰德乱扔在上面的。她光脚走进厨房,开始煮咖啡和茶。
苦涩的香气一点点飘满了整个房间,她煮好后才发现拉普兰德不在,根本不用煮茶。她又打开冰箱拿牛奶,发现一大桶牛奶只剩了一点点。她自己一个人竟然也能在一周内喝掉一桶。
德克萨斯以前喝咖啡是不加奶的,但拉普兰德喝茶时要加很多,加到颜色几乎变成白色为止。那一点可怜的茶水就像细丝带一样,根本捆不住汹涌的牛奶,苦涩的茶味都被奶香盖住,只有喝完时才能从后味中品出一点。
德克萨斯从没见过这样的喝法,她问拉普兰德为什么,她回答:“在快乐中寻找那一点点苦涩是件有趣的事。”
“在苦涩中寻找快乐岂不是更有趣?”德克萨斯试着在咖啡里加了一勺牛奶。
“因为我希望我的生活里快乐多于苦涩。”拉普兰德说着,又兑了一点“快乐”进去。
德克萨斯看着空空如也的牛奶罐发呆,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家也只穿内衣了,身上摸着凉丝丝的,像一块石头。
下午的时候,她忍不住给拉普兰德打了个电话。虽然这些天她们都在网上聊天,但她还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德克萨斯端坐在沙发上,手指不停在腿上画圈,像准备面试一样紧张。可是拉普兰德没有接,德克萨斯听着电话里的女人告诉她“无人应答”,心中倍感失落。
她随手围了一件拉普兰德的衬衫在身上,这让她想起那次洗完澡之后,她也披着这件衬衫坐在这里。
“德克萨斯,你好香啊。”拉普兰德坐在她身后。
“因为我刚洗完澡。”
她慢慢梳着头发,有几根落在白皙的腿上,是那么显眼。
“不是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拉普兰德靠过来,从后面抱住她,“是你的味道。”
德克萨斯的手顿了一下,梳子卡在发梢。头发没有打结,是她的心打结了。那个拥抱那么温柔,像一个暖烘烘的娃娃。
德克萨斯以为她会顺势吻自己,在那样的情境下她是不会拒绝的。应该说,那时的拉普兰德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但拉普兰德只是抱了抱她,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真是的,这个人有时热情过头,有时却又不解风情。
不过反过来想想,德克萨斯自己也一样。
她开始写拖欠的论文,可是过了一小时,文档的光标才前进了三格,大部分时间都被她拿来发呆了。光标跳跃不停,极力吸引她的注意,可是她眼神飘忽,怎么也聚不到上面。
她想起拉普兰德在离岛上对她欲言又止的那几次。她到底想说什么呢?德克萨斯哪次都没有追问,她没有这个习惯,如果拉普兰德想告诉她的话,早就说了。可拉普兰德的离开反而刺激了她,让她急迫地想知道答案。
她想起了离岛上的留言簿。
德克萨斯不假思索地穿好衣服,到港口买了最近的船票。她忘了带手机,这是个巨大的失误,因为她错过了拉普兰德一小时后发来的信息——
“德克萨斯,我改签了明天的机票回去。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但还是忍不住告诉你了。”
不过没看到也好,看到的话她反而会留在家打扫房间,离岛的留言将成为一个漫长的谜底,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揭晓。
德克萨斯在港口的甜品店里买了洋葱味的冰激凌,味道并没有那么糟糕,是混合着辛辣的甜。但吃完后还是要嚼两枚口香糖,不然不敢张口说话。
去往电影村的巴士按时到来,橘黄色的车身在一溜灰色的房子中十分鲜明。这条环岛公路的每一寸风景她都和拉普兰德一起看过,也许那条玻璃瓶里的船还在水底,里面游进了几条鱼,成为小小的乘客。她也该像告别它一样告别某些毫无意义的事。
电影村还保持着一个星期前的样子,德克萨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留言簿,可是一周前的几页上根本没有拉普兰德的字迹。德克萨斯很肯定她写了字,但为什么没有呢?
也许她只是随便找了一页吧。德克萨斯这样想着,就顺着日期往前翻。她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留言,有人来这里求姻缘,希望出门就遇到一个命中注定。还有的求健康,那几个字歪歪扭扭,显然花了大力气。
“如果明年我的病能治好,我一定来这里还愿!”
德克萨斯翻了翻第二年的留言簿,却没有找到类似的笔迹,也不知道写下这些话的人现在情况如何。
还有人写了一段小故事,秀气的字迹看起来出自女性之手。她说自己来到这座岛跳海自杀,结果被一位好心的渔民发现了,渔民一家坚持要请她吃饭。那顿饭没有城市里的精致,但喷香可口,是家的味道。他们并没有苦口婆心地劝她活下去,只是点点滴滴地关心她的生活。她被感动了,于是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勇敢地迎接生活的风浪。
留言簿里写满了人间的悲欢离合,每个人瞬间的情感都被凝固在这里,串成一段段人生故事。德克萨斯看了几本,感觉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她从这些故事里走出来,发觉自己坐在这间旧教室的最后一排,恰好是她小学时的座位。而拉普兰德那时坐在窗边,她白色的身影总是在自己的余光里。那个位子现在是空的,上面贴着几张画片,已经被阳光晒得褪了色。
四年级的时候,拉普兰德把墨水打翻,洒在了德克萨斯的裙子上。第二天,她拿来一条最新款的裙子送给德克萨斯。那是当时最流行的童装品牌,是班里所有女孩的梦想。她为了还这条裙子钱,连着两个月早起送报纸和牛奶,风雨无阻。
但德克萨斯从没穿过它,拉普兰德有一天问她为什么不穿,她回答:“上学没有必要穿得那么华丽。”
“那你什么时候穿?”拉普兰德有些不高兴。
“放学后你来我家吧,我穿给你看。”
放学后,拉普兰德乖乖地跟着德克萨斯走,她们手挽着手,夕阳拉扯她们的影子,晚风摩挲她们的头发。德克萨斯清楚地记得那天是自己的十岁生日,只有拉普兰德一个人给她庆祝。
想到这里,灵感忽然涌上心头。她找出二十多年前的那本留言簿,翻到自己生日的那页。那天是儿童节,大家大概都去过节了,所以留言的人很少。在那页的正中央,是拉普兰德龙飞凤舞的笔迹——
“拉普兰德喜欢德克萨斯。”
那一行字还那么新,背后的凹痕还没被时间磨平。德克萨斯愣住了,她的心像一个沙漏,有细腻的、快乐的沙子慢慢漏进去填满了它。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却又立刻收起,慌张地看看四周,有点不好意思。
初春的阳光在料峭中藏着暖意,新学期到来前,她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在港口的公园、学校的草坪和这条环岛公路上。下次来离岛时她一定要骑电瓶车,她们可以开最低档,贴着大海慢慢兜风。拉普兰德一定会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腰,在耳边轻声说话,让她注意不要撞到路边的电线杆,或者冲到海滩上。
她要装作没有吃过洋葱味的冰激凌,还要装作不知道拉普兰德写下的秘密。直到拉普兰德翻到自己生日的那页,她会发现那天的游客比以往的多,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心得体会,而其中挤着一行小字,顽强地打败了那些对未来的美好祝愿,让拉普兰德像遭雷击了一般呆在原地——
“德克萨斯也喜欢拉普兰德。”
*写糖我尽力了orz,弥补大家为月亮流的眼泪。
*文中所有冰激凌的口味都是存在的!!!
【留言板点图】
「想看太太的星陈车!」
其实我已经从良了( ・᷄ὢ・᷅ )真的!之前完全没有了解过百合要怎么画qwq,所以,拜托了我的一个朋友(/ω\)。p1完全是铺垫,作为博士也确实是对熊熊的档案十分感兴趣~然后p2就急转加速了( ・᷄ὢ・᷅ )虽然说是车但其实也就电动刚踩踏板的程度叭!!总之就是觉得星熊应该是那种平时明明和朋友讲话很随便但是真的【失去理智】的话反而会用敬语来疏远距离的类型hhh(反正都是我乱想的可能会ooc!)因为画车真的好难呜呜呜我会努力(让我盆友)再多练习的!
如果之后还有类似这种点图的话……我就继续开下去……【...
【留言板点图】
「想看太太的星陈车!」
其实我已经从良了( ・᷄ὢ・᷅ )真的!之前完全没有了解过百合要怎么画qwq,所以,拜托了我的一个朋友(/ω\)。p1完全是铺垫,作为博士也确实是对熊熊的档案十分感兴趣~然后p2就急转加速了( ・᷄ὢ・᷅ )虽然说是车但其实也就电动刚踩踏板的程度叭!!总之就是觉得星熊应该是那种平时明明和朋友讲话很随便但是真的【失去理智】的话反而会用敬语来疏远距离的类型hhh(反正都是我乱想的可能会ooc!)因为画车真的好难呜呜呜我会努力(让我盆友)再多练习的!
如果之后还有类似这种点图的话……我就继续开下去……【你在想peach
【星陈】半勺圆满
陈于晚上九时四十二分抵达龙门。检入口的队伍排出五十米,她执一张罗德岛的通行证,负责审查的近卫局干员年轻且面生,他没认出这名特别督查组前组长,点点头便放了行。
陈踏上阔别已久的土地,穿过检入口的扫描门,终端连接城区局域网,自动提示说您已经离开龙门一千零三十三天,龙门始终欢迎您的归来,近期中下城区多雨,请您出门时别忘记带上雨伞。陈没带伞,便戴起兜帽走入细密的雨中,街角陌生的吆喝被闷在雨敲房檐的声响里。
三年前,当陈还是特督组组长时,若需要出门,她肯定会随身配备一把雨伞。龙门的天气瞬息万变,晴转暴雨,多云转小雨,乐在其中似的将城市洗刷一遍又一遍,污秽离开阳光流入下水道,背阴处的青苔长得比她办公室...
陈于晚上九时四十二分抵达龙门。检入口的队伍排出五十米,她执一张罗德岛的通行证,负责审查的近卫局干员年轻且面生,他没认出这名特别督查组前组长,点点头便放了行。
陈踏上阔别已久的土地,穿过检入口的扫描门,终端连接城区局域网,自动提示说您已经离开龙门一千零三十三天,龙门始终欢迎您的归来,近期中下城区多雨,请您出门时别忘记带上雨伞。陈没带伞,便戴起兜帽走入细密的雨中,街角陌生的吆喝被闷在雨敲房檐的声响里。
三年前,当陈还是特督组组长时,若需要出门,她肯定会随身配备一把雨伞。龙门的天气瞬息万变,晴转暴雨,多云转小雨,乐在其中似的将城市洗刷一遍又一遍,污秽离开阳光流入下水道,背阴处的青苔长得比她办公室的仙人掌还好。
而她如今忘了要带伞,办公室的仙人掌估计也早死了,她的通缉令在龙门大街小巷的墙上贴了半年,近卫局的前同事们并没有替叛徒照料仙人掌的义务。
乌云织了薄薄一层,漫无边际,估计到明天也不会停雨。回程路上没有能遮雨的东西总有些麻烦,陈在十字路口驻足,辨认了一番路径。她往日经常在这条街巡逻,从前的店家散了大半,城市的广告牌上换了一个她不熟悉的品牌,不过她依然能寻出一些旧日的痕迹,知道右手边的街通往何方。
陈到达星熊的居所时半肩湿透,跟罗德岛合作的日子里,她将潜伏与攻坚历练得纯熟,不再响亮的脚步声已吵不醒走廊迟钝的声控灯。陈摸出钥匙,旋开门,犹豫一秒后进了屋。
她嗅到熟悉的洗发水味和极淡的烟味。
室内黑暗,只有厨房亮着灯。星熊盛满一碗银耳汤,转头望见屋里的不速之客,又回身去拿第二个碗,问:“来一碗吗,老陈?”
前任搭档的招呼太过自然,好像陈只是下楼买了些调味料,两人分别才半个小时,而非你死我活地打了一架,三年都没再见面。
汤水温热,端着不会烫手,她们面对面坐下。星熊把白糖罐推至陈的面前,盖子太久没开,有些滞涩,陈使了点劲打开糖罐,往汤里加糖。
第一勺。
“罗德岛本舰在附近的移动城市补充燃料和物资,我顺道回来看看,明早八点就走,搭临时办事处的车。”
“嗯。”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鬼笑了:“糖加三勺。”
第两勺。
陈轻轻搅拌着汤,铁制的汤匙碰上陶瓷碗,声响清脆:“你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偶尔飙飙车喝喝酒,每个月看一场电影。工资涨了,物价也跟着涨了,机车的款式越出越多了,还算不错。”
两勺半。
陈抬眼瞧见星熊手背上细长的疤痕:“什么时候留的伤?”
“半年前。”星熊说,“被般若划到了。”
陈顿一顿,偏过头看向武器柜,般若就放在正中,盾面缺了一角,是她砍的。她没想到星熊就这样留着这道伤口留了三年,她理应道歉,但她才张开口,便被星熊摁住了手腕。
鬼的目光很平静:“如果你不认为自己有错,那就不要道歉。”
陈于是沉默。
星熊料得如此,只笑了笑:“Missy把龙门管得很好,下城区正在修路,更多商户入驻了下城区,最新的感染条例颁布了,感染者能活得更自由。老店面拆了些,我们以前常去的面馆没有了。”
糖彻底化开,陈停下汤勺:“还有呢?”
“剩下的可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你想听吗?”
陈正视星熊:“我想听。”
“面馆被拆,是因为老板患上了矿石病,那些常去的食客举报了他,雇了一个拆迁队把店铲平了。下城区的孩子没法到中上城区的学校读书,下城区出身的人依然遭受歧视,Missy为此跑了一年多,收效甚微。”星熊同样出了不少力,遭了许多冷眼,听了无数空话,她没提,只是叹气,“龙门没有变得更好。老陈,你本来可以不听。”
陈本可以接受太平的假象,无后顾之忧地继续奔她的前程,可陈从来不是掩耳盗铃之人,她不奢求圆满,硬是要在歌舞升平下听见那一声啼哭。陈说:“我必须听。你要加糖吗?”
星熊摇摇头:“我不吃糖。糖是留给你的,半年换一次,下个月要换第六次了。以前Missy还会来吃几顿饭,现在不行了,她天天出差,忙得像陀螺。我只好自己吃饭。”
她的话说得轻飘,陈愣一愣,迟来地觉得歉疚,星熊身上多出太多太多陌生的伤口,那是她无从知晓的苦痛。陈曾许诺要当星熊的盾,她年少轻狂,不知乱世之中一面盾拦不住所有枪,也不知遵守一个承诺有多么难。别人骂她固执自傲,说她肯为了五十人杀死一个人,她说是,如若整个龙门城的人能活下来,我甘愿杀死我自己。
星熊曾说她看得太远,陈问她什么叫做太远,她的搭档就晃晃酒杯说:“你可以在一名持刀歹徒手下救出三个人,但你会去问问这个歹徒为什么要持刀砍人吗?”
陈迟疑一下:“那是调查组的工作。”
“然而这样下去,老陈,你的任务里就只剩下怎么做,而缺少了为什么。”星熊说,“你会迷失。那个歹徒是因为房子有问题又申诉无门才报复社会的,我打算去和房地产商谈谈,你想跟我一起吗?”
星熊教会她很多,她不是个好学生,不明白捅向自己心口的刀为什么会插到星熊身上去。星熊照单全收,把伤口藏得滴水不漏,一碗银耳汤见底,她说:“难得回来一趟,我们去看日出吧。”
“外面在下雨。”
“明天会放晴,天气预报说的。”
“……好。”
糖加三勺才甜,缺半勺都不行。
有一回出任务,星熊拎来一壶绿豆汤,很有老干部风格的养生产品,她蹲到热得冒烟的干员中间分发,还不忘叮嘱糖要加够。干员们见到她犹如见到救世主,嚎叫着说谢谢星sir,星熊带着一打塑料碗,每个干员都拿到微凉的绿豆汤,恨不能广播给全世界宣扬星sir的一百个优点。
陈坐在据点最里边,持笔勾画地图,默背着今晚任务对象的资料,头也不抬。星熊穿过一群人来找她,递上一碗绿豆汤:“喝吗?”
陈侧过脸瞥见碗上幼稚的小熊图案,又低头看看表:“你迟到两分钟,该罚。”
那时两人搭档不久,陈锐气难收,星熊倒是很包容,放下一叠资料:“我提前把侦查任务做了,这是他们今晚行动的具体信息,现在能喝了吗?”
陈早就听闻星熊办事高效,鬼一下省去她许多工作量,再追究那两分钟便太不识趣。陈认真道谢,星熊马上得寸进尺,恭敬献上糖罐:“加三勺。”
陈只打了两勺半,剩下半勺犯懒不想再捞一次,她习惯在生活中将就,忙起来连饭都会忘记吃,有次盯梢,她一天一夜没进食,最后为了堵上队友劝她吃饭的嘴,她才草草啃了一块面包。补充体力的食物味道如何对她而言没太大区别,诗怀雅曾说她就算吃到炸弹也能一片一片咬碎了吞下去,末了还毫无所觉,陈为此与她对骂半小时,同时看完了三叠案件卷宗。
星熊却拦下她,执着地添上了剩下的半勺糖,说是求个圆满。
陈听罢她说的话,挑一挑眉:“你信神?”
“不信啊。”星熊坐到她旁边,撑着脑袋扫过地图上蜿蜒的字迹,“求神没用,只有人才能自己救自己。”
陈喝完绿豆汤,汤甜得恰到好处。星熊趁她一时空不出手,探臂顺走了她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图上乱画,陈专心看了十秒,辨清一条星熊标出的最快捷的行动路线。
星熊问她:“味道怎么样?”
她点头:“不错。”
九点,队伍袭向下城区南方路北地酒吧,星熊的侦查报告让他们成功避开了五处岗哨,在十分钟内将涉嫌走毒的二十一人缉拿归案。陈清点完人数,不防最边上的一只鲁珀挣脱了手铐,抓着一柄长刀向她扑来。陈与他过招一分钟后将鲁珀再次制服,肩膀受了一刀,流血有点严重。星熊去搜查酒吧,回来看见陈受的伤皱一皱眉,扭头发现医疗腾不出人手,就亲自上阵替陈包扎。
夏夜的气温未降,陈方才挥剑过于用力,此时仍有些气喘。星熊处理伤口的手法熟练利落,呼吸拂过陈的侧颈,带起凉意。陈本能地想要瑟缩,但及时克制住,闭起眼一动不动。星熊扎了一个蝴蝶结,陈瞄一眼她的工作成果,对龙门近卫局的审美水平很是担忧,星熊见陈瞪过来,二话不说举手投降:“挺好看的,能别拆吗?”
陈与那个花枝招展的蝴蝶结大眼瞪小眼片刻,没看出它哪里好看,于是转过头去,决定眼不见心不烦。结果转脸就看见星熊在偷笑,陈赏她一记尾鞭,说:“收队。”
高个子的鬼慢吞吞地跟上:“圆满完成任务,陈sir赏顿饭吃吗?”
陈盯她一秒,星熊立刻降低底线:“馒头配开水也行啊。”
陈无可奈何往前走,说:“中城区有家沙茶面馆,要吃就跟上。”
她们搭档许多年,星熊救她无数次,她也为搭档拦下所有冷枪暗箭。全龙门的人盼陈做一柄杀伐果断的剑,唯有星熊看出她吃灰衣柜里一点凡人俗愿,得了空便拉着陈逛遍龙门大小街区,领她去看烧饼摊子上正正悬着的一轮落日。陈因为往事逼自己成为天上的弯弯孤月,星熊却伸手把她从极寒的高处摘下来,她听得世俗的吆喝声入耳,仿佛生平以来第一次学会呼吸。
陈升上特督组组长的那天,诗怀雅出资办了个庆功宴,一群队员喝得醉醺醺滚作一团,高喊着祝愿世界和平。陈捏着酒杯,努力维持神志,不倒下去跟地上叠罗汉的人同流合污,她想她的追求没那么高,她希望周围的人都能平安幸福,这就够了。几个月后他们遇上一场硬仗,队里的人死了六个,龙门医院派了五辆救护车运送重伤员,葬礼时死者家属的哭声敲在棺材上,陈拄着拐杖,星熊吊着石膏在她旁边,她明白她的愿望从不可能成真,背上的源石探出体表,磨碎她的脊梁。
陈并非好相与的人,每回出季度报告,她坐在会议室一头冷一张脸看龙门芝麻开花般的犯罪率,在场的人就没几个敢说话,因为这位新任特督组组长骂人能凶哭三个大汉,也只有星熊敢递一盏茶给组长消消火气。陈焦躁于龙门城的动荡,焦躁于对此无计可施的近卫局,焦躁于永远高悬的天下大义,偏生不肯分一点心思给她自己。
对陈来说,染上矿石病意味着捉襟见肘的时间和前行路上更大的阻力,仅此而已。她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睡眠,无法再穿上衣柜里排列整齐的长裙,无法做出很多很多承诺,但这些都没关系,她从来不畏牺牲。
又一个加班的深夜,星熊端来一杯咖啡,咖啡是速溶的,那时诗怀雅还没给局里换上手磨套装,近卫局上下全泡在速溶咖啡的苦海里。星熊添了三勺糖,咖啡就不再苦得人皱眉,陈顺手接过,灌下一口才发觉口感不同,百忙之中抬一抬眼。
“别谢。”星熊抬起手,“老陈,你该休息了。”
文件压在陈臂下,厚厚一沓,她望一下电子钟,凌晨两点,夜沉沉碾下来,城市安睡。
“我卷宗理完了,你这叠分我一半,赶在两点半前回家睡觉行不行?”星熊说,“我送你回你公寓。机器也不能一天到晚转个不停,更何况你还是个人,感冒没好利索就得多睡点。”
星熊陪她义务加班,挪掉一半她要批的文件,骑辆电单车把她运回家睡觉。龙门的夜裹住陈,陈伸手捞一把夜游的风,数晃过的路灯,一盏两盏。星熊在唱歌,嗓音略哑,词散在破碎的光里。在极偶尔的时刻,陈会怀念数年前慢悠悠的夜晚,没那么多负累,没那么多责任,她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年轻人,疼痛离她很远,她的路有很长。
陈这些年努力深入基层,凭一副血肉之躯撞进纷杂的苦难,她见过老人孩子的面孔,握过瘦削见骨的手掌,拾起裂开的面具,自认已弄明白星熊当年问她的那个“为什么”,她把下城区小孩送她的玩偶摆在办公桌上,同润喉糖放在一起。
她要救的天下人有了模样,鲜活真实。只不过,只不过这天下人里没有她自己。
陈靠着星熊的背睡去,脊柱上的源石搅乱她的浅眠。她在一次又一次的通宵中逐渐破碎,碎片洒向城市各个角落,填补噬人的沟壑。
陈是一个残缺的人。
她用这残缺爱这个世界,从不退缩,亦不后悔。
可是星熊,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星熊。
星熊的形象立在漫画般的传奇故事里,是人人敬仰的英雄,亦是人人惧怕的恶鬼,她把过往的血腥事迹埋葬,磨出一身冷静与温柔,是陈最先见识到的人间。她是可靠的搭档,善解人意,勇猛无畏,见多识广,她会在陈身陷绝境的时刻举盾杀到,会在陈满腔疲倦的时刻给予支援,陈傲骨嶙峋,却于星熊背上觅得一隅之地栖息。
星熊有她公寓的钥匙,陈也有她小楼的钥匙,两人时常串门,偶尔在家中喝个小酒看场电影。诗怀雅有次问星熊要东西,最终在陈家里寻到,大小姐跋涉数千米,当场给气笑,问陈你俩怎么不干脆住一起,反正加班都是买一送一,权当为人民更好地服务。陈一向伶牙俐齿,跟这叉烧吵架是家常便饭,此刻却忽然哑火,搞得诗怀雅疑惑探头,问她是不是脑子烧坏了,被她一掌封印。
陈不是没想过同居事宜,住在一起生活方便很多,出勤也可以相互督促,她似乎没有理由拒绝。然而她只是绝口不提,说到底是害怕,害怕她和星熊的搭档情谊会转而变成某些她不可控制的东西。
一天陈做梦,梦见源石丛从地底刺出,将她扎穿,她在原地动弹不得,持续失血,眼前马上要模糊,星熊忽然赶到,伸手拉住她。陈握住星熊的手,却看见源石在身上疯长,眨眼间就穿透了星熊的掌心。血红色漫成一片。
陈醒后趿拉着拖鞋去阳台吹风,小雨刚过,月亮是锋利的一弯,刺白刺白。终端响一声,深夜三点十三分,星熊拍一张照来说诶老陈这家烧烤摊味道好好,像之前我们去的那家,要不要下回一起来吃?
陈合一合眼,发信息问星熊:你在哪?
没等对面人回复,她又发一条:我就来。
星熊拨一个通讯给陈:“我现在在追我蹲守的那个嫌疑人,预计用时十分钟。”
“所以?”
“所以老陈你可以慢慢走过来,你家出门右转走两条街就是烧烤摊,刚好要用十分钟。”星熊沉吟一会儿,“你吃烤串吗?”
陈没什么可以失去,她断绝了与家族的关系,在异国他乡吹了四年海风,而后回到龙门加入近卫局,一腔热血灌进冷漠的城市,在成效初现时,陈看见了下城区的感染者尸体。不同面孔的人塞满整个下水道,血流成河。
这座城市从未对异类抱有过善意。
陈在那一刻醒悟,近卫局不是龙门的近卫局,它是魏彦吾的近卫局。魏彦吾是天生的政客,他能够做到果断坚决地斩草除根,陈却不能。陈与他多年来求同存异,如今发觉两人的理念背道而驰,她选择拔剑,掷下警官证,孤身一人拦下逼近龙门的切尔诺伯格。
她没什么可以失去,功业不过尘灰,情谊随风就散,如若整个龙门城的人能活下来,她甘愿杀死她自己。
临近出城,星熊来拦她。高个子的鬼刚从担架上翻下来,手臂的划痕纵横,渗一点鲜红。陈与星熊交手,斩断般若的一角,星熊沉默着听她托付下城区居民的安危,然后让开道,阳光劈头盖脸,陈一时连路都看不清。
星熊说,祝你前程似锦。
各自前程似锦。
星熊家的床铺宽敞,陈侧着身睡在一边,听另一头轻浅的呼吸。两人之间隔一道五厘米宽的隔离带,窗帘没拉紧,漏下一条月光。陈睡不好,她知道星熊也有入睡障碍,今晚听风的就有两个人。她在想她来星熊家的理由,此次入龙门,她没有任何通知,原本也只是想在街上走走,结果下了雨,陈想起星熊这儿常备两把伞,于是来了。
故地重游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进门后陈看见惯常放花花绿绿的一排伞的地方只挂了一把黑伞,她便把来意吞下了。没必要,不过是心血来潮。陈一路遇到很多人,各有各的故事,星熊往后的人生里不会有她,这不足以致死,只是陈仍会在梦里回忆起她与星熊出城口一战,星熊脸上闪过一瞬痛极的表情,仿佛陈一剑熔的不只是她的盾,还有她的灵魂。
陈把天下大义和感情放在天平两端,天平摇晃,崩塌。
对与错皆无法称量。
凌晨五点,两人登上近卫局大楼,星熊刷的身份牌。长天大地,街声渐起,太阳攀上远处的青山,光芒万丈。龙门一如既往,生生不息。
“路上可能有雨,伞你拿着吧。”星熊把黑色的伞给陈,“我下个月就得调去东国了,东西到时候都得在那边重买一遍,我带着它没什么用处。一路顺风。”
陈停一下,说:“一路顺风。”
星熊回到公寓时,看见鞋柜上多出一串钥匙,边角磨损严重,不是她的那串,是陈的。
陈于早上八时离开龙门,搭上罗德岛办事处的载具,飘摇向远方。太阳高悬在天,不过问苦难,不在乎悲喜。
陈在矿石病夺去她大半味觉的那天去了一家哥伦比亚咖啡馆,咖啡端上来,手磨的,冒着腾腾热气,桌上摆一个糖盒,供食客自主添加,陈打开盒子,拿起长勺。
两勺半。
不多不少,足够圆满。
她燃尽一生追求世界和平再无苦难,极偶尔的时刻,她会记起她的朋友,想他们是否幸福安康。她喝下咖啡。苦的。她一饮而尽。
【马东】时速一二零
# 李马克中心
# 请一定看结束的碎碎念
“去哪儿?”
透过后视镜看到一个年轻而陌生的面孔上了车,不是还没成年的小孩,就是刚成年没多久——李马克职业病地一边打量着,一边仿佛条件反射地问道。
“梨泰院清柠,麻烦师傅。”
车这会儿需要加气,李马克打算正好顺道去加气站旁的快餐店解决晚饭,加上他快要下班了,还得在吃饭前先准备交接班……
他打了个转向灯直接从路边涌进车潮,没什么多余的话便往目的地驶去。
任职出租车司机四年,李马克见过各式各样...
# 李马克中心
# 请一定看结束的碎碎念
“去哪儿?”
透过后视镜看到一个年轻而陌生的面孔上了车,不是还没成年的小孩,就是刚成年没多久——李马克职业病地一边打量着,一边仿佛条件反射地问道。
“梨泰院清柠,麻烦师傅。”
车这会儿需要加气,李马克打算正好顺道去加气站旁的快餐店解决晚饭,加上他快要下班了,还得在吃饭前先准备交接班……
他打了个转向灯直接从路边涌进车潮,没什么多余的话便往目的地驶去。
任职出租车司机四年,李马克见过各式各样的乘客——有一上车就玩手机的,有比他还能聊的,有两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的。
他不是个存在于常态里的善于言辞的师傅,对此好友总说,他这种说话赶不上趟的性子究竟是图什么才跑去当的哥。
李马克没有解释过,但他喜欢人,他喜欢观察人与人的相处方式,喜欢他们在这个单调而多元的社会下活出自我的独特。
要说是去清柠的话,那肯定是成年了——车辆在红绿灯前停下,李马克的视线又往后视镜看去,青年正扭过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他的眼睛半睁着,有点红肿,看上去带了些慵懒困倦。
或许是寂寥而闷湿的夏日雨季让他触景生情,从上车起只说了一句话,且状态一看便十分不对劲的他,把头埋进靠在车窗沿的手臂里,李马克看得出来他在哭。
在他车上哭的也有过很多个——因为家里突如其来的噩耗,因为考试没考好,因为宠物丢了,因为和心爱的人分手……
人总是被悲伤感染,李马克听着他们提起的故事确实共情,但他不是个懂得安慰的人,看起来总是少了点人情味。
街口的红灯总算转绿,李马克踩下油门,继续向着目的地驶去。
后座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水果机的默认铃声,李马克虽然用的是三星,但他经常在这车上听到这样的声音。
“喂?”哭完的声音带了点鼻音,青年的语气听起来软软糯糯的,很像撒娇。
那边的嗓门挺大,李马克能听到他问青年到哪儿了,这之前喊了声名字——李东河?李东熙?他没听清名字。
“别催,马上到了。师傅,还要多久?”
“大概十分钟。”
“听到没?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估摸着是和他一起约好去酒吧的朋友打来的,问他到哪儿了;李马克又想起方才他报的场所——清柠,那个还算知名的同志酒吧,很久以前他也去过一次。
只身去这种地方,听电话的语气不像男朋友,李马克又陷入无止境的猜想——是和男朋友分手了才哭成这样的吧,这会儿是要去一醉方休?
想到这里,李马克的肚子叫了起来,不是很大声的那种,只是自己能听到,他的胃在抗议了。
他的车辆在车水马龙里缓慢蠕动着,而他的肠胃也一样如此,李马克又看了眼后视镜,青年没有再哭了,弓着背在刷手机,不过微红的眼眶里还夹杂着泪。
李马克没有食言,约莫过了十分钟,他们到达了目的地,酒吧门口很幽静,和李马克几年前来这儿的时候相比变化不大。
青年伸出信用卡往支付机器上一刷,道了声“谢谢”,刚要把信用卡收起来的时候,手上被司机先生塞了两张纸,刚从前座上抽的。
他愣了一瞬,往对方的后脑勺看去,那人还是就着后视镜看他:
“过了今晚,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他又顿了顿,最后还是把手收回,没有擦眼泪,但纸巾还是揣进了口袋里,下车前说了第二句:
“谢谢。”
“为什么要做出租车司机?”
是啊,为什么呢,真的只是因为李马克喜欢研究陌生人吗?
其实不然,大学时他是学编剧的,成绩优异又从没忤逆过父母的他,争论了好一番才走上艺术的道路。
那个时候的李马克觉得自己很伟大,学医,学商,学法的高中朋友们也如此觉得,不顾现实的阻挠而追求梦想这事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后来他学会一个词——不切实际。
艺术实在不适合保铁饭碗,如今娱乐圈台前幕后友好地一起饱和,想要脱颖而出,不仅得有过人的实力,更要有裙带关系才能赚得人生第一桶金,李马克无后门可走地吃了无数次瘪,说到底,他后悔了。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李马克会听家里的,学自己不喜欢的,却吃香的专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一名的哥,还抱着编剧梦四处投稿又碰壁,夜晚住在屋塔房里愁明天的午餐该怎么应付。
职业病又犯了,一到下雨天腰便不可抑制地痛了起来,李马克给车加好气,一边靠在车外等待来交接的同事,一边揉搓腰椎,但愿能舒服一点。
“在哪儿呢?”
打来电话的是金道英——他是李马克的大学直系学长,如今在幕后混得风生水起,剧本拿过几次奖,电影的本子还被国际奖项提名过,算是现下韩国最受瞩目的青年编剧。
李马克很羡慕他,但是没亲口说过。
“梨泰院,什么事?”
“正巧,我也在这儿附近,请你吃饭。”
李马克本想着等同事来了去隔壁那家三千元能吃到撑的司机饭店凑合晚饭,再到大街上溜达一会儿,等过了高峰期再坐巴士回去;不过金道英的邀请他不好拒绝,因为学长也好,因为比自己混得好的人也好。
他应了声,那边似乎不止金道英一个人,有些吵闹又很快挂了电话。
没过几分钟聊天室便传来讯息,上面写着店名和地点,李马克只来得及看一眼,同事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车子交接完毕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请人吃饭就去酒吧空腹喝酒的吗?
很久以前去清柠就是因为金道英——就像大众的刻板印象那样,搞艺术的大部分都是同性恋,李马克虽不赞成这种比较性向的说法,但金道英确实性别男,爱好男,而他也是如此。
没进大学前,李马克还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每个周日一定会去教堂礼拜,吃饭前要默念祷告,未成年时要“保持贞洁”,无论对男对女。
后来不知怎的,似乎连他自己也把这信仰逐渐抛之脑后,而就像和大学专业书尘封在书架上的圣经一样,那个原本被几乎所有人都看作“别人家的孩子”的李马克,也被藏进岁月里了。
大二的时候他跟着金道英第一次来了清柠,原本只是不善于推脱才跟来的,而李马克根本对自己喜欢男喜欢女没有半点概念,进了酒吧撞见清一色的男性,依旧懵懵懂懂。
而李马克难得视力好了一回,看到昏暗角落里拥吻的一对,像是撞见什么惊天秘密似地连忙扭头回避,肾上腺素同时飞快地刺激着身体。
他长得很干净,学生气很足,没有人会不喜欢小帅哥,一晚上便收到几次搭讪,出于礼貌加了几个号码。
有一个大他八岁的,是大型证券所的理财师,和他保持联络了一段时间,请他吃了好几次饭,李马克不喜欢欠谁的,但实在还不起他顿顿法餐米其林,后来稀里糊涂地,人便搭进去了——他有了男朋友。
不得否认,有一个经验十足且温柔体贴的初恋对象算他将近三十年来最为幸运的事,就连现在,若是对方有空的话,李马克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共进晚餐的邀请。
然而分手的理由有点滑稽。
在逐渐意识到柏拉图爱情即将进入下一阶段时,虽说男人在这方面无师自通,但李马克为保万无一失还是找了几部片子看,一切都很顺利,之后在床上赤裸相对时也都准备妥当,蓄势待发。
问题就在这里。
虽然民间有两句玩笑话——不愿做0的人一定是因为有痔疮,以及铁1只喜欢铁1,李马克不清楚后面这句究竟对不对,但关于前一句,他做不了0,也没有痔疮。
笃定李马克长得白白嫩嫩,必定是个0的前恋人仿佛晴天霹雳,一方面自我安慰道这是小孩第一次谈恋爱,总有种自尊心,或许软磨硬泡地耐心开导,会换来他醒悟的一天的。
李马克的自尊心确实很强,他还有极其强烈的征服欲,做了大半个月的心理建设,他好不容易总结出一条——哪怕一辈子与右手为伍,也坚决不做被动的那个。
于是最后还是无奈分手,后来李马克便投入大学毕业,找工作碰钉子,以及开出租的日子,也就没有时间渴望恋爱了。
清柠这两年内部翻新,装潢和当年李马克来的时候已经大相径庭,爵士酒吧的二楼倒是有几个精致的小包间,李马克对着上面的门牌号,总算找到了正站在窗边接电话的金道英。
桌子上还摆放着没收拾的酒杯和剩的英美式零食,估摸着是方才刚结束一场应酬,李马克依稀听到几个和工作相关的词汇——果然是大忙人,无时无刻都在讨论公事。
挂断电话总算意识到李马克的到来,金道英靠在包厢的小型吧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加了色素的硬糖:“最近刚开始戒烟,也不知道这次能持续多久。”
“工作这么忙,不来根烟的话能受得住吗?”
“这不是找你来聊聊天转移注意力。”
李马克顺着他一笑,接过他从小冰箱里捞出的一瓶冰啤,自给自足地起了瓶盖。
“哪个老板谈生意的场所选在同志酒吧?还真够新颖的。”
“不就那个金智勋制片人,业界传闻作风就不太检点的,我算是见到世面了,带着两个小鲜肉演员一起来谈工作,一看就是养的小白脸,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不说这个,我有正事找你。”
“李妍导演你知道吧,前段时间刚提名新人奖那个,新片子本来想找我搭剧本的,但我手上活儿太多实在腾不出空,思来想去,她的风格和你大学时写的几个剧本都很适合,或许可以一试。”
金道英口中的李妍导演,三个月前凭借小言电影《梨树和风》提名新人导演奖,因为女性细腻的拍摄手法和独特的节奏感骗取了大片文艺青年的眼泪。
李马克在它上映之时也有幸看了一次,确实是个好片子,临剧情高潮,他刚摘下眼镜打算用衣摆擦拭镜片,坐在他身边的小姑娘抽着纸巾一把鼻涕一把泪,窝在男朋友怀里抽噎。
他一个单身男子独自观赏爱情片确实有些奇怪,但就是这个只谈过一次恋爱的李马克,不像其他同专业的朋友,写恐怖惊悚,写社会反映,写荡气回肠,他喜欢描述雨后的昏暗天空和泛着微微灰蓝的云朵,主人公在樱花露水前偶遇并相爱,这或许是他于快节奏压迫生活下,对于乌托邦的美好幻想。
也许正是因为他对一些事情的过分执着实在不符世人常理,例如一个二十出头,毫无名气的毛头小子执笔爱情片无法令人心生期待,四处奔走投递的剧本全部被拒之门外,李马克那屁用没有的自尊心还是没向所谓大众口味迎合。
他瞬时上扬的嘴角出卖了自己,很快又压下这股冲动的喜悦:“近来这么红的导演会愿意找我?我是没问题,她同意了吗?”
其实这不是金道英第一次向剧组引荐李马克了,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争气,想到这里眼神便黯淡了下来。
金道英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他的表里不一,回答得很快:“确实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和她说过你的执笔风格,你要是没问题的话就把以前的剧本给她看看。”
“我是觉得八成可行,连我一个没写过恋爱剧本的都敢来问,说明她对口碑这方面看得很开。”
李马克和他碰杯:“那是前辈你红,这会儿写个三级片的本子或许都能收获高分好评。”
“我可去你的吧。”金道英被他逗笑了,伸手推了他因为笑而抖动的肩膀。
在清柠解决正餐不是什么好主意,特别对于已经饿到不行的李马克来说,于是喝了一瓶啤酒便跟着金道英出了包厢,准备到街口那家大学以来唯一没变的,开了十多年的牛杂店填饱肚子。
经过二楼走廊的时候,离楼梯口最近的包厢敞开了门,冒出来一个弓着背的身影,面朝他们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李马克认出来是刚才那名疑似失恋的乘客,房间里似乎有很多年轻人,围靠在圆桌前,听上去像是在玩真心话和大冒险。
“所以,你说的那个剧本的事儿怎么样了?”
这是离出租车公司最近的加气站,交班的时候经常会到这片来,因此司机师傅和这儿的老板总会聊上几句,久而久之便熟了。
徐英浩是芝加哥回国的投资商人,他的韩语说得比李马克还要溜点,老板不负责干活儿,但徐英浩来车厂来得很勤,总是坐在檐下的躺椅上,戴着一副墨镜,捧着隔壁咖啡厅的美式和鸡蛋三明治,悠哉地看着忙碌的人们。
李马克听完他的问题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知道看了眼什么又放回口袋里,往对面马路上的五金店看,眼神却没对焦:
“还能怎么样,没成呗,哪有这么多天上掉馅饼的事儿等着。”
编剧由谁担任并不是导演一人说了算,李妍导演看中了金道英却没有被制作人反驳的原因显而易见,然而就算她再怎么喜欢李马克大学时创作的剧本,铁了心想要与对方合作,她也不过只是众多决定权分之一。
徐英浩是知道他编剧梦的人之中,少有的非大学好友的一个,听李马克这么说倒也不觉得惊讶亦或者惋惜——和他自己说得一样,馅饼还是去早餐铺子吃最好。
“机遇还会有的,不要放弃。不谈工作了,那个男孩儿呢?叫李什么东来着的。”
“李东赫。”
说到这里,他的手机也响了,摔碎了的手机屏幕上写着的名字便是方才提到的这个。
距离那天去清柠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在李马克平淡无奇的日常里增添唯一奇妙色彩的,不是金道英那个一如既往地没有下文的编剧工作,而是这个叫李东赫的家伙。
他和金道英后来吃了牛杂,聊了些有的没的,当晚雨势总算稳定,大气层上的神们不再争执,与金道英分开的时候变成了毛毛细雨。
金道英先走之后,他蹲在店门口抽了根烟,脑海里全是编剧的事——虽说吃饭的时候没再提起,但李马克不可能就这么不在意这事儿了,他开始畅想自己的作品被剧组赏识并且搬上荧幕,成为小有名气的编剧,甚至得奖……
梦做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掐了烟,起来的时候腰椎“咔咔”地响了声;都说有风湿的雨天总是膝盖疼,他倒好,像个魔咒似地,必定会在下雨天闪到腰。
拜托,他才二十八岁。
李马克被迫扭着身子抬头看天,像条花蛇似地倚靠在外墙上,尽管是盛夏,夜晚十点多的市内天空中也只能看见微亮的月,更何况还下着雨,只有雾蒙蒙的云把天空笼罩得更加阴沉黑暗,宛如他梦醒后被迫回归现实的不悦心情。
李马克往清柠的方向走去,对面那个路口外有个公交站,这条线的人不算太多,就是到了站,回家也得再走个十多分钟。
清柠的门口有颗柠檬树——虽然种柠檬树这件事一直让人费解,毕竟它真的不算美观,但一来,酒吧名字里带了个柠,二来,调酒时摘一颗柠檬倒是实用,因此这棵树就像是招牌一样,过了好些年也一直耸立于原地。
没走两步酒吧门口冒出来一团身影,李马克扶着他那可以入土的腰往旁边靠了靠,那群人的视线却停留在他的身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干了这么些年服务业,曾经再怎么是个没眼力见的小伙子,也懂得察言观色了——看上去毕业没多久的年轻男子们,两个小时前打开的包厢门和似乎在玩的真心话大冒险……
李马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么无聊的游戏,这群小子居然玩了一整个晚上。
从酒吧门口跌跌撞撞又跑出来一个,这会儿李马克能对得上脸了,还正是傍晚载的那个小哭包。
青年抬头看到他,不知道认出自己没,李马克只觉得原本他不耐烦的表情,似乎变得没有那么不耐烦了。
后来就像电视剧里会出现主人公专属背景音乐似的场景——为他特意让出一条道的人群,缓缓走向自己,而李马克还保持着那个乍看像花蛇又有点像扒手的姿势,站在柠檬树下与青年对视。
然后他被人双手环腰,紧地拥进怀里,腰间发出一声只有他能听到的哀鸣的同时,又听见对方口中传来一句:
“冒犯了。”
“冒犯个屁啊!?哎哟我的腰…神经病吧你们没看见我正闪了腰吗…快给我送医院去!”
李马克所幻想的雨后樱花树下的相识,在今夜的柠檬树下本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却把原以为的爱情电影活生生地演成了一部碰瓷市井日日剧。
果然他的人生和罗曼蒂克沾不上边。
拦下的出租是李马克眼熟的同事,就像天底下所有工种一样,例如厨子下班回家就不愿意下厨,他一个开出租的下了班也鲜少打的。
原因究竟是不愿意还是坐不起,另当别论。
李马克靠在椅背上的姿态依旧滑稽,加重他病情的“罪魁祸首”在他身边正襟危坐,倒是没了傍晚梨花带雨以及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司机嘴快倒是先来了口:
“怎么回事啊小李,这兔崽子给你打的?”
“没有没有,就是闪到腰了,人活雷锋把我带到医院去。”
虽然李马克很想对这种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毛手毛脚,哪怕是在玩游戏的小屁孩好好说教一番,但他不想亲手筑起一墙偏见,是圣母也好,给自己积德也好,李马克向来给足人面子。
车辆行驶到最近的医院,“活雷锋”青年负责搀扶李马克下车,这孩子似乎比自己还要矮一点,因此走向急诊室的途中,两个人的姿势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闪到腰不至于人命关天,李马克挂上号便坐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等着,他这会儿有点担心今晚这么一折腾,待会儿赶不上末班车的事。
“诶,你叫什么?”
青年抬头看着他,眼睛圆圆的:“李东赫。”
说完又添了句:“我刚才一直在想…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就最近。”
李马克汗颜,他觉得金鱼的记性甚至都不能这么差:“下午去清柠的时候,就是我载的你。”
李东赫立马呈恍然大悟状,而后估计是想起自己在车里哭了的狼狈样,外加对方给自己递了纸巾也没能逃过脸盲命的尴尬,涨红脸地站起身来给李马克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实在不好意思!”
引来一众围观,他们坐在拐角的座椅上,李马克下意识便往墙缝里躲。
“哎你就好好坐着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毛病一到下雨天就犯。就是你们一群小孩儿记着以后玩游戏带点眼力见,这要是遇到个大爷你也跟着往上抱,这会儿急诊都不一定来得及。”
李马克听他咕哝一句,没听清:“什么不是?”
“我也不是谁都愿意抱的。”
合着就看他一个站姿狰狞的好欺负才往上冲的?李马克回想自己不过毕业五六年,也不至于和当代小毛孩代沟差这么大吧,可这李东赫说的话和行为他怎么能一句话都琢磨不明白?
“趁着年轻爱干嘛干嘛吧,失恋买醉也好,玩没有营养的游戏也好,总之落到现在浪费春宵和我一起在这儿等喊号的下场的是你。”
他难得对着不太熟的人话唠了一回,李马克总觉得要是不多说两句,对面那人铁定听不明白。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李东赫便冒出一句:“什么失恋买醉?”
一般情况下,李马克会直接回答“我只是了打个比方”,但是自己不是金鱼,傍晚载他的事还历历在目,于是戳人伤口戳得理直气壮:“下午都哭成那样了,不是失恋?”
李东赫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酝酿片刻后终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哭笑不得:
“分什么手啊,我是演技课的情绪没走出来。”
所以说年轻人就不应该拍苦情戏,上课没哭够还非得带到课后,完了像拍摄隐藏摄像机似地把素未谋面的路人也牵扯其中。
李马克被他如此离谱的事实惊得嘴还半张,而后觉得自己简直浪费感情,低头伸出手往急诊门口一指:“滚。”
旁边的倒是站起得飞快,似乎迫不及待,归心似箭:“那我真走啦,哥你一个人没问题的吧?”
没时间纠结李东赫这小子怎么就套了近乎直接喊他哥,李马克的手调转方向,把李东赫重新按回座椅上:“医药费还没给就想跑?”
“那我还真得跑了。”
“唉你这臭小子!”
因为小意外,李马克只得向公司请假两天,闪到腰的主因不是李东赫,奔三的老男人也不可能真的让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孩儿给他付医药费,李马克一边觉得自己真是温柔善良,一边又心疼那点工资加额外支出。
他在屋塔房蜗居了三天,这会儿想出个门还得靠人搀扶,只得自力更生地沿着床板坐起,倒是趁着这点余暇试图写了新剧本,好给约在半个月后见面的李妍导演过目。
都说艺术靠得是日积月累和灵光一现,入职后李马克便很少再写作品,偶尔试着写一些短话剧,也会被自己全盘否定。
就好像他的灵感停留在大学毕业两年那会儿便停滞不前,樱花树下的浪漫邂逅现在也变得老套,他对爱情的认知依旧停留在《悠长假期》和《威尼斯恋人》的年代。
或者灵感早就赶超他一圈了,而他才是那个停滞不前的人。
返工一周的某个晚上空车路过弘大,跑完最后一个客人他便下班了,李马克把车停在路边的出租区,向他走来的居然是李东赫,幸好这家伙并非真的金鱼,这回总算认出他来,表情算是惊喜。
“哥!”
他还在和电话里的同事商量交车的事儿,摆手让李东赫赶紧上车。
于是原本放在后排车门的手往前挪了挪,直接蹭上副驾驶的座位,李东赫安全带都没绑便掏出手机开始滔滔不绝:“上次我走了才想起来连哥你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手机号是多少啊,怎么什么也没告诉我。”
“安全带绑上,去哪儿?”问了又对耳扣那头说道:“我这刚搭上最后一个乘客,看看他去哪,咱们方便交接。”
“啊,去建大的月…日向葵。所以把名字和手机号告诉我吧——”
“建大地铁口附近那个加气站行吗?行,到时候再联系你。”
挂断电话,李马克伸出手点了点面前那张印有名字的司机执照:“要我手机号干嘛,约车?”
“哥叫李马克啊…嘛,说对了一半。”
两个字说对一半…李马克琢磨不透,这家伙难不成是打算劫车还是洗车?
还是说,约——
他见对方坐稳了便踩下油门向目的地驶去,顺便把那点不切实际的少年幻想抛之脑后。
出发后李东赫终于安分了点,对着手机屏幕专心致志,纤长的手指飞快敲打着,李马克趁着红绿灯瞥了一眼,看到他低头时垂眼的浓密睫毛。
“他家的日式千层火锅确实不错。”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李马克说完便有些后悔。
听到他的话后李东赫果然抬起头看他:“马克哥去过吗?我还是第一次去。”
确实去过,如果味道和八年前一样的话,估计差不到哪里去。
没错,某李姓穷鬼一个人才不会去那种精致料理餐厅,大学时代的狐朋狗友一个个比他还抠,唯独会带他去这种地方还不用自己花钱的,只有那位初恋。
这事和李东赫提起的话总觉得会变得很麻烦——这是李马克的想法,于是模糊带过:“开店没多久的时候去过,老板和主厨没有换人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差别。”
李东赫听着他的回答“噢”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李马克下意识地放心起来。
“喂?”
“靠,不是吧,你开玩笑呢?”
“明明是你约的我啊!”
“我不管,我人都在路上了,这个饭我必须吃,你远程买单。”
“滚,下次再和你一起出来吃饭我就是小狗。”
李马克听着他对着电话那头,一通没好气地叽叽喳喳,听内容明白了个大概——李东赫被放鸽子了。
不过他没必要自己分析也能明白,因为挂断电话的下一秒李东赫便转过头问他:
“哥你要下班了吧?我刚才被人放了鸽子,要不然我们一起搭伙吃饭怎样,就让李帝努那兔崽子请客,噢,李帝努就是刚才电话里的那个。”
李马克表情很复杂:“那天去清柠那么多朋友,不约非得找我个大叔吃饭,你不膈应?”
“这不是刚好你在嘛,上次害你腰受伤的事儿最后我也没有补偿,请你吃顿饭总行吧?”
这个理由听着合理,虽然付饭钱的似乎并不是李东赫,但是李马克总算觉得心安理得,他的确是有些饿了:“那待会儿你先去店里,我得把车交接好了才能下班。”
“没事,我陪你一起。”
还是觉得哪儿奇怪,李马克又想到方才李东赫说得那句“说对了一半”。
靠,所以不会真的是他想的约——
关于初恋的回忆他好不容易压下来,这下又把当年床上那点破事翻出来,李马克下意识看了眼李东赫湿润的唇,表情和心情一同变得更复杂了。
或许是实在过去太久,李马克尝不出来日向葵的主厨和老板究竟有没有变,只觉得味道不错。
李东赫可能并没有太过关心,所以没有再问他关于过去的事,李马克觉得轻松了不少,他害怕对方因此问到自己这几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其实他也很想问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你们学演技的,经常需要研读剧本吧?”
李东赫还在和碗里的咖喱炸鸡斗争,听到李马克的问题抬头看他,嘴角还挂着酱汁:“当然了,有专门分析剧本的课程。”
“其中有印象深刻的作品吗?”
“唔…你让我想想,突然问到还真没办法立刻回答。不过最近课上讲到的那个就不错,金道英编剧的《葫芦果》,听起来很治愈的日式风作品,实则却是悬疑和道德反思的主题,金编剧的作品好像大多都是这样,很懂得扣人心弦吧。”
李马克皱了皱眉,但是没有反驳他的话:“说得的确没错,是他的一贯写作风格。”
“那哥呢,有没有喜欢的作品?”
“看过前阵子的《梨树和风》吗?剧本把主人公感情全部具象化,再把对话揉进灵魂里的表达方式,导演阐述得也很完美,算是一部佳作。”
李东赫倒是惊讶:“没想到哥喜欢的是文艺爱情片诶,我以为你会喜欢欧美超级英雄或者罗琳那种风格的。”
李马克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问了一句:“不过哥好像特别了解这方面的事,普通的外行只会问喜欢什么电影,你却问了喜欢什么剧本。之前是从事过相关行业吗?”
他想起来《梨树和风》里的一个场景——女主角是个活泼开朗的角色,起初总是围在内敛沉默的男主角身边分享积极和喜爱,故事中途却不小心戳中男主内心深处的禁忌之地,导致向来寡言的男主大发雷霆,两个人好不容易有些进展的感情再次变得挣扎朦胧。
不过李马克没有那种大发雷霆的底气,李东赫也没有戳破他对自己平平无奇的包装,话头是他主动提起的,而对方的提问不过是因为毫不知情,他能够谅解。
“有过这个想法,但很显然,我没有让梦想成真的运气。”
听呐,他的自尊心和自大有多可笑,前期的努力随着时光被渐渐消磨,而后的一切失败都可以归于运气。
李马克把李东赫送到路边方便约出租的地方,后者问他要不要一起上车,他拒绝了,理由是下班后的他很多年都在尽量避免坐出租这回事。
揣在口袋里的公交卡被李马克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捏着,塑料在可承受范围内稍微弯曲。
“好吧,那有机会再见,以后还能请马克哥你吃饭吗?”
“下次我请你吧。”
“也行,我会等着米其林大餐的。”
或许厚脸皮的街边老板自称米其林的那种大排档可以吗?李马克想。
饭倒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约上,但是李马克后来陆陆续续地接过几次李东赫的电话,都是问自己稍后方不方便约车的。
李马克偶尔回想起那个“说对了一半”的约车,总觉得自己说得百分百准确无误,要是李东赫这小子再有钱一点,或许自己可以从公司辞职,直接当他的专属司机了。
除此之外,他还是那个他,一成不变的日常下开遍首尔各个街角巷口,拉长耳朵听听乘客们的琐碎小事,偶尔碰上有趣的便搭话几句,夜晚回到屋塔房再试图把故事拼凑完整成他的剧本,再删删减减,毫无成果地关上文档又结束一天。
面对徐英浩的问题,李马克并没有说出完整的实话——大学时期的作品确实被赏识,但之后把新剧本的大纲邮箱发送后却没了所谓的积极回应,李马克被迫感受到江郎才尽的辛酸。
被拒绝的原因才不是天上没有掉馅饼,而是他自己连口烙饼的锅都找不到。
这事他没有再想,那点希望再次被岁月和自不量力打破,李马克心想自己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开出租车了,事实上他也只会开出租,而一切的错误起源于他大学时看似勇敢的那点冲动。
李东赫的大学举办了大学祭,听说他甄选上了话剧社作品——话剧《油漆未干》的主人公哈格医生,李马克表达恭喜后便被邀约前去观看,于是手上攥着票站在母校礼堂门外时,他踌躇了有一会儿。
和李东赫是校友这事说是意外却也不意外,首尔市内的艺术院校叫得上名字的也就那么几个,李马克偶然听他形容每次上表演课就得爬好高一个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是母校那个非人类的地理环境了。
要进礼堂时肩膀被人拍了拍,李马克转过头,是金道英。
“前辈,你怎么也来了?”
金道英拿着手中的票:“今年不是立校五十周年么,校长那边邀请我来的。倒是你,又是怎么回事?”
“认识一个朋友,我也是被邀请来的。”
金道英被喊来理所当然——作为知名校友,安排他上台讲两句话撑撑场面,李马克也能想象到与他同届的表演系,估计也有几个娱乐圈当红小生今天会到场。
他一个走偏了的毕业生回到这里简直格格不入,和金道英寒暄后对方邀他今晚吃个饭,李马克答应后便在角落找了个座位,金道英自然坐在前排以便之后的发言。
路过的人或许无意间瞥到他,李马克浑身鸡皮疙瘩,害怕他们能看出来自己不过是个的哥。
大学祭的活动李马克自然参与过,大一那年他的剧本被搬上舞台,在校内引起一阵轰动,那段时间李马克曾经也被老师推荐参与过大学生比赛,不过名次中游,并没有什么然后。
李东赫来不及和他面对面打招呼,只是打了个电话,礼堂的人声有些嘈杂,因此李马克听得不算很清楚。
“哥已经到了吧?”
“嗯,待会儿加油。”
“我会的,到时候可别被我迷倒了。”
“臭屁吧你就,哪儿来的自信?”
“与生俱来的。不说了,我们导师来啦,不讲情面的老头,看到我这会儿还在打电话的话一定要训我的。”
布景下,灯光映射出一阵和煦,宛如晚春的清晨阳光,客厅里空无一人,随即前门被打开,装扮老成的男子打破了空寂,是哈格医生。
“安娜!”
“是你吗,阿瑟?你回来了。”
“回来了。”
……
不得不说,李东赫确实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李马克笃定;虽然饰演中年男子让他的装扮第一眼看上去相对滑稽,之后的台词和神情没有一点青涩的少年气,与他平时所见的李东赫没有半点相似。
虽然不是他钟爱的体裁,但《油漆未干》是一部好作品——青年画家克里斯宾的死讯通过报纸传开后,原本一文不值的作品价值连城,世人哄抢着的景象看似可笑又引人深思。
如果他死去的话,是否也会让手上的剧本永垂青史呢?
危险的想法从李马克脑海中划过,然而他很快否定了这样的猜测,他没有自信让作品留存于世人的记忆里,更没有勇气用生命做赌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梵高,又或者克里斯宾。
伴随着李马克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时间过去得很快,反应过来的时候演员们已经在谢幕了。
他看着李东赫站在长排的最中间,鞠躬起身后眼睛里依然泛着光,不是灯下映照的,而是梦想和努力的汗水筑成的星光点点。
李马克怎么可能不知道梦想有多美好,只是难以实现罢了。
和金道英见到面的时候李马克身后还带了个跟屁虫,金道英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台上的那个小演员,这会儿卸了妆容,倒是看上去清秀很多。
“你们俩——”
李东赫露出标准笑容,立马弯腰:“金编剧好!我是18届表演系学生李东赫,久仰您大名!”
说完便转向李马克,还没开口手已经拉上他的袖子:“哥,为了排练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去吃好吃的吗?”
李马克扶额——这小屁孩用在金道英身上的客气态度分他一点是会死吗?
金道英从二人的反应中“擅自”明白了什么,一副了然的模样:“我的话没问题,多一副碗筷的事。”
于是李马克那句“不带他也没事”还没说出口便被扼杀在喉咙里,李东赫露出一副革命成功的得意表情,看得他真想揍这兔崽子一顿。
或许是因为李东赫在场,或许是因为已经从李妍导演口中知道了什么,金道英并没有问李马克关于新电影编剧的事。
而李马克还是照常问他工作近况,一旁李东赫见机谄媚,倒是把金道英哄得开开心心,不知道之后拍新戏还会不会记得这小孩儿。
等李东赫离异去洗手间,金道英才放下酒杯,李马克知道他又要谈正事了。
“我听说这次刘正泰导演也在物色编剧,我和他打了声招呼,你去试试吧。”
又是一位名气响当当的导演,甚至去年在釜山电影节拿了导演奖,比李妍导演的名气更甚,若是让李东赫听到了必定激动得眼睛泛光。
然而李马克只是盯着杯子里的烧酒看:“他不是专攻恐怖电影的吗,我没希望吧。”
“他想转型拍点不一样的,这次想尝试爱情片和悬疑片的融合,类似《消失的爱人》,但是更侧重于感情描写。”
“悬疑啊…前辈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写得都是文艺爱情体裁的本子,让我写快节奏的故事……”
“这么多年你都只写这个体裁,不是没有得出成果吗?或许换一个路线尝试一下就能成功呢?”
成功——
作为一个现今辉煌即将继续攀爬人生巅峰的成功人士,把“成功”二字挂在嘴边,就好像在高峰期招客一样简简单单,好像他只要更改路线就能把这么多年来的梦想实现似的。
“前辈没有体验过失败吧?没毕业的时候便顺风顺水,出道后作品一个个都令人叫好,现在甚至可以给我这种无名小卒写推荐信,还像个大前辈一样说着让我不要放弃的话……”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
“以为谁都能像你似的成功,没错,你只要坐在书房里烦恼下一幕的情节该怎么展开,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每天起床就在想今天会不会遇到蛮不讲理的乘客,中午去哪里吃便宜的司机餐,晚上等待同事的交班,再待在商场里等到非高峰的时候坐公车回家。我去过你家所以我知道,我租的屋塔房还没有你家的浴室大。”
“别老把成功说得轻而易举,也别在说着为我着想的时候再抨击我坚持这么多年而想写的故事,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可以灵光一现写出令人感动的作品的李马克了,我不过是个需要烦恼温饱的出租车司机。”
“待会儿李东赫那小子回来的话就和他说我有事先走了吧,麻烦前辈了。”
他起身欲要离座,又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我没你想得顺利,作品曾经遭遇剽窃,陷入瓶颈期,经纪公司甚至想让我找个幽灵写手……多少个夜晚我都在想着放弃,但是我的灵魂告诉自己,不要让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以及我依然喜爱用文字和表演来传递一个又一个故事。”
“这样放弃坚持多年的梦想,你真的甘心吗?”
他甘心吗?他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李马克喉结上下动了动,重新迈开步伐:
“梦想拆开来两个字——梦只是用来想的。”
李马克拉开半掩的包厢门,李东赫便站在那里。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李马克走的时候正打算买单,服务生告诉他金道英已经结完帐了,李马克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结的。
他没有再好面子,李东赫便跟着他往店外走,两个人的脚步声交错开来,让空气里没有一丝松懈的氛围。
“你得回宿舍是吧?我陪你打车去。”
“说实话,刚才我还没吃饱……再找个地方吃点吧,这回就我们俩。”
李马克对他这番话抱怀疑态度,方才吃得最香的就是这家伙,但没有提出疑问,只是应允了他的请求,到了附近的面店,又叫了一份多鱼饼的炒年糕和两瓶酒。
“所以哥之前也是学编剧的?”
“嗯,”他看进李东赫的眼睛:“刚才你在外面听到多少。”
“这个…从金编剧让你换个路线的时候。”
也就是说他一股脑说出来的傻逼语句被李东赫全部听见了——真够逊的啊,李马克。
他当然知道金道英是打从心底里对自己好,越是这样便越不痛快,这么多年以来辜负对方,没能离编剧梦走近甚至一步,到头来还像个白眼狼似地做出无谓的嫉妒,甚至说出了那些话。
说完李马克便后悔了,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却又不可否认——现在的他心里哪有属于慢社会的唯美爱情,只有肮脏龌龊的自卑心理。
李东赫把两个酒杯都满上,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虽然我没有看过哥写的作品,但是听金编剧和你的谈话,以前应该很厉害吧,我能听出来金编剧也一直很看好你的。”
“我一直缠着哥的理由其实你也很清楚吧,作为一个曾经写爱情故事的人,对这方面肯定很敏锐了。一开始就是觉得哥的长相是我喜欢的类型,后来又觉得你的言行举止真得很酷。”
“这种气质一定是日积月累的,我总在想,为什么一个出租车司机浑身上下总是充斥着这种,混杂着温柔感性和颓废美的气息?我妈老说我从小到大不学好,可别被人带坏了,认识哥之后我想,如果哥是那个带坏我的人,估计我也会心甘情愿吧。”
李马克没忍住打断他的话:“你一个小屁孩整天胡思乱想什么呢。”
李东赫忽然很认真地看着他,那个一晚上从中年医生变回青春大学生的孩子,似乎又变了,李马克说不上来他变成了什么。
“我也成年了,不过是比哥小几岁。而且刚才从那家店里走出来后,我觉得哥才是个幼稚鬼诶,不敢直面自己,连尝试都不愿意。”
“所以,李马克你个小屁孩儿,什么时候才能不逃避地长大?”
店里的音响连接着电台,一曲播毕,甜美的女声流出:“欢迎收听FM182.6,今天是2020年七月三十一日晚十点十五分,让我们来听下一位听众的来信……”
十点十五分,李马克封存在心里四年的箱子被强行撬开了锁,翻出他纷飞的热情和无知却勇猛的冲动。
炒年糕被端上来,李东赫把视线收回,看上去真的没吃饱似地把年糕一块块塞进嘴里咀嚼着。
李马克看着他回想起很多——初遇时那个在车上哭得楚楚可怜,误以为失恋的小孩儿;在清柠的门口,那个炙热的拥抱让他闪到的腰彻底没救的夜晚;说对了一半的约车和时不时的饭搭子;舞台上那个年轻却又意气风发的哈格医生……
其实李马克早就察觉到自己在无意识地期待李东赫——会期待他什么时候打来电话,在短暂的车途中聊会儿日常;会因为在吃饭的时候听他叽叽喳喳而逐渐放松;会喊一声“小屁孩儿”,像是短暂地,自己也回到大学时代那个无所畏惧的青春年华。
本以为再也不懂得什么是恋爱的自己,此刻却好像又变得明晰了起来。
“李东赫。”
“嗯?干嘛——”
滚烫的炒年糕还在加热沸腾,李马克的身子越过那股蒸发的水汽,上交更为炙热的感情。
虽然他依旧是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却总算召回梦想,回归热情勇敢,像是在午夜无人的高速公路,以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疾驰着。
要加速地努力赶超优秀的他,才能把属于自己,也属于他的感情好好地表达。
连同他灼烧的爱意,李马克的心脏总算敲上新剧本的标题:
「时速一二零」
「第一幕」
「盛夏某个傍晚,正值下班高峰期,车辆停滞不前。出租车好不容易挤进临时停车位,后座上来一个低着头的青年,司机把空车的牌子放倒,用后视镜观察起他来……」
故事刚刚开始。
End.
起初写的时候,比起写一段两个人的浪漫爱情,如我开头所写的,是想以李马克为主人公来讲述一个故事。
希望看完故事的大家不要认为我对出租车司机有任何偏见,文章想描述的是一个对待梦想和现实挣扎的普通人——他的身边或许有如同金道英那样优秀的,已然实现梦想的,或许也有李东赫那般为之奋斗的,也有像徐英浩,看似与梦想毫无干系,却活得随心所欲的人。
身边的人带来的无形压力,以及被梦想一次次地拒之门外,又不得不直面现实,所有人都在拼命而苟且地活着。
文章下似乎坚持梦想没有什么好结果,然而并非如此——妥协现实的李马克快乐吗?如果真的再给他一次机会,他选择了别的专业走上另一条人生道路,就真的会成功吗?
他一直在寻觅属于他的《梨树和风》,他对金道英的一切耿耿于怀,不止是对于自己的不信任,更是依然想要创造梦想实现的奇迹。
不论《时速一二零》是否成功,他已经是个闪闪发光的人了。
因为最近临近升学以及毕业期,加上今年因为疫情的关系有很多朋友在工作上也可能相对失意,但是我想告诉大家:
坚持梦想的你一定是闪闪发光的,哪怕没有成功,那也是一段不觉得羞耻的回忆,而且,一定会有人欣赏这样倾注热情的你。
周末愉快。
nctdream全员向红色励志小故事
开个新文
名字叫做《不忘初心,继续前进》
东北种田少年黄仁俊勤勤恳恳种田,被偶然去吉林旅游的上海富二代钟辰乐碰上了。钟辰乐被黄仁俊身上那股坚韧的东北猛劲感动到了,决定带着黄仁俊去南韩致富。在济州岛考察之际认识了济州岛同行李楷灿,两人快乐讨论如何种田。黄仁俊非常擅长种瓜,他将种瓜秘诀告诉了李楷灿,从此济州岛长出了又大又甜的大西瓜。海归男李马克非常愿意吃瓜,知道了济州岛有个地方有特别多瓜,于是带着弟弟李帝努一起去济州岛吃瓜。李帝努是一个公司老板,见济州岛的瓜前景不错,想要合作打造济州岛农家乐业务,于是他拉上发小兼隔壁公司老总罗渽民商讨这件事情。隔壁老总罗渽民表示非常赞同,觉得这也是一个好的商机,...
开个新文
名字叫做《不忘初心,继续前进》
东北种田少年黄仁俊勤勤恳恳种田,被偶然去吉林旅游的上海富二代钟辰乐碰上了。钟辰乐被黄仁俊身上那股坚韧的东北猛劲感动到了,决定带着黄仁俊去南韩致富。在济州岛考察之际认识了济州岛同行李楷灿,两人快乐讨论如何种田。黄仁俊非常擅长种瓜,他将种瓜秘诀告诉了李楷灿,从此济州岛长出了又大又甜的大西瓜。海归男李马克非常愿意吃瓜,知道了济州岛有个地方有特别多瓜,于是带着弟弟李帝努一起去济州岛吃瓜。李帝努是一个公司老板,见济州岛的瓜前景不错,想要合作打造济州岛农家乐业务,于是他拉上发小兼隔壁公司老总罗渽民商讨这件事情。隔壁老总罗渽民表示非常赞同,觉得这也是一个好的商机,碰巧罗总的弟弟朴志晟是ms公司的当红明星,于是大家一拍即合,找了朴志晟当代言人,在济州岛成立德利姆有限责任公司,从此七人一同踏上事业的巅峰,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商业传奇。
在这最后,让我们一起拉起手,一同诵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第一届词语选拔大赛」
1、最让人神魂颠倒的词
“睡觉”,在所有动词中,这是最让我神魂颠倒的词。语言的余韵和芳姿,都仿佛即将融化,安安静静,如同梦一般,又仿佛滚圆朴素的弹子糖。
———江国香织
2、最奇怪的词
当我说出“未来”一词,第一个音节便已成为过去。
当我说出“寂静”一词,我就立刻打破了这种寂静。
当我说出“乌有”一词,我就在创造一种无中生有。
———辛波斯卡
3、最美好的词
“虚惊一场”这四个字是人世间最好的成语,比起什么兴高采烈,五彩缤纷,一帆风顺都要美好百倍。你可懂什么叫失去。
———韩寒
有时觉得“如约而至”是个多么美好的词,等的很苦,却从不辜负。
———路明
4、最含...
「第一届词语选拔大赛」
1、最让人神魂颠倒的词
“睡觉”,在所有动词中,这是最让我神魂颠倒的词。语言的余韵和芳姿,都仿佛即将融化,安安静静,如同梦一般,又仿佛滚圆朴素的弹子糖。
———江国香织
2、最奇怪的词
当我说出“未来”一词,第一个音节便已成为过去。
当我说出“寂静”一词,我就立刻打破了这种寂静。
当我说出“乌有”一词,我就在创造一种无中生有。
———辛波斯卡
3、最美好的词
“虚惊一场”这四个字是人世间最好的成语,比起什么兴高采烈,五彩缤纷,一帆风顺都要美好百倍。你可懂什么叫失去。
———韩寒
有时觉得“如约而至”是个多么美好的词,等的很苦,却从不辜负。
———路明
4、最含糊不清的词
“爱”,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含糊不清的一个词,因为被使用太多丧失了全部意义。
———廖一梅
5、最高级的形容词
可爱是最高级的形容词,如果觉得对方帅,一旦看到很挫的一面,也许就会对对方幻灭。但是如果觉得对方可爱的话,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可爱,在可爱面前无条件投降。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6、最安静的动词
怀念是个最安静的动词。因为持续一生的伤感,藏在这种安静里。
———周晓枫
7、最没用的词
“应该”是一个没用的词。它指的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它属于一个平行宇宙,属于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8、最细小的词
爱情是世界上最细小的词,只能落在一个人身上。
———王寅
9、最让人痛恨的词语
“有些人说”和“很多人这么认为”,是最让我痛恨的词语。
———史蒂芬·金
———微博@果麦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