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光之下
一
张怀瑾和郝婧怡对于卢天惠能够在商业化如此泛滥的世道之中寻到这样一片近乎无人踏足的沙滩不吝惊叹之情——
虽然此时正处炎炎夏日,三人花费了一笔不菲的出行费用才从上海飞抵这片地处东北边沿的无人海滩。
出生内地的郝婧怡一边支着天幕,一边发出“东北居然有海”的感慨,被卢天惠和张怀瑾两位东北人士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三人收拾停当之后相当具备职业素养的照例先各自拍了一套海边照片以作营业之用,待到忙完日头也悬在了最高点。卢天惠和张怀瑾瘫在天幕下的椅子上避着烈日修图,只有郝婧怡饶有兴味地换了身轻便的衣物踩水去了。
四下无人的缘故,三人将天幕支的离海边很近,...
一
张怀瑾和郝婧怡对于卢天惠能够在商业化如此泛滥的世道之中寻到这样一片近乎无人踏足的沙滩不吝惊叹之情——
虽然此时正处炎炎夏日,三人花费了一笔不菲的出行费用才从上海飞抵这片地处东北边沿的无人海滩。
出生内地的郝婧怡一边支着天幕,一边发出“东北居然有海”的感慨,被卢天惠和张怀瑾两位东北人士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三人收拾停当之后相当具备职业素养的照例先各自拍了一套海边照片以作营业之用,待到忙完日头也悬在了最高点。卢天惠和张怀瑾瘫在天幕下的椅子上避着烈日修图,只有郝婧怡饶有兴味地换了身轻便的衣物踩水去了。
四下无人的缘故,三人将天幕支的离海边很近,以至于卢天惠一抬头就能看到郝婧怡只剩半边身子浮在水面上胡乱扑腾着,像是遇到了什么莫名的险情难以应付。
于是赶忙放下手机跑向郝婧怡的方向。
郝婧怡并没有深入正午被晒得温热的海水,这也是卢天惠敢于直接救援而不是选择报警的原因,可实际情况是哪怕加上紧接着也跑过来的张怀瑾,两人也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郝婧怡拖到岸边。
三人狼狈地跌坐在沙滩上惊魂未定,就算是一个完全不会游泳的人,在不及腰间的水域中没有任何受到干扰就平白溺水的可能性十分微小,所以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必然是有原因的——
任谁在水下被突然抓住脚腕都很难保持镇定与平衡,郝婧怡当然也不例外。
而张怀瑾和卢天惠觉得费力的缘故也正是如此。
与郝婧怡一同被拖回岸上的还有另外一人。
她的长发被海水沾湿贴在面颊上,双手陷在沙砾中撑着身体低头咳嗽着,身体因恐惧剧烈颤抖着,被打湿的白色T恤将凸起的肩胛骨勾勒出耸动的痕迹,怵目惊心。
卢天惠无端觉得那双低垂的眼眸有些眼熟,可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位突如其来的、使得郝婧怡险些溺水的罪魁祸首便扑将过来,投进了自己的怀中。
二
张怀瑾和郝婧怡的表情十分精彩。
特别是在卢天惠手忙脚乱将人从身上扒拉下去,湿漉的发丝在拉扯的动作中从面颊上滑落,露出赵佳蕊稚嫩素淡的面容。
卢天惠则是在看清这张脸的瞬间便愣在原地,手上推拒的动作也停滞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后在场三人就见到了十分匪夷所思的一幕。
面前的赵佳蕊扁了扁嘴,本就被呛水剧烈咳嗽逼红的眼圈更深一度,竟又凑上前来牵住卢天惠的手,委屈道:“你干嘛推开我。”
张怀瑾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掷地有声的“卧槽”。
赵佳蕊这时仿佛才注意到除卢天惠之外的两个人,她抬眸看着发出声音的张怀瑾,眯着眼睛似乎思索了一番,不确定地开口,“张怀瑾……前辈?”
旋即又将目光移向坐在沙滩上揉着脚腕的郝婧怡,摇了摇头,“你是谁,也是肥肥的朋友吗?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
迎着郝婧怡惊诧的目光,赵佳蕊将视线重新投向自己与手掌交叠,神色怔忪的卢天惠,抬手替她拂去下巴上干燥的沙粒,蹙起眉头,轻捻指尖,不解道:
“你什么时候把发型换了。”
“不过这样也很好看。”
见卢天惠依旧没有讲话,赵佳蕊又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卢翠花?”
“……”
“……”
“……”
这次忍不住爆粗口的人变成了卢天惠。
三
二十又七年近而立的赵佳蕊绝无可能使用这样古早的昵称来称呼卢天惠,即使不论两人年少牵缠嫌纠葛,自赵佳蕊退团之后两人实际上早已再无联络可言。
可几年朝夕相处,同处共事,纵使不如年少熟稔,也难划进陌生的范畴,眼前这人分明顶着一张与赵佳蕊别无二致的面容。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卢天惠下意识甩开对面人寒凉的手掌,向后撤步,语气茫然,罕有地流露出无措的情绪,“你是……谁啊?”
“你在说什么呀?”对面人同样面露疑惑,“我当然是赵佳蕊啊,不然还能是谁……”
还是张怀瑾敏锐地意识到眼前这位赵佳蕊与记忆中赵佳蕊的不同之处,她似乎身量瘦削,更为稚弱,比之身为队长时少去五分冷漠,又多出三分生动。
虽然也认为自己的推测荒唐之极,可张怀瑾还是试探性地开口询问,“既然你刚才叫我前辈,那你说今年是哪一年。”
“二零一七年啊。”赵佳蕊理所应当道。
郝婧怡停下揉捏脚腕的右手,伸长捞过桌上的手机来点亮屏幕,看着时间栏硕大的2027年字样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我应该没看错吧——”
“你没错,”张怀瑾也同样拿起手机确认,将日历界面打开怼在郝婧怡眼前,“因为我们总不可能全都是错的。”
赵佳蕊此刻也瞥见手机界面上显示的年历,不敢置信地将自己往在场唯一熟识的卢天惠身边靠近,想要从她口中获取不同的答案,“这是假的吧,你们故意把时间往后调想要整蛊我对不对?旁边肯定有偷拍的摄像……”
卢天惠打断了她的呶呶不休,却没有直视她的双眼,而是将目光投向波澜不惊的大海,眸光微动。
“是真的。”
“赵佳蕊。”
“今年是二零二七年。”
是SHY48正式成立的第十年,仓促解散的第八年。
也是卢天惠与赵佳蕊相识的第十一年,赵佳蕊退团离开的第四年。
四
十七岁的赵佳蕊自从在卢天惠口中听到确切回答后便沉默了下来,独自坐在一旁背对着三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怀瑾的目光在卢天惠和赵佳蕊之间来回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无奈摊手打破沉闷的气氛:“那现在怎么办?”
郝婧怡摇头。
原定两天一夜的海边之行自然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安置这位来自十年前的不速之客。
“就不说身份证了,”张怀瑾打量着白衣黑裤伶仃单薄的十七岁赵佳蕊,“我感觉她连手机都不一定带在身上。”
“就算带在身上刚才在海里折腾那一阵也泡坏了吧。”郝婧怡划拉着脚下的沙子,补充道。
“可没有身份证就不能买票,不能买票就哪也去不了。”张怀瑾觉得这件事情实在难办。
没有身份证明也就意味着不能乘坐飞机高铁,没有手机则不能使用移动支付,在这个十年后的世界中她将举步维艰,很难独自生存。
“那也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卢天惠只觉得脚下的沙子烫人的很,烫得她烦躁异常,最终长出一口气,蹲下用赶海的小铲子戳了戳赵佳蕊的肩膀,觉得还是有必要询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你呢,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十七岁的赵佳蕊头也没回,盯着粼粼的海面,声音有些低落也有些委屈,“我在这里只认识你……”
卢天惠如鲠在喉。
卢天惠顿口无言。
卢天惠替张怀瑾和郝婧怡改签了提前飞回上海的航班。
……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张怀瑾仰在沙滩椅上,看着面前无声焦虑赤脚踩着热沙不停走来走去的卢天惠,不无担忧,“用不用我们两个留下来帮你。”
“她一个大活人能走能跑的没什么需要帮的,不用担心。”卢天惠帮郝婧怡一起收着刚展开没多久的设备,“一会儿回酒店洗个澡收拾一下,我送你们去机场。”
“那你呢,”郝婧怡把铺在沙滩上的垫子卷起来往停在岸边的车上送,“我们是担心你。”
“我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卢天惠指着还在望海的赵佳蕊背影,小声抗议,“我可比她多了十年的人生经验……整整十年!”
张怀瑾收起最后两把沙滩椅,毫不留情吐槽:“那还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呀。”
“……”
五
如果忽略张怀瑾神色担忧的欲言又止和郝婧怡一拐一拐的瘸脚,将两人送进机场坐上飞回上海的航班这件事大抵还算得上顺利。
整个人落入海水中衣物沾上盐渍算是被毁了个彻底,套在赵佳蕊身上的T恤是卢天惠带来的换洗衣物,两人成年后身型才显出差距,十七岁的赵佳蕊穿起二十七岁卢天惠的衣服倒也不算太违和。
赵佳蕊并不认得这条路,也不清楚这辆车正开往何处,但车上少掉两个不熟悉的人总算让她骤然落入陌生环境的紧绷神经松懈下几分,闻着衣服上陌生的柔顺剂香味,赵佳蕊指尖划过座椅细腻的皮质表面,轻声开口道:“你都学会开车了啊……”
“嗯。很久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沈阳。”
“御珑城么?”
“不是。”
卢天惠已经有很久没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竟有些莫名的慌乱,将音乐的声音调高岔开赵佳蕊疑惑的问句。
“离沈阳还很远,累的话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到了我会叫你的。”
赵佳蕊不认为在这种行不知往的情境下失去意识是一件正确的事,哪怕这所谓的失去意识只是靠着座椅头枕小憩片刻。
可或许是卢天惠的驾驶过于平稳,也或许是即使陌生可属于卢天惠的气味依旧令人安心,更或许是十七岁的赵佳蕊潜意识里相信无论是十七岁、二十七岁、三十七岁亦或是年岁更长,卢天惠都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所以十七岁的赵佳蕊真的是被卢天惠轻摇肩膀晃醒的。
汽车大灯在地下车库照出两道冷色的白光,睡眼惺忪的赵佳蕊看上去有些许懵懂,拉着安全带不肯松手,偏过头去问卢天惠:“这里是哪里……”
卢天惠一边打开车门站到旁边舒展着开车久坐劳累的脊椎腰肌,一边招呼赵佳蕊快点下车。
“我家。”
六
回程前卢天惠给家里长辈打过电话,本想着报个平安顺便让家里帮忙安排个短租的公寓,意外得知此刻亲妈正出差外地短期内不会回沈阳,家中此刻空无一人,正适合用来安置“黑户”赵佳蕊,于是干脆将人直接领回了家中。
这一路几个小时的车开下来让卢天惠疲惫不堪,给赵佳蕊指出客房的位置后,匆匆洗了把脸便将自己抛到床铺上,没一会儿就陷入沉睡。
或许是因为遇到旧人,所以格外容易忆起旧事。
卢天惠在梦中又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平缓悠长的白昼,灿烂明亮的阳光,茂密繁盛的行道树,昼夜鸣响的夏蝉,翻涌气泡的可乐,清凉疏顺的晚风,还有正当年轻的卢天惠和赵佳蕊。
不必抛开两人间的过往隔阂,那也依旧是值得怀念的日子。
她们在聚光灯下牵起对方的手迟迟不肯放开,在台下漆黑观众席点燃同色的应援棒,在练习室将汗水与泪水一同泼洒进彼此胸膛。
她们那时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步履轻快,不谈风月不说爱。
卢天惠听到十七岁的自己用稚嫩的声音,讲轻盈的心事,她说:“我真的好喜欢赵佳蕊。”
多么好的日子啊,好到后来寸草不留的一切,都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七
赵佳蕊没有去过卢天惠的家里,也没有想到第一次会是在十年后,当然十七岁的赵佳蕊更不可能知道在自己到来这个时空之前,赵佳蕊早就永远失去来到这里的机会。
十七岁的卢天惠并不愿多提及自己的童年与家庭,赵佳蕊也就从未多问过,因而第一次见到客厅摆放的幼年卢天惠照片时不免觉得惊奇,站在相框前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但赵佳蕊也只是在客厅转了转,为自己接了一杯水后便坐到沙发上百无聊赖起来。
卧室的门没有关紧,可以看到卢天惠躺在床上熟睡的侧脸,赵佳蕊在返程路上睡过现在精神的很,又没有手机来娱乐,只得放轻动作,从旁边书架上抽出本书看了起来。
待到卢天惠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给手机充上电回了张怀瑾几条消息后才看到从房门缝隙透进来的光亮,赵佳蕊正靠坐在沙发边缘,膝盖上摊开着一本书不时轻轻翻过一页。
摸着饿扁了的肚子,卢天惠终于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探出脑袋去问十七岁的赵佳蕊:“有什么想吃的,我要订外卖了。”
十七岁的赵佳蕊摇了摇头,“和你吃一样的就好。”
但过了凌晨十二点钟附近营业的店家已经不剩几个了,最终卢天惠还是换了身衣服,选择开车带赵佳蕊去一家24小时营业的火锅店。
八
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两人相对而坐,桌台中央的火锅蒸气升腾,连看向对方都多了一层雾蒙蒙的滤镜。
赵佳蕊的声音因为咀嚼而显得有几分模糊,她望着盘中绿色叶片边缘滴落的水珠,小声说道:“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其实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十七岁的赵佳蕊觉得难为情,没有讲出口,她想说:以前不是这样的。
“没有。”卢天惠从锅中捞起一把烫熟青菜,轻笑否认,“只是不太习惯。”
“不习惯什么?”赵佳蕊又往锅中添了一份青菜,不依不饶追问道。
卢天惠扯了下嘴角,没有回答。
“那今明两天都是周末,我们没有公演安排吗?”赵佳蕊换了一个话题。
可还没等卢天惠编出一套合理的搪塞说辞,就又听到赵佳蕊的声音,这次不是疑问句,她说:
“是因为御珑城已经不在了么。”
“你是怎么……”
卢天惠难掩惊讶神色,这更让赵佳蕊确认了自己的推论。
“来的路上我看到了。”
将烫好的青菜夹进卢天惠盘中,赵佳蕊虽对沈阳的熟悉程度远比不上自小生长此地的卢天惠,可还不至于认不出中街,虽然一晃而过的巨大霓虹灯牌上是陌生的“盛京龙城”四个大字。
卢天惠哑然,或许是这位十年前的来客自现身伊始便表现得足够沉默温驯,让自己险些忘记了赵佳蕊向来都是如此乖觉敏锐。
但现在的状况依旧远超她通过细枝末节所能还原出的始末,她只能再次不确定地开口:
“我们是因为这个分开的吗?”
不是,当然不是。
卢天惠突然很想笑,也就真的笑出了声。
“那要看你怎么界定‘分开’这个词。”
“是什么意思?”
赵佳蕊不明白。
“如果你说的是物理层面上的,那我们当然没有因为SHY48的解散而分开;
“可如果你说的是其他含义的话,那在御珑城倒闭之前,我们早就已经分开了。”
“……”
九
那显然不是赵佳蕊想要听到的答案。
卢天惠看她又恢复成了白日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也觉得可能是自己话说得重了些,无论在之后的日子里发生过什么,那些都不该迁怒于只有十七岁,对未来尚且一无所知的赵佳蕊。
她此刻还未做过任何事,她是无辜的。
等等……
卢天惠一个急刹将车停到路边,全仰赖凌晨路上行车不算多,不然这一行为怎么也要招来几句骂声,可她此刻根本顾不上这些。
二十七岁的卢天惠看上去游刃有余,在自己湿漉漉地穿越过去而来扑进她的怀中时也只是短暂讶异片刻,可现在望向自己的目光却盛满了近乎实质性的惶惑与不安,十七岁的赵佳蕊听到她的声音因为忧惧而微微发抖,她问:
“如果你在这里,那么她在哪里。”
十七岁的赵佳蕊当然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拿出手机给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聊天框发去很多条消息,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她甚至翻到通讯录的最后一行毫不犹豫拨出一通不知能否接通的电话。
十七岁的赵佳蕊在双闪刺目的红色灯光中静静看着她为二十七岁的赵佳蕊慌张忙乱。
或许十年后的她们真的生疏日久,爱憎夙念一笔勾销,云销雨霁,只剩年少短短相逢。
可至少在这个瞬间,十七岁的赵佳蕊愿意相信,付诸一炬的前尘旧事仍有余烬一捧,而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体验和剧透这远称不上完满的人生,是为替十年后的赵佳蕊看见。
十
十七岁的赵佳蕊安心在卢天惠家中住了下来,用着卢天惠淘汰下来的一部旧手机,偶尔也能自己出门在附近逛逛买些小玩意——当然花的是卢天惠卡里的钱。
与此同时,这段时间的卢天惠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能联系到二十七岁赵佳蕊。
赵佳蕊在团期间的朋友寥寥无几,退团后更是大多断了联系,张怀瑾翻遍通讯录也只能给卢天惠一个无能为力,爱莫能助的答复。
“你说她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卢天惠第不知道多少次对屏幕那头的张怀瑾发出疑问。
“我还是维持原判,”张怀瑾撸着怀中的猫,“你看她是身穿,又不是魂穿,现在又联系不上赵佳蕊,大概率是因为两个相同的个体不能存在于同一时空,所以不知道被送到哪个时间节点去了。”
“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张怀瑾挥着小猫的爪子在空中做出交叉的姿势,“她们两个互换了时空。”
这确实是听起来最合理的解释,如果赵佳蕊真的回到了十年前那反倒没有必要太过担心了,拥有着超越时代足足十年的记忆,就算不够适应,可也总不会过得太差。
“那你说要是她改变了过去,会影响到现在吗?”卢天惠未雨绸缪。
“她有想要改变的事?”张怀瑾和赵佳蕊不算熟稔,于是有此一问。
“这应该每个人都有吧……”卢天惠理所应答,“遗憾啊、不甘心啊,这种的。”
“虽然我觉得如果是赵佳蕊的话应该能想到这一层,但现在的当务之急,”张怀瑾掰着手指头算给卢天惠听,“这快都半个月了,你就打算一直让她在你家里这么住着吗。”
“那不然去哪里住?”卢天惠裹紧自己的小被子,诚心发问。
“这是重点吗!”
“那什么是啊?”
卢天惠和张怀瑾视频聊天并没有避着十七岁的赵佳蕊,被迫听了全程的赵佳蕊终于合上书页,替张怀瑾解答了卢天惠的疑问:
“她是想说……如果你真的担心过去被改变进而影响现在,想要一切回归正轨,那么尽快让我回到原本的时空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漫长的沉默过后,是张怀瑾幸灾乐祸的嘲笑。
“卢天惠你完蛋了。”
“?”
“十年前的赵佳蕊脑子就比你好使啊哈哈哈哈哈。”
十一
怒而挂掉电话后,卢天惠气得猛灌两大口可乐,又在对上赵佳蕊的眼睛后泄了气。
十七岁的赵佳蕊眼神澄明平和,那时她还未曾遭逢命运的泥沙俱下,犹存天真稚气,这让卢天惠突然被莫名的迷茫击中,问出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要想回去吗?”
十七岁的赵佳蕊却没有回答,而是点亮手机屏幕在搜素引擎上输入自己的名字,将一片空白的页面递到卢天惠面前。
“我想可能是穿越时空的限制,我没办法查到任何有关我自己未来的信息,你能告诉我,后来的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卢天惠没办法回答。
十七岁的赵佳蕊不会理解。她们相遇时年岁尚浅,爱与恨都太过分明,一向年光有限身。虽然如今也不过二十余岁,岁月风刀霜剑,其间同行数载却与陌路无异,一念执着,万般皆苦。
赵佳蕊与卢天惠没有在一起,却分开过。
她们彼此爱重,却又不知所措相互消耗,明明怀着最不愿让对方难过的心情,却没一个人能过得快乐。
她们之间的错差,不会因为时机、际遇、重逢而产生多么大的改变。
这是酸涩的初恋,像毫无征兆萌发的智齿,任谁都会说拔除是最好的选择,可那份痛楚过于清晰,不时幻痛,依旧像从未离开这副躯体一般。
尘埃落定,不得安宁。
……
真是难捱的沉默。十七岁的赵佳蕊想,哪怕自己并不清楚故事的始末是非,也清晰地知道现在是两人几乎形如陌路的十年之后,可还是会为卢天惠的避而不谈感到难过。
“你讨厌她吗?”
“不是讨厌,只是结局不好。”
十二
卢天惠的记性很好,从前的很多事情她都还记得,她记得第一次站上舞台时衣服的颜色,记得御珑城每一处灯光镜头,记得赵佳蕊喜欢吃辣,不喜欢看电影,记得年幼的自己嫉妒出现在她身边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都已经是十年前的故事了。”
“我明白了。”
十七岁的赵佳蕊终于偃旗息鼓,不再追问,而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回去。我想要回去。”
“什么?”
十七岁的赵佳蕊偶尔也会忍不住想要亲近这位年长自己许多岁的卢天惠,因为她与自己认识的那个十七岁的卢天惠本就是分属不同时间线的相同个体。可还是不太同,如果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既定的轨迹无法逆转变动,久别是赵佳蕊与卢天惠注定要走上的道路,那么——
“我想回去,回那个卢天惠还会对我笑的时空。”
十三
卢天惠再次驱车到达那片海滩,是五天后的傍晚。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探讨之后,几人一致认定想要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原点的首要条件是——
还原十七岁赵佳蕊穿越那天时的景象。
卢天惠理所应当认为该有郝婧怡与张怀瑾的在场,可赵佳蕊却制止了她给远在上海的两人订机票的行为,只说大概是没有必要和影响的。
“因为我会出现在这里。”
“有且仅有可能是与卢天惠有关。”
“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她的话语太过笃定,卢天惠虽然也觉得这种说法有些武断,可想着两个人先去试上一次,如若不成再叫张怀瑾和郝婧怡过来也不迟,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卢天惠将车子停在岸边,和上次差不多的位置。
晚霞洒在涨起的潮水之上,海水清凉,将沙滩一遍遍打湿。
赵佳蕊摇下车窗,望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海滩,问卢天惠:“我们要在这里待到明天上午吗。”
“差不多吧。”卢天惠回忆了一下三人在海边收拾停当时大约是正午时分。“我们争取做到完美复刻,一次成功。”
“好的,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我们今天晚上睡哪里?”
“……”
卢天惠立刻拿出手机,但还没打开订房的页面就又听到赵佳蕊淡淡的声音。
“刚才我已经查过了,附近的酒店都订满了。”
“……”
卢天惠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十四
好在上次露营用的装备都还在后备箱,虽然支帐篷在海边睡一晚这件事不太现实,但睡袋总归还是能够派上用场。
卢天惠把后排座椅放倒,丢给赵佳蕊一个睡袋,决定在车上凑合过一宿。
SUV宽敞的空间躺下两个人也不算逼仄,天窗外是漆黑夜色,赵佳蕊裹着睡袋,却怎么也睡不着。
“你睡了吗?”她问卢天惠。
“没。”卢天惠也是第一次睡在车里,难免有些不习惯。
“在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声音透过棉质的阻隔有些发闷。
“就这么确定呀,说不定明天条件还原的不够充分你还走不了呢。”虽然卢天惠对明天计划成功与否持怀疑态度,但还是十分慷慨地表示,“你问,绝对知无不言。”
十七岁的赵佳蕊沉默半晌,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她让你伤心吗,难过吗,遗憾吗,哪怕你们依旧再无联系、不相往来,你也还是想要她回来吗。”
“这可不止一个问题了。但我可以给你答案。”
卢天惠望着窗外暗色夜空中唯一明亮的星,轻声喟叹。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
一点点伤心,一点点难过,至于遗憾,可能还要再多上那么一点点。可殊途陌路,没有往来联系,这对现今的卢天惠而言倒当真是不大重要的事情了,此刻奔波往复,其实不为其他,像很多年前看过的一部漫长的老电影里面讲的那样,她虽没有如故事主人公一样颠沛颠沛流离难以为继,可也如他一般怀想挂念。
卢天惠会想起赵佳蕊,想到她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也会感到安慰,也承认她的存在对自己而言拥有无法替代的意义。
十七岁的赵佳蕊如释重负,露出自来到这个时空后第一个真切的笑容。
“那她还真是幸运。”
“你也是幸运的。”
二十七岁的卢天惠双眸依旧清亮明净,仿佛有一颗燃烧的星辰,在漆黑夜色下熠熠生辉。
“因为十七岁的卢天惠最喜欢赵佳蕊了。”
“也一定比任何人都更要在意,更要期望……”
“你能够回到她的身边。”
十五
卢天惠醒来时没有在车内看到十七岁赵佳蕊的踪影。
时间还很早,卢天惠看到她坐在离海岸很远的沙滩上望着海面。
“在想什么。”清晨的海风带着令人难以忽略的凉意,卢天惠给她披上外套,坐到了她的身旁,“你好像很喜欢看海。”
“嗯,但其实我很怕水。”
从海平面逐渐升起的太阳将光芒洒向水面,十七岁的赵佳蕊歪头靠在卢天惠的肩膀上,轻声道:“所以我真想不明白她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很浅,卢天惠没有听清她的后半句话,可再询问她就只是点了点脑袋,说“没什么”。
十六
日头快要升到最高处时,十七岁的赵佳蕊制止了卢天惠起身的动作,独自走向岸边,走进海水之中。
“因为那时你就在岸上啊。”她说。
听起来合情合理,毫无破绽,可卢天惠还是起身踩着她的脚印走到海岸边缘,近到海水将赤着的双脚打湿。
水线没过腰际已经需要耗费相当气力才能够站稳身形,腥咸的海水仿佛再次溢满喉间,这是十七岁的赵佳蕊未曾告诉过卢天惠的部分。
她之所以笃定无需张怀瑾与郝婧怡的到场,也正因于此。
溺水之际无限接近死亡的瞬间,才是自己穿越时间线到达这处唯一的必要条件。
卢天惠是一个善良心软的家伙,无论十年之前还是十年以后,如果她知晓缘由,一定不会允许自己以身犯险,用性命去搏一个并无法证实的可能性。
所以十七岁的赵佳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走进这令自己又平静又恐惧的无际海水之中。
卢天惠看到她披着八月的灿烂日光,回过头来眯着眼睛对自己展露出一个轻而浅的笑,十七岁的赵佳蕊人生中还没有孤独,没有磋磨,没有阴霾,不曾历经八苦,无拘无碍得像一道不真实的蜃景。
她张开双手,冲卢天惠喊道:“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如果她下一秒就将如童话般变为一堆虚无的泡沫,那么最后想对十七岁的赵佳蕊说的一句话会是什么。
那当然是祝福。衷心祝福她不必经历懊糟心事,锥心别离,不会感到痛苦犹疑,所愿皆得。
还有就是,那句成年后的卢天惠踟躇许久,最终也未曾对赵佳蕊开口的话,就说给她听好了。
我别扭的同事,不亲近的队友,少时第一次心动却走散的人。
“再见了。”
终
十七岁赵佳蕊的消失离去并没有换回任何物什。
二十七岁的赵佳蕊依旧失联,卢天惠一连在这片无人的海边守了许多天,也一无所获。
又是崭新的一天。
卢天惠照例将车停在路旁,望见阴沉云层与海水连成一片,隐约雷鸣,风雨欲来。
被染成暗色的海水卸下平日温和,涌动着危险的气息。
赵佳蕊就是在此刻被凶猛的海水推到岸边的。
她浑身湿透,伏在潮湿的沙砾上精疲力竭,半晌也爬不起来。
这里是她为自己选定结束的地方,也是活下来的地方。命运像是开一个玩笑,要她走一条回头路,从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改变。
她模糊看到有个人越过沙滩,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然后冲自己伸出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佳蕊眼神晃了两下,似乎是不敢置信。
“我说路过你信么。”
“不信。”她将手交进卢天惠掌心,藉着她的支撑站稳身形,毫不迟疑否定。
“果然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呀。”
“你说什么?”
雨水在此刻倾泻而下,卢天惠站在凶狠的雨幕中被一同打湿,可却是笑着的。
赵佳蕊觉得旧伤痕隐隐作痛,可郁结残存的沉惘与不甘却奇异般消融殆尽。
因为卢天惠的声音在雨水拍打和海浪嘶鸣声中依旧清晰可闻。她说:
“今夜风大雨大,我来接你回家。”
进屋前为什么不敲门
⚠️缺德喜剧向
乐白/奶包/不刘妤地
/01
顾不上处理自己衣角沾上的几滴辣油,韩家乐先手忙脚乱地扶住了由于自己突然起身而差点被打翻的一杯杨枝甘露。
在刘姝贤的中心房间里如此失态,这很少见,毕竟这里从来算是韩家乐的安全区,她时常会来这里边吃饭边跟刘姝贤吐点不为人知的黑泥,工作也好前任也罢,反正刘姝贤嘴巴又臭又硬,千斤顶来了也不用担心从她嘴里漏出去一个字。
就拿今天来说,韩家乐进屋时一如既往招呼都懒得打,直接开始拆外卖,她一边拆一边吐槽柏欣妤。但是外卖袋子被商家打了个死结,韩家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光是说几声前任的名字就...
⚠️缺德喜剧向
乐白/奶包/不刘妤地
/01
顾不上处理自己衣角沾上的几滴辣油,韩家乐先手忙脚乱地扶住了由于自己突然起身而差点被打翻的一杯杨枝甘露。
在刘姝贤的中心房间里如此失态,这很少见,毕竟这里从来算是韩家乐的安全区,她时常会来这里边吃饭边跟刘姝贤吐点不为人知的黑泥,工作也好前任也罢,反正刘姝贤嘴巴又臭又硬,千斤顶来了也不用担心从她嘴里漏出去一个字。
就拿今天来说,韩家乐进屋时一如既往招呼都懒得打,直接开始拆外卖,她一边拆一边吐槽柏欣妤。但是外卖袋子被商家打了个死结,韩家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光是说几声前任的名字就没好事呢?外卖还没拆完,柏欣妤就已经被韩家乐骂得像快完了。
再拿今天来说,往常刘姝贤一般会揶揄她几句,但今天刘姝贤说的话远不像揶揄,更像是狗屁不通。所以韩家乐觉得自己被吓得饭都吃不下了也正常。
“小乐,你这样讲话好伤人心。”
今天没有公演,柏欣妤本想一觉睡到昏天黑地先把连轴转半个月没睡的觉补回来。天不遂人愿,她还在梦中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重物踩到了她身上,柏欣妤下意识地拍了拍,然后说了一声:“扑通,别闹。”
黑白相间毛色的小猫自然听不懂主人的话,又继续在床上踩来踩去,柏欣妤实在是被闹得没办法又醒过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早就一个人住了,扑通更是被韩家乐送回家好久了。
柏欣妤艰难地睁开眼睛,然后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愣住,如果不是小狼和岁岁还在房间里跑酷的话,看起来像是仿佛时间静止了一个世纪。这不是生活中心,是刘姝贤的家。但柏欣妤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自己昨晚有来过,她的酒品应该也没有差到喝两杯就去大舅哥家里敲门吧。还是说,她要去挂个精神科看看了?
事已至此,柏欣妤只能无比庆幸还好旁边躺的是小狼,而不是胡晓慧了。要不然她一定会被刘姝贤和韩家乐手撕了,嘶,韩家乐暗杀她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奶包饭头。
直到柏欣妤走进盥洗室照了一眼镜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胡晓慧去了韩国,而刘姝贤,哦不对,她现在就顶着刘姝贤的脸。总之除了招来了三只小猫以外,诺大的家里没有一个人理无助的她。
等柏欣妤已经接受了现状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打开刘姝贤的手机看一眼有没有传说中的打啵图,但她的道德感还是不允许她做这样的事,甚至在明明可以人脸解锁的情况下还是连刘姝贤的手机都不敢多看一眼。
于是她看着刘姝贤放在玄关的摩托车钥匙,就急急忙忙下了楼骑着车来到了生活中心。不得不说,她早就觉得刘姝贤这辆新车很帅了,没想到自己开起来的手感还如此好。
刚走进刘姝贤在生活中心的房间还不到三分钟,门就被人推了进来。柏欣妤本以为是刘姝贤来了,正准备拉着她盘算一下发生了什么,只是没想到,来人是韩家乐。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韩家乐在她的耳边不停在骂柏欣妤了。
什么东西啊!合着韩家乐平时就是这样和刘姝贤吐槽她的!
于是她努力扯出个笑脸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刘姝贤,你中邪了?”
换做平日里刘姝贤不说立刻出门打狗也会马上接上她的话附和上几句,今天这是在干什么?韩家乐就连握着勺子舀汤的手都抖了三抖。
柏欣妤对上韩家乐现在一副看向精神病人的眼神,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继续捉弄一下她,毕竟她还没有坦然到听自己的前女友骂她还内心毫无波澜的。于是她转了一下眼珠开始模仿起刘姝贤平时的语气接着说:
“你怎么能这么说柏欣妤呢,这多不好。”
“你没事吧?”韩家乐此刻很想摸一摸刘姝贤的额头,到底是她烧糊涂了还是自己今天出现幻觉了。又不是她昨天说柏欣妤脑子里都是浆糊的时候了?
“昨天还在我跟前说柏欣妤脑子里有浆糊呢,不是你?是小狼说的?”
“咳咳,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柏欣妤真想一头撞死得了,她到底又什么时候招惹这对兄妹了,居然私下里这样子说她,她明明在越南还勇闯第一线偷拍下了胡晓慧和周诗雨牵手的画面,马不停蹄就发给刘姝贤和韩家乐。真是狗咬吕洞宾了!难不成是韩家乐又觉得她拆家了?
韩家乐实在是觉得太荒谬了,于是伸出手摸了摸对面人的额头,也没发烧。那可能就是她发烧了,于是她又抓着柏欣妤的手贴上自己的脸。
好久违的触感,柏欣妤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感谢刘姝贤,感谢她的这张脸。
刘姝贤是这个时候破门而入的,嘴里还碎碎念着:
“我靠哪个不长眼的脏东西在我背后搞这种神神叨叨的小动作,柏欣妤你人呢!”
“哎呀,小乐你怎么也在。”
听刘姝贤胡言乱语半天和柏欣妤对着她喊小乐,韩家乐现在不知道是哪件事更让她觉得雷人一点了。
映入眼帘的画面就是柏欣妤此刻抓着韩家乐的手,刘姝贤瞬间怒从心头起,冲着自己那张脸怒吼了一句:“柏欣妤!你在干什么!”
柏欣妤被刘姝贤一阵吼吓得声音都抖了:“误会了啊,真的不是我,我也是受害人啊!今天一睁眼我就变成了你。”
“我这不也没说是你吗,我就是想来找你想想怎么办。”
韩家乐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去喝点中药调理一下。我是谁,你是谁,她是谁,老天爷,胡晓慧为什么没有带她一起去韩国。
“柏欣妤!你先把手放开!”
刘姝贤此刻妹控大发作,虽然是自己的脸看起来稍微赏心悦目了一点,但是那是柏欣妤,不可以!
韩家乐听着属于柏欣妤的小学生声线在耳边说个不停,不只是感觉耳朵嗡嗡的,感觉脑袋也有一点,就差两眼一黑直接晕倒了。韩家乐一时没站稳差点往后倒,还好是柏欣妤即时扶住了她。
“刘姝贤,你先冷静一点,你把她吓到了。”柏欣妤说着又顺势揽住了韩家乐的腰。
“什么东西啊?你们又在拍Pv?”
韩家乐对目前的场景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所以她也是这二位男科医院的头牌play的一环吗?上次是阿朱这次是阿乐是吧?但最近柏欣妤也没有生日公演,难不成是准备在刘姝贤毕业公演上放的吗,天啊能不能放点阳间的东西。这看来比她和柏欣妤还要是阴人磕的阴东西。
“就是我今天醒来……”
“谁在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两道声音同时在韩家乐的耳边响起,她现在甚至分不清到底谁说了什么,只感觉是在听两个嘉兴路在逃懒羊羊吵架。
“停停停!都给我闭嘴!你们让我喝完今天的红参再说!”韩家乐此刻的Apple watch不停地震动在提示她心律过高这件事,她的这个手表终于是有了一点用处。
偏偏柏欣妤和刘姝贤两个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韩家乐。听到韩家乐发话,两个人都立刻变成了鹌鹑。
韩家乐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人,斟酌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让这位讲话像刘姝贤的柏欣妤先开始说。
“首先,我一觉醒来就变成了柏欣妤,到底是谁搞的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难道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不刘妤地同人文吗?”刘姝贤开口前在心底暗骂了一百遍韩家乐这个见色忘哥的死女的。
柏欣妤盯着自己那张脸暗爽了许久,果然韩家乐还是更相信她的那张脸。
“对啊,我一觉醒来就在刘姝贤家了,还是小狼把我吵醒的!我也是受害人!”
韩家乐还是没听明白,更主要的是她不愿意相信有这么荒唐的事,就算有这种经典桥段也应该发生在奶包身上,而不是面前这两位。退一万步来说,也得是她和柏欣妤比较合理吧。
“不是,刘姝贤你有病吧!不就这次你和小包吵架我没站你这边吗?你至于和柏欣妤一块儿在这玩我呢?”
“我天呢,我真没有,我用我今年不能毕业发誓我绝对没有在开玩笑。”说着刘姝贤还举起了手。
“我发誓我要是在开玩笑我以后打麻将再也不点你的炮了!”
最好别毕业了,最好是下次不准点我的炮。两个人的发誓在小乐眼里,分文不值!
“韩乐乐~你……你不要和胡晓慧儿说啊……我们肯定能在她回来之前换回来的。”
不得不说韩家乐看着柏欣妤这张脸说出韩乐乐三个字就一阵恶寒袭来,柏欣妤和她热恋的时候连乐乐叫的次数都是少之又少。她勉强信了,勉强接受了今天这件事的发生。想起来刘姝贤和胡晓慧最近确实还在进行一些莫名其妙的冷战,略微有点心疼了。但还是更心疼自己,为什么胡晓慧不带着她跑,要留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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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到她们之间的不对劲,免得又传出她俩因为拍Pv生情之类的谣言,柏欣妤和刘姝贤还是约定好在换回来之前要好好扮演好对方的角色。刘姝贤留在生活中心住柏欣妤的房间,柏欣妤回刘姝贤家替她照顾好三只小猫。在此期间尽可能地减少和粉丝们的互动。
柏欣妤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过上提前退休的养老生活,连着几天都在家看着小岁当木工,甚至盘上了刘姝贤最爱的手串。
刘姝贤这会儿还在排练室里复习公演,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跳错了给柏欣妤招来什么恶评。刘姝贤想点一首《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的同时又感慨自己真是好人,对前妹夫竟如此贴心。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死后要是不上天堂都有点对不起她了。
然而上帝是公平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想跳公演的人。柏欣妤看着舞蹈老师通知的这周公演安排,说请假的人太多了,刘姝贤得上。
于是柏欣妤还是略有些不情愿地站上了公演的舞台。
对于跳公演这件事,对两个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问题出就出在MC环节。
柏欣妤早就习惯了在韩家乐的MC环节尽可能地表情管理,可以冷漠,绝对不能太热情。然而现在顶着柏欣妤这具身体的人是刘姝贤,众所周知,塞纳河有自己的孟宴臣和许沁。更何况她没办法掌握韩家乐和柏欣妤实际上的避嫌程度。绝对不能让韩家乐冷场,是我们刘哥的妹控准则,于是在台上台下的大家看起来就是,柏欣妤今天不停地在往韩家乐边上凑。
而此刻真正的柏欣妤对此唯有沉默,手上还一边盘着佛珠在思考什么时候能下班。成员提了好几次胡晓慧,她也根本想不起来接梗,对着韩家乐更是没多看一眼。
于是第一场公演就出师不利,扮演对方失败。
这样的结果大概就是当天晚上甚嚣尘上,铺天盖地的舆论都变成了刘姝贤和胡晓慧疑似因为饭圈问题be了。与此同时又有人匿名投稿了一条:
奶乐奶包都疑似be了,lsx不满意hjl又跟bxy搅到一起,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hjl,就跟hxh也快分手了。
刘姝贤破门而入的时候,柏欣妤还在她的仓库里端着关东煮准备吃。
“柏欣妤!我可去你的吧!赶紧给我换回来!”
“不会真的要我跟你亲一下吧……”
胡晓慧从机场赶回生活中心的时候只在门口听到了这一句,不至于她出门几天老刘就找了别人吧,她不信,吓得她赶紧推开门。只看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是柏欣妤。
韩家乐正好下楼拿外卖,还没目睹全程的她就看到胡晓慧站在房间门口愣住,正准备上前打一声招呼。
“乐乐!你管管柏子!”
胡晓慧一把拉过韩家乐,两个人凑在房间门口四目相对。
无意间两双对视的眼睛——
为何为何沉默让彼此更坚定。
刘姝贤沉默了,刘姝贤叹气,这窗外的雨终究是淋到了她的身上。
“你俩要不拿个喇叭喊吧,最好喊得全中心都知道我跟柏欣妤要亲嘴了。”
“哎呀,快关门快关门,乐乐我们进屋。”
胡晓慧的外星人脑回路是能够比韩家乐更快接受面前二位互换了身体这件事,甚至是围着两个人转了好几圈,不得不说顶着柏欣妤外壳的刘姝贤,别有一番风味。
“我倒也不是很想进来啊……”韩家乐提着手里的外卖,她好饿,她只想回房间吃饭。
“我真的不是很想亲啊!”柏欣妤此刻欲哭无泪了。让她和刘姝贤亲嘴,不如杀了她吧,或者立刻地球大爆炸。
刘姝贤对此倒是比柏欣妤平和一点,线线她无所畏惧。就连以前一块儿吃饭,刘姝贤都说要给她们嘬田螺,只可惜韩家乐和柏欣妤两个人,一个不敢吃,另一个不敢嘬。只要能换回来,她现在干什么都行。顶着柏欣妤的外壳她还不知道要跳多少场义务公演呢。
“我也不是很想看啊!”
胡晓慧接过韩家乐手里的外卖,在桌上摆好,正准备一起瓜分韩家乐的烤鸭。
“现在好像不流行亲一下就回来的设定了。”韩家乐思考了一下。
刘姝贤心里一惊,这年头真是无法无天了,亲嘴还不够啊?但是韩家乐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她和柏欣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豁出去了。
张怀瑾早就察觉到这两人不对劲了,别人看不出也就罢了,她作为两个人的好朋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在柏欣妤看来张怀瑾还是见多识广,终于还是拉着刘姝贤一起踏进了张怀瑾的房间门,卑微请求了老半天才答应替她俩想想办法。
“我靠我找人算过了你们不用亲了!”张怀瑾推开门正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和解决方法告诉二位,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刘姝贤已经握住了柏欣妤的下巴准备英勇就义的场面。
“不是,你们真打算亲啊?那我现在不想说了,你们还是先亲吧。”
张怀瑾倒是真的很想看,且很爱看。
房间里的另外四个人齐齐回头对着张怀瑾,异口同声:“你快说!”
“什么意思?排挤我是吧!不说了。”
治张怀瑾的方法可能有一百种,但柏欣妤只需要一种就屡试不爽:“刘姝贤,我手机相册里4月7号那张我在港迪偶遇黄恩茹的照片你可以……”
“好了!我说!”张怀瑾还是犹豫了一会儿。
“你可以发在张怀瑾口袋房间!”
“好了我马上说,死狗闭嘴!”张怀瑾此刻恨不得立刻把柏欣妤的嘴堵上,费尽千辛万苦在帮她们找方法,到头来又受到了工伤,她好恨。
“我去找大师问过了,只要你俩那个超话粉丝增加到99个人就可以换回来了。”
虽然听起来是个很离谱的方法,韩家乐倒是马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那个超话,居然有85个粉丝,属实是让她觉得意外,怪不得刘姝贤连她们的情歌都想出来了。所以,该怎么去形容磕这个cp的人才最贴切?
几个人最后合计了一下决定每个人注册几个小号赶紧把关注加到99,但唯独柏欣妤一个人拿着手机却迟迟没动手,之前被爆她的访问列表里韩家乐超话排第一的事还历历在目,实在是有点心有余悸了。
“你愣着干嘛啊,你这次记得删浏览记录不就行了吗!赶紧的!”
刘姝贤看着换回来就差柏欣妤的临门一脚了,结果另一位当事人还在这犹犹豫豫,立刻抢过柏欣妤的手机切了好几个小号对她俩的超话点上了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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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乐好奇了一晚上张怀瑾说的那个办法究竟有没有用,毕竟她可是找了好几个朋友注册小号,要是没有换回来岂不是浪费。睡醒之后还是决定出去一探究竟。
而柏欣妤的退休生活还没过够几天,一觉醒来又不得不重回自己的岗位,在口袋里开始了久违的营业。自己的unit大半个月没跳,还是起床后就去了排练室兢兢业业上工了。
看到韩家乐走进排练室的一瞬间,柏欣妤又开始玩心大爆发,装刘姝贤装的比什么时候都像。
“小乐~”
听到对面人这么喊她,韩家乐就意识到了,果然张怀瑾这个方法一点用也没有,是哪里找来的歪门邪道。
韩家乐应了一声之后走上前搭上了柏欣妤的肩:“小包昨晚怎么说啊?和好了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韩家乐此刻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柏欣妤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可不知道刘姝贤这会儿和胡晓慧怎么样了。
这个笑声实在是太柏欣妤了,韩家乐再听不出来就不礼貌了。吓得她赶紧将手放开,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你干嘛停下!别停!”柏欣妤又抓住韩家乐的衣角,试图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哎哟我去差点忘了我这周不跳皆渡了……你们什么情况?我回趟家怎么就跟不上进度了?”
刚从家里回来的张笑盈正拉着卢天惠来陪她练舞,谁能想到居然还有人比她俩更敬业,最重要的是居然还是韩家乐和柏欣妤,倒也不记得她俩有什么需要单独排练的必要。原来前几天那个厕所瓜居然是真的?生怕自己打扰到旧情复燃的小情侣约会,赶紧拽着卢天惠赶紧逃离了现场。
“继续啊,怎么停了?”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又认错是吧?只有骂我的时候不认错。”柏欣妤真是想起来那天韩家乐把她骂得像是她快完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骂你的时候也认错了!”现在想到当时的场景韩家乐还是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太尴尬了,居然当着前任的面骂了这么久。
“没事,亲我的时候别认错就好。”
柏欣妤扶着韩家乐的腰凑近了一点,鼻尖对鼻尖的瞬间里,韩家乐还是偏过了头:
“什么时候要亲你了???”
“现在。”
【武林】帝女怨(下)
古风武林(武博涵x林佳怡)中心向,夹带大量5566热带禹林516及其他,全文4.7万字,太长了分三章发,食用愉快。
冷冷殿中,武博涵沉默地垂首跪在青砖上,与林佳怡对峙着。
自从她回来后便没讲过一句话,林佳怡咬着后齿,知道武博涵这是认了她吃里扒外的苟且事,但绝不肯对此多做解释,看似温顺跪着,实则桀骜得很。
良久,林佳怡才压抑着心头恨意,从齿缝里蹦出字字句句:“本宫杀一万人,你便要救一万人吗?武博涵,你那缺心眼的老毛病又犯了?还是......”林佳怡眼睛微眯了下,走上前掐住武博涵双颊,跟她对视道:“还是你同别人串通好了,要坏本宫...
古风武林(武博涵x林佳怡)中心向,夹带大量5566热带禹林516及其他,全文4.7万字,太长了分三章发,食用愉快。
冷冷殿中,武博涵沉默地垂首跪在青砖上,与林佳怡对峙着。
自从她回来后便没讲过一句话,林佳怡咬着后齿,知道武博涵这是认了她吃里扒外的苟且事,但绝不肯对此多做解释,看似温顺跪着,实则桀骜得很。
良久,林佳怡才压抑着心头恨意,从齿缝里蹦出字字句句:“本宫杀一万人,你便要救一万人吗?武博涵,你那缺心眼的老毛病又犯了?还是......”林佳怡眼睛微眯了下,走上前掐住武博涵双颊,跟她对视道:“还是你同别人串通好了,要坏本宫所有事,伺机除掉本宫这个觊觎皇位杀人如麻的妖女?”
武博涵心跳如擂鼓,垂下眼去,已是做好了真相大白鱼死网破的准备,没去否定林佳怡的质问,仍镇定地跪着,不做二话。
林佳怡本只是假意拿这说辞激她,见她还是无动于衷,不禁觉得自己可笑。
明显,武博涵并不太在乎自己心中如何想她。
她都已开始猜忌她,她却还是,不为所动。这是自然了——你会因害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对你失望而焦急伤心么?
枉费林佳怡已殚精竭虑杀了这么多人,却仍在武博涵这里犯蠢,那一点不足为道的东西,也当成了一种筹码。
她想到远在塞外的小禹侯爷,想起她跟武博涵那个关于自由的赌约。那一晚,林佳怡头一回出现一种随时会失去这个小太监的感觉。趁小太监醉酒时,林佳怡吻了她,她就像一个失去五感的人,吻了很久,久到小禹侯爷已喝光了全部素酒酩酊大醉摔下屋顶,她却还是感受不到唇齿间小太监的存在。她十五岁进宫时,小太监不肯跟来,她只想着,小太监迟早会来的,她笃定。可是她现在不敢笃定了。
她从前就算不知道武博涵在想什么,也能安然地倚靠她拥抱她,因她知道,她们亲密如此,亲密到连彼此的思想都算是身外之物。
自、由。什么是她所求的自由?是离自己远去的那个“自由”吗?
林佳怡眼神冷冽地看着武博涵:“你既不想说话,那便跪着。今日不肯说,便跪到明日。明日再不肯说,自己去领八十鞭刑。”她等待了一会儿,指尖在手心里狠狠掐着,终于拂袖而去。
好......就连这样也不肯低头服软求和。果真是个高风亮节不甘下贱的太监,是她林佳怡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从来都看轻了她。好得很。
每日领完八十鞭后,跪去宫殿中唯一照不到日光的廊角,旧伤新痛,病急如雨,武博涵却撑了三天三夜。她或许也有点倔强,不自觉想探看林佳怡心狠的极限,但更多只是恳切地觉得自己确实罪有应得,几乎没什么怨怼地承受着。她本来就,一直在出卖跟背叛她。
武博涵不知她是几时睡着,又是如何回到屋中的。只是猜测,她这一倒,林佳怡一口气未能长出,心头应该堵得厉害。如此一盘算,高烧未退,颤抖着腿爬下床,想着还是得跪回去。
“你在做什么?”
武博涵闻声仓皇一抬头,好么,叫她在这磨蹭呢,林佳怡已亲手来缉拿她了。
林佳怡面色晦暗,拽起武博涵一条胳膊,把她拉回了榻上。
在烧糊了脑子的武博涵看来,林佳怡这一举动之意是:睡!你不是爱睡么,接着睡!
那武博涵肯定是不敢再继续睡了。遂又哆哆嗦嗦想屈腿在榻上给林佳怡赔个礼,一句“殿下”刚讲出口,她就重重地被推倒在了榻里。她实在是有点头晕,林佳怡欺身而上时,她还胆大包天伸拳蹬腿要来个格挡。
可惜病中无力,她所有招式都软绵绵的,林佳怡挟制着她双手横跨过她双腿,一双眼睛殷红地汪着泪,眼神像是要把她这万死难辞其咎的太监当场生吞活剥。
武博涵既被压在身下,便不可避地直视了许久林佳怡这双百般委屈时才会有的泪眼。她一时也慌了,她并非是故意要揍林佳怡,这都是学过擒拿的本能反应而已。再说,再说现下这局势,要挨揍的怕是她才对......
她正待措辞开口致歉,就被林佳怡死死掐了脖子,她来不及感觉窒息或什么,林佳怡就松开手,紧接着,泪一滴滴打在她脸上。她怔愣地看着林佳怡流泪,刹那间懂了所有。她懂了,可是比不懂还要难受千百倍。
“我该拿你怎么办啊......”林佳怡潮湿的脸颊静静地贴在武博涵锁骨上,那话语里的涩苦,好像她仍是那个从小被弃养在行宫,迟迟不敢在莲花池中自尽的无名皇女。事到如今,从未获得过什么她想要的。
武博涵浑身僵硬着,她感受到公主颤抖的吻,感受到她微寒的手指,感受到她的心。
唇津口齿间,她觉得她自己被林佳怡紧紧地抓着,原本不重要的千百种情绪,全都有形地存在了。她将头扭开,胸口起伏,喘着气道:“殿下......林佳怡......你不用这样对我。”
林佳怡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看向她,没去理会那话里的推辞,她轻啄过武博涵脖颈,手从她上衣边缘探了进去,武博涵身体霍地一抖,使尽全力,将她按住了。
此情此景,她却好像已抽离出去,看着林佳怡,讪讪笑着:“殿下,我是太监,怕是会污了殿下眼睛。”
林佳怡想张口跟这太监道,她早就知道她是......可她看了看武博涵那躲闪眼神,看出了这太监不是怕身份暴露,不过拿这做借口。她是不想。
她这样的人,丢弃自尊,暴露这种沉湎丑态在武博涵面前,武博涵却把她当笑话,只是摇摇头,就躲掉了。真是有够厉害的羞辱。
林佳怡起身,冷得如一尊玉石像,没再看武博涵一眼,径自离开了。桌案上,是一碗她来时端在手中的药,余热也已散尽。
武博涵一点点喝着那凉入肺腑的药。她是真的不想,也是真的不敢。
若是继续下去,将来她所做所为被林佳怡知晓,今日于林佳怡,会变成一场真正难言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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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状元横死郊外,身上还促狭地穿着件不合身的窄衣,堪称死亦不得其所。
他这不明不白一死,最受牵连的是武博涵,办事不力,挨了她师父一嘴巴,半边耳朵聋了数日。
最恼的是太后,辛苦栽植的状元说死就死了,始终算是被林佳怡摆了一道,恨得牙痒痒。
而最伤心最难过的,莫过于那位从雁州千里迢迢过来相亲的小郡主。
精明如太后也不解黄怡慈的悲情,她倒是懂一点寡妇的忧伤,可是这小丫头跟状元一面都未曾相见,毫无干系两个人,怎会伤心到这个地步?
不日,雁王奉旨进京述职,皇帝于宫中设宴接风,内官如司礼监掌印秉笔诸位,亦列在席中。
雁王向来忠义仁厚,膝下几个儿子都夭折在了战场上,虽那都是先帝爷为了胁制外戚藩王想出的损招儿,但皇帝身为先帝儿子,倒也对老雁王有点过意不去。
皇帝杯酒饮尽,看见太后身边坐着个珠圆玉润颇讨喜的小郡主,正是老雁王膝下仅剩的一对双生子之一,便出声道:“六六啊,别干坐着了,你与你爹前后脚进京,想来倒也有数日不见了,还不快来敬他老人家一杯酒?”讲完甚是满意,虽死了那么多儿子,但好歹还有个天伦之乐可享呢,老雁王家里又没皇位继承,本来要儿子也没什么用。
小郡主一脸魂不守舍,都被天子点名了,眼神还是空空的,先是端了席上汤羹,冷不丁一烫,才反应过来是该去拿酒盏。起身刚走两步,被她看到席间一人影,一声清响,酒盏滚落在地,里面竟一滴酒也没盛。
她眼神痴痴的,被她爹低声呵斥了一句也置若罔闻,众目睽睽下,黄怡慈路过她爹,挣开她爹的手,路过内侍,拔开拦挡她的内侍的脸,路过百官,百官皆惊异地直视着她,而她目不斜视。
她问姐姐,什么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就是,就是即使千万人都来阻挡,我也要遵从我的心,去往她那里。
她终于走到武博涵身前,她想同他讲,自己得知状元郎死讯后,那整块月轮于她眼前寸寸碎裂的噩梦;她想同他讲,他死了,世上有这样一个与他不过匆匆相逢的小姑娘,为他伤心很久;她想同他讲,今时今地,她永远地学会了一个最好的成语,叫作失而复得。
“你......你没死?”
武博涵见事已如此,转身离座,在黄怡慈面前跪下了:“奴才,司礼监武博涵,叩见郡主。”
席间众人对这一幕,不过是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若是个俊美少年郎倒也还讲得过去,可这只是个太监啊,一个太监也能招得雁王家的小郡主失态至此,看来北地荒蛮,并非谣传。
连皇帝跟太后都愣了片刻,不知这是唱得哪出,林佳怡本一直冷眼旁观着,此时却开口了:“六六郡主,找这位小武公公可有什么事么?难道这小武公公偷了你东西?不妨讲出来,本宫给你做主。”
她语气是玩笑之意,却把小武公公几个字咬得很重,像是种提醒。
百官零零散散赔笑两声,都知这司礼监秉笔是从林佳怡宫中出去的,倒也不懂他们主仆在这周瑜打黄盖的,搞什么把戏。
黄怡慈如梦初醒,移开眼睛,慌忙道:“本以为是故人,一时眼花,是六六鲁莽了。”又跪去她爹身侧,由她爹领着磕头认了错,皇帝摆摆手,说看在雁王爷车马劳顿的份上,不计较啦。要是再看中哪个合眼缘的奴才,直接跟太后娘娘讲一声,调过去,服侍你。
当晚,林佳怡派出去的密探为她带回这一段对话。
——“郡主,更深露重,还是快些回宫歇息为好。”
——“你给我站住!你是,你是对吧?我......我一直都很想你......”
——“郡主,宫中人多眼杂,隔墙有耳。奴才一个太监,实在是承受不起这样的话。”
——“太监怎么了!我要想一个人,还管他是状元还是太监?哪怕你是个女的又如何,哪怕你是个行走江湖的骗子,是个黄鼠狼变的妖精,我都......”
话未听完,武博涵手中飞石,击中了暗处这密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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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依柳跟武博涵盘下的这件书画铺子,后院中有一株长得极好的板栗树。暑热一过,雁州城的秋日来得格外爽快,武博涵真就如她对黄怡慈承诺过的那样,身体较夏季好上许多,眼巴巴地等到了采栗时节,便跟黄怡慈一起,缠着王依柳做栗子鸡吃。
栗肉粉绵醇厚,炖入了味,比鸡本身还要香,是过秋必吃之菜。
“就地上这么一点,怎么够吃!我上去打。”黄怡慈拿着一根小竹竿熟练地爬上了树,不一时便弄掉了一堆栗子下来,砸得武博涵抱头乱窜。
等王依柳挑挑拣拣买好了鸡,再请人宰杀了回到家,便目瞪口呆看到了眼前一幕。
武博涵仰面朝天,平平地躺在满地的栗子上,黄怡慈则在她身边痛哭流涕。距王依柳出门不过半个多时辰,武博涵堪称转瞬即逝。
王依柳不太能反应得过来,她分明无数遍想象过“当武博涵病死了我会怎么做”,但当这一刻真实到来,她也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让手中这只鸡无声而悲痛地掉在地面。毕竟这鸡花了她足足一吊钱,一看就肉质紧实,等做好了栗子鸡,绝对一室飘香,武博涵会跟她抢着吃栗子,因为她们都认同,栗子才是栗子鸡的精髓所在......她那终年堆笑的眼睛里霎时涌出泪来。
突然,地上那具已被当作死尸对待的身体咳嗽了几声,竟自己慢慢爬了起来。武博涵迷惑地看着院中两人:“你们怎么了?”
黄怡慈飞扑过去,紧紧搂住了她。上天啊,她以为自己会第二次以相同的方式害死同一个人。
武博涵被她勒得太紧,又咳嗽了几声,哈哈笑道:“都说了你是砸不死人的,都赖我,忘记我早就不行了,还催你直接跳下来,我以为我能稳稳接住呢。”
这天,王依柳一粒栗子鸡里的栗子都没吃,将她那份全让给了武博涵,吃得武博涵心满意足,直叫她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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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王将在下月初离京回到封地,届时六六郡主也会随父一道回去。
郡主身边的小丫鬟就跟她本人一样笨跟单纯,想要偷摸地趁夜色给武博涵送信,却每每都被宫中巡逻侍卫当贼误捉。这一日,武博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出门外,对着墙头上那即将就要被侍卫发现的鬼祟身影道:“你家郡主这么为难你,你就不会反抗反抗,叫她有本事自己来么?”
那身影一愣,默默转过头来,给武博涵也看笑了,还真就是六六郡主本尊,在连日出师不利后,挂帅亲征来了。
她在宫墙下,张手道:“下来吧,郡主。”
黄怡慈看了眼那宫墙之高,有点胆怯,却还是很要面子:“不必,不必了,我轻功很好的,我自己下来。”
她闭着眼,又想故技重施直直跳下去,却听得耳边传来踩瓦声:“郡主,好功夫,是要在千钧一发时用的,平时么,藏得越深越好。”
扭头一看,却是武博涵已上了墙头,稳如平地走了几步到她身边。黄怡慈半信半疑看他:“真的?”
武博涵抱她下去,着了地,将她好端端放下道:“当然。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郡主没听过吗?从没想到过会存在的东西,才最能伤人。”
黄怡慈点点头,似懂非懂:“那便依你,我会酌情克制对我武功的使用的。”
武博涵笑着看她:“郡主几次三番找过来,不知是为何事呢?”
黄怡慈见他问到,怯生生地抬头看着他双眼,真挚道:“我马上就要回雁州了。我在想......你肯不肯跟我一起回去?这皇宫,我做主子都觉得无聊透顶,更不要说你,屈居人下,劳心劳神,有什么意思?我去跟太后姑妈求情,她一同意,咱们就一块儿回雁州去。雁州是很好很好的地方,有银杏树跟驴打滚,到了冬日里下雪,整个天地都是纯白的......”
林佳怡背抵着宫墙,在与她们一墙之隔的另一侧,静静听着。
不光是武博涵从未见过六六郡主这样心思澄澈、会把所有心意一口气讲出来的人,就连林佳怡也从没想过,人还能这样活着。想对她好,便就是要直白地对她好,想在她身边,便就是千千万万人也阻挡不了。
武林二人隔着一道墙,都被黄怡慈好好上了一课,像被人揭开了一个从未敢去触碰的可能,心下颤动。
回宫后,林佳怡彻夜未眠。她想了很久很久,想她对权力的渴求,想她盼了数年如今唾手可得的皇位,想武博涵,想那个一直都假装像奴才一样畏惧她的武博涵,想那个占了她大半场人生的武博涵,想那个从小就藏了无数心事的武博涵,想那个祸端,那个白痴,那个最该死的武博涵。
自从那日在武博涵房中,武林二人不欢而散,今日是头一回两人重新同处一室。
林佳怡反复地于纸上写字,每个字都是破绽颤抖的,写了些什么,就是天下对失传古文最有心得的学者来看了也会抓耳挠腮;武博涵反复地斟茶,从一个杯子倒进另一个杯子,洗得就剩一口了,也还是没知觉去喝。
僵持半日,武博涵还是一言不发,林佳怡将手中毛笔狠狠一摔,撤了若干太监宫女,只留她跟武博涵两人。
林佳怡沉吟了会,开口道:“再过几日,老雁王便要打道回府了。”
武博涵不确定她讲这个用意何在,只是“嗯”了一声。
林佳怡过来,攥了她的手,两人手心都是湿的,十指相扣,贴在一处。林佳怡从未想到她这样大了,竟还能患得患失到脸红,她低头问道:“你会跟去吗。”
武博涵细看着林佳怡颦颦蹙蹙的眉眼,自从那日黄怡慈同她讲后,她还是头一回真正去想这问题。她要去吗。
那晚,她发觉林佳怡不过就在墙后,只是跟黄怡慈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去雁州。黄怡慈拉了她的手,目如星辰:“我等你。只要你想出这皇宫,就来找我。”
她作为被太后如此深谋远虑布置在林佳怡身边的一颗棋子,黄怡慈替她去求太后,她就真能被放走吗。她也知道,师父确实“放”过一些徒弟。她为其中一个收过尸,那人双眼被挖了出来,舌头也被绞去了,肚子上豁大一个口子,露出肠胃。
可如果真能脱身呢?她真心祝小禹侯爷能够身得自由,因那也是她自己的痴心妄想。
她发觉林佳怡攥着她的那只手,力道又重了些。她抬头一看,才发现林佳怡神情岂是紧张二字可涵盖的。
她想得飘飘忽忽,可终于还是回复得同那晚一样:“我也不知道。”
林佳怡像是轻轻地卸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她朝武博涵又逼近一点,似是费尽了一生所有坦诚的胆量,嘴唇微动,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从来就不喜这皇宫。若你不想跟雁王府的人走......我带你出去,我们一起,逃得很远,天地辽阔,找一处栖身地,再也不回来。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你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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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前日,武博涵无缘故被师父叫去了他那里。她心中惴惴,虽只一步之遥便可远走,但若踏不过去,就算是一步之遥,跟天堑也没区别。一切如痴如醉的美梦又会立时化作巨大的泡影。
然而老太监并未发觉,他这女扮男装勤勤恳恳当了十多年细作的徒弟,正跟他们迟早要弄死的那个公主一起,共谋着一场决绝的出逃。他是永远也想不到她们的关系的。否则,他不会把雁王留下的最重要的毒药,交到武博涵手里。
长生恨。极难得的一种毒,雁王耗了诸多人力财力,寻遍九州四海才得来的配方,若要制成一剂,非得花上二十年的功夫。吃下去,人并不会立时死去,只是全身精气消散,不得不躺在榻上,同废人无异,如此蹉跎十年后,便可死去。只怕到那时,连死都是解脱了。
也有一味解剂。长生恨是热毒,毒发时,虽全身都无力抬动,但四肢百骸就有如火舌灼伤般疼痛难熬,因而最寻常清热解毒的药,是可缓解长生恨的毒症的,按时吃了,勉强可行走坐卧与常人无异。
但终究是自欺欺人的一味解,废人般躺着吊命,还可活个十年二十年,这样只图一时痛快,不计后果地去压制毒症,不到三年人就会迅速衰弱下去,一命呜呼。
不过这毒奇苦无比,难以掩盖,除非强行灌进去,大概只有天字第一号大傻子才会自己乖乖吞下。既难得,又不易给人喂下,世上已太久无人去用了,雁王倒是,苦心孤诣。
武博涵听见她师父吩咐道:“你将这毒分为两半,你只想法子先骗公主服下一半,做埋线之用,并不叫她眼下就毒发,这是咱们对她一个牵制。等她于咱们最大的用处,就只剩喘口气儿活着那天,再喂给她吃另一半。”
雁王的毒。效忠太后的师父。需要公主活着去争储,却又随时打算废掉她。武博涵只觉千丝万缕的线索萦绕于她心头,却仍想不出个分明,因那被她接于手掌的长生恨,此时就像烧红的烙铁刺烫着她的血与肉,叫她分心离神,她这十多年间都是在做怎样的勾当,一遍遍地浮现于她脑中,挤破所有思考。
横亘在她跟林佳怡两人间的,不是痴心权术的公主与一名女身太监的差别,不是仅剩一日便可逃离的“一步之遥”,不是光明坦荡互通心意便可跨越的“虽千万人”,而是她们相知相随的最重要的这十多年。
从见她第一面起,她就在思考如何接近跟利用她。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她都在出卖她。割取她的信赖,易换自己的生。她竟敢觉得自己也许给出了真心——她哪里来的真心?只是想在与人商策她的死法时,自己心里能好受点:我起码给了她我的真心。
武博涵险些装得自己都信了。她们十指相扣时,她好像真就是一个呕心沥血、别无所求地跟了林佳怡很多很多年的普通小太监,终于修成正果,得到了公主的心,从此她们一起抛下这是非地,与君共白头。
而事实是,就连在私奔前夜,她手中都拿着一份专为公主准备的奇毒。
武博涵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多年来无事发生,侥幸地想反正一走百了,再也无从对账,遂袖手旁观林佳怡为她放下一切名利,一无所知地跟她这卑鄙小人落魄江湖,还觉得自己这一生坐拥了真情,一切不枉了。她没法这样。
师父教过她,一个人对你最无戒心时,就是杀他最好的机会。
师父的武功很好,她只有一个机会。若不成功,她能被师父“放了”,也算是了结。但若成功了,万事风流云散,她或许,或许能得到真正的解脱,明日的逃离,或许能变成真正的逃离。
她不是要杀一个人,她是要治她襁褓时就患得的病,是要清洁她累积数年的罪状,是要掀翻她身上驼着的恩重如山的那座山。
武博涵将长生恨收入袖中,乖顺给师父磕了头,跟过去一样,跪着挪到躺椅边,给这老太监捏腰捶腿,适时奉茶。
很快,她师父头歪着,浅浅打起了鼾。她知道师父并未真正睡去,但凡有一点点异样的动静,他就会睁开眼睛。她只有一个机会。
武博涵如常起身,轻手轻脚拿了哆罗呢毯子要去给她师父盖上。就在她整理毯子,右手距师父心口最近最近时,她小臂一颤,袖口中流出一根瘦长无柄的随身利刃,她反手接住,一切不过在顷刻间,她已将利刃插进了老太监的胸膛。
血珠飞溅上她下半张脸,她未料到会有这样顺利。老太监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武博涵,刀已入其心肺,他竟还有力气箍住武博涵手臂,另一只手掌运力翻飞,朝着武博涵后颈直直劈了下来。
武博涵心知这一掌下去,她也不可能活命,但实在来不及躲避,只能紧闭双眼等死而已。
可是,那一掌到底未劈下来。她肩膀剧烈抖动,缓缓睁开眼睛,汗水带着血沿颊而下。师父已垂下手去,毙命在躺椅上。究竟那一击,是师父失去了力气,还是师父最后关头放了她一马,她无从得知了。
武博涵满手满脸恩师心头血,并未如想象中如释重负,出去蹒跚走了不到两步,便意识到她身后跟着两个身手极好的大内侍卫。可她心神不安,意识到得太晚,仓促过了几招,就被人拿下捆走了。
她被带到了太后宫中。丰神绰约,看不出年纪的女人于座上睥睨着她。
那太后诡笑一声:“六六说,她看中了一个太监,想要带回雁州去。哀家当是哪个没脸没根的东西,连郡主都敢哄骗,听了名字才恍然大悟,好么,原是咱们司礼监最前途无量的小武公公。这就怪不得,都赖你师父从小就教了你这样一招。不过,像你这样得力的人才,哀家怎舍得放你走?你若走了,司礼监谁帮哀家盯着?”
武博涵趴跪着,头脸上鲜血犹在,已开始干涸发黑,她俯首不卑不亢道:“奴才不敢。”
太后就如二八年华般娇媚一笑,渗得人心里发慌:“你不敢?你是不敢跟郡主去雁州,还是不敢跟公主私逃出宫?一个太监......一个女太监,也能做出这样的丰功伟绩,哀家是否该替你师父‘死亦无悔’?”
武博涵心下悚然惊悸,只道宫中无事可瞒过这老怪,竟连林佳怡跟自己打算明日出走都已被她知道。到此关头,她也还只是淡淡遗恨着,明日原从一开始就是无法到来的一日。
太后似能看穿她的心,随即便又笑道:“好一个正直孝顺的女儿。杀了自己亲爹,心里头无知无觉的,还在为自己那点小情小爱发愁。可你那位公主,也不过是你欺上瞒下,自欺欺人的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武博涵顾不得礼法,闻言蓦地抬起头来,张皇地睁大了眼睛,看向太后。
太后见她总算有了点丧家之犬的样子,满意道:“看来,咱们小武公公虽神通广大,既能哄得公主欢心,又能狠下心来手刃恩师,却连自己杀的究竟是谁都不知道。阿弥陀佛,连哀家看了也觉着天地忒不仁。”
武博涵的师父,是个很厉害的老太监。会权术,会文章,会武功,并将他毕生所学,无保留地教给了武博涵。她从没想过,她师父又是从何处学的这些。
二十多年前,先皇在位时竭力削藩,雁王虽无二心,但雁地兵强马壮,终是引得先皇忌惮,一连将数位世子遣往沙场,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赐死而已。其中一位世子身边的伴读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隐姓埋名进宫为宦,尽心竭力为太后办事。
在他随世子征讨前,妻室已有身孕。待到临盆时,兵卒去他家里报丧,未亡人于榻上血泊里生了个女儿,便撒手人寰。他很珍惜这女儿,可为太后办事,即便他是自小辅佐雁王世子的可信可用之人,他也不得不将把柄交到太后手中。
他想了法子,谎称女儿夭折,将她女扮男装送去偏僻行宫中做小太监,藏了她几年。直到太后有一日吩咐,行宫里那个破落公主,将来或有大用处,好好叫人盯着,别让她死了。也别挑旁的人了,哀家信不过,你也受累得从头教。哀家记得,你女儿夭折后,正是给送到这行宫中了,就用她如何。
太后走到武博涵跟前,脚从繁复宫裙中踏出,转而猛地踩到了武博涵后脑上,强叫她将头颅低下去:“弑君者证道,弑父者证我心,可你这没心肝的小东西,是既无道也无我,从头到尾自鸣得意罢了。这下醒了吗。你觉得自己能逃得到何处去?还是赶紧想想法子,哄你那位尚不知情的镜花水月乖乖吃下长生恨是正经。虽是不可能不发觉的苦毒,但你跟她......床第间,有什么是哄骗不了的?”
武博涵十指死死抠着地毯,她心中无数激流涌动,太后将她踩于脚下,力有千钧,由师到父,恩重如山,恩重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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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怡跟武博涵约好,兵分两路,在京郊一秋桂林中见面。桂落香动,是五谷不分的公主也识得的树。
林佳怡牵着马,在那里等了很久。她看着腥红太阳一点点躲到了天际后面。身旁一片阴蓝,好像骤然就冷了下来。
武博涵没有来。她失约了。
林佳怡等了一整夜,第二日回到宫中,发现武博涵一直就跪在她寝宫外面。
她裙裾蹁跹小跑过去,抚上武博涵冰凉脸颊,什么怨气都没了,急迫地关切道:“为什么跪在这里?你跪了多久,为什么身上这么冰?发生何事了?”
武博涵一双眼睛红肿得可怕,看着林佳怡笑道:“殿下,你回来了。奴才有事跟你禀报。”声音嘶哑。
林佳怡发现她神色不对,并不避讳旁人,在殿外就握紧她双手道:“昨日,为什么没有来?是被人发现了,有人为难你?”
武博涵笑着摇头,那笑很轻松、很惬意:“只是奴才不想去而已。快要入冬了,太冷,奴才突然就不想离宫了。”
林佳怡闻言愕然,觉得武博涵很是古怪,可她又不知该怎样应对。
两人入殿后,武博涵又不知从哪儿拿了酒来:“殿下尝一尝奴才刚温的酒......对了,殿下还未进食......”她在林佳怡眼中就跟犯了癔病一样,又是一通跑来跑去,端了点心来给哄林佳怡吃下,又笑着把那酒送到林佳怡嘴边。
林佳怡皱眉酌了一小口,只觉苦入心头,想了想,立时吐了出来。她看向武博涵,质问道:“这是什么?”
武博涵却已好整以暇,端正地在她跟前跪好了,褪了那牵强的不恭之笑,面色已是如水的平静:“奴才该死。误给殿下服了腐坏的酒。”
林佳怡已看出她有蹊跷,定了定神,命人将此酒拿去给太医分辨。
武博涵默默跪着,等着结果。林佳怡看了一眼她瘦削肩膀,终究是拿了披风去包裹住她:“我们两个人一起留在宫中也很好。过冬时,有我这贪图享乐一冬万金炭的公主在你身边,你绝不会冷的。”武博涵听了她这话,只是身体微微一颤,并不做回应。
足足半日,林佳怡派去太医院的婢女才匆匆赶回来。整个太医院围着这酒咂摸半天,终于有一老得快退休的院判认了出来,笑呵呵道:“多年不曾见此痴毒了。”
林佳怡听了婢女回禀,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武博涵给她喂毒。是吃定了她现在心中有她,觉得她已痴傻好骗得不行,必会连那种苦毒都乖乖喝下么?
真正叫她羞愤的是,她起初尝到那苦,其实毫无顾虑,只当是武博涵同从前一样,想了什么怪招哄她喝调养身子的药,便不做他想打算吞下。是她事到临头,改了主意,想跟武博涵撒娇,才装作嫌药苦,给吐了出来。
她真的就跟武博涵算计的一样痴傻。毒喂到嘴边还在乐。
林佳怡心里轰然一声,似是所有真心的佐证都要因此坍塌,只呆呆地问了武博涵一句:“为什么?”眼中已有泪。
“殿下。还记得你少时,为出行宫过中秋,从奴才那里拿走过的那些信件么?殿下对我,从来一诺千金,你向我保证未曾看过,那便绝对是未曾看过。可你,殿下,可你不该不看的。”
武博涵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包袱,拆开了,里头有普通信件,有伪装成其他物件的传令,这么多年,烧烧毁毁,还是留得这样多。
小宫娥把那包袱呈去给林佳怡看。
“殿下,奴才跟你认罪。还请殿下,网开一面,饶了奴才这条贱命。”武博涵机械地讲着这些求饶的话,身体颤抖,却不是因为胆怯。她是全天下最最了解林佳怡脾性的人,她知道她现在讲这些,是一种火上浇油。但她仍要讲。
殿内自此一片死寂,只余林佳怡翻看她罪证的闷响。不知过了多久,连那一点响动也无了。
不知何时,林佳怡已走到她身前,轻声道:“你想叫我拿你怎么办?”那声音是一种慢慢渗入骨缝的湿冷,叫武博涵不自禁抬头看向她。那青灰的脸色,是连武博涵也从没见过的。
她又将头叩拜下去:“殿下饶命。”
林佳怡记得,刚入宫时,她父皇曾语重心长跟她做过告解。他过去十多年,确确实实是恨她们母女。可是那恨,并不是因她母妃刺向他那一剑。他恨,因他真的被她骗了,他真的爱她。
她那时一知半解,心中甚至略有嘲笑。
林佳怡俯身,将她的脸掰出来,直直地看进她双眼里:“饶命?饶谁的命?你的,还是我的?”她字字泣血,边说,边有泪掉在武博涵脸上。
武博涵闭上了眼睛。她按捺着喉中哽意:“那就但凭殿下处置。奴才罪该万死,实在无话可辩解。”
武博涵曾问林佳怡,若有人背叛你,你当如何。林佳怡说,那就放一万支箭去射她,叫她万箭穿心,不得好死。林佳怡不过戏言,可武博涵当时就已做好了将来某日不得不如此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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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州城之冬,是急切而浩大的一场冷冽。爆竹映雪,除夕夜里,武博涵已数日高烧不退,小小书画铺子里,本该写春联的人倒下了,也就光秃秃的无东西可张贴,竟连一点过年的氛围都不可寻。因是除夕,黄怡慈被强拉回了王府,只留王依柳一个忙进忙出。
几条街外的王府里,亦是不得太平。
黄怡慈跪在团圆桌下——说是团圆桌,她姐姐姐夫未回来,此时桌上只剩老雁王一人而已。她已跪了两个时辰,几十道王府大厨依她一人口味所做的佳肴美馔无人动筷,早就凉透了。
雁王爷横眉怒目,声如虎啸山林使人闻而生畏,拍桌呵道:“你半年来都待在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身边,我已是纵容你十分,现下连除夕守岁回家吃顿饭都要我跪下求你么?”
黄怡慈并不怵他呵斥,抬头顶撞道:“爹!是谁把武博涵害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的?不就是你们……不对,不就是我们吗?她就快死了,爹,六六求你了,让我到她身边去,此时此刻不能守着她,六六到死也不能瞑目的……”
“住口!你看你现在,可有一丁点储君的样子?你的书读得怎样了?整日围着这些无关紧要之事打转!”
“爹!什么储君!我根本不想做皇帝,你把姐姐从这张团圆桌上逼走了,现在连我也——”
黄怡慈尚未讲完,生平头一回被她爹重重地掌了掴。她半边脑袋好像都麻痹着,慢慢地,嘴角流下短短一道血来。
黄怡慈是在这两年间才开始陆续知晓她爹同她姑妈的谋篡的。
先帝忌惮雁王,在他年近六十时,弄死了他所有儿子,反而引得雁王积怨生恨。他儿子都死了,便无人去夺那劳什子皇位了么?他就是要叫那九泉下的皇帝惊怖地张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费尽心机不想被人夺走的,就越是会被人不择一切手段夺得。
黄怡慈的双生姐姐,自小性子沉稳,虽少了点君王戾气,但已是非常适合的人选。相比从小被千娇万惯的黄怡慈,老雁王对她姐姐则寄有厚望,实在是呕心沥血,花了数十倍功夫去教养。
外戚篡位,本就极易遭人诟病,更遑论他是要扶持一个女儿。因而太后为雁王找来了林佳怡。林佳怡的不甘,林佳怡的以命相搏,乃至后来林佳怡的夺储在望,全在他们算计之内。
林佳怡是放在台前的影子。她不可能争权失败的,因太后跟雁王都需要她这样一位天家血脉的女君来给破天荒的革故鼎新祭上第一皿血。而她生为影子,也绝不可能真正得到皇位。除了武博涵,除了长生恨,他们早在这木偶身后提了无数斩不断的线。
可万事俱备,区区中秋灯会上金风玉露一相逢,便叫一从小被当做君王教养的少女抛盔弃甲,自此,坐拥山河湖海,不及望进佳人剪水双眸。
当初雁王被气得上吐下泻,不仅是反感那突然从石头里蹦出的女婿,更多是在气自己功亏一篑。叫她做皇帝也从没那烈性,为个情人,竟肯自刎在他面前。
黄怡慈当时不知道任何事,只是想叫姐姐尽快脱身,不假思索就道:爹,姐姐走了,还有我呢。你想叫她做什么,六六来替她。
黄怡慈被雁王这一扇,也想起当时她亲口保证过的话。
六六郡主,不是畏难之辈,不是失信之辈,更加不是什么不肖之辈。
她又重重一磕头,登时洁白柔软的额头就红肿起来:“爹,我知道,我会听你的话,学我该学的,做我该做的,不辜负你的教养。但是爹,今晚,我还是必须得去武博涵那里。六六只有这一个请求。”
她见雁王不发话,便又重重磕了几个头,每一下都如砸在雁王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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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前,武博涵在牢里吞吃了长生恨。她听闻,公主要松开她手脚上镣铐,命人从远处朝她射箭。林佳怡是想看她四处逃窜,狼狈不堪的样子,以解心头恨。可她却怕自己因此就侥幸,循着求生本能躲过了那万箭,不能顺遂地死掉。
行刑那天,是秋冬里珍贵的晴日,唯一可惜,是林佳怡没有来观刑。武博涵吃了长生恨后,内力已尽失,现下走两步路,怕是都不如老妪来得麻利,林佳怡没来,她也就不必再表演些东逃西窜的闹剧讨她开心,倒也省了功夫。
因她已无法跑动自如,这几日她早就想好了一些非常滑稽的爬行动作,而林佳怡不来,她光表演给这些官兵看,就实在有点难堪了。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像个孤傲不群的靶子。
她遥遥地听见那头执刑的弓箭手齐喝了一声,箭羽就如流星,颇有诗意地铺天盖地朝她袭了过来。
第一支箭,在她膝头。第二支箭,在她胸口。再后头,就很难分辨个先来后到了。
她倒了下去,但又撑着地,挣扎着想站起来,继续这一切。
禹佳蔚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浑身插着箭羽,却仍百折不挠的刺猬状武博涵。
她单手扛着足够帮两人抵御箭雨的铁盾,小跑着来到了武博涵身边,搂着这不要命的刺猬,凭一当百,死里逃生。
武博涵在马车上转醒时,禹佳蔚正拧着眉头,握着她的手探她的脉象。她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回来。
与小禹侯爷一别近两年,她在边关历练,金戈铁马,风吹日晒,身形更结实有力了,脸颊不如从前圆润,显出些凌厉轮廓来,肤色也深了,脖侧有一道已变作淡粉的疤痕。
“小禹侯爷......怎会在这里?”武博涵开口讲话时,才感到全身无数个窟窿一齐发作的钻心疼痛。
禹佳蔚赶忙把她摁住:“我不知道你怎么了,全身竟找不到一点真气游走迹象。现下是我用内力给你吊着命,你可别再讲话了,小心着气息紊乱,你没死在乱箭下,反倒在这马车里因为话痨暴毙身亡了。”
武博涵知道,不管小禹侯爷为何在这里,都是冒死救下的她,遂点了点头,不再胡来。
“两军议和,边关休战,我也是恰好得空......好好好我承认,虽我没得到返京谕旨,但大不了,被发现了就把脑袋送给皇帝。你做什么这样看我?还不都怪林佳怡!上个月她给我送了封信来,神神叨叨讲了许多腻歪话,我还当是有人冒林佳怡的名来整我呢。一会儿叫我好好建功立业,一会儿又交代我如何为人处世,一会儿又祝我心想事成,看得我云里雾里。上回我从旁人嘴里听到同样的话,还是我娘亲临终前......我心里始终放不下,这才回来看看。谁成想么,她倒是好端端的,而小武公公你么......可就叫我叹服了。”
武博涵垂下眼去。上个月,那便是她跟林佳怡约好离宫那阵子。
车马奔波许久,最终甩掉了追兵。小禹侯爷问武博涵道:你想逃去哪儿?她想了想,说:去雁州吧。小禹侯爷一拍腿:啊?你真是为了那小郡主才跟林佳怡一刀两断啊?
武博涵被她逗笑了:“我听人说,雁州是我出生的家乡。我想着,人总该落叶归根。”这样,就算被埋到雪下面,被埋进土里,也会比别处暖和些吧。
小禹侯爷咂舌,觉得她这话讲得就像一个耋耄老人,听得她浑身难受:“那也行。等去了雁州,我给你安顿下来再走,瞧你这一身窟窿,也不知等到了那儿会吓坏多少大夫。”
她们日夜兼程,很快就进入了雁州地界。一夜起了风雪,她们在一座山脚的村庄借宿。禹佳蔚总是头沾枕头就能睡着,哪怕是在漏风的寒舍里睡冷硬的床板,她也并不挑剔,一点不像个名门望族咬着金汤匙长大的小侯爷。
武博涵抓着自己已没法定住发力的手腕,死马当活马医,试着点了她的睡穴,想叫她睡得更沉更久一些。好在,小禹侯爷好像确实鼻息更平缓了些。
武博涵轻轻阖上门板,脚步声渐远,很快便被呼啸的风雪声盖住了。
这时,早已醒来的禹佳蔚才于黢黑中缓缓睁开了双目。行军苦旅,她也难以再一如既往地做那个天塌下来砸不醒的浑实小少年。
她起身点上煤油灯,拆开了武博涵走前给她留的信。
【小禹侯爷,多谢你当日相救,又护送我到雁州。你放心,林佳怡不会因此向你发难,你已仁至义尽了。你或许未发觉,其实她一直对你有恻隐之心。我想,她虽嘴上唱反调,实则跟我一样,都在为你那块玉的故事难过。战局莫测,边关不可一日无将,小禹侯爷,送到这里已经够了。我仍是祝你早日得偿自由身,你若做到了,便就当是......我们都做到了罢。】
·
大年初一,喧腾过后,满街满户被燃烧殆尽的红屑,雪结了冰凌,北风肃肃。天色尚早,无人走街串巷,仿佛年已过去,意兴阑珊。
王依柳抱着武博涵渐冷的身体,一点泪都流不出来,好像还能听到她回光返照时跟自己讲的最后一句话。
你讲得一点不错,要不是你救了我——要不是有你,我肯定是活不到现在的。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她好像讲了无数个谢谢,讲得王依柳破涕为笑。
武博涵撑过了一整年,她没有对黄怡慈食言。可直到最后的最后,黄怡慈也还是被锁在王府中,不得脱身。小郡主屹立不倒的“虽千万人”的神话,在这个新年里,终于被艰难时世迎头痛击,打得粉碎,再也圆不回来。
·
自从几年前武博涵被救走生死不明后,林佳怡夺储争权的心气也仿佛生死不明起来。她不爱杀人了,因她怕这些人下了地狱,通通先去找武博涵的麻烦。朝中数人联名上奏,参了她偌大一个罪名,她也懒得拆招,就那么被罚了多年宫份,闭门思过手抄经书,不轻不痒的。
她真正有点理解了禹佳蔚的太太太太太太爷爷,那份天地浩渺风沙簌簌孑然一身的虚无与惫怠。她也不想再打仗了。
太后偶尔过来,跟她叽里呱啦发作一通,她听得出太后那话讲得实在震耳发聩耐人寻味,若是她从前,不晓得要被刺激着做出什么事,可她现下只是疲倦,都不肯去听太后心里算盘珠子拨动的声响。她身边还又被送过来一个女扮男装的太监,也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训练的,老爱拿腔捏调学武博涵讲话,她有时听一听,倒也觉得挺搞笑的。
这段日子,她又被安了不少罪名。也不尽然都是污蔑,毕竟她从前确实干了不少好事,不过无人敢提而已,现下墙倒众人推,那可真是百万冤魂来索命,老天爷脸都被吓白了的真相大白。
这日,无数兵马闯入了她宫中,又是叽里咕噜慷慨陈词了一大段,林佳怡恹恹听了,也只听懂了大意。她被指有谋逆之罪。这帮人来抓她伏法。
林佳怡气定神闲地坐在大殿中,在众人看来,她好像还是死不知悔改,胜券在握。
她手下的死士遣散的遣散,投敌的投敌,死伤的死伤,还剩下这十来人,眼下光明正大围在她身前,是要做殊死一战。
兵戈相交声起,刀光剑影中,林佳怡仍闭眼坐在原处,像她是来此不祥之地给诸位诵经超度。
倏忽间,她被一人拉进了怀里,突出了重围。
来人正是小禹侯爷。不对,小禹侯爷已在几年前一场胜仗中消失了,朝廷还为她建了个衣冠冢。还是林佳怡当年一手相助,才叫她无后顾之虞地逃出生天。
“为什么放了我?你不要我助你得天下了?”小禹侯爷当年这样问。
林佳怡淡淡回她:“还记得镇国寺那夜的赌么?我想叫她,得到你那块玉。”
当时,她们二人都偏信她还活着。
林佳怡被禹佳蔚环抱着上马,后头是数以千计扬尘而来的追兵,她紧抓着她的手臂问道:“你为什么回来?”
禹佳蔚提剑劈开两只追来的飞箭,她身上已中了一刀,此刻咬紧牙关大喊道:“是我上辈子欠你们两口子的行了吧!该死!”
追兵越赶越密,林佳怡知道,想叫她死的人就跟繁星流沙那样多。她跟禹佳蔚说:“把我扔下马去。你身手很好,定能自己逃走。”
禹佳蔚看了看马后,转过头来跟林佳怡笑道:“你讲得没错,我身手很好,因而,千军万马也奈何我不得。”
讲完,她翻身下马,背过身对林佳怡大喊道:“我不会死!你也不准给我随便死了!”
林佳怡泪眼婆娑朝她看去,小禹侯爷已定定地站在原地,迎候着将要到来的追兵。这几年,她四海云游,自觉已经得到了自由,但如今她一人身赴千军万马,才知晓她的归宿从来就在她的剑刃之上,她手握此剑,才算是真正闯入了这天下。
·
四季轮转,入秋时,林佳怡赶到了雁州城。她凭着过去暗探回报给她的音信,找到了王依柳的书画铺子,吃了她做的栗子鸡,抚摸过武博涵留下的字画。王依柳问她,要不要去看武博涵。林佳怡摇了摇头。她还不敢。
身在雁王眼皮子底下,她实在不便久留,出城门时,一个小孩手里拿着块红糖馅儿满溢的驴打滚叫住了她,将一个小匣子交到了她手中。
她开了锁,里头竟是小禹侯爷的那块玉。
玉下面镇着一张薄纸:她将这玉典当过一回,可我心里感觉这玉对她是重要的,便偷偷替她赎了回来。署名仍是六六。
林佳怡带着这块玉离开了雁州。
她兜兜转转走了数日,不知不觉,回到了那座她住了十几年的行宫。她父皇后来觉得晦气,便彻底荒废了那里。
她循着儿时武博涵带她走过的密道,偷偷溜进了这座死气沉沉的行宫中。
一走进去,她就知道,她还是能够蒙着眼睛摸到武博涵住过的屋子里。
她推开门,灰土虫鼠扑面而来,或许连没来得及随人搬走的鬼魂都被她惊扰了。她不管,只是慢慢走到那张铺满月辉的榻前,熟稔地躺了上去,渐渐蜷缩起身体。
摩挲着那块武博涵赢得的玉,她神色如常,平静地呼吸着,困意袭来时,就像她从未离开过这里。
(完)
三十(了还要被迫和对家卖cp)而已(3)
(七)
凌晨四点,看李艺彤未眠。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死活睡不着。
不是,她有病吧?
想起热搜上高挂的那四个字“未婚,谢谢”,李艺彤就觉得自己气得胃疼。
在她心里,黄婷婷一直都是个理智大于一切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肯定是公事公办和和气气,绝不叫人抓到一丁点把柄。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在面对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机会时,不更加谨言慎行,反而转头就借着过生日的名头跟抖人吵了起来。
她们这些做偶像的,什么恶评没听过,再离谱的揣测也见过,按理来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挑起怒火。
李艺彤有理由怀疑,丫不是喝多了吧?一句前妻就能让她破防成这样吗?
最要命的是,搞得现在...
(七)
凌晨四点,看李艺彤未眠。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死活睡不着。
不是,她有病吧?
想起热搜上高挂的那四个字“未婚,谢谢”,李艺彤就觉得自己气得胃疼。
在她心里,黄婷婷一直都是个理智大于一切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肯定是公事公办和和气气,绝不叫人抓到一丁点把柄。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在面对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机会时,不更加谨言慎行,反而转头就借着过生日的名头跟抖人吵了起来。
她们这些做偶像的,什么恶评没听过,再离谱的揣测也见过,按理来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挑起怒火。
李艺彤有理由怀疑,丫不是喝多了吧?一句前妻就能让她破防成这样吗?
最要命的是,搞得现在李艺彤自己也心烦意乱,脑子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好死不死的,明天还是综艺正式录制的第一天,她估计要贡献史上最丑出境了……
她越想强迫自己闭眼,心跳得就越快,一会儿想之前黄婷婷莫名其妙亲她的事,一会儿又想黄婷婷说的未婚到底是什么意思。思绪再发散一点,她甚至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黄婷婷跟她吵架,一言不发看着她的神情。
好像自从遇到这个人,她就一直在做阅读理解,总是在心里反复琢磨,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些被时间洪流淹没的记忆,因为黄婷婷的出现,就这么轻易地翻滚起来,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更让难以启齿的是,她心里对黄婷婷这次的失态有种隐秘的快感和欣喜,心乱如麻的总算不是只有她一个了。
等明天见到黄婷婷,她一定要好好嘲笑对方,让你装人淡如菊的白莲花人设,这下崩了吧。她还要好好问清楚,黄婷婷商演的时候亲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点那方面的意思,要是真的有,只要黄婷婷低声下气地好好求她,她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当然了前提是黄婷婷态度一定要好,还要主动,到那时候她再勉勉强强考虑一下。
脑子里的事情太多,直到五点多那会儿,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熬得太狠,她睡得也很沉,幸运的黄婷婷总算没追到梦里来骚扰她。
不幸的是,她是被黄婷婷叫醒的。
看见那张脸的第一反应,李艺彤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可看见黄婷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身后还跟着一票工作人员,以及硕大的一个摄影机。
那份骨子里沉睡的偶像操守一下让她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了。
见她醒了,黄婷婷也拉开了点距离,说话语气还是淡淡的:“醒了就快起来吧,你睡过头了,经纪人打不通你的电话,就把钥匙给我了。我先带他们去客厅等着,你赶紧洗漱吧。”
李艺彤觉得有点尴尬,手机一翻出来,果然看到了叶声姐十几个未接来电。
她还在纠结着要不要跟黄婷婷道谢,就看见这冷心冷肺的女人已经施施然转身走了,连个目光都没留给她。
李艺彤没忍住,啪地捶了一下床。
叶声姐怎么这样啊!虽然睡过头确实是她的错,但怎么能把把柄递给黄婷婷呢?
她不做人了!!!
(八)
李艺彤麻利地收拾好东西,一头钻进了保姆车。
车门一开,她又咬了咬后槽牙。
要死,这死节目组第一天就开始搞事,偌大的一个车就单单留了黄婷婷身边那一个空位。
这是什么意思!真当大家是傻子吗?你们卖cp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很快,她的这点愤懑就被另一件事给冲淡了。
她这才知道,除了她们四个,节目组还硬塞了一个小男生进来,叫王成。
据说是关系户,有那么点太子爷的意思,同时他也是元老级的嘉宾了,上一季就有他,可惜乐子人们缺德惯了,宁愿对着过世cp哈哈哈,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反正到最后……没捧红,于是又来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黄婷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瞥了她一眼:“你昨晚没看节目组发的补充资料吗?”
言下之意是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靠谱。
李艺彤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痛了,昨晚睡觉前那点旖旎心思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黄婷婷讲话怎么总是那么气人啊?!她是脑子有泡才会觉得黄婷婷对她有意思!
她冷飕飕地想:是,我昨晚没看,因为我忙着看你在热搜上发疯。
当然,这句话她只能在心里说说,毕竟“那确实是不怎么关注”也是她亲口说的。
否则真要问了,不就显得她对黄婷婷太过在意,那不是实打实打自己的脸吗?她才不要让黄婷婷觉得自己对她念念不忘。
李艺彤果断选择了不接话,翻出那份补充资料开始细看。
节目设置的旅行地点是京都,目前公布的只有第一天的行程,后面的都是保密。而每一天都会有一位嘉宾担当导游,负责安排所有人的衣食住行。
而第一天的导游——果然是黄婷婷。
好的,她现在知道经纪人为什么会给钥匙了。
导游好像是得起最早,一家一家去接人。
李艺彤一目十行地看下去,除了关键的几句,中间夹杂地大部分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屁话。
突然,她在一堆文字里注意到了过分熟悉的三个字。
水族馆。
还在排在第一个。
呵,她现在真的要怀疑节目组里是不是混进了蟑螂。
字又多又小,李艺彤越看越头晕,她索性闭上眼,靠着座椅开始闭目眼神。
横竖黄婷婷也不跟她说话,她不如补个觉。
车里一时变得很安静,静得她能听见黄婷婷清浅的呼吸声。
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些思绪又翻腾了起来,凭什么,黄婷婷能永远这样波澜不惊呢?
(九)
众人是在机场汇合的,李艺彤终于见到了她亲人般的冯薪朵,她想都没想就贴了上去,和黄婷婷中间硬生生隔了两米。
陆婷本来是想跟她打招呼的,看到她揽着冯薪朵的手臂,话也就吞了回去。
李艺彤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真的很像在参加《再见爱人》。
两个小时后,过世cp们加一个太子爷顺利降落在了京都。
黄婷婷办事严谨,酒店入住、出行路线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一路上没出任何岔子。
也就是她们这一堆人一路上都不讲话,好几次李艺彤都看见摄像大哥急得在后面跺脚,暗示她们把气氛炒起来,不然播出去看个屁呀?
李艺彤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太子爷倒是个热心的,好几次提起话头,试图跟大家聊天。但无奈气氛实在太冰冷,他渐渐地也就说不下去了。
行李刚放下,一行人都没来得及修整一下,就被节目组赶驴似的催着去水族馆。
李艺彤也收到了叶声姐隔空发来的问候,把通告费给她重点圈了出来,让她好好营业。
行行行,我卖还不行吗?
曾经年少,她不知天高地厚地跟黄婷婷约定过,要一起去水族馆。
这要是两人私下里的约定也就算了,谁让当时她是个憋不住话的人,跟谁关系好总想向全世界炫耀,少年不识愁滋味,大喇喇地转头就在杂志采访中把一切都噼里啪啦吐了个干净。
于是现在,报应来了。
其实后来她去过很多次水族馆,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有时候是和圈外朋友一起。
看过企鹅海豹,也拍了好看的照片。
会有遗憾吗?李艺彤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就像她很难说清,现在对黄婷婷到底是什么心态。
京都最大的水族馆到了,冯薪朵和陆婷似乎也知道这地点安排的意义,一进馆就识相地相继离去,给她和黄婷婷留出单独的空间。
李艺彤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四周都是幽暗湛蓝的水光,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搭话:“你看,那里有一只企鹅诶。”
烂,太烂了……李艺彤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
黄婷婷竟然也很乖顺,真就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末了还笑了一声:“很可爱。”
虽说没跟她对着干,可是这话要怎么接啊?
杀千刀的,这女人多说几个字会死吗?
李艺彤大脑在这一刻飞速运转起来,真叫她思考出了好几个回复方案。
有土味的:没你可爱。
有霸总的:这片企鹅区我为你承包了。话说企鹅应该不是什么保护动物吧,真的很怕嘴炮的时候涉及到一些违法犯罪行为,到时候又要辛苦芒果后期剪辑师了。
有上世纪非主流的:可怜没人爱,就像我一样。
还有直抒胸臆的:女人,我想闯进你的生活。
她第一次卖,还真不知道观众爱磕哪种。
正在李艺彤绞尽脑汁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陡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黄婷婷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
黄婷婷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就是感觉少了点什么,一般来说,旁边都会有海豹的。”
李艺彤只觉得一道闪电啪地一声击中了她,海豹、企鹅,懂的都懂。
高手啊!黄婷婷,你现在麦基熟练得让人害怕,是糊太久了吗?
这话李艺彤不敢接,她几步拉开了距离,闷着头就往前冲,想要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真的很怕黄婷婷再说出点什么不得了的话。
不是幻觉,她听见身后好像传来了一声轻笑。
爹的,输了。
黄婷婷却不放过她,跟水箱里飘荡的水草一样缠了上来:“我记得你以前放话说,最看不上缩头乌龟一样的行为,这会儿跑什么?”
李艺彤猛地停下了脚步,只觉得一股子怒气直接蹿上了头顶。以前、以前。黄婷婷是最没资格提这两个字的,别做出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行吗?
是,她可以为了钱接受跟黄婷婷卖cp,但她也是有底线的。要卖就正常卖,别老是提以前,以前的事她一件都不想听。
她越想越气,又想起种种黄婷婷曾经答应她却没做到的事,一时间甚至有点委屈:“我还记得你以前跟我约好了一起来水族馆呢,你不也没做到?我其实真的很想问你,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
说还没完,她就有些后悔了,这话怎么听,都感觉酸溜溜的,显得她李某人好像很斤斤计较一样。
但不知怎么的,每次一对上黄婷婷,她就特别容易生气,说话也开始不过脑子,忍不住就想怼人。
今天的卖姬任务要是完不成,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叶声姐骂呢。
可这句话说完以后,李艺彤迟迟没能等到回复。
水族馆这会儿人少,甚至是过分安静的,她确定自己没有错过黄婷婷任何一句话。
她抬起头来,才发现黄婷婷愣住了,幽蓝的水光印在她脸上,她的神情也变得晦暗不明。
李艺彤很难形容那是什么表情,像是空洞的,努力在回忆什么。
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带着点礼貌的歉意。
半晌,她听见黄婷婷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抱歉,我不记得了。”
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有鱼跃出了水面,淅淅沥沥地水声里,李艺彤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那水是冷的,冻得她遍体生寒。
她设想过一千种黄婷婷的反应,虚伪的、真挚的、避重就轻的、针锋相对的……
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保质期
宋昕冉冯思佳
如果说有什么经历值得在冯思佳艳光四射的履历里占据一席之地,那“和宋昕冉交往过”这件事一定会被冯思佳大书特书。虽然那段恋爱只维持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但冯思佳从来不觉得时间短是什么问题,恋爱就是恋爱,一天也是恋爱,一小时也是恋爱,她曾经是宋昕冉的独一无二呢,别人可羡慕不来。
但这件事对于她的好友们来说却是一件无论如何都存在质疑的事情。
毕竟朋友圈里知名直女宋昕冉和冯思佳恋爱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刚好那段时间有个风评不太好的女生一直试图接近宋昕冉,虽然宋昕冉对那个女生没什么兴趣,但大家都还是挺担心的,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忽然......
宋昕冉冯思佳
如果说有什么经历值得在冯思佳艳光四射的履历里占据一席之地,那“和宋昕冉交往过”这件事一定会被冯思佳大书特书。虽然那段恋爱只维持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但冯思佳从来不觉得时间短是什么问题,恋爱就是恋爱,一天也是恋爱,一小时也是恋爱,她曾经是宋昕冉的独一无二呢,别人可羡慕不来。
但这件事对于她的好友们来说却是一件无论如何都存在质疑的事情。
毕竟朋友圈里知名直女宋昕冉和冯思佳恋爱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刚好那段时间有个风评不太好的女生一直试图接近宋昕冉,虽然宋昕冉对那个女生没什么兴趣,但大家都还是挺担心的,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忽然传出了宋昕冉和冯思佳恋爱的消息,很难不让人觉得这只是障眼法罢了。
与恋爱消息引发的地震不同,冯思佳和宋昕冉的分手显得那么平静无波,朋友们知道这件事后普遍反应是:“啊,正常,毕竟你们也不合适。”
冯思佳嗷嗷叫着:“你们就是嫉妒!”
众人明明没有把她的恋爱当真却也敷衍道:“是啦,毕竟你可是我们中第一个泡到宋昕冉的人呢。”冯思佳忙点头:“就是就是。”
可是等到酒过三巡,冯思佳靠在李姗姗的肩膀上,还是忍不住嘀咕:“哪里不合适了......”李姗姗翻着白眼在心里回忆了三遍冯思佳对自己的善举才忍住了没吐槽。
三个月后冯思佳去北京出了一趟差,回来后已经是初秋了。她刚下飞机就接到段艺璇的电话,说今晚有个单身party,请E人领袖冯思佳务必拨冗参加担任气氛组。冯思佳在电话里直喊:“I人!我是I人!”段艺璇充耳不闻:“快,就等你了。”
冯思佳看着挂断的电话和身旁的行李,最后还是打车奔赴KTV,当她拖着行李箱到达包厢时刚好看到段艺璇拖着杨冰怡热舞,她立刻捂住眼睛“我没有看到啊,淫乱场景不能算在我头上,我还是纯情少女。”
杨冰怡从段艺璇的拉扯里逃脱出来,把冯思佳拉到一边:“纯情个毛线,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莫非你和宋昕冉交往过这件事,是假的?”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加上杨冰怡不怀好意的笑,冯思佳立刻明白了杨冰怡的意图。
“什么意思?难道非要我把我和宋昕冉的床照发给你看你才信?”冯思佳眯着眼睛很是不爽。
杨冰怡一边笑一边抖:“那我还确实满想看的。”
冯思佳一听,立刻拿出手机开始翻,杨冰怡不信她有,但看她翻的那么认真不免有些好奇,探着脖子准备窥视,但没过多久冯思佳就把手机揣回到裤兜里:“想得美,我才不愿意让你欣赏。”
“啧。”杨冰怡发出了不屑一顾的轻蔑笑声。
这次Party是段艺璇组织的,主要是庆祝袁一琦再次单身,这五年里袁一琦和同一个人恋爱、分手、再恋爱了无数次,这次袁一琦不得不发誓必须是最后一次,因此段艺璇特意召集了一众亲朋来庆祝,冯思佳也在受邀之列。
她和袁一琦是旧同事,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过来蹭饭也算合情合理。但冯思佳一琢磨这个关系就觉得坏了,她立刻抓着段艺璇问:“宋昕冉也来吗?”段艺璇回复她:“不一定,她说她还在杭州拍摄,要是她回上海后我们还没散她就过来。”说着转头看她:“怎么,你们还是不能见面的关系了?”
冯思佳立刻摆手:“有什么不能见的,我不在意啊。”
冯思佳说完这句话就一点异常明显地默默把自己挪到了角落里,如果不是因为行李太重冯思佳估计已经拎着行李光速消失在门口了吧。段艺璇心里觉得好笑但没有戳破,只是把点单的机器塞到冯思佳的手里:“我估计宋昕冉来不了的,6点的时候她还没开始拍,好像还在等人呢。”冯思佳抬眼撇了她一眼:“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不早说,啧,恋爱果然会让人变白痴。”段艺璇被气得一直拿食指戳她。
放下负担的冯思佳也活跃了起来,过了8点后朋友们都陆陆续续来了,她立刻提议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她当主持人。大家嚷嚷着她凭什么不参与可是没多久就自觉加入到了游戏行列中。
终于在她逼着段艺璇去隔壁包厢抢话筒跳幸运曲奇、逼杨冰怡绕着所有人跳钢管舞、逼袁一琦去跟路过的美女要微信后,她也惨遭反噬,被众人逼着再现她告白宋昕冉时说的话。
此时的冯思佳也已经喝了不少,脸红彤彤的,明知道大家只是不信她和宋昕冉谈过恋爱这件事而故意挑衅她,但她还是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又跌跌撞撞从一排人中走到了立麦处。
眼前是她相识多年又亲密无间的朋友,她们太了解她,也太明白她的处境了。
她和宋昕冉的恋爱确实存在过,但她很清楚那不过是她单方面努力又碰上宋昕冉心软时刻的结果。
那还是今年的初春,聚会结束后已经快深夜了,她和宋昕冉顺路于是搭乘同一辆车回去,路上聊起那个执着追宋昕冉的女生,宋昕冉没有那么在意:“还好,她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追我的人了。”
冯思佳点头:“没错,要论执着,我可比她久多了,要是追的久就能成功,我早就和你谈上恋爱了。”宋昕冉听了这话狂笑:“我们北北干嘛要和她比啊。”宋昕冉一般说着一边往冯思佳那侧挪了挪,斜着身子靠在了冯思佳的肩膀上:“北北和她们可不一样。”
这句话冯思佳真的听了很多很多遍,明明已经可以毫不在意当作夸奖了,可听到宋昕冉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时她还是没忍住心酸了一秒。
当冯思佳和宋昕冉的关系还处在“认识的人”的时候,其实宋昕冉是有认真把她当作追求者的,但是因为朋友圈的重叠加上性格相合,在相处中宋昕冉逐渐把她纳入到朋友圈的范畴,会叫她宝贝,会在她家留宿,两个人见的次数越来越多,关系越来越亲密,但冯思佳没有高兴多久她就意识到她的追求被忽略了。
一个有趣的冷知识:她和宋昕冉越是关系好越是离恋爱远。
虽然她早就意识到了宋昕冉不会和她恋爱,但是每次听到宋昕冉说自己和其他追求者不一样时,她还是眼神向下垂一秒憋着嘴,心里暗忖:明明一样。
见冯思佳不说话,宋昕冉又捏了捏她的大腿:“嗯?怎么了?睡着了?”
冯思佳嗷嗷叫:“知不知道女孩子的大腿很敏感啊!你这个死直女不要挑逗女同了。”
宋昕冉听完倒是真的没继续捏了,不过还是用手指在冯思佳的腿上戳戳:“嗯?你不也是直女吗?”冯思佳握住宋昕冉的手指:“那是对其他人,对你就是欲壑难平的女同。”
没想到宋昕冉听完这句话后,忽然一抖一抖地埋进她的颈间憋笑,连带着冯思佳都忍不住笑起来,胸口起伏着吐槽:“好没有礼貌啊宋昕冉,怎么这样对待人家的告白。”宋昕冉用单手撑起身子,从冯思佳的肩膀上稍微挪开了一点但离冯思佳的脸还是很近,用一种很平淡的口吻问她:“你怎么还没放弃啊。”冯思佳微微侧过头发现宋昕冉离自己特别近还有点心虚,忍不住想逃,没想到宋昕冉揪着冯思佳手臂下方的软肉把人拉回来:“刚刚那句是性骚扰还是告白啊冯思佳?”
冯思佳用力抿着嘴不说话,宋昕冉又问了一遍:“是哪个啊?”
虽然是性骚扰但冯思佳还是充满正气地说:“是告白。”
宋昕冉微微倾身压在缩成一团的冯思佳身上,用指甲在她柔软的手臂软肉上刮蹭,一下一下的蹭得冯思佳头皮发麻头晕眼花,这时她恍惚听到了宋昕冉说:“那我答应。”
站在立麦前的冯思佳哪怕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也能立刻回忆起那时的眩晕感,太不真实了。有时候她觉得之后和宋昕冉的恋爱不存在都没关系,她只要那一天就够了。
当她在朋友的注视里清清嗓子说出“我对别人是直女,对你就是欲壑难平的女同”时,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宋昕冉忽然推门进来了,明显是听到了这句。冯思佳立刻惨叫一声捂着嘴往后退去蹲在地上,众人也没想到时间会这么刚好,一时间也有点愣住。
反而时平时慢半拍的宋昕冉顺势接了:“刚刚那句是性骚扰还是告白啊冯思佳?”
冯思佳捂着嘴回答:“是告白。”
宋昕冉摘下帽子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她眼睛里盛着笑了,可是她摘下口罩后特别冷漠地回应:“我不答应。”
这下其他人反应过来了,开始一个比一个笑得夸张。这就是大家熟悉的剧情,冯思佳从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宋昕冉就这样没正经地追求着,追了好多年,宋昕冉的拒绝才是常态嘛。整个包厢都充斥着欢乐的笑声,连刚刚赶到的宋昕冉也不例外。
冯思佳还蹲在墙角,段艺璇在沙发上蹬腿,杨冰怡跪在地上捶地,每个人笑得都那么真心,冯思佳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宋昕冉走了过来,用手在冯思佳的头上揉了揉,又用食指把冯思佳的嘴角往上推了推:“笑得难看死了”,她这样说。
这样一个庆祝袁一琦恢复单身的Party却丝毫没有人在意袁一琦的心情,大家蹭吃蹭喝结束后就准备散了。醉成一个浮游生物的冯思佳趴在袁一琦的背上,袁一琦一手拎着自己的东西一手推着冯思佳的行李箱,整个人都是那么痛苦不堪。
“宋昕冉,你不能送下你的前女友吗?”袁一琦叫住准备上另一辆车的欢快宋昕冉,宋昕冉回头看了一眼:“知不知道什么叫前女友啊?”
“啧,真是个绝情的女人。”袁一琦嘀咕了两句打开车门把冯思佳甩进去,认命地当起了司机。
那边宋昕冉上了车坐在了段艺璇的左边,杨冰怡非要坐段艺璇的右边,三个人挤在后座里居然还觉得挺宽敞。
段艺璇明显听到了刚刚的对话,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转过头看宋昕冉:“你这个拒绝倒像是真·前女友了。”宋昕冉也有点累了,微微一斜就靠在了段艺璇的肩膀上:“什么啊。”段艺璇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开始有点相信你们谈过恋爱了。”宋昕冉扑哧笑了一下:“拜托,她超爱我的好不好。”段艺璇提高音量:“我也超爱你的好不好。”
“那可不一样。”宋昕冉困得声音都轻了:“很多人爱我,很少人只爱我,更少人最爱我,只有她一直爱我。”
段艺璇若有所思了一会才对她说:“你睡吧,到家了我叫你。”
杨冰怡看着宋昕冉睡着了才小声跟段艺璇嘀咕:“我怎么觉得我小瞧宋昕冉了,我一直觉得是冯思佳单方面追着她跑,她只负责装傻,反正她记性也不好,但搞不好她只是在释放诱饵。”段艺璇怎么也不相信这个推论:“不可能,她可是宋昕冉。”
杨冰怡想了想:也是。
冯思佳被袁一琦很随便地送回了家,迷迷糊糊地在家睡了一天到傍晚起床时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可是抬手摸了摸额头也没觉得多烫,一直到晚上10点多李姗姗问她有没有视频网站会员的时候,她才无意中提了一句:“好像有点不舒服。”
“发烧了?”
“没有吧,感觉额头没有多烫。”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浑身都烫啊,你家没有温度计?”
被李姗姗提醒后冯思佳才去翻温度计,一量体温:38.4。
“要死啊,你真是过得太糙了!”李姗姗在那边大呼小叫地让她赶紧吃药睡觉。
冯思佳随口答应着:“知道啦知道啦。”
结束了和李姗姗的聊天后冯思佳就在家翻起了退烧药,但在常规的地方怎么都找不到,最后她坐回沙发忽然福至心灵,打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果然在里面翻出了退烧药和退烧贴。
再看了一眼日期,居然还没过期。
这还是宋昕冉送的。
冯思佳在还没和宋昕冉谈恋爱之前那叫一个处心积虑,那天发现生病后本来想立刻去群里吼一声,但转念一想就变了想法,量完体温后她给温度计拍了个照,又拍了一张红彤彤的脸发在了只有宋昕冉分组的朋友圈。
“生病中.....”
可惜冯思佳顶着冒烟的脑袋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宋昕冉的回复,于是不死心的她又去单独敲开了宋昕冉的聊天窗口,刚发出去一句:“你在干嘛?”宋昕冉就回了:“马上拍摄了,等会再说哦宝贝。”
冯思佳只能把剩下的话收回又默默把朋友圈删了。
还没沮丧多久她就接到了段艺璇的电话,段艺璇说杨冰怡要生日了,大家打算合资办个party,问冯思佳要不要注资。冯思佳气恼地吐槽:“你们俩口子太过分了吧,让我们去见证你们的爱情还要出钱。”段艺璇被戳穿了还要嘴硬:“我这不是买了个巨贵的礼物没钱了嘛。”
好不要脸。
冯思佳翻着白眼答应下来:“我只出两百块,多一毛都没有。”
段艺璇笑眯眯地感谢着,随后听出来冯思佳声音里的不对劲:“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冯思佳被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被堵住一样,生硬地咳了两声后才开口解释:“好像有点发烧。”
“家里有药吗?没有的话我现在给你买。”段艺璇关切地问。
冯思佳想了一会:“好像没有,我先找找看,等会跟你说。”
结果挂了电话冯思佳就觉得喉头干涩得不行,先烧了一壶水慢慢喝完才想起来找药,可就在这时她就接到了电话说下单的药品送到了。
冯思佳只当是段艺璇买的也没多问,直到她病好了和段艺璇吃饭,段艺璇听到她的感谢一头雾水:“我没买啊,你一直没回我,我以为你找到药吃了睡着了。”
这时的冯思佳才后知后觉那盒药是谁送的。
生病的事情她只跟段艺璇说过,所以不难想象是宋昕冉看到冯思佳的朋友圈后就在拍摄前给她买了药,而宋昕冉并不知道那是一条只有她能看到的朋友圈。宋昕冉一直没有跟冯思佳提过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想冯思佳知道还是单纯的忘记了。
大概率只是忘了吧。
这么想着的冯思佳因此没有找宋昕冉求证过。
她只在分手后跟李姗姗说过这件事,她有些难过也有些庆幸:“怎么不算她也在意过我呢?怎么不算她也喜欢过我呢?”李姗姗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说:“只能说明宋昕冉是好人吧。”冯思佳哽住:“谢谢你的安慰哈。”李姗姗:“不客气哈。”
现在的冯思佳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她吃下退烧药贴上退烧贴就去睡觉了,半夜想起来工作邮件还没发又起来发了个邮件接着又回去睡觉,没想到这时她居然接到了宋昕冉的电话。
“你给我发的是什么啊?”宋昕冉奇怪地问。
冯思佳也莫名其妙:“我没给你发东西啊?”她切回微信点开宋昕冉的对话框,果然她没有烧糊涂给宋昕冉乱发东西。
“邮件。”宋昕冉就知道她理解错了,提醒她:“好像是你的工作邮件。”
冯思佳连忙起身,晕晕乎乎地差点跌倒,扶着桌子缓了一下才坐在电脑前检查刚发的邮件,果然抄送错人了。
她懊恼地叹了一口气给宋昕冉解释:“烧糊涂了......你别管了,我重新发了个邮件。”
宋昕冉轻缓的呼吸持续从听筒传来,冯思佳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没舍得挂,就这么开着重新发了一封邮件,等她做完自己的事情重新拿起手机贴着自己的脸颊,宋昕冉居然还没挂。
冯思佳小心地问了一句:“是忘了挂断吗?那我挂喽。”
宋昕冉很快回应:“没忘。”
居然不是忘了,冯思佳以为宋昕冉要说什么,于是小心地举着手机等了好一会。但宋昕冉似乎没有打算说什么,冯思佳听着她拉开椅子,穿着拖鞋走远又走近,玻璃杯落在桌子上,水声、撞击声、吞咽声,还有一些听不真切的白噪音,是雨声吗?
冯思佳心思涣散地听着,眼前的电脑发出轻微的轰鸣,除此以外沉寂的房间里就再没有其他声音了。她微微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心情却逐渐沉了下去。
她总是这样,因为看到宋昕冉生活里透出缝隙的阳光而变得贪婪。
在听到宋昕冉再一次起身的动静后,她轻声说:“晚安。”
“我睡不着。”宋昕冉的声音又变近了。
冯思佳的声音再次变得柔软起来:“又失眠了?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吗?”
宋昕冉那边的椅子动了一下,惹得冯思佳的心也动了一下,然后她听到宋昕冉说:“不是,我在想为什么冯思佳不跟我说她病了。”
冯思佳前一刻还觉得药效上来了感觉身体好些了,但听完这句话她抬手摸着额头感觉在发烫,连同身体都变得热了起来。“没,没事啦,吃药了。”冯思佳说出这句话后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你上次买的药。”
说出这句话后她就后悔了。
这件事之前她没有跟宋昕冉提过,她私心认定了是宋昕冉做了这件事,但她一直不想去确认,她期待事实如此又怕有所差错,终究还是胆怯占了上风,她只想装作是宋昕冉爱她,可这事一旦戳破就算是深情都变得轻佻了起来。
宋昕冉抬起腿放在一侧的沙发上往后靠在椅子上,椅子发生很轻的弹动,随后就稳稳支撑着宋昕冉的身体。她抬眼看向窗外,窗外的雨水不断打在窗户上,似乎好久没遇到这么大的雨了,她承认在这样的夜晚,她是有些放纵的。
其实她看到那条邮件时就知道冯思佳是发错了,她本可以微信提醒下甚至可以不提醒,但她听着静静的雨声还是鬼使神差地打了电话过去。
冯思佳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
她并不总是这样,她平时插科打诨或是变着法的勾搭自己时从来都是兴致勃勃又充满趣味,脑子转的比谁都快,嘴比谁都要损。
就像那次她给冯思佳买感冒药,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她看到了朋友圈里冯思佳的哼哼唧唧。冯思佳忘了她还有一个工作微信,之前为了转一份资料加过冯思佳,但因为之后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微信联系过冯思佳因此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忘记这件事。
那天她在片场看到了冯思佳的朋友圈,但她切回工作微信给同事点赞时忽然发现冯思佳的那条朋友圈内容并没有出现在工作微信中。
居然还是个分组朋友圈。
宋昕冉瞬间就明白了冯思佳是想发给自己看,但为了让自己更开心点,她还找了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去骚扰习惯性晚睡的段艺璇,顺便提到冯思佳好像很久没发朋友圈了。
段艺璇:“嗯?不会啊,我刚看了下,她昨天还发了。”
真是昭然若揭。
这就是宋昕冉平时认识的冯思佳,这种小把戏她不知道看到过多少次。她和冯思佳一起看的电影,一起去的迪士尼,都是冯思佳用各种奇怪借口约过去的,包括但不限于朋友忽然爽约,公司送了门票,甚至还有做了噩梦急需见美女治愈一下。
而只要不为难,宋昕冉基本都会答应。这也难怪杨冰怡有时候都会闹着说宋昕冉对她不公平,她也想获得这种直女待遇。
直女待遇是朋友经常调侃宋昕冉与冯思佳的一个词,不管宋昕冉怎么纵容冯思佳,只要拿出这个词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但哪里解释得通了啊,她宋昕冉是这么闲这么容易被约出去的吗?
宋昕冉心里有些不爽。
冯思佳和她的朋友们也没有什么两样,她常常委屈,觉得宋昕冉对她有刻板印象并没有像对普通追求者一样对待她。但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对宋昕冉有奇怪刻板印象呢?
其实宋昕冉和冯思佳恋爱后冯思佳的变化有点大,她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那种坏小孩的动力了,她变乖了,变得小心翼翼,张牙舞爪的姿态一下子就从她身上退去了,她露出了本性里的不自信,连平时聊天的语气里都能听出冯思佳带有讨好意味的揣测,还有那种令人不快的随时最好被甩的准备。
好像自己从来不曾爱她一样。
想到这里,又听到冯思佳在电话那头提到那盒感冒药,宋昕冉的语气自然不会很好:“居然还没过期。”
冯思佳的语气有些庆幸:“保质期比我想的要长呢。”
“比我们恋爱的保质期还要长呢。”宋昕冉这样说着。
冯思佳瞬间不敢说话了。
她想到分手那天宋昕冉也是这样,她觉察到了宋昕冉心情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她提到她给宋昕冉买了一个戒指,很贵,是她两个月的工资。
宋昕冉问:“是对戒吗?”
冯思佳说:“不是啊,是适合你的漂亮戒指。”
两个交往三个月,宋昕冉的家里有很多冯思佳送的东西,但却没有属于两个人的东西,连留宿时的牙刷和杯子都是冯思佳自己带的。
宋昕冉提过要不要买一对可爱的牙刷杯,冯思佳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同意,她的理由是情侣牙刷杯不实用,但她闪烁的神情却暴露了她的谎言。就连不喜欢用脑子的宋昕冉都猜的出来冯思佳只是觉得她们不会交往很久。
真的很可笑,那么喜欢你的人,却一点都不相信你会喜欢她。
所以冯思佳说完这件事后,宋昕冉很快用轻快的语气说:“不用了,我们分手吧。”
冯思佳没有反应太久,她也用平静的语气说:“哦哦,好的呀。”
这时她听到宋昕冉用和此时一样的声音回应她:“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啊,也是,反正你已经等很久了。”
夜已经很深了,吃了药的冯思佳清醒得像个猫头鹰,但宋昕冉却似乎困了,她的声音在雨声里变的很轻很模糊,她问:“冯思佳,为什么你宁愿相信那些事是巧合,是我人好,是我忘了,而不愿意相信是我真的爱你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导致药效没能发挥最大效用,这次冯思佳的病拖了很久都没有完全好,而在冯思佳生病这段期间李姗姗算是被折磨惨了,冯思佳总是大半夜发来信息,就一个字“唉”。
李姗姗打电话过来骂她:“你键盘坏了就只能打这个字了是吧。”冯思佳干脆把这个字变成了实在的声音:“唉!唉!唉!”
等冯思佳“唉”够了才勉强开口:“我发现我好贱,和宋昕冉分手我都没有那么难过,可是我听到她说爱我,我难过得仿佛心都碎成渣了。”
李姗姗抓到了关键词:“她说她爱你?怎么,你发烧传染她了?怎么尽说胡话呢。”
跟李姗姗说了也是白说,冯思佳痛快挂了电话。
自从那天宋昕冉打过电话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联系了,冯思佳不敢跟任何说,她甚至不知道那晚的事是不是自己烧糊涂产生的幻觉。
宋昕冉对自己的态度与此前没有任何变化,她们认识太久了,包含了她俩的群聊有十几个,她们不会单独对话,但在群聊里宋昕冉还是会回复她。
比如她说等了痊愈了要去爬山,其他人都在吐槽她的体力,宋昕冉却说这个群里可没有沈梦瑶,她爬不动可没人背她。
听起来也是普通的吐槽,但如果带入宋昕冉爱她这个设定,连吐槽都像极了吃醋。
冯思佳捧着一颗乱动的心脏在家呆坐了两个小时。
她怎么敢这么想,连交往时她最狂妄的幻想也不过是觉得她的喜欢终于赶上了神明的心软时分,也许,也许,神明有一点点喜欢她。
说来惭愧,此前她的大胆和明媚不是因为她的喜欢过于强烈,而是她有足够的自信宋昕冉不会回应她,她可以安心地把喜欢放在那里,长久的,单方面的。
所以她希望宋昕冉开心,开心里也不必有她。
可是太纯粹的爱意有时候也残忍得过分。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她一直在擅自拒绝宋昕冉的喜欢,深爱的人最是傲慢。
在冯思佳生病完全痊愈的一个星期后,段艺璇主动把爬山这个行程提上了日程,冯思佳虽然是那个嘴炮的人,但临了又在逃避,被段艺璇大骂一顿后一早就出了门,结果除了她所有人都美美迟到,更雪上加霜的是善变的天气没多久就乌云密布,冯思佳不得已在附近咖啡店待了一会。
就在冯思佳等的有点无聊又焦躁的时候,她看到宋昕冉出现了,撑着伞穿着防风服从对面的街道往自己这边走过来,栗色的长发在风雨里被吹乱,她皱着眉在等红绿灯,随后微微皱着眉盯着咖啡店的窗户看了一会,确定那是冯思佳后才微微松开眉心。
就是这样的细微变化都被一直盯着宋昕冉看的冯思佳给捕捉到了。
不自信依然是她性格的底色,可心脏被喜欢撑得满满的。
她看着宋昕冉无意识地笑起来,宋昕冉隔着红绿灯跟她对望,表情略带嫌弃但没有上次的冷淡与疏远,等绿灯亮起时宋昕冉混在人群里向咖啡店走来。在路过冯思佳时,冯思佳忽然敲了敲窗户,宋昕冉停了下来,隔着窗户看她。
冯思佳露出了夸张的喜欢表情,双手放在下巴上摇来摇去,最后在窗户上哈了一口气,画了一个爱心。宋昕冉也哈气,在水汽上画了一个问号。
冯思佳立刻在爱心旁边又哈出一小片水雾,认真地写了告白两个字。
宋昕冉没有说什么,只是走进了咖啡厅,把伞放在门口的伞架上,在冯思佳的目光里走到冯思佳的身边,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冯思佳的小脸蛋左看右看。
“长得还行。”宋昕冉说,“要了,先努力撑过一盒感冒药的保质期吧。”
贤姐老火锅(群像文,主奶包,副楠韩、肥扣)
写在前言
*部分人员性转,包括:奶包,楠韩顶流
*其他涉及cp:肥扣
*一句话简介:火锅店里的平凡爱情故事
*全文一万,用爱发电
第一部分 火锅店与煎饼摊
0.
贤姐不是姐。
他是山东人,在成都开火锅店。人长得白,清秀,身长183,性别男取向男。早年在酒吧驻唱,唱情歌唱山歌,人爱听什么他唱什么,什么赚钱唱什么。一上班儿把自己打扮得跟二手玫瑰主唱梁龙似的,大花裙子大高跟儿,戴鸽子蛋那么大的耳坠儿,一嗓子嚎出去,端得是英姿飒爽铿锵玫瑰。他因为脾气直,老爱仗义执言,久而久之在gay圈有了几分名望,人送外号——贤姐。
贤姐的职业生涯早年囿...
写在前言
*部分人员性转,包括:奶包,楠韩顶流
*其他涉及cp:肥扣
*一句话简介:火锅店里的平凡爱情故事
*全文一万,用爱发电
第一部分 火锅店与煎饼摊
0.
贤姐不是姐。
他是山东人,在成都开火锅店。人长得白,清秀,身长183,性别男取向男。早年在酒吧驻唱,唱情歌唱山歌,人爱听什么他唱什么,什么赚钱唱什么。一上班儿把自己打扮得跟二手玫瑰主唱梁龙似的,大花裙子大高跟儿,戴鸽子蛋那么大的耳坠儿,一嗓子嚎出去,端得是英姿飒爽铿锵玫瑰。他因为脾气直,老爱仗义执言,久而久之在gay圈有了几分名望,人送外号——贤姐。
贤姐的职业生涯早年囿于北京上海一带,后来他自称是岁数大了,唱不动了,于是辗转来到了成都这个就算是工作日也有满大街人吃喝玩乐的城市定居。他人脾气爽利,又是半个网红,店里生意倒是一直可以,只是人在异乡难免会产生几分思乡之情。说某天有个卖山东煎饼的小哥在火锅店旁边摆摊子,贤姐见了,心里的一处空缺就此被填满,开始每天去排队买脆煎饼当早饭。
煎饼摊的摊主人称小辉哥。
小辉哥本姓胡,河南人。早年在北京读书,读大学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休学出来工作供弟弟上学。他一开始的工作是在饭店后厨打杂,后来因为人勤快好学得到师傅赏识,学了一身好厨艺,就此进了厨师这一行当。这之后他每天和炒勺为伴,大约的确是有几分天赋在,日子过得比锅里窜起来的火苗还要红火些。
没两年家里的状况有了好转,他也没回去上学,被师傅介绍去了成都和一位老师傅学艺。小辉哥面皮白净,是一浓眉大眼的端正小伙儿,长得面善,招长辈喜欢。老师傅和师娘也喜欢他,教了他不少本事。老师傅平时有事要做,有空闲了才能召唤他过来,见存款一天天往下减,他打听了行情,在路边摆了个煎饼摊。
成都的天气热得很,更不用说摊煎饼这个活儿一整天都得对着块儿烧热的铁板。小辉哥是个利落直男,热了干脆就把头发剃成个圆寸,身上的短T袖子挽起来,露出两条胳膊上颠勺练出来的大块儿肱二头肌。贤姐就住在店的后身,火锅店每天十点开门,他每天九点准时去摊子前面排队买煎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去买煎饼他都能在队列里看见十好几个花枝招展的0。
1.
照常理说,煎饼车在火锅店门口抢生意是坏了规矩的。只是作为老板的贤姐不在乎这个,还带头去照顾生意,店里的打工仔们自然也不好去置噱。
贤姐以前深居简出,乐得当甩手掌柜,最近却突然勤快起来,动不动就来前厅帮忙,忙完了就在收银的旁边儿拄着胳膊对门口发呆。前厅经理张kona和贤姐相识多年,跟他说起话来比较随便——当然也是实在看不过眼了,这便顺着视线看向煎饼摊的小老板,当着贤姐的面调侃:“怎么着,看上啦?看上就追呗,怕什么?他不同意咱就不让他在门口摆摊儿!”
贤姐听她一席话胜读一席话,一脸的无语。“你听听,你这说得像话吗?”旁人只见他小嘴儿一张,说出来的话那是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嘛呢?咱们也不是什么万恶的资本主义,这年头儿挣钱都不容易,体谅体谅就完事儿了。再者说,人一看就是直男,我喜欢归喜欢,可不敢造孽。多看几眼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张kona被他机关枪似的一串话堵住了嘴,留下一句“你就孤独一生吧你!”落荒而逃。
2.
要照常理说,这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但也许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那之后没过多久市里整顿起了流动摊贩,小辉哥的煎饼车自然也在此之列,每天被城管撵鸭子似的到处赶。有这么一天,小辉哥推着车在火锅店后面的胡同里躲城管,正碰见贤姐在后门抽烟,贤姐盯着人看了半分钟,说出了句在日后看来成为了俩人命运转折点的话来。
他说:“我们店招厨子,你要不要来试试看?”
第二部分 校草男大生和再就业宅男
0.
临近中秋的时候各大商铺都做起了活动,火锅店隔壁的川菜馆找了几个舞蹈专业的长腿妹妹穿旗袍在门口迎宾,根据客流量来看那效果是相当的显著。对此贤姐眼热不已,为了打擂台,不知道打哪儿整了一件儿黑白相间的女仆装。鉴于店里的雇员不是四十岁往上的帮工大姨就是和女仆装挨不上边儿的年轻小伙儿,张kona作为这里头唯一的适龄女性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只见贤姐慢悠悠晃过来,一张描了柳叶眉的脸儿上笑得和蔼:“诶我说,张扣儿你——”
“刘书贤!”张kona心头一慌,连忙气沉丹田先发制人,“我和你讲,就算我是个娘T,我也是有尊严的!”
见自己的意图被拆穿,贤姐也不气馁,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钱。“别介,我这就结现钱还不行么?一千以内你出个数儿,我微信立马给你转!”
张kona自称T的尊严不可践踏,自己毕竟是个姐,怎么能掉价儿当了妹?贤姐见她油盐不进嘴上立马刻薄起来,说我信你个鬼,你就是个铁T吧!钢铁侠!
张kona一生要强,心知一步退步步退,被戳中痛点依旧不肯服软。便两手叉在腰上回敬道:“对,没你娘!you can you up啊!”
“我去迎宾那还能得了吗?”贤姐大言不惭,“就我这么好看一人儿,穿着暴露往咱门口儿一站,那还不得让人民群众当成不正当场所举报了?”
“有没有脸啊你,我呸!”
俩人吵这一出的时候店里已经准备打烊,只有小猫三两只在收拾东西。前几天刚入职的兼职迎宾男孩儿声音弱弱地插进来,说贤姐,要不您让我试试看?
“就你——?”
“就你——?”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对儿眼睛探照灯似的,“唰”地一下看过来,把人唬得倒退半步两股战战。贤姐用眼神把人上下扫视一番,发现这小伙儿是个生面孔,大眼睛瓜子儿脸,眉毛修过嘴唇还涂了唇彩,白白嫩嫩的,不说话确实有那么几分安能辨我是雄雌的意思。“那个谁——你叫什么来着?”贤姐问。
男孩儿笑起来眉眼弯弯,他扯着嗓子道:“我叫陈倩楠,老板!”
贤姐被他个小屁孩儿似的模样逗乐,把手里衣服塞过去,说你先去更衣室把它换上给我看看。
1.
“诶扣儿,这人我怎么没印象?”贤姐拿胳膊肘怼张kona肩膀。“他怎么来的?”
张kona抱着胳膊回忆半天,突然额角滑下一滴冷汗。
那是一个礼拜之前的事。
这天张kona电动车坏了,早上搭地铁去上班儿。万恶的成都地铁一路上各种延误,眼看要赶不上开店时间,就在这扰人心乱的紧要关头,一男的猥亵旁边一高个儿的妹妹被她撞见。妹妹小脸儿吓得煞白,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泪,实在是惹人怜爱。张kona护花多年,平生最见不得这个,二话不说把身上的邮差包摘下来甩到男的身上,大喝一声:“你TM手摸哪儿呢!臭流氓!我报警了哈!”
猥亵男被她吓到,兴许是怕进派出所,车门一开连滚带爬下了站。见人走了,她连忙过去安慰妹妹:“那个,你别害怕哈,下回碰见这样人你得硬气点儿。”妹妹闻言低下了头,张kona不知道怎么搭话,于是就这么沉默了一站地。
张kona在下一站下了车,妹妹不知道怎么想的,小狗儿似的跟在她屁股后头出了站。早高峰的时候满大街都是人,张kona一边掏手机看时间一边急匆匆往店里赶,“麻烦您等一下——!”冷不防地被人从身后扯住衣角。她回过头,见到刚才的妹妹追了上来,妹妹一脸感激:“刚才我太紧张,真的很谢谢你,姐姐。”
听见这声音,张kona哭笑不得起来。“妹妹”的嗓音虽然柔和,但是个人听了也不会搞错他性别——这分明是个男孩儿!时间紧迫,也顾不上什么英雄救美搞到乌龙的尴尬了,张kona把他手指头掰开,嘴上客套道:“不客气不客气,我这边儿有急事,先走一步哈帅哥!”言罢抽身而去。
陈倩楠这天没有课,跟在她后面兜兜转转来到了火锅店。见门口贴了招工启示,应聘做了兼职迎宾员。
2.
韩家乐是个退役电竞选手,年初刚离开服役了八年的战队,每天无所事事,有点钱,人很闲。俗话说人要上进起来可能需要一个月一年甚至十年的时间去养成习惯,堕落的话则不然,只需要一天。没了比赛和训练,韩家乐的养老生活堪称快活,网上一群粉丝哭天喊地求他开直播露个脸,他偏不,每天不修边幅地在家里一瘫,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
就这么着,时间一晃过去半年。家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给他打电话劝,说知道你不缺钱,但是好歹也找个活儿做,成天在家里抽烟玩儿猫实在不是个事儿。撂下电话韩家乐下意识去摸烟,这才想起来最后一根儿早就抽完了。
这天天气不错,出门的时候他没洗头,半长不短的刘海儿垂下来遮住了一只眼,胡子也没刮,脚上趿拉着十块钱一双的夹脚拖鞋。“反正也没人认识我”他这么想着,把手插到短裤口袋里,不紧不慢地在小区门口便利店里买了两包烟。
韩家乐住的小区对面有一排餐饮店,贤姐老火锅正是其中之一。他站在便利店外面用一块钱一个的打火机点烟,一抬眼就看见了在火锅店门前招徕顾客的陈倩楠。陈倩楠身上穿着女仆装,一双长腿上套着白丝,他的皮肤很白,一头半长的金发披散着,沐浴在阳光底下整个人像是在发光。韩家乐被他闪花了眼,过马路去领了张传单。
3.
第二天韩家乐去店里面试当服务员。贤姐看了眼他细皮嫩肉的手,又看了几眼这张长得有几分痞帅的脸,忍不住好奇问:“你来店里应聘的理由是——?”
韩家乐眼皮耷拉着提不起劲儿,他坦诚道:“离家近,我就住马路对面儿。”
贤姐:“......”
4.
下午的时候客人少了一些,韩家乐忙里偷闲,去后门抽烟。
刚点着烟的时候听见有人过来,他随意一瞥,看见一头金发的陈倩楠一边走一边从裤兜里摸出包烟来,他想了想没去搭理。抽烟的陈倩楠格外的沉默,他背对着韩家乐,低着头,嘴里哼着歌,脑后头发扎成的小揪儿像个金黄色的鸭子尾巴,随着节奏一晃一晃。韩家乐吐出一口烟,心想还怪可爱。
和陈倩楠亲近起来是件容易的事,韩家乐想。
这人就是个象牙塔里的大学生,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不食人间疾苦的单纯劲儿,你给他个好脸儿他就当你是好人,狗崽儿似的凑上来亲近。国庆节那天客流量大,人手不够,陈倩楠被抓进来点菜,一忙就忙到了凌晨两点。打烊之后他低头聊微信,可怜巴巴在店里喊:“完了,我宿舍锁大门了!贤姐——要不您收留我一晚上吧!”
贤姐听了直接回绝,说我就一单间儿,地铺上还睡个胡小辉,再加个你实在是挤不下去。
“那扣姐——”
张kona被他盯得出了一脑瓜子汗,拒绝的手就差摇出个花儿来。她直言不讳道:“滚呐,我厌男!”
韩家乐站一边儿看热闹,公然在店里点烟。被陈倩楠看见,缠上去:“哥——!你晚上缺不缺暖被的?”
韩家乐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家里有两只猫,只要你不嫌弃乱。”他叼着烟道,“我就住马路对面儿。”
5.
凌晨三点半,韩家乐开着窗户抽烟。手机里刷到了以前战队的消息,网页标题写着“辽王退役SHY是否一蹶不振?SHY本赛季无缘TOP3!”韩家乐想感慨一下,发现也感慨不出什么东西来。这时候陈倩楠冲完澡走过来,很不客气地拿走了他手里烧剩下的半根儿烟。
见韩家乐看过来,陈倩楠嬉皮笑脸:“我烟没了,明儿还你哈!”
“哦,行。”韩家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陪他站着吸了半天二手烟。
6.
后来又有次,陈倩楠被贤姐忽悠着穿旗袍去当迎宾。
韩家乐收拾完桌子,手里拎着抹布隔着玻璃往门口看。贤姐见了在一边儿调侃,“怎么着,看上啦?”
他穿了高跟身高直逼190,偏偏欠儿了吧唧靠在人肩膀上唠嗑。韩家乐自觉被伤害到男性自尊心,反唇相讥道:“挺好看的,贤姐你女装要这样,至于现在还没对象?”
言罢暗示似的瞟一眼正在帮前厅搬饮料箱子的胡小辉。
贤姐语塞,见着左右两边没人,罗裙轻掀,一脚踹在韩家乐腚上。
7.
陈倩楠抽烟屁股上瘾了,闲下来的时候总去蹭韩家乐的烟。
蹭烟不够,久而久之开始蹭床。
韩家乐见怪不怪,把烟尾巴递过去,说你来呗,晚上睡觉老实点,别把我猫压死。
陈倩楠欢欣雀跃。
久而久之,在韩家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柜里的衣服已经挂满了陈倩楠的。
有时候出门办事,随手拽一件穿上出去,多半也是陈倩楠买的潮牌。
8.
有次休息,两个人赶巧约在一起吃了个晚饭。
韩家乐出门之前难得想起来收拾打扮——头发洗了,吹得蓬松随手扣个帽子,身上是随手抓的一件陈倩楠的卫衣,裤子也是陈倩楠不知道哪次落下的,脚上踩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匡威。他照着镜子还有几分恍惚,心说看着还挺帅。
那次吃饭吃到一半儿,陈倩楠不知道打哪儿弄出来个相机说要合影留念,事后把照片发了过来,韩家乐觉得自己被拍得挺好看,把图发进了朋友圈。第二天早上朋友圈炸了,一群好久没联系的前队友质问他是不是谈了,在哪儿泡的妹妹。韩家乐忍着起床气点开照片儿,图片里的陈倩楠大眼睛,皮肤白,脑袋后面的鸡尾巴放下来披在肩膀上,看着清秀又温顺,像韩团里的阴柔男孩儿。手上准备打出去的“这TM是男的,是不是瞎?”被他憋了回去,换成了句“QNMD,滚!”
9.
同一张图调了滤镜,被陈倩楠也发进了朋友圈里(屏蔽了韩家乐)。
平日里关系好的学姐学妹们在这条底下的评论里叽叽喳喳,说这哪儿来的颓废小帅哥,微信拿来,请你吃饭!有位平时很照顾他的学姐循着味儿私聊他,说还有没有帅哥其他照片,快让我看看。陈倩楠笑而不语,发过去一张他偷拍的韩家乐抽烟时候的照片。图里韩家乐下巴发青,半长的头发垂下来,整个人忧郁又性感。
学姐:“眼神像梁朝伟。”
陈倩楠拆台:“没戴眼镜,他近视眼,看抹布也这德行。”
学姐见他护食,嘲笑了半天。“得,就祝你成功吧。”她意味不明地说道。
第三部分 奶茶女大生和长发姐姐
0.
时间一晃来到了冬天。
最近寒潮来袭,气温骤降,贤姐新买了床羽绒被,惦记着回去睡被窝,有钱也懒得多赚,宣布店里提前打烊。这天店里的年轻人多,一群人下了班闹着要喝热奶茶,在微信群里发了红包凑单。张kona心情不错,大衣一穿,自告奋勇去了马路对面的奶茶店。
1.
时针指向十一点,卢天惠拄着下巴坐在吧台边打哈欠。
卢天惠在附近的学校读大二,每天下了课过来打工,帮老板看店。眼看着时候不早,也没有人到店里光顾了,她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准备关掉机器闭店下班。去收看板的时候她被人堵在门前,那人一口的川普,说起话来豪横得像黑社会大姐。“妹儿,别跑!给我来十杯奶茶带走哈!”见她要走,一条胳膊横在她眼前。
霎时间,卢天惠眼前弹幕似的飘过了多条社会新闻。她一下子怂了,说话的时候带着哭音儿:“你、我们这有摄像头的......别打我,我是打工的,没钱。”
张kona被她唬得一愣:“我打你爪子嘛?我来买奶茶,又不是不给钱。”
此时卢天惠终于借着灯光看清来人的脸,见张kona一头长发盘在脑后,长得有点儿凶但是表情还算和善,她强忍着惧意答应下来。为了图个保险,她一边开店门一边和身后的人强调,“我们店里有监控,你不要乱来。”
见卢天惠开始煮茶,张kona扫码付了钱。“妹儿!”她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的火锅店,“我这里有些事情,一会儿你给我把奶茶送到对面去,我在店里上班。”怕卢天惠不信,她解开外套扣子露出带着logo的工作服来,“喏,你看,这是我们火锅店制服。我姓张,是店里的经理,帮个忙,下回你带朋友来报我名字,我送你盘菜。”
“哦,好的,行。”卢天惠呆愣着点点头,目送她和来时候一样风风火火地推门跑了出去。
等检查好水电,关了店,拎着十杯奶茶过去的时候,卢天惠推开火锅店的门,看见了一群穿着制服的店员在摆椅子。陈倩楠是第一个看见她的,喊了一嗓子说美女,咱们打烊了,要吃饭您明儿十点后来。他话音一落就被韩家乐用胳膊肘怼了肋条骨,“你没看见奶茶么?”韩家乐提醒道。陈倩楠这才恍然,丢了抹布一路小跑过去,对卢天惠眉开眼笑道:“快进来坐了暖暖,大晚上的辛苦你了,美女。”话音一落俩手把奶茶接过来,抻着脖子叫人:“奶茶来啦,来拿奶茶!扣姐——!”
张kona没过来,贤姐一马当先冲上来拿了三杯过去。“不是,你怎么拿那么多?”陈倩楠惊呼道。贤姐白眼儿一翻,“管得着么你,我乐意喝一肚子水!”这时候胡小辉和张kona肩并着肩从后厨走过来,见有奶茶喝胡小辉也挺高兴,“我要两杯椰果的!”他说着,从贤姐手里拿了两杯过去。
卢天惠人不生地不熟,坐在那怪尴尬的,拽着挎包带子起身想要出去。张kona一贯热心,见了卢天惠的动作,她看了眼手机时间,提议道:“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一程吧。”
卢天惠想说自己走路回学校也就十几分钟,倒也不用麻烦,但是张kona脸上表情看起来诚心诚意的,实在让人不好意思回绝,于是还是答应下来。“那就麻烦你了,姐姐。”她客气道。
张kona的电动车没法载人,好在路不算远,她推着车和卢天惠肩并着肩一路聊天,一晃的功夫行程就到了终点。卢天惠把她带到一处院墙旁边,踩着墙上老化出来的凹陷三两下半个身子就挂在了上面。张kona见她动作熟练,显然已经是惯犯了,一瞬间对自己的青春多了几分怀念,最后搭了把手,把人送到了墙对面。
2.
有天早上供货商来送货,张kona和贤姐和送货的司机是熟人,陪人聊了几句,给人递了根儿烟。等司机走了,张kona戴上手套,熟练地扛起箱子往里面搬,贤姐见胡小辉路过,在那装弱柳扶风,说哎呀好沉,拎不起来。小辉哥是个热情小伙儿,他每天吃住在店里,一直怪过意不去的,平时有什么活儿总抢着干。这回也不例外,有了他帮忙,食材三两下的功夫就搬了进去。
搬东西的时候小辉哥出了一身汗,身上的白色短T被他把袖子撸上去,露出两块儿又白又漂亮的二头肌,贤姐在一边儿见了直眼馋。干完活儿三个人靠在阴凉地方休息,小辉哥一口气喝干整瓶矿泉水,掀起T恤下摆擦脸上的汗。贤姐看见他若隐若现的腹肌,害怕自己犯错误,把人打发去厨房做早点。张kona见了啧啧称奇,主要是贤姐这男的虽然是个白斩鸡,但是平时有把子力气,以前拎一百斤大米爬八楼根本不费劲,好家伙,现在为了装柔弱二十斤的箱子拿不起来。“你就跟内老太太碰瓷儿似的。”她忍不住调侃。
贤姐白她一眼,“我劝你给我谨言慎行,你也不是没有弱点。”
张kona不以为然:“我行的端做得正,当我是你呢?我张扣儿做人正大光明!”
——然后就遭了报应。
火锅店里有不少放在吧台给食客自助用的食材,这些食材里头每天卖剩下的那些会被贤姐收拾收拾找人在后厨炒成菜给大家当夜宵吃。这天大半夜的一群人在店里吃饭,刚巧卢天惠关了店来看张kona在不在,结果她人一进来就被扣住,等晃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张kona身边吃菜。
“怎么吃这么少,不饿?”张kona像是找到乐趣了似的,没完没了地给卢天惠夹菜。卢天惠平时很少遇见这么热情的人,吃不下又不好意思推拒,饭没吃几口人先急得红了脸。
贤姐见状开始扯淡缓和气氛,指着张kona爆料起来:“小卢,你别看张扣儿她现在是人五人六的,我俩认识少说有七八年了,刚认识的时候她那头发剃得根毛寸似的,自称是什么神勇大铁T——”
张kona吓得嗓子都劈了叉,惊叫道:“我去你奶奶的刘书贤——!”
喊完发现自己在人家小姑娘面前丢了脸,强装镇定救场子:“你别听他胡诌,我那时候是头发让理发店烫坏了剪了!”
“噗嗤!”卢天惠被她抓狂的模样逗乐,一对儿眼睛笑成了月牙两弯。张kona正愁得抓耳挠腮,就听见卢天惠在耳边轻声说道:“没关系的,扣姐,你现在的样子我就很喜欢。”
3.
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张kona挂着俩黑眼圈儿。贤姐见她这鬼模样抱着俩胳膊调侃,“哟,和妹妹过夜去啦,大铁T?”
张kona对着他横眉冷眼,“滚滚滚!你当我是你呢,人家才二十出头儿呢,我都奔三了,要真那么干我就是禽兽不如。”骂完了她脱下外套露出白衬衫,拎起工作服三两下套在身上,对着镜子遮黑眼圈。
见她突然认真起来,贤姐也收起随意的态度,抱着胳膊陪她正经聊起了天。
“我记得咱俩是在酒吧里认识的,那天是传说中的世界末日——”他回忆道。
遥远的2012年,还是个生瓜蛋子的贤姐在三里屯儿认识了一起在酒吧里卖唱的张kona。当时的贤姐还没在情场里饱经风霜,被渣男叨瞎了眼。张kona也没倒贴直女做爱的奉献,更没有憋屈到为了找对象含泪蓄发自称娘T。那时候俩人都年轻气盛,身边不缺人爱。如今年近而立,大约是到了想稳定的年纪,总幻想能和下一位长长久久,以至于想爱都不敢。
擦掉脸上涂多了的粉,张kona盯着镜子里的贤姐一脸笃定:“你不也不敢和人谈?我看人家小辉哥一天天地围着你转,多半是有点儿意思。要真是喜欢你就赶紧的,别等人走了跟我这儿摆臭脸。”
“再等等吧,慢一点儿——”贤姐背靠在墙上愁眉苦脸,“文火慢炖才能长远。”
4.
又过了几天,卢天惠带着同学过来吃饭。
“哟,小卢,你怎么来了?”张kona眼尖,看见她连忙走过去招待。
卢天惠是个直球选手,说起话来口无遮拦,“来追你呀,姐姐。”话一说完脸上挂上个甜甜的微笑,俩手背在身后扭啊扭,整个人要多甜有多甜。
张kona被她一记长传直射球门,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还是卢天惠的同学笑呵呵帮她俩解围,“姐姐好,今天我过生日,找天惠陪我吃饭。”
涮火锅的时候卢天惠老是抻着脖子往张kona那边看,又总在被张kona抓包的前一秒挪开视线,她偷偷和朋友讲,说自己刚才没开玩笑,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姐姐。朋友笑着帮她捞肉吃,催她赶紧吃饭,嘴上揶揄她恋姐。卢天惠嘿嘿嘿傻乐,吃着肉没了声音,只剩下一对儿黝黑的眼睛亮闪闪。
5.
如此被追了两个月,张kona到底还是没抵住诱惑和卢天惠谈起了恋爱。
距离确立关系没过一个礼拜,张kona和贤姐请假,理由是要帮卢天惠搬宿舍。
“搬哪儿去?”
“我家里。”
“......同居?”
“对,她住宿舍我俩不方便。”
贤姐听完连说了十句无语。
“无语,怎么进度那么快?我可真是服了你们ntxl!”
第四部分杂记.后传
0.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韩家乐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店里这群人没一个能把自己认出来。他其实挺为自己前LPL职业选手的身份自豪的,心想自己多少也算是个电竞偶像吧,巅峰时期大头贴还霸榜过b站首页,再怎么也不至于一直认不出来。
后来他带着大家打手游,发现贤姐游戏操作非常菜,总是热衷于把王者荣耀玩儿成奇迹暖暖。张kona是个现充人,不是忙着工作就是忙着谈恋爱,笑死根本不打游戏。至于陈倩楠这种人生赢家艺术生就更不必多言,一有空就跑去看livehouse,再不济也是去剧本杀和密室逃脱,游戏对他来说算是最没意思的一个消遣。至此韩家乐得出结论——退都退了,就不该惦记着被认出来。
1.
某次团建去唱K,张kona喝大了,吹比说自己当年人称三里屯儿小张靓颖,拽着陈倩楠嚎“三天三夜,三更半夜,跳舞不要停歇!”韩家乐没麦,一边儿蹦一边儿靠过去蹭陈倩楠麦,俩人脸贴在一起眉来眼去。“Bravo——!”卢天惠坐在沙发上释放自我,尽管唱歌那三个人唱出来的都是噪音,她依旧爱屋及乌,十分捧场,举着摇铃一脸迷醉地给人打节拍。贤姐被这几个人的行为艺术搞得十分无语,站在立麦前不爽地喊:“我去,神经病啊你们!”
一曲过后,包厢里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贤姐继续无语:“我去神经病啊,谁点的黑猫警长?”
话音未落,就看见小辉哥抢来两只麦,兴高采烈走上来。“贤姐,咱俩一起唱!”
“啊啊啊——啊啊啊黑猫警长——!”
看着唱得认真的小辉哥,贤姐唱着唱着捂住了脸。
2.
这是韩家乐还在做电竞偶像时候发生的事。
某赛季他拿了MVP,被采访问到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他当时直言不讳,说大眼睛,腿长,白,怕被说敷衍,补充了句能让我有保护欲就行。主持人听了不满意,说他审美直男。韩家乐被她搞得有点儿无奈,但更无奈的是他口齿不流畅,越解释越说不明白,只能摆一张臭脸靠队友转移话题蒙混过关。
和陈倩楠确立关系很久之后的一个夏天,他躺在床上刷b站,突然看到这个视频,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3.
卢天惠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美甲店,开业酬宾,做美甲买二赠一。
贤姐听说之后立马抓了陈倩楠凑单,“二等一,二等一!有没有好心人和我们一起去做个美甲啊?”他在群里喊,大半天了没人回应。
张kona刚处理完一个投诉,从贤姐身边路过,被他拦下来。
“诶扣儿,你问问小卢做不做美甲?”他问道。
听见这话张kona眼睛都没抬——刚被客户骂了个狗血淋头,她说话都提不起劲儿。最后到底还是攒了口力气回话:“别问了,她不做这个。”
“不应该啊,现在女大学生不做美甲的吗?”听见贤姐在耳边儿唉声叹气,张kona这才动了动眼珠子打听情况。听完了活动内容,她突然来了句:“要不我和你们去做吧。”
贤姐意识到了什么,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好几遍,惊呼道:“你怎么能是0!?”
4.
经过一阵漫长的推拉,赶在相识第二年的尾巴上,贤姐终于和小辉哥修成了正果。
彼时他终于憋不住话,问小辉哥看上自己什么了。
“你待人真诚——虽然你嘴硬心软,但是你是个好人。”小辉哥想了想,接着说道:“你对我是很好的,虽然你不说,但是我都明白。”
听见这话越说越像是发好人卡,贤姐立刻喊停:“得了,打住打住。”
小辉哥是个倔脾气,不说完就不肯停。只见他掰着指头坐在床上数数,“你做事勤快,是个过日子人;你长得好看,个头儿比我高,很漂亮;还有就是——”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放慢语速说道:“还有就是你唱歌儿好听,那次你在KTV里对着我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我当时心想,要是能听你给我唱一辈子就好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小辉哥这种一板一眼的告白朴素又真诚,贤姐根本受不了这个,屋里大冬天开着窗,他愣是红了脸。
5.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贤姐和小辉哥谈恋爱之后没多久,陈倩楠拿到了大学毕业证。服务员当不了一辈子,他转行去做了自媒体,开了个频道做美妆。韩家乐也跟着重操旧业,在b站做起了游戏主播。俩人合租了一套房,用室友的名义拍vlog记录生活,最后本职工作不温不火,情侣视频倒是冲到了首页推荐,搞得俩人哭笑不得。
贤姐自称做餐饮太累,后来把火锅店兑了出去。再之后他在抖音上给人带过货,开过网店,心血来潮了还重操旧业在直播间里直播唱歌。小辉哥在他的建议下开了个美食频道做烹饪视频,起先是怕贤姐吃醋没露脸,只出镜了手和身子,后来阴差阳错地因为身材好、声音好听吸到了不少女粉丝。这回贤姐倒是没吃醋,因为他也有出镜——视频末尾大吃大喝的试吃员室友就是他本人。
后来张kona盘下贤姐老火锅当了老板。过了没多久,卢天惠的大学生涯步入尾声,开始准备离校实习。她到火锅店做了老板娘。
END.
镜花水月
第五章
天狩十六年,时维八月,皇城下了旨意要郑丹妮务必回宫一趟。
说是有一外邦进献需得有身份贵重之人做接引使,除淮郡王之外,皇帝特意点了她一同跟着办差。这外邦来使进献实乃平常事,按正常礼制应对即可,倒也不需要两位皇室成员共同出面接引。可这回来的并非小国,而是与本朝不相上下的金蒙国。这金蒙国与本朝接壤之处不少,此前多有国土之争且胜负难分,导致两国交界之处往往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之景。
天狩元年至八年期间,右相谏言以两国开放商路互通互惠为基,接着辅之强兵借道别国直逼金蒙薄弱之腹地周边驻扎,之后再派间者入金蒙大肆收买拉拢官员,最终以此逼迫金蒙国主答应止兵戈、熄战...
第五章
天狩十六年,时维八月,皇城下了旨意要郑丹妮务必回宫一趟。
说是有一外邦进献需得有身份贵重之人做接引使,除淮郡王之外,皇帝特意点了她一同跟着办差。这外邦来使进献实乃平常事,按正常礼制应对即可,倒也不需要两位皇室成员共同出面接引。可这回来的并非小国,而是与本朝不相上下的金蒙国。这金蒙国与本朝接壤之处不少,此前多有国土之争且胜负难分,导致两国交界之处往往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之景。
天狩元年至八年期间,右相谏言以两国开放商路互通互惠为基,接着辅之强兵借道别国直逼金蒙薄弱之腹地周边驻扎,之后再派间者入金蒙大肆收买拉拢官员,最终以此逼迫金蒙国主答应止兵戈、熄战火,这才使得那连连战火得以平息。
两国还在岐水举行祭天典礼宣告结为盟,约定二十年不相侵扰,互通有无,商贾、学子、百姓皆可自由往来于两国间。此盟约之后,两国当真履约互不相扰,那曾经的生灵涂地之地经过多年休养,已全无当年战火痕迹。因力促成这“岐水之盟”,右相受皇帝嘉奖,赐世袭伯爵之位及丹书铁契以示殊荣。旨意传遍国境之时,那边境之地的百姓还自发立生祠给他以表感激之情。
但天狩十五年春,这金蒙国内乱忽起,幸得皇太子临危不乱、指挥得当,方将那皇二、三子及一众反兵诛杀于宫门之下。受惊染疾,金蒙国主自称为太上皇退居别宫,太子顺势即皇帝位。可未及五日,这太上皇便突发恶疾撒手人寰。一时间流言四起,金蒙国境之中有传子弑君父之语。名不正则言不顺,为以示正听,金蒙的新国主便派人大肆抓捕传谣之人。屈打成招者比比皆是,一时那大牢之中都放不下。威慑已有,本该就此收手。可偏偏那些调查者从几位官员之处搜出了本朝重臣之书信,上面有撺掇内乱谋反之语和计策。
书信作为罪证抄录被使者送至本朝金銮大殿之上,皇帝当场震怒下令彻查此事。那牵扯其中的大臣乃右相亲信,自然这怀疑的矛头也指向了右相本人。历时不过一月,牵连下狱者便达百人。随着更多的证据被搜出,经过群臣朝议拟定,最终判右相诛九族之大罪。并且,凡与右相府往来密切者皆获罪被流放或是诛杀。那丹书铁契可保一人之命,右相将其留给唯一的孙女之后便在狱中撞墙自戕。死前还咬破指头,在那草席炕边的砖上写下绝命之语。可惜那丹书铁契的所属还未被问话的官员上奏给皇帝,右相府中被圈禁的众人便引火自焚了。火势扑灭之后,一经探查,这右相的儿媳和孙女以及夫人皆死于房中。右相府被封存,剩余人全部押送至菜市口问斩。手起刀落够快,那血染的地面连下两日暴雨才勉强冲刷干净。
虽给了金蒙国交代,但到了年底,这金蒙并未派使者来贺。担忧两国关系受此影响,本朝频派使者前去交涉,但对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并非无一战之力,皇帝的意思是不想失了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因此,这回金蒙国主动来朝势必会引起极高的重视。若是能借此重归于好,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由来接人的淮郡王逐一向郑丹妮说明,再加上旨意都下到山门口了,不想去也实在没辙,郑丹妮只能跟陈珂暂时回去一趟。
车马晃晃悠悠地远走,陈珂与其余兵士皆在外护卫,郑丹妮与王叔共坐一车之内。几番欲言又止之后,淮郡王到底是张口同她打听起刘力菲的近况。
方才在风陵接人,左拖又拖也没瞧见女儿的影子,碍于身旁还有皇城一同前来的人,即便是这心里想得紧,他也没法问上一句。只能说是这当爹的来得真是不巧,刘力菲偏偏今日同罗寒月一起去狐狸洞了。他二人一前一后只差一个时辰便能碰上,可惜这回就这么错过。但转念一想,这碰上又能如何呢?身旁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由不得他父女二人多加亲近不是么?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郑丹妮将刘力菲在山门中的一些事情讲给淮郡王听。从她口中听得什么九分状元,诗书礼乐样样精通之语,男人显得十分骄傲和欣慰。可片刻之后,他又紧皱起眉头低声说道:“我不求她多出色,只愿她平安康健、日日脸上都带着笑便好。她这身子一向不好,如此用功怕是吃不消啊。”
“王叔多虑了,如今她在风陵养得可好。去年冬天她不慎落水一回,不出半月便休养好了。您还记得吗?先前住在皇城之时,她但凡有个小风寒都得养一两个月的。有师姐们给她调养,我想她这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听闻女儿先前寒冬腊月落水病了一场,堂堂七尺男儿竟瞬间红了眼眶。虽已过去小半年,可这话入耳依旧会让他感到心慌。他十分后悔怎么不多留一阵,毕竟亲眼瞧过女儿这心才能够安定些。
见他如此,郑丹妮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微微咳嗽一声之后,她转了话头,告知刘力菲收了个小徒弟的事情。一听这女儿竟当上了小师父,男人脸上露出和蔼至极的笑容。可听见那小徒弟还是个十岁小儿且性子活泼,他这眉头便又皱了起来。自是晓得他又怕吴羽霏闹得他女儿不安宁,郑丹妮便讲了许多这小徒弟的好话,算是帮着喂了颗定心丸。
“多谢殿下相告,本王感激不尽。”
笑笑没说话,郑丹妮略一点头便不再言语。真羡慕啊,记忆之中自己的父皇从未如此和蔼地同自己说过话。难得的相处不是在考究她的学问功课如何?便是在说教些老生常谈的话。除了严厉和训斥,她极少得到褒奖和肯定,也不大有什么能被关注到的时候。天家少亲情,这或许就是她的命。虽早已视作平常淡然处之,可见旁人这一片爱女之心,她这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陛下为殿下准备了不少各国进献的新奇物件置于凤梧宫中,只待殿下回去之后慢慢赏玩。”
“父皇日理万机,这种小事耗他一丝心神,便是我的罪过了。”
“殿下说笑了,这是陛下的恩宠,怎么会是罪过呢。”
“是。是恩宠。”
刚立正收回鞭子,罗可嘉就挨了罗寒月一脚。大狐狸边骂边拿扇子追着要敲脑袋,吓得她直往黄楚茵身后躲。符冰冰站在边上劝了又劝,罗寒月这才勉强作罢。扶起险些被误伤的刘力菲,罗寒月没忘了回过头再骂一句自家妹妹没长眼睛!
“我这练鞭子呢,谁知道你们两个会突然冒出来啊。”
“你这蠢狐狸还有理了?这鞭子讲究的就是收放自如,你只知道放却不晓得收,说明这功夫练得根本不到位。”
“那不是没人教么。”罗可嘉壮着胆子顶了一句,“都没人教我,我能使到这个份上就不错了。”
“还顶嘴!你给我等着!”
“师姐莫气!”
刘力菲赶紧抱着罗寒月的腰拦人,她可不想看这两姐妹打起来。场面一度有些失控,接收到黄楚茵使的眼色,符冰冰赶紧拉着罗可嘉先出去躲躲。这人都跑了,罗寒月再气也不能拿无辜者出气,只得哼哼两声之后甩手作罢。趁黄楚茵不注意,刘力菲悄悄从随身的小袋子摸出半块果干往大狐狸手心里塞。见她光拿着不吃,这聪明人便晓得她还在气头上。索性将一小袋零嘴都塞她手里,看见那狐狸尾巴晃了两下,刘力菲暗暗松了口气。
“师姐记得这袋子要还给我,这是倩倩给我做的。”
“瞧你那点出息,我能贪你个零嘴袋子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直到二人从狐狸洞回来,罗寒月也没把那布袋还给她。眼巴巴地杵风陵院站了好一阵,大狐狸就像没想起来似的,硬是只字不提。也对,罗寒月正为旁的事情烦心着,她没功夫理会她。更何况她的烦心事还是因自个儿起的,那刘力菲就更不敢同她多说话叨扰了。
上回慎独堂小考,这剑术方面刘力菲倒是往前又进一位。过手数十招之后,她打败了林芝,可惜最后体力不济无法应对徐楚雯的比试,只五招便剑脱手。瞧出她的剑术在日益精进,大狐狸是有些高兴的。可她也看出如果这身子骨不再加紧调养,刘力菲这剑术也就到这为止了。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习武之事嘛,自然也是先将体魄调整好才能耐得住折腾。罗寒月原是好心想给她补补身子,可翻箱倒柜也寻不着那药丸究竟放在何处。后一问张琼予才晓得是上回渡劫之时,那点存货都进了狐狸肚。翻了个白眼,扇子轻轻敲了几下脑袋,罗寒月这才不情不愿地带着她去狐狸洞碰碰运气。本指望着黄楚茵那会有剩的,毕竟之前这药丸做的多,她当零嘴随意送人了不少。可不巧的是,罗可嘉上回跟人起冲突之后伤势不轻,那剩的几颗药丸也都入了她的狐狸肚子。
好嘛,这叫有心栽花花不开,药到用时方恨少。不过这事倒也提醒了罗寒月,有些东西是该添上些存货以备不时之需。药方拟了又拟了,还缺些难寻的药材要她亲自出去找,托着下巴唉声叹气一阵,大狐狸蔫蔫地收起药方。是啊,这夏日炎炎出门多累狐啊。
“师姐,这也不用急在一时的。”
“我倒是想呢。可这里面有好几味药正是这个时节才有,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这方子需得找顶好的药材入药才有用,可不敢耽误了。”
“都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嘿哟,你但凡没这么听话懂事,我也懒得管你。”往椅子上一歪,罗寒月盯着她说,“今儿实在不巧,正好与你那父王错过,我还得跟你说声抱歉。这太阳大得过分都给狐晒晕乎了,我都忘了根本不用你一同去。”
“其实我很庆幸跟师姐一起去了。”微微一笑,刘力菲低着头轻声说,“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也不是那么想看见他。方才回来听叶舒淇说起此事,我这心里还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恰好不在山门之中。”
“可是你阿爹站在那东瞧西瞧好久,他还悄悄问陈珂你去何处了。”坐在一边帮着收拾的徐楚雯开口,“听说你不在山门,他显得挺失望的。”
“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反正这脾气轴起来别扭得我这狐狸都看不下去。”
“再别扭能有你别扭啊?”把她先前说要寻的鞭法找来,龙亦瑞往她跟前一放,“你这狐狸不跟她有一拼?”
“我这是怕我自己做的鞭子被埋没了,不然我才不管那蠢狐狸。”
照旧还是嘴硬,随手拿起翻过几下,抓张药包纸和笔往刘力菲跟前一拍,罗寒月要她代笔写点东西给罗可嘉。正襟危坐细细研墨之后,她十分正经地提笔等着大狐狸发话。只是这期望着实太高,因此听见那句——若再练不好就拔光狐狸毛以儆效尤!手一抖,她差点没把字写飞出去。
药包纸当信纸随意叠了两下,连同鞭法图谱一起,罗寒月命徐楚雯同叶舒淇共同去送。临走时,她叫住小狐狸耳语几句,不知又有了什么怪主意。
“罢了罢了,日头正盛,你且先回去揽山小阁看看羽霏吧。”摇着扇子,罗寒月看向刘力菲说,“她那字还需你好好调教调教,写得跟那蚯蚓爬似的,看得我都脑瓜子发胀。”
“是,我会再用心一些的。”
人是从垫子上麻溜起了,可这却没要走的意思。见她一个劲地往自个儿腰上盯,低下头这么一瞧,罗寒月立马就翻了个白眼给她。将那小布袋里的零嘴慢慢掏出来吃光,抖了抖确认再没有之后,她才用扇子挑着还她手里。
“谢谢师姐,我先回去了。”
见她一溜烟跑走,罗寒月哼了一声:“敢情她还真是觉得我看得上这小袋子!”
“没见过你这样的,非把那点零嘴吃光了才还人家东西。”
“瞎说!那本来就是她先前为了哄我才给我的。我这吃得天经地义!”
瞪了一眼龙亦瑞,罗寒月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扭头回去坐着。她又要出远门一趟,这山门之中的大小事自然又落龙亦瑞跟张琼予身上。
简单交代几句之后,罗寒月让她去把杨媛媛跟刘倩倩一同叫来。杨媛媛自是被她看中要带着出去当劳力,争取能一次性多弄些药材回来。除她之外,她还打算叫上徐楚雯一块儿,顺道带着叶舒淇也出去玩一玩。一听便晓得是去当苦力,可杨媛媛一琢磨这沿途还是有不少乐子,且到时候药丸制成便是人人有份,自然也不计较那么多了。晓得罗寒月这是要办正事,能被点到同去,她自当尽心尽力。
至于刘倩倩,罗寒月另有一要紧之事托付给她。特意屏退众人之后,大狐狸这才往她跟前凑了凑,低声询问她几时回去探亲?一时不晓得她为何问这个,刘倩倩只能如实禀明暂时没有这个想法。虽然早前收到家中书信,亦是提到过此事,但刘倩倩没怎么把回家探亲的事放在心上,因此那书信也尚未回复。淮地是不远,往返不过几日而已,可她没这个想法自然也就不在意。若不是罗寒月忽然问起,她都快忘了那封信还没回呢。
“虽这天气热,不大适合出门远行,可眼下却是回淮地最好的时机。”
眉头微微蹙起,细想一阵,刘倩倩自然领悟出她的意思。见她了然,罗寒月笑着点头招她更凑近些说话。二人嘀咕好半天,刘倩倩自也晓得那信该如何回了。
“可若是她不依我又该如何?”
“你提的,她岂能不依?”
“是。我这便回去写信。”
“她十分看重你,我也只能借你之手,试试治她这别扭的毛病了。这回就有劳你陪着她‘治病’”
“我会按师姐交代的去办好的。”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叶舒淇跟徐楚雯一道扛着个袋子回来。解开绳子一瞧,龙亦瑞便皱着眉问这些梨子从哪来的?小狐狸兴高采烈地说是罗可嘉的战利品,待听她细细讲完之后,龙亦瑞捂着肚子笑得靠在杨媛媛身上。哎哟,这大狐狸是越来越会折腾人了。多损啊,怎么能想出那么损的招式对付自个儿妹妹呢?这鞭子用不顺畅慢慢学便是了,她非逼人家干嘛。
说是要吃冰糖炖雪梨,罗寒月让她俩跟罗可嘉讨。若是光摘几个梨子倒也不算什么,可这一肚子坏水的狐狸非要她妹妹用鞭子摘。这梨若是落地摔了或是沾了土,那便一概不收,全部都要重新摘。若是太阳落山都还没吃上这炖雪梨,罗寒月便要亲自去狐狸洞跟她讨梨子吃。据徐楚雯讲,罗可嘉对着她二人哀嚎了好久都不肯动。本以为这事只能等罗寒月自己上门,谁知叶舒淇几句话就把罗可嘉降住,这狐举着鞭子哼哧哼哧真的摘梨子去了。
“这倒是稀奇,来来来,告诉我,你跟她妹妹说什么了?”龙亦瑞十分好奇地看着她,“她那妹妹脾气可不好惹,你能几句话给她降住,只怕是有通天的本事了吧。”
“也没什么啊。就是可嘉姐姐一直在那闹,还说什么寒月师姐最坏,她不要这个姐姐了。我想着她若是真不要了,那师姐以后给我当姐姐就好了。于是我便问她是不是当真不要?她就问我想干嘛?我便直说了想要她的姐姐。”
“然后呢?”
“她一听就立马站起来凶巴巴地指着叶舒淇让她别做梦。说是寒月师姐再不好,这姐姐也不是随便能让人的。”徐楚雯忍着笑顺着讲下去,“这之后她就跑去摘梨,还是边哭边摘的。”
“没骂两句大狐狸?”
“骂了,我不敢讲。”
“我算是听明白了。”杨媛媛捂着嘴偷乐,“原来咱这风陵的狐狸是祖传的别扭啊。嘴上骂骂咧咧,一听有人想抢姐姐,这立马就急眼了。我算是信了她们俩是亲姐妹了,这不如出一辙么。”
“以后你见她妹妹躲着些,她若是把你的话记那心坎里,怕是要找你算账的。”龙亦瑞掏了个梨子放在叶舒淇手上,“虽然她那修行懈怠,到底是大你几百岁,你可打不过她。”
“可嘉姐姐跟寒月师姐都是嘴巴硬心肠软,她不会跟我计较的。我就是看准了她的性子,所以才敢说那句话的。”
“管她呢!她们姐妹俩吵架,我们跟着沾光喝汤就是。”
将那袋子往肩上一抗,杨媛媛乐呵呵地喊龙亦瑞去炖汤。徐楚雯原本要同叶舒淇回揽山小阁歇一歇,可才走到半路,这小狐狸的耳朵就耷拉了下去。即使太阳已经下沉,这暑热其实也未消退多少。见此情形,徐楚雯便让她变回狐狸,由她小心抱着回。
进屋时虽脑门全是汗,可她也不忘先取扇子给小狐狸扇风降降温。快下雨了,等下上几日暴雨,这气温便会大打折扣,到时候日子就舒坦得多。出门的日子就定在第一场雨之后,罗寒月信誓旦旦地说不出三日必定暴雨倾盆。大狐狸看这些一向看得极准,徐楚雯只盼着这雨一落,叶舒淇能够好受些。从屋里的木桶取出不少冰块放进袋子,再将那冰囊放到小狐狸边上,又用手捏着块冰水泡过的桃子喂她慢慢啃,待这小狐狸尾巴一晃又回人身,她便晓得她是舒坦些了。
“是不是我的狐毛太多太热,这才害你抱我回来的时候出那么多汗啊?”
“没有啦,是这地上的暑热未散,跟你没关系的。”
“你歇会,别扇了,我给你擦擦汗。”
扇子从手里被夺走,徐楚雯笑着闭眼任她用湿帕轻轻擦。叮铃咚的小铃铛晃晃悠悠,只是这湿帕拧得不算特别干,尚有几滴冰水落她衣衫上。睁眼朝她看去,叶舒淇一副闯祸了的表情对着她。抬手摸摸狐耳,她小声说没事。摆个大字形躺竹席上歇着,叶舒淇有样学样也跟她一块这么躺着,只不过这小狐狸习惯性地还是会挽着她的胳膊。许是今日去狐狸洞折腾一趟,这两人实在都有些疲累,没一会功夫就挨着对方睡了过去。
等躺的差不多了,徐楚雯才揉揉眼睛看向怀里的少女。本是挨着,可不晓得什么时候叶舒淇又黏到了她怀里睡。外面天色已暗下去,这会总算还有点凉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凝神看着她狐耳上的小绒毛随风摆动,玩心一起,她微坐起身朝那狐耳吹一口气。立马抖了几下,迷迷糊糊哼哼两声,挪动脑袋蹭了蹭她,但叶舒淇并没有醒。捏了捏她的脸,徐楚雯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慢慢坐起来。
取只碗放桌上,她蹑手蹑脚地去到木桶旁将先前泡里面的葡萄都捞出来盛好。回头看一眼叶舒淇,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之后,她开始动手剥葡萄。待那一小碗果实都悉数褪去外衣,只留下晶莹剔透惹人垂涎之时,叮铃咚的声响缓缓靠近她,不回头就知道小狐狸贴了上来。
“干嘛不睡了呀?”
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困意,徐楚雯猜她此时还闭着眼睛。脖颈处被狐耳蹭得有些痒痒,她忍着笑意开口问:“困怎么不再睡会?”
“你不见了,我当然要找你。”腰从身后被环住,叶舒淇撒娇般地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听不见你的心跳声,我会睡不安稳的。”
拿起一枚剥好的葡萄,徐楚雯笑着轻轻往她唇上碰了碰。有点困惑地嗯一声,叶舒淇下意识张口将那葡萄吃进去。甜蜜的汁水在口中刚一炸开,狐耳一翘,她立刻睁开眼睛看向那个笑盈盈注视自己的人。
“好甜!”
“昨日你不是说这葡萄皮太酸涩,剥起来又十分麻烦吗?你瞧,我都给你剥好啦,你只管吃就是。”
“那你喂我。”
“都剥好了还要人喂啊?”
话是这么说,但手却十分自然地拿起一颗葡萄又朝她递过去。看她小口小口地慢慢嚼,待咽下那甜蜜的果实之后,叶舒淇情不自禁地朝她露出开心的笑容。徐楚雯心里顿时跟着涌起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继续慢慢喂给她葡萄,但又忍不住想逗逗她。当这颗葡萄再靠近她的唇边时,叶舒淇刚一张口,徐楚雯便快速收回手。懵了一下,旋即小狐狸脸上又露出笑容往她跟前凑近些。本想再逗逗她,但一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她这心便软的舍不得再这样勾着她。
许是怀疑还会被逗弄,这回葡萄再递过去的时候,小狐狸瞅准时机直接握住她手腕,接着张口便将葡萄含了进去。只是当那柔软的舌尖从指腹顺带掠过,某人的身子立马就僵住。那指上沾了葡萄的汁水,引得小狐狸下意识地舔了几下。待叶舒淇重新抬眸看向徐楚雯,后者早已面红耳赤,只微张着唇且目光呆滞地盯着她看。摇了摇她的手腕,见这人还是不动,叶舒淇只得困惑地往前再凑近些。抬手摸摸那张涨红的脸,指尖触摸的每寸都洋溢着滚烫的炙热。
“怎么了?你的脸怎么一下变得好烫啊。”
思绪处于放空状态的人,只会勾着满心困惑的狐狸越凑越近。等回过神,二人间的距离已经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慌慌张张地往后一退,可她忘记了小狐狸还虚握着她的手腕。这下好了,她二人一起就这么倒在地板上。披肩长发顺势垂落在脸颊的两侧,那双会让人心软的眼睛,此刻正充斥着困惑凝视着她。似是完全不晓得这个姿势多古怪,叶舒淇伸手揉揉她的脸,接着便又问她是怎么了?勉强咽咽唾沫,还没等她张口,小狐狸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开始用指头轻轻撩拨她的脖子。唾液越咽,她的手指头就追着那上下耸动越是逗弄着玩。
恍惚间,徐楚雯想起了她初化人身那日的情形。就像是有个十分调皮的小人儿往她心上不停擂鼓似的,这心神一乱,自然无论她怎么想将那画面从脑海中拂去都是在做无用功。心跳声愈发加快,小狐狸的耳朵抖了抖似是注意到了。侧耳贴在她胸口听着,叶舒淇的手指头还跟着她的心跳一下一下点着。
“别玩了。”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抖,还有些莫名的沙哑。以为她是渴了或是不舒服,叶舒淇起身拿了颗葡萄过来喂进她嘴里。十分小心地将她从地上扶起,叶舒淇伸手慢慢开始揉她的后脑勺。是了,一定是刚刚把她哪里摔疼了才会这样吧。只是这摔疼了会脸红成这样吗?叶舒淇是不太明白的,她打算等明天再去跟罗寒月请教请教。沉默地任她慢慢揉,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徐楚雯抬手轻握住她。
“是不是真的摔疼了?我去找龙师姐给你拿点药吧。”
“没事。不疼的。”握着那双手,徐楚雯迟疑不定地开口问她,“若是别人这样逗你,你也会如此吗?”
“不会。”答案脱口而出,叶舒淇笑着摇摇头说,“就拿这葡萄来说,若是别人这样逗我,我是不会去理会的。我只会跑回来找你,然后抱着你说想要吃这个。”
“为什么呢?”
“因为最喜欢你呀,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觉得喜欢。虽然你方才使坏逗我玩,可看到你因为这个笑,我这心里就觉得暖乎乎的。”伸手拿起一颗葡萄,叶舒淇笑着递到她唇边,“虽然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可我觉得除了你,也不会有人再花心思剥这么一碗葡萄给我吃了。”
“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想你吃到的都是甜的。”
腼腆一笑,徐楚雯抬手接过那颗葡萄吃下。片刻后,她又有些犹豫地伸手抱住叶舒淇。比起她的犹豫,小狐狸倒是十分自然地回搂住她。
想起她那如鼓般的心跳声,叶舒淇问她要不要去找龙亦瑞看看?咳嗽一声,徐楚雯小声地请求她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今日的事。她都这么说了,叶舒淇自然点头答应下来。只是这之后,她始终觉得徐楚雯看她的眼神之中,多了些她弄不明白的东西。那是一种柔软又会让她觉得向往的存在。她喜欢被她用那种眼神看着。即使什么都不做,就那样被她看着,她都会觉得很开心。可这也算是今日发生的,按照约定的话,她又不能去跟别人提这个。唔,不能去请教旁人,那就等明日去藏书楼查查看吧!笑盈盈吃下最后一颗葡萄的小狐狸想啊,那么多书总有一本找到答案的!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都分到了自己那一盅炖雪梨。眼巴巴地瞅着,口水咽了又咽,一张小脸染着愁,可这字还得继续练。慎独堂内,吴羽霏挺直腰板一笔一画地临摹字帖,拿着书卷坐在边上,刘力菲目不转睛地盯着书看,似是完全注意不到那吃食。
“菲菲师父,吃的要凉了。”
“无妨,到时再热热就是。”
小嘴一撅,吴羽霏晓得自家师父不吃这套。偷偷咬了下笔头,她只得继续跟那大字较劲。读书之人抬眸瞧了她一眼,见她照旧有模有样地写,便忍着笑意继续读书去。
每日写两个时辰的字,外加读上三个时辰书,这便是刘力菲给她布置的课业。五日一查一考,若是过得去就给她奖励,若是不过就要挨罚。先前这小人儿都能牢牢遵守,每回查课业和考问都还算过得去。
兴许是终究年岁尚小,还耐不住酷暑也得勤学苦练的缘故,自入夏以来,吴羽霏就很明显懈怠不少。调整过时间,将这修学放宽了许多,可她照旧完不成任务。这在刘力菲看来就是玩心太重偷懒去了。今日查考发觉她这课业完成还不到一半,二话不说,刘力菲便罚她今夜补齐全部才能休息。自觉失职没管教好她,刘力菲就索性陪着她耗,同时也一并挨饿。
竹帘声轻动,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吴羽霏委委屈屈地用口型跟来人喊救命。笑着轻轻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刘倩倩便背着手悄悄走到专心致志读书的刘力菲身后。抬手自身后轻捂住她的眼睛,默着不说话,她等着听刘力菲猜猜自己是谁。书卷放到膝上,刘力菲坐直了身子,一声不吭地任凭自己的双眼被捂着。侧身朝她看去,瞧见这脸上带笑的模样,刘倩倩立马晓得她已猜出自己。
“这后脑勺几时长的眼睛?你快些从实招来,不然我可不饶你。”
“羽霏尚在挨罚,她没这个胆子来闹我。再说坐直之后,这蒙眼的手并未跟着变化角度,所以不会是羽霏。可若是旁人的话,她早就大声喊人了。向来只有倩倩你来,她才会如此安静乖巧。”
“就这些?没旁的了?”
“你身上的味道与旁人不同。”轻轻握住那双手放下,刘力菲笑着偏头看向她,“旁人的衣衫所用熏香味道稍重些,风陵只有你是用这木兰香熏衣衫。倩倩,你还未伸出手,我便已知你来了。”
“羽霏,你师父这书念得倒也没那么专心嘛。”
不让她继续握着,将手收回,刘倩倩回坐到吴羽霏身边。单手将人揽进怀里抱着,也不管身后那人懵住的表情,她只管拿起小家伙的功课慢慢翻看。这字认真写起来倒也还算看得,也没大狐狸说那么不堪,只是确实也不算好。
细一琢磨,刘倩倩忽然懂了这其中门道。笑着让吴羽霏拿些新的纸来,想了一阵,她提笔写下不少个大字以供小家伙重新临摹学习。由她做主,这饿了小半天的苦学生终于吃上了饭。可刘力菲就惨了,眼巴巴地挪她边上瞧着,这人并不松口也喊她吃东西。待吴羽霏吃完自己那份,刘倩倩又在刘力菲的注目之下,将原属于她的那份递给了她,说是小孩子长身体且学业颇为繁重需多吃点。
“可是我师父也还没吃呢。”
“她既然任性不想吃,那就都归你呗。”
勺子拨弄两下已经温了的梨汤,刘倩倩将一勺汤送到吴羽霏跟前示意她放心吃下。可是小家伙嘴巴闭得严严实实,摇摇小脑袋并不肯吃。不光如此,她还一把抓住刘力菲的袖子将她硬扯到刘倩倩跟前,接着挤眉弄眼地示意她赶紧凑过去吃东西。抬手试图从刘倩倩手里接过吃食,可她轻巧一挪手并不让碰。悻悻收回手,刘力菲开始反省自己哪又有不妥当之处惹了她。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轻笑一声,刘倩倩也不再逗她。勺子都递到唇边若还不懂的话,那今日某人要睡地上了。
“你且照着我给你的字写,等过些日子,我再整理些拿给你。不用管你师父给的这些,我说了算。”
“是!”
应一声之后,吴羽霏赶紧抱着笔墨纸砚挪到远些的位置继续写。她看明白自家师父脸皮薄,若是她一直杵跟前瞅着,那这饭是吃不上了。悄悄回头望一眼正小口嚼着梨的师父,见她那副似乎甜到心坎上,只晓得望着刘倩倩笑的模样,吴羽霏有些纳闷地开始回忆梨汤的滋味。奇怪,这梨汤有这么甜吗?抿了抿唇,她挠挠脑袋重新继续写字。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这汤是喂完了,可别的事也该跟这人好好说清。装出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刘倩倩只起身自顾自往外走。心里数了不到五个数,身后自有人着急忙慌地追出来拦她。手被轻轻牵住,刘力菲开口便是一句:“是我错了。”
“错在何处?”
“没按时吃东西,让你担心了,都是我不好。”
“不止呢。”
本想着收回手,可这人忽然牵得紧了些,刘倩倩知她这紧张的毛病又犯就由她继续牵着。站得直挺挺的,刘力菲一脸认真地问她还有什么?指了指里面正埋头写字的小家伙,刘倩倩一件件掰扯起她的错处。
首先便是说她这师父当的不称职,怎么能拿不许吃饭来体罚一个小孩?接着又指出她这教的方法根本不对,同那揠苗助长都能比上一二。
“羽霏才十岁,你让她天天读那么久的书,她哪受得了?还有这习字,她先前又没正经学过,那便要从头慢慢教着学啊。你一来便拿你那练了多少年的字当帖子给人家写,她能仿出形就不错了,你还嫌人家这不到位那不到位的。你说你这小师父当的是不是不称职?”
“原来如此!对对对,是我糊涂还是倩倩看得明白。”
被她这么一说,刘力菲立刻懂这进度一直不佳的缘故何在。问题并不出在她的小徒弟身上,而是出在她这小师父头上。从前未干过这等差事,刘力菲唯恐自己不能将吴羽霏教好,于是便想着用昔日皇城的师父们的教学方式来教她。可她却忘了小徒弟不是她们那样过来的人,这确实有些揠苗助长了。
幼时自跟郑丹妮、陈珂一同念书起,她们每日天不亮就得起来去凌云阁见师父读书习字。接着又要赶在朝议结束到达暖阁外立着听政,之后又是去武盛殿听课习武,这回来还得写师父留的功课。虽然她不必跟着郑丹妮和陈珂去暖阁外听政,也不用去武盛殿里习武,可她也并不闲着,总会给自己再寻些书来读。
那时这一日下来,她们几乎都在学而无什么玩耍的时间。是来这风陵之后,她们才有如今这般轻松自在得以喘息的时候。当真是糊涂,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语,她还有什么脸面去教给小徒弟听呢?在心中骂了自己几句,刘力菲再次认真地跟刘倩倩承认错处:“初为人师,我只怕教不好徒弟让她以后受我连累。本想着用从前自个儿师父的法子来教定不会出错,可我忘了她会跟不上。这事真是我没想明白,幸亏有你提点才不会误她今后修学。”
“你这想法本也没错,那地方的师父定是天下才学最佳之人才能担当。可那样的人教的学生又岂非平常之人呢?”
“是,是我不妥当了。”
“这字再写上一盏茶的功夫就罢了吧,这徒弟累坏了到时候急得上火的还是你。”
“这事不成的,倩倩,我这是恼她贪玩才罚她。这回她也太过头了,你都不晓得这回竟是半数功课都没写完。想着这天气热,我还给她减了不少功课,可她却弄出这等成绩来试图混过关。我是怕她养成懈怠之性,这才非要狠心罚她一回。”
“若当真懈怠,怎么先前她都能忍下来?这天气热,众人都懒得动弹,连郑丹妮跟徐楚雯都窝房子里不出来,谁跟她一起玩啊?你这贪玩也没个由头寻不是么?也不问问她究竟是怎么了,你就知道张口罚人。”
“这我还真一时没转过弯来。”
“我不管,你且说你该不该罚吧?”
“该该该,应该的,该罚该罚。”
“那你去陪着羽霏写字吧,不许超过半个时辰。你都没弄清人究竟是怎么了就瞎罚,等你忙完回来我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好,你等我回来跟你认罚。”
背着手站在原地张望着看她离开,反复想她说的话,刘力菲忽然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当人师父的料子。
叹了口气,她又回慎独堂坐着看吴羽霏写字。只是这看着看着,那目光自是停留在刘倩倩写的东西上。不小心将墨汁溅了一滴在那纸上,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那张临摹用的纸就没了踪影。一扭头,她便看到刘力菲捧着那张纸沉默,这眉头紧皱显得十分心痛。不等她开口问,刘力菲就另找了一叠纸,当着她的面重新将刘倩倩写的那些都临摹一遍。
看着自家师父能写跟刘师伯一模一样的字,吴羽霏只觉得有些稀奇。早前陈珂和郑丹妮教她写字的时候就说过,这人的字迹是各有不同。就是都照着一本帖子写,这出来的也不能人人一样。从前刘力菲在皇城的师父擅写瘦金书,这就使得她从小研习的也是这瘦金书。刘倩倩不同,她俩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可是刘力菲照样能提笔将她所书分毫不差地临摹下来。若不是那张宣纸上多了她无意溅上的墨汁,吴羽霏完全分辨不出来哪份才是自家师父的杰作。
“你日后拿我新给的这份练,她写的这些我替你收着。”
“哎?菲菲师父这是为什么啊?”
“你瞧瞧你这都弄上墨了,一点也不爱惜人家的心意。这习字帖我随时能写十七、八张给你,你想怎么作践都行,她写的可不许你这么胡来。若她以后还给你写,你全先拿给我摹一遍再练,不许直接上手。”
“师父,我这是不小心弄上的。”
扯扯她的袖子,吴羽霏试图用撒娇换回一两张刘倩倩写的“真迹”。虽然师父给的一模一样,可她心里觉得这是人家疼她的象征,她想留上几张好生放着。可不知怎么的,刘力菲就是不肯松口给她一张。不光不给,她还十分严肃地问起为何这近日的功课拖延那么多?低着头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倒是这袖子越扯越紧,快把刘力菲拽地上去。
“倩倩还说你不一定就是贪玩,说我兴许误解了你。如今我再三过问你也不说实话,那就说明这并非是我猜错。每日留给你玩的时间还不够多么?懒散到这个地步还想讨价还价!”
“我没有。”
“还说没有?”
“难道在菲菲师父眼中,羽霏就是除了贪玩懒散就没有旁的了吗?”
或许是她眼中的迟疑伤了小徒弟的心,不等她开口,吴羽霏小嘴一撅便扭头跑出去。呆滞地坐在原地不动,刘力菲尚没回过神来如今的状况。试着喊了几声吴羽霏的名字也没听见应答,她这才赶紧追出去找。
绕着山门转了一大圈,直到这腿都快走没力,刘力菲终于在佛影塔后门的角落瞥见那一抹小小身影。手扶着根竹子大口喘气,微弱的啜泣声入耳,这腿跟灌了铅似的让她寸步难移。沉默地站竹林边上望着,她十分懊悔自己说那么重的话干什么!心里着急,这腿却半天迈不开,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去哄自己的小徒弟。迟疑观望着,腹稿打了好几通才鼓起勇气朝吴羽霏那过去。
站她身后装作咳嗽两声,但这小孩并没转头看她。糟了!这是被讨厌了么?一下更不晓得说什么,先前打好的腹稿也悉数忘了个一干二净。张口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可吴羽霏依旧没搭理她,只是那脑袋瓜比先前更低了些。
把心一横,刘力菲挤出个和善的笑容,打算绕到她跟前同她好好赔个不是。可是来前边这么一瞧,她立马半点也笑不出了。
因为小家伙正单手撑着脑袋闭眼睛打瞌睡虫呢。好家伙,敢情她在后边提心吊胆半天,生怕她是恼了自己从今往后不肯理人。谁知道这人早就开始睡觉了。一手叉腰一手扶额头,刘力菲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该气还是该笑。蹲下来看了看小徒弟脸上未干的泪痕,长叹一声,她试着转身将她背到背上。
头回背人比头回当人师父要好干些。
只是她怕把人摔了,这走得实在有些太慢。哼哼两声醒过来,一见刘力菲那张脸,吴羽霏先下意识圈着她撒娇喊声师父,接着又忽然瞪大眼睛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头。定睛一瞧,自家师父正背着自己往揽山小阁的方向走,楞了片刻,她立马开口让刘力菲放自己下来。
“就快到了,你好生圈着我就行。”
“不行!菲菲师父你快放我下来。你身子不好,这离揽山小阁还有好长一段路呢,一会累坏了怎么得了!”
“不要紧,我没有那么娇气。再说你也不重,没什么事的。”
“哎呀,师父你就快放我下来吧。你这说话喘这么厉害,我还是自己下来走吧。”
停下脚步没动,确实缓了两口气之后,刘力菲照旧固执地背着她往回走。不晓得是这盈盈月光的缘故,还是当真累着了,吴羽霏一脸担忧地盯着她有些苍白的侧脸看。明白她不会放下自己,吴羽霏只得乖乖地伏在她背上不再乱动。瞄一眼她额上的细汗,小眉毛一皱,这手就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怎么了?”
感受到她圈着自己的力度有变化,刘力菲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向她。小脑袋摇了摇,只连声说没事。踌躇片刻,她柔声跟吴羽霏赔不是。没张口说话,但那小胳膊却圈更紧了些。背着她继续慢慢走,好一会过去,刘力菲听见吴羽霏凑她耳边认认真真地说:“师父,我真没有贪玩。”
“嗯,先前是我不好,没好好问清楚就跟你发火。”
听刘力菲这么温和地说话,吴羽霏心里那点别扭一下就跑没影了。想了想,她终于肯开口实话实说自己究竟干嘛去了。玩是当真没贪玩,只是这夜里不得闲,她实在是没能睡好。于是就有了这白日当头照,她躲斑竹林呼呼睡大觉之举。白日拿来补觉了,那这该写的功课自然也就跟不上了。皱了下眉,刘力菲问她晚上究竟干什么去了?叹了口气,小徒弟答道:“扇扇子。”
原是今年比去年更热,郑丹妮晚上睡觉能翻来覆去好半天都睡不着。虽有陈珂给她扇扇子,但也有些无济于事。这风稍稍一停,她便要哼哼许久。刘力菲夜夜宿在刘倩倩那,这些事她自然是不晓得。怕热的家伙整夜睡不好,陈珂也拿她没法子。小家伙看她那么累,就主动请缨帮忙替手扇扇。本是说好扇一会就换回来,可一看陈珂歪着靠郑丹妮边上睡着了,她就不舍得叫醒这个平日里最宠她的人。
是啊,陈珂每回下山都会给她带新玩意回来玩,还会给她讲许多新奇有趣的故事。不舍得叫醒她,小家伙只能咬咬牙继续扇下去。这么一磨就磨到了后半夜,等实在支撑不住,她就脑袋一歪枕郑丹妮大腿上睡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吴羽霏便寻思折腾个什么能一直扇风的玩意儿。她这为数不多的精神头都弄去琢磨这个了,自然这功课便越来越跟不上。
“唉,你理会那家伙作甚?”
“因为她是师父的家人啊。”
脚步一滞,咳嗽两声之后,刘力菲继续背着她走。小家伙并没注意到她那短暂的停顿,只当她是不舒服想缓一缓。
“师父,羽霏几时能长得跟你一样高啊?”
“这,这我也不知道。兴许养得好的话,再过个一两年这个头就蹿上来了吧?”
“那当我以后长得比师父高了,就由我背着师父吧。”
“傻瓜,我哪用你背。”
不再说话,刘力菲加快步伐带她回去休息。一进屋子,她就倒床上瘫着不动,小徒弟麻溜地倒了碗水过来。本想稍微矜持些,可实在是累人,这一碗水下去也不曾觉得舒坦。咽了口唾沫,她索性起身拿茶壶直接畅饮。这水刚喝几口,她便听见有人进屋的声音。抱着个茶壶转身一看,这一向稳重的人没忍住直接喷了口茶出来。手忙脚乱地替她拍背,看着狂咳不止的师父,吴羽霏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许是这茶太好喝了。”摸了摸她的头,刘倩倩艰难地忍住笑,“你师父一时贪杯就呛着了。”
“可是这茶叶不都一样吗?”抱着茶壶左瞧右瞧,吴羽霏是领悟不到这有什么不一样的,“而且师父平时喝的也是这个啊。”
“你怎么来了?”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了。我自然要过来看一眼的。”
让她坐着歇歇,刘倩倩陪着吴羽霏去洗漱。糖果一吃进嘴里,这小孩自然有问必答,什么都说给她听了。听闻自己走之后,这师徒二人差点“决裂”的事,笑着摇摇头,刘倩倩又塞给她好几颗糖。
“那以后羽霏不会生你师父的气,对吧?”
“不会!我师父最好了,我不会再跟她顶嘴。”
“你师父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迟钝别扭了些。”
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小徒弟的耳朵只听进去那句夸奖的话。没错,她师父就是什么都好!拉拉衣袖,吴羽霏凑到跟前小声问刘倩倩能不能悄悄给她再写一张字?小模样委屈得紧,做出对天发誓的手势,她跟刘倩倩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把她写的字弄脏。
“师父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我不小心把您给的字弄脏,那脸色立马就垮了下去。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可是我的宝贝,我还心疼呢。”
“几张纸而已,能算什么宝贝?”
“当然算啊。这平日里大家给我的东西,全都是我的宝贝。我都好好放着呢。”双手在空中比划几下,吴羽霏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拉住刘倩倩继续说,“对了,我发现师父能写跟您一样的字。”
“啊?”
“真的!她拿了您给我的字,没一会就摹了一模一样的出来。师父肯定是觉得您的字好看,她也想学着写写。只是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练的。哇塞,您都不知道师父有多厉害,摆一起放着的话,我都分不出哪张是您写的了。”
“我也不懂她。”
默了片刻,刘倩倩伸出手跟吴羽霏拉钩。她说,若是她不把她们之间的对话告诉刘力菲,那她就再给她写一回字。不光如此,她还会每日都悄悄给她糖吃,也会陪着她读一阵子书。一听她肯再给自己写一回字,小家伙喜笑颜开地点头跟她拉钩。
陈珂同郑丹妮回皇城去了,刘力菲有些放心不下吴羽霏一个人睡。商议过后,她自觉留下来陪陪她的小徒弟。刘倩倩走时,小家伙还拉着她再三挤眉弄眼,生怕她忘了约定。见她笑着点头,她才松手道别,接着安心地躺下等入睡。坐她边上,刘力菲倒是困意全无。取了折扇和书卷,她像那时给郑丹妮扇风一样,给她的小徒弟也慢慢扇一阵扇子。
“菲菲师父,我有个事情不明白。”
“嗯?你且说来听听。”
“今日菲菲师父你不在,山门里来了好多好多人,为首的是个大胡子叔叔。那时候我跟刘师伯躲在一边看他们,她说那个大胡子叔叔是师父的阿爹。可是好奇怪哦,他不是来接郑师伯回家的么?”在她掌心上慢慢画圈玩,吴羽霏困惑地开口,“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他不接师父你一起回家玩呢?”
“因为......”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继续说下去,小家伙这才抬头看向那个神情恍惚的人。手被轻轻握住,对视片刻,刘力菲对着她打了个哈欠。见她揉揉眼睛说困,吴羽霏立马拉她一起躺下。师父都说困了,这心里再疑惑也不能问下去。她可舍不得她的小师父受累。瞌睡虫是会传染的,吴羽霏十分确信这点,因为她现在困得连牵师父手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念叨一句师父好梦,不等身边人回答,她自顾自睡过去。
看她安然熟睡,刘力菲这才能侧身对窗,沉默地看向那轮月亮。她只有这时才舍得将先前收起的失落全都摆出来。
月亮是她最好的伙伴,它空灵清明又如水般能润浸她的双眼。看着看着,这不,一滴泪便慢慢滑落。它是沉默的,这是刘力菲眼中它最大的好处。它永远会在天上平等地伴着每个人,也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倾听许多不能说出口的东西。兴许它是个好听众,可是刘力菲不觉得自己是个好的倾诉者。她从来都只沉默眺望却不开口言语。她知那些世人的烦忧会让这皎洁明月染上污垢,因此,她不愿意让自己也为它添上一笔。回家?嘴角微微上扬,刘力菲第一回看着那轮月亮在心里发问:
何处是吾家?
夜阑人静处,眺望月亮的不止她一个。
立于凤梧宫主殿廊下,陈珂抱着剑默默赏月。不多时,一名宫婢从殿内出来寻她。说是殿下做噩梦惊醒,此刻正四处找她。
匆匆赶至殿内,陈珂隔着帷帐轻声询问里面的人状态如何?下令除她之外其余人等悉数退去,待沉重的殿门再次关上,郑丹妮才从里面走出来投入陈珂的怀抱。噩梦非假,尤其是惊醒之后看不到她在身旁,那种油然而生的恐慌使她坐立不安。虽然是场没头没尾的怪梦,梦里除了自己也没别人,可她就是觉得心慌意乱。
“对不起,这么晚还让她们去把你叫过来。”
“没事的,我本就没有回偏殿那边去。”单手轻轻摸摸她的背,陈珂柔声开口,“就是怕你回来会不习惯,夜间或许会像这样要找我。我想亲自为你值夜,所以便干脆和本该当值的人换了换。”
“我梦见自己一个人坐在冰面上,周围又黑又冷,大家还全都不在身边。”
“那你这梦或许没做完。”
轻握她手,陈珂带着她回床边坐着。用柔软的巾帕轻轻擦她额上的汗,陈珂笑着说:“你忘了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离开你吗?或许你再等一会会,我就会来找到你,然后带你从那上面离开。”
“可我等了好久哦,直到我醒了你也没来。”自然流畅地将话头接过,郑丹妮摇着头,“你失职了。”
话音刚落,手便被忽然抓住,沾过水的手腕有些凉,但郑丹妮的手心是温热的。她的神情让陈珂想起过去,每次郑丹妮想要她留下陪她一起睡的时候都会是这个样子。调整呼吸,陈珂将被抓住的手翻转过来重新回握她:“是,还请殿下责罚臣姗姗来迟之罪。”
“我想你抱着我睡。”
“可若夜间有急召传旨的话,怕是不妥当。”温柔地摸摸她的手背,陈珂向以往那样提了折中的法子,“我就在这帷帐之外守着你,你安心睡便是。”
面上的失望十分坦然地展露着,不等她说出那些习以为常的大道理,郑丹妮屈膝坐直从身侧直接抱住她。耳朵贴近她的胸口,陈珂一时分辨不出响在耳畔的心跳声是她的,还是属于自己的。
“这,这不是在揽山小阁,这是皇城的凤梧宫。”
“不,难道你敢违抗我的命令么?”
抬眸看向那个又开始任性的人,她笑得十分得意,简直就像个纨绔无赖,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白日里见皇帝时的严肃端正。
“可是若被人看见——”
见陈珂还是欲起身,郑丹妮更用力伸手圈住了她。已经不是小时候比力气能完全压制她了,也不是能够出手争夺的时候。被她这样圈着往后倒进怀里,就像是早有预谋那般容易顺畅。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一会也好,我想你这样留在我身边。”
“我是你的伴读,这已经不是小时候了,若是被看到真的不好解释。”
从下方直视贴在自己身上的她的眼睛,陈珂继续强调。严肃又认真,然而行动上并没有要推开的意思。似是毫不在意,郑丹妮用指尖轻轻滑过她脆弱敏感的耳廓。
“那又如何?现在你只是我的。”
“那些长辈不是从小就教你些什么君命高于一切,不从便是不忠不孝么?”舒舒服服地赖着她,郑丹妮单手揉着那有些发烫的耳垂问,“我要你陪我,而你却想离我而去,你说这是不是不忠?”
“强词夺理,你几时变得如此狡猾了?”
“身为臣下还敢顶嘴,珂珂,你又加一条罪过了。”
“那怎么办才好呢?”食指弯曲笑着刮了下她的鼻梁,又捏捏软乎乎的脸蛋,陷进那能融化一切冰雪的笑容之中,陈珂凝视着她问,“臣的罪名太多了,殿下要治哪一条呢?”
“攒着吧。”不再跟她胡闹下去,郑丹妮换了个姿势进她怀里。落在陈珂耳畔的叹息很轻,但内含着的无奈宛如千斤。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风陵,可我希望至少能够在你怀里入睡。这之后,若实在留不住你,那我也稍稍好受些。”
“谨遵君命。”
顺势将人搂住,陈珂耐心地等她睡去。再起身之前,她悄无声息地抚摸过怀中之人的发丝。从帷帐之后走出,她坐到殿中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剑也轻轻落地靠在另一边。就像过去那些不能同眠的夜晚,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这里守着她的殿下。
叹息声很轻,可落到这寂寥无人的殿内却又稍显突兀。和设想的差不了多少,从车马停下到郑丹妮由车上下来,她要改口称她一声殿下起,就意味着她们又回到了拘束的牢笼之中。她知道她不喜欢,也知道她白日里进暖阁待了一个时辰都是在挨训。
殿中赐予的珍宝确实不少,光是清点就耗费了不少时间。凤梧宫从不缺荣宠,可这宫内却比皇城的任何一处都要冰冷。或许那个人是觉得金银珠宝堆满了宫室,就可以少给予那一点点可怜的人伦亲情了吧?从前郑丹妮的母妃未亡故时,这凤梧宫的高墙内还有过承欢膝下的温情。可自她去后,这高墙之内便一日比一日冷。
入皇城时间尚晚,陈珂不曾得见过那父女温情的场面,更多的只是严肃至极到让人喘息不过来的训斥。若不是听刘力菲说起过那一国之君曾经伏地陪郑丹妮玩弹玻璃珠,也曾手把手教她写字、作画,结果被她糊了一脸沾墨的巴掌印。可那时候的他只乐得哈哈大笑,刘力菲说他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还挂着墨,看上去很是滑稽。
可再之后啊。
再之后这深宫之内,再也听不见那开怀大笑的声音了。
一别一年半载,虽然风陵离皇城不远,但舟车劳顿赶回来却要挨上那么久毫无理由的训斥,郑丹妮越是面色如常,随侍身旁的她就越觉得心中隐痛。
作为臣下,她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是忤逆,是大不敬之罪。可那又如何?她从来只当自己是她一人的臣。但可笑的事情在于她这个臣子并不能使她效忠的殿下十分如愿。能做的微乎其微,更多的时候只能屈膝伏地陪她忍那些东西。
思至此处,陈珂脸上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她不是合格的臣下,各种意义上都不是。罢了,收敛起心思静静闭着眼睛养神。等天亮了,她还得陪着郑丹妮去各种周旋呢。来朝进献定在八日后,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早些结束吧,早些结束她们就能回去风陵喘一口气了。
三日为期,暴雨如约而至。
待这场如天划破口子般的倾泻之雨消停,预备出门的众人背上行囊,按先前准备好的出发。戴上吴羽霏编的草帽,抓着根狗尾巴草,罗寒月再叮嘱过龙亦瑞一通之后,便骑马同杨媛媛她们晃晃悠悠下山。
四人此去目的地为距离风陵有十日路程的筑波山。此山之中有不少珍奇药材,但却因为有许多猛兽和密宗蛰伏于此,导致极少有人敢冒险前来寻药。不过这对罗寒月来说并不算什么,她把这筑波山当自个儿老家似的,每过个五、六年就回来“探亲”,顺便薅走不少好药材。
若是有那不开眼的密宗和猛兽想打她的主意,她倒是不介意顺手清理一下。比如挖挖内丹当糖吃,也可能是剖两根顺眼的骨头回去泡跌打酒,又或是看上张好皮子,剥回去给龙亦瑞跟张琼予做个围脖戴。总之,只要这大狐狸出现在这筑波山中,那些识得她的,有眼色的,自然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不过这回躲可是不成了,罗寒月特意带叶舒淇跟杨媛媛来这转悠,自然是冲着让她们练手来的。风陵不大好施展,因为大狐狸几乎将那些不速之客赶尽杀绝了。可筑波山不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寻上几只让她们二人练练手倒是不错。至于徐楚雯嘛,罗寒月晓得她对兽类兴趣颇丰,就当是带她去参观参观。
站在山门远眺着她们的身影隐入绿林之中,摸了摸藏影扇,张琼予转身叫龙亦瑞一同回去。调皮的、爱吵闹的都走了,她二人这下可乐得整日清闲。剩下的刘力菲她们是最乖巧不过的,龙亦瑞一下觉得这日子又过得滋润起来。
不过嘛,这最悠闲的时候还在后头,过两日她们还得这么送一趟人,到时这山门之中人更少了。一想到这啊,这心里一舒坦,龙亦瑞走路都比平时轻快了不少,连蹦带跳还不忘摘朵野花拿手上玩。
“什么都不用操心的日子真是太美妙了。”
刚进风陵院,龙亦瑞就往大狐狸的椅子上一靠。鞋袜乱摆着,这外衫也随意脱了搭一边放着。山门暂且无人会来这扰她二人,自然是能多自在就多自在些。倒不至于像她这般半点形象也无,张琼予还同往日那般端坐。注视着她的动作,龙亦瑞慢悠悠地开口:“这就剩我们几个了,感觉夜间连山门都不必巡查了。”
听见巡查二字,正斟茶的手一顿,张琼予险些将茶水倒太满溢出来。若无其事地伸手过来端走那杯,龙亦瑞只管大口畅饮,旁的半句也不多问。再斟一杯自饮,张琼予低声说:“还是要按寒月说的不能松懈。”
“啧,我就说着玩儿。到时候还是按从前的老习惯,你我各巡半夜便是。”
“不必。你好生歇个几日。山门我一人巡查便是。反正这一闲下来也无事可做。”
“成啊!那这下我是真的无事一身轻咯。”
杯子放回桌,龙亦瑞翘起二郎腿说要这么歪着睡一觉。提醒她小心这脖子损伤不起,但这人全然不在意地挥挥手,一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今也得这么睡一遭的架势。笑着说声好,张琼予便起身退出去。
没回自己那,她来到罗寒月的房门外开门走进去。指尖从木架上那些形形色色的瓶子掠过,视线停在那瓶药油上,她想今晚兴许能用得着。
转身朝屋里看去,那张乱糟糟的书桌子实在是有点惹眼。笑着摇摇头,她将药油先放到一边,接着走过去帮忙收拾。吃了半截的点心、乱七八糟胡乱摆着的样稿、还有没来得及清洗的毛笔全都混在一起,说它乱,可它却乱得有模有样、规规矩矩。那些纸上有大面积被压过的痕迹,张琼予不难从这些上边看出她当时是以什么样的状态在做事。想来必定是衣袖高高挽,边啃点心,边趴在桌上歪着脑袋拿笔写写画画。
反正是没个正经样子。
兵器稿倒是有个数十张,她一一理清放至边上搁着。在那堆稿子里,还夹了张似画非画的东西,拿起看上那么一眼,她的脸上便露出浅浅的笑意。上面有大狐狸画的鬼脸以及一行与之十分不相配的正经字迹——奶团子长成大美人了,这怎么着都画不利索,真难为狐!烦!烦!烦!你怎么不自己走这画中来?
将那张纸翻转过来看,虽是张半成品,可那落笔不可谓不用心。想想还是上回泡温泉时大狐狸说的要给她画那张像,谁知到如今这要收画的人自个儿却忘了个干净。寻一支没被作践过的笔,重新研墨之后,她在那三个烦字下边落字回应道:
贪吃贪睡贪玩乐,书画技艺两皆空。
五百修行不修性,反缺自知之明耳。
莫怨旁人不入画,此画不入倒也罢!
提笔落字还不够,张琼予还要在她画的鬼脸之上添两只狐狸耳,并在边上写下“罗狐狸像”四个大字。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待墨干好,她又原模原样地塞回那叠稿纸里。
等这人回来看见,少不了又要一顿气得跳脚吧?没关系,谅她也不敢跟上回似的半夜三更跑来问罪。毕竟这要是画不出,传出去多丢狐脸啊。嗯,张琼予已经能预见她脸上又长两颗上火痘的情形。
什么都不做的时候,这混天日最好混。
不过小睡一阵,又去刘力菲那瞧了瞧小徒弟习字,这日头竟然就落了山坳。
晚饭过后,张琼予坐在风陵院中乘凉。龙亦瑞也搬了椅子出来,二人望着高悬夜空的圆月,摇着扇子慢慢欣赏。不过嘛,某人脖子上药油的气味不大好闻,张琼予笑着将椅子往边上挪挪。
这人歪椅子上睡三回能有四回把这脖子给睡出毛病,她早前寻药油就是为龙亦瑞醒了会喊救命而做好准备的。只不过她这一觉醒得迟,醒时这人正眼泪汪汪地坐她边上梗着个脖子小声哼哼。着实没忍住,因她笑得太大声,龙亦瑞直接单手扒拉她的枕头,边砸边哭着说她太坏了。拿着药油边笑边给她慢慢揉,看她那么可怜的份上,张琼予勉强同意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说她是自找活该的。按上一阵,龙亦瑞像得救似的长呼一口气。
“干嘛?这么嫌弃啊?我都洗澡了,没什么味了!”
“这么多年了,你说说你哪回逃过了?”
“这不有你在么。”
“对,就因为你跟寒月有样学样,她变回狐狸那么歪着睡,你也从小跟着学。倒是连累我不得不学这一手推拿,随时等着给你们两个救命。”
“多门手艺多好啊。”扇子轻快地摇着,龙亦瑞乐呵呵地说,“等再过个四、五十年,我俩满头白发地坐这乘凉,我还指着你张婆婆给我揉揉呢。”
“哟,听你这意思是没打算改咯?”
“我惯你惯了十多年了,就让你惯着我这一件都不依?”合拢扇子,龙亦瑞作出要敲打她的姿势,“当真是不公平!你这家伙是恃宠而骄了吧?”
“这世间哪有什么公平啊,有的从来都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四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实在是如鲠在喉,可除了气呼呼地哼一声,龙亦瑞拿她半点法子也没有。故意把扇子重新展开摇得噼啪作响,可这对那充耳不闻的人来说完全是无用功。
“有公平啊,如何没有呢?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街边乞丐,这人都得老,都得经受那岁月不饶人不是么?”
话出口却无人应答,除了蝉鸣阵阵和偶尔被吹动的树叶发出声响,这风陵院中的二人都陷入沉默。摸出腰间的藏影扇就着月光把玩,如水之光流淌在铁扇面上倒显得别有一番风雅。安静地笑着看她玩,直到张琼予漫不经心地看着扇子开口问出那句——是你么?她脸上的笑才有片刻凝滞,但很快便又遮掩过去。
“什么?”眨了眨眼,龙亦瑞问道。
“无事。”
转过头冲她微微一笑,张琼予同样眨了眨眼。好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心中都有隐事,但十数年朝夕相伴的情谊与默契,早已令二人心知肚明某些没说出口的东西。即使说了其实也没什么,这并不会影响到任何事,也不会改变什么。可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吧,不到不得已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去坦白自己的秘密。没关系,就像茶盏装水,当盛不住时自动就会泄流出来的。在那之前各自保持着这样便是。
马车晃晃悠悠停在一座府邸前边,听见外边的车夫说到了,应过一声,刘倩倩朝身边之人掌心向上伸过去。再犹豫也架不住她耐心极好地等待,没理由的叹息过后,刘力菲最终还是回握住她,随着她下车站到那片名为家乡的土地上。
随后马车上的朱怡欣也一同下来,礼貌跟车夫道谢过后,她笑着来到刘倩倩二人身边。除了别扭了一路的某人外,她二人看上去倒是心情十分不错的模样。
“来人家家里作客,这么苦着张脸有点不好吧?”揽着刘力菲的肩摇了两下,朱怡欣让她换个好点的表情,“你这苦瓜脸我都瞧了一路了,行行好吧,笑一笑又不会少块肉。来!给倩倩笑一个!”
“拐骗来的也算吗?”
声音又小又弱,这人自个儿上了贼船,自然是气势全无。哪怕是想兴师问罪也没多少底气,毕竟这‘护卫返乡’的差事是她自己跟刘倩倩讨的。即使是上了当,也是她自己讨来的福气,这能怨得了谁呢?
原是见这人愁眉不展,刘力菲这才眼巴巴往跟前凑,想替她出主意排忧解难。一听刘倩倩是想回家探亲,但家中有事要操办腾不开人手来接,只得她自己骑马或是雇车回去。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她一个人赶路多少有些不妥当。还不等她发出第二声叹息,刘力菲便下意识地开口说陪她回去。可话音刚落她就开始后悔,因为她方才只顾着担心刘倩倩,而忘了她这回家究竟是回何处。话已出口想改便是难了,更何况她的小徒弟吴羽霏还在边上说:“我听见了!师父说她送您回去!”
骑虎难下,刘力菲又心生一计说自己剑术不好,怕不能护她周全。她可代刘倩倩去请朱怡欣帮忙陪着她回去探亲。本以为这事就能这么混过去,但她实在没想到这两人加上她的好徒弟是一块串通好了的。目的就是逼着她去找朱怡欣帮忙,届时刘倩倩再以那日她诸多为师不当的错处罚她,这人想不乖乖低头就范都不成了。她二人的剑术是不佳,可有了朱怡欣在的话,三人一块回个家问题还是不大。等入了淮地的范围,只需朱怡欣说一句想留下玩几日,难不成刘力菲还能丢下她一个人跑回风陵?得了吧!这人脸皮薄心肠软,她如何能让人家空走一趟。
书信早早寄出,但父亲那边却依旧不大放心她的安排。于是乎,那架马车和护卫停在她们骑马回去的必经之地等着。等她们碰上的时候啊,这路都赶了半截了,刘力菲即使想倒回头也说不过去。硬着头皮上车,见刘倩倩跟朱怡欣相视一笑,她这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可那又如何呢?这都被拐带上车了,为时已晚啊!
神情看上去无比郁闷,拳头握得死紧放在双膝之上,那眼神也染了几分阴翳。刘倩倩跟朱怡欣见她生气,便等着她开口发火之后慢慢哄。谁知等了大半天,这人抬眸看向她俩,红着个眼眶一开口便委委屈屈来了句:“你们骗我。”
“其实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就等着到这以后拐我上车。”
“没有啊,先前家中的信你也看过,确实是说没人来接啊。只能说兴许是事情忙完了吧。”
知她是个没脾气的,也不曾想过她能用这般委屈的模样开口说话。若搁平日里,刘倩倩必定会立刻心生内疚,十分后悔哄骗了她。但这回情况特殊,她若不跟朱怡欣一块串通,又怎么能请得动她这樽大佛下山呢?非但没觉得有半点内疚,她倒是还花了点心思强忍笑意。跟哄小孩似的将一包零嘴放她手里,刘倩倩便同朱怡欣说笑去了。她二人聊得开心,刘力菲只能闷闷不乐地低头吃东西。
这难看的脸色都瞧了一路了,这下都到人家家门口了,可不能再继续如此。朱怡欣用手指头强支起她的嘴角,看一眼便笑得发抖:“罢了罢了,哈哈哈哈,你这笑得比哭还难看。”
“拐骗你又如何?”松开她手,刘倩倩笑着说,“我们俩这辈子估计也就只做这一回买卖。不过这开单就拐了位小郡主回家,也算这拐子当的有些本事。等到时这赎金一讨啊,我们这辈子也就吃喝不愁了。”
“那这位拐子头头,我在你眼里价值几何啊?”
“苦瓜脸的小郡主分文不值,但若是肯稍稍笑一笑嘛。”凑到她耳畔,刘倩倩小声逗她,“这一笑起码也是价值千金,若是日日能得见你展颜,只怕淮郡王府要被搬空了。不过我这拐子头头心善,到时候你这没饭吃的小郡主来找我养你也成的。”
“那你拐错人了。”刘力菲脸上可算是有了一丝笑意,“拐郑丹妮比我划算。”
“好,下回我俩拐她。”
人是哄笑了,这家门可算是能大大方方地领着她进。父亲尚在外边官署办差,刘倩倩领着她们见了母亲。早前收到书信,晓得女儿这回要带同窗好友一起来住几天,这客房之类的早早就收拾好了。
本以为会稍觉得拘束,可这刚见面刘夫人便十分亲热地跟她们几个说话,半分长辈的架子也不端。聊上那么一阵,这屋子里的开怀大笑声,引得那路过的鸟儿都停下来站窗沿边往里瞧。来时路上刘倩倩便提过她母亲好客,让她们不必有任何的担心。如今真的被拉着手坐在一处聊天、喝茶、吃点心,朱怡欣倒是适应极快,这话头都七转八转好几回了。
默默吃着桌上的点心,刘力菲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聪明如她也没想过来一个道理,当所有人其乐融融的时候,那个最安静沉默的,反而才会更引起注意。这位寡言少语的孩子吃东西的模样甚是可爱乖巧,但细观这身量又是有些消瘦,看着看着这心中不知怎么就生了几分疼惜之意。
只当这位叫“吴羽霏”的小辈是喜欢吃东西,刘夫人赶紧又命人再端些别的吃食上来给她。面前的小桌子不出一刻便被点心占据,刘力菲的手被轻轻握住,刘夫人笑着指着桌子问她:“可还有什么想吃的?这府中的点心皆出自我手,到底是同外边做的相比稍逊些。而且我不晓得你们的口味,只按着倩倩平日的喜好做了些。若是不合口,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提,我立马差人出去买些。”
“多谢夫人好意,这,这些已经很多了。”刘力菲赶紧摇头,“您做的点心很好吃,若是山门之中最好吃食的那位师姐在这,此刻我定是抢不过她的。”
“哎哟,我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不至于要抢。”刘夫人抬手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这在家中一日也无什么旁的事情可做,只能琢磨些茶点以供消遣罢了。”
“夫人说笑了,这如何上不得台面?有道是民以食为天,您能做如此精美好吃的茶点,在我看来亦是撑起一片天地。”
“这也太会说话了,哎哟,我这脸皮薄可受不住这等夸奖。”
“阿娘,菲菲她这张嘴最会哄人了。”挽住刘力菲的胳膊挨着她坐下,刘倩倩指着她说,“但她也是我见过最实诚的人,向来说话不作假的。”
“对!我们菲菲夸人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绝不夸大其词随便乱说。”朱怡欣跟着点头称是,“您这点心就是好吃,兴许比外面卖的还强上许多。因为您的点心里有外边买不着的东西呀。”
“哦?有什么?”
“您说了这些是按倩倩的口味做的。那做的时候一定是心心念念想着她才对。这点心里有您实打实对她的疼爱在,自然是外面那些比不得的,我跟菲菲是沾了倩倩的光。”
嘴巴甜的人有糖吃,这话向来不假。刘夫人被她二人哄得心情十分舒畅,这一高兴便说等她们返程时,会给她们一人备上一份厚礼带回去。
惦记着时辰差不多了,刘倩倩从包袱里的小瓶子,取出几粒药丸放到刘力菲手心里。看她就着温水慢慢服下,刘夫人一时好奇便问这是吃的什么药?一听她才十六岁这吃药便如家常便饭,稍有病痛就会难以医治。眉头一皱,她叹了口气,将人搂怀里抱着柔声说:“是药三分毒,能少吃就还是少吃些。赶明我让管家去请我们淮地最好的医馆大夫给你瞧瞧,来都来了,顺便听听好大夫怎么说的。”
“太叨扰了。”
“不打紧的。若不是你们今日赶路回来还没好好休息,怕贸然看诊会有什么纰漏,我还想着现在就去请呢。”目光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刘倩倩,刘夫人缓缓开口说,“我女儿出生的时候受我连累,这身子骨从前也不好。这当娘的啊,除了日夜记挂着生怕她出半点纰漏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许是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印心上了,如今见你身子不好,我这心里也跟着难受呢。”
“阿娘,我原是也有这个打算的。”刘倩倩点着头说,“既然您开口说了,那等明日再请人来瞧吧。”
“好孩子,安安心心在这跟倩倩玩上几日,别的一概不用担心。”
从未被长辈这般搂在怀里温声细语地说过话,楞了片刻,她轻轻点头乖巧应下。继续拉着手聊天,刘力菲比先前放开了许多,她还能主动拿出一、两个话题来聊。这本是件好事,可刘倩倩却从她先前的愣神中感受到了别的东西。
那双眼睛里似有痛楚,可也只是一下,就像细雨蒙蒙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点点涟漪又转瞬即逝。静静地注视着她,直到她们离开主屋去往客房安置,刘倩倩也没能问出心中所想。
回许久未回的房间里躺着舒坦睡上一觉,醒时下人便将准备好的晚饭端至她房中。管家说这是夫人的意思,晓得她们赶路疲累,就不必强打精神一起吃晚饭了。听闻两位客人早些时候已用过饭,默了一阵,刘倩倩加紧吃完东西便匆忙赶去找刘力菲。
日头西沉,但天色尚未完全黑尽。
绕过几处回廊,她来到刘力菲住的地方轻轻敲门。门开,见是她站在屋外,刘力菲自是敞开大门请她进屋说话。还未踏进屋内,这天便稀奇地突然刮起阵阵大风,随之而来的就是淅淅沥沥的雨。刘倩倩是习惯了的,每到这个季节,淮地就是这般时有天通雨落下。这雨往往来得急也去得快,下上那么几场雨,这气候便会掉头直下变得十分凉爽。
刘力菲是第一次见这样毫无预兆的大雨。站在门口,空中掺杂着的湿润气息被风捎带着扑面而来,深呼吸几口气,她觉得肺腑无比舒畅。见她喜欢,刘倩倩便陪她倚靠着门静静赏雨。伸出的手掌被滚动的雨珠积满,稍微一倾斜,就从她的指尖滑落出一道水光而下。风吹得更大了些,刘倩倩伸手握住那湿漉漉的掌心带她回屋子里坐着。
“风大,着凉了就不好了。”
软帕轻轻替她擦干手,刘倩倩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轻握她手,陪着继续看门外的风雨。只是吹了这么会风沾了些许雨,这手便又有些寒凉。眨眨眼睛,她试着用自己的掌心去慢慢暖她。
“为什么呢?”
凝视着门外的夜雨,刘力菲忽然冒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将她手握紧些,刘倩倩等她继续开口说话。唇微微张开又紧紧闭上,面色平静异常,可眼底的阴翳到底瞒不过人。她会在别人面前也流露这样的神情吗?刘倩倩忽然对着自己的内心发问。
廊下用竹筒做成的风吹正噼啪作响,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淌着的迷茫和再次出现的痛楚,使刘倩倩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立着。手依旧握着,她用身子将门外的风雨与那双眼睛之间的联系切断。右手温热的掌心轻抚着她的脸,凝视那双还没来得及做好掩饰的眼睛,刘倩倩尽量将声音放得平缓些开口问:“我可以知道吗?”
放弃了所谓的掩饰和挣扎,那双眼中转而浮着让人忍不住想要疼惜她的柔柔水光,肩头微颤,声音里掺杂了丝丝的迟疑:“那年除夕夜宴,我随郑丹妮一起出席参会。是她告诉我那个人是我的父王。”
“整场宴会我都在悄悄看着他,我以为他是来接我回家的。”
“可是直到宴会结束,直到他要在宫门关闭之前离开,他也没有开口提我一句。”视线落到被紧握着的手上,刘力菲缓缓露出笑容,“那时候陈珂看出了我的不开心,她也像你这般紧握着我的手,悄悄摸摸地带着我溜出宴会。”
“她说,如果我们跑得快一些,是能够在宫门关上之前追上他的。她拉着我跑啊,跑啊,我们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追那个身影。可是......”
可是那个人的脚步并未为她停留驻足片刻。
只能陪她远远地看那扇沉重的大门被关上,为了安慰她,陈珂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怪她没有更早一点带她从那边出来,不然也不会这样错过。那天陈珂牵着她沉默地往回走,宫道在夜色之下忽然变得无比漫长,好像她们两个小小的身影要耗尽一生才能走到尽头去。这是郑丹妮都不知道的,属于陈珂和她的小秘密。
“我讨厌淮地,讨厌他,讨厌跟这里有关的一切。”
“对不起。”
“不。”
随着雨声渐止,那双眼睛也慢慢有了光彩。无声地将身子前倾些,立马便有一处温暖的怀抱接纳她。属于刘倩倩衣衫上的浅淡香气,让她的心缓缓沉静下来。她的温柔和体贴像春水那般轻易撩拨人的心弦,继而使人情不自禁地被这温柔渗进了骨和血。微睁着眼,她呢喃自语:“你,你是唯一能让我跟这里和解的理由。”
“我知你苦心也不想让你觉得失望,可是倩倩为何你要为我做这些呢?”
“同乡、同门之谊,还有那些同床共枕的日子也算上的话,我想足够能为你做点什么。”低头拥住她,唇不小心贴在她的脖颈肌肤上,有些凉,却让她条件反射般地屏住呼吸。片刻后,刘倩倩又轻声说:“我这拐子头头指望小郡主你日日展颜换千金呢,自然是不能不用心对你啊。”
“那我以后可不敢笑了,万一哪日你这拐子手头紧,便要把我换出去给他。”话是这么说,可抬眸的时候,那张脸上还是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轻轻握住她手,刘力菲用十分诚恳地语气开口:“我会画画,这字也还勉强看得。要不日后我上街头支个摊给人代笔书信,或是帮人画点东西换些银钱给你。你别把我换出去,我自个儿给我自己赎身,你看这样如何?”
“那倒不如听林芝的意见,小郡主扮上男装去那瓦市支个摊说些新奇故事,这银钱或许来得更快。说不准你这扮出来还是个极俊俏的说书先生,怕没两天就红遍整个斜阳城咯。”
“主意虽好,可是这腹中无稿阅历又少,恐怕讲不出什么好故事。兴许我需得赖你这拐子头头三、五几年的餐饭才能去支摊。”
都能说笑了,许是这心情应该好些。笑着揉揉她的脸蛋,刘倩倩又好好抱了她一下。嘱咐她晚上好生歇息,明日会去请大夫来给她看。默默点头,互道安眠好梦,刘倩倩关上门退出去,去朱怡欣那也说了一会话。
回房之前,她又特意折返去刘力菲的屋外看看。光还大亮,她一直站在庭院另一侧的回廊上沉默注视着,直到烛火灭,浅浅的叹息声才从唇中溢出。
回房亦预备歇下,可这辗转难眠实在有些恼人。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心中惴惴不安,偏又说不出是因为什么。能想到的可能性太多,可每样抽丝剥茧下来,全都又是关于那一人的事。想着想着,她想到了唇不小心贴上她脖颈肌肤时的情形。难以克制地回想着,除了有些凉,还有点舒服。小小方寸之间的亲近,更像是今夜刘力菲绝对不曾向他人展露过的柔软。可轻触那么一下,她便被吸引着想要妄图触碰得更多。于是乎,她在再次拥抱她的时候又轻轻‘无意’贴近那处柔软片刻。心虚地对上她清澈的双眼,刘倩倩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用力晃晃脑袋,她强迫自己将那些杂念赶出头脑快些入睡。
第二日一大早,那医馆最有名气的老大夫便入了刘府正厅看诊。还未号脉,光是看了眼面容,这老者便皱起了眉。双指按在脉上细细感受,他用狐疑的目光来回打量着刘力菲。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老者的面色愈发阴沉了些。犹豫片刻,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银针包,老者请求刘夫人允准他为病人试上三针。
“这,可是这身子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根基太弱且这血气似乎凝滞迂回于脏腑,心脉不畅啊。”
“那扎针会不会很痛啊?”
看着那些细长的针,朱怡欣立马就打了个寒颤。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从前亲戚家住时也有那家的府医替我施针过,每回施完我都觉得舒服一些。”
“敢问可还记得施针的是哪些位置?”
这当然是记得一清二楚的,刘力菲十分熟络地报出那些御医曾经给她施针的穴位。皇城中人看病自有详细记录,她自个儿也曾经看过。将穴位与施针周期悉数告知,听完老者眼中立刻闪过一丝迟疑。
拿三根银针,他预备扎上三针试试看。按刘力菲告知的穴位,他试着落针一处细细观察,见她毫无反应便又继续落第二针。这第二针他选了一处自己心中所想的穴位,同样一针下去也是面色如常。最关键的第三针握在手里,深呼吸几下,他慢慢朝那个穴位刺下去,针刚入体他便感觉到病人的肩膀在发抖。权衡再三,他直接收回了这根针不再刺探下去。
“身子骨极弱再加上心脉血气不畅,自然是会吃苦头的。”
针全部收回,老者提笔写了个药方给她们。刘力菲一看方子便笑了出来,这些药与皇城那些大夫开的差不了多少,只有几味不同而已。
“最后那针大夫您好像没有完全扎进去。”朱怡欣在旁边困惑地开口,“这样也可以吗?”
“能少吃些苦头,自然是尽力让她少受罪。前两针便已足矣,这最后一针便可免了。”
“多谢大夫。”
无论如何人家跑这一趟,刘力菲都要认真地跟他道谢。见她如此诚恳,这老者面上神情愈发有些不好。咳嗽几声,他开口嘱托刘力菲此后需格外注意修身养性。最好是能做到处变不惊,切莫使这心境上经历大喜大悲、跌宕起伏过盛之事,这不利于她的休养。言尽于此,只收半数诊金,这老者便跟着徒弟一起离开。
药并不急于一时吃,对刘力菲来说,她更信赖罗寒月她们给她准备的那些东西。可这老者确实也是有些本事,他所言明的病症与皇城那些人说的差不了多少。不过比起那些人,他倒是还多叮嘱了些别的。处变不惊么?嗯,倒也有几分道理。
看完诊,她们三个便在护卫的跟随下出去转转。
城中自然和别的地方差不了多少,都是些街市商贩做生意。不过这淮地盛产美玉,因此街市上贩玉者众多,还有赌石等一些稀奇可看。她们仨就站在边上看人挑石头开,观察一阵之后,刘力菲摇摇头转身便离去。这赌石如赌命,喜甚少悲众多。她不大乐意看到那些人贪婪好赌,转而又以头抢地的嘴脸。
转着转着,她们几个便入了条看似更加繁华的街市。刘倩倩说这里是内街,跟外边那些相比,这里专营衣食之类的。无论白日还是太阳落山,内街都是生意最红火最热闹之地。看着那些正在叫卖的商贩,朱怡欣笑着说:“此行若是寒月师姐也在的话,估计这条街是要从头吃到尾的。”
“若师姐在的话,我们得多带一倍人手出来。”刘倩倩亦是笑着开口,“她若是被这众多吃食迷了眼,乐昏头走丢了路,可不得挨个铺子去寻。”
“那倒是不必。”刘力菲付钱买了三串鱼糕,“最多这一倍人手是拿来给师姐提东西的。”
“好糯!”轻咬一口,朱怡欣忍不住发出感慨。
“我瞧着你应该是会喜欢。”
笑着点点头,刘力菲也将那软糯的鱼糕吃进腹中。兴许是被大狐狸把嘴巴养叼了,这三人边吃边逛还能像模像样地点评一番。小食吃了不少,她们转出这条街想再去别的地方散散步。
刘倩倩说有几家书斋兴许刘力菲会感兴趣,三人便一同向着她说的地方前进。见她们要朝另一个方向走,陪同的护卫立刻出声提醒会绕路。迟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右边的街道,刘倩倩还是想带刘力菲从另一条路走。她的异常已经被那人悉数看在眼中,笑了笑,刘力菲请那位护卫帮着引路。
“少绕点路挺好的。”
双手各牵住刘倩倩和朱怡欣,刘力菲平静地迈步进右边的街道。走了一阵子,那座看上去十分威严气派的府邸出现在眼前。瞥一眼那门上的牌匾,朱怡欣下意识将刘力菲的手牵紧了些。
直到这时她才懂刘倩倩为什么想要绕路。
门口的石狮子又高又大,腰间别刀站岗的侍卫们全都面无表情的立着。当她们打门前经过,立马就有人偏头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与刘倩倩对视一眼,她二人脸上皆有担忧之色,可偏偏刘力菲像没事人似的,只目不斜视地牵着她们往前走,就好像那不是个值得她停下脚步驻足片刻的地方。
悄悄回头看了看那座房子,朱怡欣又抬眸看了眼刘力菲。停下脚步,长叹一声之后,她忽然用力握紧刘力菲的手腕带着她不管不顾地往前飞奔。刘倩倩知她在想什么,便一同拉着那个一脸呆滞的人往前跑。喘着粗气再次停下的时候,那看起来冷冰冰的地方,已经被她们三个甩在身后老远。
“走!我们去逛书斋!”
像小孩似的反被她二人领着走,那些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事情,已由她们替她做了最果断的处置。将那些零零碎碎的烦忧抛诸脑后,内心只剩感动,刘力菲重新展颜跟她们往前走。
那几家书斋开在学堂附近,路过听见里面的朗朗读书声,刘力菲觉得心情都更舒畅了些。尚还未下学,这书斋之中倒是人少,可供她们慢慢闲逛。不过泡多了风陵的藏书楼,她们三个对这些书籍的兴趣倒是不大。在笔、墨两处区域细细挑选,刘力菲看中了一块墨预备买下,可是店家十分抱歉地告知这块墨已被人定下。见她稍有些失望地叹口气,朱怡欣提议去另几家再转转看。
只可惜几家逛完都没能再有合她心意之物。好心的书斋老板提醒她们,这街尾有家开了小半年的新书斋,那里的东西也还算齐全,兴许能找到心头所好之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三人又走进那家名为宁远的书斋碰运气。只是这地方和别的稍有些不同,店中无论老板还是负责接待的人皆穿一身黑衣,衣上除了个徽记纹饰外再无旁的。
不过真如先前的店家所言,这里真的能找到不少好东西。挑中两方好墨和一支狼毫笔,刘力菲高高兴兴地结了账。正欲出门时,朱怡欣不小心撞上了旁人。那女子的东西散落一地,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书和纸笔拾起,朱怡欣小声地同人家再三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你快些看看这笔摔坏了没?若是坏了,我马上赔你一枝新的。”
上下打量她一阵,又看了眼她身后站着的刘力菲二人,那人眼神示意身边跟着的人帮忙接过东西。没张口说话,只是朝她微微一笑,接着那人便直接进了宁远斋。
本想追上去再问问,可随着那人进去,这书斋的大门便跟着关上。倒是没给朱怡欣再询问的机会。方才那女子同身边的侍者穿的都是黑衣,衣袖也有同那家书斋伙计相同的徽记。想来此人的身份,兴许跟这书斋有些关系。
“应该是没什么事。”刘力菲宽慰朱怡欣道。
“走吧,我们去别处再转转。”
“好。”
一行人的身影刚消失在街口,书斋后门便有四个拖着麻袋的人悄悄离去。方才被朱怡欣误撞上的女子正坐在里间喝茶,而她身旁之前的侍者已没了踪影。小口饮完那盏茶,她让坐在对面的店主派人去跟着刚来过店里的客人。
“务必查清三人身份,尤其是撞上我的那个。”
“是。”
“再挑个机灵点的人跟在我身边,身为护卫竟然不能及时拦下刚刚那人,这个家伙实在无用!若非是无心而是有意,此时我恐怕已命丧黄泉了。”
“我立刻去。”
知她心情不好,屋子里的人都低着头退出去,只留下她一人静坐平复心绪。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倒是没想到能在淮地碰上那人。本以为此生是见不到了。不过......笑容渐渐消失,难得一见的柔软也悉数从她眼底褪去。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她冷着张脸自言自语地开口道:“那位小郡主是什么时候偷跑回来的呢?”
艳阳当空照,郑丹妮穿着厚重繁琐的礼服与淮郡王一道,刚接完金蒙国使团入住指定行馆。只是这差事不大顺畅,让她心里十分烦躁不堪,可这面上依旧要保持着平静。宽大的袖子里,藏着快要攥烂了的手,郑丹妮发誓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难熬的时候。金蒙使者对她的夸奖之词越多,她这心里就越不舒服。要不是碍于身份,她真想扭头一走了之回风陵!
好不容易周旋完,郑丹妮阴着张脸还得回皇城去跟她父皇回话。这使团的随行名单对不上,多了位金蒙国来的尊贵之人,自然是要上报的。一想到那个多出来的女人强拉着自己的手,还十分亲热地套近乎,郑丹妮只想找个地方赶紧洗一洗。
此女乃金蒙国长公主殿下,是为前金蒙国主最疼爱的女儿。因过分宠溺疼爱,不舍其出嫁离宫,便迟迟不松口这婚配之事。而这位长公主更有意思,年过三十还待字闺中却无半分在意。如今的金蒙国主是她亲弟弟,为了照顾好姐姐,听闻他还在宫内耗费巨资修了座大殿供她一人住。对外宣称说是要替先皇好生养着她一辈子。可不知为何这女人会悄悄跟着使团一同前来,总之,郑丹妮觉得此事不大对劲。历来两国邦交出现这类变数,必定是有所图谋的。
话是报了上去,可皇帝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知道便再无下文。回凤梧宫关起殿门,郑丹妮发了好一通脾气。不为别的,只为那女人今日一句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的玩笑话——若能得殿下这样的女儿,本公主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莫气了,这大热天生这么久的气,你会吃不消的。”
端了碗冰过的绿豆汤递给她,陈珂小声哄她先喝点东西消消暑气。
“她是什么意思?当着我王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我说那句话,还得逼着我笑脸奉承她。怎么?她是想嫁进这皇城吗?”
“或许她的意思可能是想以后觅得一位如意郎君,生下位跟你一样优秀的孩子吧。”
拿着软帕轻轻给她擦手,陈珂让她不要想那么多。这金蒙国的轶事流传颇广,谁不知道那位长公主多受宠。兴许这肆无忌惮说话的毛病,且礼数不周的行为举止就是被惯出来的。
“你今日没进那行馆内,自然不知那女人有多让人不自在。若不是王叔替我挡下,她还想摸我脸!”
“那些金蒙使者没拦着她吗?”
“拦什么啊!站边上嬉皮笑脸看热闹呢!他们还吹捧了我半天,说是长公主殿下喜欢我这样的孩子,才失了分寸想要亲近些。谁要她喜欢啊!烦死了!”
闻言,陈珂也皱起眉。按理来说,再怎么被骄纵惯了,对方也不该无理至此才对。言语不当已是失礼,这还想上手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堂堂一国长公主不懂礼数传出去已经够人耻笑的了,那些跟着的使者难道也不懂么?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陈珂只能默默地哄好郑丹妮。
原以为再过几日这进献结束,将人一送便可万事大吉,可谁也不知这只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宁静。七日之后,金蒙国使团在大殿之上觐见皇帝时,那国书的最后一条竟写着盼结秦晋之好。一问方知,是希望将那位长公主殿下送入皇帝的后宫。此言一出,大殿之上立刻鸦雀无声。
等消息传至凤梧宫中已是晚上,皇帝答应了这桩美事,还下旨命人择个好日子接人入宫赐居紫华宫。若当真娶了这位金蒙国长公主,这联姻的好处不可谓不多。况且这政治上的联姻而已,将人放在宫里好生养着便是,别的倒是不需要怎么在意。群臣无人反对,可偏偏郑丹妮不听陈珂劝阻,硬是要去找皇帝收回成命。比以往多了些耐心听她把话说完,之后,一道罚闭门思过三日的旨意便砸在她身上。
“自你那日回话多了这位长公主时,朕便猜到这金蒙国预备想做什么,只是朕本以为他们是想塞人给你那王叔。”冷眼看着跪着的郑丹妮,他继续慢慢说下去,“金蒙国内乱止了尚不过一年半载,且今年年初朕便已然知晓它国境之内连遭大灾流民四起。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朝,本就是为了图谋邦交安定不生乱,好使他能腾出手来继续恢复国力。和亲不过是个手段,自古以来用这招的人多了去。”
“朕收下的不止是个女子,还是份极重极厚的大礼。你可知那金蒙以国边境十城为她做嫁妆么?十座城池啊,古往今来争一弹丸之地,都是尸横遍野、死伤无数。若是开战打仗,朕要耗费多少将士才能夺下这些地方。”
“可是父皇,若它国内当真不安定,此时献出十座城池不是更伤元气吗?”
“你当那金蒙国是傻子么?这给的自然不是好地方。不光不算好,还皆是遭了灾且有流寇作乱之地。对它金蒙来说,这些地方就像腐肉生蛆,若无力医治则该断就断,以免扩大病症反受其害。可对我们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将它们收服。这买卖于朕而言十分合算,至多不过日后那金蒙国主会以这姻亲关系,来找朕相助相帮罢了。”
“父皇,儿臣真的觉得此事尚有疑虑之处。”
“这回让你跟着淮郡王办差,本以为你能有些许长进,能学会知取舍、懂进退。可你依旧如此莽撞不懂事!”
“怎么?你是觉得朕与群臣百官皆不如你晓得利害关系吗?”
“给朕滚回去好好反省三日!”
低头领旨,郑丹妮沉默地走出殿外。
尽力维持平静,回到凤梧宫中将殿门关上,这才落下一滴泪。未来的三日她都将在这里闭门思过,这样也好,至少她可以有暂时的清净。可是这回父皇尤其严厉,他不许任何人进殿随侍,连陈珂都不得入内陪她。相比起那些斥责,郑丹妮更在意自己要一个人过这三日。
其实她在父皇面前尚有一问还未问出口,如今看来若是问了,只会是自讨没趣。她很想问他可还记得那紫华宫原是为她母妃而建的?虽然她已不在人世,可他当年亲口许诺将那宫室照旧修成之后空置着不动。知道拦不了这门亲事,于是便请求他另择宫室安置新妃,可他却呵斥自己不务正业只晓得关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了,他定是忘得一干二净。否则怎么会随手将那紫华宫赐人呢?
将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哭泣,累了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梦魇中刚刚惊醒,她便被立刻拉进温暖的怀抱之中。似梦尚未清醒,郑丹妮呆呆地看着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额上有包扎过的痕迹,陈珂轻声哄着她,让她放宽心不要害怕。
“这是怎么弄的?”
“不重要。”握住她想要触碰那圈纱布的手,陈珂笑了笑,“重要的是陛下开恩,我可以来这陪着你了。”
“你去求父皇了?”
“抱歉,我来晚了。”
没正面回答她那个问题,陈珂只是一如往常地替她擦去那些冷汗,接着安静地陪她慢慢将心情放松下去。其实不用她多言语,郑丹妮也能想到那定是她在殿外一直叩首请求的时候弄伤的。鼻头一酸,她小声骂她是个笨蛋。
“上过药已经不疼了。”
“当真?不许哄骗我。”郑丹妮心疼地看着她,“不过三日而已,没人陪又不会死。你何苦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这是作为臣下的本分啊。”陈珂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殿下受罚,身为臣子怎么能就那么光看着呢。”
“歪理。”
“再说,我与你初见之时便有过约定。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今日你受委屈了,自然是想要人陪的,不是么?”
反正也无人能再进这殿中扰她二人,郑丹妮索性揽住陈珂的脖子,整个人都靠了上去。灯火幽微摆动,借着那点光,陈珂的目光游走在郑丹妮那张十分哀伤的脸上。安慰的话全然无法开口,她的职责是陪伴,可更多的时候她也只能这样束手无策。
“你在想如何安慰我?”
“我没用。”陈珂苦笑一声,“无法为你排忧解难,我是个不称职的臣下。”
“兴许他说得对,我就是个不成器的废物。”
“才不是。你是我眼中最好的,这世上无人可及。今日是我劝阻不当,没能及时阻止你才害你受罚。这是我的罪过,还请你不要妄自菲薄。”
“若是他也能如你一样,时刻不忘说过的话,不忘记许下的承诺就好了。”
掌心轻轻抚摸她的脸,目光停留在那温柔的一双眼眸。从天狩七年至今,不知不觉间这温柔已伴了她快要十年。凤梧宫或许是冷的,可这个人的怀抱永远是温暖的。这或许是那个薄情之人赐给她最珍贵的礼物。
念未起,手指已然抚上她的唇。一下一下轻轻描摹她唇的轮廓,缓慢向她贴近,近到连呼吸都能感知的距离,可最终也只能停在这不动。那双眼睛依旧平静注视着、纵容着自己愈发越矩,她知道陈珂从不逆她心意。可是她并不知道她的那颗心究竟有没有像她那样生出些别的东西。未问过,亦分不清心里的那点挥之不去到底是何物。是情爱还是别的什么?或许这是个能看清答案的好机会。
“珂珂。”郑丹妮唤她。
“嗯。”
“我对你来说,只是要尽忠的殿下么?”
“不止。”咽了下唾沫,陈珂缓缓开口,“还是此生都要伴着的人。”
“以什么身份呢?”
“你说过无人之时是朋友,此外自当是臣下。总之,我不会让你孤单。”
酸涩的滋味自喉舌开始蔓延,偏头注视着那双眼睛,它依旧保持着平静和那份无数次令她心头颤动的真挚。微微点头,有那么些不甘心的念头在胸口处不断地翻涌和拉扯。疑问在这刻找到了显而易见的答案。过去近十年的相遇、相伴、相守,早已变为爱恋积攒在心底,已经到了从她口中听见朋友二字会心有不甘的地步了。
闭眼再捧起陈珂的脸,她吻上她的唇。即使被她不小心压在身下,这人除了伸手护住她,依旧没有任何别的举动。就像接受牵手或是拥抱那般平静,只眨了两、三下眼睛。郑丹妮喘着粗气,滚烫的脸颊贴着陈珂的脖子。身下之人越是沉默不语,她便越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背脊被她炙热的掌心轻轻抚摸,虽搁着夏夜的薄衫,可这丝毫不妨碍她感受那份温暖。已经这样了,既然无法找出任何能够搪塞的理由,那不如就继续这样放纵和逾越下去。
“我说什么你还是都会答应,对么?”
“是,我无法拒绝你。”
郑丹妮抬眸看向她,声音有些抖:“无人之时不为友,为裙下之臣,可好?”
相互对视着,那双眼里的隐忍以及颤抖的声线,使得身下之人那层平静的面具出现一点点裂纹。腰际被揽住了,与她的距离也在瞬息间拉得很近,近到可以清楚听见彼此的心跳,还能在她的眼里看到自己伪装出的镇静渐趋崩塌。不知何处风吹让烛火熄灭,黑暗中陈珂呓语似的启唇,声音已然喑哑哽咽:
“我会尽我所能使你如愿。”
一晃数日过去,这日子稀里糊涂就过到了下月中。
懒散大半个月的结果,就是龙亦瑞已经习惯睡到日上三竿起。反正山门无事,吴羽霏又有林芝看着,除了睡觉和跟张琼予打打嘴仗,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跟前些日子一样,睡得迷迷糊糊地翻个身,这手下意识就往边上的枕头一捞。可这摸着摸着就有些不大对劲,什么时候这枕头还长毛了?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往边上看,那毛绒绒的一大坨立刻闯入眼帘。倒吸一口凉气,她蹭一下坐起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突然多出的银狼看。使劲晃了晃脑袋,又抬手用力揉揉眼睛,好家伙这不是做梦啊!
探头探脑地盯着这狼看一阵,确定是自己养的那只‘麻雀’归巢了没错,这悬着的心才缓和了些。睡得歪七扭八的,戳戳毛绒绒的肚皮,这家伙也没任何反应。呼噜倒是打得规整,一下比一下会哼唧。摸了两把大半个月没摸上的狼尾,龙亦瑞晓得这是去采药的那批人回来了。估计是一大早到的吧,这会儿应该都跟杨媛媛一样在补觉。趁她睡得死,龙亦瑞慢慢地把这狼浑身上下摸了一通。啧啧啧,这在外没少吃啊,肚子摸着都肥了。本想让她好生躺着睡会,可这眼神一瞥,龙亦瑞便看到了床上的狼脚印。微微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啪啪两掌直接打狼脸上。
“嗷嗷嗷嗷!”
抱胳膊坐看这狼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外加爪子各种扑腾。微笑着咳嗽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狼耳朵便立了起来。一个飞扑直接将人按倒,毛绒绒的脑袋各种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狼尾摇得十分起劲欢畅。眼睛炯炯有神,吐着舌头咧嘴笑。
“有点猥琐,你能不能变回人?”
眯了下眼睛,耳朵抖了抖,下一刻龙亦瑞直接感受到了什么叫泰山压顶。她忘了这家伙是头狼的时候,跟人是不一样的。狼扒拉在她怀里还好,这突然大变活人压着她,一下是有点吃不消。
“我去!你是要压死我?”
“不是你叫我变回来的吗!”
“起开起开,压疼了。”
“哎呀不嘛,多长时间没看到你了,抱会再说啊。”往旁边挪了点,杨媛媛大手一伸将她搂怀里抱着,“我好想你哦。”
“想我干嘛?想吵架啊?”
“你要不还是闭嘴吧。嗷!疼疼疼!干嘛我一回来就揪我耳朵。”一只狼耳耷拉了下去,杨媛媛皱着眉开口,“对了!我刚睡得好好的,你干嘛打我?”
“哦,那是我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想着拍两下要是感觉得到疼,那就不是梦了。”
“有道理。”
点了两下头,杨媛媛又黏过来抱她。伸手抵着她的肩,龙亦瑞表示要起床去看看大狐狸。拉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大尾巴狼直嚷嚷用不着去看她。说是罗寒月喊了一路的困,这会说不定睡得比猪还死。
一个要走一个不放手,于是乎两个人一大早就开始激烈斗争。等张琼予刷一下拉开门,见到的就是她俩衣衫不整纠缠在一起且都面红耳赤的画面。齐刷刷扭头看向门口的人,看她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龙亦瑞赶紧开口喊她不要乱想。
“悠着点,有点太激烈了。”
“胡说八道你!”龙亦瑞顺手抓了个枕头朝她丢过去。
“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只是寒月在睡觉,你们动静小点,免得一会吵醒了,她会过来捉——”故意拖长了声调且用一声嗯代替某个字眼。张琼予赶在那只鞋飞自己脸上之前,飞快拉上那扇门:“在床!”
“哎?不对啊!”杨媛媛突然回过神拉住要冲出去揍人的龙亦瑞,“你想确定自个儿是不是在做梦,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两大巴掌?你打的是我哎。”
“你的反应比较激烈,好验证些。”
“有理。”一把捞她入怀,杨媛媛小声在她耳边嘀咕,“下回打轻些,还是有些疼的。”
“睡你的吧。”
薄被一下一下耸动着,缓缓将它揭开,张琼予伸手将那尚在睡梦中瞎哼哼的大狐狸抱进怀里轻轻摸。揉揉狐耳朵,捏捏尾巴,甚至将那两只前爪一块举起,这狐狸都只管仰天大睡压根不理她。也不知是赶了多久的路,这狐能困成这副德行。想她是累着了,张琼予便收起心思不再摆弄大狐狸。舒舒服服地将她放回原来卧着的位置上,笑着揉揉后脑勺的狐绒毛,张琼予起身出去代她收拾院中堆的那一大堆药材。
早晨醒时出门看到院中一片狼藉,她才晓得这几个人回来了。转头回去房间找罗寒月,刚拉开门,她就差点一脚踩上七仰八叉躺门口就地开始睡的大狐狸。本想着中秋过了这几人才能回来,谁知道竟能赶在那前边回。也好,这下过节就不那么冷清了。
一觉睡到吃晚饭的时候这狐狸都没醒,问过叶舒淇才晓得原来是她们在筑波山杀了几只伤过人命的密宗,剖了些有年头的内丹服下。罗寒月为让她跟杨媛媛吸纳内丹顺畅些,就耗费了不少灵力帮着护法。想是这精神头耗费过重,以至于还得再睡久点。
问及此次出行是否顺畅,杨媛媛立马站了起来开始绘声绘色地讲她们四个是如何在那筑波山中历险的。抱着半个西瓜,吴羽霏把垫子挪到了她跟前一脸崇拜地听着故事。狼尾翘了老高,虽多少有点吹嘘的成分,但小孩子听得开心,她这心里也十分舒坦。只是这故事听得再完满,也改变不了徐楚雯到底受了点轻伤的事实,她左肩之上兴许会留下块疤。
“不打紧,到时候让大狐狸给你弄点药膏抹抹就好了。”
“怕是不成。”徐楚雯笑着摇摇头,“这是密宗伤的,寒月师姐说不大好养。”
“都怪那只蜥蜴太狡猾了。”提起这个,叶舒淇的狐耳就耷拉下来,“我不知道斩断了它的尾巴也无用,它竟然能使那断尾化成偷袭的利刃朝我们刺过来。要不是徐楚雯保护我替我挡了那一下,那时候受伤流血的就是我了。”
“要我说还是咱们寒月师姐给的剑好。”摸摸狐耳,徐楚雯看向张琼予说,“若不是剑上渡了师姐的灵气,我也没那么容易接下那招袭击,还能还手击飞那截断尾。”
“那只蜥蜴死可惨了。”杨媛媛打了个寒颤,“大狐狸发飙起来直接给它一把火烤了。”
“可是烤蜥蜴肉很好吃哎,寒月师姐一口气吃了半斤呢。”叶舒淇回想着那日罗寒月气呼呼地踩那只大号蜥蜴身上各种蹦的场景,“要不是没地方弄,她还想做成肉干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别别别,想想我就觉得这胃不大舒服。”林芝听得连连摆手,“咱是有些无福消受。”
“别说滋味还真的不错!”杨媛媛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那日吃了好多呢。那玩意烤过之后像鸡肉,但是那皮子又嘎嘎脆。”
“闭嘴。我晚上还要吃烤鸡腿呢,你别影响我胃口。”龙亦瑞一巴掌呼她肚子上,“看看出去混半个月这油水混得不错啊。”
“咋!你还想吃我啊?”
“鸡腿?”房间的床上忽然传来两声砸吧嘴的声音,“哪里有鸡腿?”
众人回头一瞧,罗寒月此刻正小半个身子掉地上,但那脑袋还沾着枕头,眼睛也没睁开。这高难度的睡姿看得杨媛媛瞠目结舌,心想这狐狸的柔韧性真不赖。
听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在喊鸡腿,大伙全都相视一笑。林芝去取了只烤好的肥鸡端进屋子,似是闻着味了,罗寒月哼哼的动静越来越大。
忍着烫撕下一块连皮带肉,看上去就鲜嫩无比的腿肉,轻轻吹几下,张琼予将肉递到她枕头边上。鼻子动了动,喉咙发出些意味不明,但听上去有些撒娇的声音。眼睛照旧没睁开,但这脑袋却往肉香味在的地方挪了些。
面对如此滑稽的场景,要个小孩忍笑实在是太难,见罗寒月没吃着肉又开始乱哼哼,吴羽霏抱着西瓜哈哈大笑起来。不笑不要紧,这一笑直接把大狐狸的眼皮给笑半睁开了。不过她这会可没工夫问小屁孩笑什么,手一伸握住张琼予的手腕,罗寒月吧唧一口将那块肉吃进嘴里。
“好吃好吃。”
许是还没睡醒,这人露出了像小孩第一次吃糖果时那般满足惬意的神情。鼻子继续动了动,不必睁眼,这贪嘴的狐狸就能打个赤脚顺着味儿去那桌边。只是这刚出炉的烤鸡有些烫手,迷迷糊糊地一碰,嗷!一声之后这狐狸立马清醒了大半。
“你不讲武德!你怎么还偷袭狐呢!”
指头对那只鸡指指点点一阵,罗寒月又伸手去扯鸡腿,无奈还是十分滚烫碰它不得。看她那副马上就要委屈得开始撒泼的样子,张琼予拿了把匕首替她切下鸡腿,又慢慢削肉下来喂给她。
正看这懵狐狸的笑话,龙亦瑞的衣袖子又被杨媛媛轻轻扯动几下。她低声问龙亦瑞几时她也能有这般待遇?吃了一记肘击加三个白眼,龙亦瑞让她少做点梦。郁闷的夹起尾巴,杨媛媛叹了口气。都是浑身长毛且满地乱跑,一双毛绒耳朵,有条大尾巴,怎么这待遇差别这么大呢。狼生真是可悲可叹,来世还是投胎当狐狸好了。
像商量好了似的,剩下两拨人一前一后也都赶在中秋之前回了风陵。郑丹妮她们本该比刘力菲几人早回,只是迫不得已还参加了场婚仪,吃了顿食不下咽的酒席才得以从那讨厌的地方请旨离开。不过她同陈珂带了样东西回风陵给大家当礼物,那是从金蒙国带来的礼物中特意选出的最有意思之物。
虽然那场婚仪哪哪都让郑丹妮觉得不自在,可是那漫天飞扬的特制烟花实在是漂亮极了。金蒙使者说这是他们国家的百年匠人代代传下来的,别处可都看不着。这烟花着实漂亮,郑丹妮跟陈珂都看得入了迷。反正马上要过节,她便想带这一车烟花回来放,不是更有趣么?
跑出去的鸟儿们都回了巢,这山门立马就又热闹起来。除了罗寒月把自己成天关着炼制药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其余人都同往常那般在一块玩闹。狐狸洞的符冰冰每日都会来山门跟大狐狸一起弄药丸子,听说罗可嘉已经勉强能将鞭子收放自如后,罗寒月笑着点头称她还有点救。不忘邀她三人一起过中秋,罗寒月说要是那蠢狐狸使性子不肯来,就劳烦符冰冰代为管教给她捆过来。
第一批药丸制成之日,恰逢中秋月圆之时。将一半药丸送去狐狸洞,剩下的就她们自己分了。过节自然是张罗得十分热闹,好饭好菜吃个痛快,她们便要去后山放烟花看,之后再回来同去年一样唱皮影取乐。
扇子摇得噼啪响,罗寒月站在一边笑着看郑丹妮她们几个摆弄烟花。本懒得来,她更情愿窝屋子里多吃会点心,可是架不住这几个家伙各种连拖带拽,到底是跟过来看看她们口中的稀奇。
“我活五百多年了,什么烟花没看过,这群家伙非得拉狐来看这玩意。”
“来都来了,你还念叨这个作甚?”张琼予拍了她一下,“图个热闹嘛。”
扇子也不摇了,罗寒月背着手耐心等她们在黄楚茵的帮忙下布置。吹雪?呵,名字倒是起得有些意思,就是不知道放出来究竟如何?用火引点燃引线,郑丹妮她们赶紧往后撤退。数了约莫十个数,砰砰砰三声巨响震动整个山头。叶舒淇的狐耳立马都耷拉下去,徐楚雯赶紧笑着给她捂耳朵。罗可嘉见她吓着了,立马笑嘻嘻地冲她做鬼脸。想来是还记着她要抢姐姐的事。
绚烂的烟花直冲上天又飘飘然炸开,其色如白金,绽放之时又接连在空中炸出些花样,看上去当真如风吹雪般曼妙。与从前看过的那些相比,当真是与众不同,别有一番滋味可赏。烟花一声一声炸上天空,嬉笑之声都被尽数覆盖。瞧着那烟花,刘倩倩忽然想起罗寒月说过烟花像金色的雪。扭头朝站在最后边的大狐狸看去,她仰着头,似乎正在认真欣赏。那时这话听起来尚有一丝抽象,如今见了这吹雪之景,她心里不禁感叹当真是金色的雪。
烟花声响、众人的说话声都没入那狐耳之中,直愣愣地看着那漫天的金雪飞舞,喉头微颤,罗寒月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一切都已经与那时全然不同。还是这个地方,还是那么漂亮的景色。可是......可是无人知晓这雪数百年前,也曾经在这风陵山头飘落过一回。
手被轻轻握住,缓慢低头向身旁之人看去,那滴在眼眶中积蓄许久的泪顺势滑落下来。沉默地抬起手替她拂去那滴泪,回头看了眼正兴致勃勃赏烟花的大家,张琼予庆幸无人注意到罗寒月的异常。
眨了几下眼睛,嘴角微动,大狐狸说是这烟花有点迷狐眼睛,让她觉得不大舒服。笑了笑,张琼予默不作声地牵住她直接离开那里。没回头去看那人勉强的表情,她只顾将人带回风陵院中暂且避一避。不听那些虚假的搪塞之词,从身后像上次那样环抱住她,另一只手捂上她的一只狐耳将那声音稍稍隔绝些。
“安心待一会吧,我不会问你什么。”
是,她不问。
在直视过那双眼睛里的痛楚之后,她不忍心再去跟她要任何问题的答案。视线无法从她的眼中离开,想要再看看那双眼睛里究竟旋着怎样深沉的感情,可是看到的就仅仅只有麻木和破碎。只看哪怕一眼也会化在这能直达人灵魂的悲切之中,究竟是什么能狠心舍得让这双漂亮的眼睛染上这些东西呢?
“拜托了。”合上眼睛,双手无力地垂在腿上,罗寒月靠在她怀里低声说,“让她们知道这件事会很丢狐脸,所以不准说出去。”
“好,我明白了。”沉默散去,张琼予点头,“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秘密。”
无声的笑挂在脸上,泪却滚落面庞。轻轻扣住她有些凉意的手,用适当速度的言语,再佐以适当程度的笑容,张琼予像哄小孩子不哭闹那般给罗寒月讲起了没头没脑的小故事。
她的手温润得像一块玉,就那么扣着,都会令人心里觉得安稳。讲啊讲啊,不知道讲了多久,罗寒月的手才轻轻回握住她。兴许是听她的声音有点哑了,她不忍心再难过下去了吧。
“我把你哄好了吗?”
“再抱会。”
“这回又能抱你多久呢?”
“她们回来之前吧。”
稍稍换了个姿势闭眼赖她怀里,衣衫松动露出了脖颈优美的线条,光洁的肌肤在月光的照映下泛着透明般的颜色。静静地看着,大胆将全部的视线都落在那处和怀中人的脸庞上。
她是在赏月,这没什么不对的。
哭累了会感到疲倦,大狐狸就那样靠着她小睡。仍然有晶莹不时滑落,失了一次又一次拭去它们的耐心,张琼予偏过头缓慢地靠近染着红晕的眼角。即将亲吻上的那刻,门吱呀一声开了点。僵在原地,她抬眸朝门外看去。与那人对视一阵之后,她笑着闭眼依旧选择吻上怀中之人。默默看着这一幕,龙亦瑞转身轻轻将门又重新关上。
喝酒聊天是常有的事,因此避开众人,只拉着张琼予站在长廊上喝酒说话倒也不显得稀奇。作为彼此最为中意的倾诉者和聆听者,她们对彼此的了解远胜于能懂得看清自己。
可即便如此,龙亦瑞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张琼予对那人生了那样的心思。疑问被她用那样直白的举动,直接挑明答案。既然都不藏着掖着,龙亦瑞也笑着承认,那日剑阁外的人是她没错。
这还是今年给大狐狸庆生之前的事情了,本是照常夜间巡查,巡至剑阁外见灯火亮着,她便想进去看看大狐狸在干嘛?门刚开了个缝隙,她便闻到浓烈的酒味。接着就目睹了,张琼予将罗寒月扶到一边躺着并细细照料的画面。本想进去看要不要帮忙,可她看见张琼予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注视着罗寒月。迟疑片刻,她没能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继续看着。正如今日撞见的那般,那时候她看到张琼予也是这样亲吻罗寒月。心里一慌,想要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撞上柱子,动静自然是被剑阁内的人听到。匆忙逃走,那日之后,龙亦瑞便一直暗中看着张琼予。
“你怎么对我的事这么上心?”张琼予问道,“都说了是大狐狸眼睛不舒服,我带她回来洗一洗。亲她不过也只是闹着玩,你不信的话,等会自己去说给她听,她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酒液倾下,待酒碟斟满后,龙亦瑞才自言自语般地开口:“明明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可是你却在不知不觉间有了这样的变化。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有必要这么说话吗?你……你喜欢她不是吗?”
抬头问她时,张琼予的眼睛分寸不动地看着坐在席上笑着吃东西的大狐狸,好像并没有听到自己在问什么。可是她手中的酒碟微颤,倒映着盈盈月光,轻轻荡漾着波纹。注视那个背影,她饮下半碟子酒并没有急于给出一个确切回答,而是笑着说:“你不喜欢她吗?若是陪在身边那么久都还不喜欢的话,大狐狸会很伤心的。她会指着你的鼻子骂,说你是个没良心的坏东西,到时候我可不会来帮着你。”
“你知道我是说其他的。”
“什么?”
“一种......一种想要能够一直伴着她的冲动,想要同方才那样能够一直抱着她。”
抬眸看向天上朦胧的月亮,就着皎洁月光将剩的酒喝下,张琼予笑了起来:“那我想大概有过无数次了吧。”
酒碟塞她手里,张琼予径直走到罗寒月边上。冲着狐耳低语几句,罗寒月果真气呼呼地转头看向龙亦瑞。
从坐席上爬起,她拿着半块月饼过来质问龙亦瑞怎么就不喜欢她了!看着朝她露出微笑的张琼予,龙亦瑞一时被哽得不知作何言语。
“我怎么你了!你怎么就说狐的坏话呢?嗯?老实招来!”
“哪能不喜欢你啊。”龙亦瑞伸手过去抱着她蹭了两下,“我这是开玩笑嘛。乖乖,你最好了,这世上你对我最好。”
“干嘛?怎么突然就抱我?”
“因为......”抬手顺势薅了把狐尾,龙亦瑞笑嘻嘻地蹿她身后去,“因为想薅你尾巴啊!”
“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
把月饼往嘴里一塞,罗寒月开始追着她到处跑。龙亦瑞倒是会躲,她径直往杨媛媛背后一杵。看她们这样追来追去好像很好玩,叶舒淇也跑过去抱着龙亦瑞不撒手。好端端的教训人,结果就忽然变成了玩老鹰捉小鸡,一时间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跑累了,气也撒得差不多。
几杯千日醉下肚,这大狐狸竟涨红了脸,随手扯着刘力菲晃晃悠悠地唱起《水调歌头》来。最后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她俩一块往地上倒,吓得一群人手忙脚乱地过来接。结果大伙互相拉扯着,半数人都一起跌地上,那场景着实有些滑稽了。
把迷迷糊糊的醉狐狸背回屋子,罗寒月除了瞎哼哼外,还硬是扯着龙亦瑞不肯放手。非要听她说够一百遍最喜欢她,这大狐狸才咧个嘴笑起来:“都要最喜欢我。”
“啊对对对,乖乖,当然是最喜欢你啦。”
“不喜欢我的都逐出师门!”
“啊对对对,逐出去!”
“今天不想一只狐睡。”嘤嘤哼哼的声音自她喉舌间涌出,她抬手扯住龙亦瑞跟张琼予,“你们长大了都不陪狐了。一个没良心,一个讨厌鬼,烦死了!尤其是你这个奶团子,居然还给狐画鬼脸!”
“错了错了。”赶紧伸手把她眼睛一遮,张琼予扭头让那些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的人快些自行散去。不然等这狐狸明日清醒回想起来,只怕又是要挨个遭殃。
“那把我姐看好点啊。”罗可嘉瞥了一眼她俩,“数百年前有一回她喝懵了,大半夜说想吃西瓜,就稀里糊涂地拿个瓜一直往脑袋上砸呢。”
“蠢狐狸!你编排狐!你是瓜皮!”
“她是不是总忘了自己也是狐狸啊。”哼了一声,罗可嘉扭头跟黄楚茵她们走了。
互相对视一眼,没挪开遮住她眼睛的手,张琼予跟龙亦瑞靠在一起无声大笑。等手慢慢挪开的时候,罗寒月已经睡过去了。即便如此,她俩还是脱了鞋袜,上床一左一右挨着她。挤是有点挤,可是她们真的很久没有这样在一块过了。
握住她的手,龙亦瑞忍不住开始像小时候那般跟她比手掌的大小。岁月好像就是这么回事,等意识到许多东西都变了的时候,往往是后知后觉的。
当她们再次看向对方时,张琼予微微笑了。那样的笑却是龙亦瑞看到过的,她最为温柔的笑。不只是对着昏睡的人,同样也是分享给她的温柔。是啊,她们是喜怒哀乐共享了十数年的人。即使是探知了某些秘密,也不会改变任何的东西。心里的惆怅和那些原本想要劝阻的话语,全都慢慢隐去,她知道她不会那么糊涂。
“谢谢。”
“谢什么?”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放弃了一些原本要开口的东西。”
“大概是惯了你十数年的本能吧。”笑着凝视她,龙亦瑞轻声说,“作为回报,下次我再歪着睡,你不能凶我了。”
“我给你俩揉一辈子。”
“那我跟她只能也惯着你一辈子了,不然谁给我们救命啊。”
世间或许果真有这样的一种感情吧,超越了友谊又都明白这样的惺惺相惜不属于爱情。一人揉了两下狐耳,她们像幼时那般依偎着大狐狸缓缓进入静谧绵长的梦境。
北风呼呼咆哮,一觉醒了,窗外依旧落着纷纷白雪。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吴羽霏揉揉眼睛伸个懒腰站起来。卢静不在身边,吴羽霏又十分惦记着那幅画,她便预备径直去刘力菲那问安。可是来刘力菲这一看,卢静早替她过来陪着师父了。罢了,算这坏猫有良心,不枉费她讲了那么久的故事给她听。
“菲菲师父,那画呢?”
“柜子里收着的,没烧。”喝了口茶,刘力菲白了她一眼,“那是我的东西,几时轮到你这么惦记了?”
“哎哟,您的画都是宝贝,这谁不惦记啊。”赶紧跑到她身后坐下,吴羽霏笑着给她轻轻锤肩,“我就这点出息了,您又不是不晓得。”
“这雪这么个下法,你这心里是乐开花了吧。”
“那自然是了。能伴着菲菲师父你,我这当徒弟的肯定是乐开花啊。”
“花言巧语。全是在皇城跟那些家伙学的吧?”
抬手毫不客气地打她一下,刘力菲瞪着她,让她坐边上去。小嘴一撅,吴羽霏蔫蔫地坐到卢静身边。看她嘴角不停抽动,吴羽霏哼了一声直接说:“卢大人要是想笑话我,还请敞开了大声笑!别憋出什么毛病,到时候赖上我师父。”
“非也。在下是被羽霏大人可爱到了。”
“坏心眼子猫!”
“够了!”刘力菲皱着眉让她住口,“你来的正是时候,一会陪我上山一趟。”
“啊?师父要出去吗?可是这外边还下着雪呢。要是有什么要紧的,我替您去办好了。大冷天的就别出去了。”
“休要啰嗦。”
“是。”
用过早点,吴羽霏便小心翼翼地将袍子替刘力菲系上,接着又给她戴上斗笠,与卢静一道随她冒着风雪上山。深一脚浅一脚地站在雪地里,约莫走了半把个时辰,她们来到一处平坦的山坡上。
吴羽霏自知晓这是何处,脸上立马有了些哀伤之色。将那倒在地上的大伞重新从雪地里吃力地扶起,立稳之后,刘力菲转头轻轻去擦两方墓碑上的白雪。旁若无人般,她低声自言自语地说,是她想得不周到,没让人日日都来瞧一眼。这伞倒了,无端连累她们两个受冻了。
沉默地听刘力菲用十分温柔的语气说话,吴羽霏想起了那个冬天。大概是第一次,她亲眼看着满头白发的师父,抱着那个刚刚离世的人,跪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种无助和崩溃折磨得她几欲疯狂。抬起袖子抹了下泪,她走上前帮师父慢慢擦雪。
好奇地凝神施咒朝那两方碑上看去,瞧清碑上所刻,卢静的眼神变得肃穆起来。存在于遥远故事之中的人,此刻正静悄悄地长眠于此。春夏秋冬四景,虽春色音讯难觅只留衣冠冢,可卢静不曾想过这冬之花也永留在这风陵山中。默了片刻,她用咒术变出一捧花递给刘力菲。瞧了她一眼,刘力菲笑着说声谢谢。
“这些朱朱会很喜欢就都给她吧。”
将花放到那衣冠冢边上的墓碑旁,刘力菲微笑着摸了摸碑上的名字。不知想起了什么,她抬眸向着西北方看了一阵,接着便面色阴沉地站起身,自顾自朝着那个方向去。张口叫住她,吴羽霏朝她使眼色,意思是卢静尚在此处。没理会她,刘力菲继续吃力地踩着雪往前走。
“大人这是要去何处?”
“不管你一会看到什么都不许乱说话!”吴羽霏严肃地警告卢静。
跟着又走了一阵,一处山洞暴露在眼前。
进去之后,令卢静感到吃惊的是,里面还有四位兵士在此驻守。道声辛苦,刘力菲便在兵士的指引下向着洞穴里走去。越是往里这视线就越昏暗不明,卢静实在想不通这是什么地方。停在一处像牢房一样的洞穴外,卢静站在阴暗之中看向那个披头散发、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听见锁链被取下的声音,那人才好似活过来一般略微动了下。又等上一阵,她才撑着地慢慢靠着墙壁坐起来。这洞穴里的光线实在是太弱,卢静不得已又用咒术去窥探那人凌乱的头发下遮挡住的面容。可是刚看清一眼,她就惊得差点没喊出声来。怎么会?那人不是被陛下下旨凌迟处死了么!她怎么可能还活着?还会被关在这个地方!
“刘力菲?”那人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大确定,“我想大概是你吧。”
“看不见了吗?”刘力菲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
“被你关在这地方那么久,我这眼睛看不清东西了,不是很正常吗?”边说边歪着脑袋,那人又不大确定地继续说,“你还带人来了?谁?是郑丹妮还是你的小徒弟?还是......朱怡欣?”
“你这奸贼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哟,这回带了个什么玩意来?”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事情,那人靠着墙笑得发抖,“陛下?哈哈哈哈,她算什么陛下。只不过是穿上了那件衣服而已,这内里也不比我高尚到哪去。让我们这位静淞大人穿那件龙袍倒还差不多。”
“你疯了。”
“朱怡欣可好?”那人看着刘力菲问,“你上回来时说她的病好些了,如今又是如何?”
“遇这天寒地冻便又旧疾复发,这会庄子上的大夫正守着呢。只是这病来势汹汹,怕是熬不过冬了。”
诧异地盯着刘力菲看了一眼,卢静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骗这个家伙。
“难怪你愿意踏入这地方瞧我一眼,原来是她快死了啊。”发出沙哑的笑声,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杂草开口,“虽然她活该,可我觉得你能救她的,尽力再试试吧。”
“你还是人吗!”难掩愤怒,卢静想上去揍她一顿,但吴羽霏死拉住她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当然是。不光是,我还是这世间唯一的真人。不像你们这些伪君子,假好人。她不活该吗?喜欢我这种无心之人,不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之举么?”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照顾她。你今日该受的,差不多也该开始了。”
挥了挥手,那四名兵士便进来将她拖出押进洞穴更深处。一把破铁锹在手,她又要开始无休止地挖这隧洞下去。出了洞穴,卢静立刻质问刘力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淡定地抖了抖袖子,刘力菲回头朝她笑着说:“很好理解啊,什么时候挖到黄泉去了,她才有资格去跟被她伤害的人道歉。”
“此事陛下可知?”
“除了那把我不感兴趣的椅子,我要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郑丹妮都会给我。”
愣愣地看着她们师徒二人往前慢慢离去,回头看了眼那黑洞洞的地方,咽了咽唾沫,卢静转身追随她们而去。
不畏浮云遮-20(完结)
林黛玉离开的那个早上,是贾宝玉和史湘云一起送的机。飞机略微晚点,贾敏和同行的教授们在VIP室休息,让水溶和林黛玉稍后过去。
史湘云不忘叮嘱林黛玉:“寒假记得回来。”
贾宝玉却是开玩笑的说:“在那边可千万别交外国男朋友。”
水溶看了贾宝玉一眼,虚虚搭上林黛玉的肩膀,笑道:“放心,我会照顾她的。”林黛玉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乘务员过来通知时间,说可先行登机。林黛玉再次往入口处张望,史湘云心领神会的说:“宝姐姐说她今天有事。”
林黛玉不言语。
贾敏走过来说:“好了,走吧。”林黛玉分别与二人拥抱,史湘云作势豪迈的拍拍她的肩膀,贾宝玉却是飞快的红了眼眶。
一走出机场,史湘...
林黛玉离开的那个早上,是贾宝玉和史湘云一起送的机。飞机略微晚点,贾敏和同行的教授们在VIP室休息,让水溶和林黛玉稍后过去。
史湘云不忘叮嘱林黛玉:“寒假记得回来。”
贾宝玉却是开玩笑的说:“在那边可千万别交外国男朋友。”
水溶看了贾宝玉一眼,虚虚搭上林黛玉的肩膀,笑道:“放心,我会照顾她的。”林黛玉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乘务员过来通知时间,说可先行登机。林黛玉再次往入口处张望,史湘云心领神会的说:“宝姐姐说她今天有事。”
林黛玉不言语。
贾敏走过来说:“好了,走吧。”林黛玉分别与二人拥抱,史湘云作势豪迈的拍拍她的肩膀,贾宝玉却是飞快的红了眼眶。
一走出机场,史湘云就收到薛宝钗的微信,她回拨过去时带着鲜有的不满情绪: “你在哪儿?”薛宝钗又发了个定位过来。
所在地是市西郊一隅的老旧建筑,占地面积不小。史湘云看了看门前斑驳的石碑,隐约刻录着上世纪初的慈善机构,叫什么普育堂。看着走到她面前的薛宝钗,史湘云疑惑的问:“这是……福利院?”
“算是。”薛宝钗给她简要的讲述这普育堂近百年的历史,原本战后已经难以为继,是薛家曾祖父——当时已是知名的慈善家——出面,由薛家接收过来,数十年来连续的修缮翻新,现在叫康育园。门前的草地绿化极好,树木成荫,她俩走过去,远远看到莺儿带着个约莫8、9岁的小女孩玩荡秋千。
“她是谁?”史湘云问,她隐隐觉得这孩子是一切事端的关键。
薛宝钗沉默,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说了一句语义含糊的话:“是我造的孽。”
史湘云满腹狐疑,看看小孩又看看她,说:“要不是年龄对不上,我都要怀疑这是你的私生女了。”
话刚落音她头上就被轻轻打了一下,史湘云抬头,看到薛宝钗露出这段时间来难得的笑容:“什么话。”
她俩边说边走到莺儿和小女孩跟前,那孩子有着一双与身形完全不符的大眼睛,惊惶如小鹿。史湘云蹲在她面前,大大方方和她打招呼。
“薛姐姐,”小女孩却看向薛宝钗,怯生生的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莺儿马上接口:“早上不是还跟你说了嘛,妈妈出差了,起码还要2-3个星期呢。”
“我妈妈真的会回来吗?”
莺儿无言以对,询问的眼神望向薛宝钗。薛宝钗说:“会的,我向你保证。”小女孩伸出手指,薛宝钗犹豫了一下,和她拉勾。
薛宝钗是径自闯进薛怀业办公室。薛怀业正与人电话,薛宝钗没有任何避嫌之意,薛怀业不得已挂了电话,警示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文件袋上,问:“这是什么?”
薛宝钗抓着文件的手一紧,放置身后:“我查到了,他们真正要掩盖的事情。”
“去年A保险公司的收购计划——30亿买了一家空壳公司。”薛宝钗精光闪闪的目光的盯在他身上,“伯父,您说,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有多少收益?”
“那不是一家空壳公司,我们收购它自有我们的意图……”薛怀业并不遮掩得利者身份,沉默几秒后又放弃解释。
“所以您和桂花集团联手,坑害公司的利益?”
“公司?”薛怀业冷笑一声,“我问你,公司是什么?公司是由渗透进来的红色资本和那群外行股东把持着,早就不是我们的天下了!”薛怀业继续道,“我是在夹缝中培植我们的势力,你不明白吗?”
薛宝钗淡淡的问:“那哥哥呢?”
薛怀业眼神急遽收缩:“——你怎么知道的?”
薛宝钗没有回答,只问道:“哥哥从来都对您马首是瞻,为什么要害他?”
“害他?”薛怀业又笑了,是嘲讽的笑意。“我在他脚边挖个坑,可没推他下去——是他自觉往下跳。更何况,我后来也使出浑身解数救了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被您哄骗着,只怕他的股份已尽数归于您掌控之下。”
“这不是好事吗?蟠儿从来不是可造之材。我一直培养的是你,我对你比自己的孩子还要尽心尽力。”薛怀业缓声道,“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薛宝钗眼神一阵恍惚。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对大势应该也有自己的判断,来吧,把手上的资料交给我。”
薛宝钗笑了笑,说:“您认为我会这么做?”
薛怀业胸有成竹:“你既然来和我摊牌,当然是有所求。”
“没错,”薛宝钗点头道,“我希望伯父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薛怀业一手接过文件袋,抽出资料。“复印件?”薛怀业笑了,“原件呢?”
“这份资料是我向伯父表的忠心,”薛宝钗说,“但我也不能不为我和哥哥着想。您放心,只要我们兄妹俩一直安全,原件就永远不会泄露。”
薛怀业面露精光,薛宝钗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只一闪而过,下一秒薛怀业便哈哈大笑起来:“说吧,什么条件?”
“上次我们剔除掉的评估公司里,涉事的那个评估师。”薛宝钗说了一个人名。薛怀业皱起眉头,重复了一遍无名小卒的名字。
“伯父神通广大,我不管您用什么方法,”薛宝钗一字一句的说,“请务必保她不用入狱。”
薛怀业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就这?”
“就这。”
“她和你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薛怀业再次笑了起来,薛宝钗在那笑声中听出了对她的失望。“我的爷爷,你曾祖父,曾说过一句至理名言: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更何况狮子争斗,蝼蚁遭殃,这是世间常情。而你……”薛怀业盯着她的眼睛说,“我看错你了,你根本无法成就大事。”
薛宝钗没再回应他的话,她垂下眼睑说:“再见了,伯父。”
一晃十余日堪堪而过,贾政的事情也终于尘埃落定。对贾家而言算是好结局,并未被双规,而是自动卸任。贾政夫妇决定回南京老家,正好贾母也有叶落归根之意,贾宝玉作为独子,也要随之回去一趟。
他在学校找史湘云说起这事,秋天橘红色的落叶满地,更添凄清。“人都走光了,好无聊啊。”史湘云叹了口气,忽然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去吗?”
“当然!”贾宝玉笑道,“就当度个假!”
薛宝钗再接到史湘云电话时,正坐在冯律师车上,车停在康育园对面马路旁。“判决是什么?”
冯律师说:“有期2年,缓刑2年。”
薛宝钗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后续事宜是莺儿一手处理的,从车窗里远远看过去,能看到小女孩扑到了母亲的怀抱。薛宝钗看得面露微笑,冯律师问:“小姐,您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薛宝钗微笑摇头,对着电话里聒噪不停的史湘云说:“我马上过来。”
薛宝钗是第二次步入贾家别墅,见到贾母,她惊觉经此事件后贾母也老态许多,只有眼神仍一如既往的锐利。老太太看着她,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你的事情解决了?”
贾宝玉和史湘云同时回头看她,又看向贾母,面露不解神色。
贾母解释说:“上次见你的时候,你的表情,就像是——刚从地狱里逃出来一样。”
薛宝钗暗叫惭愧,心里叹服贾母慧眼如炬,便点头笑道:“嗯,解决了。”
贾母摇摇头,说:“不,我问的是,”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
薛宝钗又愣了几秒,展颜一笑,肯定的点了一下头:“嗯。”
贾母叹了口气,抬眼望天:“我这辈子活得太长,见过太多的聪明人。但当你们活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聪明并不给人希望。”
三个孩子都怔怔的听着,然后点点头。
“玉儿呢…”
薛宝钗的心怦的一跳,心境明亮的知道贾母口中的“玉儿”所指。
只听贾母续道:“你们两个,一个是玉,一个是冰。玉是暖玉,而冰……原谅我以前的偏见,我以为冰只会融化,是捂不热的。”她向薛宝钗伸出手,薛宝钗便将整个右手覆了上去,逐渐感觉到掌中的手心热了起来。
贾母面露微笑,半晌才说:“我老了,越来越喜欢温暖的人。”
一起吃完晚饭,贾宝玉和史湘云与她临行送别。“真的不和我们回去一趟吗?”史湘云不甘心的问。
薛宝钗还没回答,贾母说:“你宝姐姐有她该去的地方。”
贾宝玉说:“让焦叔叔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刚好想一个人走走。”薛宝钗谢绝了。
穿过两条街道,步行十几分钟,熟悉的路线,是上次和她一起请王熙凤吃饭的地方。同样是秋天,一年了,却恍如隔世。薛宝钗在夜色中静静的站立,看那笔直敦实的桥,桥下波纹细细的河流,河边不亮灯仍然显得华彩四溢的古老建筑。整个城市像一个包容的成熟女性,疲惫的拥揽这许多,仍然自持一种美丽的气度。
街对面一对情侣拥抱,然后各自分别。薛宝钗看得有点出神。她置身事外,却又似乎在俯瞰这一切。和这个城市一样,时刻都在见证着不同意义的拥抱,也看到过太多的告别和重逢,但她永远在容纳,她怀抱的温度永远都不会消失。
——如果从来没有遇见她,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是你已经存在了,我要如何假设你不存在?”她忽然明了她说这句话的含义。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浮华盛世布景下演戏的傀儡,虚幻的人物?薛宝钗伸出手,缓缓张开手掌,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被她看见,才算真正被世界看见。
薛宝钗闭上眼,莫名觉得心安。
那天夜里,莺儿接到了薛宝钗的电话。习惯了薛宝钗事无巨细都安排妥帖的作风,从来不会有深夜电话这种突发事件,莺儿有些措手不及。
“伦敦?明天?”莺儿惊讶,披着薄被下床,在电脑前一阵忙活。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手机说,“订好了,下午2点的航班。”
“……明白,会安排好的。”莺儿凝神听了半天,末了又问最后一句,“返程机票呢,订什么时候?”
电话对面的人轻轻的笑了。今夜一切都很反常——莺儿想,她的小姐用从未有过的轻快语调,清晰笃定的说了4个字:
“不,单程票。”
———
(全文完)
三十(了还要被迫和对家卖cp)而已(1)
(一)
李艺彤30岁这一年,已经糊得妈都不认识了。
和她那因为官司傍身一出来接活儿就被法务部重拳出击而被迫半退圈前妻不同的是,李艺彤是那种悄无声息、循序渐进的糊。
本来没有剧场公演那层遮羞布以后,离开48模式的她在娱乐圈就毫无优势。
一开始,还是能蹭点网剧里的镶边配角,或者接上一两个无人在意的网络综艺。
后来渐渐地,粉丝开始流失,曝光也跟不上,连这些活儿也看不上她了。
不会有人永远是小糊咖,但甲方永远能找到用不完的小糊咖。
而她李艺彤现在连小糊咖都算不上了。
因此在接到新通告的那一瞬间,李艺彤是有点欣喜若狂的。
尽管只是请她去某个不入流的野鸡商场,演唱她曾经的成名曲,甚至来来......
(一)
李艺彤30岁这一年,已经糊得妈都不认识了。
和她那因为官司傍身一出来接活儿就被法务部重拳出击而被迫半退圈前妻不同的是,李艺彤是那种悄无声息、循序渐进的糊。
本来没有剧场公演那层遮羞布以后,离开48模式的她在娱乐圈就毫无优势。
一开始,还是能蹭点网剧里的镶边配角,或者接上一两个无人在意的网络综艺。
后来渐渐地,粉丝开始流失,曝光也跟不上,连这些活儿也看不上她了。
不会有人永远是小糊咖,但甲方永远能找到用不完的小糊咖。
而她李艺彤现在连小糊咖都算不上了。
因此在接到新通告的那一瞬间,李艺彤是有点欣喜若狂的。
尽管只是请她去某个不入流的野鸡商场,演唱她曾经的成名曲,甚至来来往往的人未必都认识她这张脸。
李艺彤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总算是开张了不是么,哪里的舞台不能算舞台。
更何况人家还给钱呢。
鬼知道跟丝芭解约后她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以前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也没个存钱的习惯,收入锐减以后,成天都过得紧巴巴的。
什么商演不商演的,只要给钱,她不挑的。
然而这笑容也就维持了不到小半天,李艺彤在推开化妆间门的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好。
里面那个正在做妆造的,不正是她那个便宜前妻现半素人,黄婷婷么?
好家伙,李艺彤在心里气笑了,敢情甲方里边混进了蟑螂呗?
她就说怎么这个钱还能轮得到她赚,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被迫麦基这件事,有了第一回,就能有第二回第三回。
反正看着甲方打来的款项,李艺彤是做不出掉头就走这种事,尽管她现在被气得牙痒痒。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本来还在闭目眼神的黄婷婷,下意识地睁开眼,从镜子里远远地看了过来。
轻飘飘的一瞥,很快就收了回去。
李艺彤在脑海里把这一眼翻来覆去的回放,都没能从里面找出任何一丝别的情绪。
一如黄婷婷这个人,人淡如菊,铁石心肠。
她突然就挺直了身板,觉得自己生气明显是没肚量又没放下的表现,这要是让某些余孽知道了,不得又开始高呼磕到了。
更何况,黄婷婷都不尴尬,她凭什么要尴尬?
(二)
回想起上一次跟黄婷婷跳这首歌,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跳舞的时候,两人贴得很近,李艺彤趁机飞快地扫视了一遍眼前人。
在如愿地看到黄婷婷眼角那两根细纹,以及鬓角冒出来的两根白发时,她终于体会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感。
在保持年轻这件事上,她李艺彤赢了。
她这么想着,就有点得意忘形了,在舞台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当然,这商演很上道,音源放得老大声,明目张胆地让人假唱。
加上演唱的这两位也能糊作非为,因此李艺彤小小的失误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就在她面前的黄婷婷。
黄婷婷先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假装如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说真的,李艺彤觉得她还不如出言嘲讽一下,这种轻飘飘的态度每次都搞得人心里一阵鬼火冒。
换作以前,李艺彤肯定会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直接冲上去质问都有可能。
但现在不一样了,好歹也多吃了几年的饭,她李艺彤长大了,早就比当初能忍多了。
不就是一首歌的时间,只要忍过去了,她跟黄婷婷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这次商演,不过是两个糊咖的一次意外会面罢了。
想清楚了这些,李艺彤这才觉得,那颗被气得砰砰直跳的心开始平静了起来。
音乐没有停歇,很快进入了终章,李艺彤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快完事儿了。
然而就在最后一个歌词唱完的瞬间,在拖长尾音和余韵里,黄婷婷突然伸出手,拖住了李艺彤的后脑勺。
她的表情还是平静的,从这张脸上,李艺彤无法看出任何端倪,更无法得知,黄婷婷这是想要做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属于黄婷婷的气息在这一刻突破了安全的社交距离,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那是一个轻柔的、如同羽毛一般的吻。
李艺彤突然觉得有点讽刺,曾经在舞台上,她闭着眼睛,近乎虔诚地期待过这样一个吻,却始终没有等到。
而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后的今天,这么荒唐地实现了。
讽刺之后,涌上来的就是愤怒。
她黄婷婷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李艺彤几乎是落荒而逃,她其实也不懂,犯病的明明是黄婷婷,怎么跑路的却成了她。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推开了黄婷婷,一路从台上狂奔到休息室,连妆都没卸衣服都没换,拿上包就冲了出去。
随后在路边匆匆拦了一辆的士,就这么扬长而去。
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气,很想任性地打电话给经纪人怒斥一通,说以后可别再给我接这种能撞上黄婷婷的野鸡商演了。
可转念一想,那样她的月收入估计就要为负了。
三十岁的李艺彤,早就过了可以肆意妄为花钱如流水的年纪了。
(三)
第二天一早,李艺彤是被经纪人的连环call吵醒的。
看见手机上拿十几个未接来电,她心里下意识地就一阵后怕,总不是因为自己跑路以后,商演搞砸了现在甲方不肯给钱还过来找麻烦了吧?
李艺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才战战兢兢地按下了接听键:“喂?叶声姐,我刚刚睡着了没看见你的电话,有什么事吗?”
这名字和植物总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经纪人大姐立刻爆发出了超高分贝的尖叫:“还睡什么睡,我告诉你,你上热搜了!咱们马上就发达了!刚好最近有个恋综,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你,直接发来了邀请。我告诉你,这可是翻红的好机会,你可千万抓住了,别给我掉链子。”
等等等,热搜?恋综?怎么一个比一个离谱啊!
李艺彤承认,昨天回来之后直接买醉入睡是她不对,可一晚上没上网,不至于发生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吧?
她也顾不上听植物总二号的碎碎念了,直接打开了落灰许久的社交软件,这才发现自己的名字已经飙到了最上头,而旁边,自然是阴魂不散地跟着另外一个名字——黄婷婷。
末了,右下角还有个小小的紫色字符“爆”。
这流量,是李艺彤八百年都没有过的待遇。
李艺彤沉着脸,索性点了进去。
话题下面,铺天盖地都是昨天黄婷婷亲吻她的那张照片,有的糊成了电子包浆,有的却是高清大图。
她也是点开了才知道,黄婷婷昨天压根儿没正儿八经亲到她,只是用嘴角和侧脸碰了碰她的嘴唇。
呵,欺负她没接过吻呗。
再往下拉,就是那张极为出圈办公室恋情离婚图,配合着一群热心网友在孜孜不倦的科普她和黄婷婷所有的过往。
不用看文字,李艺彤都能想象得出在那种描述里,自己是个什么形象——因为她看见了不少张自己黑土豆时的丑照。
每一张都是致命的魔法攻击,丑得连她本人都不忍直视,也不知道cp粉们是怎么珍藏至今默默磕了这么多年还非要拉着别人一起磕的。
通上了网,李艺彤总算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外乎就是炒冷饭,她过世的Cp又诈尸了一次,不过,恋综又是怎么回事?
叶声那激动地大嗓门准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说是恋综也不完全是,这就是个喜欢整乐子的网综,喜欢请些过世cp。要么上演世纪大和解,要么就上节目针锋相对去,反正无论如何都能卖一笔,最近好像还挺火的,还刚拿到了新投资。现在估计是看上了你曾经那个什么什么cp的热度,想要蹭一波,大家各取所需嘛。”
李艺彤沉默了半晌,她从来都厌恶卖cp,尤其是跟黄婷婷卖cp,这半路接手她的经纪人明明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李艺彤直接打断了叶声的话:“对不起叶声姐,这个通稿我不接,我没办法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李艺彤会拒绝得这么干脆,随即响起的,就是一声嗤笑。
叶声甚至都没有生气,语气里都带着笑意:“先别急着拒绝,你知道他们给了多少吗?我相信看完合同,你会改变主意的。对了,黄婷婷那边已经同意了,明天一早节目组就会有人来接你,好好准备下吧,咱们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看你这次能不能翻红了。”
说完,就毫不留情地挂断的电话。
这态度,意思就是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接着手机就一连震动了好几声,是叶声把合同发了过来。
李艺彤发誓,她一开始只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想要看看到底是给了多少能让经纪人对她这么客客气气的。
结果这一打开,她眼睛都看直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被迫麦基这件事,有了第一回,就能有第二回第三回。
小小黄婷婷而已,为了钱,她可以忍。
【奶包】佛龛
从良社会闲散人员牛 x 白衣天使包
非现实设定,ooc
刘姝贤是个混子,她那模样儿你看一眼就能琢磨出味儿来——永远站不直的腰板儿,穿吊带时肩膀头上露出来的非主流刺青,脖子上挂的关公玉牌儿,还有那叮叮当当挂了一身,用来辟邪的藏式骨头串子。你就说吧,正经老百姓谁见了她不退避三尺?
也就是她自我感觉良好,逛地下商业街的时候学人家女大生挎包上挂玩偶的模样,往自己手里那串早就盘得油润了的佛珠上栓了个皮卡丘,逢人便显摆,说看看,看看你爹这一身可不可爱?
...
从良社会闲散人员牛 x 白衣天使包
非现实设定,ooc
刘姝贤是个混子,她那模样儿你看一眼就能琢磨出味儿来——永远站不直的腰板儿,穿吊带时肩膀头上露出来的非主流刺青,脖子上挂的关公玉牌儿,还有那叮叮当当挂了一身,用来辟邪的藏式骨头串子。你就说吧,正经老百姓谁见了她不退避三尺?
也就是她自我感觉良好,逛地下商业街的时候学人家女大生挎包上挂玩偶的模样,往自己手里那串早就盘得油润了的佛珠上栓了个皮卡丘,逢人便显摆,说看看,看看你爹这一身可不可爱?
朋友一抬头,就见着个穿花衬衫,一头挑染了的头发扎了个鸡尾巴的女流氓。女流氓不讲理,倒打一耙说你丫真踏马没品味,俩手插兜晃晃悠悠遛出台球社去。然后在夜色里下台阶一脚踩空,崴了脚脖子。
胡晓慧是个护士,卫校毕业,家里人托关系把她送了来这家公立医院。掰指一算,这年正好是她入职第三年。
小胡护士是个老实人。同事说晚上家里安排了个人相亲,她善解人意,说你去吧,夜班儿我替你。同事说那怎么好意思?小胡护士自嘲,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单身,一人在家也没意思。
这天她在值夜班,正撞见个女混混在走廊上医闹,走得近了才听出来,好像是说什么一样交的挂号费,大夫凭什么让人插队。小胡护士推着装了刚拔下来的针头和盐水袋子的小车在一边儿看着,想劝不敢劝——怕这人极端,从哪掏出来个刀乱捅人。也是赶上了,急诊这边气氛僵持,那边大门口救护车给送进来个半夜犯了心脏病的老太太,老太太嗓子眼儿里有痰,眼看要倒腾不过来气儿。
人命关天,小胡护士心想可不能再耽搁。一副虎胆发威,抓鸡崽子似的把女混混揪去一边,好让病人通行。见这人还要闹,她一眼瞪过去,狠声道:能不能静静,有老人要急救,你一边儿等着去!
这挨了训的女混混就是刘姝贤。
过了半小时,老人情况平稳了,刚忙完的小护士过来帮她换冰袋。小护士说起话来嗓音很甜,一对儿清澈的大眼睛就那么看着她,跟她道歉,说对不起。
刘姝贤心头小鹿乱撞,只觉得大脑缺氧。
后来俩人搞对象,刘姝贤爱献殷勤,天天堵在急诊室外面等胡晓慧下夜班儿。
这天急诊没什么病人,值班的实习医生在打瞌睡,科室里醒着的就只有胡晓慧和另外一个护士。同事在处置室里透过玻璃往外看,见门口这人杵着不动心里怪怕的,心说什么人啊,医闹的?还找上门来了,有没有王法了这?于是发微信给在派出所值班的小叔子,说医院里来了个可疑人员。
胡晓慧去给人换了个药回来,正撞见刘姝贤被穿制服的民警请出去。
再后来刘姝贤就换了个地方等。
医院对面儿有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她在里面喝着奶茶等,胡晓慧下了班儿就过来找她。俩人先在这儿吃口东西,等胃舒服了,身上暖和了再回去睡觉。
刘姝贤有个副业,是在美容院里给人做按摩,什么艾灸针灸开背捋筋都会上一些。
这是她早些年跟着转行做正行的老板,在人家店里看场子时跟老师傅偷学的手艺。刚开始学的时候她还不大瞧得起这门行当,觉得按摩是伺候人,地位低,让人听了觉得自己没出息。
只是总要有门手艺,万一哪天吃不上饭了还能混口饭吃。当时她就是这么想。
后来她靠开背揉肩艾灸一条龙大保健追到了胡晓慧——胡晓慧平时上班累得很,天天熬夜,下了班腰酸腿疼背部僵硬。护士这个活儿说白了也是伺候人,体力活儿不少,赚的钱不多,还没多少休息日,也就是听起来好听,被吹捧成什么白衣天使,胡晓慧做了三年,硬生生靠工作性质练出一身腱子。
这天胡晓慧下了班,刘姝贤摩拳擦掌给她来了套大保健,刚保上一半儿人睡着了,刘姝贤不情不愿地把胡晓慧背上的精油擦干净,给人把被子盖上,洗干净手去客厅里欺负胡晓慧的猫。
胡晓慧一睡醒就看见刘姝贤在自己家客厅沙发上盘着俩腿儿喝可乐啃鸭脖。你怎么吃独食呢!她大声嚷着,三两步跨到沙发上把刘姝贤手里的鸭脖子抢过去,一口叼进嘴里。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洒进来,刘姝贤拿着她那紫砂保温壶喝了口茶汤,说下楼吃包子,再喝碗小米粥,去不去?闻言胡晓慧抽出来几张纸巾一边擦嘴一边起身。去!她指头尖儿上还掐着个吃了一半的鸭脖子,说赶紧的,我快要饿死了。
在一起之后刘姝贤彻底从了良,迪厅台球厅不去了,那些个珠子串子也被她一股脑儿的挂上了咸鱼,怕事后寻思起来要后悔,价钱不敢多要,一口气儿打包送了出去。
她不是什么良善的人,搞封建迷信纯属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心虚,怕有东西装神弄鬼,于是戴了一身开过光的东西去吓唬鬼,也吓唬人。那时候她隔三差五就去庙里拜拜,捐一些香火钱,还跟本地的善男信女放生过矿泉水,细说起来倒也不是有多虔诚。
后来谈起恋爱,她倒是真开始虔心礼佛了,甚至还去庙里请了个佛龛摆在家里,早晚一遍香,初一十五供奉瓜果点心。被人问起,她就说信仰自由,你懂个屁。有天胡晓慧睡醒了觉,去上厕所路过佛堂,正巧就听见了刘姝贤在佛前的念叨。她说谢谢您老人家保佑胡晓慧儿健康平安,谢谢您保佑她愿意跟我在一起过日子。
胡晓慧眨巴着泛着酸的大眼睛,背过身去抹了把泪。从厕所里出来往卧室去,她在门口撞见了刚换好睡衣的刘姝贤。刘姝贤身上还带着些香火味儿,她也不嫌弃,凑过去把人搂进怀里。
刘姝贤在她耳边嘀咕,说怎么了,做噩梦了?她摇摇头,带着鼻音儿说没,没怎么。怕刘姝贤追问,她找了个理由,说刚做梦梦见吃糖醋排骨了,饿得难受,想吃。
刘姝贤不疑有他,搂着腰把人往屋里带。再睡会儿吧,刘姝贤说,等你睡醒咱去下馆子。
——完——
【灵杉】透 明 症
想念很重要,因为想念,所以存在。
一、
临近年底事情总是格外的多,马玉灵刚出完差回来,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裹紧了围巾走出机场的时候迎面和冷风撞了个满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迎着冷风马玉灵只想赶紧回家,在小区外的便利店随便买了份便当,结账的时候发现又顺手多拿了一份,马玉灵并未多想把账结了,多的一份就当做明天的早餐。
回到家摁开灯,暖色调的灯光把原本昏暗的客厅照亮,马玉灵一边换拖鞋一边很自然的说道"我回来了。"
话语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马玉灵直起身皱着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她总觉得在刚才自己说完这话的时候理应听到一句回应。
趁着便当......
想念很重要,因为想念,所以存在。
一、
临近年底事情总是格外的多,马玉灵刚出完差回来,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裹紧了围巾走出机场的时候迎面和冷风撞了个满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迎着冷风马玉灵只想赶紧回家,在小区外的便利店随便买了份便当,结账的时候发现又顺手多拿了一份,马玉灵并未多想把账结了,多的一份就当做明天的早餐。
回到家摁开灯,暖色调的灯光把原本昏暗的客厅照亮,马玉灵一边换拖鞋一边很自然的说道"我回来了。"
话语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马玉灵直起身皱着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她总觉得在刚才自己说完这话的时候理应听到一句回应。
趁着便当在微波炉加热的空档,马玉灵换上了家居服,一边一个人念叨着
"哎,今天外面真冷,明明前几天还出太阳来着。"
"看天气预报说明天还要降温,哎,你说今年会不会下雪啊。"
"你怎么不说话昂,苏……"马玉灵突然噤了声,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了自言自语的习惯,最重要的是最后呼之欲出的话,到底是什么。
马玉灵这几天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明明自己一个人住了几年了也没发现自己会自言自语,而说是自言自语却更像是在和谁对话。
在家的时候会盯着一个地方看许久,但明明那个位置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个现象多久开始的,马玉灵并不知道。
可这种感觉并不让她惊慌也不让觉得可怕。每次在反应过来自己在自言自语的时候;看着沙发有片刻愣神的时候;以及每天睡前都会下意识的说句晚安的时候。
马玉灵更多的感受到的是内心似乎缺了一块,很重要的一块,重要到每当自己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心脏就像是揪成了一团,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马玉灵确定自己是弄丢了什么,却偏偏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丢失的是什么。
二、
安静的房间里,苏杉杉躺在沙发上刚醒过来脑袋混混沌沌的,她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些困。
苏杉杉慢悠悠地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冷水浇到脸上,因为冷水的刺激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抬起头苏杉杉看着镜子里有些模糊的脸,一瞬间连自己都不大记得眼前这个人是谁。
从去年夏天的时候开始,走在街上会接连被人撞到,接着工作的时候,和同事交谈时对方总会先看着自己的方向有些茫然,然后才会反应过来和自己交谈。
苏杉杉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些不对劲,她上网百度了一番,确认了自己患了透明症。
周围的人会逐渐忘记自己的存在,根据关系的亲疏远近从最远的关系一直到最后最亲近的人,直到最后连自己都不再记得自己。
也许是人总是会在绝境的时候才会有勇气去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于是在家人也开始逐渐的淡忘开始,苏杉杉决定至少在被彻底遗忘前还想去见一个人。
即使那个人可能已经忘记了自己。
当站在路口看着原本还在低头玩手机的马玉灵在下一秒抬头看到自己的时候,苏杉杉发现这人竟然还记着自己。
晚上两个人一起去吃火锅的时候,马玉灵坐下来之后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明明苏杉杉就坐在对面,服务员却主动上前询问需不需要提供玩偶。
当马玉灵询问苏杉杉点这么多菜够不够的时候,服务员却接过话来说一个人的话可以半份半份的点。
可是明明是两个人,明明苏杉杉就坐在对面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但周围的人却都像看不到一样。
再看到马玉灵有些疑惑不解的样子的时候,苏杉杉开口向马玉灵解释了自己的现状。
马玉灵听了前因知道了后果,看着苏杉杉平静的样子,她一时没有消化过来。
过了一会儿,马玉灵才开口说道"那你要搬过来吗?"
苏杉杉抬起头看着马玉灵,马玉灵却移开了目光开始夹菜。"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再说了,作为目前还记得你的人,我怎么也要承担些责任吧。"
"更何况,陌生人应该都注意不到你了吧?怪不得刚才有几个撞到你,还以为是撞到我给我道歉。"
在马玉灵把目光重新投回到苏杉杉身上的时候,苏杉杉笑着说了句好。
时隔三年,两人又共同居住在了一个屋檐下。
苏杉杉因为透明症的原因,为了防范各种安全隐患,马玉灵都会陪着苏杉杉一起出门。
虽然每次出门两人交谈的时候,难免会引来路人侧目,毕竟对于其他人来说马玉灵就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并且还有说有笑。
两人去看电影的时候,马玉灵还打趣说若不是秉持着公民基本的公序良知,买一张票都可以。
结果被苏杉杉怼了"那要是有人买到你旁边,你让那人坐我身上还是我坐你身上?"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未来还剩多久,所以苏杉杉比以前坦诚了许多,原本以前藏在心里的小心思,现在都愿意主动的表达出来,也时常把马玉灵逗得不知怎么回答。
三、
时间过了许久,而现在的生活太过幸福,苏杉杉不知不觉开始担心哪天一觉醒来,马玉灵就会忘了自己。
明明刚开始的淡然,现在却愈加不想放下,她没办法放下当下这么幸福安稳的现在。
马玉灵似乎也有所察觉,逐渐养成了每天早上起来就先说一声苏杉杉早上好,每次出门都会说苏杉杉我出门了,每次回来都会说苏杉杉我回来了,每天晚上都会说苏杉杉晚安。
可是有天早上,她先醒过来看到一旁的苏杉杉一瞬间有些茫然,虽然马上又想起来,但也让马玉灵有些无措。
于是她开始像以前一样在备忘录里记录下每天的日常生活和自己的心情,并且会提前三天在日历上写下事件提醒。
有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苏杉杉突然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心慌,她看着马玉灵若无其事吃早饭的样子,这种感受慢慢加剧。
其实苏杉杉或多或少也有所察觉马玉灵对自己的记忆有在消退,她偶然看到过马玉灵手机里的备忘录和日历事件提醒。
而苏杉杉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她在门口和马玉灵道别的时候,她主动地抱了马玉灵。
"马玉灵,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吧?"
马玉灵也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回抱住苏杉杉并在她耳边郑重回道"不会的。"
马玉灵走了之后,苏杉杉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消息,一开始都会回复,但过了中午之后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一般苏杉杉窝进沙发里,突然觉得异常的孤独无助。
最近本就繁忙,处理了一上午的文件好不容易可以趁着午休休息一会儿,温暖舒适的办公室抵不过睡意来袭,在睡着前,马玉灵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忙碌了一天,马玉灵回到家,自然地打开灯然后再换鞋的时候说道"我回来了,苏……",刚发出苏的音,她就直起身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有些茫然,她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四、
日子平淡的朝前走着,除了每天在家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自言自语,似乎和之前无异。只是常常马玉灵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会感受到以前从未有过的孤寂感。
年底的最后一天,马玉灵在下午点的时候把手上的工作都结束了,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然后舒服的靠着椅背拿出了手机。
她熟练的点开微信,看着聊天列表的时候却又顿住了,她打开联络人划拉到底,连代购都一个不少的躺在列表里,但马玉灵却总觉得她想找的人不在没在列表里面。
正好这时手机响起来,马玉灵看到是罗雪丽打来的电话。
"哎,小马,晚上一起吃火锅啊!反正我俩都是单身狗。"
"谁说的!"马玉灵下意识的反驳道。
"什么?!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人居然也叛变了?"听筒那边传来不可思议的质问。
马玉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一个人那还能和谁一起。她忽略掉心里的疑惑和罗雪丽打趣了几句答应了晚上的饭局。
下了班马玉灵直奔火锅店,和朋友在一起再加上明天又放假,吃着火锅马玉灵放松下来,和罗雪丽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聊到以前的事情的时候,两人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翻对方的黑历史。
"嗨哟,你以前可真是个小哭包。哎哎哎,给你看,我都还保存着的!"
说完便拿起手机翻到了那张照片,照片的左边是马玉灵哇哇大哭像极了一个表情包,但空出来的右边有些模糊不清。
"什么啊!"马玉灵反驳道"我才没有好吗!"
"还说没有,之前你和人一吵架就容易哭!还给我打电话!"
马玉灵立刻说道"我才没有!我什么时候吵架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了!"
"嗬!你之前和……"
"和谁来着啊……"罗雪丽抬起头看着马玉灵有些茫然。而马玉灵也在说出口的一瞬间那种怅然若失的熟悉感觉又涌上来。
这时马玉灵的电话弹出一个事件提示。
"和 看电影。"句子中间有一段空白。
马玉灵看着手机,疑惑不解,看电影,看什么电影,和谁看电影。
她抬起头看着罗雪丽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说"不是。"
不是和罗雪丽看电影,那是和谁。
五、
马玉灵婉拒掉了罗雪丽一起跨年的邀请,和罗雪丽道了别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和心慌,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被自己不小心忘记了。
马玉灵回到家打开灯看着依旧如常的客厅,她想起了最近的梦,梦里有温暖的阳光,轻柔的音乐,她坐在地毯上挨着一个人内心平静又幸福。
虽然是梦,她却总觉得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接着口袋里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她看到上面写着如果忘记了就看备忘录。
备忘录?几年前马玉灵就没有了写备忘录的习惯,为什么会有这个提醒。
她打开了备忘录看到平白无故多了许多的内容,有些诧异,挨个看下来都是关于日常生活的记录。
而无一例外的都会有几个空白。然后最近的是上个月的备忘录,空白都用三个数字代替了。
433。
"哎,你要是忘记了我名字怎么办?"
"不会的,我把433写本儿上,写一整篇放钱包夹层里面,数字总不会忘吧!"
数字不会忘?这三个数字是谁的名字,马玉灵脑袋有些疼,她打开衣柜找到钱包从夹层里翻出了那一整篇都写满了这三个数字。
马玉灵又看到钱夹子里的几张拍立得,照片里的自己笑得灿烂对着镜头比了个耶,而另一边的空白却模糊不清。
看背景是在游乐园,但是马玉灵印象里那次去游乐园的场景又只有自己,可是总觉得还有一个人和自己在一起。
所以和谁看电影,和谁去了游乐园,433又是谁?
头疼欲裂的马玉灵,打算去接杯热水,突然接着看到了客厅下面的柜子上放了张电影光碟。
《真爱至上》?
马玉灵头更疼了,她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些对话。
"跨年那天就看个电影吧?"
"可是现在买票都没啥座位了。"
"可以在家看昂,你那儿不是有那么多电影。"
"唔,那看啥?"
"看《真爱至上》嘛,不是说适合冬天看嘛。"
嘶,她揉了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她像是在一片黑暗里摸索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些曙光,但却又总是抓不住。
接着她听到了电话响起来,接起来是罗雪丽兴奋的声音。
"马玉灵!!下雪了哎!你在哪儿?快去看,初雪哎……"
一时间电话那边的声音马玉灵也听不见了,她走到阳台上隔着玻璃看着外面的雪,她想应该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起看的。
初雪。
马玉灵感觉到鼻子一酸,眼眶一热,接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她想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
她怎么能忘记,她怎么会忘记。
那可是几乎占据了自己一大半青春年少时的记忆的人啊。
马玉灵哭得像个小孩子,抽泣着念着熟悉的名字"苏……杉杉……苏杉杉……"
"你干嘛哭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马玉灵哭得更大声了,她抽抽噎噎的抱住苏杉杉,念着苏杉杉的名字"苏杉杉……我,我……"
马玉灵尽可能的让自己停止哭泣"唔……对……对不起。"
苏杉杉回抱住眼前这人,她趴在马玉灵肩上,瓮声瓮气的回道"没关系,你不是没忘记吗。"
在马玉灵忘记自己的这段时间里,在看到马玉灵望着自己的方向有些茫然的时候,听到她一如既往的日常问候却又止于自己名字的时候,说不难过是假的。
但是还好,在自己都快要记不清自己的时候,这个人还记得。
《她是龙》
前言:
西幻设定轻松向沙雕小甜饼
属灵光乍现,1.3w+可放心食用
略微缺德,运用了一些低级的喜剧手法
——————————————
刘姝贤是条龙。
众所周知,每一条龙都是伴随着kpi长大的。
龙的一生至少要拐一次公主,和一位勇者决斗,盘踞一个山头,恐吓一个国家,有的龙比较剑走偏锋,会选择拐一次勇者。
总而言之就是龙必须要和人类这种生物搭上关系,这是每一条龙的宿命。
但刘姝贤天生反骨,她不。
人这种生物人味儿太重了,她讨厌有味道的生物,有柔软皮毛的小型动物除外。虽然她的族人把金刚都算进金丝猴...
前言:
西幻设定轻松向沙雕小甜饼
属灵光乍现,1.3w+可放心食用
略微缺德,运用了一些低级的喜剧手法
——————————————
刘姝贤是条龙。
众所周知,每一条龙都是伴随着kpi长大的。
龙的一生至少要拐一次公主,和一位勇者决斗,盘踞一个山头,恐吓一个国家,有的龙比较剑走偏锋,会选择拐一次勇者。
总而言之就是龙必须要和人类这种生物搭上关系,这是每一条龙的宿命。
但刘姝贤天生反骨,她不。
人这种生物人味儿太重了,她讨厌有味道的生物,有柔软皮毛的小型动物除外。虽然她的族人把金刚都算进金丝猴的范畴,人类自然也符合柔软和小型生物这两个条件。但刘姝贤就是抗拒,因为人类没!有!毛!
麻烦一切不毛绒绒的东西滚出她的动感地带。
公主不仅有人味儿还有公主味儿,拐回来等勇者上门时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养着。有的穷苦龙就是受不了养公主的一大堆注意事项才转而拐起了勇者,不过一般也就公龙会这么做,刘姝贤选择两个都不要,她嫌勇者的铠甲硬。
吃起来硌牙。
不拐公主不和勇者决斗,刘姝贤对恐吓一个国家也没什么兴趣。人老百姓老老实实地生活突然去吼一嗓子把人国家搞得水深火热也太不厚道了,她还指望多逛几个国家的集市满足她爱凑热闹的心思呢。
于是龙族的kpi就被刘姝贤霍霍的只剩盘踞一个山头了。
山头是要盘踞的,做龙不能没有房子,只有买了房子的龙才有资本娶老婆。
刘姝贤不想娶老婆,不过房子终归是安身立命之本。具体表现在没有房子的龙会被父母以我帮你保管的名义拿走大部分金银财宝。
我可以没有老婆但我不能没有钱!
刘姝贤十分坚定。
她跑了世界各地看了很多个山头,最后看好了一个五百公里开外有国家有居民有热闹可以看的山头,刚好那个国家的领土中并不包含这个山坳坳,她能以先占的名义占领这块地儿还不用定期向国家交税。
完美。
刘姝贤伸了个懒腰,从此定居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后。
五百里开外的国家喜迎祥瑞,天降吉兆,诞生了一名名叫胡晓慧的公主。
众所周知,每一位公主都是伴随着kpi出生的。
公主的一生至少要和一位骑士私定一次终身,被国王强行赐一次婚,被巫婆施一次诅咒,甚至她可怜的妈妈也要不幸早逝一次不然她的后母没法登场——每当想到这胡晓慧都会黯然神伤。
还好在西幻世界中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干到退休的年纪就能转世重生了。
而所有kpi中最难完成的就是那个令公主闻风丧胆的“被恶龙拐走一次”。
龙,是一个不管最后公主、王子、骑士、勇者、恶龙谁和谁在一起了都无法绕开的物种。
胡晓慧对恶龙没什么恶感,因为比起这个,她现在面临的公主培训课程才是最恐怖的。
身为公主只有美貌是不够的,不然被恶龙拐的时候稍微不注意点就会被风刮裂脸。皇室针对勇者王子骑士恶龙全部都开了相应课程,大致可分为《超高分贝呼救吸引勇者学》、《如何征服英俊王子》、《与骑士私奔百科全书》、《恶龙洞穴自救指南》这几部大部头。
不仅如此,一位合格的公主还要学会缝纫以便修补被洞穴石头刮破的公主裙,要练习打坐修炼定力免得受不了动辄五个小时的妆发造型,要懂得怎么和动物沟通以免公主失格毕竟全世界的公主都受动物欢迎。胡晓慧觉得这些都还行,最可怕的是天天早上五点就要被逼起来吊嗓子。
国王痛心疾首:“没有美妙的歌喉你怎么吸引王子!”
全世界的骑士和王子都是声控,一听到有人唱歌就会不可自拔地爱上。
单就这点胡晓慧觉得还不如让喷泉旁立着的那个大喇叭当公主呢。
不会被石子刮烂,能忍受五个小时坐着不动,平时有麻雀光顾,还一出厂就会唱歌。
喇叭都比她适合当公主。
“成熟的公主应该是块王子磁铁,走到哪都有王子骑士贵族贴过来。”国王语重心长地教导,“为父就这点期盼了。”
呸,那你怎么不自己当磁铁!
俗话说得好,父母的梦想强加给孩子只会带来两代人的痛苦。
对于这一堆强加在公主身上的义务教育,胡晓慧有兴趣的就只有动物语言学,但动物语言学真的太难了,胡晓慧直接痛苦面具。
倒不是说学不会听不懂,就是每当她企图诱哄她养的猫吃东西并强行塞它嘴里时,猫一般都会喵喵几声。
说的大概是你喂我的这玩意儿狗都不吃。
要是她听不懂就好了!胡晓慧泪目,再一次把狗都不吃的剩饭给吃掉。
下一辈子她一定要做一个听不懂动物说话的人,这样就能在小猫咪拒绝时强行搂着它说你爱吃你想吃然后逼小猫咪接受她的投喂。
好吧,如果小猫咪坚定拒绝的话她还是会自己吃掉的。
由此可见历代每一位公主心理素质都强得出奇。终于在第一百零八次三点入睡五点被叫醒吊嗓子后胡晓慧忍不了了,收拾包袱怒而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也是当代公主要掌握的技能之一。
其实胡晓慧对怎么吸引王子怎么和骑士私定终身一点都不感兴趣,她的梦想是成为世界最闪耀的爱抖露,要是能在节目上跳钢管舞不被导播切掉就更好了。
可惜国王直接驳回了她的请求,说一国公主跳钢管舞有伤风化。
“公主是不需要跳舞的!你只需要学会怎么在舞会上来回摇晃,看准时机踩王子一脚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不是一个公主应该涉猎的。”
然后继续天天逼她吊嗓子。
吊嗓子吊嗓子,胡晓慧健步如飞,多年锻炼下来全身肌肉都十分发达。
她的嗓子就是这么被一天天的给吊成了公鸭嗓!
我要找一个没有王子没有骑士没有勇者没有恶龙没有国王的地方生活,然后抛弃我的公主身份,快乐跳舞,成为世界上最闪耀的爱抖露!
胡晓慧这么想着,离家出走的步伐更加坚定了。
于是她走到了刘姝贤所在的山坳坳。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解出公主的迷路方程,是命运的牵引吧,反正纵观那么多公主迷路也从来没有迷到草棚子里去。
没有人知道五百多公里公主是怎么凭借着自己的两条腿走过来的,至少在刘姝贤看到她时她并没有骑马。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公主走了五百多公里都没有人来追她,仿佛走失的不是公主,是喷泉旁边的大喇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公主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职业。
刚开始刘姝贤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没有打算理胡晓慧。
但是胡晓慧快要把她的山头吃空了!
这么多年来秉持着生物多样性的种植理念刘姝贤把她的小山包打理的井井有条,当然小山包是针对龙族的概念,刘姝贤搞不懂对人类而言这么大一座山怎么就能这么快被这人吃得没粮了!
她打算原型出马,最好能把这位不速之客吓跑。
龙翼一展开便遮天蔽日,刘姝贤的龙鳞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呈现出一种泛着微绿光泽的漂亮黑色。胡晓慧抬头发现天黑了,停下摘果子的动作打算问问树上的小鸟哪里有地方可以避避雨。
结果鸟不鸟她,像开了传送阵似的一下没影了。
“我有这么吓人吗……”
胡晓慧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一样的吹弹可破又光滑呀,当公主就是这点好。
刘姝贤见胡晓慧半天没有回头的意思,不耐烦地喷了喷龙息。
感受到一股快要把头发掀飞的强气流,胡晓慧心里陡然生出一阵怀念,难不成宫里的强力鼓风机追过来抓她了?
她回头,撞见了两颗硕大的眼珠子。
书上说过龙的眼珠像琉璃珠子,多呈黄色,但眼前这两颗眼珠子像阳光透过的啤酒瓶底,幽绿幽绿的。妖异的竖瞳盯着她,白色的翳膜从侧边滑出一下。
这代表龙眨了一下眼睛。
胡晓慧一个没忍住,尖叫着把果子砸了过去。
“你该庆幸你是用果子砸的我而不是用手。”被砸了一脸果泥的刘姝贤愠怒,“不过结果也差不多了,你的手马上就会被我咬碎。”
“等等!”多年的公主课程使得即使现在胡晓慧腿软到快要站不住,她也能本能地开口讨价还价——只要是龙就绝对不会拒绝的万用金句:
“我可以给你很多金币!”
“哦?”刘姝贤果然停下了张口的动作,她饶有兴趣道,“公主吗?”
“是!我是离这最近的那个国家的公主!”
“公主啊。”
刘姝贤打量了一圈胡晓慧,这行头这脸确实是公主的派头。
“那就更不能留你了,免得勇者或者王子上门找麻烦。”
说罢她毫不留情地再次张开血盆大口。
得意地看着胡晓慧晕过去,刘姝贤心满意足地喷出朵小烟花:她才没那么傻吃掉公主呢,趁她吓晕丢回城堡是最好的选择。
公主不像勇者数量这么泛滥,吃掉一个还有成千上万个,一头龙一般就匹配一位公主,这种稀缺资源吃了是要引发世界动荡的。
例如什么国王震怒联合周边国家攻打恶龙啊,勇者组队讨伐恶龙啊,王子率军发誓不砍下龙头不罢休啊,她好多同胞就是因为贪那么一口口腹之欲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的。
虽然龙是杀不死的,但住了几千年的家被毁了也还是很令人恼火啊。
当然公主也是不能留的,但凡贪图公主美色留下公主也会落得上面那个下场,即使你什么也没做公主什么也没控诉,只要来讨伐的人大喊一声你个孽畜竟敢玷污公主她就百口莫辩。
谁叫龙是童话故事中实力最强地位最低的生物呢。
要是哪天能出个最令龙恐慌生物的排行榜,刘姝贤相信不出两年公主这个物种就能顺利升堂。
最近那个国家吗。刘姝贤思索了下路线,大概10分钟就能把人送回去。
扯来一块布将胡晓慧裹得严实,刘姝贤怕待会飞太快把人吹飞吹裂了送回去又是一阵百口莫辩。
希望没人会发现,就算发现也麻烦是那种不会大嚎一嗓子的哑巴发现。
刘姝贤心里祈祷着,把人裹成了粽子。
就在她要把胡晓慧放进储物用的鳞袋时,意外发生了。
“我不回去——!!!”
超高校级的分贝,震得她耳朵都要聋了。
看来这几年就算胡晓慧抗拒公主培训课程,《超高分贝呼救吸引勇者学》这门课她也还是很有天赋的。
刘姝贤被这一吼震得直接头晕,她强撑着把胡晓慧放下——免得一个拿不稳摔死了国王又怪罪到她头上,说:“有话好好说,干嘛一上来就吼人?”
“我不回去——!!!”
胡晓慧不甘示弱,再次大声呐喊道。
于是为了保护自己耳朵不英年早聋,刘姝贤被迫和胡晓慧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交谈。
“所以你是为了逃课而离家出走吗?”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刘姝贤这样问道。
“是为了梦想,梦想!”胡晓慧愤怒地重申,一副壮志凌云的模样,“我是为了当偶像才离家出走的,当公主太无趣了我要把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龙听了都惊奇:“你是说你要放弃当锦衣玉食的公主,去当那种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偶像?”
胡晓慧迟疑:“那也不能饥一顿饱一顿吧?至少三餐得够啊?”
看来确实是锦衣玉食的小公主了。
刘姝贤顿时没了耐心,拾掇拾掇就打算再次把胡晓慧裹进布里送回王国去。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公主根本没经历过人间疾苦,与其放任她跑走落到坏人手中还不如赶紧把她送回去,虽然她口中的课确实听起来很烦,那也总比被人骗到山沟里挖器官来要好得多得多。
好好的公主不做非得跑出来看世界这种戏码她见怪不怪了,除了被勇者或者王子救回去继续当公主外真的没几个有好结局的。
胡晓慧急了,她看出来这条龙是个软硬不吃的主,虽然看上去并不会吃她但是如果她就这么把她送回去还不如直接吃掉她呢!
她急中生智,开口道:“我可以和你签个互助条款,你绝对绝对会喜欢的那种!”
刘姝贤烦了,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放她下去,如果又是一些听了还不如不听的废话她就直接用黑魔法把这个人变成哑巴。
“我可以成为附属你的公主,只要你不把我送回去!我还会主动去找个帅一点的平民给他钱让他扮演成王子拍张即时影像发给我的父亲,告诉他我找到了我的真爱完成了公主使命,这样他就不会找到你的头上,你也安全!”
“我发誓我是自愿的!你们龙族不是会彼此之间攀比自己的公主吗,我会努力成为最好看的那个让你倍有面子倍儿光彩的,只要你不放我回去我还能帮你的洞穴打扫卫生,我保证我会乖乖的!”
“我真的很想很想快乐地跳舞,很想很想做一个自由的人,龙小姐,求求你了……”
“求求你……”
良久之后,刘姝贤开口了:
“没有洞穴让你打扫,我不住那玩意儿。”
胡晓慧眼睛倏一下亮了,她明白这代表着龙的退让。
“当然你也不用去找帅一点的平民,徒增变数。”
刘姝贤的翅膀张开,一个魔法阵出现旋转了一下,再睁眼时龙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一名穿着高领黑风衣的女子。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姝贤。”刘姝贤伸出手,白色的手套上没有一丝褶皱,“你和我拍就行,我相信我比你随便找的平民更像贵族一些。”
女子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狭长的眼古井无波,却叫胡晓慧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那我也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胡晓慧,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公主啦!”
其实刘姝贤也没想把胡晓慧当成聚会炫耀的资本。
龙彼此之间是会互相炫耀公主是没错,一般是攀比公主的BMI指数,给公主买的漂亮裙子数,公主与自己的契合指数这种听了都让刘姝贤觉得匪夷所思的东西。
谁的公主BMI指数最健康,谁的公主体脂率最正常,谁的公主小裙子最多,谁的公主最依赖自己,恕刘姝贤直言她真的无法理解。
什么时候毛绒绒控能站起来啊!她真的不想下次聚会再见到一堆对无毛生物喜笑颜开的同胞了!
想到家里养的珍稀布偶色狮子,珍稀三花公狼和珍稀银渐层雪豹,她想破脑袋都不明白为什么公主会比她的毛绒绒们受欢迎。
明明公主只会带来灾祸啊!为什么她的龙同胞们都要前仆后继讨一个公主啊,特别是当讨到一个自愿和龙在一起的公主时,龙族告示板往往会被当事龙疯狂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刷屏。
无语。
不过现在好了,她也讨了个公主回来,无语了个大无语。
可能大家都爱追求刺激吧,越恐慌越喜爱越想要,刘姝贤想要是哪天再出一个龙族最喜爱生物的排行榜,不出两年公主这个物种又能顺利升堂了。
公主,双料影后实至名归!
新讨来的公主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背后,特地不变回原型免得胡晓慧跟丢再一次迷路到另一个山头,刘姝贤想了下还是决定提前和胡晓慧打声招呼。
“你喜欢猫科多些还是犬科多些?”
胡晓慧不知道为什么刘姝贤要怎么问,但想起皇宫里那只天天嫌她做的饭狗都不吃的猫和远房妹妹家养的每次见到她就扑过来大喊喜欢喜欢的金毛,胡晓慧诚实地回答道:“犬科多些。”
“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胡晓慧好像从刘姝贤的脸上读出了一丝轻蔑。
“那我家里那只珍稀色三花公狼就给你养了,不用跟我客气。”
胡晓慧一下没反应过来,又重复了一遍:“珍稀色三花……公狼?”
“是啊,犬科的狼啊,你不是说你喜欢犬科吗?”刘姝贤怕胡晓慧高兴过头,自认贴心地补充一句:“不过就是怕你寂寞才给你养的,狼还是我的狼,别想占为自有。”
“它有点傻,你可能要多沟通,但本质还是很乖的,就是吃饭嘴漏总感觉有点那什么大病。”
胡晓慧算是明白书上说龙都是一种自视甚高的生物是什么意思了。
感情就没把她当个人类看待啊,人和大型肉食动物怎么想都不能共处一室吧!
胡晓慧委婉地提出自己的疑问,换来刘姝贤更大的疑问,她不可思议道:“你不是学过动物语言学吗?”
听听,这话说得就像听了课就会做题了似的。
最后在胡晓慧的再三请求下刘姝贤答应她会亲自和她的三只爱宠沟通的。
麻烦,胡晓慧从刘姝贤脸上读出大大的两个字。
这条龙真的是……胡晓慧决定把刘姝贤温柔好龙的印象撕掉,新贴上目中无人自大冷漠龙的标签。
到刘姝贤家时饶是一国公主的胡晓慧也惊呆了。
“龙不应该住洞穴……或者类似山洞这样的东西吗?”
刘姝贤对胡晓慧的说辞嗤之以鼻:“我是龙诶,在这个山头不知道住多少年了的龙诶,我怎么会委屈自己住山洞?”
眼前是一座超豪华型古罗马建筑风庄园,就算称不上金碧辉煌但也能称得上一句富丽堂皇,在进去前刘姝贤示意她往旁边走走,那里有个魔法阵。
“把你身上的味儿去去,太臭了。”说到这刘姝贤掏出一小罐鳞粉,要胡晓慧洒进去。
胡晓慧憋屈地拧开瓶盖,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身体谁人替,寄人篱下还是要看人眼色。
于是就这么住了下来。
在刘姝贤这的日子可以称得上超级悠闲,每天魔法阵定时传送来一日三餐,可以尽情地跳舞挥洒汗水还不用上乱七八糟的课程,刘姝贤和她那三只大型毛绒绒说了之后它们果真对她十分友善。
除了那只友善过头的三花公狼。
真就有点傻气,明明是狼偏爱跳到高的地方然后喜闻乐见的在上面下不来,每次都得刘姝贤变回原型把它抱下来。有次胡晓慧跟它聊天问它为啥要这么干,小狼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我是猫我怎么就不能爬高高了。
布偶色狮子叫岁岁,银渐层雪豹叫暖宝,三花公狼——就叫小狼。
胡晓慧算是明白为啥刘姝贤要取这名了,感情这世界上真有宠物需要通过名字来提醒它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刘姝贤的三只大猫常见,刘姝贤不常见,自从胡晓慧搬进来见到刘姝贤的次数是少之又少。在这个罗马宫殿她被划分出独的一块地方,胡晓慧猜大概又是刘姝贤的“人味理论”,规定她只能在这一块活动。
罢了罢了,她在皇宫一样也没什么人可以聊天。
有天刘姝贤难得地敲开她的房门。
麻烦龙这种生物能不能不用原型打招呼啊!刚起床还没缓过神来的胡晓慧被吓得魂都差点散了,百闻抵不过廖廖几见,实际上的龙不知道比书上的吓人多少倍,胡晓慧承认她到现在都没习惯。
胡晓慧难得语气冲冲:“干嘛!”
刘姝贤的白色眼翳快速滑过两下,这代表龙有点不爽。她决定不和她计较,说:“有个惊喜,你不要我就踩稀巴烂丢掉。”
书上说得对,龙还是种小肚鸡肠的生物。胡晓慧没办法,换上一种柔柔的语气哄道:“我相信龙族的眼光都很好,你先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刘姝贤的尾巴尖轻轻晃了晃,这代表龙有点开心。
还挺好哄的。
龙拎着她来到宫殿大厅,原本空荡荡的地方被她重新布置了一番,正中央用红布裹着一个长方形的大大的东西。
胡晓慧似乎猜到了,但她不敢相信这是刘姝贤能干出来的事。她抬眼望向刘姝贤,忐忑地询问道:
“真的吗?”
龙喷了喷鼻息,不耐烦道:“真的假的你拆开看不就知道了吗。”
是一个很漂亮的舞台,整块大理石凿就的长方体有着高级的花纹,修整得规正又平整。刘姝贤像掏积木一样掏出两个小梯形,摆在舞台两侧,用魔法固牢了。
“灯光什么的用魔法就行了,你要想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加烟花。”刘姝贤顿了下又说,“包装的红布别丢,得裹在上面防滑。”
胡晓慧扯了扯刘姝贤的鳞甲片,说:“我说,可以变一下人形吗,一下就好。”
你怎么这么多事啊,刘姝贤叽叽歪歪的,还是变回了人型。
至少在公主扑过来时龙的敏锐失灵了一瞬。
公主身上香香的,刘姝贤头一次觉得人味也还好,并不那么讨厌。
“谢谢你。”
怎么搞这么一出……刘姝贤的手不知该往哪放,心漫出一阵难言的慌乱:龙长这么大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情形。
她只能局促不安地大声说道:“你不是要当偶像吗!我就是出去散心时在垃圾堆里看到了这玩意儿才带回来的!你别多想,我们龙族的举手之劳而已!”
“嗯,谢谢你从垃圾堆里捡回它,我很喜欢。”
埋在怀里的少女轻轻笑了下,把她抱得更紧了。
麻烦麻烦真麻烦,公主真的是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刘姝贤这么想着,却也没把公主推开。
她开始思考下次聚会把这家伙带上的可能性了。
日子一如往常的过着,胡晓慧给她的老父亲发了她和刘姝贤的合照后得了好几句夸奖,看来他是对她嫁给王子这事坚信不疑。反正公主离家出走总会有一堆奇遇的,国王由衷地相信。
有了舞台后家里定期会举办胡晓慧个人演唱会——胡晓慧私心把和刘姝贤一起住的宫殿称为家,虽然底下观众席上一个人都没有,但胡晓慧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
她看着一只龙三只毛绒绒,觉得这是她迄今为止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
和刘姝贤的关系比初时缓和了许多,有点洁癖的龙除了不让她上自己的床外其他地方都已经默许她可以随便进出,对此胡晓慧曾发表过小小的抗议,说她起码比家里那三只天天掉毛的蒲公英干净得多吧。
“丑陋的无毛猴子滚呐!”
得到了这么一句回答。
那天晚上胡晓慧跟刘姝贤撕心裂肺吵了三百回合,吵架内容大抵就是争论谁更丑以及无毛猴子和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一些只有她们会吵得不亦乐乎的无聊事情。
有次胡晓慧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刘姝贤的龙爪肉垫居然是粉色的,苦苦央求加卖萌撒娇打滚撒泼了好久后刘姝贤终于松口了,答应给她仔细瞧瞧。
“和小狼一样是粉色的诶——刘姝贤你这条龙看着这么凶肉垫居然是粉色的~好搞笑哦~”
刘姝贤把爪子给弹了出来,面无表情:“再说话就送你去见加百列。”
胡晓慧吐了吐舌头,反正这条龙天天说着送她去见加百列去见撒旦去见路西法去见梅菲斯特也没有戳过她哪怕一根龙指甲,她才不怕她咧。
她摸上刘姝贤弹出的龙爪子,惊讶道:“为什么你的爪子要修得这么短?”
刘姝贤答:“长爪子很容易藏污垢啊,又脏又不卫生。”
雾黑色的龙爪圆润平滑,堪堪修到血线处。胡晓慧不解,那这样她还怎么捕猎御敌?龙不都是那种一爪子下去尖指甲撕出一片血海的生物吗,用爪子固定住猎物再撕咬下肉来。
“你这样抓不到吃的吧?”
刘姝贤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这年头谁还吃野味啊?”
“啊?”
“当然是我自己养啊!”
“啊??”
“你难道不知道外出捕猎到的野味寄生虫很多吗?有的还刚滚完一身泥脏得要命,拜托谁会对那种东西下得去口啊!”
“啊???”
胡晓慧没想到都到西幻世界了,魔法生物还是逃脱不开寄生虫的命运。
“你不会到现在都没出过宫殿门吧?”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沉默无言。
“服了你了。”刘姝贤干脆捞起胡晓慧放到背上,爪子在虚空划几道,“抓稳点。”
胡晓慧没想到宫殿后面是这么一大块畜牧场。
成群的羊,成群的猪,成群的鸡,成群的鹅,刘姝贤把后山分成了好几块,每块地都养了各种各样的牲畜。
“五个月能出栏的走地猪!有嚼头原汁原味的走地鸡!膳而不腥烤起来油滋滋的散养羊!”刘姝贤得意洋洋地介绍道,“只用每天把粪便传送给合作的农庄就可以获每个季度的生鲜水果!”
“你还有合作农庄?”
“我又不会种地,不合作农庄你吃西北风?”
“你不会种植魔法呀?”
刘姝贤一挑眉,仿佛胡晓慧在说鬼话:“施肥、微元素补充、除虫、插秧的位置判定、光合作用分析等等等等,难道你觉得种地能靠魔法搞定?”
“魔法顶多能帮忙犁个地。”
胡晓慧哑口无言。
她只能说:“还是养猪好,方便。”
后面胡晓慧也帮忙干起了点农活,去山里择野菜,摘果子,传回农场的粉碎机打成饲料。由于她身上有龙的气息也没有什么猛兽来找她麻烦,反而大家都很乐意告诉她哪里有最轻松好摘的野菜。
一段时间后胡晓慧觉得自己的肌肉更加壮硕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她耿耿于怀的事。
前些日子刘姝贤不知道从哪淘来了一整套烹饪工具,据她所说世界上有很多废弃城堡可以逛,一般看到喜欢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就会带回来。
这套烹饪工具和她在皇宫里的有点像,所以胡晓慧自告奋勇要当大厨做大餐。
刘姝贤给她额外搭了个室外厨房,主要是怕她把家给炸了。
掏了鸡舍几个鸡蛋,去山里头采了点蘑菇摘了些果子,又央求刘姝贤帮她采购几袋面粉回来,胡晓慧意气风发,她决定先烙几个特色饼子。
水多加面面多加水面多加水水多加面,捣鼓了很久后胡晓慧看着成山堆般的饼堆发起了愁。
她拎了半箩筐打算先让暖宝岁岁小狼试试,刘姝贤今早又出远门,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
“岁岁——”
“小狼——”
“暖宝——”
找遍宫殿每个角落,连地下三层到地上三层都翻了也没见这三只的影儿。胡晓慧看着框里焦焦的快要凉了的饼,想起今天的猪还没喂,决定了把饼子给猪吃。
不能浪费!
半箩筐的饼倒进食槽,胡晓慧招呼着猪快来吃饭,猪们从猪圈各处跑过来凑一起拱着鼻子闻了闻,纷纷摇摇头走了。
笑死,猪都不吃。
就这事胡晓慧跟刘姝贤哭诉了好几天,最后刘姝贤干脆把那头带头摇头走掉的猪给烤了。
烤猪五花,烤猪排,脆皮烤乳猪,蜜汁咸蛋黄叉烧,黑金猪排,孜然猪腿,猪杂汤,刘姝贤列出了一百零八种关于如何进食猪的详实方案供胡晓慧挑选。
“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胡晓慧泪汪汪地看着刘姝贤,刚烙出来的饼里好像裹了紫薯,据胡晓慧说是把白薯和紫薯揉在一起烙的,但边边明显带着点焦。实在顶不住胡晓慧那样可怜巴巴的眼神,刘姝贤拿了一块放嘴里。
“好难——得一见的口味!我个人还蛮喜欢的。”
胡晓慧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她晃着刘姝贤的手说你喜欢那我下次再做点其他的。刘姝贤面带微笑地点点头,舌头舔了一下后槽牙。
也还行吧,反正比勇者的铠甲好嚼。
某天大早上的,刘姝贤把胡晓慧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烦死了现在刚几点!”胡晓慧起床气上来了,抓起一个枕头就丢过去,“八点都不到!”
刘姝贤灵活地躲过她的枕头攻击,继续催她起床:“今天是合作农庄之一的丰收节啊,庄主请我帮忙割下稻子,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其他国家的庄园吗?”
“你要是跟我一起去我让庄主在庆功晚宴的演出上加多个表演名额,走不走?”
胡晓慧一骨碌爬起来,穿衣洗漱:“走!”
这次要去的合作农庄位于五千公里开外的国家,以龙的翼程大概一小时就能到。在给三大只准备储粮时胡晓慧问刘姝贤为什么不和她的国家合作,刘姝贤再次像看傻子一样看她:
“要是让你们知道五百公里附近就有一条龙,还活不活了?”
胡晓慧只能憋屈地说公主培训课程里没有教。
恩图是个民风开放的国家,这里各个种族都被允许入境,而国家强大的军事实力能保证但凡有闹事者出现就能以绝对的武力镇压。
刘姝贤把她放下来后自己也化成了人形,但这次她特地没有隐藏头上的角。她带着胡晓慧来到一处宏伟的庄园面前,向守卫展示了一下她的龙角。
“哦我尊敬的龙小姐,主人已经恭候您许久了。”
守卫弯腰打开大门,向刘姝贤恭敬地行了个礼。
看见刘姝贤旁边的胡晓慧,他的恭敬丝毫不减:“向您问好尊敬的龙夫人,请进。”
龙夫人……胡晓慧悄悄瞥了眼刘姝贤,见这人没有反驳,便心安理得地当起了“龙夫人”。
每个遇到的人都会和刘姝贤打声招呼,方式不限于“嘿我亲爱的上帝”、“噢祝耶稣保佑您”、“贵安龙小姐”、“你好龙女士”和“萨瓦迪卡Miss龙”。
胡晓慧跟在后面,终于到了一个人少点的地方,她惴惴不安地问刘姝贤:“这里的人打招呼都这么奇怪的吗?”
刘姝贤没忍住弯了下嘴角,安慰胡晓慧道:“按你习惯的来就好。”
正说着,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她俩面前,用力地鼓了鼓掌以代替拥抱。刘姝贤看见来人,行了个标准的鞠躬礼:
“多有叨扰,亲爱的庄主。”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老伙计,是我叨扰才是!”庄主爽朗地笑了,他看见躲在刘姝贤身后的胡晓慧,笑意明显更深:“这位是?”
“我的公主。”刘姝贤颔首,但她并不想和庄主深入这个话题。她开口道:“或许我们可以开始谈论关于稻子收割的问题。”
庄主意味深长地瞄了胡晓慧一眼,笑着对刘姝贤道:“荣幸之至。”
关于龙的“世界最强”真不是徒有虚名,化为原型的刘姝贤尾巴一甩,一大片金黄色的稻谷便被齐刷刷地割下来,理成一垛一垛。
刘姝贤干活时的巨大声响引来一大群贵族小姐挤在一处,她们在为刘姝贤高声欢呼。听着周围激动高昂的尖叫声,胡晓慧心里竟有点吃味:没想到这龙还挺受欢迎的。
于是在啦啦队中场休息时胡晓慧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拦下一位贵族小姐,询问她为何如此兴奋地为龙加油。
“龙小姐很帅气!”贵族小姐眼睛里满是崇拜,“我发誓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被她冷硬的龙鳞深深迷住了,上天在我耳边轻声说着在劫难逃!她是多么贵气逼人,瞧瞧她的爪子,噢我的上帝,就像玛利亚姑母做的苹果派那样,她让我无法自拔!”
体面地告别贵小姐后,胡晓慧默默地蹲在地上拔小草。
哼。
丰收节一共三天,庄主贴心地为她们备了一间豪华客房。快就寝时胡晓慧不经意地提了嘴贵族小姐们的行为,问刘姝贤对此有什么想法。
“想法?”刘姝贤一脸迷茫,“难道不都是一群无毛猴子吗?”
行!吧!
胡晓慧怒气冲冲地转身睡觉,她再也不想理这条破龙了!
亏她今早还为那句“我的公主”傻乐了大半天。
刘姝贤见胡晓慧蒙成一团,有点好笑地戳戳她的被子:“怎么了嘛。”
很久她都没有得到回应。
“好吧。”刘姝贤无奈地耸耸肩,她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的烛灯随即灭掉。轻轻地将胡晓慧的被子扯下,她附在耳边柔声说道:
“那晚安咯,我的公主。”
胡晓慧这夜睁眼到天明。
刘姝贤真的跟庄主说好要在晚宴上加多个表演名额,第二天早上她牵着她来到演出后台,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排练加油。”
真糟糕。
胡晓慧背后的手指绞在了一起。
实在是太糟糕了。
庆功宴如期举行。
宴会上觥筹交错,各色宾客举着酒向庄主道贺,刘姝贤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一个人走到角落等待演出的开始。
应该会很开心吧?刘姝贤有点自得地想着,她可是帮她实现了偶像梦诶。
节目一个一个地进行着,等得久了,刘姝贤开始百无聊赖。
奇怪,以前也没觉得时间是个这么慢的东西。
龙一旦无聊过头,就会开始做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比如现在刘姝贤开始吐火球自娱自乐。
直到胡晓慧拿着一把枪登场。
聚光灯骤时打在了舞台中央的人儿,她穿着一件半肩露脐的紧身红衣,当抬手扣动扳机时,妖艳得像一朵怒放的玫瑰。
刘姝贤的火球灭了,她望向胡晓慧,看到她将枪口抵上嘴唇,轻笑着吹了口气。
往日的清纯无辜被一扫而空,此刻的她像红色的玫瑰妖精,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说不尽的暧昧气息。
音乐的奏响,胡晓慧把枪插回腰间,背过身去的时候光打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冰冷的雪引带着火苗,一点一点勾出无限炽热。长发甩动的间隙中脆弱的颈脖被暴露出来,胡晓慧扭头走回台前,一步一步,每一下都踩在音乐鼓点。
她以手作枪扫射全场,脸上是睥睨众生。
台下爆发出震破天际的尖叫声。
长卷的波浪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第一句歌词响起时她妖媚地抬起手虚点半空,腰肢扭动,修长的食指轻蔑地晃了两下。刘姝贤屏住呼吸,她看着胡晓慧的手绕过发丝再来到胸前,以一个魅惑的幅度勾勒出曼妙的身材。
【战役中的第一枪,是由我来打响】
她的视线黏着在胡晓慧的腰肢上挪移不开,舞台上的人儿一跺脚,灯光瞬时由亮转暗。
变幻的光线明暗交替,影影绰绰中竟是将胡晓慧的腰腹线条展露得更加诱人。
她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饥饿感。
节奏忽的加剧,胡晓慧的脚步轻踩全场,激烈的舞蹈动作让她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慵懒正预备挑逗主人的猫儿,重新拔出了枪。
舞台还在继续。
喧闹中胡晓慧发现了她,眼神轻飘落到了她的脸上,红唇微勾。
“你落入我的陷阱,就像只待宰羔羊,你用你可怜的模样,发着抖满脸惊慌。”
玫瑰妖精再次扭动腰肢,她朝刘姝贤露出一个魅惑又得意的笑,黑黝的枪口对准,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银白的枪身从锁骨划下,轻而易举就勾走了刘姝贤的心神指引她去往更隐秘的地方。
旋即她扔掉枪,在音乐的间奏低姿匍匐于地板。可惜猫儿伸的懒腰只是轻佻的假象,柔软的动作在起身登时便攻击性十足,她勾着手指挑逗台下所有观众的神经,在全部人都为她神魂颠倒之际利落地收手点烟踩灭。
龙的竖瞳此刻如一条凌厉的直线,直勾勾地盯着舞台中央。
最后的ending她妖娆一笑,半跪的身躯是透着淋漓欲望的阿佛洛狄忒,抬手向所有观众的心口开了一枪。
庄园的嘶吼声嘶力竭。
极佳的夜视能力使刘姝贤在谢幕许久后也能看见胡晓慧的身影。绝对不可能看错——在灯光暗下来后,胡晓慧双指轻点双唇,朝她的方向飞了一吻。
胆大包天。
白色的眼翳缓慢地滑过另一侧。
丰收节顺利地落幕,带着庄主的一大堆谢礼和胡晓慧新增的上千粉丝送的礼物,刘姝贤和胡晓慧回到了她们的罗马宫殿中。
离开了舞台后的胡晓慧又恢复了平时的软萌呆糯,料谁都没法想象这样一个人到了舞台上竟会变成一只夺人魂魄的倾国妖精。
只是在今夜的例行晚安中胡晓慧挑衅地冲她舔了舔唇。
龙从来不是什么良善的生物。
她们的第一次接吻热烈窒息,胡晓慧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主动缩短了缠绵的距离,顺从着龙的节奏任她带往自己坠向更深的深渊。
之后带胡晓慧去龙族聚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龙族同胞们都对刘姝贤会选择和人类厮混这件事啧啧称奇,测试板上显示胡晓慧和刘姝贤的契合指数高达百分之九十五,这令他们更加惊叹。
然而各方面观察了胡晓慧后,龙族们都不约而同地赞成这位小公主确实是能让刘姝贤铁树开花的存在,纷纷向她表示艳羡。
在刘姝贤讲述了和胡晓慧碰瓷般的相遇后,这种艳羡达到了极值。
闻者落泪,这不亚于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突然有天走在路上被一张彩票糊脸,刚好兑奖处顺路,闲着无聊就把彩票兑了。
然后中了头奖!
你说说,这如何叫龙做龙!
几巡酒后一些还没有遇到命定公主的龙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他们之中要不就是还得赚钱,要不就是抓到的公主没有乐意跟它们的,只好忍痛祝福公主收获美好爱情。
韩家乐就是趁此时靠了过来,她撞了下刘姝贤的肩膀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龙崽崽?”
刘姝贤那张常年的冰块脸一下爆红,面对韩家乐满脸促狭的笑意,她只能僵硬道:“要你多管。”
看刘姝贤这样子,韩家乐本着对好友多年的了解,思绪七拐八拐思索着可能的可能,最后超难以置信道:“你不会还没和她告白吧?!”
“嘘——你小声点!”
自己的想法被证实,韩家乐觉得刘姝贤真是荒唐,简直可以被称为龙族之耻:“确定关系这种事,我认真和你说,你耗得起公主可耗不起。”
刘姝贤也同意韩家乐的说法,只是喜欢真的太难太难开口了,她可以把月亮摘下来去表达她对胡晓慧的爱,可让她开口说爱,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记得你也有个公主吧,你是怎么表白的?”
刘姝贤偷偷瞄了眼公主的聚会区域,胡晓慧正像只小仓鼠嚼着蛋糕,她心里泛起一阵柔软,连眼神都柔和下来。
啧啧啧,韩家乐看刘姝贤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死活都不明白她和她的公主是怎么做到现在都没有确定关系的。她想着柏欣妤,说:“我的公主啊,是我哄她向我表白的。”
她知道韩家乐的公主,是个高挑的五官灵动的女孩子。
“跟逗小猫差不多吧,调戏她几句她就会脸红,超级可爱。”韩家乐给刘姝贤指出柏欣妤的方位,笑道:“很好哄啊,在她意识到她对我不只是朋友时她就和我表白了。”
估计行不通,刘姝贤想,她和胡晓慧早就心知肚明她们不止是朋友了。
“我还给她取了个小名,叫柏雪。”作为一条通体金黄的龙,韩家乐打坏主意的样子偏像极了只偷腥的狐狸,“柏雪公主,很可爱吧。”
那边的柏雪公主不小心摔了一跤。
“哎哟卧槽!”
韩家乐笑眯了眼,对刘姝贤说:“对吧?全世界最可爱了。”
刘姝贤:“……”
果然还是搞不懂啊!
胡晓慧经常会去后山编花环送她,有时候也会说她冷冰冰的太没人情味。她记得有次她想开口反驳她是龙本来就没人情味,结果小公主说完就主动黏了过来亲亲她的脸,让她全然忘记刚刚应该说些什么。
从前的她只有她自己,时间是没有概念的东西,日子的流逝并不值得她惋惜。但胡晓慧来了,她化成人形与她一起生活,时间也开始变得富有意义。
确实不能再拖了。
解决掉上门的又一个勇者,刘姝贤的尾巴愤怒地左右摇晃:没办法,胡晓慧要各地巡演,久而久之胡晓慧出名了大家也传开了美少女与龙的故事。
这下不知好歹的勇者数量又不知道增加了多少。
向梅林起誓,这样下去根本不行。要是在她准备告白时突然冲出一个勇者要拯救公主,那这个勇者死一千次赎不完他的罪过。
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想出一个好办法。
她通过法阵传输脑内影像给各个合作过的庄园庄主,拜托他们画下找过她麻烦的所有勇者的画像,以张贴公告栏的方式告知各位农户见到这些勇者时务必锁紧房门。
勇者嘛,一种不靠搜刮就没法存活的生物。
于是很快啊,自家公主还没有反应过来啊,就没有勇者来和她抢公主了。
就在刘姝贤喜滋滋地打算挑个良辰吉日一展宏图时,胡晓慧猝不及防地在某个夜晚向她告白了。
“所以呢?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呀?”
胡晓慧笑意盈盈,靠在她怀里是一如往常的亲昵。
她们早该这样了。
刘姝贤默不作声地扯下自己的逆鳞,递给胡晓慧说:“你死后记得把这个拿给天堂办管理处的负责人找他要求见加百列,加百列会让你插队转生的,这样就不用当星星太久了。还有,记得要跟她说你下辈子想投大魔法师的胎,大魔法师能学会永生魔法。”
胡晓慧一拳砸过去,怒道:“刘姝贤,你到底会不会看气氛啊!”
然后她就被亲了,一边亲一边说喜欢的那种。
总之也算顺利在一起了吧,真的是可喜可贺。
《官宣告急》/奶包
/感谢约稿
/好,祝老刘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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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姝贤从那个卧室门跟前路过了三回,耳朵好几次想贴到门上边儿去听里面的动静,马上离门口也就还只有一步距离,隐隐约约听见屋里传出来什么声响,她又迅速地抽身离开若无其事地拐了个方向朝厨房或者客厅走去了。
于是胡晓慧出来想喝口水歇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或许是因为拐弯的时候角度强硬地扭得太大,膝盖硬生生撞到了沙发边角上,门外试图偷听的人此刻已经顺势倒在了沙发上、脸苦痛地埋在一堆抱枕里。
刚染过的浅色脑袋耸在那堆五颜六色的抱枕当中,不住颤抖。
胡晓慧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有一点想笑,又憋住了没笑出来,从沙发跟前悠悠路过去饮水机......
/感谢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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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姝贤从那个卧室门跟前路过了三回,耳朵好几次想贴到门上边儿去听里面的动静,马上离门口也就还只有一步距离,隐隐约约听见屋里传出来什么声响,她又迅速地抽身离开若无其事地拐了个方向朝厨房或者客厅走去了。
于是胡晓慧出来想喝口水歇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或许是因为拐弯的时候角度强硬地扭得太大,膝盖硬生生撞到了沙发边角上,门外试图偷听的人此刻已经顺势倒在了沙发上、脸苦痛地埋在一堆抱枕里。
刚染过的浅色脑袋耸在那堆五颜六色的抱枕当中,不住颤抖。
胡晓慧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有一点想笑,又憋住了没笑出来,从沙发跟前悠悠路过去饮水机跟前,等到端着水杯再往卧室房间走的时候,发现那个脑袋埋在那儿不动了。
胡晓慧站在原地盯着看了两秒,悄摸摸从裤兜里摸出来手机,给那脑袋留影了一下。
这些闹剧事出于三天之前。
彼时胡晓慧躺床上一边盘算自己这个月的工作一边想。
大学毕业之前,受自己学传媒的好友邀请,胡晓慧浅出演了一些不知名的小制作影视作品。小制作的意思就是价格跟质量都比较粗制滥造,唯一漂亮的大概就是演员那张脸。也靠这张脸,尽管那些作品最后都没能攀上什么有名的奖项,也还是在一些网络社交媒体上博了些名声,有时候刷短视频的时候胡晓慧也能刷到自己那张脸,偶尔遇到有认识的人也会给自己发截图,新奇地问那是不是自己。
也就是那个时候跟刘姝贤熟悉起来的。
其实最开始自己也是知道刘姝贤的,大学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都在一个城市生活长大,朋友圈有所交集很正常,胡晓慧在自己朋友圈刷到过好几次关于刘姝贤的事情,从别人发的照片里看见过一俩剪影,也知道她也有和人一起凑在一起策划这方面的事情,知道她有几分才华,朋友间也都开玩笑称她一声“刘导”。
然后就在某一次聚餐上,粗制滥造小短剧的漂亮女演员跟刘导碰面了。
胡晓慧都已经记不得自己那天是怎么个打扮了,但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刘姝贤在一堆人群里显得十分扎眼。旁边朋友同自己介绍说,这谁谁谁,这谁谁谁,那又是谁谁谁。胡晓慧挨个打招呼打过去,轮到刘姝贤跟前的时候对方倒是先抢拍子,先要来跟自己握手。
“我认识你,你是那个胡晓慧儿。”
她口音轻巧地向上翘,听起来甚至有几分轻浮,握着胡晓慧手的动作晃了两下又匆匆放开了,显得热情又不失礼貌。胡晓慧听到她知晓自己名字还挺意外的,刚巧那旁边有空位她也就被安排在刘姝贤旁边坐下,顺着就搭话聊了起来。
“你怎么认识我?”胡晓慧实在没忍住好奇问道。
刘姝贤起身拎来水壶给她倒了杯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口告诉了她一个人名,隔了一会儿,又跟胡晓慧讲了个剧目名字。那剧目胡晓慧当然知道,就是她之前参演的一个小制作。
那个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东西了,是胡晓慧刚接触不久的时候的产物,胡晓慧自己回头看去都觉得有点糟蹋得惨不忍睹,她倒是觉得难以置信,居然还有人看过那个东西并且现在跟自己点评起来头头是道的。
刘姝贤好像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人,即使是胡晓慧那么不忍回忆的记忆现在由她再提起来好像也变得风趣幽默起来了,胡晓慧兴致勃勃地听过了她对自己的点评,忽地觉得那些东西也不是那么不堪。
“所以你是觉得那个拍得还是不错咯?”胡晓慧几分欣喜地发问。
问出口之后她就有点后悔了,因为刘姝贤脸色一下变得很复杂,露出了仿佛“我也不想说谎话但是我又很有素质”的感觉。
胡晓慧现在想起来,熟起来之后好像就没再从刘姝贤脸上见着过这样的表情了。好在那个时候的刘姝贤还记得大家并不太相熟,依旧保持着一些基础的礼貌感。
她说:“你还不错,其他就算了。”
在那之后,胡晓慧同刘姝贤常常见面。
就连她自己想起来也会觉得有几分难以置信——就像有人会给自己那部不堪的旧作正向的点评一样,胡晓慧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和刘姝贤变得相处那么亲密。最初只是因为朋友们间的邀约在一起制片,到后来抛掉朋友们两个人悄摸摸出去聚餐,胡晓慧常常有想,自己正在一条未曾预料的发展道路上前行。
也正是那个时候,胡晓慧终于在网络传媒这个方面做出来了一点儿动静。这样说起来其实还是更多有碰巧运气在,毕竟她本职工作和专业并不是这个,当时会选择接触做这些东西不过也就一时兴起加上朋友们的软磨硬泡,但也不知道是哪个片段的哪个角度触动到了广大网友们的DNA,截出来反复慢动作加滤镜加bgm,居然看起来还颇有剧情和艺术感。就那么几秒钟的片段在网上一传十十传百,凭借那条短片认出来胡晓慧的人数比以往所有的人加起来都还要多得多的多。
刘姝贤在聊天界面分享了那个视频链接,圈那个点赞数据给胡晓慧看。
她发过来的语音颇为兴奋,“胡晓慧儿!你火啦!”
其实胡晓慧自己并没有那种实质感,但生活里好像有什么又确实变得不一样了起来,她逐渐感受到更多人的目光注视,大多是好奇,也有更多的人涌入到她的交际圈来,开始观察揣摩她的过去,试图从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摘出来一些可取之处进行夸奖。
得亏她们自己也说得出口,对那些东西的称赞有些连胡晓慧都听不下去了,她都在思考为什么人到底为什么有时候讲得出来这种违心之话。
每到这个时候她倒是会想起来最初见到刘姝贤,对方脸上复杂难言的表情。
那么多人讲着大同小异的客套话,刘姝贤其实也不免俗套地客气又违心了几分,但胡晓慧就是觉得她那句“你还不错,其它就算了”比另外这些动听千遍万遍。
但不管怎么样,胡晓慧从那天开始真的如同刘姝贤讲的一样,她火了。
从那之后她的人生轨迹彻底被改变,真正走上了一条以往从来没有预想过的道路。有更多专业的摄制找上门来,诚邀她出演一些以往想也不敢想的制作。也有广告制造商日夜找上门来,求个合作推广,希望以后也能多多交流。胡晓慧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忙得晕头转向焦头烂额的,根本无从下手。
好在还有刘姝贤。对方确实是有点儿能力,也得亏能言善辩,面对个谁也不会落下风,就是铁公鸡从跟前过她也能给从身上拔两根毛下来。胡晓慧服帖地跟着她,也渐渐在这个领域慢慢站稳了脚跟,然后向上攀爬。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直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发展一帆风顺,胡晓慧也算是彻底打出了属于自己的名气,虽然也还没有到那样家喻户晓的程度,但终归也不再是无名小卒。托她的福,刘姝贤也跟着往这一块儿发展,做起来导演这一行当,跟胡晓慧一样,终究也算是干出来一方名堂,不管怎么样,稳稳当当都有了自己的发展。
今日这闹剧事就是出自这稳稳当当。
——原本按照胡晓慧的想法来讲,总是要公开两个人的恋爱的。她们俩从相识后的不久就开始彼此察觉到暧昧氛围,并且迅速抓住机会坦诚心扉,但或许是发展得有些太理所当然,就连周边不少朋友都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变化。两个人好几次想要找个正式的时间来公开关系,结果老是遇上一些意外延迟,于是也就一拖再拖。拖到胡晓慧的名声越来越大,两个人都能从她社交媒体评论区里逮到一些怀有这样那样心思的粉丝了,突然大眼瞪小眼,迟来地觉得现在再讲这个事情好像并不是很合适了。
其实胡晓慧是觉得合适的,但刘姝贤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肯同意她的说法,于是还因为这个事情来回吵过好几次,吵完又迅速和好,没多久之后再吵一次,一直直到三天前再一次提起来这件事,爆发了至此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吵完之后刘姝贤就从卧室搬出去了。
——搬到客厅去了。
她最初也想过搬出去住,但来回居然找不到一个好友家能腾出空床来让给自己,后来又想去收拾许久未用的客房,进去就被扑了一脸的灰,于是悻悻放弃,刘姝贤就这样抱着被子最后躺到了沙发上打窝。
一切的一切,都构成了故事的最开始。
2
胡晓慧开门拎过外卖进屋来,颇为得意地特意从沙发跟前路过。刘姝贤抱着自己膝盖坐沙发上,冷眼看着她。
她感觉自己十分奇怪。
刘姝贤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猫一样,在等着胡晓慧来摸一下自己,但是一想到胡晓慧要是站到自己跟前来真的摸自己脑袋的话,她应该又会甩着尾巴躲开。
胡晓慧,不可理喻。
刘姝贤这样想。
她确实觉得自己不太能理解胡晓慧到底在跟自己犟些什么,明明以往在沟通的时候总是好好的,即使有分歧也会很快都会消除,但这一次胡晓慧却好像是铁了心要跟自己作对一样,自己往东她非得往西,自己说不行她非得要,总之到最后就是两个人关于这个事情横竖都不对付。
这算什么事呀!刘姝贤皱起了眉。
加上她最开始一气之下从卧室里搬出来纯粹是一时赌气。她最开始只是想装装样子唬一下胡晓慧,盘腿坐床上给列表里的各位兄弟姐妹挨个发了消息,结果这位支支吾吾说最近忙没时间照顾那边儿直言忙着这两天恋爱甜蜜生活呢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来来回回找了一圈,居然找不着一个人能收留自己几晚。胡晓慧就在旁边盯着呢,刘姝贤觉得颇为掉面儿,抱着被子枕头又气势汹汹冲到客卧去。
去之前还颇有气势地关上了主卧的门,好像用那砰的一声响来宣告自己的不满和此刻独立的胜利。
进去之后才发现大事不妙,因为客卧太久没有人来住过,里面几乎铺了厚厚的一层灰,刘姝贤抱着东西打开门就觉得自己鼻炎都快犯了。她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放客厅又进客卧去准备大展身手收拾一番,打开柜子才想起来所有床上用品备用全还放在主卧。
刘姝贤看了看刚才被自己摔上的门。
此时倒回去开门不亚于主动投降认输,更何况刚才自己出来之后似乎隐约听见了胡晓慧在里边儿落锁的声音——让她这会儿开口求胡晓慧大发善心给自己开开门让自己进去?没门儿。
一边儿是面子实在要紧敲门就要挨嘲笑,一边儿是屋里污染纷飞跟那个沙尘暴似的,刘姝贤站门口纠结大半天,疑心自己都能听见胡晓慧大声嘲笑自己的声音了。
“等一下,所以你在这一前一后两个事里选择了睡沙发?”
被邀约出来听她诉苦的好友听讲了半天之后终于没忍住出言打断刘姝贤,皱着眉上下把这人打量一下,寻思自己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么轴啊。
刘姝贤点了点头,“那不然我睡哪儿,外边儿开酒店那么不划算,我不得亏死?”
好友扶额,“你趁她不在的时候去卧室里把被子给抱出来不就好了吗?”
刘姝贤沉默不语。
她其实也想过这个可能性——说想过并不太确切,实际来讲确实已经试图实施过了。说是试图是因为刘姝贤当时确实挑了个空闲时间偷偷溜到卧室里去,主要是那个沙发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太不舒服,睡得腰酸背痛不说,还得提防晚上睡一半会不会从上边儿给翻下去。所以刘姝贤还是大着胆子进屋去了。
屋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床上堆了一大堆东西鼓鼓囊囊的,没看见胡晓慧的影子,刘姝贤记得自己刚才进厨房的时候好像余光看见对方出门去了。
她于是趁着现在,从旁边搬来椅子搭在衣柜跟前,一鼓作气登上去了。
迄今一切顺利,除了在漆黑中翻找出被子的时候才发现它体积太过于庞大,给拔出来的时候刘姝贤才感觉到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像是把自己往下边儿给推下去。
摔下去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下边儿还有床给接着。但大问题是刘姝贤摔下去之后听到房间里炸开一声凄凉的惨叫。
刘姝贤给吓一跳,卧室里不知道哪个角落睡觉的猫们也吓一大跳,她抱着那床罪魁祸首的大棉被扭头去看,披头散发睡眼朦胧的胡晓慧从那堆鼓鼓囊囊里伸出脑袋来。
看来是给砸人腿上了。
刘姝贤也来不及再找其它的东西,脚底打滑似的赶忙拉开门就溜之大吉。
任谁听了也会觉得这个故事离谱又好笑。好友想笑又觉得无语,在那里盯着刘姝贤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站起身来拍了拍她肩膀。
“我觉得你要不还是投降吧,真的。苦了谁别苦了自己啊姐妹。”
不过刘姝贤倒没觉得自己有多苦。她最开始也想过要不要耍性子直接陪胡晓慧摊牌来讲所有事情,但是对方的发展速度实在是有些太超乎她的意料了,虽然自己的名气也有随着之后的发展一起水涨船高,但是怎么样来看,幕后也比不过胡晓慧这个台前发展得快。刘姝贤也时常会自傲自己做的东西是天下第一好,但人总要站在实际出发,总会有更好更好的人来找到胡晓慧,刘姝贤不想说因为一时的盲目就阻碍了人前进的路。
更何况以后胡晓慧要是闯出一片宽阔天地来了,在外多提带自己几句,自己的发展不也就顺着这么起来了吗?刘姝贤这样宽慰自己。
然而她这样想,却不知道胡晓慧是不是也这样想。毕竟就算是平时觉得对人再过了解,刘姝贤现在也不敢说出个一定来。况且她现在根本拿不定胡晓慧心思,思来想去,居然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靠谱法子。
于是就这样一里一外地僵着了。
但刘姝贤这人又是真闲不住。她担忧胡晓慧讲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出去,比如说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心烦索性直接坦白了事情就给全讲出去,所以每回一听到卧室里边儿有什么动静她就凑过去听。好事是,对外坦白倒是没有。坏事是,刘姝贤一下午就至少听胡晓慧跟人骂了自己仨小时。
具体骂了什么她倒是也没听清楚,就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胡晓慧来来回回提起。胡晓慧也骂不出个什么名堂来,来来回回,骂得最重的一句话都差点儿反而把刘姝贤给逗笑。她又想贴门口多听几句,听听胡晓慧还能讲出来些什么东西,一听到里边儿动静似乎要来开门了,刘姝贤又赶紧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给躺回沙发上去。
近来胡晓慧没工作,刘姝贤也没工作,两个人就正好闲下来有时间在家里这样僵持,等着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也等着看对方是否会先跟自己低头。
好友听完之后更加无语了。
“你俩也真是的,这在家呆着跟什么间谍作斗争似的。”她这样吐槽,然后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文件夹,“这个,你拿回去看一下,就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
刘姝贤接过去。
之前恰谈过这个事情,刘姝贤前一阵子签了个传媒公司,准备往幕后编导的方向多多发展一下,拍了一些短视频短剧,还颇受欢迎,中途出镜分享了一些心得,居然还小小收获了一众粉丝。大家都觉得这不是坏事为她欣喜,只有刘姝贤自己看起来颇为忧心忡忡。
“这发展下去不就跟胡晓慧儿以前路线差不多吗?”
大家伙还以为她忧心自己喜欢的事业没法再进行下去,要被迫转去做其它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七嘴八舌安慰起来,讲不过就这短时间而已的事情,你以后要是还想做幕后的话自己转回去做不就好了。
刘姝贤翘着腿悠悠地给自己扇着风接话道,“我要是走胡晓慧儿这路了,胡晓慧儿她还有路可走?”
一众人无语,胡晓慧奋起暴揍。
总之就是这个样子,刘姝贤接过那个文件准备拿回去细看,心想回去之后还得研究研究明天那个分享会讲一些什么东西好。回去之后站在门口手还没来得及握上指纹锁,先听见里边儿什么轻微的刺挠声,刘姝贤打开门去,小狼蹲在门口仰着脑袋看她。
正对面的卧室门刚好传来不大不小的声响,隔了几秒之后似乎是发现了猫并没有在房间里,胡晓慧从门后边儿伸出来一只胳膊,朝着小狼招呼招呼,嘴里不住地叫着它名字。
刘姝贤觉得她像自己刷视频的时候刷到过的那种,情侣吵架之后把什么猫猫狗狗都给保护起来不肯让另一个人摸,小狼之前就一直跟着胡晓慧待在卧室里,就差找个背带给拴背上给套着,连看都不给刘姝贤看一眼。
她想着觉得好笑,反手关上大门。胡晓慧还伸着个手在那儿嗷嗷地叫着猫,小狼倒是厌烦了卧室里的封闭空间一样赖在刘姝贤脚边不肯走。刘姝贤弯下腰去把它抱起来,一路跟火车上送开水的乘务员一样叫着“来咯来咯”给抱到门口放下,拍了拍猫屁股,又把它给送进去了。
门迅速地给关上了,然后里面传来几声装模做样的呵斥声。
3
胡晓慧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不可忍受了。
明明好像最开始有点儿不可忍受“分居”的是刘姝贤,自己在卧室里边儿稍微有些什么动静她都会贴到门口来听。说起来胡晓慧觉得刘姝贤大概也不知道这个事情——每次她只要稍微一靠近门边儿,小狼就会贴到门口去多关切一下。每次小狼只要一往门边儿有动静胡晓慧就知道刘姝贤又忍不住过来了,她就专门挑那个时候去开门,要不就弄点儿特地的动静出来吓唬对方一下。
不说屡试屡中,起码百试不爽。
但这么次数多了胡晓慧反而觉得有些厌倦了。她有点烦现在这种你躲我藏的状态,明明自己跟刘姝贤之间也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倒像是弄得大家在因为什么原则事情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一样。
尤其是她能好明显地看出来刘姝贤故意的态度,故意对自己视而不见,故意在自己提起矛盾事件的时候规避问题,还故意对自己有不同的态度。——要说是跟谁不同的态度,那只能是跟对猫不一样的了。
胡晓慧想起来那天刘姝贤把小狼抱到卧室门口给赶进来就觉得气,她总有一种被刘姝贤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对方好像总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说着帮忙规划了好多事情,然而完全不听自己的意见。
她胡晓慧只是照理提出来自己的意见而已,又没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得让人按照自己意愿来,至于还闹到分居的地步吗?
胡晓慧对这个事情是越想越气。她也总是这样,因为这些事情和刘姝贤吵架,虽然每次都会很快把这些争吵给揭过去,但在之后的复盘的时候,胡晓慧还是觉得给自己平添几分火气。
反正,胡晓慧下定决心自己这次绝对不会先让一步,她倒要看看刘姝贤这回闹矛盾又能撑过多久。
那天她在屋里睡午觉,床上堆满了从衣柜里翻出来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衣服,房间里没开灯,或许就是因为太黑了刘姝贤看不清楚,竟然以为自己没在房间里,溜进来准备开柜子拿东西。
胡晓慧借着昏暗的光从缝隙间看刘姝贤费劲儿地想把被子从柜子里拔出来,差点儿就要憋不住笑,眼看着对方朝着背后栽下来。
刚好砸她腿上,胡晓慧没忍住嗷了一声出来,把一人一猫都吓得够呛,一前一后逃离房间。
“没礼貌!真的没礼貌!”胡晓慧因为这个事情气得炸毛,跟人打电话的音量都高了不少,“就那样直挺挺地砸下来了!她一句道歉都没讲就跑了,你说她是不是没礼貌?”
电话那头好友听了她的抱怨,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反正胡晓慧现在埋怨得这么大声,到时候转头不还是就给忘了,她们那帮朋友之前因此吃了好几次苦,才不会再在这方面栽跟头。
“我哪有?”胡晓慧反驳的声音都心虚了不少。
好友的模仿手到拈来,“反正!我这一次绝对不会先原谅她。她对我吼那么大声我跟你说,真的!”
胡晓慧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有过这么一档子事,但是嘴上还是不肯服软认输,依然犟着保持自己的形象,“我说绝对,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在这样。”
好友敷衍地点点头,“那就先听着吧。”
三个小时之后,胡晓慧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她还以为刘姝贤会跟之前一样躺沙发上无聊地玩手机,毕竟虽然不太关心但胡晓慧还是偷看过了刘姝贤的安排知道她这几天都没有工作需要外出,结果回来之后不仅人没在客厅,就连猫都不知道被薅到哪儿去了。
胡晓慧里里外外把客厅卧室找了半天也没见到小狼半根毛,她都疑心是不是今天没关紧窗关紧门猫悄悄溜走了,听到次卧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她循着声音过去,听出来是刘姝贤在讲话,不知道在跟谁聊,叽里呱啦一阵没听清楚,然后听见她问:“这个角度可以吗?还需要我再调一下吗?”
那一刹那,胡晓慧脑子里闪过很多个可能性。
刚才刚听到声响的时候她还在想刘姝贤居然舍得收拾干净屋子搬进去住了,这是准备正式跟自己分居?
听到后半截胡晓慧又觉得不对劲,她贴在门口听了半天,试图听清楚刘姝贤到底在跟谁说话。但不知道是应该说这房门挑得太好太隔音,还是刘姝贤声音实在压得太低听不清楚,胡晓慧听了好久也没听出来个所以然,听来听去就听见几个简短的词,还组织不出来一个完整的话。
但有些太反常了。胡晓慧心想。感觉里面端坐着的是另一个刘姝贤一般,说话语气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她总是觉得有时候刘姝贤同自己说话的时候是有些幼稚不讲道理的,然而现在隐隐约约地听见她跟人的对话居然颇为稳重冷静。
连笑的声音都比平时矜持。
胡晓慧听见刘姝贤叫猫。
“小狼,过来我抱。”
胡晓慧觉得有点受不了。她好久都没听过刘姝贤这个语气讲话了,别说是跟自己,就连对猫这样说话也有些太反常了。她在跟谁说话?
胡晓慧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忍受不了了,她抓心挠肺般的好奇,甚至还隐隐有一种嫉妒的感觉——她感觉像是这段时间的情绪堆积在一起自己憋不住了,终于在这里找到个出口可以发泄一般。她真的有点儿忍不了了,她真的无法再忍受两个人保持这种古怪的氛围继续下去。
她拧开了房门,推门而入。
“你对猫都这个语气说话,怎么对我就那么歇斯底里?”
刘姝贤正坐在床边,两只手抓着猫,看向胡晓慧的表情有点儿不好形容。
两个人中间横亘着一种奇怪的沉默尴尬,整个时间里好像只有小狼的尾巴在来回摆动。或许是刚才讲出口之后壮了胆,胡晓慧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再看向刘姝贤的时候,再指责的底气都足了不少。
她都没想到自己能讲出来那么多东西,叽里呱啦挑了好多东西说,好几次刘姝贤都想说什么,被胡晓慧手一挥给拦下了。她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倾泻,总不能再让刘姝贤给打断自己的情绪输出。
刘姝贤大概是被念得有些没有话讲,举起猫来挡在了自己跟前,一脸苦样。胡晓慧看着她酸溜溜的,想起来这段时间刘姝贤对自己的待遇,又没忍住念叨,“你说话那样也就算了,你都亲它,你这段时间都没亲过我!”
刘姝贤终于把猫往旁边一扔,朝着胡晓慧扑过去,“祖宗!我直播呢!”
所以最后还是如胡晓慧所愿朝大家公布关系了。
虽然不是一个正常的方式。
胡晓慧跟刘姝贤并排坐在沙发上一起划手机。首页从来没有那么拥挤着自己的物料过,不仅是自己,还有自己跟刘姝贤以往的一些蛛丝马迹,最多的是cut的视频,胡晓慧点进去快拉了一下进度条,最后定格是刘姝贤扑过去的时候撞倒了手机,自己的脸在视频里一闪而过。
刘姝贤率先放下手机,“好了,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感想?”
胡晓慧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刚才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庆幸自己刚才虽然上头但好歹没说什么不能播的话,顶多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跑去翻了一下舆论,也幸好,虽然还是有人对此嗤之以鼻,但大多数人还是对她这场突如其啦曝光的感情表示了支持。
但胡晓慧还是颇为窘迫地进行了道歉,“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
刘姝贤叹了口气。
她也没想到胡晓慧刚才就这样冲了进来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饶是她脑袋平时机灵能言善辩刚才也一时宕机找不出来时机反驳插话。好在前面也没讲出来什么大事,只是在最后一刻的时候终于卡住了对方话头。
“服了你了。”刘姝贤这样讲,伸手拍了拍胡晓慧的脑袋。
胡晓慧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过好在事情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只是虽说如此,也还是要做点儿事情好好善后一下。刘姝贤简单跟公司沟通了一下情况说明,放下手机转头一看,发现胡晓慧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你想什么呢?”她伸手在胡晓慧跟前晃了晃。
胡晓慧迟钝地把脑袋转向她。
刘姝贤晃了晃手机,“你觉得这张照片怎么样?”
胡晓慧瞪大了眼睛,脑子终于慢慢苏醒,“什么怎么样?”
“就是,官宣啊。”刘姝贤讲话的语气理所当然,“事情都到这份上了,那难道还要逃避说我们只是开玩笑吗?”
胡晓慧眨巴眼睛看着她。
刘姝贤已经迅速编辑好微博了,她抬眼看了下胡晓慧的表情,觉得自己大概不需要给她过目这条的内容,在发完之后再把手机递到了她手里。
胡晓慧接过来一看。
文案是:是,就是大家想的那样。
配图是去年生日的时候在烛光火影下刘姝贤凑过来亲自己的照片。
然后在评论艾特了自己。
【就是这样,她爱我,我爱她,还有什么问题吗?】
/END
【原创】烂泥岩浆
很久之前的脑洞,家道中落堕入风尘但是性格乐天的妓女&辍学出家无欲无求的小尼姑,名字是AI摇号取的。
一、
吴婧意从小就是一个无情无欲之人,小学在其他小孩都开始玩弄娃娃汽车模型的时候,吴婧意脑袋空空,初高中大家开始谈恋爱,吴婧意脑袋空空,到了大学,就在家里人为她考上某所985高校所兴奋高兴时,她本人还是脑袋空空。
这么脑袋空空的吴婧意,在挨过军训之后,终于选择了退学,连夜跑到山上,交了伪造了父母的签名的同意书,变成了如今的虚尘。
虚尘觉得今日像是有个鼓风机对着寺前的两颗香樟树猛吹,一地的落叶,铺得这石子路都快看不清纹路。她手里的扫把簌簌作响,响得门里的大黄狗开始吠叫。......
很久之前的脑洞,家道中落堕入风尘但是性格乐天的妓女&辍学出家无欲无求的小尼姑,名字是AI摇号取的。
一、
吴婧意从小就是一个无情无欲之人,小学在其他小孩都开始玩弄娃娃汽车模型的时候,吴婧意脑袋空空,初高中大家开始谈恋爱,吴婧意脑袋空空,到了大学,就在家里人为她考上某所985高校所兴奋高兴时,她本人还是脑袋空空。
这么脑袋空空的吴婧意,在挨过军训之后,终于选择了退学,连夜跑到山上,交了伪造了父母的签名的同意书,变成了如今的虚尘。
虚尘觉得今日像是有个鼓风机对着寺前的两颗香樟树猛吹,一地的落叶,铺得这石子路都快看不清纹路。她手里的扫把簌簌作响,响得门里的大黄狗开始吠叫。
“这不是才初秋呢,怎么秃成这样了。”吴婧意看着其中一棵树嘀咕。
边上的和尚斜眼瞧了瞧虚尘,虚尘笑得讪讪的,说“弥乐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弥乐捻着手中的珠子,摇摇头:
“虚尘,我看你当初皈依佛门,目中无人亦无物,为人无欲亦无求,却不愿意剃去青丝。”
虚尘点点头。
“为什么呢?”
“因为当初寺里没有消毒的东西,那剃头刀剃了多少人的头?我不是对头发有执着,是有洁癖啊!”
弥乐沉默了几秒。
作为景空寺唯一蓄发尼姑,虚尘的一张利嘴总是可以做到语不惊人誓不休。
“因为后面疫情又开始了,那一阵酒精什么的根本买不着,不是就不了了之了。”
弥乐不想和她过多拌嘴,扫完了自己负责的区域就扛着扫帚回屋了。
虚尘扫得慢,又过了几个小时才结束。初秋的气温不算低,扫得虚尘一身汗,她进屋洗了脸,冲了澡,而后摆好纸墨笔砚准备抄经。
师父这几日接了个法事,出差去了省外,给自己留下抄经的任务。今天是最后一日,虚尘准备平心静气地收尾。
屋里有淡淡的檀香味,环绕在虚尘的鼻间,虚尘念着观自在菩萨,细细地研着墨。砚台是假山的形状,水滴逐渐加深,好似假山流出了青墨之水。这是虚尘抄的第九十九遍《心经》,她脑子聪明,早已经倒背如流,以至于整个抄写的速度都加快了许多。抄经的时候,虚尘的脑子是最空白的,空得像烂尾楼,像爆炸过后的平原,像低陷千丈的峡谷。凝精聚神之时,她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这应当是她最接近如来之意的时刻,她想。
“虚尘。”
不知从哪儿传来虚渺的一声唤,虚尘睁圆了眼睛,心下以为真是梵音,整个身子自都更加板正了些。
“虚尘。”
虚尘觉得慌张,一抬眼瞧见了师父白花花的胡子。
“啊……是师父啊,您回来了。”
老住持笑眯眯地点点头,将手里的大小礼盒搁在桌子上。
“抄完了吗?”
“还剩最后几句。”
“这是A省的特产,带给你尝尝。”
虚尘这才起身,连忙感谢地收下了。
“吃了饭你去大雄宝殿接待有缘客,弥乐下山化缘去了。”
“好。”虚尘应道,又拿起毛笔。
虚尘不太喜欢这接待有缘客的活儿,她更喜欢扫落叶、铲狗屎、抄经念佛这样的事,独处让她更加自在。
但她也不会拒绝师父的任何要求,也不是因为所谓师徒的阶级关系,是她认为没有必要。没有必要买娃娃,没有必要谈恋爱,没有必要努力学习,没有必要拒绝师父的要求,任何事情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即无所谓行无所谓不行。
今日大雄宝殿来客稀少,偶尔能出现一两对往功德箱里捐大几百的恋人,虚尘微笑地向他们作揖。
直到一位裹着淡卡其色风衣的女人出现,她在释迦牟尼前跪拜了三次,而后打开她那个精致小巧的黑色漆皮包,在里面翻找了好一阵,最后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十块的面额纸币,塞进了功德箱。
虚尘看到她双手合十,听到她对释迦牟尼说:
“希望我能早日脱离苦海。”
这女人化浓妆,身材窈窕,带着一对大圆环耳坠。
“施主若想脱离苦海,不妨听我一劝。”
女人看着前来搭话的虚尘,似乎是觉得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尼姑,表情有些诧异。
“施主可是想了却尘事?”
“是。”
“父母是否同意?”
“我父母……与死了没有区别。”
虚尘转了转眼珠,接着说:
“若您有意今晚便可入寺,我与住持商量。”
“不,等等,”女人叫停,“你这是在劝我做尼姑吗?”
“正是。”
女人长叹一口气:
“我不过是踏青时随意踏进来看看罢了,怎么会有到处劝人出家的尼姑。”
“我哪儿有到处……”
虚尘想辩解,女人又开口:
“真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小尼姑。”
说罢她就扭头离开了大雄宝殿。
虚尘第一次被噎住,觉得有点胸闷。她深呼吸,看到师父正在一边带着笑意望着自己。
“罢了。”
她对自己说。
“罢了。”
她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二、
林吟觉得今天有点晦气,去上班结果店里更衣室门坏了,换到一半冲进来一帮嬉皮笑脸的男店员,如果不是因为伤害人的行为要赔很多钱,她一定会穿着自己的高跟鞋踩爆他们的眼珠子。
店长堆着笑脸来给林吟赔不是,说给林吟下午放半天假。于是林吟临时起意,换了双平底鞋去不远处的小山逛悠。她最近测了自己的mbti,是i开头的,后面跟着的解析要88元解锁,所以她只看了个开头,说她这个类型的人亲近大自然,有回归原始的深层欲望。她踩着一路的落叶,被各条交叉的小路引到了景空寺。景空寺里有个面容姣好的尼姑,在大雄宝殿里笑吟吟地看着来往的人。
尼姑会缺钱吗?这是林吟脑袋里蹦出的第一个问题。
林吟从来都没有什么信仰。家里破产以前手头富裕,没必要有什么信仰,与其他富家小姐一样,整日看看书、逗逗鸟,拿上了国外名校的offer,准备留学。只是在那个夏天里,整个家庭与出了车祸般被碾压,母亲偷漏税事发,父亲第一时间选择离婚明哲保身,将本准备给林吟留学的钱取出来逃去了天南海北,后听说是东南亚的某个小国。母亲入狱,破产后各样债务的烂摊子就丢给了林吟。彼时的林吟觉得自己像被拔光了毛的鹦鹉,在黏腻的沼泽里跳踢踏舞。
但是林吟的乐天程度是超乎物质基础,超乎生活境遇的。她不堪忍受催债人没日没夜的骚扰,于是找了以她的水平能够接触到的赚钱最快的活,两只脚正式踏入灰色地带。
“施主,若您有意今晚便可入寺,我与住持商量。”
林吟才意识到这小尼姑在说什么,她的大脑几乎是一秒就否决了这个提议。她的人生道路如今是十分了然的,在灰色地带走到尾,将合同里的要求业绩做达标,还完所有的债,她便又有资格恢复生活在白天的资格。
她没有别的路能走,尼姑的津贴一月五百,于她身上的债务而言像一个笑话。
“真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小尼姑。”
她说罢,抬脚离开了这奇奇怪怪的野寺。
她工作的店叫富泉足浴,是这个镇里最大的连锁足浴店。在林吟眼里工作是程序化的,镇上的男人们,上到毛没长齐的青少年,下到鬓角苍白的老东西,都爱往足浴店跑。林吟的姿色算是店里上游水平的“技师”,价位门槛过滤掉了许多像癞蛤蟆一样的雄性。接到客人,拆避孕套盒,脱掉衣服,然后开始一些依旧是程序化的行为,虚假的迷离,虚假的呻吟,以及虚假的高潮。极偶尔也会碰到一些女客人,那就更方便,连避孕套都不必拆。林吟是很谨慎的人,她不会让自己染病,不仅会挑选客人,还会定期每月体检,她是一个头脑清醒的性工作者。
/
虚尘被给了一个下山休息的机会,她和以往的此刻一样,不知道应当做些什么。本想在屋里抄写别的经文,但听说镇里开了家新的图书馆,于是又改了主意,收拾了些东西跑下了山。虚尘清瘦,身子在尼姑的大袍里晃。年轻漂亮的小尼姑下山看书,往往是很惹眼的,但虚尘一如既往的不在乎,挑了本顺眼的书,就盘腿坐到地上开始看。书页像树叶一样纤薄,翻过时的声音像猫爪在虚尘心上轻轻一挠。
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图书馆闭馆的时刻,工作人员一脸抱歉地请虚尘放下书,虚尘一惊,看了看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寺里的门禁是十点四十,她就算是腾云驾雾也难赶上了。虚尘拍拍自己的脑袋,放下书,发现大街上开始了零星的热闹劲,路边摊像晒太阳的百足虫一样纷纷出街支棱起来。虚尘买了个煎饼果子,边咬边物色落脚点。兴许是坐着看书看太久脚麻了,她一脚没站住,摔到了路边的一把椅子上,煎饼果子飞了出去摔得稀烂。
放了椅子的店里出来了人,虚尘看着他们在自己的煎饼果子上又踩了几脚。
她掏出了怀里的菩提串,开始悔过自己浪费粮食。
“客人,您要进来放松一下吗?”店员探着脑袋问。
虚尘很快念完经文,看了看越来越黑的天,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你们这能过夜的吧?”
店员眉毛一挑,咧开嘴笑着连忙回答:
“那是当然——”
虚尘没多想,踏进了店里,看到赫然几个大字“富泉足浴”。
三、
店员很热情,店面很富丽堂皇,虚尘有些不适应,但盛情难却,推搡之下她进入了一间灯光昏暗的房间。
房间里很香,是很浓的冷调女香。虚尘一开始有些紧绷,直到她把脚放进倒了稀奇古怪的中药汤中。偏高的水温让她全身的骨头就像化掉一样,她瘫在床上,自然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有另一个专门来按摩的技师,您请趴在床上稍等。”负责泡脚的技师轻声说。
虚尘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像小狗一样翻了个身。
另一个技师身体很柔软,手上的肌肤很滑,身上有股自带的香气。虚尘被揉得迷迷糊糊,嘴里哼哼唧唧之后,收到了手机上的账单。
“888?!”虚尘顿时从床上弹了起来。
虚尘弹了起来,带着其背上的技师也弹了起来。
“你们这,这一套要888?”
虚尘不可置信地问。
“我们店,就是这样的。”技师回答。
虚尘这才发现,刚刚骑在自己身上的人正是那日来寺里跪拜的女人。
“我现在就打电话bj,这什么黑店?”
林吟叹了口气,伸手拿过了虚尘的手机。
“没用的,小尼姑,jc不管这片的事儿,里面水深得很。”
虚尘愤愤地抢回了手机,刚准备接着bj,手一滑手机不小心掉进了洗脚盆里,再捞出来的时候已经黑屏了。
虚尘长叹一口气。
“我可以先给你垫付。”林吟说。
“你为什么给我垫付?”虚尘怀疑地看着林吟。
“要写欠条的,我可事先说好,哪怕是一分钱我也会要回来的。”林吟说。
“我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虚尘说。
“谁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白纸黑字最靠谱。”说着林吟找出了纸和笔,递给了虚尘。
虚尘一边写,一边问:
“你怎么知道,jc不管这事?”
“我这不是稀里糊涂和店长签了这破劳动合同,想脱身,早就暗地里举报过了,”林吟压低了声音,“最上头的老板都打点过了,这儿连卖淫都不管,哪会管你这小打小闹。”
虚尘摇摇头,又睁大了眼睛:
“那……我这888,是特殊服务吗?”
“老娘我就值888吗,”林吟翻了个白眼,“想得美。”
“那就好,我…我是无性恋。”虚尘说。
林吟听到后迟疑了几秒,又仔细端详了虚尘白净的脸蛋:
“我不相信你真的是无性恋,世上的人怎么会有无性恋的。”
“高中的时候有个男的给我送了三年早饭,借我抄了三年作业,知道我跟家里吵架了省吃俭用给我钱。但是他不知道,他省吃俭用四个月的钱我随便买双鞋就用完了。”
林吟沉默了,而后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是不是相信了?”
“我觉得你不是无性恋,你是畜生啊!”林吟缓缓地说。
“我可说好,他这都是单方面的,我可一次都没要。最后我买了更贵的鞋送回给他了。”
林吟又沉默了。
“哦……除了抄作业。”
“你是无性恋。”林吟肯定地说。
虚尘点点头:
“你做这个,家里人有反对吗?”
“做这个的,哪有什么家里人?”林吟说着,起身撕开了桌上咖啡的包装纸,把纸吸管插进去,然后搅了搅杯底的冰块。
虚尘点了点头。
“你挺好的。”
“你前一秒还说我是畜生呢。”
“你挺好一畜生,”林吟笑着说,“你和她们不太一样,没有那种虚伪的共情力。”
“我的共情力确实是先天的缺陷,”虚尘看着林吟漂亮的嘴唇贴着吸管壁,留下浅浅的口红印,“也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需要我共情的,我觉得你过得不算很差。”
林吟顿了顿,看到虚尘眼里流露出真挚的意味。
“谢谢……?”
虚尘笑了出声:
“你很有意思,你的眼里有种清澈的愚蠢。”
“你倒是挺会拐着弯骂人,”林吟没好气地说,“这888我也不能给你没有利息地白垫吧。”
虚尘歪了歪脑袋:
“那你想怎么样,你可以定个利息。”
林吟猛吸了一大口咖啡。
“不了,能不能换个别的。”
“你想换什么?你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吗,我可以为你念经。”
林吟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你吻我一下吧。”
虚尘皱了皱眉:
“你原来是弯的?”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林吟说着,屋里的暖气似乎开的有些太足,她觉得自己的脊背有些发汗,“我只是也想试试,用金钱买这种服务。”
虚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是几乎没有思索多久,她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林吟震惊了,她惊讶地看着虚尘问:
“你是尼姑,是可以做这些事的吗?”
“对我而言,无所谓可以,无所谓不可以,”虚尘想了想,“我答应是因为我明确自己是不会对这样类似的行为产生任何物理之外的感受。”
“那意思就是你是块木头呗。”林吟轻笑了两声。
虚尘没有回话。
“那木头,我们接吻吧。”
虚尘听话地凑过了身子,轻轻地吻上林吟的嘴唇。林吟的嘴唇是冰凉的,带着淡淡香味的。就在虚尘要结束时,林吟勾住了她的脖子。
是湿的、柔软的、舒适的深吻。
《坏牙》
/
“我不想再痛了。”
/
早晨刷牙的时候在镜子里边看到了自己那颗蛀牙,拿舌尖小心翼翼地抵了下,感到有点痛。该去拔牙了。这样想着,水咕噜噜在嘴里折腾,我低下头,把混着白沫的水吐出来。刷完牙后我去找牙医预约时间。
“没有什么大问题,”记忆里明晃晃的灯闪到我眼睛痛,我闭上眼睛,只能听到牙医的声音在我耳边飘渺,“还是可以挽救的,但如果要拔掉的话也不是不行。”
确实可以挽救,疼痛也没有到让人无法忍受的程度。不过说来奇怪,人好像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明知道会给自己带来疼痛,但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抑制不住想去做——刷新信息的时候我一直拿舌尖去抵那颗牙,疼痛感微微小小地一点点袭来,心底里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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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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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刷牙的时候在镜子里边看到了自己那颗蛀牙,拿舌尖小心翼翼地抵了下,感到有点痛。该去拔牙了。这样想着,水咕噜噜在嘴里折腾,我低下头,把混着白沫的水吐出来。刷完牙后我去找牙医预约时间。
“没有什么大问题,”记忆里明晃晃的灯闪到我眼睛痛,我闭上眼睛,只能听到牙医的声音在我耳边飘渺,“还是可以挽救的,但如果要拔掉的话也不是不行。”
确实可以挽救,疼痛也没有到让人无法忍受的程度。不过说来奇怪,人好像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明知道会给自己带来疼痛,但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抑制不住想去做——刷新信息的时候我一直拿舌尖去抵那颗牙,疼痛感微微小小地一点点袭来,心底里却莫名升起来一股快感。
*
我大概不是一个适合情感表达的人——至少在很多人眼里是这样。就比方说相比较开口说出安慰人的话,或许我只是单纯地坐在旁边效果会更好。
我不能保证自己能给需要安慰的人什么有价值的回应,只能保证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而已。
其实有时候就连我自己也不太能弄懂我自己,所以有大概好多人说我难以共情的时候我没办法反驳。
“可是菲菲明明也是个感情充沛的普通女孩子才对。”
但是刘倩倩会这样讲我,——她接受我的所有不言而喻,了解我所有隐匿起来的情感。她仿佛自带神奇魔力,当我在她面前时我甚至不用说话她就能了解我的内心所想。我在她面前展露太多脆弱的东西,所有的彷徨迷茫踌躇都统统在她面前倾述过一遍,在深夜里对她痛哭,试图倾倒掉所有的负面情绪。
*
她在房间里等着我,好像预料到了我会来。行李还没来得及收拾,胡乱地堆在脚边。我低头绕过,跟她前四年的所有时间擦肩而过。
我在她身边坐下。
我对她有一种独特的依赖感,渴望离她的温暖更近些,期盼能够在她的一视同仁中得到一点不同寻常。
后来我大概是成功了,因为我听到越来越多的人在说“刘力菲对于刘倩倩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时光残酷冲刷着,物是人非,但我好像得到了豁免权,得以在她的身边永远拥有姓名。
有时候我会忘了她也是一个很需要倾述的人,我只记得她夜里也很明亮的眼睛,温柔注视着我,接纳我的所有。可是她也确实是一个很需要倾述的人。四面八方的压力让她并不比我轻松,队内队外团内团外,生活工作理想现实,所有的一切都逼迫得让人喘不过气。即使是在我离她很远的时候我也能感受到她的举步维艰。也有想过或许该跟她角色互换,让我坐在她以前那个位置上去。
她大概也有这样想过,——当她目光投掷在我身上的时候,大概心里也在想说要我挑个深夜去她房间坐在她房间跟她促膝长谈。——但是我自认无法做到,所以我别过头去,躲避她的眼神。她眼里的光烫到了我,所以我不自觉地后退了。
但人总爱一而再再而三。
感情是少女偶像不太需要的一种东西,——我说爱情。
或许是被戏称“中泰鲁迅”的缘故,我好像总能说出来一些看起来胡说八道但又看起来极其富有哲理的话语。一半的人对此一笑而过,另一半的人却乐于用此做梗乐此不疲。
但是我不是鲁迅,我无法写出他如此犀利的语句。
我要是鲁迅就好了,用笔做枪、做刀,我也想剖开我自己看看自己心里到底是在怎么想。在我一次次接近刘倩倩却又一次次因为烫人的光亮而闪躲的时候,我也想看看我自己心底到底想的是什么。
我拥有豁免权,却又一次次像逃兵从她身边临阵脱逃。——她大概不需要我,她还有很多朋友,她会有其他人安慰她,她永远不缺乏热闹——我这样说服自己,好让心里逐渐接受理所应当。
与她相关的却像是牙痛一般同样阴魂不散纠缠不清,无论在我逃离到多遥远的距离,隐隐作痛都会提醒我这段纠缠不清的关系与情感。我一面提醒自己这是不被允许不被需要的东西,一面又需要它来保持清明。
我在每一次的逃离和再接近中偷得不可理喻的快乐。
*
刘倩倩是一个适应性很强的人,虽然我记得很久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她给我看了她之后在上海的规划,给我讲了很多东西。我坐在她身边听着她讲,恍惚间后知后觉她马上要离我而去了。
这里不是广州,减去身上背负的很多东西,她已经抛弃掉广州那个闷热的南方城市里沉重的枷锁落到上海这里来了。我们这两根线条在交织长达四年之久后开始出现分歧,并且即将渐行渐远。
牙又开始隐隐作痛,牵动的神经好像在突突地跳,连带着太阳穴也好像胀痛起来。我眯着眼轻嘶了一声,刘倩倩停下讲述,快速而关切地询问我怎么了。
像是从前每一次的那样。
我说没事,但其实疼得厉害。
一直到我迫不得已必须要走的时候也还依旧疼得厉害,她站起来抱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牙神经的疼痛膨胀蔓延,逼迫恋痛的人也要缴械投降,红了眼角要掉下泪来,我环住她的手没忍住紧了点,思维开始渐渐麻木。
她先是对于我的行为疑惑地轻咦了一声,见我没有反应才又问我。
“回去之后你又有什么计划吗?”
我说回去了先拔牙吧。
我不想再痛了。
END
【w刘】New Year's Eve
谢约稿/1w字/完整版微博戈子戈_主页搜文章标题或w刘超话找/轻微abo/现实向但是日期情节均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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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难等了,要等这么久。”
1、
刘力菲在粉丝的簇拥下进保姆车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今天是公演日,没来得及吃晚饭,跳了几个小时之后已经有些疲惫了,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带上了眼罩,很快在车辆平稳的行驶中失去了意识。
睡前忘了关手机,打了个盹后一解锁便是口袋48的画面,刘力菲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打开了翻牌。
车子停在了生活中心门口。......
谢约稿/1w字/完整版微博戈子戈_主页搜文章标题或w刘超话找/轻微abo/现实向但是日期情节均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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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难等了,要等这么久。”
1、
刘力菲在粉丝的簇拥下进保姆车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今天是公演日,没来得及吃晚饭,跳了几个小时之后已经有些疲惫了,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带上了眼罩,很快在车辆平稳的行驶中失去了意识。
睡前忘了关手机,打了个盹后一解锁便是口袋48的画面,刘力菲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打开了翻牌。
车子停在了生活中心门口。
“金曲可能有了。”
刘力菲没反应过来,定了定神,准备再确认一遍,此时微信弹窗弹出了刘倩倩的消息。
一个猫猫眨眼的表情包。
“菲菲。”
又一个猫猫眨眼的表情包。
2、
终报下来了,《灰姑娘的玻璃手机》在列。
刘力菲心里惊叹于粉丝们的长情,一边却感到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像树,那种结不出果子,一年四季都是一个状态的树。树叶在秋天会开始陆续地凋落,到了冬天就会被埋到泥土里。她不确定在这个她会凋落的季节里,与刘倩倩合作是不是好事。
会发生很多情况吧,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刘力菲想。
/
刘力菲没有告诉过刘倩倩,自己会看她的公演,一直到现在还是会。没法跑去上海,就看线上的,有时候是应援会剪辑出来的cut,有时候是整场表演。那片小舞台上的刘倩倩闪闪发光,神采奕奕,举手投足之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刘倩倩去上海之后,刘力菲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剧场、生活中心的每一处都有和刘倩倩一起经历的回忆,她像巴甫洛夫的狗,条件反射地想到刘倩倩时心情已经不经过大脑的郁闷了。
太久了,她们分开太久了,刘力菲甚至问过自己,曾经那个现实里她可以触碰的到的刘倩倩,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她也一直会做有关于刘倩倩的梦,各种各样的时间段,各种各样的场景。梦里的刘倩倩会缠着自己的胳膊晃啊晃,也会皱着眉头和自己拌嘴,生气时会对自己的搭话故意敷衍的回答,高兴时会亲亲自己的脸颊。
刘力菲意识到梦里的刘倩倩就是真实的刘倩倩。
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了。
她们之间的关系一直笼罩在无形的乌云之下,那朵乌云千变万化,从中泰扩散到上海。有时候刘力菲连想要给刘倩倩一个简单的拥抱都得再三思索,思索到自己喘不过气。
几个月之前,广州和上海有联合公演,因为第二天还有一个外务,能在上海停留的只有下午表演的那几个小时。
刘力菲本是没有想过自己会见到刘倩倩的,她知道刘倩倩的公演在晚上。只是那天的她到剧场时剧场还没有人,她先去化妆室,给自己上好了底妆和基础的眼妆。正要定妆,伸手取粉的时候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另一瓶粉底液。玻璃碎了一地,粘稠的液体很快滴将碎片吞没。
刘力菲花了几十秒钟来心疼自己价格不菲的粉底液,又担心这些东西不处理了会影响到之后来的成员,叹了口气去了挨着化妆室最近的储藏室。
她是去拿拖把的,但是一推开门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熟悉到她的回忆洪水决堤般往脑袋里涌。是茉莉香,是刘倩倩的信息素香气。这气味刘力菲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储藏室有一张不大的桌子,桌边趴着睡熟了的刘倩倩。
认出刘倩倩的那一刻,刘力菲觉得心尖上有蚂蚁在爬,她停住了脚步,甚至放轻了呼吸声。
此时的刘倩倩身边没有任何人,舞台上的光环也尽数褪去,她趴在那里小小的一团,背上盖着毛茸茸的毯子。
这间储藏室没有整理过,文件夹纸箱和一些已经淘汰了的道具都堆在一起,平时没有什么人来。刘力菲的眼神扫到刘倩倩的颈后,看到了那片边缘已经上翘脱离的抑制贴。
难怪有这么浓的信息素气息。
刘力菲盯着那个小小的圆片,咬着嘴唇。
她已经彻底忘记要找拖把了,心里想的是刘倩倩这样绝对不行。她走过去,极小心地用大拇指指腹将抑制贴抚平,让它重新贴紧刘倩倩的腺体。刘力菲感受到刘倩倩的腺体透过抑制贴传到自己指尖的温热。
至少可以帮她做这些小事,至少可以偷偷地为她理一下发丝。刘力菲想。
刘力菲攥紧了自己的衣角,下意识地向门的方向看去。这不应该是会这么紧张的事,她如此告诉自己,心却不停地颤抖。
那只手拂过脖颈,到刘倩倩额间,将她眼角的头发轻轻地拨开,像在触碰一团泡沫。如果太用力,会被捏碎的泡沫。
刘倩倩的睫毛很长很密,随着平稳的呼吸轻微地颤动着,像即将振翅的蝴蝶。
/
在成员开始找她之前,她退出了储藏室。
“二十七分钟。”刘力菲看着这手机的时间自己碎碎念着。
这次和她独处了二十七分钟。
翻到了不知猴年马月的上次记录,十四分钟,还有进步,刘力菲笑了笑,去另一个化妆室拿了拖把。
似乎因为暴露在空气中太久了的缘故,部分的粉底液已经成膜,更加难清理了。刘力菲快要收拾好的时候,外面已经念起了入场须知。她很快地给自己定了妆,补上了口红。
就在这时,张月铭走了进来,与众人打着招呼,路过自己的时候还笑着鞠了一躬,而后径直朝着刘倩倩在的那个房间走去。
刘力菲打招呼时弯弯的眼角逐渐趋平,她给自己别上麦克风,理了理裙边,走向舞台。
树叶子快要落下来那一刻,是觉得解脱还是不甘。
那时的刘力菲拧紧了眉头,直到上台了也没舒开。
3、
刘倩倩咬着手指上的死皮。
群里聊起了各地金曲成员要来上海的事,讨论之间都是旧友重逢的喜悦。刘倩倩上下翻着聊天记录,找到了刘力菲的名字和她航班的时间。
和她预想中的一样,刘力菲不会亲自来告诉自己这种事。
“倩倩,要一起去机场接菲菲吗?”
反倒是其他成员先向自己提起了邀请,刘倩倩花了两秒去思考,随后点点头。
发起邀请的对方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暧昧。
刘倩倩却笑不出来,她的心情像被捣碎了的蓝莓,虽然闻到的是清新的香气,看到的、摸到的却是泥泞。
她与刘力菲都不是主动的人,仿佛中间有一条窄窄的河,她们可以选择沥水而过,但谁都没有先挽起裤脚。
/
她们很久没待在一起了,但刘倩倩还是在见到刘力菲的人之前就先闻到了刘力菲信息素的味道。
标记之后,omega会对给标记自己的alpha的气味格外敏感。
刘倩倩恍惚了。
好像经过了很久的时间,被刘力菲标记过的记忆都开始褪色,蒙上了灰尘,只有身体替她记得。
再次闻到这薄荷香,刘倩倩一直以来压抑的很好的情绪被重新开启。她一阵阵地心悸,从包里拿出新的抑制贴给自己换上。
因为这不是私人行程,来接机的还有很多粉丝。刘倩倩在上海成员的接机队伍里藏着,随着大家的脚步移动。
可是她的余光不停地看向人群中的刘力菲。刘力菲穿了一件宽大的带帽衫,扎了很英气的高马尾,拉着行李箱的那只胳膊的衣袖挽起,露出了纤细的手腕。
刘倩倩没有像其他成员一样上前去拥抱她,而是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尽管两人没有刻意安排,还是在阴差阳错里被分配到了同一辆出租车上。
“好久不见啊,刘倩倩同学。”刘力菲说。
“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作为你的搭档,还要从别人那儿知道你要什么时候到上海。”
刘力菲低眉:
“我就知道你消息灵通。”
刘倩倩捂着胸口,只觉得心悸得越来越厉害,甚至快要喘不过气。
刘力菲的表情严肃起来,坐近了些。
“你不舒服吗?”
“没有。”刘倩倩回答。
“有发烧吗?”刘力菲伸手想去探刘倩倩的额头,刘倩倩却躲开了。
“没事,就是胸口有点闷得慌。”
刘力菲倾身去开了刘倩倩边上的那扇车窗,又接着对司机说:
“师傅,我们先去附近的医院吧……”
“刘力菲,”刘倩倩抓住了刘力菲的手腕,“我说我没事。”
刘倩倩抓得很用力,用力到刘力菲甚至觉得疼。她转头,对上了刘倩倩的眼神,眼前这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湿润着。
风灌进车后座,吹干了刘倩倩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
一直这样,也是会累的。
刘力菲比谁都清楚,她和刘倩倩都不是善于消化这种处境的人。
打着哑谜,在每一眼的对视里藏着无数种情绪。最后情绪腐烂,在心里的某一块地方发烂。这是传统爱情剧里最糟糕的走向。
在一起时没有说明白,分开时也没有说明白。她们自然地相爱,又迎着汹涌的洋流破碎开,最后随着潮汐相距得越来越远。
“你这次来住的是生活中心吗?”
刘倩倩的心悸过了几分钟后才完全结束,她松开了紧抓着刘力菲的那只手,伸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是,抽签抽到了三楼最里面的那间。”
“三楼,跟我的房间同一层?”刘倩倩问。
“是的……”刘力菲回答,声音却越来越小。
“你在想什么。”
“我没在想什么。”
“张月铭是beta,”刘倩倩说,“如果她是alpha我不会和她住一起的。”
刘力菲咬咬牙: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刘倩倩盯着刘力菲摇摇头,说:
“没什么意思。”
4、
不应该是这样的,刘力菲想。
她不是来上海跟刘倩倩置气的,除了练习金曲,创造舞台,她还想和刘倩倩吃顿饭,和刘倩倩去大街小巷逛一逛。
或许还有更多。
但是现在的刘倩倩很像水蒸气,她一旦步入有刘倩倩在的领域,就会有被烫伤的痛觉。之后那几天,两人没再见过面,只打了几通讨论舞台设计的电话,每次的通话时间都不算短,但是每一秒钟都用来聊工作。
她们都需要打破这样的僵局,刘力菲下决心想出一个办法。
//
很显然,她想办法的速度没有刘倩倩快。
大概是来上海的一个星期之后,刘力菲收到了一束花。
接到外卖电话的时候,刘力菲正在和沈梦瑶她们吃海底捞,刘力菲正忙着给自己系围裙,于是开了免提。
“您好,有人给您买的花到了。”
“花?”刘力菲有点不敢相信,又问,“什么花啊?”
“茉莉花,”外卖员似乎看了看花牌,“赠送人叫……刘狗剩子。”
沈梦瑶听得乐了,看向刘力菲的表情很是玩味。
刘力菲咳嗽了几声忙取消了免提,跟外卖小哥道了谢之后就挂了电话。
“茉莉花呀,”沈梦瑶拖着长音,“这不是你最爱的花吗?”
刘力菲险些没被沈梦瑶这句话噎死,她喝了口水缓了缓。
那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刘力菲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先回生活中心了。下了车就直奔外卖柜,第一时间把那束花抱回了房间。
刘力菲想要找刘倩倩,却又不愿去敲刘倩倩房间的门,于是只能又打开微信。
“谢谢你送的茉莉,很漂亮的花,但是会不会死很快啊?”
刘倩倩看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翻了个白眼,某种程度上说,刘力菲还完好地保留着之前淳朴的直男气息。
刘倩倩分享了一个标题为《如何维持花的生命》的视频给刘力菲,分享之后一整天,刘力菲都没有再找自己。
到了晚上,刘倩倩实在沉不住气,去敲开刘力菲的门。一打开门,刘倩倩就看到了摆在房间正中央的那束茉莉花,正在装满水的玻璃瓶里尽情地绽放。而地上有一堆碎碎的根茎叶,刘力菲手里还拿着一把看起来不太寻常的剪刀。
“倩倩……你来啦。”刘力菲的表情很诧异,但又流露出欣喜。
“我再不来,我们就在手机上跳《灰姑娘的玻璃手机》好了。”刘倩倩鼓着脸。
“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是想要去找你的。”
“但是我花了一下午,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了满意的玻璃花瓶,还有手上这个专门修植物的剪刀,还有这个,你看看,那个商家说这个营养液花花用了可以活半年!”
“什么茉莉花能在水里活这么久呀……”刘倩倩被逗乐,不用想都知道那商家是忽悠人的。
“我刘力菲养的就能。”刘力菲脸上一脸自信的表情。
刘倩倩更乐了,笑出了声。
“希望吧,”刘倩倩说,“希望这束茉莉花可以长得如你所愿。”
//
那天开始,两人的微信聊天内容多了些别的。
有时候是网路上看到的可爱猫咪,有时候是早上中午晚上吃了什么,有时候是看到了的有趣的事。
分享着日常,同步地生活着,像是三年前的日子。
“我来上海如果一直闷在中心,会不会太亏了?”
刘力菲了发了一条消息给刘倩倩。
“那我们去逛逛,去迪士尼吧。”
刘倩倩没思索过就发了这句话,发出去那一刻又觉得不妥。这句话太过鲁莽,这件事又太过俗套,她长按正准备撤回。
“好,我们去迪士尼。”
刘力菲像是隔着屏幕摸清了她的心思,没有给她撤回的机会。
“现在买,还能买到三十号的票。”刘力菲发来消息。
没过两分钟,刘倩倩就又收到刘力菲的消息。
“买好啦。”
5、
跨年夜的迪士尼人山人海,所以全程刘力菲都紧紧地牵着刘倩倩。无论是坐创极速光轮还是做小矮人矿车,哪怕休息时吃一块面包的光景,刘力菲都紧紧地牵着刘倩倩。
刘倩倩很难拒绝,因为刘力菲说要牵好,不然会在人群里把她弄丢。
一个很巧妙的哄小孩似的理由,刘倩倩听到的时候笑着点了点头。
刘力菲随意点进了今天的歌单日推,戴上耳机,静静地看着这片天地的景色,在烟花秀之前,她想暂时给自己一点时间摆脱人群的喧嚣。除去人群,这里是最接近童话世界的地,刘力菲想。
“还没好好地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
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她看着边上目光炯炯的、望着城堡、等待烟花秀的刘倩倩时,耳机里的歌曲切到了《红豆》。但是讽刺的是上海的冬天不长下雪,而广州就更甚。在刘力菲数以万计的有刘倩倩的梦中,甚至都没有出现过几次下雪的场景。
“菲菲,开始啦!”刘倩倩的心情似乎很亢奋,语调也跟着亢奋,她伸手去取下刘力菲的耳机,塞到了刘力菲的大衣口袋里。而后很自然地牵住了刘力菲塞在大衣里的左手。
刘力菲感受到刘倩倩手的温度,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心在下沉,下沉到一个耳目闭塞的空间里。这时眼前的天空被强光束霎时间照亮,同时响起了激昂的音乐。光和音乐将她拉回了现实。
如果烟花秀结束了呢,如果今天结束了呢。刘力菲看到这瞬息万变的光和影,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
演出进行到了冰雪奇缘的片段,冰花映射在城堡的角角落落。刘力菲想到那年的安徽春晚,想到刘倩倩给自己写的信。
终于又一起看到雪了。
“雪,下雪了。”刘力菲喃喃。
刘倩倩感到刘力菲的手扣紧了自己的手。
6、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7、
回到生活中心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刘力菲问刘倩倩还要不要开直播,刘倩倩摇头,随后又点头。
“那……”刘力菲欲言又止。
“你现在暂住的房间只有你一个人吧。”刘倩倩问。
“是。”刘力菲回答。
刘倩倩垂目。
“要……要去我房间待会吗?”刘力菲有点结巴地问。
/
直播的过程里两人心照不宣,刘力菲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刘倩倩也没有做任何大幅度的互动。弹幕里有粉丝问到刘倩倩待在哪个房间里,刘倩倩说是“待在跨年应该待的房间里”。
“待在跨年应该待的房间里”,刘力菲没有琢磨透这句话,但是没关系,她眼前是漂亮的刘倩倩,只看着她的脸蛋,所有的忧虑就会消失不见。
刘倩倩盯着屏幕上的时间变成零点,年份变成了2023。她对着直播间的粉丝们说了声“新年快乐”,随后又将身子挪出摄像头,向着刘力菲对了“新年快乐”的口型。
刘力菲停下自己手上的事,笑得露出了小白牙,也对着口型说“你也是”。
说完新年快乐,刘倩倩就下播了。于是房间里只剩下刘力菲整理东西的声音。
“真快呀,就这样又一年了。”刘倩倩感慨。
“对哦,现在是一号了。”
刘力菲想到了什么,翻了翻自己的包,抽出了一根抑制剂。
被刘力菲摸过的抑制剂,包装上都带着薄荷的清香。
“你的易感期如果没变……应该是月初。”
“没变。”刘倩倩说。
实际上,刘倩倩在直播时就感到有些轻微的头昏。
“我来吧。”刘力菲走到刘倩倩身边蹲了下来,摘掉了针帽,将刘倩倩的袖子挽起,指腹轻轻按着刘倩倩内手肘的青筋。
好香好香,刘力菲的鼻间都是茉莉花的香气。这香气似乎随着她的手到触碰刘倩倩而越来越浓。
“如果很疼就告诉我。”刘力菲缓缓地将针头刺入刘倩倩的胳膊里。
“好。”刘倩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刘力菲的脸上。
刘力菲给刘倩倩打针的时候一丝不苟,刘倩倩看着她无意识里皱起的眉头,伸手去抚平刘力菲的眉间。
刘力菲看着刘倩倩,嘴角止不住上扬。
“也挺晚……挺晚了,”看着刘力菲真诚的笑容,刘倩倩有些不知所措,“我该回去睡觉了。”
刘力菲点点头,将刘倩倩的袖子整理好,刘倩倩起身,她也起身跟着刘倩倩到了房间门口。
“新年快乐,明天再见。”刘力菲说。
“明天见。”
刘倩倩笑着回应,在走廊里对着刘力菲挥挥手。
8、
对普通人而言,几年前的琐事会在一个又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经过中被冲淡遗忘。
而对刘倩倩来说,忘记掉和刘力菲的所有过去的琐碎最最困难。好几次她身处嘉兴路的舞台,脑袋里浮现的都是中泰成员的脸,而其中,刘力菲的最为清晰。她的视线中,甚至得以看见刘力菲排练时投入的眼神,耳朵得以听见刘力菲休息时喘气的频率。
过去很长的时间里,副队长的头衔都像是一个负担,一把在她头上悬着的铡刀。无人能体会这种压力之下的惶恐不安,只有刘力菲能。刘力菲能够察觉到她情绪中的任何一丝异样,并且用一种不挑明的方式默默地治愈着自己。
尽管刘力菲不善言辞,不善表达,但是这方面她做的总是无可挑剔。
之前需要管理团队时,刘力菲是她的定心针,只要刘力菲不在的日子,她就会因为害怕无法好好带领团队而焦灼苦恼。从这一切压力中解脱之后,刘倩倩却突然感觉自己孑然一身了。她再也不用因为任何人的唱跳担忧,但刘力菲一不在身边就失去安全感的习惯却根深蒂固。
她们之间有太多太多没有兑现的约定,多到也许折成星星会装满整个罐子。
这些星星后来就变成了刘倩倩的一个个心结。
和刘力菲的聊天记录最长的空白期是五个月,刘倩倩时常会望着这个置顶聊天里的最后一个窗口发呆,心想如果再多一天,就一天,她就把它从置顶取下来。但到了第二天,她又会告诉自己再多等一天。
就这样子一直到现在。
她保留着给刘力菲写信的习惯,不只是为了生日公演,是为了自己在无数个日夜中快要漫出来的思念。这些信和她自己一样,都被留在了刘力菲看不到的地方。
她有时会翻出自己的备忘录,回看着一封封信,最早开始她在本子上写,后来本子随着她颠沛流离,在某天消失不见。那之后刘倩倩就开始把信移到了手机上,在得闲的午后,在申请兼任成功的那天夜晚,在训练完筋疲力尽的时候,她都会打开备忘录,习惯性地想要给刘力菲写点什么。
如果把这些信都合到一起,在刘力菲生日公演上就算读十个小时都读不完吧。刘倩倩想。
“我约到了二楼的那个练习室。”刘倩倩的手机一亮,是刘力菲的微信消息。
刘倩倩回了个“好”,就起身出去了。
她到练习室时刘力菲已经在调音响的蓝牙了。
《灰姑娘的玻璃手机》的舞蹈强度不大,难度也不大。加上两人之间的默契,甚至一个下午就将整首歌练顺畅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力菲和刘倩倩都在没日没夜地练舞、设计剧情、设计舞台,每天都过得忙碌充实。
再次和刘倩倩并肩,刘力菲拼命地想要记住触碰过的每一个细节。不只是为了金曲,更是为了在不确定的未来里提醒自己,自己和喜欢的人有过这样的时光。
她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当下”永远是最难抓住的,因为“当下”会给人一种能够抓获的错觉,但往往最后就会甚么都留不下。
因此每一次和刘倩倩在准备金曲时,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记住啊,刘力菲,要全部都记住。
9、
去迪士尼那天,刘倩倩在烟花秀的间隙里偷偷地望刘力菲。刘力菲的表情没有她预想中的开心,她的脸蛋绷着,似乎在担心什么,眼睛盯着那一片缤纷璀璨的天际。那片天明明就在她们的对面,却真正地像落在童话的世界中,好似永远也无法抵达。
而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了几秒,刘倩倩的脑袋立马被另一件事占据——专注的刘力菲太漂亮了。五彩纷呈的光照在她清秀的脸蛋上又消失,替换成更加五彩纷呈的光。
你看到这缤纷的烟花,我看到你。这是熟悉的一切,刘倩倩想。
/
金曲的排练到了尾声,今天是和刘力菲一起敲定演出服装的日子。两个人对舞台的设计都很严谨,因此挑选服装花的时间不少。最终敲定了刘倩倩的衣服是一条深黑的绸缎裙,间或有别着洁白的纱。
而刘力菲的服装是是改良过的紧身燕尾服,主色调也是黑色,上衣作了渐变的设计,垫肩上有金色的刺绣。
西装与裙子的领口都缝着散布着晶莹的蝴蝶晶石,有光照到就会发出钻石一般的亮。
服装部的姐姐花了不少时间给它们赶出来,最终交到了两人的手上。触摸到现实的服装,刘力菲才有要上台的真实感。
“菲菲,帮我。”刘倩倩的话打断了刘力菲的神游。
刘力菲回过神来,听话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拉链拉到顶。
拉上拉链,肩胛骨处与衣服腾出了一小块空。
刘力菲看着细腻的背有些发愣,不自觉伸手去触碰了那块空余。在刘力菲的手碰到刘倩倩的时刻,刘倩倩下意识地颤了一颤。
“倩倩,你不能再瘦了。”刘力菲说。
“嗯……”刘倩倩转过身,摸了摸自己的耳根,有些烫得惊人,“幸好你的衣服都很合适。”
“你看你的腰,才量的尺寸,又有些细了。”刘力菲又要伸手去碰刘倩倩的腰,被刘倩倩及时地躲开了。
刘力菲的信息素味浓得要将自己湮没了。刘倩倩红着脸,心想这家伙难道自己真的一点儿没注意到吗。
刘倩倩提着裙边,几乎是逃出了更衣室。
/
金曲的日子越逼近,刘倩倩和刘力菲的神经就越来越紧绷。金曲的前夜,刘倩倩无法入睡,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拿出手机看到了时间,三点,再不睡就可以直接去彩排了。
她打开和刘力菲的聊天窗口,对话停留在十点的“晚安”。
刘倩倩打了几行字,随后又都删掉了。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然后出了房间,径直走向走廊最深处。
刘倩倩进来得蹑手蹑脚,但还是被刘力菲发觉到了开门的动静。刘力菲起身拍亮了灯,笑着对她招招手,拍了拍床上的空处。
“我没睡着。”刘力菲说。
刘倩倩瘪瘪嘴,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等她躺安稳了,刘力菲又把灯关了。
“我睡不着,菲菲。”
“我也是。”刘力菲说。
“但是没关系。”刘力菲又说。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刘倩倩的焦虑不安在听到这句话时散去。这句话不仅给了刘倩倩带来了莫大的慰藉,更带来了一种底气。
“如果我们因为太困了,明天都搞砸了怎么办?”刘倩倩问。
“我觉得还挺不错的,”刘力菲说,“能和你一起搞砸事情。”
刘倩倩笑着说:
“粉丝哭着要退钱怎么办?”
“凉拌。”刘力菲闭上眼,似乎在耍赖。
“刘力菲,你这样的发言可是很危险的……”刘倩倩正说着,感受到身边的刘力菲靠近了自己,牵住了自己的手。
刘倩倩噤声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这呼吸声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地趋于平稳。
她们十指紧扣着,相拥睡去。
/
两人睡到了快联排的点,急匆匆地催着对方出门。她们到达场馆,按部就班地准备好了一切。
在颔首祈愿表演顺利之后,她们一起走向了舞台。
这样的画面在两人的脑海里都出现过很多次,只是到了真正实现的这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显得陌生又熟悉。
“你的微笑,你的忧郁,决定着我的天空,下雨或是放晴。”
在这句结束之后,穿插了一段舒缓的小提琴做底音的纯音乐旋律。
刘倩倩随着节奏跳着舞步,从升降台缓缓地跌进刘力菲的怀里。她们胸前的蝴蝶,在这一刻不经意地互相照亮。
在胸口感受到刘倩倩温暖的体温的那刻,刘力菲的鼻子发酸。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停在这一刻就很好。刘力菲默默地祈祷。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失误的表演。
刘倩倩拉着刘力菲的手,两人一起俯下身子向台下的粉丝鞠躬。
10、
尽管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金曲的发言时刻,刘倩倩还是哭了。背得滚瓜烂熟的稿子忘得一干二净,哭腔经音质奇好的话筒放大,在整个场馆里回荡。好在刘力菲替她说完了她的部分,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心翼翼搂着她下台。
抛去会被各大博主剪辑出鬼畜视频之外的烦恼,刘倩倩还有一个更大的烦恼。她害怕自己会舍不得让刘力菲回广州。
但是她也没有要求她留下的理由。因此她选择了一种更加安全的方式,她让自己不去进入这件事的情绪,让自己至少看起来毫不在意。
这么多年以来,她们都是这样度过临界值要突破的时刻的,她应该相当擅长才对。
金曲答谢握手会结束之后,刘倩倩将金曲得来的奖杯偷偷放到了刘力菲的房间里。她本想也偷偷得离开,但正准备退出时,刘力菲打开了门。
刘力菲看到刘倩倩,又看到屋里桌子上搁着的奖杯。
//
奖杯上镌刻着她们两的名字,刘力菲看着那几个字皱紧了眉,同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刘倩倩扫到了刘力菲的手机页面,是机票购买成功的短信,她咬咬牙准备回避,挣扎了一会后还是开口:
“是明天吗?”
她似乎没法再保持“安全”了。
“嗯。”刘力菲回答得有气无力。
“那天……”刘倩倩的语气里带着迟疑,“你是不是在迪士尼许愿了?”
“是。”
是的,烟花秀不该是许愿的地方,但是刘力菲还是悄悄地许了愿。
“许了什么愿望?”
刘力菲抿抿嘴,没有回答,似乎不愿搭理,去衣柜里找着要打包的衣服。
“刘力菲?”
“什么愿望是我不能听的呀。”
始终没反应。
刘倩倩走到刘力菲身边,伸手去抚她的背。仅仅是抚摸了两下,刘力菲转身,硕大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我做错了,”刘力菲边哭边说,“我做错了。”
刘倩倩下意识抱住了刘力菲:
“怎么了,菲菲,怎么了?”
“我那天许的愿望是,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刘倩倩感觉她的心脏要被刘力菲这句话捏碎了。她的眼眶一热,抱得更紧了一些。内敛的刘力菲短暂失去她金刚不坏的外壳,露出了最脆弱柔软的腰腹。
“你没有……没有做错。”
“从你离开那年那开始,在每一个许愿的时刻,我想许的愿望都是你可以回到我的身边。”刘力菲的眼泪落到刘倩倩的衣领上,落到刘倩倩的锁骨上。
“但是我最后都改了,我都改了,倩倩,”刘力菲颤抖着说,“我跟上天说,我希望刘倩倩自由,希望刘倩倩无忧无虑,希望刘倩倩永远快乐。”
“所以,你是快乐的吗?”刘力菲的垂下脑袋,像是筋疲力竭,“告诉我,你现在是快乐的。”
刘倩倩伸手擦拭去她的眼泪。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
刘力菲眼泪汪汪地盯住刘倩倩。
“就是,”刘倩倩说,“就是有时候也会难过。”
“什么时候?”
“想你的时候,刘力菲,想你的时候。”
房间陷入了安静,刘倩倩的手轻轻划过刘力菲的耳朵,踮脚吻住了她的嘴唇。
11、
兴许是太久没有做这些事,刘力菲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跳到胸腔之外了。
她们吻了很久,第二次亲吻是刘力菲发起的。她牵着刘倩倩到床边,吻着她一起栽进了床里,同时伸撕掉了刘倩倩耳后的抑制贴。
“等等,你……你行李收拾不好了。”刘倩倩在接吻的间隙中说。
“那你帮我一起收拾。”刘力菲没想着再给刘倩倩后悔的机会。
抑制贴撕下,房间里那束绽放得还很美丽的茉莉花的香气就相形见绌了。刘倩倩简直像一个茉莉花味的人型香氛,她触碰过的床单、枕头,都覆上了一层浓浓的花香。
(删减过审)
刘力菲借着月光看着刘倩倩的胴体,触摸着刘倩倩的肌肤:
“这朵茉莉花生长得最好看。”
(删减过审)
微辣的、清新的薄荷气在房间里几乎是爆炸一般地散开。刘倩倩闻得有些头晕目眩,不自觉地眯起了双眼。
刘力菲见状,抿嘴笑了笑。
“你笑什么?”刘倩倩去轻轻地扯刘力菲的耳朵。
“我觉得你有点像闻猫薄荷闻上头的小猫咪。”
刘倩倩的脸变红,在刘力菲的背上轻轻拍了一掌。
(删减过审)
“倩倩,如果现在永久标记了,要解开会很痛苦很痛苦。”耳鬓厮磨中,刘力菲问。
“没必要解开,”刘倩倩摸着刘力菲的脸,“我不想解开了。”
茉莉花狠狠地被揉碎,花瓣成汁,被浸透了薄荷的甜润微辛。
12、
2020.3.12
刘力菲今天给我打了电话。
2020.11.28
刘力菲祝我生日快乐,说买的礼物在路上了。
2021.1.13
刘力菲呀刘力菲,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呢?
2021.4.20.
很想刘力菲。
2021.10.30
刘力菲生日啦,寄不出去的信又要多一封了。
2022.8.10.
刘力菲今天在台上给我调了椅子,看起来笨笨的,好可爱。
笨笨的,但是很可靠。
2022.10.28.
可以和刘力菲一起跳金曲了。
2023.1.25.新建备忘录
我的王子来啦。
【奶包】恋人观影须知
*《所以,和绯闻对象一起穿越了》 番外,拍档橘子奖励,伪现背
* BGM-《恋人观影须知》Sweet John
01
刘姝贤把快递纸箱垒好,勉勉强强夹在一只手臂下。她另一只手的虎口钳着手机,小指还勾了要拿去给其他人的零食,干脆用小腿肚去关门。四肢的工作都饱和,显得大脑像个黑心企业家。
还不到收垃圾的时间,但纸箱这东西在小区里炙手可热,她刚走出楼道,就有一个老奶奶上来要。
刘姝贤把纸箱递出去,然后立刻开始刷手机。打开朋友圈,前三条竟然都是以前同学在晒娃,几个婴幼儿九宫格一溜下来,她有一种误入幼儿园家长群的错觉。
这是曾经理所当然、如今...
*《所以,和绯闻对象一起穿越了》 番外,拍档橘子奖励,伪现背
* BGM-《恋人观影须知》Sweet John
01
刘姝贤把快递纸箱垒好,勉勉强强夹在一只手臂下。她另一只手的虎口钳着手机,小指还勾了要拿去给其他人的零食,干脆用小腿肚去关门。四肢的工作都饱和,显得大脑像个黑心企业家。
还不到收垃圾的时间,但纸箱这东西在小区里炙手可热,她刚走出楼道,就有一个老奶奶上来要。
刘姝贤把纸箱递出去,然后立刻开始刷手机。打开朋友圈,前三条竟然都是以前同学在晒娃,几个婴幼儿九宫格一溜下来,她有一种误入幼儿园家长群的错觉。
这是曾经理所当然、如今距离她很遥远的一种人生。
她又打开微博,切换到小号冲浪。在她和胡晓慧的CP超话里看到有人说了一句:2022要结束了。
以往她都会划过,这次她顿了一下,点开评论。
02
这几年总会反复看见一个数字——2022——像什么接头暗号,在她和胡晓慧的CP粉之间流传。在年初时,是“这就是2022吗”,在年中时,是“明明很期待2022的”,在年末时,是“这就是2022啊。”
那好像是篇几年前的同人文,因为在饭圈被玩起梗,她也大概知道剧情模糊的轮廓。她和胡晓慧穿越到2022年,怎么怎么地,就在一起了。前两年胡晓慧向她告白的时候,她在某个瞬间也心想,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好到2022,不然到时候真穿越过去却BE了,该有多尴尬。
刘姝贤其实很少看同人,尤其是以现实为背景的同人,毕竟许多话根本不像是她和胡晓慧会说出口的——倒是架空同人她还爱没事瞧两眼,她会拥有一些厉害的超能力,能上天入地,很炫酷。看到尤其酷的,她还会发给胡晓慧看,说你看,我是龙哎。
胡晓慧说,那我是什么?刘姝贤说,你是公主。
胡晓慧说,我也想当个龙。刘姝贤说,你当个泡泡龙吧。
胡晓慧说,我要当哪吒,我要抽你的筋!
2022要结束了,她们当然没有和绯闻对象一起穿越,她们只有和对象组成了名为“穿越自由”的业务搭子,参加个比赛不仅运气差也没少吵架,全靠粉丝不离不弃。
……2022究竟算什么呢?
毕业前的最后一年。被疫情折磨的一年。做了个新项目,有了点小收获的一年。
时间加速的一年,时间停止的一年。
和胡晓慧交往的第二年,同居的第三年。
分开住的……第一年。
03
胡晓慧用脚点点小狼的爪子,让猫咪挪开它尊贵的屁股。
刚刚她给刘姝贤发了个微信,说来的时候带盒酸奶,对方没回,她补了个“?”,刘姝贤淳朴地回了一句:“怎么了?”
不知道是故意气人,还是无意气人——总之都是气人。而她为了不让这个气人的人,到了她家还能继续气人,正在精雕细琢地收拾房间,力求给挑三拣四的女朋友一点震撼。
她在刚搬进来的时候把房间拾掇得漂漂亮亮,凸窗上放猫咪的小窝,刚好能晒到太阳。住了一阵之后,就身心松弛了起来,时不时也把衣服帽子搭在床脚。公寓的床比以前的大,像电影里那种早餐盘,可以放咖啡、面包、水果和报纸。她和刘姝贤说她就是上面的一根火腿肠,小狼是一块黄油。刘姝贤说你是上面的一根法棍,因为你硬邦邦的,捶人还疼。她说那你就是一片生菜叶子,没人爱吃。刘姝贤说你怎么知道我新鲜又富有营养?
胡晓慧说,不新鲜的,我放在家里好久了。刘姝贤说,得了吧,你可不剩菜。
没有刘姝贤的念叨,她似乎确实自由了许多。她们不再会因为琐事互相指责,毕竟她们已经失去共享琐事的场合。她想或许这就是她希望分开住的初衷,让想念为缺席填充浪漫的滤镜,让见面备受珍惜。
尽管这种自由伴随着不确定性,但那可以之后再考虑。她认为这不是逃避而是一种进取,现在的她们太需要个人空间了。
她希望这是个好的开始。至少比刘姝贤上次和她吵架时、一时上头直接搬走要好,不是么。
04
上次吵架的缘由,要在心情好的时候想起来还好,要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起来,又能是一次大吵。
一开始刘姝贤总是想和她说清楚,后来她们都知道很多事也没有那么清楚。她们也试图做一些粗糙的归因来避免重蹈覆辙,比如一合作舞台就容易吵架,比如白羊座就是怎么怎么样。但归因有时好像更成了覆辙的触发器,明知如此,却避无可避。
她们今年的吵架环境又更复杂一些,毕竟最佳拍档这个比赛横亘在她们之间整整半年。它在创造无数回忆与成就感的同时,终归是让甜蜜沦为目的性的商品,让裂痕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背叛。曾经她们擅于回避粉丝,用她老二次元朋友的话说就是“地下恋情本当上手”。而最佳拍档不仅要求禁止回避,还要求额外的幻象,让她们在粉丝的热忱与自我的节奏中,好几次进退两难。
她想起之前刘姝贤看到退团成员成了网红PPL博主,开玩笑说以后咱们是不是也得做这个,在被最佳拍档剥了一层皮后,她们一致认同——恐怕做不来。此类业务没有看起来简单。
是她主动邀请刘姝贤参加最佳拍档的,虽然整个过程和她告白的过程差不多,都是刘姝贤在她眼前晃悠,而她知道刘姝贤想要什么。后来她问刘姝贤,你后不后悔参加这个,刘姝贤玩着她的手指说吵架的时候很后悔,提现的时候就不后悔了,咱们以后还得过日子的嘛。
05
刘姝贤到达胡晓慧家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胡晓慧开了门,她则第一时间递上一个大购物袋,里边除了胡晓慧要的酸奶,就是那些莫名其妙一看就是冲动消费的零食。
“这么多啊?”
“配电影吃。”
刘姝贤取下口罩,胡晓慧却故意突然靠近她,鼻尖几乎撞到她的鼻尖。她吓了一跳,左右环顾,胡晓慧假装生气,撅着嘴说:“洁洁不在。”
“噢。”
她换上拖鞋,看胡晓慧还撅着嘴站在那里,就欠欠儿地鼓起脸颊把头伸过去,给胡晓慧亲。
这下胡晓慧不亲了,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人脸,把人又推了回去。刘姝贤不依不饶,用脸和她的手指角力,还故意抛着浮夸的媚眼和飞吻,把胡晓慧逗得咯咯乱笑。
最后是胡晓慧先放弃了幼稚的游戏,把购物袋放在一边,把双手伸进她的外套里,环着她的腰抱住她。
真奇怪。明明一直聊着微信,明明没事也会见着。仅仅是分开住了一段时间,一切都变得新鲜又陌生起来。
不是“回到家了”,而是“我来看你了”。她抱着这样的心情回抱住胡晓慧,心想,好想你哦。
当然没有说出口。
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06
趁着胡晓慧捣鼓手机投屏的时候,刘姝贤转身撸了一把小狼。小狼还是乖得很,任摸任抱,看起来对新环境适应得很好。
她也问过胡晓慧要不要一起住,胡晓慧支支吾吾地说了一些拒绝的原因,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希望做出改变、不想再吵架了、想试试给彼此更多空间——但绝对不是赌气哦,我是认真想过的。
胡晓慧说的时候很小心,她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道理。这一年她们过得怎么样,没有人比她们自己更清楚。
她想起刚和胡晓慧在一起的时候她其实好悲观。对胡晓慧、对家庭、对未来的一切。说来也好笑,理论上最令人提心吊胆的艺人身份并不在她的悲观范畴内,毕竟这儿可是SNH48,拉拉拥有至高话语权。
曾经胡晓慧像是她这辈子一定要看的一场烟花,她从开始就做好了结束的准备。胡晓慧却很天真,天真到妄图在人类毫无逻辑的心动中找一份凝固的永恒。但这两年时间,她终归是被胡晓慧的天真磨得不清醒了,开始希望这烟花能长在她的花盆子里,年年开给她看。
真的分开住之后,她和胡晓慧还真过上了几天互相惦记又互不干扰的好日子。她妈在家庭群里说她一个远亲爹妈整天喊打喊杀又非要待在一起相看两相厌的故事,她下意识问那分开住不成吗?她妈说不成,哪有一家人分开住的。她说日本不是开始流行什么分居婚了吗?她妈说那日本人都奇奇怪怪的,你可别搞这一套。
当时她立刻就截图给胡晓慧看,胡晓慧发了个柴犬憨笑表情,问你是不是想和我住一块儿啦?刘姝贤说我可没有,我滋润着呢,到时候一定是你先来求我。
胡晓慧没回,刘姝贤刷了两下小红书,又蔫蔫儿地发了一句:好无聊,咱打个视频吧。
07
刘姝贤放过小狼,回到胡晓慧身边。胡晓慧已经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买好的零食也悉数摆在了触手可及的位置。
说是来看个电影,其实她们并没有提前想好要看什么。胡晓慧像是从APP的热门片单里随便选了一部国产片,原因是有某个她最近喜欢的女演员。
可惜这个片的剧情实在荒唐,她从第一分钟起就开始吐槽,胡晓慧一开始还试图和她强行分析逻辑,后面实在是受不了,批判得比她还大声。
“这个电影纯纯浪费我的生命。”刘姝贤愤恨地灌了一口水,但胡晓慧又不乐意听这个:“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吗,我们一起吐槽也挺开心的呀。”
“我又不是说你,我说这个电影。”
“我觉得咱们在一起就不算浪费生命。”
“那也要看做什么事。”
刘姝贤转过身,单手掐住胡晓慧的两边脸颊,让她的嘴巴像一只小金鱼那样嘟起来。胡晓慧一时愣在当场,她就趁胡晓慧还没反应过来,飞速凑过去,用力地亲了她一下。
“这就不算浪费生命了。”
08
在电影的结尾,女主角离开了男主角。
胡晓慧靠在刘姝贤肩头,看着电影里两个人哭得撕心裂肺,突然冒出一句:“你能不能保证以后不要突然走掉。”
刘姝贤正在搜晚上做饭的菜谱,抬起头回答道:“我没办法保证,但我保证我会回来。”
然后她用许久未出现的、看小妹妹的眼神看着胡晓慧说:“谈恋爱就是这样的。”
刘姝贤会甩开她的手说,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刘姝贤也会抱着她说,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如果要胡晓慧说谈恋爱是什么样的——她会说,她想要不会与她分离的家人,她想要安安稳稳开开心心的每一天。
喜欢是一阵春风,可相爱呢,相爱是两片轻轻合拢的磨砂纸。或许有一天,她们会把对方磨得柔软,又或许有一天,她们的每一个颗粒都会嵌到对方的缝隙里。在那之前,她们还会不断让彼此疼痛,再无数次牵起对方的手,说下次我们轻一点吧。
胡晓慧心想,毕竟她们不是法棍和生菜,她们只不过是一杯热牛奶和一个小包子。她们还是想摆进同一个早餐盘子里的。在未来的某一天,当她们都做好准备的时候。
她有耐心。
END
《恋人观影须知》
Sweet John
我不介意 有点距离 距离如果是爱的练习
谁先分心 谁想靠近 最终谁又能猜着剧情
不明白你 想明白你 明白如果是爱的前情
轻声给我 温柔提醒 过份着急是我不小心
恋人们请当心 开始放映就不离席
*
讨厌你不贴心 是你阴晴不定
说到爱就迟疑 台词难免心口不一
反正相遇 相爱总是没道理
你选的烂电影 这次让我请
*
我不确定 你的光影 有时朦胧有时又清晰
谁会坚定 谁要放弃 最终谁又能看着结局
恋人们都多疑 开始幸福就怕失去
*
讨厌你不贴心 是你阴晴不定
说到爱就迟疑 台词难免心口不一
反正相遇 相爱总是没道理
你选的烂电影 这次让我请
我们就继续 这次就继续
我们就继续 继续下去
*
讨厌你太贴心 我顾不着自己
我才不用宠溺 说好不能言行不一
反正相遇 相爱就像科幻剧
看一场烂电影 其实也有趣
小城录1-2
1、
听着子时的铜钟敲响,江南的烟花便开始从各个小巷、阁楼、别院里迸出,花前月下柳树梢头,都有吴语轻软的交谈。今日是葵中节,于晚春月中,世人为纪念叫葵的神带来春季,在春尾的日子里会折柳枝,编花环来留住这最后的盎然。
而在这眼花缭乱的烟花里,城中央的园林被照耀得最为鲜艳。院里灯火通明,家丁们在小院里踢蹴鞠耍乐,小侧院里嬷嬷妈妈们凑着嗑家长里短,大侧院与主院更是热气腾腾,小世女在一片唐竹内吩咐小厮摆出炕桌来,炕桌用梨花木制成,散发出悠悠的香。
陈倩楠的右手抚着炕桌角的云头纹,左手举着一樽酒浅饮半口,随即扯开嗓子喊:
“刘子——你要坐在那上面到...
1、
听着子时的铜钟敲响,江南的烟花便开始从各个小巷、阁楼、别院里迸出,花前月下柳树梢头,都有吴语轻软的交谈。今日是葵中节,于晚春月中,世人为纪念叫葵的神带来春季,在春尾的日子里会折柳枝,编花环来留住这最后的盎然。
而在这眼花缭乱的烟花里,城中央的园林被照耀得最为鲜艳。院里灯火通明,家丁们在小院里踢蹴鞠耍乐,小侧院里嬷嬷妈妈们凑着嗑家长里短,大侧院与主院更是热气腾腾,小世女在一片唐竹内吩咐小厮摆出炕桌来,炕桌用梨花木制成,散发出悠悠的香。
陈倩楠的右手抚着炕桌角的云头纹,左手举着一樽酒浅饮半口,随即扯开嗓子喊:
“刘子——你要坐在那上面到什么时候啊!”
那人在墙沿上独立,显得有些萧瑟,两缕青丝缥缈在她的额间,月光下她清冷的脸庞被照见,螓首蛾眉。她的肩头瘦削,腰身明朗,更有玉玦悬其间,她对着陈倩楠开口:
“有没有可爱的小姐姐让我认识啊!”
“你下来再陪我喝三两回,我就带你去认识可爱的小姐姐。”陈倩楠敲了敲桌子面。
墙沿上的人闻声翻下,踏着平铺整齐的石子路走到炕桌处,对着陈倩楠坐下了。
又一轮觥筹交错里,刘姝贤竟醉得睁不开眼,含着笑踉跄着走几步,伸手要去够边上的二胡,却被陈倩楠突袭的一拳打乱,站稳后又是接连好几拳,刘姝贤在躲避中退到了屋前。
“你打不中我。”刘姝贤虽嘴角还挂着笑,眉眼里的凶意却是不受控地展开,身形似手中那把剑板正直挺。
“你喝醉了也一样吗?”
陈倩楠跑上前连出数掌,都被眼前人毫不吃力地避开,电光火石里她腿脚一横,刘姝贤翻了个跟头直接借势又上了院墙。
“陈倩楠你真拉胯。”
“你小姐姐没有了!”
这句话话音刚收,刘姝贤就咧咧嘴,像阵疾风似的跳下,翻个跟头直奔陈倩楠——的大腿。
“你松开,你松开,你别抱我大腿……”
葵中节的晚风轻柔,拂过青竹的薄叶子惹出层层涟漪来,两人乱作一团的打闹声很快消磨在烟花簇拥里。
丑时未至,天色仍是黢黑,待城里烟花散尽,街口巷尾逐渐变得冷清下来。
两人到吴娃阁,推开门又是一番天地。彩灯华丽,艺女们或坐落一隅,或翩跹于酒池间,混杂的花香弥散每一处,入鼻就变得温润起来。
“这真的是正经地儿么……”刘姝贤拉紧了陈倩楠的袖子。
“当然是了,”坐馆的姆妈领着两人到氍毹前,“吴娃阁的姑娘无一卖身的——”
“那你们怎么生活?”
“我吴娃阁西和南各四十八厢,每位姑娘会面时间半个时辰,每次只需银子……”
“会面……会面是做什么?”
“握手。”
“?”
“又叫握手会。”
刘姝贤还在消化自己所见所闻,就被陈倩楠拉着坐了下来,霎时彩灯俱灭,独留台中央那富丽的大吊灯。
“桃浦要来演出了。”
“桃浦又是?”刘姝贤问题没问完,就见帘幕被只纤细修长的手拉开一角,紧跟着是一条白皙娇嫩的腿。
“桃浦就是握手会的业绩第一,如果没记错,这个月的桃浦应该叫……叫……”陈倩楠把玩着案上的瓜子仁,猛地一拍脑袋,“叫胡晓慧。”
她柔软的长发似黑丝组成的瀑布,从舞娘如雪般的肩头倾泻,身着短丝绸窄袖短襦与贴身长裙,细腰的长链坠着间或的金色亮片。绛色衣料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净,赤脚踩在毯上,婀娜的身段给空间添了几分燥热。
横笛清脆,琵琶嘈嘈切切,间或有几声箜篌的撩拨。随着乐点,舞娘的腰肢利落地摆弄着,刘姝贤这才见清她的脸——媚眼上挑,朱唇轻启,俏鼻若刀刻。
还有对颇可爱的招风耳。
灯盏盏燃起,音乐流淌得轻快了些,不知何时开始馆内又变得通明,胡晓慧的每一个舞姿变成画卷舒展在刘姝贤脑内,亦变成星月,挂在夜空。
不知是不是刘姝贤的错觉,她似乎感到胡晓慧离自己越来越近,若有若无的气息打来,直到连手都被她的手掌覆住。
“疼——”
刘姝贤的嘴还是比身体慢了一步,她整个人被胡晓慧扭押住,左膝被绊磕在地板上。
乐队仍在演奏,只是馆里的人声嘈闹起来,陈倩楠被这架势吓得发懵,一直到刘姝贤再次大喊大叫才反应过来。
还能有让刘姝贤喊疼的人?陈倩楠又打量了一眼这把大腿架在刘姝贤背上的人。
没想到这妙目美人还有这种好功夫。
“晓慧儿,你这是干什么?”
主阁楼里走出一个同样窈窕的女人,双手环抱在胸前,说罢抿着双唇,像在思考着什么。
“张笑盈,她不是好人。”
那位叫晓慧的姑娘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起舞时的惬意,眼神里透出的满是狐疑与警惕,像立起耳朵的兽类。
刘姝贤酒醒了大半,眼瞧着胡晓慧的脸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手肘的疼痛让她龇牙咧嘴地叫唤了阵,不仅心里开始破口大骂,连嘴上也是:
“我不管你是桃脯还是杏脯,你再这么对我我就不客气了!”
“怎么不客气?就你这小胳膊小腿?”
陈倩楠不合时宜地笑了出声,又很快捂住嘴。
“晓慧儿,你先松开。”张笑盈前去抚了抚胡晓慧的肩,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只是即刻刘姝贤就挣脱了胡晓慧,旋过身子要反擒拿。
张笑盈识趣地退后了几步,望着刘姝贤弓身起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身上有灵气,”胡晓慧对张笑盈说,“她有问题。”
张笑盈又盯了盯刘姝贤,颔首没有回答。
“什么灵气不灵气,刘子身上最多只有酒气,”陈倩楠上前解释起来,“张笑盈,你这是做什么,是不欢迎我们吗?”
“我现在只有火气!”刘姝贤气得直叉腰,见胡晓慧又要凑近,手背迅速抵出作防御姿态。
“我一定把你这个不明不白的家伙打出原形来!”胡晓慧显然没听进张笑盈张笑盈的话,脚尖点地又朝刘姝贤出招。
“哎,刘子……”陈倩楠刚要上前,被张笑盈拉着手腕直到邻桌去。
“世女殿下就别去了,我劝不动晓慧儿,你也打不过她。”
张笑盈对陈倩楠说罢,拿出桌中小屉的剪刀,剪断了舞台边那根才燃至一半的线香。
随即各路杂役从小阁里出来收拾东西准备闭馆,并且一一去向宾客致歉。客人中有不少怨声载道,但最终也都骂骂咧咧地散尽。
就在刘姝贤眼看着要被摁到地上第二回,陈倩楠看不下去加入混战里拦住了胡晓慧。
“就算她有什么……灵气,你看这整个馆都被闭了,她现在也跑不了,对吧?”
胡晓慧皱着眉扫了一下全馆,又看了看刘姝贤的身板子,这才把手松开。
刘姝贤鼻间哼口气,几分钟前,她还在看胡晓慧看得失神,心砰砰砰跳得飞快,此时她揉着自己的胳膊,把那种不长眼的悸动归咎在那壶桃花酿的微醺里。
这间艺馆来头真不小,居然还有能给刘姝贤打趴下的奇女子。陈倩楠自认为见多识广,遇见的、结交的习武人士也并不算少,刘姝贤的武功算是上等的。
陈倩楠想起初见刘姝贤时她青衣束腰,背别长剑,正在赶走踩着摊贩车的地头蛇,一通收拾下来剑都没出鞘,那几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就已经溜之大吉了。
那个摊贩是位面容姣好的女子,陈倩楠想着这英雄救美的家伙怕是意有所图,静静地等着看结局,谁知她拍了拍有些许乱了的衣襟,直接掉头走了,连地上的女子都没扶起。
还是自己屁颠屁颠跑去给女子扶起来,吩咐跟着自己的家丁连着她的摊子一齐收拾。
这位大英雄真是有些缺心眼啊!
“谢谢您和您的朋友……”摊贩女子被扶起时说着,眼角还有没抹去的泪花,陈倩楠无意瞥见她手背的擦伤,牵起她的手看了看。
“姑娘不介意的话,到我府上擦些药再走吧。”陈倩楠又吩咐家丁领女子回去,只身跑向前去追刘姝贤。
“女侠好功夫呀!”
刘姝贤听见这一声,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陈倩楠见状又加急了脚步,直接拦住了她。
世女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著称于闾巷乡曲之间,刘姝贤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欣喜的家伙,正盘算着要怎么脱身。
“我也想做游侠!”
陈倩楠喊得很大声,惹得路人都侧目。刘姝贤看她眼里突然变了神情,先前看好戏的戏谑消失全无,倒是有十分的坚定在里头。
她的眼神让刘姝贤想起了幼时初学剑法的自己,人还没剑高,却执拗地抓着剑柄任师傅怎么踹自己都不肯松手。
她表情里的冷漠稍微缓解了些,若有所思了半晌,开口:
“与我何干?”
这样的回忆陈倩楠现在想起来还是可以气得捶胸顿足。
“没想到吴娃阁是家武馆。”
刘姝贤接过张笑盈刚煮好的茶水,语气颇不乐意地说。
“你真不是妖?”
“你倒是试试我,你看我会不会长出俩角来。”
胡晓慧听了居然正色起来,真的凑近将手掌轻贴到刘姝贤的额头。
刘姝贤只觉得脑门有阵清凉,紧接着是软和绵柔的触感。
骤然觉得天地清醒明晰起来,眼前的人事都玄乎起来,再一会胡晓慧已经把手拿开,陈倩楠紧张地喊自己的名字。
“你手好凉。”刘姝贤说。
胡晓慧不吭声了,不知做什么表情,末了鼓起双颊来,眼睛也瞪大了。
张笑盈看着胡晓慧的模样偷笑了起来,又往坐在她边上的陈倩楠的茶盏里添了些茶。
“怎么,我长角了?”刘姝贤反问道。
“没有……”胡晓慧的腮帮子鼓得越来越大,白皙的脸蛋涨红了起来,又扭捏了会儿,从唇间溜出一声含糊的话语,“对不起。”
“什么?”
“我说……对不起……”
张笑盈终于没忍住伸手捏住了胡晓慧的脸颊,鼓着的腮瘪了下去,发出“噗”的一声,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着幽怨。
刘姝贤晃了晃神,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嗷嗷乱叫的幼虎。
“你真能摸出来?”
“能,就是被我用这招的人会短暂地失五感。”
“那要是妖呢?直接现形?”
胡晓慧认真点了点头。
“那你不早说,贴贴我额头就能解决的事,揍了我两次!”
“我们家桃浦就是这样的,别看她长得精明,实在是有点虎……”,张笑盈陪着笑又起身匆匆从不知何处端出来盘桃花酥来,“但是说实话,要不是这已经好几年没有闹过妖了,她可能下手更重些。”
“想之前来了个不知底的兽精,和一位姑娘握手时企图非礼,馆里的护院都打不过她,晓慧儿那天本是不营业的,听到动静饭都不吃了直接来大厅,嘴角还沾着米粒儿……”
“张笑盈,这些不用说这么详细的。”胡晓慧扶了扶额。
“啊,总之,她直接治服了那个妖,手起掌落,收了她的妖魄。”
“所以……晓慧儿姑娘是道士?”陈倩楠问。
“不是哦。”胡晓慧头甩得像拨浪鼓。
刘姝贤慢慢呷完了手上的茶,心里回想着“灵气”二字,又回想着五感尽失那顷刻。
那顷刻里的安逸像是跌入了某个熟稔的梦。
“那……是六扇门的武官?”陈倩楠紧张了起来,出没风月场所的事要是被自家父亲知道,免不了一顿数落。
“说什么呢,当官的怎么会在艺馆里跳舞?”张笑盈撑开她浅红色的羽毛扇,轻轻扇了扇,挡住了微翘的嘴角。
“我没那么厉害啦。”胡晓慧附和着。
张笑盈点点头,又将扇子摇了两下,羽毛顶的绒送出一阵胭脂香。
“晓慧儿是神女。”
2、
又是被楼下老板娘两口子争吵醒的一天。
刘姝贤住的客栈虽然在最繁华的街口,却是最不起眼的一家,店面用着最沧桑的木门,进进出出偶尔磕到门槛子都会吱呀直响。店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每每吵起架来就不可开交,雷打不动要扔些东西。全然不顾客栈里住客的心情。
这大概也是这间客栈生意冷清的原因之一。刘姝贤想。
果不其然又听到算盘落地,算珠散落四周,紧接着锅碗瓢盆什么声响都出来了。刘姝贤晕乎乎地走到床脚打开木窗往下瞧,楼下面摊还在准备,没开张。
面摊每日都会准时开张,刘姝贤一般会随着开张的叫卖声醒来。
罢了。她对自己说,起身洗了把脸,束起长发,系紧腰带,配上玉玦。然后开始打坐在床头运气练功。
每次运气到深处,体内的各路力量就会汇到掌心,腰间的玉玦也会开始发出淡淡的光。
刘姝贤记不清它的来历了,隐约记得是师傅传给自己的宝物之一。这块东西灵性十分强,甚至时常以气的方式回馈于刘姝贤的身体。
最后一口气没运成,刘姝贤把它归咎在全身酸痛之上。本来打算讨回点公道,在看了胡晓慧为了证明自己是神女的炫技表演以后,她与陈倩楠相视一笑,都收起了内心大胆的想法。
回想着胡晓慧面不改色举着青铜大方鼎做深蹲的样子,才发觉自己一脚没踩好就捅了鬼神窝,刘姝贤又叹口气。
今天是去做零工的日子,刘姝贤虽说是陈倩楠的门客,但是不曾受陈倩楠钱财的赠予,她一身好本领不愿去给人做贴身护卫,不愿参与政事,于是找了大半个城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送盒饭。
在临近郊外有个隐秘的私塾,近些日子才开设。开设的人曾任职过翰林学士,实际就是与几个当地的权贵磋商办了一个专供权贵子嗣研学的地儿。
与这个私塾对接的食堂在城中央,食物一来一回并不方便,于是就让刘姝贤这个精通轻功的闲人占了商机。
刘姝贤去拿货的时候,正瞧见一个姑娘点了两大笼包子。
店家反复确认了订的量,给姑娘拿来时又确认了一遍,刘姝贤一边将装着私塾要的午膳的小箱背到背上,一边眼神没离开过那个姑娘的背影。
越看越熟,越看越熟。
“胡晓慧儿?”
姑娘转过身来,两个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刘姝贤。
“刘……”
“是刘姝贤,我的神女大人,”刘姝贤看她支吾半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没想到啊,你身板像小贼,饭量像山匪。”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词吧,”胡晓慧眼睛瞪圆了,打量了一眼刘姝贤背上的藤编箱,“怎么,你还不是吃得比我更多!”
“这可不是我的东西。”刘姝贤瞥了眼太阳,捏紧了箱带就要蹬着店边的青石板起飞。
胡晓慧一手抓住了刘姝贤的手腕。
“你要去哪儿?”
“你管我呢?”
胡晓慧不为所动。
“怎么,你还怀疑我有问题?”
“也不是……”
“那你干嘛呢?”
胡晓慧扫了一眼箱子。
“我就想看看你点了什么…”
刘姝贤看着胡晓慧的表情,身子向后退了几步。
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打劫了。
胡晓慧跟着刘姝贤飞了大几个街道,又经过一片小树林才到的私塾。且不说她亦步亦趋的紧贴,就是那个眼神都没从装着食物的箱子上移开过。
刘姝贤又瞥了眼太阳的位置,惊觉时间紧迫,直接飞过私塾后院的墙进到里面。
一直到把膳食拿到后院一间屋子里安置好,刘姝贤才有时间拭去额间的汗。
胡晓慧闻见各种鲜香的气味,眨巴眨巴眼伸手要掀开盒顶看,刘姝贤拦着不让,两人推搡了一会突然听见了院里一阵动静。
刘姝贤心提到嗓子眼,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像做了贼,拉着胡晓慧的手就要溜出屋,正巧看见院中站着的女先生。
刘姝贤想着自己也没敲门进来,但是匆匆溜走会显得很可疑,于是清清嗓子准备打招呼,谁知女先生突然左顾右盼起来,像是确认了四下无人才踮起脚,将屋檐上停着的一只小雀卷进了嘴里。
小雀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消失不见。
刘姝贤瞳孔地震,不自觉间躲回了小屋里。
“胡晓慧儿,你看见了吗?”
胡晓慧把眼神从食物那儿移开,摇了摇头。
“她刚刚生吞了一只雀儿。”
胡晓慧这才瞥了门外嚼得正欢的女先生:
“哦,她啊,她应该是个妖。”
“?”刘姝贤的脑门上出了几个大问号,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胡晓慧的下文,“那你不去捉了她?”
“我为什么要捉了她,又不是所有妖都是坏妖,而且——”
“那你怎么就觉得我是个坏妖呢?”
“你身上的气息不一样,我没接触过这样浓烈的灵气,当然会警惕些!”
“我怀疑你针对我。”
胡晓慧咳嗽了两声,然后双臂交叉,又扬了扬下巴:“而且我是神女,也不是什么都管的。”
刘姝贤觉得可疑,胡晓慧愈虚张声势刘姝贤愈怀疑。她挑了挑眉毛凑近,盯着胡晓慧的眼睛问:
“你是不是打不过?”
胡晓慧噤声了。
“其实我的神力还在恢复……但是已经快了……”
“快了?”
“也就还有个几十年。”
“……”
刘姝贤苦笑着没有回应,注意着外面的情况,环顾了一下发现没人了于是赶忙拉着胡晓慧溜出墙外。
前脚刚出来,后脚就听见私塾里传来惊叫。
刘姝贤赶到正门,发现门敞开着,十几个护院倒地不起,心下发觉不妙,绕了个路从侧门进了私塾。
学堂上挺拔着几个刺客模样的人,其中一个拿匕首架到了女先生的脖子上,座上的哥们小姐都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另外一个人捆住了座上的一个看起来刚及束发之年的学生,抵住女先生的那把匕首才撤下来。
刘姝贤让胡晓慧偷偷去将正门关紧,自己潜到了屏风后头。
直到大门被关,刘姝贤束紧了头发,破屏风而出,挥剑如乘风,几下把大半刺客击退,领头的与她过了几招发觉是个难缠的主,即刻发出一种类似马啼的叫声,刺客集合在一起冲向正门要溜,胡晓慧正准备大展拳脚,却听见刘姝贤大声唤她的名字。
“胡晓慧儿!你快过来!”
在这犹豫的须臾之间,刺客们砍破了门不见了踪影。
刘姝贤给那个被绑住的小公子解绑,看见他的嘴唇正在发乌。
“他中毒了。”
女先生这也反应过来,先疏散了其他学生们,随后凑到小公子跟前,焦急地询问着如何。
胡晓慧思索了会儿,问着小公子:
“你冷吗?”
小公子点点头。刘姝贤摸了摸他的胳膊,只觉得烫极难忍。
“可是他身体很烫。”
“是蛇毒。”胡晓慧把目光放到女先生身上。
女先生咋舌,躲避着胡晓慧的眼神。
“你是蛇妖吧,”胡晓慧说着,“生来便在江南了吗?”
刘姝贤皱皱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女先生回答。
“如果现在要去药铺取解药一定是来不及的,”胡晓慧接着说,“小公子虽感受到严寒难忍,身体却滚烫,他的症状像是被下了江南本地的蛇毒。”
“你生来便在江南吗?”胡晓慧又问,这次语气强硬了些。
女先生沉默了,眼底逐渐腾升了片红色又逐渐消散,几秒后她回了个“是”。
“那你应当最清楚如何救他。”
女先生起身转向刘姝贤。
“不知女侠可否借小女长剑一用?”
刘姝贤与胡晓慧对视,看见她眼中的无畏。于是点了点头,将一直紧捏着的剑递了过去。女先生接过就很快地在自己手臂上划开一刀,将自己的血作了药引子,揉碎了边上盆栽中植株的叶,调了解药出来。
咽下解药的小公子脸色逐渐好了起来,唇色也慢慢恢复正常。他睁眼,看了眼他周遭的一切,最后的目光停留到女先生身上。
他们之间需要一场谈话,刘姝贤没有深究下去的想法,收了剑,嘱咐了女先生报官时记得陈述清晰些,刺客们有组织有训练,背后一定还有些大猫腻。女先生应下了。
两人从私塾出来时正落日余晖,树林子静下来,被整个金黄色的天空包裹住。
刘姝贤走得很急,胡晓慧跟得很吃力,走急了就跑起来,刘姝贤也跑起来,这么一闹两人就开始在林间半飞半跑地穿梭。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别跟着我了!”
“谁稀得跟着你,这要进城不一定要经过这条路吗?!”
刘姝贤深呼吸一口,然后突然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胡晓慧差一点没刹住车,身子晃了晃才站住。
“万一那妖不愿意呢?万一她被揭穿了恼羞成怒呢?万一她有自己的算盘呢?你又打不过她,就这么放心向她求助?”
“我愿意相信她是好妖。”胡晓慧低头,闷闷不乐地说。
“你这么做事你以后迟早得吃亏。”刘姝贤没好气地说。
“我愿意相信每个人都是好人,每只妖都是好妖,世间万灵性本善。”
胡晓慧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念着,金色光辉悄悄洒到她白皙的脸颊上,衬着她亮晶晶的嘴唇和长又密的睫毛。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身处何时何地,我都会坚信这些。”
刘姝贤看见她眼底的坚定,与她对视许久后无奈笑出了声。
与一个才认识第二天的人讲述自己的人生信念,就足够证明她是一个不会听劝的人。刘姝贤妥协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执着有些幼稚。
“好好好,知道了,”刘姝贤说着,看见胡晓慧手里还拿着袋子,“这包子都冷了吧。”
“回去热一热还能吃。”
刘姝贤呼吸着林子里的新鲜空气,想着到手的工钱,心情开始变好,话匣子也打开了。
“你不是西域来的吗,怎么这么喜欢吃江南食物?”
“好像我以前也是不习惯的,连江南的水都喝不惯,后来是张笑盈教我一点点适应。”
“她真不容易,带了个傻孩子,”刘姝贤说着,又被胡晓慧锤了两下,“神女也要吃饭吗?”
“会饿……”
“不吃饭会饿死吗?”
“……”
“会不会饿死?”
“我没试过。”
“那不喝水呢?”
“我也没试过。”
胡晓慧看着刘姝贤清冷的五官仍然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与当下碎嘴子的行为对比十分有诙谐感。
在被问到不知道第几个无聊的问题后,胡晓慧终于忍不住要去捂刘姝贤的嘴。
“最后一个,最后一个问题,”刘姝贤挺直了身板,“陈倩楠和张笑盈是不是有一腿?”
听到这个问题以后胡晓慧愣了一愣,然后和刘姝贤一起笑容逐渐变得变态起来。
“那必定有一腿。”
两人就这么踩着夕阳一路走进城里,进城门时隐约听见二胡音,越走近越响透起来。直到拐进主街时,眼前才赫然坐了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手里顿挫着拉弦。
琴声似流水,似刚不久落幕的烟花庙会,似摇荡的船坞,每个转音间道尽了繁华缤纷。
“真好听啊,悠悠扬扬的,”胡晓慧说着,掏出两个铜板来放进了演奏人跟前的盆里,“像所有琐事都消失了。”
“好一首《桃花坞》,”刘姝贤看着老者弹奏,看着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一时铜板落盆的声音、琴声、胡晓慧的声音都记刻进脑海里,“其实是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春天要过去了,刘姝贤意识到。
“你耳朵很尖嘛,学过二胡?”胡晓慧问着。
“你猜?”刘姝贤也从今天刚得的工钱里拿出两个铜板放进了盆里。
“你看,他钱有多好赚。”回去的路上刘姝贤嘀咕。
“人家也是靠真本事赚钱的,他拉的二胡确实很好听。”
“你就喜欢听这呀?”刘姝贤打着趣逗胡晓慧,故意把最后一个字拉得很长。
“就喜欢怎么了?”胡晓慧哼了一声。
“那你不如给我铜板吧。”
“我给你铜板,你拉二胡给我听?”
胡晓慧也拱着火随便问了句,却恰巧看见了刘姝贤正色的神情。
“嗯,我拉二胡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