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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edarling弗礼达令

24年的收工漫画,一个超人视角的漫游故事!形式和以往比有些不一样,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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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感谢@HailRomance 提供的创意

感谢蓝老师@蓝 和CC@C 对本篇漫画提出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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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 obi
  这个拥抱太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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貊诚

【生垚】河清海晏 (HE)

*Warning:ooc,私设如山,本文根据网传结局,垚宁结婚,四爷参军脑补的后续。

*本文3w+,篇幅过长,请耐心阅读,谢谢。


河清海晏 


想要红心评论小蓝手,谢谢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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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清海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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貊诚

【生垚】探案实录 (HE)

*Warning:ooc,私设如山,案件纯属瞎扯,看看就好切勿深究,谢谢。


*本文2w+,篇幅过长,码字不易,请耐心阅读,谢谢。


“乔楚生!!!”

高亢响亮的声音划破天际,路垚顶着一头杂毛从二楼阳台探出脑袋,脚边是碎玻璃渣,楼下的罪魁祸首靠着车门把玩着路边拾来的小石头,闻言抬头,伸手跟他打招呼,面上带笑。

“垚垚,赚钱了。”

明知称呼是故意叫的,路垚还是被钱堵的哑口无言,愤恨的换好衣服下楼,乔楚生绅士的替他开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路垚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早餐摊,报出一串名字。

“现在能走了吗?”

看着嘴上不停咀嚼着油条的路垚,乔楚生好脾气的询...

*Warning:ooc,私设如山,案件纯属瞎扯,看看就好切勿深究,谢谢。


*本文2w+,篇幅过长,码字不易,请耐心阅读,谢谢。






“乔楚生!!!”

高亢响亮的声音划破天际,路垚顶着一头杂毛从二楼阳台探出脑袋,脚边是碎玻璃渣,楼下的罪魁祸首靠着车门把玩着路边拾来的小石头,闻言抬头,伸手跟他打招呼,面上带笑。

“垚垚,赚钱了。”

明知称呼是故意叫的,路垚还是被钱堵的哑口无言,愤恨的换好衣服下楼,乔楚生绅士的替他开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路垚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早餐摊,报出一串名字。

“现在能走了吗?”

看着嘴上不停咀嚼着油条的路垚,乔楚生好脾气的询问,前者思索片刻,喝着豆浆点头,眼神示意他开门。

路上行人多,摊贩聚集,导致车子行进速度缓慢,走走停停,惹得路垚开始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如同小鸡啄米,走一路抱怨一路,都是在骂乔楚生大清早扰他清梦,可偏偏乔楚生又拿他没办法,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了,只得连哄带骗的把这个折磨人的主儿哄开心了,两人才终于来到案发现场。

尸体周围已经警戒,但看热闹的人不少,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时不时还跟旁人讨论,全然没有打扰警务人员做事儿的自觉。

另一边白幼宁听到小道消息跑的比谁都快,早就乖乖等在那了,刚想举起相机拍两张特写就被突然出现的手臂阻拦。

“你们怎么才来?上班迟到,可是要扣工资的。”

“扣就扣呗,反正不是我的钱。”

比人高出不少的路垚掀起眼皮,探头探脑的去揭盖着尸体的白布,无语凝噎的白幼宁看向一言不发的乔楚生,转了转眼珠子,咧嘴偷笑,虽然感同身受,但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加同情被人差使的乔探长。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乔楚生蹲下观察尸体的情况,扭头看他。

路垚动动手指把白布重新盖回去,叹口气望天,也不说话,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聪明如四爷,怎么会不知道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块大洋递到路垚面前,就在见钱眼开的主儿准备伸手去拿时,又缩了回去,似笑非笑的颠了颠手心的钱币。

“死者从六楼坠落,正面朝下,理应是面部破损严重,那脑袋后面又怎么可能会有伤,这巨大的冲击力怎么着也不会伤到根本没有挨地的后脑吧,除非他下落的时候,有阻挡物,但是你看啊,这百货大楼窗外连只鸟都没有,又有什么东西能击伤他后脑?”

乔楚生仰头由下而上仔细端详了这座距离市中心过近的百货大楼,的确如路垚所说,并没有任何阻挡物会给他后脑一个重击,所以死者极有可能不是自杀。

“先带回去验尸,再细查死者最近都见过谁,去过哪,有没有与人结仇。”

分派好工作后,乔楚生就带着路垚大步流星往百货大楼里走,一路询问死者的同事了解情况,问完最后一名,乔楚生觉得口干舌燥,又恰逢正午烈日当头,阳光炽热滚烫,身后路垚哼哼唧唧喊着累,要罢工,乔楚生无奈,只得找了一家咖啡厅喝点东西休息,静心整理他们现在持有的信息。

“死者白淙纬,四十五岁,中源百货经理,一妻二子,老婆无业在家,大儿子烂泥扶不上墙,小儿子头脑聪明善于经商,死者每月收入稳定,工作上还算是尽职尽责,好像下个星期就要升职做副总经理,但是私生活挺混乱,人品口碑太差。”

喝了口咖啡,乔楚生顺手解开脖颈上扣的严丝合缝的风纪扣,一连解了四五颗,原本滚烫的身体被领口灌入的凉风吹走了大半的燥热。

路垚回想着方才百货公司那群人的口供,眼睛无意识的瞥到了对面乔楚生解开的领口内侧,白皙嫩滑的肌肤,若隐若现的锁骨,喝着咖啡的瞬间险些被呛死,猛地咳嗽,缓不过来,乔楚生见状,放下咖啡杯,好心走过去替他顺气,指尖滑过路垚的后脊,有些酥麻瘙痒,乔楚生拍了拍他微微佝偻的身体,瞧见抬眼的路垚双目泛红,眼角湿润,手上动作一滞,刚要出口的调侃也硬生生咽回去,原本就很轻柔的动作又不禁软了几分。

午休时间一到,路垚嚷嚷着要吃饭,乔楚生拒绝,一把拽着人出了门,辗转回到巡捕房。

验尸报告递交到乔楚生这里,两人翻开大致扫了一眼,路垚砸吧着嘴心生“歹念”,去摸旁人腰间口袋里的钱,手指还未没入半根就被逮了个正着,本能的缩手,却被乔楚生死死抓住手腕。

“你最近胆子挺大啊,都学会偷钱了?想当扒手?”

手上使了点劲,疼的路垚嗷嗷直叫唤,求饶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隔着一扇门,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在路垚的求助声中假装没听到。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给你破案你还这么对我,不给吃的就算了,还打人,没有王法没有天理了,我要举报你。”

“你去哪举报我?”乔楚生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点没在怕的。

细皮嫩肉哪经得起乔楚生的力道,当即留下痕迹,路垚揉着泛红的手腕,缩在沙发上,眉眼蹙在一起,无声的告诉对面那人,我生气了,我要吃东西,不然别想让我给你办案。

“行了,你把这个给我分析完,我就带你去吃饭,要吃什么都随你。”

逗到恰到好处的时候就该收手,混迹江湖多年的乔四爷深谙这个道理,率先敛起笑容恢复往常的严肃。

“验尸报告我看了,死者头部重创,应该是某样钝器造成的,全身上下心脏丢失,胃里有酒精和还未消化完的残羹剩饭,说明死前肯定在与人聚会,胭脂水粉沾染在衣物上消散的很慢,聚会地点必定是在风月场所,还有他内衬领口留下的唇印无一不在证明这一点,而且我发现死者胃里除了这些还有安眠药的成分。”

“安眠药?”乔楚生诧异,“安眠药配酒,这是赤裸裸的找死啊。”

路垚双手交叉,弯着身子将嘴巴抵上食指指节,酷似侦探小说里思考的福尔摩斯。

“死者肯定不会这么傻,除非是凶手喂他吃的,但是人都死了,再喂安眠药岂不是多此一举?”

乔楚生听的认真,食指指尖轻点下巴,若有所思的皱眉想了许久,最终被不合时宜想起的咕噜声唤回思绪,他忍不住笑,路垚恶狠狠的瞪他,但在乔楚生眼里反而多了一份嗔怪的意思。

“走走走,带你去吃饭。”

说罢,四爷就起身整理褶皱的衣摆,路垚先他一步飞奔出去,他早就想好地方了,正打算宰乔楚生一顿,让他饿着他。

“点这么多吃的完吗?”

“我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

满满一桌子菜,什么辣子鸡丁,八宝糯米饭,家常豆腐,只要是看上眼的他都点了一遍,路垚合上菜单,欢欢喜喜的倒了杯白开水,喝到嘴里都有股甜腻的味道。

“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乔楚生喝着水,时不时夹一筷子菜塞嘴里,吃的不多,所以端上来的菜几乎都摆在路垚面前,伸手就能夹到的距离。

一旁跟乔楚生熟识的老板见着此情此景,不由得笑着问,“乔探长,我以为你今天带了女朋友呢,才点这么大一桌子菜。”

不等当事人回答,那边狼吞虎咽吃着馄饨的路垚就插了句嘴,“他有多少女朋友?”

“这位小哥是?”

“免贵姓路,他男朋友。”

本来就是开玩笑的话,路垚仍旧心虚的用眼神小心瞄着乔楚生,对方不恼却也没有反驳,他这才稍稍放下些心,低头继续狼吞虎咽,等他风卷残云似的解决了这桌子饭菜,酒足饭饱的喝掉乔楚生给他倒的温水,整个人就像只慵懒的大猫,摸摸肚子伸懒腰,休息间歇,乔楚生付完钱回来,瞧见这一幕,嘴角绽出一抹浅笑,站在他面前。

“舒服了?”

路垚点头。

“还饿吗?”

路垚摇头。

“那成,该你还债了。”

此话一出,路垚瞬间坐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拒绝,乔楚生挑了挑眉,路垚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乔楚生静默的与他对视,路垚被他灼热的视线烫到,不动声色的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

“万恶的资本主义,霸权主义强权政治!”

叽哇乱叫的路垚奋力反抗,乔楚生长叹一口气,“咱们俩到底谁是资本主义?”继而揉揉眉心,“我记得你这个月房租还没交吧?”

“……。”路垚闭嘴了,路垚乖巧了,路垚不闹了。

“乖,事情办好了,一年房租我包了。”

爱猫达人乔楚生竖起一根手指,路财迷一听,二话不说握住乔楚生的手指,拽着他再次奔回巡捕房。

“最近与死者结仇的就只有那天大闹中源百货的张之远,他好像还喜欢白淙纬手下的那个许娟,但是吧,许娟偏偏不喜欢他,反倒是对白淙纬有极大的好感。”

路垚此刻就跟八卦记者没什么两样,听的认真,笑的灿烂。

“什么眼光啊,看上白淙纬。”抱着让萨利姆买来的柿饼悠闲的啃着,路垚接过他的话头,“听说他当时还大放厥词说要白淙纬吃不了兜着走,这么明目张胆的叫嚣,现在白淙纬死了,他人倒是不知道跑到哪里躲起来了。”

“这个好办,你在这等我。”

乔楚生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话音刚落就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出了巡捕房的大门,不到半个时辰,就将藏匿半个月之久的犯罪嫌疑人逮了回来,关在审讯室里。

“效率够高啊,乔探长。”抱着一叠资料的路垚朝他抛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乔楚生摆摆手,嫌弃道:“别废话,进去。”

两个人在审讯室待了一个下午,一唱一和把张之远吓得将之前写信恐吓白淙纬的事情全盘托出,其余的无论乔楚生怎么逼问他都说不知道。

路垚把生气的乔楚生拽出来:“消消气,我看他是真的不知道,而且他给的供词跟我们 查到的都能对上号,说明他没有撒谎,如果他真的想要白淙纬的命,就不会在叫嚣之后短时间内动手,更不会被你吓成这样还在一个劲的说不知道。”

“现在就只有他一条线索,我不问他问谁?”

气急败坏的乔楚生顶着上面给的巨大压力,心情难免会暴躁许多,还好路垚是个会看眼色的人,他知道这个时候跟乔楚生对着干肯定没啥好事儿,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拉到上海租界最有名的长三堂去逛了一遭。

“……你这个节骨眼上带我来这种地方?”乔楚生不解的看着路垚,又看了看长三堂三个大字,生怕自己是累的在做梦。

“放松放松嘛,就你现在这个脾气,回去也问不出来什么。”路垚神秘莫测的笑道,“我听说你常来这?”

总觉得这个笑容带着那么一丝丝诡异,乔楚生摇摇头,笑的人畜无害,“哪能啊,这办案忙,都没时间。”

路垚将信将疑的斜眼看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的直直走进长三堂的大门,乔楚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一同进去。

不进还好,一进就被老鸨精准“抓捕”,女人谄媚的凑上前,“哟,四爷今儿个有空来我们长三堂玩啊,姑娘们都想死你了。”

轻咳两声缓解尴尬,乔楚生打脸来的太快,路垚在一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看向别处。

“四爷,今儿个要点哪位姑娘啊,头牌素梅还是……?”

忽略路垚,老鸨大声唤出两位肤如凝脂,风情万种的女子,穿着修身的旗袍,身材凹凸有致,一看就是在男人圈吃得开的类型。

“乔探长的品味挺高啊,这姑娘可是比我见过的都要漂亮。”

本是带着乔楚生来找线索的,结果现在玩过头,对方没吃瘪不说,自己倒是跟灌了一大坛老陈醋似的,酸的掉牙,就连说出的话都是一股浓浓的酸味儿。

敏锐的男人当即察觉到对方的不满,逗弄心思又起,任由女人挽住他的臂弯,贴耳同他蜜语。

“既然是来放松的,你不挑一个?”乔楚生问。

路垚看着贴上来的女人,浓妆艳抹,吓得他退了一小步,立马摆手拒绝。

“该不会是没来过吧?”

“关……关你屁事。”

从头到尾都在看乐子的乔楚生在女人准备上手抱路垚的腰时,眼疾手快的拦下了,同时抽出被挽着的手臂,挡在路垚面前。

“开个包厢,我们就喝点酒,一会还有事。”

老鸨识趣的叫姑娘退下,自己带他们去乔楚生常去的包房。

冰块龙舌兰一并上桌,还有瓜子花生附带一个水果拼盘。

“说吧,非要来这的原因。”

知道路垚没来过这种地方,所以乔楚生第一反应就是或许与案子有关,倒也不出所料,路垚气呼呼的嗑了几粒瓜子,又猛灌加冰的龙舌兰,乔楚生无奈扶额,伸手拦下他即将要喝的第三杯。

“怎么了这是?”乔楚生故意逗他,坐的近了些,“吃醋啊?”

“不可能,没钱吃醋,穷。”抱着抱枕插科打诨,全然没有察觉已经靠近的乔楚生,路垚沉默半晌,开口说话的同时转了脑袋,鼻尖相碰,那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就连双方呼出的热气都纠缠在一团,吓得路垚瞪大了双眼,但碍于面子问题,他宁可僵着身体装硬气也没有退后。

“那你带我来这——”乔楚生顿了顿,错开角度,行至路垚已然红的滴血的耳朵旁,低哑磁性的声音在耳畔炸开,“是要做什么?”

下一秒就炸毛的路垚推开乔楚生,往后缩了缩,“我当然是带你来办案啊,难不成叫你来逛窑子啊。”

“说吧,发现什么了?”乔楚生撤离,拉开两人之间的间距,正色道。

“死……死者身上沾染的胭脂味儿就是这里的,还有衣服上的唇印,跟方才头牌的色号一样,只不过那张嘴与头牌相比较却是偏小巧,而且一般人是吻不到那里的,就拿头牌的身高来说,白淙纬比她高上半个头,而那个唇印落在一个正常女性身高无论怎么亲都会很别扭的地方,可知与白淙纬见面的女人一定是比他矮上一截,起码是在150到160之间,上海男人都喜欢小女人,所以她吃香也不足为奇,而唇印所留下的位置正是踮脚才能恰好亲上的位置。”

把自己所想到的线索分析出来,路垚趁着乔楚生思考的空档,夺过酒杯喝完剩下的龙舌兰,打个饱嗝靠在皮质沙发靠背上。

范围缩小,所以那晚与死者接触过的女人也很轻易就被乔楚生找了出来,路垚心里多少还积压着不爽,喝了几杯酒嘴上又没把门,一个劲的挑刺,说话语速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乔楚生只能听清楚其中的一两句。

“看来乔探长对这里每一个姑娘都很熟悉啊。”

小脸微红,眼眸低垂,嘴上嘀嘀咕咕,还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看的乔楚生哭笑不得,只得先解决正事儿在把这个小祖宗送回家去。

“那天来的除了白经理之外还有新世百货的林老板和东海电力吴总,他们在谈公司供电的问题,说是要商量着降价,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也没怎么注意,但是后来,白经理好像喝多了,搂着我就开始控诉他那个太太的不好,我肯定是要附和着他嘛,结果他变本加厉,说什么贱女人就该死,到处勾引男人,我也不好发表意见,好在白家小少爷替我解了围,带走了那个老色鬼,不得不说,那小少爷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个很有礼貌的读书人,我是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跟那个老色鬼是父子,一点也不像。”女人自顾自的讲述完,末了还不忘补一句,“出手也挺大方,可惜了,摊上这么个爹。”

说了这么多,女人见乔楚生没什么反应,便倾身上去,挑着他的下巴,魅惑的问,“一个大男人在这种地方打听另一个男人的事情,乔探长就没想着做些别的?”

看了一眼沙发上晕头转向的路垚,乔楚生就是有那么点心思也都被浇灭了。

“改天,今天不巧,有要事在身。”

说着就把倒的跟摊泥巴的路垚架起来,搂着腰准备离开,谁知后面那个不怕死的女人调侃道,“原来乔探长的重要事儿就是送这个毛头小子回家啊,想不到您现在好这口。”

懒得反驳,乔楚生沉默不语的带着路垚在门口坐上最后一班电车。

落座后扭了扭脖子,路垚人高马大的,刚才不小心那一摔好像让乔楚生扭到了脖子,现在生疼,也不敢轻易乱动,就怕更加严重。

好不容易送到家,白幼宁也不知道跑哪野去了,屋里没开灯,冷冷清清的房子在夜里显得越发孤寂,弯月的光泽暗淡,毫不费力的穿过窗棂落在沙发上,一部分被照的发亮,另一部分则是遁入黑暗,乔楚生把人丢在沙发上就摸索着去开灯,房顶吊灯亮起来的瞬间,路垚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到了,皱眉抬手捂住眼睛,大喊一声叫白幼宁把灯关掉。

乔楚生叉腰看着躺在沙发上死活不肯起来的路垚,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他送回来,就应该丢在大街上让他自生自灭,当然,这些只是想想而已,乔楚生不敢,也舍不得。

“路垚,起来去床上睡。”乔楚生拍拍他的脸,试图叫醒入睡的男人。

“路垚?路垚!起来!!”软的不行就得来硬的,乔楚生二话不说就把路垚拽起来准备扛着走,结果醉酒的路垚力气颇大,一个借力使力反倒是把毫无防备的乔楚生拽了下去,一只手抵在沙发上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现在与路垚就差几厘米便要亲密接触,吓得见惯了大场面的乔四爷当即屏息凝神,一动不敢动,顺便仔细欣赏了一番路垚安静乖巧的睡颜,长而微翘的睫毛,五官端正,俊俏的面容,还有略显殷红柔软的薄唇,无一不在引诱乔楚生,酒精侵袭大脑神经,他喝了不少却也不及醉酒的地步,是个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男人更是如此,不过好在乔楚生仅剩的理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莫要趁人之危。

闭眼做了个深呼吸,乔楚生起身,仍旧执着的把人弄到床上躺着,而他自己也累的懒得在挪动半分,索性直接躺在路垚身边那个空位上凑合一晚。

这也导致第二天宿醉醒来的路垚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你你你你……”

被人闹醒的乔楚生烦躁的翻了个身,明显没有睡醒还夹杂着鼻音的声音幽幽传来,“别闹我,否则后果自负。”

路垚不知道乔楚生有起床气,这一句裹挟着杀气的话吓得他一个激灵,赶忙翻身下床,逃似得跑出房间,迎面撞上才回家的白幼宁。

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白幼宁看着衣衫不整的路垚,又探头去看躺在他床上同样衣衫不整的乔楚生,当即就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使劲儿拍了拍路垚的胳膊,夸赞道,“可以啊,我哥这么难搞的人都让你搞定了,嫂子你真厉害。”

???

路垚揉揉胳膊,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他,不然他醒了我就完了。”

看着面前这个身高一米九却怂的出奇的男人,白幼宁存心使坏,朝着敞开的房间大声喊。

“哥,路垚说他饿了,没钱吃饭,让你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白幼宁一点都不心疼的上手就掐,路垚打死不松手也顾不上疼,只希望乔楚生睡醒之后别搞他,不然他就六月飘雪,冤到家了。

“大清早的吵什么,不知道昨天晚上快累死我了吗?让人睡个安稳觉行不行?”

乔楚生哑着嗓子走出来,轻车熟路的去拿桌上的杯子倒水喝,殊不知他这句话在不知实情的两个人耳朵里可谓是掀起不小的波澜。

“你们俩……进展这么快的吗?”白幼宁甩开路垚的手臂,满脸的不可置信。

乔楚生没睡醒,脑袋正迷糊,“对啊,该干的都干完了,其余没干的一会回去在处理。”

也不知道是乔楚生表述有问题,还是白幼宁和路垚着实想歪了,两人面面相觑,白幼宁捂着嘴乐的快要上天,作为当事人的路垚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奈何他思想一歪就拐不回来,现在臊的整个人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乔楚生见他俩的模样,满脑子的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多说。

“吃什么?”乔楚生不合时宜的打断二人的遐想。

路垚一愣:“啊?”

“早餐。”乔楚生揉着昨晚被扭伤的脖子,一动就疼,肩膀也是酸疼无比。

“老、老样子就好。”

眼睁睁看着乔楚生走出门,没有生气也没有发脾气,当下就觉得不太对,这跟剧本上不一样啊!

“哟,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我哥如此心甘情愿的给谁买过早餐。”

“之前的女朋友也没有?”路垚小声问。

倏然,面前出现的豆浆油条茶叶蛋打破了白幼宁准备逗他的行为,只见乔楚生坐在路垚身边,先把豆浆油条一并递过去,接着自己开始熟练的剥起鸡蛋,最后顺理成章的落入路垚的嘴里,白幼宁眼巴巴的望着,从小到大他哥都没有给她剥过鸡蛋,那种扑面而来的狗粮气息让白幼宁顿时没了食欲,嘴里的油条它忽然就不香了,吃什么都像是在吃柠檬,这年头乔楚生都有人喜欢,她却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没有天理没有王法。

“你们慢慢吃,我饱了,案子有线索记得叫我。”拿着包就往外冲的白幼宁出去之后又倒回来,“百年好合,注意节制。”

“三土,你下次减减肥行不行?昨晚快压死我了。”

完全忽略白幼宁的存在,乔楚生现在才想起来这茬,很中肯的叫路垚锻炼健身,后者不但不领情,还将事情歪上了一条诡异的路。

“你说我压你?”路垚问。

乔楚生全然不知道两人说的并不是一个话题:“对啊,所以以后别吃那么多,保持身材,注意管控。”

“我能压你?”路垚觉得自己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乔楚生不但老实的回答了,还明示他,“我脖子肩膀都疼,你看着办吧。”

言下之意路垚怎么可能不知道,三两下解决完早餐,谄媚的替乔楚生按摩,好像昨晚他干了什么“坏事儿”似的,殷勤献的乔楚生颇为受用,满意的勾勾嘴角,中途还不忘夸他两句。

“上门叨扰,还请谅解。”

巡捕房查来的消息让两人吃完早餐就直奔死者家里。

是一栋盖在郊区的小别墅,路程不远。屋里的摆设品各个都是拍卖行收来的老古董,尤其是摆在大众眼前的青瓷花瓶,更是价值不菲,墙上挂着的不同派系的画,纵使装修风格略显老气,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复古韵味。

“关于您先生的事情,我们很抱歉,为了尽快找到凶手,我需要你们配合。”

乔楚生示意路垚可以问话,但是得注意分寸。

“请问洛太太,您先生出事的那一天,您都在哪,在做什么?”

洛云接过管家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才娓娓道来,“我那天跟往常一样出门去打牌,约莫打到一点多才散场,这个时候我打电话叫管家来接我,随后我们回家吃了饭,我就在没有出过门,毕竟我嫁给我先生之后就没有再去找工作了,日子还算是过的清闲。”

很简单的陈述,叫人找不出来质疑的理由,路垚在白家走走停停看看,环顾一圈,欣赏着难得一见的老古董,当他陆续问了管家和家仆求证之外,听到楼上传来动静,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同一个地方,那里缓缓走出来一位身着白色衬衫,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读的津津有味,近乎到了忘我的境界。

“如果我有打扰到你们聊天,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出来喝杯水。”

看过白家资料又听长三堂女人的描述来看,眼前这位彬彬有礼,富有诗书气息的男人应当就是白家那位精通商贾之术的小少爷。

“打扰谈不上,只是想问小少爷一些事。”

“但问无妨。”

举手投足间尽显家教礼仪,待人温和友善,就连东探西搜的路垚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问完想要知道的事情,两人也不多耽搁,道了谢就准备离开,彼时,白斐开口。

“叶管家,我瞧见垃圾桶是不是满了,记得叫人去扔了,父亲不喜欢脏兮兮的东西。”

闻言转头的乔楚生分明看见起身的洛云有那么一瞬险些站不稳,好在管家及时扶住,才没有失了仪态,路垚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这气场不太对劲的三个人,小少爷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不但不怯反而露出友善的笑容,着实有点奇怪。

乔楚生好心替他们丢垃圾,谁知路垚比他快一步,先将垃圾袋翻了个干干净净。

“你什么时候养成的癖好?”

“闭嘴。”

乔楚生纳闷,眼前突然多出一张照片,被人折叠揉的皱皱巴巴,也算他们运气好,照片是新的,里面的人像尚且清晰可辨,不用浪费他们太多时间去调查照片上的人。

毕竟照片里的主人公就是死者白淙纬。

原本线索已经断了的案子在路垚拾到照片之后有了大的进展。乔楚生已经连轴转了四十八个小时,期间没睡过觉,刚审完抓来的侦探,总算撬出有用的信息。

“这人是洛云雇来调查她先生白淙纬的,这期间他拍了不少照片,发现白淙纬经常出入一家茶馆,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不敢贸然进去,只能把这些照片先交给洛云。”

“如果这照片是洛云扔的,那她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一般有钱有势的,做事可谓是小心在小心,这样引火烧身的举动我还是第一次见。”

拿着口供和搜出来的相机,路垚举起来放在眼前,在乔楚生转头的一刹那按下快门,捕捉到了一个角度完美的侧脸。

“这是证物,别乱玩。”

一把夺下,乔楚生全部递给萨利姆,路垚不乐意,着急忙慌接了一句,“记得把最新那张洗出来给我啊。”

萨利姆搓着手指,意思太过于明显,路垚已经把乔楚生归为他的人形钱包,不紧不慢的说,“记乔探长账上。”得到承诺的萨利姆头也不回的走了。

“照你这么说,这扔照片的是另有其人?”

路垚点头,张嘴指了指,乔楚生会意,领着永远吃不饱的路三土去下馆子。

“现在能说了?”

每次看路垚吃饭,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生怕别人跟他抢,逮着就往嘴里塞,遇着好吃的也会多夹两筷子。

“哎,你没发现吗,当天那白家小少爷话里有话。”

“你是指照片是白斐故意扔的,就是要我们去查洛云?”

噎着的路垚疯狂点头猛捶胸口,乔楚生赶忙递过去替他凉好的水,等他缓过劲后才叮嘱他慢点吃,时间充足他不着急。

“那为什么小少爷会有意引导我们呢?”乔楚生不解,路垚放下筷子,神情变得不那么正经,“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洛太太跟叶管家……”

这种事儿乔楚生比路垚懂,未出口的话他明白是指什么,撑着脑袋淡笑。

“怎么着,你还懂这种事儿呢,见多识广呀。”

“胡说,我怎么可能懂,我那是观察出来的。”

乔楚生笑着摇摇头:“我之前发现洛云被白斐一句话吓得身体僵硬差点撞上茶几摔倒,但是叶管家却一点不避讳的抱住了洛云,而且白斐看洛云的眼神里带着厌恶和杀气。”

“白斐不待见洛云,或许是因为洛云跟管家那段不为人知的关系。”

擦嘴间望向窗外,碰巧看见走过的雪糕车,嘴馋的吃货肯定不会放过它,没心没肺的路垚理所当然的丢下还在同他探讨案子的乔楚生,朝着美味的雪糕车奔去。

付完钱出来,路垚已经把上面的巧克力都吃干净了,绕是脸皮再厚也遭不住被人死死盯着,更何况那个人是乔楚生。

“你……吃吗?”路垚问,刻意避免与他视线相撞。

乔楚生盯他半晌,才肯开金口,不疾不徐道:“我好奇你是喂不饱吗?”

路垚从大口变成小舔,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小模样别提多委屈了。

“……垚垚,化了。”

明显在出神的路垚被唤回神,舔干净滴在手指上的冰淇淋,乔楚生静默的看着,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口水,快速从衣服兜里掏出来纸巾帮他擦手擦嘴,顺便捏捏脸揩个油。

“走吧,路神探,该干活了。”

带着路垚再次造访白家,是白淙纬出殡前两天。那天下雨,天空灰蒙黯淡,狂风呼啸而过,院内树叶禁不起摧残纷纷落地,白家屋内也一片死寂,如同乌云积压心底,给整个别墅都笼罩起一层落寞,萧瑟怅然。

“乔探长可是抓到凶手了?”

洛云比前些天见她还要憔悴许多,没有往日阔太太的光鲜亮丽,只剩下一具枯瘦忧郁的躯壳,就像旱地里的草,风干后满是裂痕。

“我正是因此事而来,洛太太,借一步说话。”

三人步入书房便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像是下了重大决定一般,洛云叹口气,那张蜡黄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请问您是不是调查过您先生。”

是陈述句,没有给洛云反驳的权利,该来的还是来了。

洛云点头,边说话边捞起长到手腕的衣袖,上面青紫遍布,甚至还有烟头烫伤的痕迹,乔楚生和路垚看的心惊,面面相觑。

“他在外面包情人,跟东海电力的吴总合作赚钱,一年的收入大半都砸在情人身上,我跟他说过这事儿,他不但不悔改还……还……”

豆大的泪珠顺着眼眶往下坠,打湿颈上围脖,雪白的皮毛打结成团,宛若女人紧蹙的眉头,话匣子一打开,这些年所经历的、遭受的就像毫无防备袭来的洪水猛兽,心里的苦楚发泄出来,洛云哭着跪坐在地上,又无助又脆弱。

路垚用手肘捅捅乔楚生,让他想办法解决一下,被迫安慰人的四爷头一回没了办法。

“夫人!”叶管家出现的及时,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洛云。

“二位……。”乔楚生顿了顿,没有说话,看这情形,想必已经坐实了他们心底的那个猜测。

“是你想的那样。”叶管家回答。

直白不墨迹的答案反倒让乔楚生无话可说,下意识去找路垚的身影。

此时此刻,路垚晃晃悠悠的走到乔楚生身边站好,礼貌的开口,“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说完就拉着乔楚生大步离开,出了书房门迎面撞上浑身酒气,嘴边叼着抽的只剩下半截香烟,手上还拎着瓶子的白倾川,若无旁人的大声发火。

“我的青瓷烟灰缸呢,你们这群狗东西拿到哪去了?!!”

路垚嫌弃的捂住鼻子用手扇了扇风,这一幕在白倾川眼里犹如无声的讽刺,本就火气冲天现在就像是添了一把柴火,使它烧的愈加旺盛。抡起酒瓶就要往路垚头上砸去,被观察他良久的乔楚生抬臂拦下,玻璃渣碎片划伤白嫩的肌肤,流出嫣红的液体,路垚怔愣在原地,乔楚生甩甩手臂,抬脚把人踹倒在地,反手压制,疼的白倾川哭爹喊娘,挣扎无果被硬生生带回巡捕房。

呆在办公室里自行处理伤口的乔探长正在上药,路垚在门口探头张望,一副心虚做派。

“你要是心疼我呢,就进来帮我上药。”

嘴上道歉还不如实际行动来的有用些,路垚拿着棉签沾了药水涂抹在乔楚生的伤口处,小心翼翼且温柔,认真专注的样子让乔楚生移不开眼,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眼眸里都是笑意和宠溺。

“你干嘛不躲开啊。”路垚抹完药又吹了吹,才拿过绷带给人缠上。

“我躲了你怎么办?”乔楚生看他熟练的包扎手法,非常满意,“我知道你胆小,这不是得护着吗。”

“我胆不小。”路垚撇撇嘴反驳。

乔楚生附和:“好好好,不小。”

谈话间,萨利姆送了最新的信息过来,是关于白家大少爷的信息,乔楚生看着他的“光辉事迹”不由得发笑,为了满足路垚的好奇心,他出声念了一遍。

“关于白淙纬的案子,你怎么看?”

乔探长放下卷起的袖口,边整理边问收拾东西的路垚。

“首先,白淙纬是他杀,头部致命伤是由钝器造成,但我仔细研究过伤口,一般的钝器砸下去会是完整的一个形状,但是死者不同,伤口处有明显的变形,也就是说凶器很可能是来自某种有缺口的物件,至于安眠药配酒,法医经过检测,安眠药完全挥发的时间要早于致命伤,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死者是先服用的安眠药,随后在被人一击毙命,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他妻子洛云,毕竟遭受了这么多年家暴,情绪在一朝崩溃也不是不可能,量变才能促成质变,如果洛云是凶手,那么叶管家也脱不了干系,倒是他大儿子,这种为了家产弑父从古至今数不胜数,更何况他又是个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急需要钱,老子不死就没有他的机会。”路垚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悠闲的靠着,脑子运转飞快,“但是相比之下,我更倾向与第一种,是洛云杀了他先生。”

“为什么?”乔楚生斜靠在办公桌前,翻看之前的口供和证据。

“你看啊,如果白倾川要杀他爹,哪能想到用安眠药配酒,还抛尸在中源百货,一般像他这种败家子除了能在嘴上逞能之外,其余的还真就没什么能力,光是打晕一个人就够他吓丢魂的。”

安静聆听的乔楚生赞同的点头,随后才发表自己的见解:“这倒是,看你就知道了。”

这嘲笑明目张胆,路垚气不过,抄起旁边的抱枕就朝他扔过去,一个不够扔两个,直到乔楚生抱了三个抱枕站在他面前,才堪堪收手。

“至于吗,开个玩笑嘛。”乔楚生把抱枕还给他,路垚轻哼一声不接,数着手里的几块大洋。

乔楚生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又想要什么?”

一提到这个,路垚立马两眼放光,方才耍脾气的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乌黑明亮的眼眸转了转,露出小狐狸般的奸笑,乔楚生心叫不好,好似落入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里。

“不要东西,你帮我个忙。”

“什么?”

路垚斟酌着说:“晚上我有个朋友找我去聚会,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这不好吧?我跟他又不熟,怪别扭的。”乔楚生摇摇头拒绝,路垚抓住他的手臂,楚楚可怜的眨着眼睛,乔楚生移开视线,仍旧不想答应,谁知路垚变本加厉,直接抱住他的腰,说不答应就不撒手。

好巧不巧,这一幕刚好被闲的没事儿来找他们要绝密消息的白幼宁撞见,她捂着眼睛露出一条缝控诉道,“你们两个,这里是公共场合,注意影响好不好?”

知道她误会了,还没来得及解释,脸皮极厚的路垚满腹委屈就开始往外倒,乔楚生知道他在装,但换作旁人听来,就是另一番味道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做什么都依你,现在能放手了吗?”乔楚生让他缠怕了,只得妥协。

奸计得逞的小狐狸咧嘴憨笑,满意的撒手,一旁白幼宁试图引起两位“打情骂俏”正主的注意,咳得很大声。

“报社没事做?”

“这不是来打探消息了嘛。”

白幼宁毫不见外的坐在路垚身边,观察力敏锐的她一进门就嗅到一股很浓的药味,私下悄无声息的打量着两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乔楚生身上。

“受伤了?”

“这不是常事?”

“嘁,哪次受伤不是这样说的,你能不能好好保护自己?之前就因为跟着我爹受过不少伤,现在当了探长怎么还是这样啊。”

唏嘘一声,白幼宁嘴上虽然得理不饶人,心肠却是善良的,别扭的话里夹杂着关心,乔楚生安慰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有分寸,放心。”

白幼宁懒得信他的鬼话:“我们垚垚虽然靠不住,但是最起码他脑子好使,实在不行躲起来总可以吧?”

被点名的路垚心生不满:“什么叫我靠不住?我很靠得住好吧,哪像你。”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乔楚生先一步控制局面,把筛选出来的部分不是很重要的信息交给白幼宁打发她离开,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用不着他们开口,识趣的踩着她那双浅跟小皮鞋噔噔噔跑没了影。

“你打算穿哪件去聚会?”

“最左边那套,你觉得呢?”

翻看乔楚生衣柜的路垚拿出一套宝蓝色的西装,暗色调为基础,又在其上点缀着细小的亮片,酷似浩瀚无垠的星河,神秘又充满魅力,袖口处用苏绣刺了一朵金丝边的玫瑰,优雅不失风度。

“品味挺高啊。”路垚啧啧称赞。

“这衣服是我上次生日幼宁送的,还没来得及穿,今天正好。”

礼服挑好,乔楚生边说边脱身上的制服,路垚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就已经脱的只剩下一件里衣,莫名其妙耳根发烫,路垚轻咳一声强装镇定,秉持着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可避讳的原则,大大方方看着乔楚生脱衣服,当肩膀、手臂肌肉露出来的那一刻,路垚还是怂了,逃跑之前,无意间瞥到乔楚生腹部腰间的伤疤,那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是勇士的荣誉,权利的象征。

恍惚之际,乔楚生已然换好白衬,正欲扣扣子,被眼疾手快的路垚抢先一步,手指在距离肌肤几厘米的时候忽然停下,抬眼征求身体主人的同意。

“你这是以前留下的疤?”

“大部分是旧伤,那个时候跟着白老爷子混,上海并没有现在这么太平。”

腹部沟壑间凸起的疤痕触感清晰,路垚手指在最长也是最深的那条上流连,他不敢相信乔楚生这伤痕遍布的身体都经历了什么,总之从小在锦衣玉食环境下长大的路垚怕是永远也体会不到安然无恙的欣慰,绝处逢生的喜悦。

“……别摸了,痒。”

乔楚生感受着指尖的触碰,从旧伤游走到新伤,才长好的嫩肉禁不住如此轻柔的抚摸,引来主人的一阵颤栗。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的路垚整个人都臊的无地自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秋天里成熟的果实,熟透了。

“咳,那什么,乔探长身材真不错,我在外面等你。”

越掩饰越容易露出破绽,乔楚生扣着扣子,眼睛一眨不眨的随着路垚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乔楚生皱眉,接通后对面吩咐了几句便挂断,这让原本就蹙着眉的乔楚生此刻心情跌落谷底,面色冷峻,握着电话的手指因力度太大而指节泛白,努力调整心情,恢复方才的笑容,好让路垚无所察觉,等他换好衣服打理好一切,才从卧室出来。

气质这一块,被乔楚生拿捏的死死的,别说路垚了,就是白幼宁看了也得夸上两句,惊叹之余,家里电话铃声响起,那头说车子已经停在门口,就等二位上车了。

“你怎么还特地叫个司机?以前可都是自己开的。”

替他开门的乔楚生解释道:“帮你挡酒。”

男人说出口的四个字就像颗炸弹,路垚的心情好比天上绽开的烟花,灿烂美丽。

到处都是熟悉的面孔,路垚挂着官方微笑的脸都僵了,好不容易空下来喝口水,又被老同学逮到,说什么都要为他们的重逢干一杯。

“不好意思,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喝不了酒,我替他喝。”

适时阻拦的乔楚生阐明原因后就准备灌酒,结果对方却不领情,非要跟路垚喝,还非常看不起挡酒的乔楚生。

“我说了他不能喝。”已经很有耐心的乔楚生碍着路垚的面子不好发火,那人见状,嘲讽鄙视的眼神飘了过来,乔楚生就当没看见,倒是路垚,不想让他难堪,准备妥协。

刚拿起来的酒杯被夺走,乔楚生气势汹汹,态度坚决,那人也不是个软柿子,当即就颇为傲气的开始刁难乔楚生。

“我们俩比赛,谁赢了,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好。”

谁能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地步,原本就是带他来帮忙撑场面,中途也好用乔楚生作为借口溜之大吉,现在事态严重,路垚想拦也拦不住。

“乔楚生,别喝了,已经十五杯了,我可没钱送你去医院啊。”

路垚被这阵仗吓坏了,人家喝酒是增加聊天氛围,他们喝酒就是赌命,谁先趴下谁就输。

灯光亮的发白,酒杯晶莹剔透,里面装满淡黄色液体,冰块相互碰撞的声音与周围的嘈杂欢呼声融为一体,化在耳朵里。

“乔楚生!!!”

熟悉的声音叫醒机械性重复喝酒动作的男人,而对手已经败下阵来,他甩甩脑袋勉强维持清醒,放下酒杯抹了把脸,抬手去找路垚,纵然晕头转向,乔楚生却准确无误的抓住了路垚伸过来的手,后者架着他往外走,乔楚生眼里泛着光,有些迷离,却仍然不忘方才的赌约,他停下晃晃悠悠站不稳的脚步,声音弱弱的传来。

“以后别让我看见他出现在路垚面前。”

这就是赢下赌约的条件。聚会的负责人头点的跟启动的缝纫机似的,用口型对路垚说了声抱歉,显然没有得到回应,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热闹的聚会上。

一出门就扶着墙吐的昏天黑地,乔楚生感觉自己脑袋胀跟快要炸开一般,太阳穴突突突跳个不停,眼前画面都是天旋地转,叫他头晕犯恶心。

“喂,你还好吗?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路垚刚一动作,乔楚生就猛地摆手拒绝,他指着街边的马路牙子,示意路垚扶他去坐一会。

“头晕眼花,有点难受。”乔楚生声音很低,里面的虚弱无力使路垚心里更加愧疚。

“我上次这么拼还是十年前,为了白老爷子。”乔楚生揉着眉心,顺道按压太阳穴,好让那疼痛缓解几分。

“……谢谢。”几乎微不可查的道谢从耳畔传来,路垚生怕大声吵的他头疼,索性抵在乔楚生耳边小声说。

“你如果真想谢我,就别动,让我靠一会。”

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稍稍一偏头就能吻上路垚的脖颈,在这月朗星稀的夜里,酒精的浸染,心底滋生的欲望,加上不敢乱动的路垚,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乔楚生动了念想,还未来得及制止就已然碰上路垚白嫩细长的脖颈,唇下能感知跳动的血管,只是蜻蜓点水一吻,或许都不能称之为吻,乔楚生撤回到原本的距离,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没有戳破。

等到乔楚生缓过来之后,拍拍路垚的肩背,“走吧。”

路垚脚已经坐麻,起来的时候一个踉跄,直撞进乔楚生怀里,两人受力向后倒,好在身后有支撑点,不至于让他们摔的很狼狈。

“垚垚这就投怀送抱了?”

乔楚生故意逗他,嘴上的笑都快咧到耳根子,合不拢了,路垚报复似的掐住他的腰,疼的乔楚生连连求饶,给人顺毛。

“不闹了,我送你回家。”

“别着急回家,还有事儿没办完呢。”

拉住抬脚就走的路垚,乔楚生活动一下筋骨,这给路垚很不好的预感,“你又要干嘛?你可是探长,不能知法犯法。”

“嘿,什么知法犯法,我这是去抓人,不然你以为我去干什么?”

“抓人?抓谁?”路垚疑惑,随即恍然大悟,“你该不是要公报私仇把刚才那人抓进去蹲号子吧?这样……不太好吧,教训一下就完了,实在不行让他给你赔精神损失费还有医药费,如果你不需要的话可以给我嘛,我也受到了惊吓,应该补赔。”

一聊事情就能扯到钱,路垚这辈子算是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乔楚生只觉得头疼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爱钱的主儿。

“闭嘴啊,再烦我就把你也关进去陪他一起。”

“那不行,我还得替乔探长办案子不是,至于号子,就让他一个人蹲吧。”秒怂的路垚乔楚生已经见怪不怪,懒得再跟他废话,拽着人就上了车,一路开至城区郊外。

将信将疑的跟着乔楚生搭车来到白家,在看见已经候在门口的管家后,继而瞧乔楚生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路垚开始思考,如果让乔楚生自己抓到了凶手,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一年的房租即将泡汤?

满脸苦大仇深的路垚心情瞬间就不是那么美好了,跟着乔楚生下车,叶管家亲自走上前将双手并拢伸出,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洛云。

“乔探长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叶管家说。

乔楚生下令叫人押走叶管家,来到洛云面前,“望洛太太保重。”

回去一路,路垚好奇心颇重,缠着乔楚生问东问西,什么时候锁定的凶手,证据在哪,他怎么不知道,有决定性线索为什么不告诉他云云。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只蚊子,在我耳边吵的想堵住你的嘴。”乔楚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路垚不依不饶,直觉告诉他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唉……”乔楚生长叹一口气,“怕了你了。”

“之前在家里换衣服的时候,接了一通电话,是老爷子打来的,告诉我去白家,会有凶手等在那,让我什么都不要问,直接把人带走,凶器也找到了,可以给他定罪,其余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多查,而且这件事到此为止。”

一五一十的坦白,乔楚生知道路垚肯定会心有不甘,但是没办法,这广大的上海租界,比他们有权有势的人多了去了,能不去招惹就不要去招惹,引来的火未必是小火,到时候尸骨无存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是探长,查明真相是你的职责,你不能总是听那老头的话,如果凶手不是他,那岂不是冤死一个好人?”

车里霎时间鸦雀无声,只有引擎发动的声音惊扰这份安宁和寂静。

路垚看向窗外,头顶悬挂的霓虹彩灯相互衬托一齐闪烁,街边的小店早已关门,唯有百乐门前最为繁华熙攘,进出的客人和舞女交谈甚欢,亲密无间,走过这一段,车子又将陷入宁静安逸的环境中,没有人声没有嘈杂,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平稳的心跳声。

“乔楚生,我想查下去。”路垚说的很轻,但他知道乔楚生听见了,但是对方一直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回应的把路垚送到家门口,转身就走。

“乔楚生。”路垚又唤他一遍。

男人依旧没回答,只是抬手替他擦掉了刚才在车上吃饼干嘴角残留的饼干渣,但是路垚却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笑的很开心,他明白乔楚生的态度了。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明面上虽然已经结案,大家又重新过回悠闲惬意闲云野鹤的生活,当然,除了路垚和乔楚生。

案子悄然进行中,既然不能明着查,那就偷偷摸摸来,总是会有办法的。

“叶管家的证词基本上与案子都能够对上,安眠药是洛云下的,但是勾兑了大量的水,导致药效太低,不会置人于死地,但是白淙纬并不知道却仍然对她拳打脚踢,叶管家是出于保护上前阻拦,劝解无果才一怒之下杀了他,凶器上有叶管家的指纹,我问了白倾川,正好是他找不见的青瓷烟灰缸。”

夜深人静,呆在乔楚生家里的路垚生无可恋的躺在羊毛地毯上,四仰八叉一点也不见外。

“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烟灰缸上,为什么好巧不巧偏偏看中了白倾川的,而不是公用的,我那天去白家,不管是茶几还是书房的烟灰缸内部,都是雪茄烫出的黑色痕迹,而白倾川的青瓷烟灰缸上一点痕迹都没有,除了缺掉的那个地方,就连烟味都闻不见。”

乔楚生贴心的关上窗户,免得路垚着凉,不然他还得带人去医院,又要花一大笔钱。

“根据叶管家所说,他当时随手抄起桌上的东西就砸向白淙纬,并不知晓是白倾川的烟灰缸,加上你刚才的发现,现在最大的疑虑就是,这烟灰缸为什么会出现在书房的桌子上,是谁提前调了包。”

每天这个时候,乔楚生都要进行锻炼,早上拳击,晚上仰卧起坐俯卧撑,一样都不曾落下,不然哪来的身体和实力去替白老爷子打天下。

人高马大的路垚从地上爬起来,蹲在做俯卧撑的乔楚生旁边,拿手指戳了戳手臂上的肌肉,还不怕死的捏了捏,“手感不错,乔探长平时都这么练?”

“手拿开,我不介意用你当沙袋,练练我的拳头。”

“切,摸摸都不行吗,这么小气啊。”

不屑的神情挂在脸上,乔楚生做完五组之后起身,“你要是想摸呢,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吧,得给钱。”

“我摸你我还得给钱?你什么时候这么物质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路垚冷哼,“那长三堂的姑娘们可真是赚了。”

这话一出口,味道就不对劲了,乔楚生憋着笑,清了清嗓子,朝着路垚招手。

“干嘛?我不摸,我没钱。”嘴上嘀嘀咕咕,身体还是老老实实的起来挪到乔楚生身边。

“帮我个忙,事后随便你摸。”

路垚双手护在身前:“我是正经人啊,我可不像你,给钱就能摸的。”

“哪那么多废话,过来。”乔楚生扬手准备打,男人胆小的瑟缩一下,其实只是吓唬吓唬他,乔楚生并不会真的动手,等路垚乖乖站好,他躺在方才路垚躺过的羊毛地毯上,指使站在那边的路垚过来帮他压着腿,大大咧咧的路垚听话的一屁股坐在乔楚生的小腿上。

“你早说是这个嘛,亏我以……”

原本还在絮叨的路垚现下已经说不出话了,因为乔楚生的仰卧起坐太标准,每每起身腰杆都挺的笔直,导致他与路垚的嘴差一拳的距离就能相碰。

“以为什么?”乔楚生与他面对面,眼眸含笑,轻声问。

“以为你……你快做!我困了。”有些话还是没有说出口,路垚慌乱的把乔楚生按下去,掌心下是温热的躯体,能明显感受到他起伏的胸膛和跳动的心脏。

手掌好似被灼烧,心虚的缩回手,路垚就在这种极度暧昧的氛围下,看着乔楚生凑的越来越近,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嘴唇时停下来,反反复复搅得路垚心律不齐,呼吸有些急促。

好不容易熬完这几组要人命的仰卧起坐,路垚动作迅速,离开乔楚生的腿钻回沙发上。

“今晚我睡沙发,你睡我床。”

“我看你床大,要不然一起睡?”

“也行。”

话一出口,路垚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瞎说什么,邀请什么,在蹦跶下去自己都难保。路垚此刻非常后悔,然而同床共枕已成定局。

“乔楚生,你电话响了……吵死了啊。”深更半夜,路垚被一通电话铃闹醒,操着软糯含糊的声音去叫一旁睡的正熟的乔楚生。

“谁他妈大半夜打电话。”

起床气极其严重的乔楚生暴躁的接起电话,刚想骂人就听到对面是萨利姆的声音,仍旧不满的询问原因,对方告诉他,洛云死了,死在回家路上。

戴着眼罩斜靠在车窗上继续补觉的路垚因为一阵急刹车撞到脑袋,额头当时就泛起一片红,乔楚生伸手替人揉了揉,“别睡了,咱到了。”

穿过人群,来到死者身边,乔楚生刚想提醒路垚别过来,对方就已经打着哈欠从身后挤了出来,这一眼,差点没让路垚把今天三顿饭外加诸多小零嘴吐出来。

洛云死状凄惨,被人划伤面容开膛破肚,体内器官散落在外,肠子距离身体少说也有三五厘米,乔楚生让人赶紧抬回巡捕房,并且遣散这周围看热闹的,自己则是去找跑到角落里干呕的路垚。

“是我提醒晚了,还好吗?”

给人顺气,别因为干呕而呛着,乔楚生回想刚才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最近当真是不太平,光是白家的案子,明面上就已经牵扯出不少,更别说灰色地带了。

“能行吗,不行回去歇着。”乔楚生见他还没缓过劲来,只能先让他回去休息,案子不急这一时,路垚的事情比较重要。

接连两天都没见到路垚,白幼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去问了乔楚生,得到的答案是路垚最近状态不好,乔楚生让他在家里休息,还叫白幼宁别去打扰他。

“哥,也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啊,跟我交个底,是不是看上我们家垚垚了?”

每次白幼宁出现不是向他们讨要消息就是打探两个人的关系,乔楚生也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就交代了。

“追啊,怕什么。”白幼宁拍着桌子义正言辞。

“追什么追,被人拒绝了我多尴尬。”乔楚生头一回质疑起了自己的人格魅力,多多少少有些担心。

白幼宁继续鼓舞:“哎呀,看你平时跟长三堂百乐门的姑娘们调起情来一套一套的,怎么连这点追人的胆量都没有了?”

“把你那逗趣小姑娘的招数都使出来,再追不到手,我跟你姓。”白幼宁自信的拍了拍胸脯,给他哥支招。

看这小丫头比自己还信心满满,乔楚生都有一度认为是她在追路垚,而不是自己。

不过他现在也没空想这些,洛云案子还处在原地踏步的阶段,唯一查到的就是,他那天去百乐门喝酒的时候遇到一个纠缠他的男人,知道这事儿后,乔楚生带人把他抓了回来,亲自审问,估计是被塞钱了,嘴硬死活不说是谁指使的,乔楚生正好因为两天都没见着路垚,心里非常不爽,索性直接把人在审讯室里揍了一顿,外面听着求饶声的萨利姆摇摇头叹气,没了路垚的乔探长,果然是个惹不起的主儿。

总算是问出来了,乔楚生也撒了一通气,刚整理好衣袖回到办公室,就看见某位大爷正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喝茶呢。

“暴力执法,乔探长小心被告。”

“告就告,我怕他?”

路垚早就听到了那响彻巡捕房的哀嚎,知道自己这两天没帮忙,这家伙肯定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急的直接对嫌疑人上手,故而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你问出什么了吗?”路垚伸手替他整理翻起来的衣领,乔楚生拿着口供记录本递给他。

“尸检呢?”路垚翻着记录,抽空看他一眼,乔楚生在办公桌上翻翻找找后,乖乖拿给他看。

“甲鱼汤配上苋菜,这活脱脱的就是毒药啊,白家的厨师不知道吗?”

盯着尸检报告,路垚眉头紧锁,乔楚生也没去打扰他,就听见路垚自顾自的开始嘀咕。

“叶管家尚在牢里关着,他没有仇家也没有旧情人,不存在情杀的可能,白倾川的嫌疑也不大,他没必要为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赔上自己的命,况且洛云死的当晚,白倾川在长三堂紫依姑娘那睡觉,有大把的人证,那么跟洛云有仇且有关系的就只剩下——”

“白斐。”乔楚生回答。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出门,坐车赶往白家。

“有一点我不明白,凶手为什么会带走白淙纬和洛云的心脏,难不成为了收藏?”

抵着下巴思考的乔楚生扭头问路垚,对方摇摇头,“不知道,或许是有钱人的一种特殊癖好。”

“懂了,比如你喜欢翻垃圾桶。”乔楚生了然,迎接他的是路垚不轻不重的一拳。

“我那是为了破案,破案!!”

用手指塞住耳朵,挡住了不少声音,乔楚生等他吼完了才慢慢悠悠撤开。

“哎,乔探长也是有钱人,那你有什么特殊癖好吗?”下车前,路垚嘴欠的问,想着能扳回一局,结果一下让乔楚生拿下双杀。

男人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贴在路垚耳边说,“我喜欢做仰卧起坐。”

这一趟走的,乔楚生心情愉快,路垚爆红着脸恨不得离开。

“刘大厨和花楠小姐,麻烦跟我们回巡捕房。”

当着白斐的面二话不说就把厨师和丫鬟带走,路垚悄无声息的观察着前者的情绪变化,刚走到门口就被叫住。

乔楚生回头,白斐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鼻梁上挂着那副常见的金边眼镜,“乔探长没有逮捕令和证据就想把我的人带走,请原谅白某恕难从命。”

“有,证据逮捕令我都有,白先生如果觉得两张不够,我这里还有一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回巡捕房仔细辨认真伪?”

意料之中的对话让路垚嘴角微勾,随着乔楚生从怀里拿出上面批的逮捕令,白斐的步子也跟着停下,他站在二人面前,路垚嗅见淡淡花香,是没有见过的品种,没有闻过的味道。

眼珠在两人之间辗转,这回白斐无话可说,只是眼睛死死盯着观察他的路垚,慢慢的,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路神探,期待下次再见。”

话里带着冰碴,让人心生寒意,脊背发凉,路垚的直觉很准,这一走,恐怕又要出事。

经过审问,厨师对此事并不知情,只是按着主人的吩咐做菜,这菜单是花楠交给他的,还特意叮嘱两样菜隔着天上,所以这两样菜偶尔出现在同一桌也不会令人生疑,至于起因,便是花楠因为不满意洛云对她的欺压才徒生歹心,自从叶管家被抓,洛云每日都无精打采,脾气暴躁,对着家里下人没有一个好脸色,不是扇巴掌就是滴蜡油,这恰恰刺激到花楠,就这样,恶魔的种子在洛云体内日渐长大,最终导致她毒发身亡。

花楠伏法认罪,厨师无罪释放,本以为案子就这样结束了,上海租界即将迎来一阵太平日子,但案子尚且有很多疑点,花楠的口供看似完美无缺,实则漏洞百出,加上她身上的蜡油烧伤,明显是新伤,顶多是在三四个小时之内伪造的。

“你觉得这案子就这么简单?”路垚问他,乔楚生摇摇头,“就算不简单,咱们的线索也断了,花楠认罪,她愿意当这个替罪羊,我们也没办法,而且上面今天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遵守命令,如果再犯就该革职了。”

“我倒是有个办法,让他们不得不放手交给我们去查。”路垚眨眨眼睛,满是狡黠,乔楚生知道他肯定没憋什么好主意。

“什么?大新闻?说来听听。”白幼宁被乔楚生一通电话叫到巡捕房,看见正襟危坐的两个人,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事儿,还是大事儿。

听完全程,白幼宁手都快写断了,“慢点慢点,我还没写完。”等她最后一个字写完收笔,路垚就说出了他的想法。

“你帮我们造势,上面就会有压力,不管凶手是如何有权有势,一定没有办法再让他们阻止我们查案。”

“你就这么肯定?”白幼宁问,“行得通吗?”

“你一个记者难道不知道,舆论大,压死人吗?”路垚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任何时候,只要威胁到他们的官职、财富和人生安全时,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会选明哲保身,而不是因此丢了自己的权利和金钱,甚至是命。”

“妙啊,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放任你们去查,因为老百姓才是最有权有势的人。”

三人商讨过后,将计划敲定,乔楚生这边放出要枪决花楠的消息,白幼宁则是回去准备大新闻好出其不意的给资本一拳,至于路垚,碍于今天那句话和白斐看路垚的眼神,乔楚生主动叫路垚留下来陪他,一来巡捕房人多较为安全,二来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能够及时保护路垚。

黄昏薄暮,霞云坠山,渐渐隐没于地平线下,路垚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上看书,乔楚生趴在桌上睡觉,他两天两夜没合眼,刚好趁着这个休息空档小憩一会。

等白幼宁解决完报社的事情之后,火速赶到巡捕房,在这之前,乔楚生出去替路垚买晚饭,但是一直都没有回来,路垚心急如焚,拉着白幼宁带着巡捕房的手下就出门找人,原本猜测白斐会对路垚下手,却没想到对方是冲着乔楚生来的,要说不担心是假的,路垚知道乔楚生功夫到家,不会轻易被伤,等他找到乔楚生最后出现的地点时,他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花香,初次嗅到只是觉得熟悉,等他第二次闻的时候,心里总有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奈何关键时刻掉链子,他就是没想起来是在哪见过闻到的。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能从花楠身上下手。

“你难道想助纣为虐,看着他一步一步错下去吗?”路垚苦口婆心的劝说,对面的小姑娘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我来吧,你们都出去。”白幼宁自诩是个合格且温柔的贴心大姐姐,她没有像那群男人一样严肃逼问,反而是循循善诱,慢慢攻克小姑娘的心理防线,最终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就在此时,巡捕房收到一封信,内容简洁明了,就是让路垚带着花楠去交换乔楚生,地点他需要自己查,从现在开始,每晚一个小时,乔楚生就会受一次伤,他想看看路垚最后能在乔楚生身上留下多少条疤痕。

气急败坏的路垚把信封拍在桌上,发出巨大响声,巡捕房的人不敢吭声,这是一场与时间的比赛。

好在白幼宁成功劝慰花楠,让她帮忙,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花店。”时间流逝飞快,在众目睽睽之下,花楠妥协的低声说出两个字,像是施舍,又像是怜悯。路垚皱眉思索,在上海租界,光是花店就有好几家,进货种类也不同,如果一家一家去查,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况且这个点还开着的花店,几乎没有。

“能不能再具体些?”路垚搭着花楠的肩膀问,神色焦灼,带着恳求意味,“哪怕一个象征性的建筑都好啊。”

小姑娘见他焦虑神情下眼中的恐惧,像是被什么击中,心底泛着酸,她看到那人受伤或是遇到危险也是这种心情,路垚此时此刻的模样跟她当年如出一辙,她动摇了,她不希望再有人像她一样,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百乐门。”最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路垚感激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带着她火速赶往百乐门。

范围缩小至三家花店,剩下的就只有靠路垚了,现在距离送信来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也不知道乔楚生怎么样了。路垚想。

“乔四爷,时间到了,看来你的小神探也就那么回事,有些无能啊。”

锋利的军刀在乔楚生裸露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顺着腰腹下淌,染红了地上一众白色的花瓣。

乔楚生调侃中夹带着讽刺:“那也比白先生好,让一个小姑娘去帮你坐牢,算什么男人啊,也难怪被别人看不起,要我是白淙纬,当初就该让你在孤儿院自生自灭,谁能想到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然是个天天盼望自己过世的白眼狼。”

“闭嘴,你什么都不懂,你体会不到那种一辈子都活在下等人的阴影里是什么滋味,无论你怎么做,他都不会器重你,哪怕把家产给一个整天只会吃喝玩乐的败家子也不愿意交给我,凭什么?我为了他学了这么多,凭什么他都不正眼瞧我,我就那么的不堪?你说,你说啊!!!”

白斐因为乔楚生的话受了刺激,不顾时间到没到,发狠似的在他身上又添了几道比之前还长的伤口,疼的乔楚生咬牙,额头直冒冷汗,却没有发出丝毫示弱的声音。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被人踹开,路垚带着花楠出现在两人面前。

“人我带来了,快放人。”

“呀呀呀,路神探来了,我跟四爷聊的很投机,不是很想放他,你说怎么办?”白斐舔着刀面上的血,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痴笑。

“你他妈不守信用!”

路垚指着他怒骂,白斐向前走了几步,“我没杀了他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忘了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白斐计算过去一家花店找人所需要耗费的时间,路垚如果按着他计划中的方向去找,那必定是会拖到天亮的,那个时候,乔楚生就只有一死。

可惜计划失误,白斐目光落到花楠身上,“你告诉他的?”

“夹竹桃的味道独特,剂量多了容易使人肢体麻痹,失去行动力,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你能轻而易举拐走乔楚生的原因,好巧不巧,我上次给师姐送花正好碰上这里老板进货,就多留了个心眼,没想到真让我猜中了。”路垚进入花店的时候,特地环顾四周,的确发现了夹竹桃的存在,这也不难解释乔楚生为什么会被一个身手没他好的小少爷带走。

“少爷,老爷已经死了,你别再揪着自己的过去不放了,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花楠对白斐极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白斐处处护着花楠,花楠也会给他讲许多他闻所未闻的故事,两朵经历风吹雨打磨练出意志的小草互相依偎,直到白斐看见洛云对她的虐待行为,这粒复仇的种子便悄然滋生,直到今日开出妖艳恶毒的花。

“放弃吗?可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啊。”

白斐木然的看向花楠,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姑娘,他借助叶管家的手除掉不器重自己的父亲,本意是嫁祸给白倾川,谁知出现纰漏,于是他改变计划,先解决掉碍事的洛云替花楠报仇,最终再去对付那个不学无术的大少爷,他要让白家一家都不得好死,为了完成这个计划他已经忍辱负重二十年,现在就差一步即将迈入成功,带着他心爱的姑娘和那一堆收藏品远走他乡,谁知半路杀出一个路垚,死咬着他不放,导致今天这个必死无疑的局面,棋子都各尽其责,却仍然挽救不了这盘早已下死的棋局。

“路垚小心!”乔楚生利用花瓶碎片割开麻绳,飞速上手握住白斐已然抬起的手枪,子弹射出,直冲路垚而去,千钧一发之际,花楠撞开路垚硬生生替他挨了这一枪,乔楚生制服白斐,踢掉他手里的枪,把人压在地上。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上海租界也归于太平。今晚的月亮很圆,驱散乌云洒下光辉,把这座城的污浊展现在世人面前,纵然有太多的角落被黑暗侵蚀,但是待到明日朝阳爬起时,依旧会是云销雨霁,碧空万里。

处理完伤口,手下的人将白斐押回巡捕房听候发落,至于花楠,乔楚生立马让救护车送她去医院,没有什么事是比保住性命更重要。

更何况,她本不该死。

等到事情都挨个处理完,乔楚生看见路垚偷偷摸摸准备离开,上一秒跟医生道完谢,下一秒就喊住有意开溜的路垚。

“男朋友,你去哪儿?”

“吃宵夜!”





END.

感谢阅读,想要红心评论小蓝手,谢谢您嘞~


我们哥哥骂一起

【生垚】舍命陪君子(上)(01-03)

结局续写重编 he放心食用

原创案件 

又名再给我两集的时间

1.“说说吧,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上海滩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死者是圣玛利亚女中的化学老师,死在校内实验楼的二楼实验室,死于化学事故。

现场说不上混乱,没有以往报纸上所见的血腥场面,死者倒在实验桌前的地上,就是面色不太好看,应该是中毒死亡的。

实验桌上摆放着被使用过的金属和氧化剂,看来死者生前做的是有关铝热反应的化学实验。

奇怪的是现场在距离实验桌较远的门口还躺了一个人,是一位在校就读的女学生,却并无大碍,只是晕过去,已经第一时间送往医院了。

下午化学课本应开始而老师却不知所踪,但是现在看来好...

结局续写重编 he放心食用

原创案件 

又名再给我两集的时间

1.“说说吧,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上海滩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死者是圣玛利亚女中的化学老师,死在校内实验楼的二楼实验室,死于化学事故。

现场说不上混乱,没有以往报纸上所见的血腥场面,死者倒在实验桌前的地上,就是面色不太好看,应该是中毒死亡的。

实验桌上摆放着被使用过的金属和氧化剂,看来死者生前做的是有关铝热反应的化学实验。

奇怪的是现场在距离实验桌较远的门口还躺了一个人,是一位在校就读的女学生,却并无大碍,只是晕过去,已经第一时间送往医院了。

下午化学课本应开始而老师却不知所踪,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就算找到了人,这课也是上不成了。

可能因为这并不血腥的现场,来寻找老师的女学生站了一排,竟没有人呕吐也没有人逃离,只是没有人说话。

最后这寂静被一阵脚步声打破,巡捕房来人了。

两列警卫一字排开,然后是两个高大的身影。一个稍微有些匪气,另一个看上去更为斯文,乔探长乔楚生带着路垚来查案了。

不例外自然先是排查了一番现场,结果不出所料,死者生前的确在做铝热反应的实验。

乔楚生和路垚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路垚自然地开始四处查看,而乔楚生则转身朝向了那一排女学生。他说,“有人了解详情吗,内情也可以。”

一片寂静,甚至有人低下了头,竟是比看到案发现场的表现更惴惴不安一些。

“知情不报也是犯罪。”乔探长笑了一声,“要不回巡捕房说?”

这下更是有几个人稍微轻颤了些许。

“好了,别吓到她们了。”是路侦探的声音。乔探长摇了摇头,走到了一边,“你来。”

“如果你们真的看到了些什么呢就放心大胆地说出来,毕竟死者是你们老师,而晕倒的也是你们的同学。你们不希望早点知道凶手是谁吗?”

依旧是沉默。

路垚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似是要放弃。

“我...我们中午的时候路过了这栋实验楼。”

“很好,继续。”路垚转过身作出聆听的样子。

“我们中午吃过午饭之后沿着河边向国文教室走过去,因为下午第一节课是国文课。然后...然后看到二楼的实验室有火光。但是当时因为就快上课了才没有上去查看的...”女学生继续说道。

“那那位倒在地上的同学呢?”路垚问道。

“她...她从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就不见了,吃午饭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在食堂看到她。”

   “她叫什么名字?”

   “方慧…”

路垚点点头然后走到乔楚生身边,“我们再到楼下看看?”

“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转向刚才回话的女生。

“李兰馨…”

乔楚生点头,示意警卫把尸体运回巡捕房,随后和路垚一起下楼。

“诶你等等,下楼来干嘛呀,”,乔楚生问道,“这又不是案发现场。”

“来看看那小姑娘有没有说谎,”路垚在楼下转了一圈,“不过目前来看呢,是没有。这里确实可以看到实验室的窗口,铝热反应呢也确实有火光。只是…诶哟”

他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小石子,踉跄了一下,乔楚生赶紧揽住他,“路三土你多大人了,怎么平地还能摔!”

“我的脑子集中思考的时候哪还看得到别的,”路垚这才站稳,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嘿嘿一笑“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吗。”

“你说…那个化学老师,是不是长得不错?”

“你管脸色乌青叫长得不错?”

“不是,就是你想一想他平常该是个什么样子。”

“干嘛,看上人家了?”乔楚生笑了一下。

“你别闹。”

“行,你发现什么了?”

“诶哟,乔探长啊,侬好,侬好。”对话被一声问候打破,乔楚生转身,迎面碰上一个穿着长衫的老头,“我是圣玛利亚女中的校长,乔探长,幸会啊。”

“诶…这位是…是路侦探吧!”校长抬头确认了两眼,“早先听闻路先生和白小姐这几日已经出国去了,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您。”

“害…哪能啊,没有的事儿,我就算要走乔探长也不让啊是吧?我走了谁帮他查案。”路垚打了个哈哈。

“行,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劳烦二位了,尽快破案我们心里也舒坦。”

“一定,一定。”

校长走远以后,乔楚生用舌头顶了顶后槽牙,抬头看了一眼路垚,两个人走到河边上。

“说说吧,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2.“乔楚生你有病啊!”


路垚和白幼宁坐船离开的那个晚上,乔楚生一个人在酒吧几近喝了个通宵。

他还是坐在吧台的拐角处,点了一瓶酒。静静地喝完以后,又点了一瓶,循环往复。

到最后不知桌上摆了几个空瓶,他大抵是醉了,举起手里的酒瓶,“三土啊...来,陪我喝一...”

他抬起头向着对面举杯,没有清脆的碰撞声,没有人。

乔楚生喝醉了。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刚刚拥抱过路垚,说,等你回来。

可是路垚刚刚离开,他便已经开始想念他。从这一刻开始,这上海滩便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兄弟和妹妹一道出国,这空落落的上海滩也只剩下一个他,还有一个白老爷子了。

或许那个人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兄弟,他也有过更深一层的想法。可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他已经有了个“更好的”,幼宁那么喜欢他,他想他们应该是幸福的。


乔楚生一个人喝了近大半夜的酒,等他回到家里就直接躺下了,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路垚不在的时候,好像连烦人的案件都不来叨扰他了。

第二天酒醒了,稍微填了填肚子,乔楚生照例去巡捕房坐镇。这差事还是要干的。

他走上楼梯,办公室的大门还是关着的。

他推开门,愣了两秒,又关上。再推开,入目的还是那张长沙发,躺在上面的人也身高腿长,盖着报纸正睡得香,似是察觉到开门带起来的风,还把报纸往上提了提。

乔楚生赶紧进屋关上门,站在门口不敢上前。他这才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真的喝多了,导致现在出现了幻觉。

躺在沙发上的那可不就是路垚吗。

他脚步有些不稳,勉勉强强控制着自己没发出声音走到沙发前面,好像不是幻觉,真的有人心安理得的躺在乔探长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

乔楚生压下心里的紧张,举起两只手在睡着那人脑袋正上方,“啪”地拍了一下,那人果然惊醒,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站在沙发前的人,“乔楚生你有病啊!”


“路垚...?”乔楚生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惊讶,迷惑,还有暗喜,原来还真不是幻觉。他在旁边的沙发坐下,“你和幼宁昨天不是刚走吗,还是我亲自送的,怎么会在这?”

路垚好容易把自己收拾干净,“不是在船上收到了你的电报吗,我...”

“乔探长!”大门被推开。

“先出去,等会儿再说。”

“不是,乔探长,圣玛利亚女中发生了一起命案,死了个化学老师。”

“那先去查案吧,带路。”路垚做了个“请”的姿势,跟着警卫出了门。

乔楚生看着他的背影,暂且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搁在了一旁,起身跟上。


3.“去哪啊?”“我家。”


路垚本以为躲过了这个话题,没想到才刚过半天就又重新被提起。

“这不...”他整了整并不凌乱的大衣领口,“我这不...诶哟,乔探长,我饿了...”

他摸着肚子,皱起了眉头,“我从昨天回来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过,还跟着你跑到案发现场,可怜可怜我吧。”说着还眯起一只眼悄悄观察乔楚生的反应。

乔楚生想,只要路三土一撒娇,他果然拿他没辙,“走吧走吧,先去香满楼吃饭吧,边吃边说。”


到了香满楼,还是第一次接待的老伯,“诶,乔探长来啦,路先生也来啦,坐坐坐,菜一会儿就上来。”

等到菜全部上齐,乔楚生看着路垚不一会儿便吃了小半桌,不由得摇了摇头。

路垚吃了个半饱,放下筷子。

“现在总能说了吧。”

“我...”路垚看了看乔楚生,想着回可算是豁出去了,“为了你回来的。”

“我觉得吧,现在上海摊也不安全,接下来各式各样的案子肯定还是层出不穷,你要是没了我还怎么破案。到时候万一找不到凶手,再乱抓人,还把人屈打成招了,我...我为的可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安全考虑!”路垚一口气说完,拿起筷子吃了个生煎压压惊。

“说完了?”

路垚点点头,眼神别提多诚恳。

“我一个子儿都不信。”乔楚生靠在椅背上,盯着路垚看了半分钟。

“爱信不信。反正...反正就是这样。”路垚不看他,接着吃。

“行了,我姑且相信你。那幼宁呢?”

“她啊,让她留在伦敦也好,如今即将乱世,她一个女孩子,还干的记者那行,万一碰上什么谁也说不准,在国外反而更安全,也惹不了什么事。”

乔楚生点点头,深以为然。

“我说乔探长,那我今晚睡哪啊...”

“你昨晚睡哪的你就继续睡着呗,不是挺好?”

“别别别,你那沙发睡着硌得慌,睡个一晚还好,要是天天睡还不得被折腾死。”路垚抹抹嘴,“而且还有新案子,我呢只要一睡不好,我这脑袋就转不动,我的脑袋转不动呢,这案子就破不了,案子破不了呢,最后遭殃的可还是你乔大探长。”

“吃完了没?”乔楚生问他。

“吃完了。”

“那走吧。”

“去哪啊?”

“我家。”


我偏要勉强

【娱乐圈AU|生垚生】反光 [19]

   最后一章了,用个正经名字罢 

  [ 非常OOC / 很多私设]  

   前文 "当你的狗义无反顾地冲向前任"见合集


   路垚拿着水回到急诊室,乔楚生还在等医生来缝针。他显然也从哪儿看到新闻了,放下手机,神情莫测。

  路垚走过去:“叫人回家拿一趟衣服吧,你这不能穿了。”

  乔楚生才想起来自己这半身的血迹:“我车里有备用的,待会让阿...

   最后一章了,用个正经名字罢 

  [ 非常OOC / 很多私设]  

   前文 "当你的狗义无反顾地冲向前任"见合集


   路垚拿着水回到急诊室,乔楚生还在等医生来缝针。他显然也从哪儿看到新闻了,放下手机,神情莫测。

  路垚走过去:“叫人回家拿一趟衣服吧,你这不能穿了。”

  乔楚生才想起来自己这半身的血迹:“我车里有备用的,待会让阿斗带来。”

  医生过来缝针时,听说来的是明星,就特地用了美容线。

  见到是这二人,口罩下的惊讶难掩。

  “这是怎么了,拍戏受伤?”

  路垚跟他简单说了下现场情况,目前还不清楚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恶意伤害。

  伤口打了局麻,但路垚在一旁看着还是心惊肉跳的,灌了口咖啡。

  缝针之余,乔楚生还不忘瞥他一眼:“这种时候就别喝咖啡了吧,心跳得更快。”

  路垚捂着心脏,拧上了瓶盖。

  

  口袋震动了两下,路垚拿出来一看,是白幼宁发来的信息:

  [路垚路垚,在不在?]

  路垚心下纳闷,她怎么没直接打电话?

  医生还在给乔楚生处理伤口,路垚抽空回了个:

  [陪老乔缝针,怎么了?]

  白幼宁回:[你去把他手机没收了,或者别让他看新闻]

  路垚:[?怎么回事]

  他不等白幼宁回复,打开软件迅速扫了一遍。

  除了意料中的乔楚生受伤上了热搜末位之外,并无什么异常。点进热搜看了几页,路垚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摸走了乔楚生放在床边的手机。

  这个舆论走向不太妙。

  路垚一时忘了这件事会和乔楚生去年的出柜扯上关系。

  除了路人和粉丝对乔楚生伤势的关心之外,热搜讨论里,骂战竟然占了大部分。

  因为遇袭的人是乔楚生,寻常人从视频中看不出是乔楚生拉开了路垚,自然而然地把这和他出柜扯上了关系,怀疑这牵扯到恐同。

  这一来可就是社会问题了。然而声讨伤人者和吃瓜看戏的各占一半,抛开那些暗讽'同性恋就该有此下场的人'不谈,许多“路人”猜测,这可能是乔楚生之前的情债没清理干净。

  [他之前泡了那么多网红大花小花,豁,这突然公布说自个喜欢男人了,哪个女人不膈应。]

  [渣就是渣,对男对女都一样,说不定早就开始搞男人了,不敢公开被炮友报复了吧。]

  最让路垚想不到的是,他的粉丝也和乔楚生的粉丝对骂得狗血淋头。

  有人指出可能是乔楚生帮路垚挡了一下,立马招来路垚粉丝的回击:[自个招人恨还不承认,非要拉上我家垫背?三土做了啥会被砸,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这边为了对付路垚,又开始挖路垚的黑料,说他在剧组时阴时晴,总耍大牌。邹静和童丽的粉丝也各插一脚进来,有劝架的有跟着骂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路垚觉着可能刚才那两口咖啡真的帮倒忙了,他看着手机屏眼睛都花了,下意识不断刷着话题下的评论,就和乔楚生出柜那段时间,他一有空就搜路人对乔楚生的评价一样。

  

  白幼宁正在给路垚截图描述情况,手机突然提示:您关注的[路垚]发微博了。

  点开一看,路垚转了乔楚生很久以前发的一条日常微博,附言:

  [最爱乔老板了]。

  中途阿斗送衣服过来,乔楚生缝完针,遵循医嘱在轮床上观察休息,问阿斗外面什么情况。

  阿斗作为一个只关注了乔楚生超话的人,满满的正能量:“粉丝都可担心了,您要不跟他们报个平安?”

  路垚:“……”他悄悄地把乔楚生的手机放回去。

  被手机主人逮了个正着。

  乔楚生似笑非笑地看他:“干什么,查岗啊?”

  路垚硬着头皮点点头:“看你最近有没有跟女明星撩骚。”

  乔楚生嫌弃他:“什么破词儿。”

  乔楚生拿过手机看,第一眼就看到了路垚发的微博,还没点开就抬头问路垚:“你看到了啊?”

  路垚见他竟是早发现了骂战的样子,心虚地颔首。

  乔楚生倒是不介意,点开路垚的微博看,一边说:“你要掉粉了。”

  

  果然,路垚微博一发,评论底下立刻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派:

  [什么意思?宝贝你没事吧?]

  [我们三土最好了,这种时候就该站出来,坚定地维护师哥]

  还有怀疑这是表白的,被骂嗑糖不长眼色。有说这是危机公关的,证明乔楚生确实是为路垚挡了一下。

  路垚靠着他坐下:“你当时看清出手的人了吗?”

  “没有,底下人太多了。”乔楚生关上手机,“是谁都无所谓了,只要别是恐怖份子就行。”

  路垚神情复杂,手指碰了碰他贴好纱布的伤口边缘。

  这一下砸得着实有点狠,这会划伤附近开始显出淤血的青紫,待会麻药褪了一定会更疼。

  乔楚生握住他手肘:“作为你未来的潜在经纪人,我应该建议你别发刚才那条。”

  路垚被他抓着手,犹豫地陈述利弊:“发都发了,删了会被黑得更惨吧。”

  乔楚生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了然笑笑,话锋一转:“但作为你男朋友……”

  路垚期待地张大双眼。

  “……我觉得,你这表白表得有点晚啊。”

  路垚丝毫不受打击,跃跃欲试:“那我再来条猛的?”

  本来只是想让他心情轻松一点的乔楚生,将他这个想法无情扼杀:“在这个关口上?你的宣传怎么教你的啊。”

  见乔楚生没受影响,路垚也就没那么在意了。无视口袋里白幼宁不停发来的消息,用湿纸巾把乔楚生手上残留的血迹擦干净。

  “啧,这得吃多少才能补回来啊,”路垚突然想起,“老乔,你的脑袋有保险吗?”

  “我又不是智商两百,给脑子买什么保险啊!”乔楚生抬手敲他,又觉得这个主意不赖,“改天给你买一份。”

  路垚顺着他这个思路往下想,眼睛亮晶晶:“那你的腹肌有保险吗?”

  

  轮床周围被帘子隔绝开,路垚坚持要让乔楚生睡一会,乔楚生拗不过他,麻药渐渐褪了,伤口刺疼也睡不着,只能躺着和他聊天。

  “几点了?”

  路垚看手机:“三点半。”

  “你五点得去现场了吧?”

  经乔楚生一提醒,路垚才想起来自个晚上还要去跨年演唱会,登时心里一空:

  “要不……不去了吧。”

  乔楚生翻了个白眼,他还真有可能干出来这事儿,毫不在意临时撂挑子会得罪多少人。

  “少来,你还嫌被骂得不够啊?”

  “骂就骂呗,我被骂得还少吗?”关键是,路垚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还在新年夜抛下乔楚生一个人。

  乔楚生侧躺在床上望着他,缓缓吐出口气:“刚才缝针的时候我就在想,你……”

  路垚放下手机认真听他说话:“怎么了?”

  乔楚生想到,自己尚且只是被砸了一下,都心慌到现在还没回过神,他想起路垚和路淼之前都提起车祸的事——

  “你之前,一个人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是不是很难受?”

  路垚摇摇头。

  乔楚生:“别逞能,不知道是谁被摄像机砸脸都疼哭了。”

  路垚努力把面子找回来:“它砸我脸了啊,砸到鼻梁上的,我那是生理性眼泪。”

  乔楚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路垚被瞪得受不住,想了一会说:“真没有,也不是很难受。都跟你说了,我高中就离开家出去留学,什么苦没受过啊?何况医院里设施挺完善的,条件也很好,有吃有喝有人伺候。”

  乔楚生挑挑眉,见他不想说,也不追问了,转身躺平不理他。

  “而且,出事的那一瞬间,我就决定要回来找你了。”

  这种不顾一切,想着伤好之后就能回去找乔楚生的想法,支撑着路垚轻松地度过了那三个月。他终于跨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就算回去,乔楚生把他当陌生人也好,就算这完全违背了自己当初离开的初衷也好,他不管,他只想回去亲眼见到自己思念的人。

  

  白幼宁神速地写完应急稿,交给主编审核,然后直接打车去医院看乔楚生。

  在车上和同事核对晚上要发的稿子,顺手刷着资讯,发现她之前看漏了紧接着路垚的“表白”微博后,还跟着一条乔楚生跟粉丝报平安的博文。

  上面是一张乔楚生和路垚在医院的合照,一看就是阿斗给拍的。

  图中乔楚生坐在医院床上,隐约能看到他额侧碎发下贴着张纱布。他的身侧是努力靠过来,挤进镜头搭着他另一侧肩膀的路垚,路垚对着镜头比了个心,恰好挡在乔楚生明显的伤口位置。

  配字是个句号。

  白幼宁:???报平安还要秀恩爱?有心吗?

  

  路垚和乔楚生的两条微博很快被解读为正主下场维护世界和平。毕竟当事人都发话了,其他人吵还有什么意思?该掉的粉还得掉,零散地赚了几百个CP粉,也算打平。

  当晚路垚还是回到了跨年晚会现场,台下坐着重新做过发型,遮住伤口的乔楚生。俩人一直待到晚会结束,才接上现场追完星的白幼宁,一起回家涮火锅。

  

  这起意外最终以现场混乱,没追到伤人者告终。乔楚生因此暂停了一个月的工作,路垚也以“担心出行安全”为由,请了两个星期的假。

  在这期间,乔楚生接到一部黑帮背景的电影邀约,和他之前想象的一样,出柜后第一部正经找过来的剧本,是同性题材。但和路垚商量后,乔楚生还是决定接下。

  接下来的一年内,路垚大幅度地降低了接戏强度,除了前一年没拍完的戏之外,只客串了两部电影。剩下的时间就跑跑宣传,摊在家里,陪乔楚生研读剧本。

  电影《浮沉》在次年六月小范围上映,导演将电影报送至几个电影节,同年十二月,乔楚生的团队收到三份男主提名。三月,乔楚生出国参加第一个颁奖典礼,路垚作为随同翻译与他同行。

  电影讲述了美国上世纪背景下,一个同性恋华裔黑道分子的一生,路垚在电影中客串了男主在帮派火拼中身亡的爱人。

  

  颁奖典礼前夜,国内凌晨两点,路垚发博:

  [小冤家。]

  配图是在化妆间由服装师整理衣着的一个背影,黑白光影下,看身形显然不是他自己。第二张图则是发现他在偷拍,抬手要来夺相机的高糊逆光照。

  五分钟后,乔楚生转发此条微博:

  [是我的小冤家。]

  两条微博硬是在深夜引爆,刚开始还被批在颁奖前晚博取关注度,随后大家逐渐发现华点。其中一条营销号的转发最为热烈,达到万条:

  [给大家翻译一下:“↓我的小宝贝。”“是我的小宝贝”]

  [艹,有被酸到。]

  [这俩怎么回事,还没颁奖就这么嗨了,喝多了?]

  [啊啊啊啊啊是我的爱情!!!]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惊讶,他俩已经秀了一年的恩爱不是么?还是太腻歪被人民群众自动屏蔽了?]

  

  乔楚生还在被团队抓着搞造型,路垚挂着梯子刷粉丝评论:“你说,今天发得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不是你非要发的么?”

  “我忍不住嘛。”路垚承认,他的确是在进场前多喝了几杯。他和乔楚生本来打算在颁奖结束后,正式公开的。但气氛实在太好,一个没忍住就……

  “评论怎么说啊?”乔楚生现在还没空拿手机,隔空问路垚。

  “说咱俩烂锅配烂盖,互相糟蹋去吧。”路垚止不住笑,评论里还有很多翻他俩这一年的微博的,在两人家居照片里找蛛丝马迹,同一张地毯,同一个厨房,最明显的是同一只狗,最后得出结论——[靠,这俩竟然早就搞一块去了。]

  “谁让他们前年都不信来着,我多坦荡啊,最爱乔老板了!”

  乔楚生还是觉得路垚的文案太酸了,他们本来计划的是:如果得奖了,就两人都发一张奖杯,低调地炫耀一下。如果陪跑了,就过段时间再公布,免得气氛不对。

  谁知道走红毯的时候接受采访,记者一个劲儿夸路垚的角色退场时的戏份,夸得路垚心花怒放,恨不得当场给乔楚生重写领奖词,或者来个现场求婚。

  评论里不乏有些不和谐的声音,比如“万一没得奖,岂不是很尴尬”之类的,统统被路垚心情很好地点了赞,送上去迎接群众的洗礼。

  

  乔楚生至今不知道路垚用了什么法子,才说服导演让他客串片中的爱人角色。按照导演之前的说法,他俩的形象在银幕上太不和谐了,本来要给乔楚生找个娇小一些的对戏对象,但最后出现在片场却是足足快高他半头的路垚。

  二人要合拍一部戏的想法在这部终于实现了,虽然拍完路垚的杀青戏,乔楚生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在做噩梦,强迫性地循环电影中的情节。路垚却很喜欢这场戏的布置,他在整部电影里一共出场三次,初遇,激情戏码,最后在大雨中背插一刀在乔楚生饰演的角色怀里咽气,美呆了,他自己包场和乔楚生看了三遍。

  同被提名的还有电影剧本,但编剧因为个人原因,并未现身领奖。

  

  “如果你得奖了,会跟我求婚吗?”颁奖典礼开始后,路垚低声问乔楚生。

  乔楚生也低声回他:“如果这辈子都没得奖,我就一直憋着呗?”

  路垚笑得两眼弯弯:“不会,我会先憋不住的。”

  乔楚生从业近十五年,电视剧方面拿的奖也不少了,但他鲜少涉及非商业片领域,拿的多半是些人气奖。不像路垚这个从新人奖一路获奖获到手软的天才演员。

  乔楚生伸出手去,在座椅中央握住路垚的,感觉对方手心里全是汗。

  “这么紧张?”乔楚生侧首看他。

  路垚的确紧张得快面瘫,他转过头:“让我冷静一下。”说着吻在乔楚生脸上。

  隔壁坐着的外国演员,见他们这样,笑着出声用带口音的英语问:“你们是朋友吗?关系这么好。”

  路垚用西语回了他句什么,乔楚生没听懂,问他说什么。

  路垚牵住他的手指:“我说,今晚之后就不是了。”

  

  最佳男演员和女演员是在最后才公布,在此之前,他们共同目睹着周围人起起落落,有的流着泪走上台去,有的和主创团队相拥大笑。二人才恍然想起,他俩的主创团队也坐在他们身后……

  在此之前,先颁发的是最佳原创剧本。乔楚生问后座导演:“咱们的剧本要真获奖了,剧组上去代领吗?”

  导演很有信心地摆手:“得不了奖的,能提名已经很不错了。”

  乔楚生:“……”

  果然本人不在就是可以随便说啊,其实乔楚生很喜欢他们的剧本,好的剧本才能讲出好的故事,如果故事不好,主角演技发挥再好也无济于事,可惜他们的编剧一直在海外,拍戏时全权把剧本委托给了导演,乔楚生没机会与他/她面对面交流。

  很快,轮到原创剧本的提名公布,颁奖嘉宾走到台前,宣布播放提名短片。

  与他们之前看到的提名名单相同,其中大多是今年奥斯卡的热门之作,唯一不同的是——

  “电影《浮沉》,编剧:路垚。”

  

  “……”

  乔楚生的第一个想法是,真狠啊,竟然真的有人愿意在剧本里把自己写死。

  耳边是路垚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随即凑过来问:“用这个求婚够吗,乔老板?”

  乔楚生看他一眼,再看向颁奖的主持人,耳骨沿着前额一路开始轰鸣。

  他想起路垚第一次进组的时候,刚上过一个月的演技课,但走位还是走不准,明明什么都不会,学得却很快很认真。

  第一次登台领奖,因为紧张冷落了拼命活跃气氛的主持人,在微博上被骂摆谱。

  路垚曾经问乔楚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乔楚生自己也说不清,想了很久,也许是在下班后的高峰里,趁着夕阳第一眼落在大高个身上的时候。也许是无数次回头,都能看到身旁明亮双眼的时候,也许是路垚附在他耳边,嘟囔着那些他听得半懂不懂的英文单词,弄得他耳朵痒痒的时候……

  等乔楚生回过神来,颁奖嘉宾早已宣读完奖杯得主,和导演预料的一样,名字并不是路垚。

  但路垚仿佛事不关己,只在镜头扫过来时,颔首致意。接着就一直把玩着乔楚生的小指,不时回头看他。

  乔楚生打开手掌,反手夹住他那几根不安分的手指。

  路垚望着他,眼神紧张中隐隐含着期待。

  “跟我保证,”乔楚生将路垚的手按在自己掌下,“这是你最后一次骗我。”

  路垚愣了下,睫毛呼扇,轻声道:“最后一次。”

  

  被这么刺激了一下,真到了公布最佳男演员的时候,乔楚生已经相当平静了。

  就听着路垚的鞋不停点地,比乔楚生手表上的秒针跳得还快。

  乔楚生甚至想拉着他直接起身离席,去吃他们一直说要吃,路垚惦记了好几年的家庭餐厅,去深夜的江边散步,回到路垚住了一年的那家酒店的天台,陪他看星星……

  嘉宾念到乔楚生名字的时候,他毫不迟疑地站了起来,没有听到获奖时的吃惊,拉起身边人,抬头吻上去。

  希望摆过来的摄像头不要拍到他踮起的脚。

  数万公里外,国内的颁奖典礼直播平台上,弹幕有人默默问:[有没有人数一下,他俩今晚亲了几回了?]

  [我看的怕不是颁奖典礼,是国内小生吻技大赏吧]

  [论隐婚情侣究竟能有多秀?]

  [快去领奖啊别亲了!下来再亲!]

  [拽着同演去领奖是什么操作?组委会快把他俩拉黑]

  [很好,你们卡了吗?手机党现场直播,路垚在上台前把人推开了]

  [你个傻土,老乔听不懂主持人说啥啊,翻译临场撂挑子可还行?]

  [乔四听得懂啊,这不发言发挺好嘛,所以他还需要翻译?]

  [……行,还是你们能秀,在下退下了]

  

  伴着一轮掌声,乔楚生凭着惯性反应,背完了路垚帮他准备的发言稿,拎着奖杯走下台。

  路垚早已等在台下,乔楚生朝他走过去,见他眼眶微红。

  “我早就说过,你值得更好的。”

  乔楚生倾身拥住他,听路垚在他耳廓边说:“所以我会给你最好的。”

  乔楚生微叹:“你怎么还是不懂。”

  “我啊,有你就够了。”

  

                 --- End ----


  完结啦啊啊啊啊,每次完结都很震惊竟然写了这么老长。本来是一时兴起的想法,写出来又不太敢发,攒了几章差点硬盘,最后还是发了。

  幸亏发了,因为这篇,遇到了很多可可爱爱的朋友。我是个特别耐不住寂寞的写手,所以真的很感恩大家每一章的留言评论,不然我可能早就坑勒。

  这篇前半部分比较纠结比较虐,写的时候也想尽快把他俩的心意解释清楚,虽然好像并没有解释得特别清楚,可能因为码这篇的时候我一直在听林宥嘉的《想自由》……

   说来可能很震惊,这篇虐的部分和甜的部分差不多长→_→ 文中他们的做法有的大家能理解,有的不行,也很正常。还是那句话,只要大家在看文的时候享受到就好啦,不管是被虐到还是甜到,爽过就值得!

   再次感恩相遇,希望下一篇还能遇到可爱的大家~

   最最后:千万不要忘了这篇真的叫《反光》啊是反光(不没人记得的)

   [哎最后一章想要狗子有姓名来着,毕竟带她耍了这么多章,竟然没插进去,补充一下吧:狗子是公司之前一个艺人的,艺人出国,暂时把狗寄养在公司,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没法回来接走,就被乔楚生和路垚收养了。

    她是一只腊肠和泰迪的串串,一半卷毛一半短毛,叫小咪,当然是因为路垚怕狗……一开始干脆叫她“猫”,但怀疑遛狗的时候,他们对着狗叫‘猫’会被施以怜悯的目光,最终被乔楚生否决。]

罗曼史

【民国奇探/乔楚生中心】太阳照常升起

老乔中心。CP有生垚生无差,一点点BG提及,没有什么三观预警

实在是太喜欢老乔……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献给他了,似乎只有写


一、 故园


乔楚生不喜欢黑夜。不是像路垚那样怕黑,纯粹只是不喜欢。


乔楚生的家乡是沔阳一个小乡村,具体位置说来,正是在古时云梦大泽的一处。出生的头两年,因着湖广总督张香帅的机警果决,他与家人免受了战乱之苦;等到六岁的时候,遇上大荒年,便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父母双双被饿死,姐姐带着他踏上了逃荒的路。没出了湖北地界,姐姐也死了。


姐姐是自杀。那天晚上,乔楚生在半夜有所感应般惊醒...


老乔中心。CP有生垚生无差,一点点BG提及,没有什么三观预警

实在是太喜欢老乔……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献给他了,似乎只有写

 

 

一、 故园

 

乔楚生不喜欢黑夜。不是像路垚那样怕黑,纯粹只是不喜欢。

 

乔楚生的家乡是沔阳一个小乡村,具体位置说来,正是在古时云梦大泽的一处。出生的头两年,因着湖广总督张香帅的机警果决,他与家人免受了战乱之苦;等到六岁的时候,遇上大荒年,便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父母双双被饿死,姐姐带着他踏上了逃荒的路。没出了湖北地界,姐姐也死了。

 

姐姐是自杀。那天晚上,乔楚生在半夜有所感应般惊醒,于是他亲眼目睹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将匕首插进了胸口。这场死亡是如此地安静无声,以至除了他,没有一个人醒来。他懵懵懂懂地爬过去,看着姐姐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里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水。然后她眼里的光芒彻底消失了。

 

远处传来孤狼的啸声,四周黑暗浓得化不开,如同坠入永夜。他并不特别害怕,或许是因为在未明生死之时,便已见惯生死。

 

只是从此以后,他便不喜黑夜。

 

1927年,乔楚生从武昌去往南京。去之前,他回了趟故乡。正值夏收时分,他顶着烈日,依循着零碎的记忆片段找到了家,却发现家早已不是那个模样。茅房变了土坯房,甚至连瑶琴家门口的水车也消失不见了。再往前头望去,乡民们奔忙于田野收割,脸上是充满生机的红润,看起来,应当是个收成可喜的好年份。

 

二十余载过去,世间已无帝王旗,那个大荒年带给这座村落的伤害自然早被人们忘却了。

 

乔楚生走了很远的路,此刻便倚着墙稍作休息。其实他并不觉得累,但胃疼得慌,是一种饥饿烧心般的疼。中午明明吃的很饱,或许是大脑直接给胃部传达了某种错觉。

 

一轮红日正挂南方,却也未能照亮乔楚生所倚的墙下阴影。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烈日普照下的一只孤魂野鬼。于是他沉默地离开了这片土地。

 

 

这趟旅行给乔楚生带来了不大不小的影响。1929年,他回上海休假,正巧路垚来上海出差,乔楚生带他去新开的酒馆消遣。三杯两盏下肚,他突然就想把这些事同他说一说。

 

隔洋万里,路垚虽是一有机会就往沪上跑,见面终也是难。这次不说,下次便不知要何时了。

 

然而话到舌根,乔楚生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讲。长久以来,他习惯了将辛酸痛楚烂在肚中,偶尔提及在十六铺码头讨生活的少年岁月,或是后来刀口舔血的日子,也总是干巴巴的只言片语。倾诉的能力快要在他身上消失了。

 

他讲不出口,路垚却多的是话要讲。这么贪吃的人,吃了两口牛排就放着没动了,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向他抛来:“老乔,你这算是几期生啊?前段时间中央军校学生也入编讨伐夏部,你打了吗?嘿我说你这差点成为我的学生呢,叫声老师听听!”

 

乔楚生啼笑皆非:“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啊,谁叫你老师呢。”

 

他伸出手,在后脑处搔了搔:“我这……我和五期处的时间长,一起到的武昌,和六期的学生也处了两个月。7月份那会儿我就去参加龙潭那边的战役了。我当然不可能打夏部,你想什么呢。”

 

路垚沉默了一下——依现在白老爷子和蒋志清的关系,这问题确实是白问了。

 

他戳了戳碗里的牛排,没话找话似的找补了一句:“那你只能算是中央军校肄业生了。”

 

肄业就肄业,没人在意这个。乔楚生去中央军校镀个金,只是为了能更加名正言顺地领兵而已——孙将军北撤没来得及带走的人马,足足有一个师的规模,其中半数是土匪挂了番号,棘手得很。不过当时白老大就看上了。

 

路垚不需要听这个,乔楚生想。于是他调转了话题。自然而然,之前想要诉说的欲望,就这样被他抛之脑后了。

 

 

凌晨两点酒馆要打烊,乔楚生正收拾东西,耳边听见路垚嘀嘀咕咕,说这次回来的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不过明年他所在的医院在上海有个大项目,有意派他过来,可能会回国长住云云。

 

乔楚生听到这个消息,虽然仍要在天南地北的战争中出出力,故而接下来也未必在上海,不过一想到回国联络毕竟是方便,心里便是喜悦万分。他生怕自己露出傻笑,就低下头,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在伦敦好好待着,怎么又回来了。”

 

良久没有回音,乔楚生觉得奇怪,便抬头向路垚望去。

 

路垚是有一点近视的,据他自己说近来用眼过度,所以带上了眼镜。此刻,在酒馆昏黄的灯光下,他透过镜片,将视线深深地凝在了乔楚生脸上。

 

在当年一起办案的时候,路垚偶尔也会这样看人——通常是看他认定的犯罪嫌疑人,极少次也这样看乔楚生。路垚那双眼睛生得明净却又深沉,被盯着看是不太舒服的,用长三堂青黛姑娘的话说,会产生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乔楚生自问不太会形容,不过此刻,他确实觉出了心思被探究的不自在。

 

幸而在这种感觉进一步扩大之前,路垚先将视线移开了。他往后一靠,摇头晃脑地念了首诗:“故园眇何处?归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

 

乔楚生皱眉:“你这咬文嚼字臭显摆的毛病还能不能好了。”

 

酒保来请人离场,于是他们一齐向外走去。路垚一如既往,走路也没正形。他搭着乔楚生的肩,懒洋洋地说:“老乔你这粗人,这是韦应物的诗。我和我夫人思乡心切,想回国来居住,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所以下次幼宁是要一起回来的。这一念头甫一浮现,乔楚生就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恼火的情绪,觉得自己实在是莫名其妙。幼宁是他从小看大的妹子,怎么刚刚除了将要久别重逢的喜悦外,仿佛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感受在里面。这种感觉以前也是出现过,只是过于晦涩,又仿佛知道自己见不得人,所以飞快地躲藏起来了。他想要辩明,却也总是无处可察。

 

乔楚生活了快三十年,生平最讨厌含糊不清的事,及至将路垚送到宾馆,回家的路上,依然拧紧长眉思索。至于路垚一个海宁人,为何思及故土要回上海工作,他倒不曾在意。白幼宁自小生于沪上,这十里洋场便是她的家,想必路垚是遂了白大小姐的意罢。

 

 

二、瑶琴

 

路小少爷在这件事上没有诓人。次年入冬,路垚的双脚再一次踏上了太古码头——仍是独自一人。夫人白幼宁在纽约尚有事务要处理,要晚一些才到。

 

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近两年,是他与乔楚生间隔最长久的一次离别。在回国之前,他接到电报,知晓乔楚生率领的独立团已调回上海。可此刻乔楚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码头上,替代他给路垚接风的是六子。六子接过路垚的行李,别的话也没说,先叹出老大一口气。

 

乔楚生倒不是自己不想来。只是瑶琴出事了。

 

 

路垚赶到医院的时候,瑶琴躺在病床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乔楚生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她面如白纸,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不言不语地望着乔楚生,她单是止不住地落泪。

 

瑶琴在去年年初结了婚。丈夫是虹口一家外贸日企的经理,年龄相仿,家底殷实,为人忠厚。长三堂子毕竟不比书寓,若不是有乔楚生护着,她恐怕也得接待过夜的客人。出嫁那日,她望着身上红彤彤的嫁衣,心想嫁得这样的男人,自己也算苦尽甘来,要过上好日子了。

 

没想到啊,好日子才过了两年不到,人生就要结束了。

 

没过够,真是没过够。忍着剧烈的疼痛,瑶琴颤巍巍地问:“楚生哥,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乔楚生轻声说:“孩子没事。只你是受了惊小产,小孩先天不足些,还不能抱出来看你。你得加把劲,可别好的比小孩还慢。”

 

瑶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好…没事就好……”

 

兴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原本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此刻却突然清晰了起来。在此生的弥留之际,瑶琴看清了乔楚生苍白面孔上的神情。脑海里走马灯浮现了年幼逃荒的场景,离开村子有那么多人,最终只活下了她和楚生哥两个人。而现在,她也要走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瑶琴握了握乔楚生的手:“楚生哥,好哥哥,我要去找我男人了……不要为我难过……”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最后一滴泪划落,竟让乔楚生觉出了心悸的熟悉:“不要再孤零零一个人……”

 

“瑶琴?”乔楚生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晃了晃她的手。

 

没有回音。瑶琴在她29岁的时候,因为一起蓄谋的爆炸案而离开了人间。炸弹是藏在车子里的,车子当场就被炸成了碎片。她的丈夫当场便咽了气,她则撑了一天一夜。同她差不多时间去的还有她肚子里八个月的孩子——孩子生出来就死了,没有人忍心告诉瑶琴。已经注定是要哭着走了,便不必再让她更加痛苦了。

 

 

乔楚生往医院外走,因为走得太快,还踉跄了一步。路垚跟在他身后,这时就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老乔,没事吧?”

 

乔楚生摆了摆手。他气息紊乱,双眼通红,然而眼眶却是干的,比起伤心,更像是气狠了的模样。瑶琴的丈夫是老实人,本本份份赚钱过日子,碍不了谁的道。瑶琴则是在长三堂也出了名的好性格。乔楚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这么丧心病狂,会对这样的人家下手。

 

“阿斗!”乔楚生咬牙切齿,习惯性地怒吼:“再去现场……”

 

身旁并没有阿斗,他愣了一下。六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四哥,阿斗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今巡捕房中央巡捕房倒确实有缺,但白老大还在谋划沟………”

 

后面的话没能出口,是路垚暗暗杵了六子一下。没有理会六子杀人般的眼神,路垚上前一步,拉住了乔楚生的衣袖。“老乔。”他说,努力让自己不要因因为乔楚生难看的脸色而慌张,“没事的,你有我,还有底下这么多兄弟,现在是不是探长都不耽误我们找出凶手。”

 

“老乔,你不要急。我会找到凶手的。”

 

路垚紧紧握着乔楚生的衣袖,眼神是某种隐隐绰绰的不安。乔楚生能感觉出来,这份不安出自关心,这让他想起那年他误以为幼宁被绑架,急得冲着路垚发脾气,路垚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那个时候,那一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好的年华。

 

这样在意他情绪的人是很少的。白老大对他好,兄弟们为他两肋插刀,但那都是,用路垚的话形容,宏观的一种感情方式。乔楚生不太能把这其中的区别说清楚,不过此刻,在失去故人的痛楚中感受到这样的关心,乔楚生陡然觉得一根软弱的神经在脑子里冒了个头。

 

剧烈的头痛中,他不自觉地朝路垚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神情。乔楚生对着路垚叹气道:“瑶琴掉了一滴眼泪,跟我姐姐一样。哭着来,哭着走,她们都太可怜了。”

 

路垚没有听过他姐姐的事,心里有个八九不离十,他将乔楚生拉上车,坐到他旁边,然后低声问:“你姐是在逃荒路上……”

 

“是啊。”乔楚生看了他一眼。真的谈起这桩往事,他倒是很平静,甚至笑了一下,“饿的受不了,自杀了。”

 

这笑容并不难看,不过路垚看了却觉得心里难受。车子向前开去,路垚往后一仰,靠在了车背上,嘴里念道:“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乔楚生不知道他在念什么,不过路垚声音清朗,听起来并不使人厌烦。心中的疲倦带起了身上的疲倦,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似梦非梦中,听见路垚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鲜事。

 

瑶琴的案子不那么好查。不过毕竟是有路垚在,也有乔楚生在。凭借乔楚生蒸蒸日上的地位和人脉,即使无法借助巡捕房的便利,两周之后,路垚依然查到了犯人,然后他踌躇了两天,才将结果告诉了乔楚生。

 

他与乔楚生约见之时已近黄昏,说完案情,便是日落时分了。乔楚生凝然望向咖啡馆的窗外,并无言语,路垚亦不说话。他们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民国十九年的元旦,上海下起了鹅毛大雪。在这一天傍晚,工部局重新委任乔楚生作为中央巡捕房探长的公文送到了乔公馆;而在这之前,乔楚生带人前往法租界,在杨家铺码头堵住了杀害瑶琴一家的凶手。

 

那是个比乔楚生年长些的男人,左脸上有一道疤,面色不善,瞧着正是乔楚生最熟悉的那类人——或者说,是他的同类。男人想来是打算从杨家铺乘今晚的货轮逃离,这会儿计划落空,倒也不见气急败坏。点起一根烟,男人看了乔楚生一眼,道:“乔四爷,事情的缘由你应当知道了。我只是按杜老板的意思做。”

 

乔楚生用枪指着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我问过杜老板,他派下去十几个人,方法都是你们自己定的。现在你的方法没杀死日本人,反倒害死我妹子一家。我过不去这个坎。”

 

这是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起再烂熟不过的误杀。案发当天瑶琴的丈夫去开的车子,是他所就职那家日企的公车,通常为日本老板所用。他们要杀的,原也只是那个日本人而已。

 

男人掐灭了手中的烟,点点头:“行,你能进得来法租界逮我,我也不必说什么了。我求个痛快不过分吧?”

 

乔楚生点点头:“可以。”言罢他骤然开了枪。枪管装了消音器,连声响也无,男人就这样倒下了。身后的人蜂拥而上,搬走了男人的尸体。

 

 

办完事后,乔楚生坐上车,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个人运气不太好,在他重任巡捕房探长的前一刻被他逮住了。如若不然,只是被抓入牢里,估计还不至于丧命。毕竟杜先生是那样的手眼通天,人脉自然不仅限于法租界。

 

司机问他是不是要去白公馆,他摆了摆手:“去闸北的老仓库。”他说。

 

今日是元旦,一年之初,幼宁也回来了,白老大一早便吩咐他今晚过去吃饭。也是在今日,他终于为瑶琴报了仇。按理说,他应当立刻赶往白公馆,与路垚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再往地下浇上一杯酒,权当是告慰瑶琴一家的在天之灵。

 

可他却没有心情这样做。

 

这个人是自己拿的方法没错,但归根结底要杀人的是杜老板。他难道还能杀了杜老板不曾?何况凶杀案原本的对象,那位日本老板,已多次在虹口一带挑起争端,再密联日捕股与日本军队,以保护日侨的名义,抓捕杀害了不少同胞。这件事的出发点是义举,连王亚樵也曾托人来向他递过话,能让他抓到人,大约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世间种种,一环套一环,均是无可奈何。可是即便是出于义举,乔楚生觉得,瑶琴也不能没个说法就死了。

 

仓库已经到了。出门的时候太急,乔楚生没有戴上手套。白雪飘摇的冬天,他伸手去开铁门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是碰到了冰块。对着快要冻僵的手哈了一口热气,乔楚生走进去打开灯,开始寻找自己存放在这的老物件。

 

他刚跟白老大的第一年,赚了不少钱。到了年底,他便张罗着给几位年龄相仿的同乡买礼物。其他几位都是男生,买礼物倒也方便,只瑶琴一个女生却得费些心思。那个时节的乔楚生已然体现出了讨女人欢心的本事,他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去琴行买了一架上好的古琴。

 

“既是叫了这个花名,也该有把相衬的琴。”把古琴送给瑶琴的时候,乔楚生对她说。

 

瑶琴很喜欢这件礼物,当下便抱着不松手。这把琴陪伴了瑶琴很多年,乔楚生去看她的时候,有很多次还未踏入房门,就能听见琴声伴随着她悠悠的歌声。直到后来它被一个醉酒的客人摔坏了,瑶琴才拜托乔楚生将它存放在仓库里。

 

 

在仓库的角落,乔楚生找到了这把古琴。它已经破碎且陈旧,再也看不出原来美好的光泽。可是乔楚生看着它,耳边似乎琴声再度响起,伴随着瑶琴当年最常唱的《小重山》:“欲将心事付瑶琴……”

 

弦断少,知音有谁听?瑶琴去了,同来之人,竟只剩下他一个。那些幼年时分,在荒野上渡过的每一个夜晚,一同见证的离去,咬着牙挨过的饥饿。所有不足与外人道的一切。从此以后,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乔楚生打了一个寒颤,抱起古琴往外走去。这里实在太冷,他熬不住,准备离开了。他有点想见路垚,但他依然不打算去白公馆。人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聚会,自己去了,终归是有些奇怪。

 

不过今夜这样寒冷,寒冷到让人觉得孤独,他还是想要找个温暖的地方渡过的。就去百乐门吧,乔楚生想,那里热闹如同白昼,永远不会让人感到寂寞。

 

 

三、南浦

 

这一年开春,乔楚生带领的独立团从上海保安处调入淞沪警备军。又过了约莫近两年,他被委任为淞沪警备军的副指挥,连带着提拔一级,成了旅长。一时间乔楚生风头无两,上海滩内外名声几乎盖过白老大,连路垚的大姐也给他打了个电话道喜。

 

但怎么说凡事有喜必有愁呢?日本人在东三省建立了伪满洲国,日侨亦开始在沪上生事。乔楚生身兼两职,即要维护租界治安,也得顾上部队操练,快忙死了。

 

这天,乔楚生得了个空,躲在白公馆休假。路垚最近陪幼宁在娘家住,此刻便翘着二郎腿坐在乔楚生旁边做出一副臭脸,嘴里嘀嘀咕咕,不外乎是抱怨乔楚生太忙见不到人。乔楚生此前已哄过他好几次,然而也知道无法可解,故只瘫在沙发上,用报纸盖着脸装聋作哑。

 

装着装着,他有了困意。正是昏昏沉沉之际,就听见“哐”地一声巨响,惊得他蹿了起来。报纸从脸上掉下,他看见房门大开,白幼宁面色慌张地站在面前。

 

乔楚生好不容易打个瞌睡却被惊醒,故而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干嘛呢!都结婚了还这么咋咋唬唬的。”

 

“我,不是………”白幼宁大喘一口气,“哥啊,有五个人在马玉山路那边的三友实业社出事了!”

 

路垚插嘴道:“那边是华界,跟老乔也没关系啊。”

 

白幼宁抹了一把脸:“可那五个是日本人啊!”

 

乔楚生直起身,面色凝重地与路垚对视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年关在即,但乔楚生觉得,今年恐怕又是过不了好年了。

 

 

这起案件掀起了轩然大波。还没等双方谈判完,日本人就在一个深夜向闸北开了炮。出于上头的某些考量,乔楚生没有上前线,留在租界安置蜂拥而入的市民,同时给前线筹集物资。这块工作看似不如战场上命悬一线,然而也是危机四伏,且千头万绪,乔楚生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了。

 

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月,三月初,中日两方停了火,开始谈判。在停火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很倒霉的事——乔楚生带着两个巡捕在租界边界巡视,一颗不长眼的炮弹掉落在了他的前方一米处。

 

乔楚生身经百战,当即往后扑去,也幸亏是他命大福大,最终也就只是被气浪震了个脑震荡,留在医院观察几日。他手下带的巡捕则没这样的运气,两个人都受了重伤。

 

坐在病床上,乔楚生感叹:“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借着病,终于可以他娘的休息几天。”

 

路垚在一边给他削苹果,一边削一边皱着眉:“你可少说几句吧,现在开口愈来愈有丘八气了。”

 

听他语气不善,乔楚生本拟抽他一下。然而手都伸出来了,看见他满脸心事样子,乔楚生转而摸了一下他的头:“怎么,你家里的事还没有解决?”

 

路垚不耐烦地拨了一下他的手,力道倒是轻柔得很:“谁知道啊,快别说这个了。”

 

真是小孩脾气,都这么大人了,乔楚生想。

 

 

国民政府因为人员构成繁复,故而斗争分外激烈,程度丝毫不比北洋政府轻。路垚的两位哥哥因为此前与投降的东北将领关系匪浅,被人抓住了把柄,此刻正处于艰难的处境当中。政斗向来是株连九族的,是以人在上海的路垚、幼宁,白老大以及乔楚生,都多多少少受到了些影响。

 

五月,随着停战协议的签订,中日在上海的这场斗争划下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号。与此同时,路家的处境则更加危险了:路垚的一位堂兄,与东北那边做品生意,此时便被扣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

 

这个帽子大得很,路垚的二哥当即就被下了狱。路淼给路垚打电话,要路垚即刻从上海离开,先去英国,然后去美国。口气竟也显得慌乱起来——这很罕见,路淼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

 

到了这种境地,路垚是不得不走了。

 

 

路垚和幼宁的船票买在凌晨时分。同以往那样,依然是乔楚生送他们去码头。一路上,乔楚生一反常态,啰里八嗦地叮嘱了许多家长里短的事情。等到了码头,乔楚生一边帮他们拿行李,嘴上依然说个不停,白幼宁听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我看你是老了,越来越啰嗦了。”白幼宁接过乔楚生手里的行李,笑嘻嘻地说。

 

乔楚生摸摸头:“是吗?”他看了看幼宁。眼前是一张成熟女人的脸。时光飞逝,幼宁在他心里一直都还是个小妹妹,可实际上,她已经32岁了。而自己,都34岁了。

 

34岁老吗?好像也算不得,正是壮年之时。可是乔楚生时常生出一些沧桑之感,大约是从小经历太多,人未老心先老了。

 

伸手抱了抱幼宁,乔楚生又走到路垚面前。

 

路垚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之前他一直像个小孩一样闹脾气,等到了尘埃落定之时,他反倒是安静下来了。见乔楚生走过来,路垚眼神不动,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

 

乔楚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清了清喉咙:“路垚,你………”

 

“我给你写信。”路垚打断了乔楚生。他认真地说,“我会给你写信,每周都写。你要给我回信。”

 

乔楚生满肚子话都被他带歪了,思索着道:“我大概没有时间每周给你回。而且也太频繁了,哪有那么多东西可写?”

 

路垚非常固执,坚持要这样做:“可写的东西很多啊,我很能写的。真的写不出来,我抄诗文凑数都行。至于你,反正你至少每个月给我写一封吧。”

 

乔楚生被逗笑了,他耸耸肩:“行啊,都依你。有急事还是给我电报,写信毕竟慢。”

 

话说到这,轮船也快开了,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路垚被幼宁挽着,正是要转身,却又定住了脚步。他对乔楚生说:“老乔,我走了。虽然不知道要多久,你等我回来。”

 

实际上,乔楚生知道这话只能是一种安慰,毕竟这个年代,这样的时局,每一次离别都很可能没有再见的机会。心头一阵刺痛,他想到路垚在上海这几年,自己这样忙,路垚又是已经成家,彼此竟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在一起,可天知道他在英国那几年自己有多么思念他!

 

生平罕见地生出了后悔的感觉,乔楚生低下头,轻声说:“好,快去吧。”

 

 

今日是个阴天,已是日出时分,却不见日光。厚重的乌云一层一层地压在天空之中,让人喘不过气来。路垚心事重重地走上甲板,福至心灵般,他突然侧过身,向岸边看去。

 

船已开出,岸边送别的人都渐渐离开了,只有乔楚生还站在岸边低着头。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飞快地向路垚的方向看了一眼。

 

说不清那一眼是什么样的意味,总之路垚被那一眼看得全身一震。他不顾旁人的目光,飞快地扑到栏杆旁,向岸边拼命招手,又大声喊道:“老乔!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

 

他们之间隔着浩荡的江水,那呼喊也消散在了洌洌江风中。白幼宁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低声说:“他听不见。”

 

 

这是民国二十一年,距离他上一次被迫离开上海,已经过去八年了。这其中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他终于明晰,他的归宿便是上海,他想要的,是永远待在某个人身边,尽管他依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份感情。但除此之外,一切没有丝毫区别,他依然是只能束手无策地离开。

 

路垚的一只手还撑在栏杆上。他埋头喘了几口气,突然狠狠地捶了一下栏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舱内。

 

 

四、鸿雁

 

1934年的一个早晨,乔楚生站在白公馆的沙发后,给白老大念报纸,语调不紧不慢:“满洲国大典如期举行,溥仪宣号康德皇帝……”

 

白老大嫌他念得慢,一把抢过报纸,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睛自己凑近了看。看着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我真是老了,这眼睛越来越不中用了。”

 

乔楚生安慰道:“哪儿的话,您身体还硬朗着呢。”

 

两个人正说着,白公馆的阿妈匆匆走进门来,手里拿着个信封:“楚生少爷,刚小刘去你家给你拿东西,顺便捎来了今天的信。”

 

白老大笑道:“楚生啊,我这姑爷和你还真是情投意合。这信来得也太勤了些,你们哥俩有那么多话好说吗?”

 

乔楚生接过信封,撕开看了看,笑得两眼弯弯:“老爷子,这次还有幼宁给您写的信,也一起寄过来了。”

 

“什么!”白老大一拍大腿,“赶紧拿来!”

 

 

就如白老大所言,路垚的信确实来得非常勤快。路垚走的时候说自己会每周写一封,实际上,他还低估自己了———自乔楚生收到他的第一封信以来,基本上,是隔着两三天就会收到一封。

 

上海与纽约隔着千山万水,往往路垚在信中写到家门口的枫树红了,等乔楚生看到的时候,已经是银装素裹的冬天。饶是如此,也不影响路垚把生活里的琐碎小事都往信纸上写。从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到隔壁邻居的狗生了几条狗崽子,如此这般,竟能写上两页。

 

乔楚生面上不显,心里确实是很期待路垚的来信。枯燥忙碌的日子好像突然有了奔头,他一向不太留意生活的细枝末节,但看着路垚写的信,他仿佛也能从日常中稍微感受到点乐趣。

 

只不过到自己下笔回信的时候,乔楚生还是犯了难。

 

很奇怪,那些被路垚写起来有声有色的事情,到了他的笔下,就成了干巴巴的几句话。写完一看,他自己都觉得躺在白纸上那短短的篇幅有些可怜。他想路垚看了这个,肯定是要闹脾气的。

 

果不其然,某天早上,路垚给他来了份电报,内容很简短,只有五个字:回信太短了。

 

乔楚生也回了五个字:不知道写啥。

 

路垚很快又来了一份电报,这次只有两个字:抄诗。

 

 

乔楚生,虽然因为先有同乡的私塾先生教识字、后有白老大请的老师教知识,一直自诩有文化的武人。但武人毕竟是武人,他对诗词歌赋一直是非常不感冒的。

 

即是不感冒,他也不理会路垚要他抄诗的要求。反正就是嫌他回得短么,他竭尽所能,再多写几句就是了。

 

 

这个阶段的上海形势是特别的繁复,各方势力交错其中,又没有哪一方完全占据了上风。乔楚生既是大半个中央军嫡系,又担着公共租界中央巡捕房探长这样便利的职位,少不得便介入了上海滩的谍影重重当中。只是干到现在,他有些受不了了——若是只抓日本人倒是没什么,可还有手足同胞呢!

 

这也不像是他曾经参与的帮会打斗、或是北伐战争,因为知道对手与自己一样是签了生死状的亡命徒,也就可以心无旁骛的杀人、或是被杀。现在的巡捕房里,抓的常常是手无寸铁的学生、记者。

 

上头与他说,这些人是危险分子,只是瞧着毫无危害,实际上,随时都有可能暴动杀人。可乔楚生不以为然。他是血雨腥风里走出来的,最熟悉杀戮之人的眼神。上次让他抓的那几个学生,瞧着就是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学生还梗着脖子同他讲道理,但乔楚生低头就能看见他的双腿都在发颤。

 

这几个学生当晚被上头命令移交到特务处手里了,没几日就断了气。听说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死前一直在喊妈妈。

 

即使不是自己下的杀手,乔楚生也受不了这个。他自己曾是这个花花世界里的弱势群体,因而分外不愿欺凌弱小。万不得已之下,他去找了白老大。而白老大思来想去,带着他去拜会了宋先生。

 

“往后宋先生托你做的事,你就去做;让你救的人,你就去救。毕竟是中山先生的遗孀,真到了委员长追究起来,那也说得过去。”回来的车上,白老大对他说。再怎么不愿承认,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帮派老大,确实看着已经是个老人了。时光飞逝,时局变化,蒋志清已经是委员长,而白老大需要自己的人马,便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力不从心罢。乔楚生对自己说。他对白老大点头,然后望向车窗外。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窗外的风景上,希冀煎熬的内心以获得片刻的安宁。

 

 

佛法有云,一念三千。一念即生,要获得心中安宁,便不是这么容易的。

 

这一日晚上,又有一次租界几个巡捕房与特务处的联合抓捕行动。乔楚生受宋先生所托,要暗地协助一位周先生转移。手下人鱼龙混杂,他怕泄露,出动以后借着回去拿惯用枪的理由离开了部下,独自到了周先生的家中。

 

这位周先生曾经是他所短暂就读的黄埔军校的老师,大名如雷贯耳,他自然早就有所耳闻。如今一看,确实如传闻所言英俊至极,且即使在逃命时分,依然不慌不乱、风度翩翩。临行之前,他一直握着乔楚生的手,言辞恳切,讲为了自己将乔楚生置于险境,实在是万分抱歉。乔楚生被他说的十分不好意思,因为经历过太多,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危险的事。

 

回去的路上,乔楚生自知做了好事,心里一派坦然。他沿着街跑了几圈,又将头发弄得乱点,作出一副辛苦搜查的样子,然后施施然地驾车前往往集合地点。

 

到了集合点,他拨开层层站立的巡捕与士兵走进去,然后一愣:宽阔的道路中央,跪着十多个人,有男有女,双手统一被绳子绑着,身后都站着一个复兴社特务成员。这些复兴社特务手上都拿着一把枪,抵着被捕之人的后脑勺。瞧起来,正是要执行就地枪决的架势。

 

乔楚生有些发懵。他见特务处的戴处长站在前方,于是几步走上前问道:“戴处长,你这是……”

 

“乔旅长,噢,这个场合应当称呼乔探长比较合适。”戴处长对他点头示意,“如乔探长所见,我正准备处决反动分子。”

 

乔楚生皱眉:“这未免不妥,这些人身份还未查实,至少也先审……”

 

话音未落,戴处长骤然抬手,而后向下一挥,做了个行刑的手势。乔楚生猛地回头,然而来不及了,沉闷的枪声响起,跪着的人接二连三地倒下。顷刻之间,眼前少了十几个活人,多了十几具尸首。

 

离乔楚生最近的是一个女生,第一枪打下去的时候,人还没死透。复兴社特务训练有素,很快就补了第二枪。乔楚生站着没来得及动,于是她身上的血飞溅起来,溅到了乔楚生的衣角上。

 

没有月亮的夜晚,晦涩而灰暗。乔楚生站在路灯外的阴影之中,脸色也是晦涩不定,只有那双以明亮著称的眼睛里,隐约还能看出几分心思来。戴处长在他对面,正是与他眼神交接,此时不由地愣了一下。

 

愣过之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对下属下达了清洗现场的命令后,戴处长对着乔楚生微微一笑:“乔探长,非常之时行非常事,如有不适,也请你谅解。不过……”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乔楚生一眼,“我听闻,乔探长是见惯生死之人,我却是没想过会给你带来不适。”

 

乔楚生此时已经转身准备离开,闻言也并没有回过身来,只是停住了脚步。四周的空气短暂地凝住了片刻,随后乔楚生开口道:“戴处长说笑了。正如你所说,我乔楚生是死人堆里活出来的,这么点阵仗,还影响不了我。”

 

言罢他迈开大步,坐上了自己的汽车。径自踩下了油门,他长驱直去,将一干人等与满地鲜血抛在了身后。

 

 

回到家后,乔楚生开了几瓶酒。本想借酒消愁,然而酒入愁肠愁更愁,他是越喝越烦躁。喝到最后,他心头火起,手一挥,将书桌上的东西尽数挥到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砸完之后,他颓然倒退几步,坐在了地上。

 

戴处长说他见惯生死,这是没错。自有记忆以来,他便是如此。也正是因为如此,白老大看他是个好苗子,才招揽他进了青龙帮。入了帮会以后,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甚至为自己挣下了八大金刚之首的称号。而后来的北伐岁月则更不必说了,战场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人命在那里简直一分不值。

 

可见惯生死、不畏生死,他最终也没有对死亡这件事感到麻木,更别说手无寸铁之人的惨死。他永生记得,那个与他一同逃荒到上海的私塾先生教给他的道理。

 

私塾先生说,死生亦大矣。生死是大事,哪怕手上沾满鲜血,亦不可以对生命的消逝无动于衷。这是人与鸟兽之分别,他是人,不是野兽。他要记得这个。

 

只是如今自己参与其中的事,又与野兽有何分别?

 

 

满心的痛苦中,乔楚生看到地上那一摊被他摔坏的物件当中,还躺着路垚给他写的信。于是他想起,两个星期过去了,还没有来得及写回信。

 

一股冲动驱使着他。他于是又坐到书桌前,拿出纸笔,想给路垚的信里写一写今天发生的事。

 

他写道:“路垚,展信佳:这段时间实在太忙,来不及给你回信。今日发生了一件事,蒋命我们与复兴社一起抓捕某党相关人士。共抓住了十几人,就地枪决……”

 

写到这里,他笔头一顿,又尽数划了去。

 

这样血腥的事写上去,该吓到路垚了。而且,乔楚生自嘲般地笑了笑,他还记得当初路垚和幼宁问他,如果被命令杀人,他会怎么办的事。

 

可明知也许会被路垚瞧不起,他还是想起了他。白天的时候,他的身边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太过于忙碌,因而不允许他持久地想念;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那刻骨的思念便总是悄悄冒出头来。尤其是在这样寂静而煎熬的夜晚,他更是想要对路垚说些什么。

 

他站起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痛饮一口,乔楚生拿起笔重新写道:“我这里发生了一些事,不方便详说。总之最近这段时间,我总是被逼着做不愿意做的事。我以前认为,世间大多事都能分出是非黑白来,但自从瑶琴死后,我渐渐发现也不是如此。我有点不太明白我在这里的意义了。”

 

他很想告诉路垚自己的思念。但是最终,他只写道:“家附近开了一家粤菜馆,据说厨师很有名。我想起了你爱吃佛跳墙,也去吃了一次,倒没觉出什么特别的来。不知如果你吃了,会觉得怎么样。”

 

写到这里,乔楚生觉得困了。地上一团狼藉,乔公馆没有仆人住,清扫的女工一周定时来两次,是以摔了东西还是要他自己收拾的。不过现在他不想管这些。穿着那件带血的衣裳,乔楚生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乔楚生上白公馆请罪,告诉白老大,他不想再做巡捕房探长了。算起来,短短两个月中,他居然对白老大说了两次“干不了”三个字。他觉得万分愧疚,因为他知道中央巡捕房探长的差事,对于身在公共租界的白老大的重要性。

 

白老大带他入帮会,教他混江湖,也教他做人。他今天的一切成就,都来自于白老大。他理应为他奉献一切,不止生命,包括心灵。他本应当这样。

 

出乎意料,白老大却是比上一次还要平静。他同意得很快,并且拍了拍乔楚生的肩。

 

“我明白的,这差事与以往的性质不同了。”白老大说。老人眼里有一丝歉意,“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干到现在,难为你了。”

 

就这样,不久以后,乔楚生调离了中央巡捕房,改去了工务处。当然探长这个缺白老大自然也不会放过,他运作另外一个人,顶了上去。

 

 

这件事的结尾,是好几个月后,乔楚生收到了路垚的电报。电报里路垚报了自己和幼宁的平安,说收到乔楚生的来信,还说也想回来吃粤菜。电报最后,是这样一句话:“保守你的心,胜过保守一切。”

 

又过了几个月,乔楚生收到了路垚的封空白信——什么也没有写,只附了一张照片。照片里,路垚站在一棵树下,带着平日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镜头,瞧起来和分别的时候还是一个模样。

 

乔楚生将照片装进相框,放在了床头。

 

相比巡捕房,工务处的工作要安稳许多。警备军也会参与抓捕的行动,不过一般不落在乔楚生部头上。生活平静下来是件好事,只不过闲了就有功夫想东想西。有时候下班路上,见到住宅区星星点点的灯光,乔楚生偶尔也会渴望能有一盏灯是为他点亮。

 

当然,想想也就算了。这段日子看似平静,不过身在其中之人却能感觉到平静水面下的张力。好日子不会太久,像他们这样的亡命徒,倒也不必耽误别人。

 

 

时光如流水般过去,三年后,日本人在一个深夜向宛平县开了炮。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占据了北平与天津,日军稍做休整,很快便向上海发起了进攻。

 

 

五、雪亮

 

九月,战事陷入了胶着阶段,中日双方都增了几次兵,却也还是没有哪一方彻底获得胜利。于是双方便又一次坐下来开始谈判,同时偷偷摸摸地向沪上调转更多的兵力。自然而然地,此刻在此地鏖战的战士们也获得了几日喘息的机会。

 

乔楚生在这一日傍晚换上常服,在掩护下悄悄地乘车回了趟租界。进了租界以后他觉得,里面虽然也是气氛紧张,但毕竟还是人间模样。不像外面,炮火连天,尸首遍地,已经完全是个地狱了。

 

骤然从地狱回到人间,饶是乔楚生这样的人,也不免松了一口气。车进了乔公馆的院子,他跳下车来,拔腿便往里走去。

 

爬上短短的阶梯,乔楚生用余光扫了眼门锁,然后停住了。一抬手制止了副官和警卫员向前的脚步,乔楚生压低了声音:“锁被破坏过了,家里有人。”

 

乔楚生的警卫员姓刘,是他从青龙帮带去部队的,练过横练功夫,是个脾气火爆的好小子。脾气火爆的小刘当即一瞪眼:“他娘的,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咋还埋伏进租界了?”

 

乔楚生呵斥了一声:“小点声。”他抽出别在腰间的手枪,给子弹上了膛。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敢在公共租界里对他动手,日本人真是胆大包天了!

 

对副官和警卫员使了个眼色,乔楚生心里默念三下,伸手推开了房门。

 

乔楚生这座公馆不算特别大,这也是他自己的要求,他是一个人住,太大了就显得冷清。是以一踏进屋子,他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影。那人显然个子很高,坐着仍高出沙发靠背一大截。是很久未见却仍然很熟悉的身影。乔楚生愣住了。

 

他愣住了,小刘可机灵着。冲上去一把将人拎起来,小刘将人反手扣住,押到了乔楚生面前,嘴里骂道:“区区倭寇,敢在我们四哥、哦不师长面前耍阴谋,还早了一百年!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师长原来在公共租界是干什么的,哼哼……”

 

小刘力大,那人疼得一咧嘴,却也没有告饶。被迫弯着腰,他有点勉强地抬起头看向乔楚生,旋即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老乔,可以啊,你都已经是师长了?”

 

这会儿轮到小刘愣住了。他尴尬地松开了手:“原来你不是日本人啊……不是,原来你是四哥的熟人?”

 

他一松手,那人就直起身来了。两步上前将乔楚生抱了个满怀,那人呼出一口老长的气:“这么多年了………老乔,我终于见到你了!”

 

 

乔楚生站着没动,他觉着自己是在做梦。任由那人抱了一会儿,他很轻很轻地开了口,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路垚?”

 

那人,也就是路垚,将头埋在乔楚生的颈窝处,此时便发出了闷声闷气的笑声。路垚笑着说:“当然是我,不然还是谁?”

 

乔楚生迟疑地将手攀上路垚的背,拍了拍,又拧了一下路垚的腰,换来路垚“嘶”地一声抗议。手渐渐颤抖起来,他想这大约不是做梦了。只是虽不是梦,却仍如坠梦中。五年了!时光瞬息而过,他没敢想还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就这样抱着,过了很久,久到副官和小刘都悄悄离开,天也不知何时黑了下来,乔楚生才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推开了路垚。

 

他后退一步,皱起了眉:“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上海正在打仗呢!幼宁呢,她怎么会让你回来?”

 

路垚沉默了一下:“我和幼宁离婚了。”

 

他不等乔楚生有所反应,就飞快地补充道:“不要说西方国家,我们国家也早就宣扬婚恋自由了。我和幼宁过到现在,双方觉得彼此还是不合适。而且就婚姻制度的起源来说,是教会………”

 

乔楚生被这一大段话绕得晕头转向,连忙叫停:“行了行了,我不会管你离婚的事,你想离就离。可是你这个时候回国不行,太危险了。”

 

“我不回去。”路垚回答。他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坚定之色。或许正是出于这种坚定,所以他此刻的回答分外简短而有力。但是对于恶战数日而情绪极度不稳的乔楚生而言,这个坚定的拒绝不啻于火上浇油。他厉声道:“路垚,你听话一点,在这里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趁这两天停战,赶紧走!”

 

路垚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我说了我不!你都能在这里,凭什么我不能?!我躲在租界,还能比你个在前线打仗的危险了?我不走!”

 

乔楚生闻言,心头火起,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是一个怒目圆睁的表情。路垚见状也不示弱,向前一步,同样瞪起了眼睛。

 

 

路垚和乔楚生吵了起来。这一吵,就吵到了深夜。

 

吵到最后,两个人都吵累了。乔楚生气冲冲地坐在沙发上,喉咙痛得火烧火燎,他感觉今天讲的话比他指挥一场战役还多。咳嗽了几声,又试着张了张嘴,他估计自己明天嗓子要哑着说话。这时眼前递过来一杯水,是路垚递过来的。一边递水,他一边仔细端详了乔楚生的脸:“老乔,你见老了。”

 

乔楚生虽然接过水,但是没半点好气:“废话,我都几岁了?”

 

他心烦意乱地仰头喝水,因为太急,还洒了一点在身上。正忙着拿手帕擦拭自己的衣服,他便听见路垚说道:“老乔,我累了。你别赶我走啦,上海之前又不是没打过仗,我也没什么事啊。”

 

路垚的嗓子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也是沙哑得可怕。或许是因为长途旅行的缘故,他看起来甚至更糟糕一些,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棱着,脸色苍白,一副精神恹恹的样子。

 

乔楚生那颗心脏素来是对路垚特别柔软,见状不由地闭了闭眼睛。他想对他说,今非昔比,日本人已不是五年前的样子,他们可能要败。但是张了张嘴,他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不说,路垚紧接着说:“老乔,你别生我气了。我真的不想走。”

 

见乔楚生还是低头不语,他揉了揉眼睛,可怜巴巴、细声细语地说:“我想睡觉。”

 

路垚也是快四十的人了,做这等撒娇的动作,倒还是不太违和。乔楚生一颗心被他搅得十分混乱,见确实已是凌晨时分,只好仰天长叹:“行行行,先睡吧。睡醒了再说。”

 

 

第二日,乔楚生起了个大早。冰箱里没什么东西,怕万一路垚醒来会饿,他出门买了份早饭放在桌上。然后他动身去了白公馆,要将各种情况给白老大做一个汇报。

 

他在白公馆一待便是大半天。结束以后从白公馆出来,开了一段路的车,乔楚生在一个公用电话亭边停下,拨出了一通电话。拨完电话他抬头一看,烈日当空,正是个艳阳天。

 

他顶着骄阳烈日开车到家,一打开门,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穿着围裙的路垚从厨房走出来,对他笑道:“你回来的刚好,可以吃饭了。”

 

因为小时候饿坏了肠胃,乔楚生向来吃得不多,可今天也忍不住多动了筷子,也不知是厨师的手艺太好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一边吃,他一边说:“还以为你会睡到下午呢。”

 

路垚撇嘴:“没看到我把你买的早饭都吃掉了吗。”

 

饭后乔楚生去洗碗,路垚倚在厨房的门边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他开了口:“老乔,别逼我走了,我不会走的。而且以前你说过一切以我的意愿为优先的。”

 

乔楚生先是不吭声。埋头将最后一只碗洗完,他转过身来,是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不走就不走吧,都随你。”

 

“真的吗?”路垚睁大了眼睛。

 

乔楚生笑笑:“真的啊。”

 

路垚又向他走进一步:“真的?!”

 

“当然是真的。”

 

路垚猛地大叫一声,然后一把把乔楚生抱了起来。乔楚生被他吓了一跳——路垚个子虽大,力气却不济,踉踉跄跄地,两个人差点没一起摔倒。脚着了地,他给了路垚一个爆栗:“你小子别是疯了!”

 

路垚气喘吁吁地道:“小爷我这是高、高兴。”

 

乔楚生摇摇头:“路垚,停战只有三日,明天晚上我就得返回阵地,我只能陪你这么短的时间。而且现在形势紧张,虽是在租界,这两天我也不好抛头露面陪你去出去晃荡。”

 

路垚说:“这个我知道。但是老乔,既然形势这么危险,你能不能……”

 

他的眼神与乔楚生的眼神交汇了,后半句话便没有再说下去。路垚的神色黯淡了些许:“当我没说。别告诉白老大我的行踪,你不在的时候,我再出门吧。放心,我不会走出租界的。”

 

乔楚生不忍看到他这样沮丧的神情,故而话锋一转;“不过我想,晚上带你去附近吃个佛跳墙肯定是没问题的。”

 

 

分隔的光阴实在太漫长。除去在外吃的一顿饭,其余时间,乔楚生和路垚什么都没有做,光是待在乔公馆说话了。饶是如此,当第二日傍晚到临时,他们仍觉得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讲。

 

没讲够也没办法。人生许多事,都是没有办法。路垚将晚餐端上桌,两个人喝了点酒,刚吃完,外边便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

 

路垚问:“这就得走了?”

 

乔楚生看着窗外,“嗯”了一声。他从晚饭开始便不太说话,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想到乔楚生又要奔赴生死难料的战场,路垚也觉得心沉重得很。可此时,一惯随性的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隐藏心事。

 

给乔楚生拿了行李,他跟着乔楚生走到了院门口。见警卫员已经坐在车里,路垚将行李放在地上,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我不送你去阵地啦,你要小心,保命要紧。记得我还在你家等你。”路垚说。

 

乔楚生转过身,视线在路垚脸上掠过。他沉声道:“路垚,你要跟我走一趟。”

 

路垚有些惊讶。他不去送是不想徒增伤感,但如果乔楚生要求,那送一程也是一程。只不过路垚必然不会放过揶揄乔楚生的机会:“老乔,你舍不得我吧?我陪你去也不是不……”

 

一阵头晕的感觉袭来,路垚不得不终止了话语。中午只喝了一点点,所以必然不是酒精的缘故。路垚反应很快,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乔楚生。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乔楚生避开了他的视线。他见路垚脚一软,料想是药效已差不多全发挥出来了,便上前一把搀住路垚,将人连拖带抱地往车里拖去。

 

路垚想要挣扎。然而废了老大的劲,他骇然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挪不动。药估计是下在晚饭的那杯酒里的,居然还有这样让人不能动不能言却能保持清醒的药物!而且无色无味,就这样把他一个学医的蒙混过关了。

 

事情是昭然若揭的,乔楚生一开始便没打算让他留在上海,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他。可乔楚生为了骗他,寻来这样的药不说,还巴巴地陪他演了两天的戏,真是费了心机了!

 

他心里拼命地挣扎,然而这挣扎的心绪却无法从肢体和言语上表达出来,在旁人看来,他只是毫无反抗地被乔楚生拖到了车上。乔楚生将路垚安顿好去,然后关上车门,对司机说:“去龙华机场。”

 

司机应了一声,车子便不顾路垚的意愿往前开去,瞬间就将乔公馆抛在了后头。

 

 

一路上是死一般的沉默——路垚是开不了口,乔楚生则是不想开口,当然也或许是不知如何开口。总而言之,在路垚的视角看来,乔楚生目视前方,双唇紧闭,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路垚简直要恨上乔楚生了——他被塞进车里的时候,姿势没有调整好,不得不长久地看着乔楚生这副冷酷无情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乔楚生突然露出了一个苦笑。他并未转过头来,只是将手轻轻地搭在了路垚的膝上。

 

“路垚,我知道你怨恨我。”他说,将头扭向了车窗外的方向,“若不是遇上战乱,我怎么也不会骗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此时车开到了路垚当年租的公寓。乔楚生看着熟悉的建筑渐渐远去,想起了他和路垚的初见,心里觉得那段日子已经是恍如隔世了,倒也很平静。他继续说:“你写给我的信,我都留着,经常拿出来看。说真的………”

 

他轻轻笑了一声:“从来没有人这样想着我。”

 

这一日没有太阳,西方的天空还未被余晖照亮,便已渐渐陷入深蓝。在夜色将临未临的天地间,乔楚生轻声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总是在失去什么。但那都是被迫的。在码头扛包的时候,我总想,长大以后我要抓住手中的一切。我想不到有一天我会一次又一次放开我最重要的人,并且我心甘情愿。”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但落在路垚耳朵里,却不啻一声惊雷。心里猛烈地颤抖起来,路垚想,他明白了。我原以为他不明白,他居然也明白了!

 

可是是什么时候呢?这份感情一直隐隐绰绰地藏在他们两个中间。仿佛是十几年前就开始,却一直未被明晰。他自己也是在不久以前才明白过来的。

 

可即使明白过来了,乔楚生依然毫不犹豫地骗了他,要将他送到大洋的彼岸去。

 

车已经停下。外面站着几个人,手上推着一把轮椅。乔楚生握紧了路垚的手指。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路垚一眼,他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是个很轻柔的吻,像羽毛一样。乔楚生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走吧。虽然我不信教,不过希望上帝保佑你一辈子平安。”

 

车门被打开了,几双手伸了进来。路垚心中涌起似悲似痛的绝望,他想他之前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甚至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而当一切水落石出,一切却又重蹈覆辙——从幼时开始,生活与意愿便总是相违背。而现在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的去留。而立之年已过,天命之年已近,他曾以为自己终于是足以挣脱束缚。没想到啊,他依然是这样弱小,这样不自由。

 

路垚掉下眼泪了。他再一次试图挣扎起来。这一次的挣扎是如此激烈,以至于他的手居然动了动,嘴里也发出了模糊的气声:“我……我不走……”

 

没有用,他轻而易举地被拖离了车子。车门关上,再也看不见乔楚生的脸。路垚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乔楚生是要去战场的,这一分别,以后真的是生死两茫茫了!

 

别走,他在心里呐喊着。可惜那车子听不见他的心声,径自调了个头,车子很快就离开了。

 

 

车子往阵地开去。小刘一边唏嘘,一边转过身来:“哎哟,四、师长。这姑爷和您的感情真是不一般啊,我看他那哭的。人在租界里也没啥不安全的,您说您干嘛非把他弄走………”

 

眼见小刘噤声了,乔楚生正是觉得奇怪。突然觉得嘴角一凉,他愕然伸手往脸上一摸,才发现一滴眼泪滑到了嘴边。

 

乔楚生没有理会小刘惊恐的神情,他心平气和地说:“你懂什么。战况对我们不利,现在的日本人又不同往日,以后租界也不会太平。”

 

又一滴泪水滑落,他抬手抹了去。阵地已经到了,他须得收拾精神振作起来。炮弹不长眼,可不会因为他心里难受就放过他。

 

这是战争时代的悲歌。人们的生活如同柳絮,随着炮火带来的风沙零落飘摇、不能自主。11月,随着战事的失利,上海沦陷,乔楚生随军离开沪上,往南而去了。

 

 

六 日落

 

接到从武汉撤军命令的时,乔楚生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啃窝窝头。这窝窝头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过战打到这个份上,谁也管不了吃食,能吃就塞几口。三下五除二将窝窝头塞进自己嘴里,他对身边的刘师长摇了摇头:“老刘,我不走。”

 

刘师长是乔楚生在中央军校的同学,这次在武汉隶属张司令麾下第三集团军。因其貌若女子,声音又细,被同期亲切地称呼为刘姥姥。刘姥姥闻乔楚生言,先是愣了一下,连手里的馒头都差点掉了。慢慢地反应过来,他柳叶眉竖起,高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要殉国?”

 

刘师长高声大嗓起来,女子气消失了不少,倒是显现出了难得一见的男子气概。乔楚生看着他,不由地笑了起来:“别扯淡,我哪有那么伟大。”

 

刘师长怒道:“你留在这里不撤退,不就是他妈的殉国吗。老乔,不是我说,你我虽都是读了黄埔,但归根结底,你是青帮白老大的人,我是张司令的人,都不算是最纯正的嫡系。如今他蒋委员长中央军嫡系中的嫡系都准备撤退了,你在这发什么神经献什么身呢?你的白老大知道吗?!”

 

乔楚生道:“倒确实不知。要么你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帮我跟他说一声吧,我怕接下来没机会打他电话。”

 

“要打你自己打!而且,委员长也是一早说了不做孤城困守。死在这太没必要了,老乔,殉国这种事你不要做,没这个必………”

 

“行了行了。”乔楚生制止了对方,“你越说越离谱了。我说了我没那么伟大,哪能想殉国。只是………我是湖北人,这儿可以算是我的故乡。”

 

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处平原。据说这儿草木丰泪沛,湖水清透,本是很美的地方。只是现在尸横遍野,土地成了焦土,湖水一片血红,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打扫战场的小兵从身边经过,向他们敬礼问候。乔楚生回了个礼,随即道:“上海也算是我的家。当初上海会战,我随军撤退了;如今到了故乡,我不想走了。而且你看,我手下的人大部分死在了这儿,长官就这么一走了之,我怕他们灵魂不安。”

 

刘师长闻言,自知已无法劝阻乔楚生。想到这一年多来,多少同学好友死于炮火,便不由地长叹一口气。乔楚生对他所想心知肚明,于是安慰道:“而且谁说不撤退就会死的。我这条命,可没那么容易拿去呢。”

 

 

军队南撤后,乔楚生这批人马因力不能敌,很快便逃入了山中。已是冬日,山中寒冷,又找不到吃的。一段日子下来,人死了十有八七,一半死于日军围剿,一半死于饥饿寒冷。在最后一次遭遇日军追击后,乔楚生和部队走散,逃跑途中不甚从山坡滚落,晕了过去。

 

踩空的那一刻他想,这次是必死无疑了。不想睁开双眼,并非身在地狱。眼前是石头盖的房顶,耳边是喧哗人声。一张年轻女孩的脸突然出现,对他笑了笑。

 

女孩名叫林思海,家住柳家村村口。柳家村就是乔楚生现在所在的地方。村口有条小溪,据林思海说,乔楚生就是在那儿被她捡到的。

 

乔楚生一语成谶,大难不死,却也没了方向。他的人马死得七七八八,幸存的人也无处可寻;想离开,可村里的小伙子告诉他县城里的日军下了对他的通缉令——十万大洋,金贵得很。四处都不安全,倒是柳家村在深山老林里,进县城来去都要花上好两天,故而日军也没发现这个村子。乔楚生于是就留在了柳家村。

 

命悬一线的日子又一次远去了。村里的日子很安逸,人们日出而息,日落而做,像极了他回忆里的老家。乔楚生掉落山崖的时候受了点伤,村里人见他是抗日将领,也不许他帮忙干活。乔楚生每天无所事事,便有闲暇去想很多事情。想白老大的安危,想幼宁好不好,想上海现在的局势不知道怎么样,想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和在这次战争中死去的那些弟兄。

 

当然也想路垚。路垚是不需要特别想起的,因为从来没有忘记过。再一次分别后,想路垚这件事变成了和吃饭、喝水一样的日常,以至于连伤心都变得习惯。只是他依旧很担心路垚。国军南撤之前,乔楚生打过一通电话给路淼,知道路垚在美国一直抑郁寡欢。路垚最恨被束缚,最终却是自己亲手将他推进了牢笼,乔楚生并不后悔这么做,但为此厌恶自己万分。

 

桥归桥,路归路。路垚是这样值得爱的一个人,乔楚生希望他能再遇所爱,过上新的人生。

 

 

这一天,乔楚生照例去帮林思海看顾学生——林思海在县城念过中学,是这个村子唯一的读书人,读完便在家乡办了个私塾,教小孩念书。乔楚生念她救命之恩,帮她忙,却也不和她走得太近。他看得出人家对他颇有情意,但想着这不是在沪上风月场,又心有所属,倒也不愿招惹这个小妹子。

 

快到放学时间,他便打算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见村南吕家的阿健步伐匆匆地往这边走来。乔楚生便唤道:“阿健,什么事这么急呢?”

 

阿健停下脚步,神色慌张:“乔师长,不好了,我今日从县城回来,路上看到了日本人,就赶快抄小路回来通知大家伙儿。日本人要往这里来了!”

 

碰巧这时林思海从后边走来,听见这话,手中拿着的书籍“啪啪”地全掉在了地上。她蹲下身子去捡,但手一直发抖,根本使不上力。乔楚生见状弯下腰捡起书,另一只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思海,没事吧。”

 

林思海一下子坐到地上,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她哭着问:“乔师长,这、这可怎么办是好啊?日本人怎么会找过来的?”

 

日本人找过来,自然是为了乔楚生。乔楚生作为这个地区仅存的中央军师长,已然是沦陷区的几大抗日精神符号之一。击溃敌人不仅要从物理层面,也要从精神层面,这个道理日本人很清楚。故而他们撒下天罗地网,四处搜寻,也要捉到乔楚生这个人。

 

日本人的搜寻是循序渐进的地毯式推进。柳家村虽然位置够深够偏,但依照阿健的说法,哪怕是多走些岔路,再过个一两天,总也能找过来了。

 

柳家村的村长急得一拄拐杖:“完了!谁能想救了乔师长,我们大家都得死在这!”

 

乔楚生一听这话,便明白了。他抬头看了一圈。村里人都被召集在一起,他眼力好,一眼便能将人们扫个七七八八。将村民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他问阿健:“我记得,从县城方向过来,离你们村子不远处有个岔路口。依你的估计,日本人这会儿到那没有?”

 

阿健摇摇头:“那不能,没有这么快。”

 

“好。”乔楚生点点头。随即他朗声道,“各位乡亲,我乔楚生蒙大家相救,多活了这些日子,已经是万幸,再没有因我拖累大家的道理。我现在就去岔路口那埋伏,把他们引开,请诸位放心。”

 

他这样一说,那村长便有些不好意思:“乔师长,您这说的哪里话,我们这……”

 

其余的村民也是如此,口中纷纷应到“哪里哪里,我们都是”,然而究竟都是如何,却也没人再说了。只有林思海急声道:“那可不行啊!村长,乔师长是抗日英雄,我们怎么好将他推出去呢?这不是让他送死吗?”

 

乔楚生摇摇头:“说是抗日,最终也没抗出什么来;家国沦陷,更是愧对父老乡亲。哪还能让大家因为我遭难呢?”

 

林思海还想说点什么,然而乔楚生再度制止了她:“思海,不必再说了。你陪我回去一趟,取我的枪来吧。”

 

 

乔楚生住的地方离村口有些距离。取了枪后,他往前走,林思海在后边默默跟了他一路。及至走到村口,乔楚生转过身来,说:“送到这就好了,你回去吧。”

 

林思海惨白着一张脸:“乔师长,让我同你一起去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乔楚生笑道:“那怎么成。我带着你这个小姑娘,还怎么对付日本人?”

 

他见女孩的泪珠都在眼里打转,便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个妹妹,许多年不见了。当然她现在年纪比你大许多,但我看着你,不知怎么总会想起她来。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妹妹,如果你不嫌弃,也可以叫我哥哥。”

 

林思海一早对乔楚生芳心暗许,听见这话,心里就知道对方并不接受自己的情意。被拒绝的酸涩叠加着即将生离死别的悲痛,她大声哭了出来。

 

“唉唉。”乔楚生哭笑不得,连忙掏手帕去擦她脸上的泪,“这是怎么回事呢?不愿意也没啥,别哭啊。”

 

林思海抽抽噎噎地道:“不,我愿、愿意。乔大哥,我愿意的。”

 

过了好一段时间,林思海才终于稍微平静下来。乔楚生将手帕塞进她手里,看了看外头,道:“妹子,我真得去啦。”

 

林思海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向乔楚生,想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他这个人了。她问:“乔大哥,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么?你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办了。”

 

乔楚生仔细想了想,末了道:“是有一件事,但不是现在去做。”

 

阳光洒在他脸上,他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隐约的笑容:“现在太危险,你不要到处跑。等到我们把日本人赶跑了,安全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联系一个叫路淼的女人。把今天在这发生的事情告诉她,让她转告给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他没有说。他最后只加了一句:“我想,一辈子悬着心的感受不好,总要让他知道的。”

 

太阳在西方的天空高挂,耀眼的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虚晃的光圈。在分离的最后时刻,乔楚生伸手摸了摸林思海的头。他柔声说:“就这了,好妹子,我走啦。”

 

说完他扛起枪,转过身,大步向那艳阳的方向走去了。林思海站在村口,怔怔地看着,看着他的背影越变越小,最终消失在金白色的光晕当中。

 

 

岔路口离柳家村着实不远,往南走是柳家村,往北走则只有深山老林。乔楚生走到岔路口往北一点的树丛蹲下,将枪支起来,准备做一个埋伏。

 

准备完毕之后,他趴下来,心想埋伏真的是很无聊的事。以前在血拼的时候,他最不愿意干埋伏的事,没想到今天倒是要干上一回。

 

不过据阿健说,来的日本人不少,他就一条命,总能带走不止一个日本人,说来还是划算了。想到这里,他赶紧清点了一下子弹。不能随着心意打完,他得留一发给自己。日本人自然是想要抓活的,他可不愿意落到他们手里再受点折磨。

 

说来也是可笑。当年他们草草将姐姐埋在了逃荒的路上,连坟都没有一个。他那个时候还小,可稀里糊涂的,心里也觉得自己不要像姐姐这样潦草地死去。比起被那洋人在码头欺侮,或许这才是他后来憋着一股气要出人头地的原因。可事到临头,他竟也要面临和姐姐一样的结局。想来卧龙跃马终黄土,人活一世,不论富贵贫穷,到了死亡之时,一切终归是相同。

 

有微风拂过乔楚生的脸。冬去春来,天已经不那么冷了。在这舒适的轻风中,乔楚生想起了多年没有想起的童年往事。在零碎的记忆片段里,他跟在母亲身后,想要一块糖吃。家里没有,他坐在地上嗷嗷大哭,姐姐怎么也劝不住。这时父亲回来了,卸下身上的行头,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乔楚生从回忆里醒了过来,他知道,日本人来了。

 

将子弹上膛,他掏出放在胸口的照片,最后亲了一下照片上的人。然后他将照片放回去,扭头看了一眼西边的天空。

 

太阳已经落到了山边,余晖脉脉地将一座一座山头染成灿灿的金色。再过不久,夕阳会落下,那令人不快的夜色会降临这片大地,将一切都拽入黑暗。

 

有些东西、有一些人,注定要在黑暗的岁月中逝去。他们不属于那个光明的未来,便只能为了那个未来而献出生命。这是命,是人的出生、经历所决定的命运。早在1924年的码头上,第一次望着载着那个人远去的船只,他已然学会了认命。但想到那个阳光普照的未来会有对方的一席之地,此时此刻,他亦觉得安慰。

 

日本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在最后一缕日光下,乔楚生扣动了板机。

 

“呯呯”地几声响起,受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向了天空。太阳完全地落下,最后一缕光慢慢地、慢慢地黯淡,终于消失在了人世间。

 

 

尾声

 

人们都说,柳家村是一个被神庇佑的村子。在长达多年的战乱中,这个村子竟未被日军洗劫,奇迹般地得以保存。村里的人说起来,都会道一声万幸。

 

1951年初春,村里老林家的闺女回乡探亲,还带回来一个人。这人姓路,个子很高,头发已经半白,瞧着是一副学者模样。路先生是从海外回来的,说是来看看,可是到底看个什么,老林家闺女和他本人却也没说。

 

 

第二天天未亮。林思海便带着路垚来到了通往村子的岔路口。她指了指那处茂密的树丛:“就是这了,我在这里捡到了你的那张照片。日本人应当是把他埋了,但具体位置在哪,就不知道了。”

 

林思海走后,路垚走到树丛里,摸了摸四周的泥土,然后慢慢躺了下来。

 

手里握着自己那张泛黄的照片,他举到眼前看了看。想到乔楚生指不定就在自己身下,当然也可能在几步远那颗树下,于是又笑了笑

 

不管在哪里,他都已经变作了泥土,与这片土地上的草木化为了一体。

 

草儿扫到他脸上,痒痒的,带着露水的气息。曾经有许多这样的清晨,他被乔楚生从被窝里叫醒,去解决一个又一个案子。在大洋彼岸每一个早起的清晨,他都会想起这个来。

 

恍然间,他觉得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大梦醒来,十几年已然过去,山河变色,故人长绝。只有他被留在了远地,手心空空,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握住。

 

路垚在那躺了很久,才慢慢地爬起来。东方的天空,一轮血色的红日正冉冉升起。不管什么样的存在被埋葬在了黑夜,一到日出时分,太阳只管自顾自地升起,它正是这样冰冷而无情的存在。

 

路垚朝天边望了一会儿,便转过身,离开了这片埋骨之地。他的身后,那轮红日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映得他前方的路也变成了一片红色。他在这条路上踽踽前行,走向那个已知的、红色的未来。

 

 

 

九只梨

【无差】《谁是狼人》1

    本文是《奇怪的支出增加了》的文字梳理版,对话体没能展示的细节和剧情在此均有补充。


 1.
  
  乔楚生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在走背运,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上。
  
  一是路垚的姐姐突然来上海了,铁了心要带路垚回家。白幼宁靠一把空枪在第一回合跟她打了个平手,但乔楚生知道这远不是结束。
  
  而第二件事情显然更为棘手——公共租界死了个英国人。
  
  这外国佬名叫莫里,是个开药厂的商人,被人在酒会上一枪射穿了脑袋。路垚在案发现场踩着他的血听白幼宁讲这人的生平经历,在说到莫里最近靠出口新药赚了不少钱的时候,路垚给乔楚生提出了个颇为难办的要求,他要乔楚生带人封...

    本文是《奇怪的支出增加了》的文字梳理版,对话体没能展示的细节和剧情在此均有补充。


 1.
  
  乔楚生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在走背运,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上。
  
  一是路垚的姐姐突然来上海了,铁了心要带路垚回家。白幼宁靠一把空枪在第一回合跟她打了个平手,但乔楚生知道这远不是结束。
  
  而第二件事情显然更为棘手——公共租界死了个英国人。
  
  这外国佬名叫莫里,是个开药厂的商人,被人在酒会上一枪射穿了脑袋。路垚在案发现场踩着他的血听白幼宁讲这人的生平经历,在说到莫里最近靠出口新药赚了不少钱的时候,路垚给乔楚生提出了个颇为难办的要求,他要乔楚生带人封禁莫里的药厂,除非案子破了,否则不许任何人出入。
  
  英国人当然不大乐意,莫里的药厂最近可谓日进斗金,他死了,身后想吞掉这块蛋糕的人不计其数。然而路垚要求封,乔楚生便顶着压力叫人给药厂贴了封条。
  
  路垚要求乔楚生晚上陪他一起去药厂看看,白幼宁听到了,也嚷嚷着要去。
  
  “干嘛非得晚上,跟做贼一样,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清。”白幼宁陪着他们连翻了两个库房仍一无所获,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她有些困了。
  
  “本来英国人就不同意封药厂,要是被他们发现咱们白天翻人家库房,英国人怎么想?”路垚白了她一眼,“这不是给老乔找麻烦吗?”
  
  “哟,难得,你也会为别人考虑……”白幼宁嘲讽他,随手翻开面前的木头盖子,紧接着便被里面的东西惊呆了,“三土,哥,你们看这是什么?”
  
  跟其他箱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盘尼西林不同,这箱子里摆的则是密封好的一袋袋的白色结晶粉末。
  
  路垚拿出一袋,打开来闻了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然后随手递给乔楚生。乔楚生小心地用小指挑起一点粉末,放进嘴里尝了尝。
  
  “万一有毒呢!”白幼宁赶紧拦他,然而她下一刻就看到乔楚生将这东西吐了出来,脸色大变,“是海洛因。”
  
  “什么?”白幼宁没听清楚。
  
  路垚向她解释:“这是种高纯度的毒品,极易成瘾并且很难戒掉。合成技术和价格都比鸦片高不少,而且危害也远远超过鸦片。”
  
  “我就说,什么新药让莫里赚那么多?就是金子打的药丸也换不了那么多钱,原来他私底下在做这个。”路垚嘲道。旁边的乔楚生没出声,路垚借着手电筒的光去看他,发现他眉头深锁,脸色极其难看。
  
  “老乔,怎么了?”
  
  乔楚生回过神来:“就在最近,青龙帮在好几个堂口都发现有这东西的踪影,为此老爷子还跟黄老板吵了一架,不过黄老板极力否认东西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六子本来还带着兄弟们在查来源,没想到竟然是从这儿来的。”
  
  “明天我们得见邹颖一趟。”路垚想起莫里的那个中国合伙人,“莫里贩毒,我不信她没听到一点风声。”
  
  白幼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那明天我就不去了。”
  
  大小姐抱着手臂,踩着高跟鞋“哒哒”走了,显然十分不爽。
  
  路垚简直莫名其妙,问乔楚生:“她怎么了,突然发神经啊?”
  
  “这邹颖吧,”乔楚生在背后讲起白启礼的情史,多少有点尴尬,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是我们家老爷子的情妇。”
  
  “哦……”路垚了然,“她小后妈啊?”
  
  “啧,这话可不能叫幼宁听见。”乔楚生警告他,“不然她揍你我可不帮你。”
  
  路垚正在脑补白启礼那一个排的情妇,想的正入神,不知道怎么的,脑子转了个弯,想起乔楚生挽过的那些女人,语气酸溜溜:“乔四爷的红颜知己,也不比白老爷子少吧?”
  
  他眼睛盯着乔楚生,岂料对方居然真的认真想了想,答道:“差不多吧。”
  
  于是路垚也“哼”了一声,把步子跺得震天响,跑去找白幼宁了。
  
  乔楚生在身后看着他,满眼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然而第二天他们并没能见到邹颖。
  
  邹颖失踪了,她的妹妹邹静接待了乔楚生和路垚。
  
  “姐姐失踪之前,曾经收到过几封恐吓信。”邹静起身,从桌面上的小盒子里拿出几封带着火漆印的信。
  
  乔楚生接过,随手拆开一封,发现上面是看不懂的外文字,只好递给路垚。
  
  “是法文。”路垚道。
  
  在上海,贩毒的生意一开始是几家在做,后来经过几轮明里暗里的争斗,又死了个把人,这卖烟土的生意最终落到了法国人和上海黑帮的手里。
  
  莫里私下贩卖海洛因,无疑是在跟这二位抢生意。
  
  乔楚生拿了信,起身要离开:“邹小姐,如果还想起来一些其他的线索,一定要记得联系我们。”
  
  路垚早就已经坐不住了,立刻也起来要走,邹静跟他们道别,临别时,乔楚生看到她的目光第四次落在了路垚的身上。
  
  路垚从没哪次走的这么快的,两条长腿迈的,恨不得劈着叉走。乔楚生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等上车了才问他:“认识啊?”
  
  路垚瞟他一眼,眼神透露着心虚,不过倒是没想着要隐瞒:“前女友,之前读书的时候认识的。”
  
  “哦……怪不得呢。”乔楚生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问他:“看这态度,初恋?”
  
  路垚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乔楚生又问:“初恋,那是当初恋,还是现在还恋着呢?”
  
  “早几百年就分了。”路垚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睁着两只眼睛瞪他:“你怀疑人也要按照基本法好不好。”
  
  “我妈留的媳妇戒指都给你了。”他伸手去勾乔楚生脖子上戴的那根金链子,链子的正中央挂着一枚戒指,正是路垚三天前亲手给他挂上的。
  
  路垚还想说什么,忽然感到面前一片阴影投下,乔楚生侧身吻了他。
  
  “跟你开玩笑呢。”乔楚生笑道,明显是在逗他。
  
  路垚看他一脸从容,心里简直要憋出火,只恨自己当初没多谈几次恋爱,也不至于现在被乔楚生牵着鼻子走。
  
  他俩回到巡捕房的时候,白幼宁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她手边还放着一个牛皮纸袋,显然是专程在这里等他俩的。
  
  “阿斗的调查报告,给你俩的。”白幼宁搓了搓手,“赶紧看看都写的什么?”
  
  “屋主信息……”她伸头去看乔楚生手里的文件,“哥,你们要买房子啊?”
  
  “不是。”乔楚生道,“枪击案发生后,我查看了周围的建筑,发现只有办酒会的酒店正对面的那栋公寓有这个狙击条件,按照尸检结果,结合子弹击穿颅骨的伤口走向来看,凶手应该藏在公寓6楼正中的房间里。”
  
  乔楚生将报告上的“615”指给她看,白幼宁略扫了一眼:“屋主是对上海夫妻啊?”
  
  “但租户却是个法国人。”乔楚生抽出租户信息,“未免也太巧了吧?”
  
  “确实很巧。”路垚也这么说,但他想的和乔楚生想的,完全是两个方向:“莫里的药厂和政府有合作,你们知道这次是谁代表政府来跟莫里谈合作的吗?”
  
  “谁啊?”白幼宁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我姐。”
  
  乔楚生翻资料的手突然顿了一下,而后抬头和他对视:“阿斗给我的资料显示,615的租户常年不在家。而屋主栏上写的这对夫妻,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夫妻俩没儿没女,亲戚也远在福建,因此这间屋子实际上被政府收回,是北洋政府的财产。”
  
  “你们在说什么……”白幼宁懵了,“我们不是在说法国人吗?”
  
  路垚沉思了一会儿,心下有了计较,他将资料合上,对白幼宁和乔楚生道:“咱们兵分两路,老乔和幼宁你俩去查法国人,我去会会我姐。”
  
  乔楚生犹豫了一下:“不然还是让幼宁陪你一起去见你姐吧,有外人在,她不好直接为难你。”
  
  路垚本想拒绝,但一想起他姐的脸,他就又怂了:“那好吧……”
  
  然而这次调查,两方进行的都不怎么顺利,乔楚生在法国人那里吃了个闭门羹,路垚则更为悲惨,他在和白幼宁赶往他姐下榻的酒店途中遭到伏击,被一枪打穿了肩膀。
  
  乔楚生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白幼宁哭的妆都花了。她今天穿了白色的小羊毛外套,此时外套半面都是血,那血刺的乔楚生头晕,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白幼宁和他同来的六子都吓了一大跳,双双上去馋住他。
  
  “楚生哥!”
  
  “四哥!”
  
  “我没事。”眩晕只是一瞬间,乔楚生很快恢复过来,只不过心跳的厉害,他问白幼宁:“怎么回事?”
  
  白幼宁哭的一抽一抽的,话都说的不太利索:“路上,被人放了钉子,轮胎被扎破了,三土下来看,就……”
  
  她又忍不住哭出声:“哥,对不起。”
  
  “没事,不怪你,不怪你。”乔楚生将她抱在怀里,眼神茫然,只是凭直觉在安慰她。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医生摘下口罩,问他们三人:“谁是病人家属。”
  
  乔楚生赶忙站起来,搀着白幼宁上前,俩人异口同声:“我是!”
  
  医生疑惑的目光在他俩身上转了一圈:“到底谁是?”
  
  “我是。”乔楚生忍不住问她,“医生,他怎么样了?”
  
  “情况还行,”医生道,“子弹正好卡在锁骨上,锁骨裂了,但是万幸没伤到肺,另外就是皮肉伤了。家属来签一下字。”
  
  她将纸笔递给乔楚生,乔楚生的手竟有点抖,六子看着乔楚生不同寻常的表现,在一旁叹了口气,但仍没有出声。
  
  “你是患者的什么人啊?”医生问乔楚生。
  
  乔楚生犹豫了一下,答道:“朋友。”
  
  “朋友?朋友不行啊,朋友不能签。”医生又将纸笔收回来:“直系亲属在吗?叫过来签字。”
  
  “六子。”乔楚生叫他,“去酒店,请路先生的姐姐过来。”
  
  路淼来的很快,她眉眼焦虑,面上强装镇定,得知路垚未有大碍,这才舒了口气,拿过笔签了字,而后转头向乔楚生发难:“乔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乔楚生将大概情况说了,路淼又道:“三土从小就胆小,又是我们家里的老幺,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上海终归不安全,等他伤好的差不多了,我要带他回海宁。”
  
  她话里有话,说是上海不安全,然而路垚查案路上遇伏,这明白了就是再怪乔楚生将他拉入险局,却没能保护好他。
  
  乔楚生自知理亏,然而仍不松口:“我还是那句话,如果路垚想走,我绝不拦着。”
  
  两人剑拔弩张,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医生打破了僵局。
  
  “手术做完了,病人已经推到病房了。”医生手里拿着个小盘子,里面装了只带血的弹壳:“这是从病人身体里取出来的。”
  
  路淼看见这只弹壳,瞳孔骤然收缩,她的表情变化自然没能逃过乔楚生的眼睛。
  
  这弹壳什么来历,怎么让路淼反应这么大?
  
  乔楚生上前一步,在路淼开口前说道:“这算证物,我们得带走。六子!”
  
  六子应了一声,然而出来的匆忙,他们也没带证物袋,只好向白幼宁接了只手绢包起来。
  
  乔楚生低声道:“去巡捕房,交给阿斗,让他好好查查这子弹的来历。”
  
  路淼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只去病房匆匆看了路垚一眼,她的司机前来叫她,她便又离开了。
  
  乔楚生望着她的背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叫来白幼宁:“幼宁,你在这儿陪着三土。我去事发地点看看。兄弟们都在外面守着,不会出事的,别怕啊。”
  
  白幼宁用力点了点头:“放心吧哥,我会保护好他的。”
  
  路垚遇伏的地方正巧是处窄巷,地上还有路垚中枪后留下的血迹,乔楚生踩在血迹旁边,脑中模拟着路垚中枪时的姿势,很快将枪手位置锁定在了一幢老旧矮房的阳台上。
  
  乔楚生攀着墙壁翻入顶层的阳台。阳台大门已经被锁死,看栏杆上积的灰尘也能看出这里好久不曾有人来,然而有一处正对路垚当时站立的位置,栏杆上的灰尘被蹭掉了一大块。
  
  乔楚生蹲下查看,突然听到“卡啦”一声响,似乎有人踢到了瓦片。
  
  乔楚生立刻警觉地回头:“谁?!”
  
  身后一个影子闪过,乔楚生只来得及用手电照了他的背影,人便从阳台上翻了下来。
  
  乔楚生立刻喝到:“站住!”而后翻身越下栏杆去追,然而此人身手了得,一脚蹬在窄巷的墙上,接近两米高的矮墙,他轻松翻过,等乔楚生也翻过了墙,那人已经不见了。
  
  乔楚生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面色铁青。人跑的太快,他没看清这人的侧脸,但他穿的衣服乔楚生却十分眼熟。半小时前,来医院接路淼回去的司机,穿的也是这身衣服。
  
  乔楚生大半夜叫来了巡捕房值夜班的几个巡警,探照灯把二楼的露天阳台照的亮如白昼。楼下住着的年轻夫妇吵吵嚷嚷的,嘴里骂着“还让不让人睡觉”。然而开窗一看见来人穿着巡捕房的制服,便又缩回了屋内。
  
  巡捕们拿着手电筒一寸寸地搜,还真在现场找到了只被人抽完的烟头,烟头上留有足够清晰的指纹。
  
  乔楚生叫来萨利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弄来路淼那个司机的指纹,我要做对比鉴定。”
  
  萨利姆做事利索,在路淼的车把手上提取到了司机的指纹。乔楚生与烟头上找到的指纹进行了对比,结果告诉他,这两个指纹确实同属于一个人。
  
  乔楚生长长地舒了口气,而后一拳砸在了办公室的桌子上。
  
  刚进门的阿斗吓了一跳:“探长?”
  
  乔楚生揉了揉眉心,把心里的火暂时压下去:“什么事?”
  
  “您要我查的子弹来源,找到了。”阿斗将报告递给他:“是英制的Stg44型突击步枪用子弹,不过上海能查到有这种枪械的,只有法国人。”
  
  “法国人?”乔楚生又想起邹颖收到的那几封法文的恐吓信,隐隐觉得事情好像连起来了,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然而逻辑思维并非是他的强项,他只好把这一团乱麻似的线索压下。
  
  正巧青龙帮的兄弟来了:“四哥,大小姐叫您赶紧去医院,说是路先生的姐姐又来了。”
  
  乔楚生一夜未睡,不免有些憔悴,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往常精神头十足十的路淼,此时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疲惫。
  
  路淼来这里还是为了一个目的:带路垚走。
  
  她手里拿了张支票,上面填的却不是数字,而是个人的名字:路森。路垚的大哥。
  
  路淼道:“我代表路家谢谢乔先生对三土这半年来的照顾,我知道无论是乔先生还是青龙帮都不缺钱,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只好借我大弟的名头用一用,这张支票你先拿着,如果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可以派人拿着去我大弟的驻地请他,凡是帮得上忙的地方,他绝对不会推辞。”
  
  路淼不愧是从了政的女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她既想带路垚走,又不想真的得罪乔楚生和青龙帮,于是便拿路森来堵乔楚生的嘴。乔楚生只要接了这张支票,他与路垚往日情义就得一笔勾销。
  
  乔楚生当然没接,他的态度也不似第一次见路淼那么谦和,语气强硬道:“大姐,路垚不会跟你走。相应的,你也不能离开上海。”
  
  路淼递出支票的手收了回来,脸色一变:“乔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姐问我?”乔楚生将随身带着的档案袋打开,抽出里面的调查结果递给路淼:“我还想问大姐是什么意思?”
  
  路淼在看到那两枚一模一样的指纹时,脸色变得十分精彩。她将报告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知道此事她再也抵赖不得,也知道乔楚生今日来者不善,上海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乔楚生扣押她事小,但一旦影响到她后续的计划,麻烦就大了。路淼仔细思量,决定暂时对乔楚生低头。
  
  “枪手是我的人,但路垚受伤并非是我的本意。”路淼叹了口气,“我准备的原本是麻醉弹,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成了铜弹。”
  
  “大姐手下人怕是有不干净的啊。”乔楚生抬眼看他,“恕我直言,你家里还没收拾干净,就算路垚愿意跟你回去,你怎么保证他的安全?”
  
  路淼闻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视乔楚生的眼睛:“乔先生,在我没找到叛徒之前,我可以让路垚留在你身边。但是相应的,我也有条件。”
  
  她突然伸手将乔楚生脖子里的项链拽出来,她用了大力,乔楚生被她拽的向前倾倒,险些和她面对面撞在一起。
  
  路淼道:“我父亲不会同意三土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既然要让他留在你身边,该断的关系,就一定得断!”
  
  乔楚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也知道面对路淼这种人,有些时候必须要以退为进,于是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保证,路垚醒后,除非他自愿,不然你不能强行带他回家。”
  
  路淼注视着他,冷笑一声,把揪着他项链的手放开,默认了这一交换规则,而后拎着包走了。
  
  乔楚生叹了口气,将金链子的卡扣打开,把戒指取下来,放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会儿,而后才依依不舍地将戒指放进了病房衣架上挂着的,路垚的衣服口袋里。
  
  他背对路垚,因此并未发现,在他姐姐出去后,路垚早就已经悄悄地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TBC

Stg44实际上是德产,为了跟电视剧对上随便改了下,不要在意。


古河道

【垚生中篇】玲珑巷 02

路垚x乔楚生

  

写一个案子,可能有些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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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

  

  “我怀疑我父亲出事了。”陈礼说了这句话,眼里有些躲闪,“我父亲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母亲身体弱,大哥又在外地处理杂事,这件事情我不知道同谁讲。”

  

  “你父亲失踪前去哪里知道吗?”


  陈礼犹豫了一下,低声唤来一个下人,“去找张狗蛋下来。”


  路垚和乔楚生等了...

路垚x乔楚生

  

写一个案子,可能有些恐怖

------------------------------------------------------------------------------

  

  ⑤

  

  “我怀疑我父亲出事了。”陈礼说了这句话,眼里有些躲闪,“我父亲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母亲身体弱,大哥又在外地处理杂事,这件事情我不知道同谁讲。”

  

  “你父亲失踪前去哪里知道吗?”


  陈礼犹豫了一下,低声唤来一个下人,“去找张狗蛋下来。”

  

  路垚和乔楚生等了一会这张狗蛋,直到一个虽然穿着不算富贵,谈吐却有股书卷气的青年走下来朝他们微微示意打了招呼,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人就是陈小公子说的张狗蛋。

  

  “伯母困了,玉玉在房里面陪她,大哥那边。。。”

  

  “大哥不是你叫的。”

  

  “是,陈大公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我哥说他马上赶回来,但最快也要三天。”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家主陈德胜和还没露面的那位陈家大公子,似乎才是这家的主心骨。如果这两人一个在外地,一个不见了踪影,整个陈家虽然还有条不紊的运行着,但已经开始暗潮涌动。

   

   “你和探长他们仔细说说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的情形吧。”

   

   “好的,两位警官好,我叫张才胜,昨天中午我载着陈老爷去孤儿院看望那些小孩的时候,因为临时有急事,且孤儿院离家里也不远,老爷便让我先走了。”

   

   路垚的重点全放在其它地方上,暂时懒得去纠正他不是警官。

   

   “城南的孤儿院?”

   

   “是的。”

   

   “据我所知,从孤儿院走回这里,走路也要将近半个时辰吧,是吧老乔。”

   

   路垚思考了一会,撞了下乔楚生,得到一个肯定的嗯。

   

   “你管这段距离叫做不远?”

   

   张才胜干笑了两声,“老爷节俭,平时都是走着去的,昨天也是难得的叫我送一次,碰巧又遇上玉玉去参加一个聚会,时间赶,老爷就让我去接玉玉,接了直接回家就行。不想昨天会下那么大的雨,等雨稍稍停了我赶去孤儿院的时候,才知道老爷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

   

   乔楚生仔细的听了下,抬头看路垚,见他不知道盯着哪,似乎有些神游。

   

   “你在想什么?”乔楚生凑过去,装作不经意轻轻撞了下他,“你有听进去吗?”

   

   路垚侧了侧脑袋,贴着他耳朵轻声说“我想见一下那个陈玉玉。”

   

   “谁?”

   

   “这家的二小姐,我想和她聊聊。”

   

   乔楚生轻咳了一声,思索着怎么和陈礼开这个口。冷不防的,原本歪歪扭扭靠着他的路垚突然坐正,“陈少爷,听说玉玉小姐曾在###女子学院读过?”

   

   他胡诌了一个名字,陈礼满脸疑惑没太听懂。

   

   “我们老乔,家里就想找个知书达理的。”

   

   这回陈礼听懂了,他轻笑了一声,不顾张才胜一下子绿下来的脸色,站起身喊人去叫陈玉玉下来,“我二姐有些内向。”

   

   等陈玉玉下来,路垚才知道陈礼说的内向没有掺半点水分,陈玉玉见了两个生人,明显的有些慌了,无助的看了一眼张才胜,才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陈礼似乎不大看得惯张才胜和他二姐,这会也是扭过头,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陈小姐,听说昨天有场在赵家的酒会,各路名媛都去了。”

   

   “啊?哦,我不大知道这些。”

   

   陈玉玉有些小声的回答着。

   

   “玉玉昨天就是去见了几个老同学,在天街那边。”张才胜很细心的在旁边帮忙补充了一下她的话。

   

   路垚估算了一下距离。

   

   “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陈玉玉仔细的给了个小范围,和孤儿院说的陈德胜离开的时候,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差。

   

   “昨天下那么大的雨,你没有淋到吧。”

   

   面对路垚突如其来的关心,陈玉玉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没,没有,胜哥来的很准时。”

   

   “我提前了一些时候在下面等的。”

   

   陈玉玉半是羞涩半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路垚示意乔楚生也说两句,乔楚生端着茶慢悠悠品,假装没看到。

   

   “陈小姐刚毕业不久吗?”路垚只能硬着头皮闲聊下去。

   

   “不是的,昨天也是有人临时起意组的局,我也太久没见他们了,不好意思推辞。”陈玉玉抱歉的笑了笑。

   

   路垚问完自己想问的,稍微放松了一下,端起有些凉的茶水喝了一口。

   

   茶在嘴里过了一道,愣是没品出什么滋味,大概是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们也不好呆太久,又问了几个问题,就起身告辞。

   

   一直走出到外面,路垚都还在发呆,乔楚生走他身后,见他不管不顾的只往前走,还以为他在气刚才自己不给面子接话。

   

   “行了,还气呢?”乔楚生勾着他的脖子往自己怀里拉,因为两个人身高差距,这姿势有些莫名的搞笑。

   

   “别气了,不是哥不给你面子,我真不喜欢那样式儿的,哄不来。”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路垚顺着话头闲聊,脑海里还在过自己的事。

   

   “我也不知道。”乔楚生叹了口气,“更何况,我看那张才胜和陈二小姐关系好着呢。”

   

   “张才胜这个人有些问题。”

   

   “怎么?”

   

   “主要是陈礼对他的态度,既熟悉又轻蔑。回去你找人查查。”

   

   “行。”

   

   ⑥

   

   案子似乎陷入了僵局,一天过去了,受害者其它身体部位都没有找到,而仔细排查了衣物够买记录,也没有查到比较可疑的失踪人。

   

   “我曾经怀疑这受害者就是陈老爷的,”乔楚生叹了口气,“可是记录显示他根本没有买过这类洋服。连他的儿子夫人都没有任何相关的购买记录。”

   

   “张才胜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查了,原名叫张狗蛋,说是陈老爷早年资助的一个学生,现在在当教书先生,因为感激陈老爷的资助,还把名字改成了张才胜。“

   

   “你说一个节俭得甚至有些小气的人,为什么会每年花那么些钱,去资助学生呢?”

   

   乔楚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节俭得有些小气”指的是陈老爷。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家虽然按着大门户的标准,似乎大户人家该有的他们都有,但是家具显旧了都没有换,下人略显寒酸,有些年纪偏大,有些脸上挂着倦意,可以看得出主人家并不阔气不肯多请几个佣人分担。”

   

   “也许是当家主母严苛?”

   

   路垚摇了摇头,“骂几句话都咳嗽得不得不休息的人,是没有心力来精打细算这些细枝末节的。”

   

   乔楚生站了起来,挨着他坐,示意他继续说。

   

   “我抽空看了一下你底下整理上来的材料,陈德胜原本家境贫寒,后来娶了王淑,也就是他现在这夫人,才开始做起了生意,开起了商行。但奇怪的是,他最开始做生意不大顺利,不仅没赚还赔了不少。就这样情况他那时候就开始坚持资助一些孩子了,张狗蛋,也就是张才胜,会这么感激他大概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么说,陈德胜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善人了?”

   

   “我倒觉得这就是古怪点,善良的人,怎么会只可怜孩子,而不怜惜其他人,你看看他六十多岁走路都哆嗦的老佣人,和他那明显没怎么被关注,穿着旧款裙子的女儿。我看他这种做法,倒像是对孩子“赎罪”。”

   

   乔楚生摸了摸下巴,听得有些糊涂,“可是这和我们破碎尸案有什么关系?”

   

   “原本我还不大确定,但综合了这些情况,我现在有九成把握,那块碎尸的主人就是陈德胜。”

   

   tbc

   

     

   

   

   

   


迹晦光

【生垚】 堔州-11(已修订)

*现代刑侦/悬疑推理/高冷刑警队长x腹黑资产顾问


#2 竖

 

当我

无尽中下坠

也不过是挣扎的负荷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李柯父母双亡,也没有旁系亲属,解剖流程复杂了一些。好在结果跟路垚想的一样——法医从死者胃里找到了一张还未完全腐蚀的纸条,上面有一个汉字“一”一样的黑笔印记。


路垚回忆起许多年前那个令人崩溃的夜晚,没有将纸条的事告诉其他人。饶是乔楚生他们再绞尽脑汁,也解码不出这里面的信息,只得作罢,起码刘云石的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


从法医科室出来,乔楚生点了根烟,他很高兴路垚能同意做...

*现代刑侦/悬疑推理/高冷刑警队长x腹黑资产顾问


#2 竖

 

当我

无尽中下坠

也不过是挣扎的负荷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李柯父母双亡,也没有旁系亲属,解剖流程复杂了一些。好在结果跟路垚想的一样——法医从死者胃里找到了一张还未完全腐蚀的纸条,上面有一个汉字“一”一样的黑笔印记。


路垚回忆起许多年前那个令人崩溃的夜晚,没有将纸条的事告诉其他人。饶是乔楚生他们再绞尽脑汁,也解码不出这里面的信息,只得作罢,起码刘云石的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


从法医科室出来,乔楚生点了根烟,他很高兴路垚能同意做刑侦顾问,但也明显地察觉到了他那天的反常。他借着烟提神,犹豫了一下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问道,“怎么突然改变注意了?”


路垚闻着淡淡的烟草味,抽了抽鼻子,发现自己出气地不反感这股味道。他不抽烟,以前也闻不惯烟味,但不知道乔楚生抽的是什么牌子的烟,还怪好闻的……


乔楚生见他没反应,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问你话呢。”


路垚这才回过神来,马马虎虎地道,“以后再告诉你。”

尽管知道乔楚生肯定会问,但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去说这些事情,也不确定这样会不会给对方造成负担,索性就先什么也别说。


“看来你小子还有不少秘密瞒着我啊。”乔楚生把烟头摁灭,半开玩笑地道,“以后是吧,我记住了,我记性好,可别想糊弄我。”


路垚笑了笑,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路垚先去华氏公司那边递交了辞呈,想着路森那边能瞒多久是多久。紧接着便是警局这边的入职程序,除了要做五百多道明尼苏达人格测试题以外,还有一系列资料审核的事宜。


乔队长出于私心把路垚的档案“借来”看了。

牛皮纸袋里有两张A4大小的纸张,他抽出第一张,上面写的是个人基本信息,其中家庭背景那一栏写的十分详细,说是家境殷实的话也完全不为过。


路垚的父亲是一位有名的企业家,有一位哥哥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兄弟俩都毕业于名校。只不过路垚的经历那一栏写的十分简略,从大学毕业到做资产顾问之前只写了一句“任职于外资银行”,连职业都没写。相比之下,路老的小儿子就显得就有些资历平平。


不过不管履历怎么写,乔楚生知道他远不止这些才能就够了。

他暗自在心里算了算,这期间有三年时间,路垚都在哪国生活,又在从事什么工作呢?档案上都没有的东西,就算是蒋元调查起来也有难度。


路垚这个人,真是太奇怪了……乔楚生心里忍不住想。尽管疑点重重,他也不打算追究,乔楚生告诫自己,这是他亲自挑选的人,自己必须信任他。

他相信,总有一天路垚会告诉他这些事情。



下午六点半,市局的人陆续走光了,乔楚生倚在大厅门口的柱子旁,正好能看见远处的落日挂在树枝上,余晖衬的叶子发亮。蒋元正闲得在数地上的蚂蚁,下了班就被自家老大抓来等路顾问办理入职手续。


此时那人伸了个懒腰,朝二人走来道,“我国语言真是博大精深,同一个问题要换不同的语序问我四遍……”

乔楚生说道,“那是为了检验你是不是诈病撒谎。”

路垚回道,“得了吧,没病都要被他问出病来。”


蒋元还是今早才从乔楚生那得知路垚来做刑侦顾问了,此时正好逮住他问道,“垚哥,你怎么还是被我老大骗上了贼船?”

乔楚生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好好说话。”

小蒋同学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一头蓬松的卷发看上去毛茸茸的。


路垚说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蒋元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心想肯定又是乔楚生用了什么方法把他坑蒙拐骗过来的,“对了垚哥,这个写的是你吧。”他把手机上刚刷到的帖子递给路垚。

帖子标题写着“震惊!华氏公司资管离职的真正原因竟是……”路垚看了两秒内容,嘴角抽了抽,那个笔名叫“月下凝”的作者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这下好了,不用他自己通知路森,路垚从华氏跑路的事也要传到他耳朵里了。


路垚稍微动了点脑子,也猜到“月下凝”的消息是从哪来的,他斜眼瞥了眼乔楚生道,“托乔队长的福,我的麻烦又多了。”

蒋元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愣愣地问道,“啊?怎么了?”

乔楚生看完蒋元的手机,自然也知道这祸是谁闯的,只得连忙赔笑道,“哎呀,幼宁她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路垚是一个自我边界感很强的人,也没摸清楚白幼宁干这事时乔楚生压根不知道,只当他们是串通一气的,此时有些心情不悦地说道,“我信任你才加入你们,背后写花边新闻可不是有诚意的体现。”


“老大你怎么能这样对垚哥呢?你也太过分了吧!”蒋元也义愤填膺地说道。乔楚生知道的事,四舍五入白幼宁也知道,结合以往的经验,白记者先斩后奏也不是第一次了。


乔楚生看见跟着煽风点火的蒋元,没功夫来教育他,此时路垚一言不发,看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诚恳道,“这事儿确实赖我,对不起。”乔队长看他还是没反应,心想是不是口头道歉不太管用,于是道,“这样吧,我补偿你,想要什么?”


路垚本来不想下这个台阶,但他跟乔楚生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那张脸生不起气来,有些心软,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是那种贪图……”

“不要算了。”


“等会儿!”路垚连忙接道,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乔楚生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他的手腕上,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乔队长,你这块表还挺好看的……”


乔楚生感觉自己被敲诈了,他手上这款看起来很普通的褐色机械表,价值五位数,那还是以前的价格,现在说不定保值更贵了,虽然是别人送的,但他还是有些心疼。

乔队长做了一会儿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把表取下来递给他道,“那送你了。”


“谢了。”路垚满意地接过来,刚刚没看出来,现在拿在手上才发现这款表还是斯库特的Déclin限量款,他于是忍不住道,“我去……你们这行这么赚钱的吗?”


“别人送的。”乔楚生斜了他一眼,“你不要玷污我们秉公清廉的职业。”

“真的假的?”路垚半信半疑。


蒋元一副见怪不怪地模样道,“垚哥,你不知道,我老大他……”

“闭嘴。”蒋元说到一半就被乔楚生一巴掌打断了。

“好嘞。”小蒋同学悻悻地闭了嘴。


路垚无所谓地笑了笑,看着这两人显然是有事瞒着他,但也不奇怪,毕竟谁会对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开诚布公呢?路少爷也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别人不说的事,他就绝对不会问。


-


暮时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都朝着归家的方向奔去。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随着人潮散去,变得温和宁静了几分。


距离乔楚生他们三十多公里外的城市另一端——小男孩坐在台阶上,身后的商店也下班关门了。他看着身上的拉链外套,已经脏的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就连手上也是黑乎乎的。


小男孩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又饿又渴,一天没有吃饭,饥饿的感觉已经蔓延了全身。他把头埋在膝盖上,告诉自己,睡一觉吧,说不定醒来就有最爱吃的酸菜鱼了——想到这,他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好想回家,好想吃妈妈做的饭……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男孩感觉有人站在了自己面前,他抬起头,看见是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叔叔,眼里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用袖子擦了把鼻涕和眼泪,摇了摇头。

双肩包叔叔还是笑眯眯的,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道,“肚子饿了吧,叔叔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小男孩愣愣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好心叔叔带自己去吃东西,难道是刚刚的祈祷奏效了吗……


双肩包叔叔站起身来,并不在意他浑身脏兮兮的,伸手牵住了他的右手。小男孩高兴极了,双眼闪动着希望的光,乖乖地跟在身后。


双肩包叔叔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牵着小男孩在暮色中离去。


 

(未完待续)

似淡非蛋

【蓝邵】鲸

【蓝邵】鲸

 

 

*赠 @A.  跟你要的BGM已经没啥关系了……

*私设如山,OOC属于我


邵志朗在钵兰街遇到蓝博文。

他跟着一群小兄弟到猪肉摊收钱,同时也打算拐到隔壁的钟点房找找乐子,途径旧书铺的时候,蓝博文就在门口拿着个魔方转,还有一本书。

手下告诉邵志朗:“这是兴哥的手下阿蓝,阿兴一直也惦记着钵兰街这块地盘,估计派个新人来收租,不晓得是欺负人还是要给他们脸色看。”

邵志朗看到那小子斯斯文文,心里就起了捉弄人的心,他天生爱玩,故意蹭到人家身边,一手夺了魔方,扔起来接住,又夺了书,正好翻开的...

【蓝邵】鲸

 

 

*赠 @A.  跟你要的BGM已经没啥关系了……

*私设如山,OOC属于我

 

 

邵志朗在钵兰街遇到蓝博文。

他跟着一群小兄弟到猪肉摊收钱,同时也打算拐到隔壁的钟点房找找乐子,途径旧书铺的时候,蓝博文就在门口拿着个魔方转,还有一本书。

手下告诉邵志朗:“这是兴哥的手下阿蓝,阿兴一直也惦记着钵兰街这块地盘,估计派个新人来收租,不晓得是欺负人还是要给他们脸色看。”

邵志朗看到那小子斯斯文文,心里就起了捉弄人的心,他天生爱玩,故意蹭到人家身边,一手夺了魔方,扔起来接住,又夺了书,正好翻开的页面上印着一首诗:

我和你一样承担着

黑色的永世别离。

哭泣有何益?还是把手伸给我,

答应我,还会来到梦里。

我和你,如同悲哀和悲哀相遇……

我和你,在人世间不会再团聚。

但愿子夜时分,你能够

穿过星群把问候向我传递。

邵志朗想,有够衰的。他合上那本不合时宜的书,眨眨眼睛,问道:“喂,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罩的?”

一条钵兰街被四分五裂,因着皮肉生意的关系反而不能像其他街道一样只属于一家,这里和联胜的Jimmy仔占头最大,德茂便是第二,其中邵志朗又拼来最多,随随便便就能踩过界了,可蓝博文却笑了一下:“我收到就是我的。”

邵志朗当时离他很近,看他的眼神没有半分玩笑,很认真,也很笃定,莫名地心里就生出几分不爽。他也算年少有为,别人打打杀杀踩着人命爬上来,只有他是用脑子的,手上当然也沾染了不少鲜血,却从没像眼前人这般不声不响就漫开了一种气场。

他嘴里还叼着刚刚猪肉摊那边顺到的乳猪脆皮,一口下去嘎吱作响,酥的掉渣,那魔方也染上了油渍,拿在手里滑腻腻,空气里是肉香和旧纸张的霉味,还有钵兰街特有的脂粉气,混杂着不伦不类,令人作呕。

有人憋不住就冲过去打蓝博文,小个子的青年被人揪着头发,鼻子淌下来两条血,另外几个都冲过去了,他被打得更惨,脸眼睛也在片刻肿成了馒头。

而邵志朗还在咬着那块猪皮,他觉得有点腻,也觉得有些烦,都还没有要动手怎么又打作一团?他本来歪歪斜斜靠着路边的栏杆,这时候直起身子,想摆摆手制止斗殴,结果蓝博文突然就窜到了他眼前,把他吓了一跳。

那个脸上姹紫嫣红的人像是疯了一样掐着他的脖子就往死里打,刚刚被打的时候也没见到还手,这时候就显出力气来,原来都用到了他的身上。邵志朗被他弄得喘不过气,伸着半条舌头咳嗽,眼睛也红了,还觉得好委屈:我又没有动手,打我作咩啊!

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拳脚没有眼睛,谁还能让着谁吗?蓝博文是下了死手的,几乎打到邵志朗窒息,而他自己也在被打着,似乎脑子里的念头就是你们打我我便打他,于是受苦的还是邵志朗。

书店老板报了警,哨子声音一响,状似打了个死结的他们哄一下散开,各自往不同的地方跑。

邵志朗跑起来啪嗒啪嗒,没两下就被身旁的人超过,他努力追着,两个人赛跑一样一路到了江边,才一同瘫在草地上。

蓝博文脸上的血都干涸了,他用手指挠一挠就掉下来一大片沫沫,邵志朗歪过头斜着眼睛看他,丢过去一个东西。

是他的魔方。

邵志朗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妈的,你打我这么狠干嘛,又不是我搞你。”

第二句就是:“喂,这么能打,不如以后跟我啊?”

蓝博文咧开嘴巴笑,他的嘴也破了,笑的时候牵动伤口,新的红色涌出来,牙龈上面都是,看起来就像是吸血鬼一般,他摇摇头:“我老大是兴哥。”

邵志朗摸摸下巴:“阿兴那边我去讲。他是你老大,那我当你大佬咯。”

蓝博文还是没有立刻答应,他只是问:“为什么?”

邵志朗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拿着魔方的蓝博文和旧书店气质很搭,既然旧书店归他,蓝博文理所应当应该归他。

他掏一掏口袋,里面还剩下半块猪皮,拳打脚踢之下也碎得差不多了,分给蓝博文一些,他自己吃了剩下的,两个人就一直在那儿躺着,看着太阳从金黄色的球变成橙红,火焰一般烧红了半边天,也点燃了他们的相遇。

 

蓝博文总是说,邵志朗没有个老大的样子,自从他到了他手底下,几乎就承担了邵志朗应该承担的所有责任。邵志朗一边敲打着键盘玩小蜜蜂,一边皱着眉不耐烦地甩锅:“我是你大佬嘛,那老大的事关我屁事,你搞定啦。”

蓝博文就笑笑不说话,抱着账本在他旁边一做就是大半夜,等到玩累了游戏的邵志朗肚子咕咕叫,两个人再煮上一包面,就着锅盖直接分着吃。蓝博文吃饭时见缝插针给他汇报,邵志朗听着点头,最后满意打饱嗝。

那时候德茂已经在改组,阿兴那一拨跟着叔父留在暗地里继续打打杀杀,邵志朗就带着蓝博文做白道的德茂集团。

隔壁和联胜还在为了话事人争个头破血流,为了一只龙头棍死伤无数,邵志朗已经建立起公司的网络系统。线上买卖正式运行,老人家们每月见到自己银行账户里几个零的进账,合不拢嘴任他们年轻人搞事,也不再守旧了。

而只有蓝博文有时候会对着窗外的霓虹叹气,入社团原来也是要走上市这条路,早知道就不辍学啦。

邵志朗扔给他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鄙夷道:“你不辍学怎么遇到我,没有我这样的大佬,就算是牛津剑桥,也未必能这么逍遥,不过能考港大也是很厉害了。送你。”

蓝博文打开,是咸蛋超人的玩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邵志朗开始送他各种各样的这个玩具,来自M78星云的拯救地球的英雄,他专门买了一个柜子存放,每一只都摆在里面,柜子顶还被他装上射灯,灯光打下来,那些小型的英雄就闪闪发亮。他原本也并不喜欢这些东西,还不如魔方来得有趣,可是收多了,他就迷恋上,咸蛋超人傻乎乎的外表以及忠诚耿直牺牲自己的那颗心,他们甚至还找来了录像带,邵志朗连游戏都不打了,守在电视前看了三天,三天后在早餐时吃掉了三颗咸蛋黄配肠粉,然后给蓝博文承诺:“这里的超人都是股份,阿蓝,等德茂变成德茂集团,你就是元老了。”

蓝博文笑而不语。他经常是这样,话也不多,就只是笑得高深莫测。邵志朗最讨厌他这个表情,一巴掌拍过去:“不要搞到我心里发毛,想什么就直说。”

蓝博文揉一揉被他拍红的脸,终于说:“无论做什么,你都是我大佬。”

 

当大佬的应该要有担当。

上面派下来的任务,邵志朗很不懂:“明暗都分开了,就不要我们做这些了吧。”

郭铭递给他的枪黝黑锃亮,掂在手中沉甸甸,老狐狸奸笑着:“少爷啊,洗白这种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好的,再说就算成了集团,你就真的清白了?”

邵志朗冷下脸来:“那我自己去做,别告诉阿蓝。”

桑拿房里闷热异常,邵志朗打开柜子才脱了羽绒服,好巧不巧对方已经出现,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开枪,突然冒出来的蓝博文已经干掉两个,抢过黑包丢给邵志朗,吼他一声快走,邵志朗愣愣地就往外跑,跑到小巷子里听见后面持续的枪声,忽然脑子清醒了,阿蓝!

他返回去的时候蓝博文已经腿部中枪倒地,对方的人也没几个还活着,算他赶上了,干掉最后一个,扶着蓝博文就走。

蓝博文还挺惊讶,问他问什么回来,邵志朗嘴上说:“我是你老大,难道不管你?”

蓝博文咦了一声:“我老大是阿兴,你是大佬诶。”

邵志朗就没好气:“就是你老大那个死人头的烂摊子,要我来收,过了今晚,还是你大佬。”

蓝博文身上的一身还是跟邵志朗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邵志朗嫌弃他总是穿一身白显得晦气,就特意买了写看起来有颜色的,说活力能遮一遮他身上的书卷气。

蓝博文当时笑话他不懂,有句话是要想俏一身孝,说的就是穿白色能提升一个人的气质。

邵志朗呸了几口,带他到黑市医生那边取子弹,医生剪破了他的衣服,做完手术包扎好,借给他穿得也是一身病号服,惨白惨白,一点生气都没有。

邵志朗就看着躺在那儿的蓝博文,心里偷偷承认,是挺俏的。阿蓝的好看是在眉心处,那里纠缠着太多他没说出来的东西,邵志朗想要看进去,想要看懂,可惜他始终也不懂。

他也不必懂,他只要知道,那是他的阿蓝,而他是阿蓝的大佬,就足够了。

小房间的窗户上挂了一个风铃,被吹得叮当作响,蓝博文躺在床上打着点滴,客厅电视的新闻正报道着事件,邵志朗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蓝博文的睫毛轻颤,他梦见一个许久都没有见过的人,转着一只魔方,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他又梦见郭铭交给他一把枪,告诉他少爷去做事了,替他做事。他还梦到邵志朗架着他离开,他们到了初次遇见的那个旧书铺的外头,一起靠在路边的栏杆上吃烤乳猪的脆皮,老唱片悠悠唱着曲子,他们脚下还有咸柠七,气泡包裹着冰块,一口下去爽极了。

他醒来时就觉得好渴,说了两声水也没人理会,一歪头看到邵志朗熟睡的侧颜,鼻翼都像是被上帝雕刻出来的一样,他就咽了两下口水,动动手指,指尖摸一摸毛茸茸的头顶,然后再次睡去。

 

伤好后蓝博文还没什么想法,邵志朗却生了退却的心,他好多次问过蓝博文:“你说如果我们走去个没人的地方好不好?”

蓝博文好像没听懂一样,一双眼睛看着他,笑眯眯弯成两弯新月。

邵志朗欲言又止,干脆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门心思搞系统,集团上市迫在眉睫,他被盯得很紧,没时间想别的事。

蓝博文在这方面帮不上忙,郭铭有心挖墙脚,叫他去给他做事,可是邵志朗拿着扳手对准硬盘,就像是劫持了人质,恶狠狠跟郭铭谈判,如果阿蓝不在,他一个代码都不会再写。

蓝博文看到郭铭额头暴起的青筋,他心里偷笑,觉得为他出面的邵志朗还真的很有魄力。

郭铭妥协的时候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不敢对着邵志朗发火,还要赔笑脸,转头就狠狠瞪了蓝博文一眼。

郭铭走后邵志朗搂着他肩膀:“阿蓝,别怕他,老东西。”

蓝博文摇头说:“不怕。”

邵志朗心里头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他干脆放下眼前的东西,拉着蓝博文陪他去飙车。

夜晚本就是飙车族的天下,他们的红色小跑是特意去偷了郭铭的,一路飙上飞鹅山,站在山顶高声狂呼,郭铭的后备箱里还有95年的拉图堡,虽然不及酒王的味道,也算是精品了。

他们糟践着好东西,对着瓶子吹,没有醒过的红酒酸涩大于甘醇,但是没有关系。

人生图一醉,醉生梦死,醉死梦生。

邵志朗舌头都大了,他比蓝博文高一些,低头看他的眼睛时,就在他眼里见到了反射出的璀璨的星空。

他问蓝博文:“阿蓝,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想走,你愿意一起吗?”

蓝博文笑着笑着就闭上了眼睛,那片星空便消失了。

他回答:“不,我不愿意。我还没做够,少爷,我想做元老。”

蓝博文其实很想问,问一问邵志朗是不是真的想走,蓝博文也很想解释,解释他不是真的想留下。

可是问了有用吗?问了,他也不会真的跟着他。同样,解释了有用吗?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所有的解释都是无用的,是更深的伤害。

邵志朗笑道捂着肚子坐到地上,眼角的湿润落进脚下的泥土,连他自己都没看见。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那辆车被抛在路边,他们各自朝向不同的方向。

邵志朗的心有点闷闷得疼,好像缺了氧,被冻在一个冰块里。

他回头看到蓝博文的背影,很快和这个城市融为一体,在灰的白的黑的建筑里,那抹属于他的蓝色,越来越远。

 

德茂集团真的上市了。

上市那天蓝博文取代了邵志朗的位置,站在郭铭身边,他穿着一身白色西服,在飘扬的彩带中笑得很得体,邵志朗远远站在天桥上看着那一切,那些欢愉仿佛都与他无关,他转身离开时接到蓝博文的电话,蓝博文喊他:“大佬。”

邵志朗说了一句话就关了机。

他说:“从今以后,你才是大佬。”

 

邵志朗要坐飞机走的那天,蓝博文第一次见到妹姐和文文,他惊讶着邵志朗还有这样的秘密,收养了昔日手下的女儿。

小女孩的一条腿有毛病,邵志朗小心牵着他的手,一直待到蓝博文面前,然后把她抱到腿上,亲了一口。

蓝博文一直都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虽然觉得邵志朗这个人的确不像是混黑道的,邵志朗过于离经叛道古灵精怪,说好听是爱玩,说难听就是混不吝想干什么干什么。可他突然看到这个人和一片温情在一起,又觉得那么熟悉。

熟悉到觉得本该如此。

邵志朗跟家长里短四个字之间,大概也只是一层纸。

蓝博文摇头,甩掉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怎么可能是那张纸呢?

他们一起吃了一碗面,邵志朗和他干杯,玻璃杯里金黄的酒液冒着雪白的泡沫,蓝博文忽然很惊慌:“你要去哪儿?”

他知道邵志朗要走,只是不知道他会走多远,走多久。

从心理上来说,他希望邵志朗离开,远离这一切,这样他才能放开手脚,可是他又是那么的不愿意,一想到也许见不到这个人了,他的心就隐隐作痛,他有千万种舍不得,可他无法言说。

邵志朗舔掉嘴唇上沾染的沫子,对着他笑,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去机场的路上蓝博文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分开,我们之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会不会很遗憾?”

邵志朗顿了顿,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分开,我们之间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会不会很遗憾?”

他们同时又问自己,应该发生什么呢?

那遗憾好像心里被挖掉了一团,空荡荡的,疼还麻木,麻木还疼,随着心脏的跳动,拉扯着眼角,快要滚下泪来。

蓝博文就在机场旁一直看着飞机离开,他得到的远没有失去的重要,但是他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他只是想,如果,如果在山顶时,他没有拒绝,他说了真实的想法,他回答说他愿意,是不是一切都不再一样了。

这个想法跟了他好多年,从那天开始,一直到后来邵志朗回来,或者说一直到他被车子碾碎了身体的每一根骨头。他都还在想,如果当时他选择一起走呢?

 

邵志朗归来的那天,蓝博文收到了一整个房间的咸蛋超人,他不得不再买一个柜子去装,而新的还在源源不断地来。

邵志朗归来后,很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蓝博文能够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却始终窥不见全部。

蓝博文甚至不知道,邵志朗到底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假装Black Jack,为什么要做那些事还不肯走。

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知道了。

恰如多年以前的那一次,有些事,邵志朗以为能替他做,不是因为邵志朗想去做,而是因为邵志朗想为他做。

也不用做得很好,这样就很邵志朗。

只是,原来遗憾远比想象得更深。

远比已经感受过的更难熬。

蓝博文没机会再说了,邵志朗也没机会再问了。

当他们的手重合在一起,蓝博文听到邵志朗说:“要走一起走。”

“嘭!”一声枪响,溅在他脸上的血迹很是灼人,他就想起那个点燃了他们相遇的夕阳,那么美的天空,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那是属于他和邵志朗的人生,是黑夜降临前最美的落日余晖。

带着乳猪香气和凉风阵阵的,那么美好的傍晚。

 

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

蓝博文就是那片汪洋大海,静谧深邃,令人望而生叹。

而如果走近了,则会发现,在那宛如被银河割裂的宝石般的波澜壮阔里,邵志朗就是他的鲸。

 

 

—完—



*诗出自  阿赫玛托娃

查毛🍬

來發個很草的沙雕條漫( 本來只是想畫阿藍的變小梗但是不知道為啥走向變沙雕了hhhhhh



順便掛件的印調暫截了!本来想上现货的但是工期有点长,所以到时上架的应该还是预售链接~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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