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考彪+微郊发】《绕骨柔》(全文完)
爱让他的枯骨长出血肉。
简介:死去的崇应彪出现在西岐城门口,姬发将他带回了家,交给了哥哥伯邑考……
早已遭受酷刑而死的伯邑考,早已被姬发所杀的崇应彪,仿佛心知肚明,又不肯说破的姬发和姬昌……这是一个参考了民间传说的、关于死了也要爱的温柔的故事,并不可怕,请不用担心。
——————
夕阳西斜,姬发带着一支小队骑着马从城中出来,一边走,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正在有序进入西岐主城的流民身上。
流民没什么稀奇。
复活的殷寿愈发暴虐,普通小民愈发苦不堪言,拖家带口往四方各处逃亡的人一日比一日多。
但姬发看的不是那些。
流民之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影子,看起来……很眼熟。
“……崇应彪!?...
爱让他的枯骨长出血肉。
简介:死去的崇应彪出现在西岐城门口,姬发将他带回了家,交给了哥哥伯邑考……
早已遭受酷刑而死的伯邑考,早已被姬发所杀的崇应彪,仿佛心知肚明,又不肯说破的姬发和姬昌……这是一个参考了民间传说的、关于死了也要爱的温柔的故事,并不可怕,请不用担心。
——————
夕阳西斜,姬发带着一支小队骑着马从城中出来,一边走,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正在有序进入西岐主城的流民身上。
流民没什么稀奇。
复活的殷寿愈发暴虐,普通小民愈发苦不堪言,拖家带口往四方各处逃亡的人一日比一日多。
但姬发看的不是那些。
流民之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影子,看起来……很眼熟。
“……崇应彪!?”他不自觉地念出了这个名字,蓦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面无表情转过来的脸。
姬发倒抽一口凉气。
崇应彪看起来很脏,也疲惫。
他就像刚从深深的泥土埋藏中爬出来,泥土在他的身上结成泥块,灰尘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但他的桀骜不驯,他的尖锐刻薄,依然会穿透那喧嚣的尘灰,刺入观者的眼底。
姬发握紧了手中的剑,很想就这么抽出来,直接给他穿个透心凉。
但他的手指紧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开了。
他对身边的人说:“把他带回去……交给哥哥。”
西岐侍卫们带着崇应彪往王宫去的时候,伯邑考已经听到了消息,主动迎了出来。
崇应彪看着面前正快步而来的贵公子,就站住了。
被强拖也不肯走。
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一身泥泞,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和肮脏的衣服,笨拙地拍一拍,抖一抖……却更拍出了一股青烟袅袅,把他身边押送的侍卫都呛得咔咔咳嗽。
崇应彪更窘迫了。
眼看着伯邑考迎过来的手,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但伯邑考并没有容他躲避,而是走到他身边,温柔又坚定地握住了他无处可藏、泥块纷纷掉落的肮脏的手。
“你终于来了。”伯邑考说。
伯邑考清亮的声音,平和的态度,以及冰冷的手心,都很好地安抚了崇应彪的窘迫。
崇应彪张了张嘴,许久没有使用的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了一声:“嗯。”
他答应了会来。
就一定会来。
一直默默地牵着马跟在后头的姬发,用嗓子眼大声地“哼”了一声。
伯邑考依然拉着崇应彪的手,对姬发道:“你不是要趁天黑前出城巡查?竟然还专门送他回来,真是战友情深。”
崇应彪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看自己和伯邑考相握的手。
姬发身上却一阵恶寒:“谁跟他战友情深!他现在……我怕他是殷寿派来的探子!哥哥你可不要掉以轻心!”
伯邑考摇摇头,笑道:“不会的,你放心吧。趁天还没黑,你速去速回。”
姬发也没再反驳,对押送崇应彪的侍卫招招手,上了马,呼隆隆地往城门方向去了。
伯邑考拉着崇应彪的手往自己住的地方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父亲身体不好,此时已经睡下。你也一身疲惫,不如随我去沐浴更衣,等明早再去拜见。”
他们走到伯邑考的院中,已经有人热热闹闹地在准备热水、新衣、打扫,甚至高高地挂起了灯,一派人间繁华景色。
伯邑考再拉着他往里走,崇应彪就不干了,他停住了脚步,无论对方怎么拉,都不肯往前。
伯邑考回头,温柔问他:“怎么了?”
崇应彪反拉着他,往一边的阴影中去。
伯邑考向随侍的人摇了摇手,自己跟他一起走到了阴影中。
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崇应彪的眼睛,也仿佛隐入了黑暗,漆黑沉郁,没有一丁点反光。
“我……不能去。”他嘶哑地说。
然后他开始用泥块糊着的手指抠抓自己的喉咙,那里贴着和身上一样厚厚的泥,不一会儿,那些厚厚的泥就全都掉了下来。
包括他手指尖上的那些。
崇应彪的脖子上,是一道深深的裂口,外皮翻卷,筋肉撕裂,长长的伤……几乎砍掉了他的头。
但他的头依然好好地呆在摇摇欲坠的脖子上。
他用泥块掉落的手指尖上锐利得不正常的青紫色指甲,抠掉了最后一块泥。
他的脖子上,像是张开了一张怪物的巨口,择人而噬,恐怖至极。
“吓到……就,不好了……”崇应彪讷讷地说。
伯邑考却仿佛丝毫不意外,只是从袖口抽出一条手巾来,给他把脖子围住了。
“这泥灰去得太早了,”伯邑考轻柔地责怪他,“等会清洗的时候再去也不迟,害我浪费一条手巾。”
崇应彪看着他为自己围手巾,没有光的眼珠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洗澡的时候伯邑考还要帮忙,被崇应彪拒绝了。
他拒绝得有点激烈。
伯邑考怕他不好意思又不方便,走都走进去了,正洗得好好的崇应彪吓得脚下一滑,一个倒栽葱跌落浴桶深处,差点淹死在里头。
……哦,错了,其实也淹不死。
伯邑考也不能强人所难,只得退了出去。
崇应彪再出来时,身上的泥巴已经完全清洗干净了,但他的头发依然如同蒙了尘土,颜色枯槁,面容也瘦得惊人,面颊几乎凹陷进去,伯邑考给他准备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腰带也多绕了一圈才绑住。
他就像一株风中的草,分明开始枯萎,却又顽强地立着,无论如何都不肯轻易死去。
伯邑考早已换上了一身轻薄的中衣,此时想要为他擦擦头发,被他避开,也只得帮忙整理一下他的衣服,眼看着挂不住肩膀,无奈地笑叹:“姬发说你和他的差不多,所以我都是按照姬发身材准备的衣服,结果竟然差了这么多。”
崇应彪哼了一声,表达了对姬发的不屑。
伯邑考没有在意他们那些小矛盾,整理衣服的时候,却发现他脸上和脖子后面有几道新鲜泛白的抓痕,问道:“怎么回事?受伤了?”
崇应彪低头看看自己青紫色丑陋的长长的指甲,嗫喏一下,悄悄把它们藏到背后去。
伯邑考却不在意他的窘迫,淡然替他解释:“是不习惯吧,没事,剪了就好了。”
崇应彪还想拒绝一下,毕竟这指甲太丑了,像个妖怪一样。
但伯邑考才不管他的拒绝,拉着他的手,坐在廊下的灯旁,给他细细地剪了起来。
如今已是深冬,姬发回来的时候天已全黑,冻得打着哆嗦,跟吕公望抱怨着鬼天气或许马上就要下雪,习惯性地就直接闯入了哥哥的院子,想跟哥哥讨口热汤喝。
哥哥总是给他备着汤,喝完了暖暖和和,足以让他开开心心,又是一夜睡到天明。
但今日,他看到的却不是一片小小的温暖的光,而是满院子如同星盏的璀璨光芒。
姬发晃了晃神,才意识到,满院子都点上了灯,只为照耀着那对正在灯下剪指甲的人。
奢靡无度!!
奢靡无度!!
姬发咬牙切齿地哼了两声,却在那两人抬头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他们都只穿着中衣,崇应彪还露着半个清瘦到骨骼根根分明的胸膛。
崇应彪看向姬发的眼睛,黑得没有一丝儿反光。
伯邑考剪完最后一根指甲,对姬发笑道:“你也不用吃醋,给你的汤已经准备好了,快进屋去暖和暖和。”
姬发很想大摇大摆地进屋去喝汤休憩,再跟哥哥抱怨一下崇应彪的可恶,大概能气死崇应彪。
一定很爽。
但他只是往前走了半步,又退了回来,顿了顿,使劲儿用冻得发疼的脚跺了跺地面,恨声道:“你照顾崇应彪,你照顾他去!汤也给他喝!我才不喝!我冻死去!哼!”
他噘着嘴,气冲冲地走了。
临走还把原本就没关闭的院门关得震天响。
伯邑考笑着摇头:“多大的人了,还是小孩儿脾气。”转头又对随侍的人道,“把汤从炉子上取下来,当心别烫着,去给二公子送去,看他喝完了才许睡觉。”
侍者领命而去。
崇应彪扯了扯唇角,看他又开始用粗糙的石头为自己磨平指甲的棱角,再抬头看看那侍者提着汤锅走掉,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道:“他不喝,我喝。”
伯邑考头也没抬,自然地答他:“你能喝,我就做给你喝。”
崇应彪果然不说话了。
许久,伯邑考抬眼看他一脸木然,却带着一丝儿委屈的眼角眉梢,轻叹道:“我也不能吃,怕不是也要委屈得哭一场。”
崇应彪脸上的委屈渐渐淡去,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依然青紫,但平整正常,不再尖锐的指甲,又将一只手放在了伯邑考的膝盖上。
他们的体温,是一样的冰冷。
却让崇应彪的心头升起了丝丝的暖意。
他轻轻嘟囔:“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
伯邑考一根手指,轻轻压住了他的唇。
“不要问,不要想,不要追究。”伯邑考悄声说,“你只要想想我,多想一想我,别的都不用去想。”
崇应彪哦了一声,放在对方腿上的手若无其事地收回,虽然已经不会脸红,眼角眉梢却都泄露出了些羞涩来。
第二日去拜见姬昌,崇应彪是万分不愿的。
倒不是和姬发仇深似海的缘故,只是,昨夜他就听说了姬昌身体不好,生怕自己一露面,吓老头一个倒仰。
到时候老头有个三长两短,姬发怎样无所谓,伯邑考若是也为此伤心,那他还不如早早用黄土把自己埋了算了。
伯邑考却安慰他:“我早说了你一定会来,父亲心里清楚,你放心去就是。”
崇应彪没法,又想拿衣服不合身说话,谁知伯邑考又拿了几身衣服来,笑言:“我也不知道你能瘦成这样,姬发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所以找了几身我小时候的衣服来,你穿上试试。”
这些衣服有大有小,比划了几身,总算找到了一身差不多的,伯邑考帮他穿上,又将腰带系好,总算不需要勒个三四七八圈,却更显得他如同一棵未长成的白杨,挺拔细瘦,风吹不折。
这件衣服正好还是高领,再围上一圈叠好的手巾,脖子上的伤痕也被挡得严严实实,除了面色仍然青白,指甲也有些青紫之外,和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伯邑考拉着他的手,去到了父亲的病榻前。
姬昌虽然身体不好,却仍然隆重地穿戴了西伯侯最正式的袍服冠带,坐在榻上,等待崇应彪前来。
姬发站在父亲的身边,看到崇应彪和伯邑考相握的手,俩眼珠子都快喷出火来,手指头在剑柄上握了又握,简直恨不得抽出来给那家伙再来一下。
可反复几次,终究没有拔剑,只是把牙咬得咯咯响,让整个殿中的人——包括西伯侯和陪侍在侧的亲信近臣,都听得见他的愤怒。
崇应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哥哥就是牵着我,你哥哥就是关心我,看气死谁了?气死谁了?
姬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气啊!这贱人就是冲我来的!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崇应彪没给他发飙的机会,收回舌头,又是一张无表情的脸,迅速从伯邑考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躬身向姬昌行礼:“拜见西伯侯。”
姬昌当然听不见俩人的眉眼官司,立刻笑道:“快起来,快起来。一路到西岐来,你辛苦了。”
崇应彪道:“我想见伯邑考,所以没有觉得辛苦。”
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坦然得如同事情本就该如此。
亲信近臣们的眼睛闪了闪。
姬发气得跟个河豚一样,眼睛里的火都要把崇应彪烧死。
姬昌倒没觉得怎样,笑了一声,用他虚弱的低音回道:“人啊,有思念,有妄念,活着才有意思。如果什么想念都没有了,即便是活人,又和枯骨有什么两样。”
崇应彪回得毫不羞涩:“您说得没错。”
姬昌又问了他几句话,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问完了,才对伯邑考道:“你好好招待他,他愿意停留得越久越好,你也陪伴他,越久越好。看着你们,我心里也开心。”
伯邑考看着父亲因为长期难以正常饮食而深深陷入的眼窝,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姬昌体力不支,又说了些客套话,便让他们下去了。
伯邑考还想拉崇应彪的手,姬发牛犊一般从后面冲上来,硬生生把他们挤开,右手拉着伯邑考,左手拉着崇应彪,咬牙切齿,气冲斗牛:“哥~哥~!我送你们出去啊!”
伯邑考无奈摇头,却还是道:“……好啊,谢谢弟弟了。”
崇应彪看着自己和姬发手拉手的手,朝着天空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好啊,谢谢弟弟了。”
姬发捏他的手,简直要给他捏得筋断骨折。
崇应彪也反过来捏他。
俩人谁也不肯松手,互相瞪得乌眼鸡一般,都不肯看路,出门时差点在门槛上绊一跤。
伯邑考挣脱出了弟弟的钳制,扶住了这俩不看路的小子,又将他们死也不肯分的爪子分开,回手将崇应彪搂在了身后。
“弟弟,你长大些吧。”他努力用身体遮挡这俩仇恨的目光,无奈地说。
姬发可委屈坏了:“哥哥!你小时候那些衣服我都舍不得拿出来,都好好保存着,你却竟然给了他!”
伯邑考扶额道:“那把你小时候的衣服给他?”
姬发:“……那还是算了。”
他恶狠狠地又瞪了崇应彪几眼。
“你想给我穿,我还不稀得穿!”崇应彪又冲他吐舌头,搂伯邑考的手紧得嘞~
姬发被他气得要死要活,转头跑了。
“他大概回去哭了。”崇应彪坏心眼地说。
伯邑考说:“好好的,你气他干什么?”
崇应彪搂着他的腰,半点不在意来来去去的侍者侍女们偷看他们的目光:“让他讨厌我啊。哥哥你最好也让他讨厌你,等我们走的时候,他才不伤心。”
伯邑考静默半晌,却又笑道:“如今可是姬发当家,如果姬发厌恶了我们,把我们赶走了,那可怎么办呢?”
崇应彪无所谓道:“那我们就离开嘛。哥哥你信不信,我可是北崇的第一好猎手,会制皮,会打柴,还会用树枝草叶盖房子。若是姬发不肯让我们呆在这里,那我们就去山里喽。到了山里,我养你啊。”
伯邑考轻笑:“好啊,到时候,我就靠你养了。”
崇应彪用力地“嗯”了一声。
虽然他们知道……
姬发是不可能赶他们走的。
况且……如今的他们,也不需要,任何东西的“养”。
正如伯邑考所说,他们其实也不大需要很多的供养,只静静地待在伯邑考的院子里,除了夜晚所需的灯油之外,也就是偶尔有帮他们打扫的侍者来去。
崇应彪的生命从未有过如此静谧的时间。
他好像从出生时起,就一直在忙忙碌碌,不是忙着活下来,就是忙着挣脱命运,要么就是忙着……做坏事。
他觉得人生不就应当如此,为了生存,忙碌疲惫,痛苦挣扎,死去活来……酸咸悲苦痛,皆是人间惯常之味。
直到被姬发一剑贯穿喉咙,他才感受到了一丝带着锈味的甜。
这是他人生最终品尝到的,最清晰、最释然、最浓烈的……从未品尝过的,新奇的滋味。
后来,姬发丢他在原地,打马逃命去了。
崇应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被黄土覆盖,又渐渐在雨水、寒风与鸟兽的啄食中渐渐化为空洞。
并不疼。
只是长久的寒冷、长久的寂寞,与……长久的,空。
他依然有意识,思绪,以及无法消亡的记忆。
他被啄走了眼睛,却仍记得贵公子在最后时刻,望向自己的眼睛。
他被撕走了嘴唇,却仍记得贵公子在平静的沉寂下,因恐惧而发白颤抖的唇。
他被掏走了舌头,却仍记得贵公子最后喊他名字的唇舌,与同自己相交时的微颤。
他失去了脑子,失去了心,失去了一切可以让他继续成为人的东西,但他仍记得贵公子最后的微笑、希冀、绝望与不能安寝的忧虑与担心。
贵公子,直到死去的前一刻,还在担心着他的父亲、他的弟弟、他的属地和人民。
所以崇应彪对他说了一个谎。
一个弥天大谎。
他说:“跑吧,伯邑考,跑回你的西岐,你的一切我都会帮你安排妥当。”
唯一的代价,是一个带着颤抖、疑虑与无措的吻。
伯邑考信了,也或许没有信。
在结果看来,他应是信了的。
所以在那个亲吻之后,他对崇应彪做了保证:“无论我在哪里,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等你到来。”
崇应彪的眼泪流了满脸,忍不住再次亲吻眼前坚定柔韧高贵如神,却又带着人类脆弱的贵公子。
“我答应你,我会去你所在的地方。无论你在哪里,无论有多少障碍,无论需要跨越多长的高山、大河与峡谷,无论经历多少风霜、刀剑和雷霆,我一定会去找你。”
以吻为誓。
魂魄交锁。
然后,崇应彪亲手,砍掉了贵公子的头。
崇应彪猛然惊醒。
他早已死去,早已没有梦境。
却在伯邑考的身边,突然梦到了曾经被他努力遗忘的过去。
伯邑考躺在他的身边,他们一同在这冰冷的榻上交卧,一轮冷月从大开的窗户撒入淡淡清光,风穿过崇应彪的肋骨,穿过伯邑考虚幻的灵魂,在这静谧的夜里奏着一曲旋律空茫的和声。
伯邑考闭着眼睛,抚摸他干瘦皮肉之下的骨头,问他:“梦到什么了?”
崇应彪清了几遍干涩的嗓子,才说出话来:“我杀了一个人……我在想,他需要多久的时间,才会真的原谅我。”
伯邑考问:“原谅你什么呢?”
崇应彪艰难地说:“……原谅我,对他说谎。”
伯邑考说:“我以为,我表现得够明显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崇应彪急速消瘦下去的脸,和手底下愈发干瘪的骨头,小心翼翼地,亲吻他过于干燥皱缩的嘴唇。
“我在这里,就能说明一切。”他温柔地说,“我相信了你的鬼话,所以我才在这里,我有机会看着我的弟弟、我的父亲、我的人民,我有了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陪伴他们……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你给我的,你却为什么,还要纠结于当初的谎言呢?”
崇应彪干瘪的身体又渐渐充盈起来,被爱的骨头,缓缓地生出了丰润血肉。
他说:“……我只是,看不起自己,厌恶自己,觉得自己肮脏、无能、愚昧,只配在黄河边慢慢腐烂成灰。”
伯邑考理解地点点头:“但你也依然遵守了诺言。”
——无论需要跨越多长的高山、大河与峡谷,无论经历多少风霜、刀剑和雷霆,我一定会去找你。
崇应彪难堪地抓抓自己逐渐丰盈起来的面庞,低声道:“我只是……其实我也不知道,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正在往有你的方向走。”
他变成了骨头。
所有来自于曾经生人的骨血都变成了腐水、尘灰和别的生物的血肉。
他的骨头,突然就能动了。
然后他就循着自己想去的方向,往他灵魂诺言指向之处,丁零当啷,碰撞着干瘪的骨头,慢慢地走。
一边走,他一边想着伯邑考,想着自己的谎言,想着自己毫不犹豫砍下的那一刀,想着自己对随后而来的侍卫们面不改色的谎:
“他想逃走,但是被我一刀杀了。如果大王要怪,就怪我一人。不过你们可能也会受罪。也或者,我们都当他还活着,完成我们该当完成的醢刑,他受刑前是死是活也没人在意,你们说是吗?”
没有人想去触殷寿的霉头,为这个早死晚死都得死的贵公子多受暴君的责难。
于是他们完成了这件事。
他们完成了这件事。
没有人再提起。
干瘪的骷髅,一边行走,一边慢慢长出血肉。
直到看见那金黄的麦田,和恢弘稳固的城池,他才真正变得像个人一样。
枯瘦的、残破的、褴褛的……和朝歌逃往西岐的难民,几乎一模一样。
“你为对我的诺言而活,”伯邑考揉一揉他枯黄的头发,“我告诉你了,不要想别的……就请你,忘了其他的事情,只想我可好?”
崇应彪蹭了蹭自己刚生出来的鼻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这边岁月静好,却不知外面翻天覆地。
闻太师讨伐东海归来,劝谏了殷寿,又没甚用处,只得又点兵来围打西岐。
崇应彪对外面的事情全然不知,只在伯邑考的小院儿里钓鱼玩。
先几日看外面闹哄哄的又是点兵又是召将,后来又见个眼熟的姜子牙来来回回不知在忙啥。
他叫了侍者来问,这才知道原来姬昌和姬发已经被姜子牙的直钩钓到了手中,还封了这老小子丞相之位,不由一笑。
怪不得那时候被殷寿追成那样都不肯交出封神榜。
原来真正的目标在姬发这儿呢。
但崇应彪也不管那个,他来到这里只为伯邑考一人,姬发那小子……气他一回也就尽够了,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伯邑考,才不想多费口舌给姬发。
又一些不知多久的时日过去。
文王实在病势沉重,还是撒手去了。
武王姬发继位。
伯邑考说:“我不适合出现在父亲的葬礼之上。”拒了姬发请他主持的要求。
且从这一天起,他和崇应彪,再也没有出过那个小院。
崇应彪摆在小池塘旁边的用来坐着钓鱼的石头墩儿上都长满了青苔,他才辛辛苦苦钓了一条指头长的小鱼儿上来。
这可是头一回!
实在令人惊喜!
崇应彪正捏在手里算计着怎么让伯邑考惊叹自己的本事,美滋滋地期盼着伯邑考夸他厉害,就见一个迷迷瞪瞪的姜子牙走了进来,竟就挨着他坐在他身边的泥巴地上,痴痴呆呆看着他手里的鱼。
崇应彪:“……老头你看也没用,这不是给你的。”
但他的话好像起了反作用。
姜子牙抓起那条小鱼就活吞了。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
吞了。
吞了。
吞了。
崇应彪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他已经死了。
虽然他也没资格说。
虽然……
但是……
啊啊啊啊啊!
伯邑考本在里屋看书,听到他的惨叫忙走出来,就被他扑了个满怀。
崇应彪跳到他怀里,惊恐地指着身后嗷嗷地喊:“他把我鱼吃了!鱼吃了!鱼吃了!!”
虽然崇应彪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恶贯满盈……
但他属实没有见过这种仙风道骨活吞小鱼的场景!!
伯邑考看了一眼姜子牙就知道怎么回事,费力地抱着崇应彪,笑道:“等我赔你十条。”
崇应彪尖叫:“我不是那个意思——!!”
姬发听到这边的声音也赶了过来,眼见崇应彪跳在伯邑考怀中,让他抱着膝弯高高举着,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崇应彪你给我下来!欺负我哥哥欺负到我眼巴前儿,你胆子大得很哪!”
姬发挽了袖子就要让崇应彪好看。
“姬发你别不讲理!八成是你指使那老头做的!还我鱼还我鱼!”
姜子牙默然无语地从这片嘈杂中走过。
仿佛一切混乱都与他无关。
反正也确实和他无关。
最后伯邑考因实在劝不动这两只乌眼鸡,无奈之下,给了崇应彪一个长吻,硬生生安抚了这个为了鱼都快变成活跳尸的家伙,这才拉住了气得倒仰的姬发,悄悄跟他说了一句话。
姬发逐渐冷静下来,又狠狠地瞪了沉浸于那个吻无法自拔的崇应彪一眼,这才气哼哼地走了。
崇应彪:“嘿嘿(¯﹃¯)……哥哥做了什么?这么快就赶走了小~姬~发~”
伯邑考戳了他的脑门一下:“那个姜子牙被人弄走了一魄二魄,如今人鬼不分,死活难定,你跟他纠结一条鱼干什么。”
说到这个,崇应彪也委屈得很:“那可是我钓了这半年才钓上来的!我正想拿给你看,就被那老头抢去活吞了!”
伯邑考道:“你自己不加饵食,钓不上来才正常,难道还想怪谁?”
崇应彪捶胸顿足道:“我辛辛苦苦等了半年才钓上这么一条不需要饵食的!更是珍贵!怎么就不能怪姬发了!况且他自己拜的相父,竟然都看不出变成了那鬼样子!我埋怨他还有错?”
此时姜子牙是被姚天君用落魂阵隔空拜走了魂魄,西岐诸人又看不到敌人,自然不知,也就伯邑考情况特殊,一眼就看出姜子牙的魂魄破破烂烂,缺这少那的。
结果崇应彪竟然如此理直气壮,伯邑考也啼笑皆非,哄道:“好,是他没有看出来,都是他的错。下次你看出来了你提前指点他,让他承你的情。”
崇应彪想想姬发不得不承情的样子,没准儿脸都变绿了哩!
他心里突然痛快,高高兴兴地应了。
崇应彪并没有想到,姬发需要承情的日子,那么快就会到来。
殷郊突然复活,带着三头六臂的模样前来助阵,在西岐城外救下武王姬发,又将魔家四将打得落花流水的故事,他是从来送灯油的侍者口中听到的。
听完,崇应彪默然无语,连鱼也不钓了,回屋趴在伯邑考腿边,望着窗外春雪,思绪纷乱。
伯邑考问:“你在愁什么呢?”
崇应彪说:“殷郊可是殷寿的好儿子,被他打、被他踹都一心为父的那种。他突然襄助西岐,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崇应彪是害怕殷寿的。
非常非常害怕。
在他心中,殷寿是被神化的、是不可思议的、是无法理解的……是自己永远都无法跨越的。
殷寿,就是崇应彪的恐惧本身。
只要有一丁点的可能,会落到殷寿手中,他都恨不得就此化作云烟,直接消失。
伯邑考笑:“殷寿让你砍了他的头,你是怕他报复吧?”
崇应彪撇嘴:“姬发才不会让他动我呢。”他抱着伯邑考的大腿,突然心里安定,美滋滋道:“只要我抱紧了哥哥的大腿,姬发气死了也不会让他碰我一个指头。”
大不了,再死一次。
多大点事呢。
过没两日,殷郊不知从哪听说了崇应彪在这里躲着,三个头都喷出了怒火来,果然气势汹汹追上门要和他一决死战。
崇应彪背地里害怕,表面上却从来不输的,跳着脚骂他认贼作父谋反都不会活该被砍头……幸亏姬发拼死了拦住,不然殷郊连这小院儿都给他拆了。
看姬发被殷郊捧在掌心,虽然满心不满,还是放过了崇应彪转身离去的样子,崇应彪忍不住“切~”了一声,顺应伯邑考搂着自己腰身的动作,又往他怀中蹭了蹭。
崇应彪心怀不轨,进谗言道:“殷郊那厮,为了他父亲和母亲,什么都肯做。还是让姬发小心点吧。”
姬发或许很聪明。
但他不可能在每件事上都很聪明。
尤其在殷郊的事上,他几乎次次犯错。
当然这也怪不了他。
崇应彪在感情之事上比他还不如呢。
伯邑考沉沉地看着殷郊离去的背影,对崇应彪简单地回了一句:“你说得对。”
崇应彪:“……!!哥哥竟然同意了我的说法!?”
伯邑考道:“他的眼神,在你说他认贼作父的时候,过于心虚、愤怒、而散漫。”
恐怕……他在心底里,依然不觉得,真正的错在“父亲”。
一个孩子,对父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实在太正常了。
崇应彪自己,不也是如此?
但对姬发而言……
殷郊,太危险了。
殷郊终究还是反了。
在西岐受尽朝歌的数次征伐与欺辱、在武王于红砂阵中遭受百日折磨、在殷郊数次放下豪言壮语,要亲手杀死殷寿之后,他再次回到了殷寿身边,为殷寿攻打西岐。
姬发闯入伯邑考的小院中,跪坐于哥哥身边,拉着哥哥的手,将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
“哥哥……如果是你来当这个王就好了。”
如果是哥哥当这个王,哥哥一定不会被殷郊迷惑,他会非常清醒,能够料敌先机,在战友被殷郊所杀之前,在自己犯下大错之前,在一切都还能够挽回之前……解决一切祸患。
崇应彪在另一边贴着伯邑考,面容丰润,宛如活人。
他撇撇唇角:“你可不要每次遇到困难就想往外推。已经死了的就让他们死,好好去想活着的人该怎么办。”
姬发摸着肚子,惶然道:“可是我怀孕了……怎么办……这个带着殷商血统的孩子,带着殷郊血脉的孩子……”
大家……一定不会让它活着。
殷寿是犯了错。
但孩子没有错。
可不会有人听他的。
西岐城中,全都是那些武王无法企及的仙人。他们总是在说,殷商的最后一只玄鸟,就该当终于殷郊。
玄鸟亡去,凤鸣西岐。
连相父也这么说。
若是被他们知道……
若是他们想做什么,武王姬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崇应彪震惊了!!
姬发竟然怀孕了!!
那不是说明,他和殷郊……他和殷郊……
可崇应彪和伯邑考现在的情况不同,他们最多也就亲亲摸摸抱抱,除此之外,一概别想。
——毕竟一个尸,一个鬼,难道还能结个什么果出来?
竟然就被殷郊姬发这俩混账抢了先!完成了那人生大事!
可恶啊可恶!!
真是气死崇应彪了!
伯邑考淡淡道:“我们在这里,终有我们该做的事情。如今看来,正是为了此子。”
姬发惶然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哥哥……和他身边那家伙。
崇应彪不情不愿,却还是从口中吐出了一小块喉骨,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就扔给了姬发。
“回去洗干净,记得焚香沐浴,三拜九叩再吃。我可不想沾染你的口水。”
到底是谁沾染谁的口水啊!!
姬发恶心得差点没接住,好容易颤巍巍捏在指间,又震惊地看向哥哥。
伯邑考道:“他的骨头,能让你的孩子也陷入暂时的死亡。至于什么时候出生……就看你自己的意愿。”
伯邑考轻轻从自己口中扯出一条白色的灵魂的线,往空中一抛,它自行盘绕在了姬发的腹部,将那里面正在成形的胎儿灵魂细细密密包裹起来,直至化作丹田的一点光,又被姬发的帝王之气遮掩住了。
即使是仙人,也不可能看清孩子身上玄鸟的气息。
崇应彪靠在伯邑考胸前,懒懒地说:“去吧去吧,真是让你哥操不完的心。”
他这副恶嫂子的可恶态度,平息了姬发的疑虑,姬发托着骨头,急匆匆地走了。
崇应彪靠在伯邑考身上,逐渐地,就靠不住了。
伯邑考正在慢慢地消失。
他的身影一会儿凝实,一会儿暗淡,只是因为崇应彪拼命地靠着他,拼命地用血肉去接续他,他的灵魂才没有消失得那么快。
崇应彪想要落泪。
但他的身体也在逐渐枯萎,他连血泪也流不出来。
“哥哥……在西岐这一年,是我最开心、最快乐的时间。”
伯邑考柔声道:“有花开,就有花落。有出生,就有死亡。人间一场,因果轮回。我早已死去,却偷得了这一年悠闲的时间与你在一起,我很满足。”
崇应彪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可是我不满足。无论我们在一起一年,两年,还是一千年,一万年,我都不会满足。”
伯邑考定定地看着他,深黑的眸子中,盛满了温柔的光:“我也是。但这只是暂时的。你好好的……我们终究会在一起,永永远远,我保证。”
崇应彪胡乱地点着头,又去亲他。
枯萎的唇一次次落在冰冷温柔的唇瓣,最终,他只吻到了一片空茫。
崇应彪亲吻着伯邑考的灵魂最后倚靠过的墙壁、地面以及空气,他的眼睛红得如同鬼魅,如同精怪,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魔。
姬发走后,一直忙于战事,整日疲于奔命,甚至没有时间去见哥哥。
等他再去哥哥的小院时,那个温柔如月光一般清透完美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有枯萎得如同鬼魅的崇应彪坐在哥哥的位置上,仿佛这样,就再次能感受到那个灵魂遗留下来的温暖的气息。
姬发找遍了小院。
崇应彪懒懒地抠着自己又长得长长的尖锐的黑色指甲,任由他找。
姬发转回来,扑通跪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噼噼啪啪地落下。
“哥哥……呢?”
崇应彪厌烦地说:“明知故问。”
姬发喊道:“哥哥去哪了!你为什么不说!”
崇应彪一手撑着干枯的下颌骨,空洞的眼睛看着姬发。
他的衣服挂在空空的骨头上。
骷髅的缝隙在风中发出悲戚的呼号。
“姬发……你知道吗?你哥哥,是我亲手杀的。”
姬发呆呆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哥哥那么执着于崇应彪,他以为……不会的,崇应彪一定在说谎!
崇应彪说:“你知道,遭受醢刑的人,都会灵魂破碎,变成冤魂,没法好好转世。”
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传说。太残酷的刑罚,被碎裂的身体,会让灵魂也一起破碎,无法修复。
“所以,我告诉他,跑吧,伯邑考,跑回你的西岐……”
伯邑考不肯去。
他有他的目的,有他需要守护的东西,他就是专程来死于此处的祭品,他不能走。
但崇应彪不能允许。
他打开了门,让伯邑考看着外面自由的世界,不断地催促他,推搡他,诱惑他。
在伯邑考随着他的话语,神思暂时陷入恍惚,仿佛已经跃入自由的那一刻,一刀,砍下他的头。
“快跑啊!”崇应彪瞪着猩红的眼睛,厉声对着天空怒吼,“快跑啊!回你的西岐!不要回头!快跑!快跑啊!”
伯邑考的灵魂恍恍惚惚,就一直跑啊,跑啊,他脚不沾地,在月光下飞奔。
如同一道最最清亮洁净,不曾受到污染的月光。
他好好地,回到了西岐。
——这是一个咒。
不能提醒,不可说破,不能分神。
杀死的只有身体。
逃走的是自由的灵魂。
崇应彪燃烧自己的灵魂,送伯邑考的魂魄回到了西岐,也让他们的灵魄相互交融,让所有的诺言锁定,让死人归去,让骷髅化生。
崇应彪完成了这件事,就没有想活着。
只有他死了,才能完完全全掩盖这个关于“伯邑考死去”的“咒”,没有人能说破,就没有人能伤害到伯邑考。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咒也会反向作用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却依然坚定地,要回到伯邑考身边。
“他不放心西岐,不放心姬昌,当然最重要的……他不放心,你。”崇应彪空洞地,讽刺地,冷淡地用他长长的指甲指着姬发。“现在,他放心了。”
姬发不断地落泪。
他想说什么,却喉咙紧缩,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恨你。”崇应彪说,“你让我偷得的时光只有这么一点点。我真是恨死你了。但是,我也谢谢你……因为他对你的执念,对整个西岐的执念,我们才偷得了这么一点点的时间。”
这是最最矛盾的因果。
是解不开的死结。
崇应彪,轻轻地拍了拍姬发的肩膀:“你要好好的,不要辜负了他的心。”
说完这些,崇应彪整个人都散了架。
干枯的骨骼散落在衣服内外,碎骨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得了广成子真传的殷郊极难对付,西岐几乎是倾巢全出,方在岐山将殷郊按住。
姬发听说此事,慌忙追上去,请求仙家放殷郊一命。
然而,这是殷郊的誓言,也是他的命数,谁又能救得了他?
仙家们义正词严,让武吉取犁来,将殷郊活活犁死在山中。
殷商最后一代的玄鸟在此死去。
只等殷寿一同死去,新的凤凰才会完整降临岐山。
仙人们额首称赞,互道恭喜。
人间轮回,命数天定。
这是命数。
一切都是命数。
没有人在意,武王姬发的意志。
姬发眼看着这一切。
愣愣地,手指不由自主地抚着腹部。
这么多仙家,没有人知道,他的腹中,才是最后一只玄鸟。
在哥哥……和哥哥情人的保护下,无声无息地等待出生的时间。
崇应彪在封神榜中醒来。
伯邑考在他身边沉睡。
所有死去的英灵都在这黑暗之中沉睡,闪闪烁烁,如同漫天的星。
崇应彪闭上眼睛,贴着身边的人,再次沉睡过去。
等待,开榜封神的时间。
——完——
这个故事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起伏,就是觉得他们都没有一个很平静的时光,就用这个故事给他们一场安然平和的人间相处。
……虽然他俩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平常哈哈哈哈!
崇应彪这个状态呢,参考的是以前看过的民间传说,被人在脖子上砍了一刀的人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没死,用手扶着头跑到老乡家里求救命,老乡用泥巴糊住了伤口,粘住了他的头,又把他放在门背后固定,防止头掉下来,于是慢慢的头就又长住啦~
是不是很离谱呢?等你知道这个故事的“脖子砍一刀”指的是从背部砍,你会更惊讶哈哈哈!脊髓都断了喂!神经都离断了喂!不仅没瘫痪还扶着头跑人家里,最后不用木棍固定而站在门背后固定之类,无论哪一个都有无数的槽可以吐哈哈哈~而且是正规出版社《故事会》你敢信?
不过这篇故事的崇应彪反正已经死了,所以只是参考了一下那个处理方式,不要太在意细节~真的砍了后脖子不死也瘫痪,不可能活的啦,不要听我胡编哈哈哈哈哈!
伯邑考的“咒”,参考的是一个挺有名的民间故事,你可能听过,就是有人要被砍头,刽子手同情他,就跟他说“等会砍之前你拼命跑,一直往日落之处跑,跑掉了你就能活,我都安排好了”。
等砍头的时候,被砍的人果然疯狂地向日落之处跑,真的跑掉了,还好好地做了生意,盖了房,娶了妻,生了孩子。
某日刽子手经过,发现他全家和美,十分震惊,说我已经把你杀了啊,当时我是骗你的,只是觉得你可怜,让你不要受恐惧之苦。
那人一听,顿时喷血而死。而他的妻子变成了一只狐狸,埋怨刽子手不该说破这件事,害得她家破人亡。然后刽子手大梦一场,醒来发现原来周围一片破败(也有版本说是房子被大火吞噬),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鬼。
这种鬼,只要不说破,就和活人一样,说破了,立刻就死。这种不说不破的故事在各种鬼故事里还挺多的哈~我反正很喜欢~
今天又是一万二千字啊~
我自己真的超级超级喜欢这个故事~又纯情,又诡异,又带着我最喜欢的神话风味,实在是我写得最开心的一篇了~
拜托来点小评论让我知道你喜不喜欢嘛~
我最喜欢评论了~
爱你们(づ ̄3 ̄)づ╭❤~
【游/默淮】电灯胆 00-05
/狗血虐恋,久别重逢的初恋白月光V.S.天真烂漫的年下忠犬
/基本在剧情上做改编,跟着剧情走
/结局还没定,大概率不会是1v1
/入股不亏,考研人er抽空更新,欢迎关注
00
“假使不能公开妒忌,假装大方接受。”
01
周游高中肄业,没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荼毒,也没进过花花迷人眼的大学校园。离家出走这么几年,混迹于各大网吧之中,身边除了天天两班倒、作息不定的网吧老板,就是大半夜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窝在电脑后面边吃泡面边开黑的网瘾患者。
说白了,小孩儿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但自视甚高。他通常觉得自己与他人格格不入,因为周围没一个能打的,差距大得仿佛是人与草履虫。但偏偏是虎落平...
/狗血虐恋,久别重逢的初恋白月光V.S.天真烂漫的年下忠犬
/基本在剧情上做改编,跟着剧情走
/结局还没定,大概率不会是1v1
/入股不亏,考研人er抽空更新,欢迎关注
00
“假使不能公开妒忌,假装大方接受。”
01
周游高中肄业,没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荼毒,也没进过花花迷人眼的大学校园。离家出走这么几年,混迹于各大网吧之中,身边除了天天两班倒、作息不定的网吧老板,就是大半夜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窝在电脑后面边吃泡面边开黑的网瘾患者。
说白了,小孩儿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但自视甚高。他通常觉得自己与他人格格不入,因为周围没一个能打的,差距大得仿佛是人与草履虫。但偏偏是虎落平阳,自己往往会被草履虫给骑在头上。
不过生活环境并没有让他这根倔强的小草往歪了长,周游有着少年人该有的义气,更有着大多同龄人比不上的勇气。如果没有自己那一股子打抱不平的劲儿,这辈子可能也没办法认识秦淮。
周游不顾形象摘下假发的那一刻,其实没想过对面站着的男人会是这样的形象。
他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他见过他父亲那样专制强横、蛮不讲理的男人,也见过学校里那些古板无趣、把教条当圣旨的男老师,更见过社会上毛手毛脚的小流氓。
但像这种,穿着衬衫西裤,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有些斯文且过分漂亮的男人,他只在电视上见过,现实生活里是第一次见。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厚,并不似他的外表一般有些许柔弱。他的眼神是柔和的,没有攻击性,带着点狡黠和惊讶,看见他摘下假发后,呆愣地站在了原地。
“周游?周游?”
有人拍了怕他的背,周游兀地从桌子上坐起来,脑门上还红着一片,一张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脸写着“睡意惺忪”四个大字。
“你昨晚熬夜打游戏了?”秦淮端着一杯咖啡,浅喝了一口,“上班给我精神点,大清早的犯什么困啊?”
说罢走回了办公室。
周游看着他被衬衫和皮带包裹住的腰一点点消失在门内,回过神时觉得自己真是变态且口味清奇。
“衣冠禽兽。”
他骂了一句,百无聊赖的打开电脑,撑着脑袋开始做今天的工作。
02
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秦淮看见周游懒洋洋地在键盘上按着。他们公司平时接的都是些很简单的活儿,给客户做一下数据恢复、病毒清理之类的。近期也没什么高端一点的大单找上门来,对于周游来说,多少是有点杀鸡用牛刀。
不过看这小朋友吃瘪的样子到是挺爽的,拿来下咖啡,比什么甜品都让人心情愉悦。
人年轻气盛的时候,觉得天不怕地不怕,随着年纪的增长,才发现原来许多事情真的是说得到做不到的。一岁一岁往上涨,仿佛连志气也被一点点消磨了,越活越没意思。
秦淮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看了一会儿,有些自嘲地咧开嘴笑了笑。
他也觉得自己傻,或许那个人早就死了,或许他根本就是不想回来见自己。可是心底里总不甘心,不甘心莫名其妙一个人被抛下,不甘心处于一种无知和茫然。曾经是与自己形影不离的人,最后却毫无声息的离开,连个念想都没留下。就好比风吹落叶,和着流水一起飘走了,你再找不见那片叶子,或许它早已腐烂在河床中了。
秦淮专注地走神,思绪不知为什么就飘过那天摘了假发、气势汹汹的巨人萝莉。穿得又软又甜,眼神却像是在看猎物。年轻气盛,有股子无所畏惧的冲动,正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才能不计后果、掏心掏肺地对人好。
和他年轻的时候很像,可越毫无保留,越伤心。
秦淮不愿意去做这个伤人的人。
03
情窦初开,但对于一个向来自傲的人而言,让他承认这件事比杀了他都要难。
在连续做了一周不能为人道的梦之后,周游不得不面对了这个现实。那种感觉来得太快,像一把火,通过短促的火线,一瞬间点燃了心头的欲望,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然后周游接到了秦淮的电话,里面传来秦淮有些虚弱的声音,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周游……来这里接我。”
这通短短的来电无异于火上浇油,挂断电话,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出去找人。
见到他,一定要快点见到他。
——
背着“一败涂地”的秦淮回到了家,一边干哕一边处理完了头盔,又上上下下把秦淮给擦了一遍,换好衣服,周游终于有时间停下来好好看看秦淮的样子。
他首当其冲地给秦先生来了几张“醉酒失身写真”,配合自己那件睡衣,显得十分具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滤镜,秦淮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不像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倒像是失恋之后报复性喝酒的大学生。
“……”秦淮说了什么,周游没听清,直觉以为他要喝水,去旁边接了一杯准备递给他。
“陈默……陈默……”
秦淮毫无自觉地呢喃着,周游一开始以为他是在念叨他那个ID,没想到秦淮絮絮叨叨地念了十来遍,周游才后知后觉,这是个人名。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今晚一开始那种,高涨的热情、在口腔里徘徊的倾吐欲、极羞怯又极疯狂的诸多念头,在这一瞬间,被一瓶液氮冻成了零下两百度的冰块。
“你说谁?”他有些僵硬地开口,“谁是陈默?”
秦淮的意识很模糊。
“周游……”他眯着眼睛,看见一个人影趴在眼前,脑袋不大,眉目看不分明,但他能认出来这是谁,“小屁孩儿。”
秦淮抬手摸了摸周游的头。
他的手指仿佛通了电,在周游的发顶略过,引起一阵酥麻的颤栗。
周游看着秦淮的神情,明明醉成这样子,连意识也不清醒了,可为什么,会露出这样悲伤的神情。他浅浅十八年的经历中,从没有这样沉重的东西,让他看得喘不过气。
陈默对于秦淮来说是一个什么身份的人,他不知道。但周游能确认,那一定是一块压在秦淮心上的大石头,这块石头限制了秦淮情绪的峰值,并且在不断拉低谷值,愈陷愈深。
不知道为什么,周游觉得自己下一秒将会听到一些非常刺耳的话,他有预感地用力地握住了秦淮的手,似乎想通过这个力量让秦淮不要开口。
可惜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剩下的残存的理智,只足够让他忍住不要嚎啕大哭。
“你别说话了!”
“我心底里……”秦淮顿了一下,但并不是因为被周游打断了,而是这句话于他而言,似乎本身就是十分难以启齿的,“很多年了,有一个人,我忘不掉。”
周游不想听,他觉得好痛苦,好窒息。
秦淮是他生命里的一束光,虽然周游并不想承认,但是从出生到如今,他是同龄人中的异类,老师和家长不断地打压他,致力于让他“泯然众人”。只有秦淮,不过是通过只言片语和一些行为,就能推断出他的天赋。秦淮不仅知道,他还给予了周游认可和赞赏。
其实这么多年,周游也就想要这两样罢了,可惜连他最亲的父母也不懂得。
他疯狂地贪恋这束光的力量,可是现在,周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么的难受。原来这束光,也照耀过其他人。甚至可能,秦淮曾经是一个太阳,因为某一个人,封锁起了自己绝大部分的能量。直到遇到周游,才敞开了一点点心扉。
“哭什么?”秦淮察觉到手上湿漉漉的,想抬起手给周游擦眼泪,却发现没什么力气,“你还小呢……”
周游像被刺了一下似的,放开了秦淮的手,转身去了浴室。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04
秦淮头疼得厉害,昨晚那一杯酒,他越想越不对劲,自己的酒量他心中有数,怎么也不可能是一杯倒。唯一的可能就是,酒里有东西,不过还好估计只是普通的迷药,要是别的什么东西,自己怕是要彻底社死了。
“你昨天晚上,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啥?”
秦淮揉着太阳穴,接过周游递过来的水杯,“我哪记得我说过什么?”
周游盯着他笑了起来,突然坐到了床上,凑到秦淮面前。
“可是我记得呀。”他眼睛弯弯地眯着,“你说我,年纪轻、技术强、胆子大,长得还英俊潇洒。”
听他满嘴跑火车,秦淮敷衍地对他笑笑。臭小子,毛没长齐,还敢来调戏他了。
“除了对您的溢美之词,我还说什么了吗?”
“……也没说什么。”周游自己也接了一杯水仰头一口气喝下,“就是好像一直在喊一个人名。”
秦淮盯着他看了几秒,轻轻笑了一声。
明明介意得要死,还装作连名字都记不清,这幅逞强的死样子,竟然还有些可爱的成分在里面。
周游看他没有解释的欲望,按捺不住问出了口。
“陈默是谁啊?你为什么昨晚一直念他的名字啊?”
“啧,关你什么事儿啊,跟我去一趟警局。”秦淮装出不耐烦的样子。
“男的女的啊?”周游扯出一抹有些八卦的笑来,“前女友?前男友?前妻前夫?”
“小孩子瞎打听什么,少问这些有的没的。”秦淮起身踹了他一脚,“借用下你的浴室洗个澡。”
周游朝他翻了个白眼,半分钟后,秦淮从浴室里探出头来。
“有没开封的内裤吗?我明天买二十条还给你。”
05
几口刨完碗里的汤泡饭,陈默很有点味同嚼蜡。他不大爱吃酸辣口,但是泰国遍地都是这种冬阴功口味的吃食。起初不适应,刚来的时候,没什么钱,住在地下室里,又潮又湿,唯二的邻居是蛇和老鼠。吃的东西里,十样八样都有香茅草,连水里都有,他觉得味道奇怪得很。那两个月他的体重骤减,瘦得不像人样,妈妈打视频过来,他都以没时间婉拒了。
后面,再吃不惯的东西也吃惯了,体重回来了,人也精神了点。毕竟仇恨是人最大的源动力,其次是爱情。
刚开始的时候,陈默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也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的冲动。秦淮这个人,什么都无可指摘,脾气好、讲义气、天赋异禀也足够勤奋。可唯一让他很无奈的是,秦淮太心软,不爱为自己考虑。
陈默害怕,自己一旦提出要来泰国,秦淮会毫不犹豫地放下国内一切的事务跟他来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就像当初为了他和虎迫撕破脸,彻底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陈默自己是坐过牢的人,那些学生时代唾手可得的offer于现在的他而言,就像是水中花镜中月,可观却无法触碰。
秦淮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怎么能耽误了他呢?
母亲说秦淮常常来陪她做康复,就连康复中心高昂的费用,也是他一手交起来的。亲兄弟尚且不能如此,更何况他俩表面上不过是志同道合的同学。
连一向观念传统的母亲,也忍不住旁敲侧击地对陈默说:“秦淮是个好孩子,你不要辜负他。”
归根结底,陈默是自私的。他甚至像那些专制的父母,固执的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一个选择做成唯一的选项留给孩子。哪怕秦淮恨他呢?只要他过得好就行了。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还会梦见当初两人一起打游戏、看比赛的日子。
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TBC.
不定期掉落惊喜(☺️)欢迎大家的小红心小蓝手和多多多多评论!!!!
【沉戬】准许僭越
*又名“如何饲养一只狼崽”,年下暗恋文学,沉香白切黑有,杨戬战损有,轻微路人×杨戬提及
*二刷前短打,甥舅好文明!
*外人视角下的沉戬相处模式,工具人卖假药的
*新神榜杨戬!都去影院给我看!!
summary:杨戬没觉得自己带孩子的方式有什么问题,但其他所有人不这么想。
00.
“木二郎,好心劝告,你那好外甥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迟早把自己赔进去!”
01.
假药仔探听完消息回来的时候,沉香正在给杨戬上药。
他们这个为了赏银临时搭伙的团队可没什么信任,换药这场景太过私密脆弱,他知道什么该参与什么不该参与——一些活的久的信条,清...
*又名“如何饲养一只狼崽”,年下暗恋文学,沉香白切黑有,杨戬战损有,轻微路人×杨戬提及
*二刷前短打,甥舅好文明!
*外人视角下的沉戬相处模式,工具人卖假药的
*新神榜杨戬!都去影院给我看!!
summary:杨戬没觉得自己带孩子的方式有什么问题,但其他所有人不这么想。
00.
“木二郎,好心劝告,你那好外甥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迟早把自己赔进去!”
01.
假药仔探听完消息回来的时候,沉香正在给杨戬上药。
他们这个为了赏银临时搭伙的团队可没什么信任,换药这场景太过私密脆弱,他知道什么该参与什么不该参与——一些活的久的信条,清楚地知道那条界限。
于是他识趣地没踏进去,在屋瓦的缺口处坐下来,檐下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过来,被假药仔轻易捕捉到。
“沉香,之前说好不伤人,怎么上来就把人敲昏了。”杨戬在说他们刚见面的时候沉香把他敲昏的事,这让假药仔竖起耳朵。
本以为沉香要嫌弃这新捡的舅舅管东管西,可假药仔只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哼”。
“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我不是故意的。”沉香嘟嘟囔囔的,将杨戬的衣服又往下拉了拉。
于是杨戬的月牙白的袍子落到了手肘。
假药仔知道他不该看,可他实在挪不开目光。
煤油灯将浅淡的金光落在杨戬肩背上,映照出珍珠贝母内壳般朦胧又柔和的光晕,只是那里的皮肤不似珍珠般光滑平坦,反反复复横亘着许多旧疤。
最新鲜的一道还带着暗红色的血痂,在他的左肩上向后蜿蜒,足足有两掌长,像是脂玉上的一丝裂纹,好像随时可以将这块玉崩碎掉。
“要留疤。”沉香长久地注视这道伤痕,假药仔不知道他们是否在想同样的东西。
杨戬觉得好笑,他侧头去看沉香,本来打算说些什么嘲笑他没见过战场的话,但看到那孩子恹恹的真的在难过的模样,又说不出口了,只干巴巴地说出一句:“是啊。”
沉香的手指顺着那条疤的一侧轻轻划过,似乎在丈量它的长度和疼痛。“疼吗?”他问。
杨戬愣神了一会儿。
太久没有听过这样的问话,短短两个字像是被浓厚又丰沛的咒语缠绕,将他整个人击中。
他征战太多年,年少时劈开桃山,一步一步裹上银甲披风,二郎真君的名号随着三尖两刃刀的铁光照耀到每一寸看得到光的土地。
人说二郎神是铁铸的,是无法违抗的天规,是天庭的法条。他伫立在人们碰不到的山巅,漠视世间一切人神精怪的情仇爱恨。
没人看得到他银甲下的伤口,神也会流血,也会心碎。从前是他的母亲和胞妹,后来她们散入天空和地底,成为他碎掉的一部分心。他又以为师父会看到,可真人眼中只剩金霞洞的四季。
而在啸天面前,在梅山兄弟面前,他不能袒露任何裂隙,不能受伤不能疼痛,他必须无坚不摧。
他本以为不会再有人,这辈子不会再有人抚摸他的伤疤,真切地担忧它们是否使他疼痛。
好像在做梦一样,他罕见地感受到胸膛酸痛眼眶收紧,可这些地方明明没有受伤。
“疼吗?”沉香又问了一遍。
像是在向他强调此非梦境。
杨戬下意识想摇头,但他最后轻声道:“有点。”
沉香把药狠狠拍在他伤口上:“那就长点记性,你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别什么都往上冲。”
哦对了,这刀是混战中替沉香挡的。
拍完那一下,沉香又放轻了手法,用手心将药膏一寸寸揉开,再缓慢地覆盖到那条可怖的伤口上去。他专注地涂抹,没有出声,杨戬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目光上的热意,他把那当成药膏的效力,可从前上药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难以忍受过。
他们都没说话,沉香涂得认真,鼻尖几乎贴到杨戬的脊背上,他呼吸卷起的气流擦着杨戬的皮肤掠过,是温热的,带着点痒意。
沉香毫无自知般,用手搓热年长者微凉的背部。他不得不承认,他贪恋这脊背,这肩膀,这手臂,这胸膛。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时杨戬没把他带给玉鼎真人,如果杨戬参与了他的全部生长,他是否早就对这副身体的每个部分了熟于心。
他越想,便越想。
“沉香。”
“沉香?”
沉香猛然回神,“怎么?”他定了定心神,反问。
“在想什么?”杨戬察觉到他的跑神。
“你来得太迟了。”沉香说。
不用看他也能知道,杨戬此时的眼睛一定在轻微地闪烁,就像那晚在废船坞,他听到他那不好过的童年,那表情仿佛是他在经历那些年一般。
“抱歉。”杨戬再次说。
他太容易心软。沉香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他这个舅舅从不是什么冷面郎君,一些适当的示弱就能让他软和下来,一点点愧疚都能把他牢牢绑死。
而沉香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从来都是清楚知晓自己的目标所在。
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依恋和恰到好处的试探,从后面贴近杨戬,将下巴搭在杨戬裸露的肩膀上,轻轻环住他树枝般挺拔的腰。
杨戬不会拒绝他。
杨戬不可能拒绝他。
如他所料,杨戬只是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应了一个孩子对亲人的依赖和对亲情的索求。
尝到甜头的少年变本加厉,在他肩窝蹭了蹭,也只是得到杨戬纵容的默许。
昏黄的灯光中,他们相贴在一起,沉香算计着时间,在又一个恰到好处的边界放开了他。他收手时低了低头,嘴唇擦过杨戬的肩膀,他知道杨戬不会为此怪罪他,他心软的未经人事的舅舅甚至不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杨戬也确实没有指责少年的僭越,事实上他甚至可能没有留意到这个短暂的吻。
沉香给他披上衣服,连腰带都帮他系好。
“那卖假药的还没回来?”沉香突然问道。
屋檐上的假药仔这才回神。他神色复杂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
他确定那小子在看他。
就在沉香给杨戬的腰带打完结的时候,那孩子微微抬头,目光刀削般扫过屋瓦上的破洞。
沉香一直知道他在这里。
从最开始。
他像是匹幼狼,向每一个试图靠近自己领地的人亮出爪牙,宣誓绝对的占有权。
杨、戬、是、他、的。
只有沉香自己知道,他打那卖假药的,是因为那一刻那人看到他舅舅的眼神,像是瞧见了蚌肉里露出的珍珠。
跟着杨戬的这半月他遇到了太多这样的人,他才不管别人有没有胆子去摘珍珠,就算那些人只是看着,都让他心生郁燥。既然他这个白兔舅舅毫无自知,那他便来替他收拾这些胆敢觊觎珍珠的货色。
可自己看他的眼神,又有几分清白呢。
假药仔在冷风里又蹲坐了半刻,才装作刚回来的模样进屋。
杨戬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眼睛询问他事情的进展。
沉香坐在杨戬旁边,任凭男人没骨头似的倚着,若无其事地拉起退休将军敞开的领口,没有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02.
任务完成,假药仔在一个清晨和他们告别。
“木二郎。”他临走前叫住杨戬。
沉香正在房间里面煮粥,没出来送他,估计本来也没打算送他。
杨戬站在门口,闻声走出来几步,等着他说后话。
“好心劝告一句,离沉香远点。”假药仔说。
杨戬果然一脸好笑的表情看他:“什么毛病?自己试药了?”
假药仔知道他也不会听,但还是没忍住呛声:“你那好外甥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迟早把自己赔进去!”
杨戬还是在笑。
“笑什么笑,你真没看出来吗!你——”话出口了一半,他猛然发觉——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金霞洞大弟子,是声名显赫的二郎真君,是少年时一斧开桃山,被整个神界踩入尘埃也不屑与其辩驳争执的战神杨戬——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懂一个孩子的心。
杨戬轻轻笑着看他。
“杨戬!”屋里传来沉香不耐烦地喊声,“那卖假药的有什么好送的,回来吃饭!”
“你——”假药仔冷汗浸湿后背。
杨戬竖起一根手指,立在柔软的嘴唇间。
“你疯了。”假药仔不可置信地匆匆背上大葫芦,逃一般离开了这里。
清晨的风穿过芦苇的缝隙,卷起杨戬的额发。
“来啦。”他一边应着,一边走向沉香。
END.
*想不到吧,二哥也是白切黑,最出色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不是)
*二刷之前激情产粮,新神榜杨戬!都给我去看!!!
*天呐,年下狼崽渴死谁了,沉香倒在舅舅怀里那个镜头我尖叫出声,男妈妈真是好文明……
*下一篇打算展开写任务中的拍卖文学,卖的当然是混进场子的二郎啦
*想要红蓝,也想要评论嘛
*下一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