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理砂】顽疾
summary:爱是庸人的顽疾。
*全文1w+
*he,放心食用
*紧赶慢赶赶在真理进池之前发出来怕到时候太ooc(闭眼)
*包含一些个人角色理解
1.
维里塔斯回来时,屋子里没开灯。
他以为是那家伙又跑出去喝酒赌//博,皱了皱眉,把灯按开,低头换鞋,却发现玄关的鞋少了几双。
他这才想起来,那家伙好像说自己要搬走来着。
维里塔斯直起身来,屋子里好像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只是有些过于安静整洁。他往里面走,桌子上还摆着...
summary:爱是庸人的顽疾。
*全文1w+
*he,放心食用
*紧赶慢赶赶在真理进池之前发出来怕到时候太ooc(闭眼)
*包含一些个人角色理解
1.
维里塔斯回来时,屋子里没开灯。
他以为是那家伙又跑出去喝酒赌//博,皱了皱眉,把灯按开,低头换鞋,却发现玄关的鞋少了几双。
他这才想起来,那家伙好像说自己要搬走来着。
维里塔斯直起身来,屋子里好像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只是有些过于安静整洁。他往里面走,桌子上还摆着他喝水的杯子,那一堆奇形怪状的杯子却一个都不见了。
屋子里很干净,也很安静。
砂金不喜欢打扫卫生,维里塔斯也不喜欢让家政那种不熟悉的人来自己家,只能自己动手收拾砂金的烂摊子。今天屋里却很干净,没有乱扔的零食,也没有恼人的垃圾袋。
想起零食,他才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砂金看起来是个大公子模样,但是是个很会做饭的主,他嘴挑剔的很,又嫌维里塔斯伙食清淡,往往每次都是自己下厨,哪怕晚上不在家,也会贴心的在中午做多一些,把拉帝奥那一份单独留好。这算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为数不多的优点。
他这时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闹腾的室友确确实实搬走了。他在桌子前站了一会,转头去房间里把衣服挂起来。衣柜也空荡荡的,那个衣服多到要塞到他这里的家伙走了,连带着衣柜也轻松不少。
他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讨厌的家伙走了,自己就能回到自己安静平淡的生活。
维里塔斯往厨房走去,路过盥洗室,他明知再看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漱口杯孤零零的待在那里,还有一个牙刷和干净的崭新的洗漱台陪着它。
清理的倒是干净,他想。
他皱着眉,走到厨房门口,打开冰箱下层,拿出一份意面,想随便煮个晚饭。他又打开保温室,想着做些蔬菜沙拉。
冰箱门打开,里面却是满满当当的。
维里塔斯愣了愣,才想起来砂金会定时让人来送些菜,因为他不喜欢陌生人进来,每次都抱怨着一趟趟搬进来。
他捏了捏手里的面,面无表情的关上冰箱门,没有了做沙拉的心情。
他迅速做了饭,吃完自己那一份,习惯性拿起书来看。
翻了一页,手不小心碰到餐盘上的勺子,发出一声很轻的“叮”,他突然反应过来,今天就自己一个人而已,他不需要等那个慢吞吞的家伙,也不需要替他解决剩下的食物。
他“啪”的合上书,烦躁的端走盘子。
2.
星际和平公司,寰宇间最大的公司,它的业务几乎覆盖所有星球。
砂金从这里起步,这里有无数的机遇,有庞大的资本,足够一个步步为营的砂金爬到上层,足够他挥霍资本,足够他玩弄人心。
砂金并不像其他高层那样注重名利,他好像不甚在意地位,只是一味的喜欢钱,在其他员工选择布局人脉,广撒横财时,只有他在寸土寸金的匹诺康尼包下了赌场。所有人都觉得他只不过是为了赚笔大钱,待到典当行也不得不归附赌场后,所有人才渐渐反应过来,赌场在这种地方,是最好的人脉开瓶器。
但这瓶酒已经被砂金开了口,所有想分一杯羹的家伙也只能把自己的资源往上递交,等到他轻松拿了大把资源成了高层时,连中心拍卖场下面的地方都是砂金的赌场了。
狂欢,豪赌,嘶吼,好像一切灵魂的发泄都可以在砂金这里实现,所以众人对他的印象也逐渐转变成了上层人物,人们觉得他一定是个大家族出身,说不定是个公子哥,也可能是个大集团的孩子——
才怪。
他脖子上的纹身无时无刻不彰显着他的身份,他们假意猜测他的身份,其实再清楚不过,茨冈尼亚的小东西有着独特的,漂亮的宝石眼珠子,他们私底下悄悄说,像是幼儿园交换秘密般纯真无邪的说,然后把恶意悄悄的,悄悄的堆积。
埃维金的宝石,匹诺康尼的天使,星际和平公司的子弹,关掉自己退路的钥匙。
砂金不是砂金,砂金只能是砂金。
3.
如果按既定轨道,砂金和维里塔斯这辈子也不可能撞在一起。
可惜博识学会的研究者们最讨厌寻常事,他们寻求与众不同的研究,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为了公司奔波。
砂金对于老师这个行业没什么想法,他没受过什么正经教育,自然对于师者没什么敬重可言,他一直觉得这群家伙迂腐无趣,就算再寻求新鲜,也只不过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循规蹈矩 。当然,对于一群没什么交集的团体,他还是抱有最基本的尊重。
他第一次见拉帝奥,那个家伙套了一个堪称毁风情的石膏头套,在人来人往的公司旁若无人般看着一本厚重的书。
砂金以为这是哪个初来合作的刺头,毕竟公司见过的行为怪异者不计其数,但真正进来公司的倒真不多。
待他走进会议室,才知道这位是博识学会大名鼎鼎的真理医生。
真理医生与公司合作的条件很简单,在公司收购且有教育条件的地方,普及义务教育。
这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赔本。普及教育,到头来还是促进了地区发展,受益者还是公司,真理医生不过还是在为公司打工干活。砂金感到新奇,以前那些学会的学者,大多都是想要启动资金或者是研究设备,普及教育,真是个新奇又莫名的赔本货。
砂金自那以后一直对这位教授抱有兴趣,拉帝奥教授真正任务并不多,但每一次都出色又完美,公司也很慷慨,对维里塔斯教导的地方大方的给予教学设备的补助。
两人所处的地位和负责的区域千差万别,几乎没有交集,若不是那颗星球刚好处于估算时期,而且有已经发展起来的教育体系,恐怕两个人到最后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砂金对于托帕最不满的就是,她作为女人过于泛滥的同情心和同理心,她有着极高的天赋,能够轻易的拉拢人心,也能够迅速的针对突发事件做出对策,她晋升飞快,但她总是对那些不该抱有多余感情的家伙留有心思,砂金知道她迟早会栽在这上面。他们是商人,是评估价值的度量衡,她心有倾斜,度量出的价值就会有所满溢。
砂金不会。他与托帕不同,同样是被公司收购,茨冈尼亚人沦落飘散,宝石般璀璨的眼睛也没能救得了任何人,他没被人同情过,也最讨厌那一套做派。他一视同仁,像医生给病患处理伤口一样快速利落,他不会因为任何一个理由停止收购,只要公司和砂金都觉得这个星球有被收购的价值和要被收购的难堪,砂金这颗子弹就会击中伤口。
他极其快速又不近人情的搞定了这颗星球,他知道这里的人有挣扎的机会,他们有完备的体系,丰饶的隐藏物资,众多的居民,但是他们缺少领导者。这个位置,没什么比公司更合适。
而真理医生也只是在所有人谈拢之后才出现,他严厉的不像话,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秩序还混乱不堪的时候,他冷静的要求重建学校,并且要普及义务教育。破落的学堂被重新建起来,孩子们不允许回家干活,砂金不知道拉帝奥的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知识,多到他能从小孩子教导到成人教育,再无情的批下一个个红色的分数。
砂金对于拉帝奥长久的好奇心终于掩盖不住,他无声的坐在大学并不宽阔的教室里,拉帝奥每周有两节课,来听的人已经算是所有课程里最多的,可也不过堪堪坐满一大半教室。砂金饶有趣味的听他讲了一节弯弯绕绕的抛物线,虽然他听不懂一点。
砂金跟不缺课的好学生一样,坚持了三个星期来拉帝奥教授的课堂听课,甚至还出现过在小学教室,在小朋友们清澈的目光中,他的宝石眼睛水光潋滟,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他说。
“我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在外面捡垃圾长大,第一次见到学校,还是第一次读书呢,现在的教育可真好啊,不像我,只是一个流浪汉。”
于是孩子们可怜这个捡垃圾的流浪汉,也可怜他第一次来就要听可怕的拉帝奥老师讲课,纷纷把自己的课本递给流浪汉。
等到拉帝奥来上课,就看到穿着华丽的家伙花枝招展的坐在小朋友旁边,两边的小孩都把书朝他这边偏过来。
砂金在下课泪眼婆娑的给每个孩子分了一堆糖,说感谢伟大的真理医生,真是伟大的教育。
孩子们高兴的跟着说感谢真理医生,事实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谁。
但是孩子们再也没见过这位好心的流浪汉。
讲台太小了,砂金想。维里塔斯不会像在大学讲课一样走到旁边黑板写字,他都看不到教授的屁股了。
4.
但流浪汉还是遭了报应。
他对孩子们说的话可都不假,他他//妈//的确实没上过学,所以当拉帝奥在下半节课突然加了临堂测验,并且走到他旁边重重拍下卷子时,他连卷子的题目都差点看不懂。
而维里塔斯显然不准备放过砂金,他走到最后一排,很合适监考的位置,如果前面没有砂金的话。
他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干脆在抛物线另一边补了个爱心。在卷子结尾还写了一句,“教授身材真好,在哪个健身房锻炼的。”
教授没有告诉他健身房是哪一个,但是他知道了教授的办公室是哪一个。
维里塔斯抱臂坐在椅子上,砂金很自觉的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
“亲爱的流浪汉先生,如果您听了我七八节课就写出来了这种东西,那我觉得上次的小学课堂的确更适合你,至少你可以在里面重新长一个脑子,而不是顶着空荡荡的脑壳。”
砂金笑嘻嘻的回应着,想着去你//妈//的下节课就不上了。
他没想到维里塔斯是认真的。
当他打着哈欠在咖啡馆享受着小星球在他手里慢慢成长的成就感时,一双手轻轻捏住他的后衣领,把他轻轻带到了小学课堂里。
他与一堆孩子们面面相觑,孩子们奇怪他为什么又来了,也奇怪为什么他被凶老师抓过来了。
于是他真的跟着一堆到他腰的小孩学了两个星期加减乘除,等拉帝奥终于再次测验,砂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脱离苦海,却发现自己考的并不是最高——甚至算不上前几,虽然他仅仅错了两三道,但是新鲜的脑子确实好使,大家几乎都是全对。
拉帝奥看到他连口算都写错了一道,沉默了两秒,说。
“你有些污染学堂的空气了砂金先生,下次见面请继续流浪吧,别再出现在我的课堂上。 ”
于是他被剥夺了课堂听胸肌的权利,只能在下课时骚扰维里塔斯。
实在是很神奇,虽然维里塔斯并不想和这种愚蠢的家伙过多接触,但是对方过于厚重的脸皮还是让两人熟络起来。
砂金好像铁了心要挑逗他,拒绝饭局,他的桌子上就会出现精美的餐盒,拒绝授课,他的信息里就会出现他这个月改过的零分试卷汇总,拒绝一起散步,他在奋笔疾书批改一张张低分试卷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一只奋力奔跑的扑满,撞倒堆积的卷子,然后和他大眼对猪眼,一溜烟又钻走了。
在不情不愿的被请客和共同散心后,真理医生最艰难的一次教育普及终于收工了,他第一次感到有比零分的蠢货更令人心烦意乱的家伙,连夜收拾东西回了学会。
砂金却没有停止自己的骚扰行为,他继续对教授保持了高强度的关心。
等他再一次把账账骗到不知道哪里去的时候,托帕终于狠狠的把呲着大牙乐的砂金摁到手机上,把他彻底赶出了资源部的办公室。
两个人好像因为这场合作突然有了什么联系一样,在对方的世界里有了交集。
5.
谁也没想到会出现突如其来的骚乱。
暴乱是十分正常的,在这样一种动荡的局势里,软弱的当局者不堪一击,陌生的闯入者却给予援手,哪怕一切在安好的发展,孩子们接受着良好的教育,数十年的混乱阴影还是没能在人们心中抹去。
在每一个这样的星球,接受公司的帮助和收购时都会难免出现暴乱。但是大部分都只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型团体,他们因为某一件事群起而攻之,但是并不会闹的太大。
所以当拉帝奥听说砂金被伤到的时候,还在犹豫那个家伙是不是又找什么理由来糊弄他。
这种消息其实不该传的那么远,只是他们项目高层本身有个小群,这消息还是传到他这里。
而且事情处理的很迅速,隔天真理医生到达地方的时候,只有一些零散的警卫在守着。砂金在和当局者谈判,笑眯眯的和人交谈,完全看不出来受伤的样子。
维里塔斯不动声色的盯着砂金。砂金是一个成功的游说者,他会在与对方的交谈中加上合适的小动作,他会合适的笑出声,在对方有兴趣的时候微微向前倾,但是他带着手套的手今天几乎没有大幅度摆动过,他时不时挺直身子,维里塔斯盯着他的侧腰,在他第三次把腰向左微微倾斜时,终于确信他的侧腰至少有一道伤口。
真理医生没上前,旁边的警卫也只以为他是来与砂金商谈的,便与他在一旁等待砂金商讨完毕。
等砂金送完愚蠢的无脑动物,便发现拉帝奥在后面,抱着双臂看着他。
砂金眨了眨眼睛,惊讶的看着拉帝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没有得到良好的睡眠,眼睛有些酸涩。侧腰还有些隐隐作痛,伤口并不很深,但是狂乱的家伙们用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锈迹斑斑的刀,很容易感染。
他以为对方是来询问事情的进度,为免透露疲态,他故作做作的从怀里拿出桃色的墨镜戴在脸上,想要像平常一样挑逗两句教授。
“忙完了?”对方说。
砂金没想到他会先开口,下意识点了点头。对方也没多说什么,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一旁的警卫识趣的离开,砂金以为对方会开口询问学堂或者资金,但他仅仅说:“好吧砂金先生,在问题解决之后,你是否能解决一下你的伤口?”
砂金惊讶于对方的敏锐,但是他一向不喜欢把工作假手他人。他笑呵呵的回着好,心里却想着待会还要去慰问一下伤者安抚民心。
维里塔斯没应答,他叹了口气,语气稍缓一些,“砂金,在工作之前应该先处理好自己不是吗?”
他走向砂金,砂金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他紫金色的眼睛。
两个人没说话,砂金感觉什么东西在嗡嗡响。
他承认,他的确被维里塔斯所吸引。师者,授以道,救人于心,挽愚者于普惠,他医的是普通人的愚疾,所以他确实是真理医生。
而砂金,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凭着本能向上爬。他是庸俗的凡人,但是没有医者医他为人的俗。
维里塔斯讨厌愚蠢,可他又在救赎愚蠢。
那个人看着他被镜片挡住的眼睛,他们对视着。
“如果你很累的话,砂金,我觉得你应该休息。这个项目不只是你一个人在负责,其他人不是只会吃饭的饭桶,他们有自己的工作,而你,”维里塔斯盯着他,“你应该休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作陪。”
砂金想,自己每次缠着他一起吃个饭都难,倒是第一次见他主动陪自己。
于是他想,好吧。
6.
公司里的人大多觉得两个人关系并不好。
维里塔斯很少出现在公司,他并非算是公司的正式编制,只不过博识学会现在隶属公司,他做好本职而已。而砂金,既是赌场的老板,又是石心十人之一,明明应该十分忙碌,但每次在公司见到拉帝奥都要挑逗几番,把人惹生气了才悠然退场。
实际上,拉帝奥自己也很难说清他们的关系。
他本身是个讨厌社交的人,比起与人虚与委蛇,他更喜欢在自己家的浴缸享受时光。他本以为砂金这种家伙只是一时兴起,对于自己抱有好奇,加之对每一个合作伙伴应有的一些关注。
但是,无知无觉的,他们好像什么时候渐渐亲密了起来。砂金在每一次赢了大注的时候一定要拉他出来喝酒,在他每一次去演讲的时候比他都要早到五分钟占个前排,而自己本身本是对食物和玩乐毫无追求的人,但每次演讲之前,还是会应某人的要求提前说明,甚至会留出一个周六晚上陪砂金喝酒。
简直荒谬。
他过去几十年间几乎从未有过十分交心的朋友,他有几位研究上的知己,有一些忠实的听众,但是这些与他的生活完全不相干,而砂金,他直直的撇开“工作”这层社交的膜,他单刀直入,明晃晃要侵入维里塔斯的生活。
维里塔斯不想承认,但是他的确有些招架不住。
他觉得,他至少应该与这种家伙稍稍保持一些距离。砂金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做客,他拒绝了很多次,于是这家伙干脆在下次小聚的时候开车来接他,等他下车,就已经到了砂金的房子里。
并不像主人本身,房子很简约,只有一些普通的家具,但是那些杂乱而堆积在一起的,无用的漂亮杯子茶壶,还有从房间外面就可以看见在床上堆了半座小山的衣服,还是难以掩饰他奢侈的本性。
砂金说他特意收拾了好久,维里塔斯却觉得乱的脑子嗡嗡响。
真理医生没落座,他实在难以忍受,让砂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归类放好,才勉强坐在茶桌前。
在砂金拿出五花八门的厨房用具时,维里塔斯还是忍不住动手收拾了凌乱的房子。
但是这份短暂的整洁并没有持续多久,倒不是砂金再次邀请维里塔斯做客于他凌乱的小房子,而是小房子遭到了一些不小的伤害。
维里塔斯知道砂金这种身份难免会有很多仇人,但没想到,他们会猖狂到直接炸毁砂金的房子。
维里塔斯并不是从哪篇报道里看见这种可以说是有点恐怖的消息,而是砂金开车出现在了他下班路上,拦住他,在他准备拒绝砂金的饭局并告知对方明天有课时,那个家伙弹了弹沾了黑色灰尘的帽子,从车窗探出头向他无辜的眨眨眼:“教授,您是否能大发善心收留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呢?”
他这才知道,刚刚像是放炮一样的闷响炸的不是烟花,是砂金的房子。
那群家伙埋伏在附近几天,就为了砂金进去时按开炸弹,砂金对这些家伙早有防备,却没想到他们大胆到直接做这样的事,他反应很快,从另一边的窗户跳了出去,除了跑出去时被余波炸到了衣服帽子,他自己倒是没有受伤。
几个袭击他的家伙被他安排的人控制了起来,但是他暂时没有地方住了。
“你可以去住酒店,那种地方比我家更适合饲养你这种孔雀。”维里塔斯冷声回应。
他握了握拳,摸到手心一丝冷汗。
他知道砂金会对危险有所警觉,但那可是炸弹,但凡这家伙慢了一瞬,在自己面前的可能就是接替他工作的其他人了。
“好吧教授,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本就是公司给我捏造的,现在那几个混蛋一炸,我连身份证件都没了,这补办一下可得几个月呢。我总不能露宿街头吧。”他还是无辜的盯着维里塔斯,末了还补了一句,“教授你知道的,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鬼话连篇,拉帝奥想。心情却好了不少。
拉帝奥还是把砂金带了回来。他的房子是普通的公寓,并不大,但是刚好有空出的客房。
砂金十分新奇的到处乱看,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感觉,仿佛是来看房子的租客一样四处打量。事实上,房子里最有意思的东西就只有那台半年没用的电视机,拉帝奥不明白有什么可看的。
砂金简直就是空手来的,他说自己的东西全在房子里被炸毁了,连贴身衣物都是临时买的。
砂金看起来对于拉帝奥收留自己的行为十分感动,信誓旦旦,保证房子里会干干净净,他会包揽一切家务活。
过了半个月,拉帝奥就开始后悔自己一时的心软。
7.
砂金来的时候的确两手空空,但是他有钱。
他需要经常出去应酬,那些不知道从哪里运来的高定就一件件钻了进来,还连带着有几件维里塔斯的。维里塔斯搞不明白这不着调的家伙从哪里搞来了自己的尺寸,他表示不需要这种东西,但砂金却说自己钱多到没处花,要为自己的房东买点什么。
一开始拉帝奥觉得没什么,反正这家伙的钱确实多到没处花。但是当自己本来干净简单的家里渐渐多了一堆没什么用的东西,而且始作俑者只是买回来,完全不尽整理摆放的义务时,他只能感到一阵恼火。
他拿起来一幅线条横竖糊在一起的画,这玩意摆在了沙发上,买回它的人连都挂都懒得挂,坐在一旁肆无忌惮的看电视。“这是什么?”他问。
砂金头也没抬,“一幅精美而符合您气质的挂画。”他回答。
维里塔斯没看出来这东西的精美,也不明白哪里与自己相符合。他把这东西扔向砂金,砂金灵活的向旁边躲开。“收拾好,或者扔掉。”他对砂金说。但是后者只是嗯嗯应着,手里还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糕点。
这到底是谁的房子。他咬着牙想。
两个之前毫不相干的人就这么同居了起来。砂金开始还会有所收敛,把自己的东西放在自己的客房里,待到后来,他的衣服多到客房的小衣柜装不下,非要塞进主卧,这房子就连真理医生最后一点私人空间也被砂金侵占了。
砂金也很喜欢自作主张,他甚至包揽了维里塔斯的穿搭,在房主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被租客安排了十几条领带。
砂金觉得有个人作伴的感觉跟养宠物一样,时不时逗一下也很有趣。但是拉帝奥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就是在养猫。他要不时的看一下猫有没有按时吃饭,在猫夜不归宿的时候把猫逮回来睡觉,而且猫可以挠你,你不能逗猫,猫会生气。
他觉得砂金这家伙真是烦得慌,喜欢挑逗他,他每次稍微耍对方一下就又生气跑走,过一会就忘了事跑回来让他帮忙扣袖扣,跟猫没两样。
维里塔斯没养过宠物,在他正是年轻的某一年,他养了一只猫。
8.
托帕曾经问过两人的关系。
砂金看起来八面逢源,实际上很难交心,他们俩关系再好,也是因为利益关系开始的合作,但是砂金从拉帝奥那里得不到任何东西,一个完美的合作搭档?可是对方甚至对于砂金抛来的橄榄枝都曾视之不理。
砂金说,是个很有趣的朋友。
朋友这词从这种家伙嘴里说出来实在太过稀奇,托帕挑了挑眉,没继续追问,因为“朋友”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分量已经足够重。
可是砂金自己清楚,朋友这种词确实稀奇,但是并不适用与拉帝奥。
维里塔斯·拉帝奥,传播知识的真理医生。他并非天才俱乐部的一员,但他的确年纪轻轻就才华横溢,他不把自己归位天才,不是因为对自己的才华不自信,他只是不喜欢天才与庸人如此分门别类,他看待所有人众生平等,他说他讨厌愚蠢与庸俗,其实是他在救着愚蠢和庸俗。
真理医生医的是愚,医的是庸疾。
但是庸人多病,砂金想。
他不自觉的在饭桌上看向看书的维里塔斯,把自己的个人审美用衣服装饰维里塔斯,他对宝石并无兴趣,却高价收购了一颗蓝锥矿放在了办公室展示柜最中间。
维里塔斯。砂金承认,他开始的确只是好奇。但是他的确也被吸引。
维里塔斯,他没有任何目的的救自己,他扶着半醉的砂金喂下醒酒汤,他替挑嘴的砂金吃掉剩下的食物,他通常面无表情,但是他对砂金微笑。
他说,砂金,休息一下。
砂金想,甚至不能怪自己多想,怎么能怪自己呢?
可是他又比谁都清楚。他是维里塔斯救的千千万万灵魂里的其中一个。
砂金一生,作恶不端,为善不然。
他会是上帝不收的恶棍,撒旦不管的游魂。
他患上若得若失的顽疾,爱是病因。
9.
维里塔斯不知道为什么砂金会突然有些疏远他。
其实没什么变化,两个人还是一起吃饭,一起到公司地下车库。但是砂金不仅没有往他房间里塞任何东西,而且甚至不再进出他的房间,那些塞进他衣柜的衣服好像被主人遗忘一样。砂金很少再与他顶嘴,看见他走过来就自觉关掉电视,砂金讨厌太浓的调料,一般剩到后面味道重的东西就会娇气的放下刀叉,可最近却皱着鼻头,深仇大恨的继续吃下去,直到他是在看不下去把盘子夺了过来。
他确实搞不懂猫的心思,他自觉饲养方式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猫好像不太买账了。
某一天,那只花枝招展的猫走过来告诉他,“拉帝奥,我身份证件恢复了,也找了新的房子,这段时间谢谢你了哦。”
他闻言愣了愣。
砂金住了将近四五个月。人的习惯只需要一个月,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习惯了养猫的日子,但是猫今天提醒他,它不属于他。
他心里荡了又荡,抿了抿嘴,面上却只说,“是吗,那挺好的。”
猫好像很生气,他不明白它为什么生气,但是猫走了。
维里塔斯皱着眉。他收留砂金那么久,从开头就没想要回报,但是他觉得被霸占那么久的房主权利,怎么样该生气的也是自己,而不是霸占房子的猫。
他翻了一页书,这会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心情,怅然若失?可是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顶多算是两位难得的朋友。
哦,朋友。
他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砂金好像很喜欢展现自己作恶的一面,但是他赌场的十分之一收益全都捐了出去,这远远超过了慈善所需。他把砂金安排在小学堂,他每次做样子带个包,却一本书都没有,全是带给孩子们的零食。
还向维里塔斯炫耀,说自己比他招孩子喜欢多了。
这很正常,孩子们大都喜欢乖点的猫。维里塔斯想。
可是猫要走了。
猫说,我不属于你。
10.
砂金真的搬走时,他把每一样东西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维里塔斯不喜欢别人进门,也不喜欢别人的东西,他离开了这间房子,以后就是别人了。
他把杯子书画什么打包扔给拍卖行,小东西通通扔掉,衣服寄到连家具都没买的新家,然后他掂了个精致的小皮箱,轻轻松松的离开了维里塔斯的家。
箱子的分量很轻,他想。
自己的分量,大概也和这箱子差不多吧。
其实回看自己的所作所为,连砂金自己都想笑。他像个吸引小女孩注意的小学生一样,刻意捉弄维里塔斯,也只不过希望那个满脑子书籍的家伙多和他说几句话。
他抱有期待的说,自己要走了。
他满心幻想,只要维里塔斯稍稍挽留他一点点,他立马死皮赖脸继续住下。
可是维里塔斯皱着眉,他说挺好。
于是砂金很识相,他走的彻彻底底。
他一直抱着期待,所以房子里只有买的时候带的基础家具,他连床单都没买,也没那个心思布置没意思的新家,干脆钻到酒店去住。
他泄愤似的,维里塔斯喜欢管教他,每次都不让他喝的大醉,也不让他半夜去赌场,他干脆直接往赌场住了两天,赢的赌场没人敢找他下注,他就把之前谈的模模糊糊的生意全翻出来,和每一个合作商喝的大醉。
但是维里塔斯这小半年的照料的确把他的身体养刁了不少,突然高强度的酒局与熬夜还是让他倒在了自己的房间。
他彼时喝的酩酊大醉,胃里一阵翻涌。砂金拿出手机,再一次点开与某人的通讯记录,可是里面还是只有他离开之后发的“教授我走啦”和对方一句“嗯”。
冷冰冰的,跟他现在躺着的地板一样。
酒的后劲慢慢涌上来,连夜宿醉的后果还是找上了他,他头开始痛,意识也开始模糊。
他拨通了拉帝奥的电话,在他断片之前。
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还是痛的好像有人在砸他,但是胃里不是很难受。
砂金睁开眼睛,迷茫的眨了眨,因为他睡在了温暖的被窝里。
他并不清醒,迷迷糊糊的眯瞪了几分钟,想坐起来喝杯水。
然后什么东西拦住了他。
他呆住了,因为拦住他的是一个熟悉的胳膊,他手里抱着的也不是抱枕,而是胳膊本身。
胳膊的主人好像不满被打扰了睡眠,搂住了他的腰。
他回头,看见了一张不能再熟悉的脸。
砂金感觉头皮发麻。
和前暧昧对象在酒店床上醒来,好像是一个不错的挽回方法,如果对方不是拉帝奥的话。
砂金观察了一下,他和教授的衣服都很完好,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于是他小心的把胳膊抬高,想悄悄下床。
但是身旁的人却突然出声,声音沙哑,听起来并没有睡好:“砂金,要知道你嗷嗷叫完差点吐我一身,我直到三点才睡。这严重打扰了我的作息。”
砂金被吓的一愣,随即勉强挂上笑容:“拉帝奥教授,非常非常感谢您的照顾,但我提前说好,我昨晚真的喝多了,真的不知道我干了什么。”
拉帝奥没说话,他把手收回来,坐起来动了动脖子,砂金才发现他一晚上没有枕头。
维里塔斯耸耸肩,面上带着笑意:“你想知道你昨晚上说了什么吗?”
砂金心里警铃大作,他想疯狂摇头拒绝,可是他只能呵呵干笑一下。
“你说我们离婚后不管孩子,说我是个不管不顾的负心汉。”
他//妈//的。
砂金磨了磨牙,想扇自己一巴掌,但是现在的情况没有到最坏,他只能维持着自己的笑:“啊哈哈...醉酒话不能信嘛。”
维里塔斯点点头,似乎很同意他的话。
但砂金眼皮直跳,感觉他会开口说什么不得了的话。
拉帝奥看着他挑了挑眉,举起左手。
砂金觉得,那天炸他房子的炸弹终于还是炸到了他的脑子里。
维里塔斯无名指上带着一个漂亮的戒指,戒指上有一颗紫色的蓝锥矿,在灯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响。
宝石不大,不是因为砂金买不起,而是因为这东西实在罕见,他淘到的一块也并不大,没舍得做成其他首饰,摆了两个月,还是拿来做了对戒。
他没敢拿出来戴过,也没想拿出来戴。他只是觉得宝石反射的颜色很像拉帝奥,仅此而已。
现在这块宝石戒指戴在了本人手上。
砂金闭了下眼,然后睁开。
“哎呀教授,这戒指怎么就到您那去了。”他笑着说,“这玩意是我觉得好看打来玩玩的。”
拉帝奥挑眉,嘴角笑意未退。
“砂金先生,我也这么觉得,可这东西是你戴到我手上的,你抓着我的手,你说这是属于我的,让我别把他摘掉。”
砂金昨晚没说他俩离婚,但这话是真的。
猫把它的宝藏叼过来,它说宝石亮亮的好像拉帝奥,它抓着他的手给他戴上,他愣着没说话,猫蹭他的手,它说它讨厌维里塔斯。
维里塔斯不喜欢猫,所以猫讨厌维里塔斯。
他眼眸沉沉,和昨晚一样盯着砂金。
砂金脑袋发懵,他觉得自己在处刑。
他面上的笑几乎支撑不住,他想找文字辩解。维里塔斯看笑话一般看他难堪。
维里塔斯想到猫说,猫说他不挽留猫,它是只流浪猫。
维里塔斯凑近砂金,砂金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蓝锥矿反射的光。
维里塔斯笑起来,砂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笑。
他说好。
砂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维里塔斯牵起了他的手。
他说好,砂金。
我的房子也可以属于你,跟我回家。
爱是传染性的顽疾,而医者难自医。
————————————————————————————————————————
*蓝锥矿比较稀少,我其实对宝石不太了解,不太了解它能不能打磨这么细,有差异致歉
*有点烂尾致歉
【丹穹】标记
🌟穹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丹恒留给自己的标记
🌟实则是一个有意识和一个无意识的双向标记
🌟小情侣的甜腻日常
穹突然发觉的时机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
盥洗室镜子中的自己顶着一头散乱的灰发,眼角因为晨起的困倦而向下耷拉着,刷牙时还能感受到嘴角隐隐传来的刺痛——被一贯克制的丹恒在昨晚因为情绪的轻微波动用看着就让人胆寒的尖牙给磨破了。
更妄论锁骨上的蜿蜒至敞开衣领下糟糕的青紫痕迹,被衣服盖得严实的结实腰腹两侧还带着明显的指痕。
很难不让穹想起昨晚那人用修长白皙的指节扣上时的力度,在他的喉咙将将挤出破碎喘息时又轻描淡写地松开,随后...
🌟穹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丹恒留给自己的标记
🌟实则是一个有意识和一个无意识的双向标记
🌟小情侣的甜腻日常
穹突然发觉的时机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
盥洗室镜子中的自己顶着一头散乱的灰发,眼角因为晨起的困倦而向下耷拉着,刷牙时还能感受到嘴角隐隐传来的刺痛——被一贯克制的丹恒在昨晚因为情绪的轻微波动用看着就让人胆寒的尖牙给磨破了。
更妄论锁骨上的蜿蜒至敞开衣领下糟糕的青紫痕迹,被衣服盖得严实的结实腰腹两侧还带着明显的指痕。
很难不让穹想起昨晚那人用修长白皙的指节扣上时的力度,在他的喉咙将将挤出破碎喘息时又轻描淡写地松开,随后又慢条斯理地探入温热的口腔——此时的丹恒与平日里克制沉稳的形象截然不同,带着一股近乎恐怖的掌控和占有欲。
在穹实在受不住将要挣扎反抗时,那人又敛了那长且翘的鸦羽,眼尾因为先前的缠绵而染上了胭脂似的红,打碎了清冷精致的表象,貌美得穹呼吸都要跟着一窒,随后便因为一时的心软跟着万劫不复,涉世未深的星核精被翡绿潮水卷入以浅表温柔编织成的巢穴里,拆吃入腹得一干二净。
镜子里的灰发青年也跟着咬住了白色T恤的下摆,面无表情地观察了一会自己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能够幸免的皮肉,再默默放下。落下的下摆掩盖住青紫,又将外套的拉链拉上顶端,这才将将掩住那些不可描述的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星核载体的缘故,这具还算结实的身体极度抗造,几乎看不见因为战斗受伤愈合时留下的疤痕。
而丹恒在他皮肉上留下的痕迹也很快就消失了,后果是食髓知味的上位者锲而不舍地继续在他身上标示着自己的所有权,导致有段时间在他闻到丹恒冷冽气息时骨骼都跟着发颤发热起来。
他将毛巾拧干摆好,黄色的毛巾和绿色毛巾亲亲密密地齐头并进,被水浸润的浓密睫毛眨了眨,朦胧了原本锐利的金眸。
以后不能再纵容丹恒了,他想,虽然做这种事确实很舒服,但严重影响了自己做委托的效率,这很不好。
前天在雅利洛做委托时遇上了扑满,本来可以乘胜追击将那只看上去就很丰厚的扑满堵在角落让它乖乖交出星琼,奈何有心无力,在穹追击时看见前来和他会合的丹恒时反射性地腿一软直接栽进厚厚的雪里,等他顶着沾满雪的脑袋爬起来时,哪还有那只扑满的身影,只留下他和对面一个屹立着的庄严垃圾桶在冰天雪地里面面相觑。
这完全不能怪他。
穹拉着还在为他扫去雪沫的丹恒交了委托,表面沉稳内心却在岔岔不平地天马行空,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委托人女士由于对他芳心暗许而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
要知道,这位勤劳又能干的小伙子不仅与为贝洛伯格英勇献身的可可利亚大人一同拯救了这片贫瘠却隐藏着绝处逢生的土壤,更因为他将一个式微的博物馆经营到如日中天而更加名声大噪。
【历史文化博物馆的代理馆主是个大帅哥】的传闻显然名副其实,富家小姐们在对上他真诚的琥珀色眼眸时总是不自觉羞红了脸,就连年幼的孩子们都对这位能很快与他们打成一片的大哥哥赞不绝口——他的捉迷藏技术就连在鼹鼠队里都是出了名的敬业。
海伦娜特地晨起梳理盘起的金色秀发像是垃圾桶里拾取的金色垃圾袋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少女的那双温柔蔚然的蓝色双眼含情脉脉地望向英俊的灰发青年,怎么看都是一副郎才女貌的场面。
一旁的丹恒不动声色地上前搭住穹的肩膀,在得到对方困惑的眼神后又轻声提醒:“没扫干净。”,丹恒一向仔细又认真,垂下眸为他扫去雪的认真样子丝毫没有引起穹的怀疑,甚至还换得了对方真挚的道谢。
丹恒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起根本没沾上雪的漆黑的外套领口,不经意暴露出的白皙颈脖后有着明显的牙印,像是被执拗的所有者叼着后颈细细研磨,刻下一层层属于自己的烙印。
而被刻上印记的当事人显然对此事一无所知,亦或者只是因为纵容的态度而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偏过头对始作俑者眯起金色的眼眸,露出一个满怀感激的爽朗笑容。
海伦娜惊呼一声,又马上用手帕掩住了自己刚刚发出呼声的嘴巴,湛蓝眼底满是惊讶地看着他们。
“噢,我的天。”
她干巴巴地开口,歉意地看了眼此时表情平淡的黑发青年,又对着这位明显有主的前博物馆代理馆长行了礼。
“祝你们幸福。”
她真诚地看着这对明显处于热恋期的爱侣,送上自己的祝福交了委托金后便匆匆离开了——她得马上告诉她的那些小姐妹们,且尽快打消彼此之间公平竞争的念头——好吧,就连她不得不承认,这两位先生看上去确实般配极了。
而站在原地的穹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场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宣誓权战争已经落下了尾声,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钱袋,柔软的灰发也跟着主人欢快的心情肆意翘起:“走吧。”
他转过头看向丹恒,金灿灿的眸子比太阳还要热烈,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像是要灼烧着什么一样。
“我请你去喝罗浮最新推出的奶茶,听三月说很好喝,等我们喝完了,再带两份回去给姬子姐和帕姆。”
两人无意识牵在一起的手暖融融的,温度将不知何时落下的细雪融化,湿漉漉地附着在交叠着的温热手心,双方却丝毫没有想要松开手的意思。
丹恒低低嗯了一声,默不作声的缀在他身后半步,手上传来的力度不重,却依旧坚定地带着他向前,向前,像是穿越了时间的间隙,将他的思绪带离了前几日记忆中游离尘埃的牢狱,于是悲戚无力的过往被齑成细粉,飘散在空气里。听着穹微微上扬的轻快语调,仿佛整个世界也被拉得绵长又纤细,只剩下晶莹的落雪。
穹的面庞在此时浸在光里,因此看得并不太真切,丹恒却看得仔细又认真,仿佛在看着一个炽热到能灼烧一切的灵魂,他的唇角跟着眼前人微微扬起,眼底的翡绿晕染了朦胧的雪色,落在前方的视线却在那一瞬间柔软到不可思议,而走在前面的穹对此并未察觉。
“你们喝奶茶居然不带上本小姐,到底还是不是并肩作战的同伴了?是谁在你翻垃圾桶时不顾周围鄙夷的目光不离不弃地跟着你?是谁又在帕姆检查有没有危险物品带上列车时为你心爱的垃圾桶打掩护?多年来的深厚情谊你视而不见,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三月七的狂轰滥炸如约而至,穹边提着刚买的新品奶茶,一边将终端凑近通话口无奈道:“我也买了你的份。”
“......没错,你果然是咱最好的伙伴,其实这一切只是咱对你的一场小小的考验,而你,穹,完美地通过了这场友谊测试!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少女活泼的声线顺着轻柔的风落进耳朵,而穹则漫不经心地眯起眼睛试图在人群中寻找着丹恒的身影,刚刚明明叫他先去小吃摊排队买小吃去了,而奶茶摊子前排起的长龙都已经被穹排完,没道理丹恒还没出现啊,难道是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吗?
搜寻着的视线终于在不远处定住,穹顿了顿,口腔里清甜的奶茶似乎也跟着失去了味道。
一大群高矮胖瘦的狐人将丹恒围成了一圈,从他们的口型中不难猜出“异邦人”“真像”“婚配”之类的词汇,丹恒则微微蹙着眉,淡淡说了些什么,几个矜持的狐女则用手中的纸扇半遮半掩着自己娇美的面庞,望向丹恒的眼神却带着些不清不楚的意思。
“三月。”穹冷不丁开口,把正在讲着话的三月七吓得一结巴:“怎,怎么啦?我觉得貘馍卷配奶茶确实还挺好吃的...”
“我也觉得挺好吃的,我稍等再给你打回来。”穹前言不搭后语地回她,没等三月七反应过来便利落地挂断联络通讯,拎着奶茶就要往丹恒那里赶。
“......这家伙是怎么了?”似乎感受到穹语焉不详的话语里携藏着的冷锐杀气,三月七困惑地看向已经被挂断的终端,被一旁扫地的帕姆提醒挪开脚这才反应过来,应声着走开了。
算啦,先不管这些,她微微翘起脚一边乐滋滋地翻看起自己前几天拍摄的照片,在看到清晰照片一角里总是粘在一起的两个身影时这才猛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一个亮晶晶的灯泡了。
“......啊????”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穹提着奶茶在伴随着“别推搡啊”的抱怨声里好不容易拨开喧闹的人群,正巧看到丹恒冷着脸拒绝继续交谈一副要离开的样子,却依旧有不死心的狐人在身后试图拉住他的外套,伸出的手在预料中被躲开,而紧跟着伸出的手则被奶茶杯冰凉的杯臂给及时撞开。
穹对上了丹恒带着软化下来带着歉意的眼神,下意识咧开嘴回了他一个胜券在握的笑。
这些狐人看上去挺脆弱的,万一打坏就不好了,而既然他们觉得丹恒不属于【有主】的范畴,那就单刀直入,直接让那些人知道丹恒已经有自己的伴侣就行了。
穹的思维在一瞬间想好了简单的方案,他在丹恒面前站定,眼神坚定得仿佛要入黑塔的天才俱乐部一样,随后深吸一口气扯住丹恒的领口凑上前——还好丹恒及时调整了位置才让他们没有当场撞出鼻血。
穹在那片柔软的唇瓣上停了一两秒,这才退回原来的位置,耳尖通红,琥珀色的眼睛却睨着爆发出惊呼的人群,像是个刚留下自己标记的骄傲小狗,蹦哒地甩着挥舞成螺旋桨的隐形尾巴。
......等等,好像不太对劲。
那些狐人的眼底有着惊讶和兴奋,却没有一丝不甘和受挫的情绪在里边,就好像...只是单纯地震惊一样。
“抱歉。”丹恒再次开口,认真地对着狐人剧组重述着自己的观点:“我对演幻戏并不感兴趣,而且我的爱人对此似乎也很不满。”
他清透的含着笑意的一瞥仿佛要落在穹的心底,溅起滚烫的浪潮:“我也无法保证我的心思全落在戏里,毕竟占据着我全部心神的人还站在我旁边。”
“抬头。”
被丹恒牵离人群的穹依旧将红透的脸埋在对方的肩膀,上面清冷好闻的味道却让烧红的耳尖止不住泛起热意。穹咬着牙在上面重重咬了一口,在感受到丹恒瞬间紧绷的肌肉后又恨恨松嘴。
丢人,但果然还是:“......喜欢你。”
所以就算只是一场乌龙,我也想让他们知道你跟我之间的匪浅关系。
闷闷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依旧被丹恒捕捉到了。
丹恒试探着用手抚摸对方滚烫的脸颊,穹没躲开,反而无声地用脸蹭了蹭,细腻的脸颊肉让丹恒莫名想到了黑塔空间站里艾丝妲养的那只像是棉花糖一样软绵的明星小狗。
他抿了抿唇,穹留下的对他而言有些甜腻过头的残留味道却让心底再次柔软下来,甜丝丝地糊成了糖块。
“我知道。”
他淡声回应到,轻轻掰开对方微蜷着的拳,在细腻的手心上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我也喜欢你。非常喜欢。
【知妙】人间惊鸿客
脑洞扩展,我也说不清设定
艾尔海森在十二岁的冬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傍晚时分,人造行星恒温系统控制着天空落下一场雪,艾尔海森独自从图书馆回家,拐进楼下的餐馆,父母同时出差去了其他星球——他们都是出色的科学家,很忙,总是不在家,孩子只能委托给家居智能机器人照顾。艾尔海森拎着打包的饭菜推开家门,电子管家发出机械的问候声,他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客厅的灯开着,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菜肴,香气飘进他的鼻孔。爸爸妈妈提前回来了?艾尔海森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陌生男人。
他条件反射地握住门口的电子束枪。
男人从沙发上站起身,对他露出温和的微笑,......
脑洞扩展,我也说不清设定
艾尔海森在十二岁的冬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傍晚时分,人造行星恒温系统控制着天空落下一场雪,艾尔海森独自从图书馆回家,拐进楼下的餐馆,父母同时出差去了其他星球——他们都是出色的科学家,很忙,总是不在家,孩子只能委托给家居智能机器人照顾。艾尔海森拎着打包的饭菜推开家门,电子管家发出机械的问候声,他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客厅的灯开着,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菜肴,香气飘进他的鼻孔。爸爸妈妈提前回来了?艾尔海森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陌生男人。
他条件反射地握住门口的电子束枪。
男人从沙发上站起身,对他露出温和的微笑,示意自己并没有敌意。他身材纤细高挑,有着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仔细编起一半,和剩下的半边碎发一起被皮筋束在脑后,几绺不听话的发尾翘在白衬衫上。这人穿着打扮都很复古,像是地球时代的遗民。赤红的双眼衬得精致脸蛋更加白皙,流淌出明媚的笑意来。
很漂亮,像是他儿时翻阅的话本中古老精灵的形象。
“别误会,我只是来见你的。”男人试探性地向前一步,“我是卡维。”
卡维被男孩举着枪逼到门边,艾尔海森抬起手腕,莹莹蓝光的屏幕悬浮在空中:“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等等!你先别急,我真的不是坏人。”卡维举起双手,“而且现在怎么看都是你占上风吧!”
“是你先私闯民宅。”
卡维挑起眉毛:“我说了,我是来看你的,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艾尔海森动作一顿,抬起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卡维:“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卡维的眉眼温柔下来,“你的爸爸妈妈都出差了,没法陪你,对吗?”
“你到底是谁?”艾尔海森的眼中流露出讶异的动摇。
还是太小了,藏不住心事,卡维心想。他的手放到男孩头顶,轻轻摸了摸柔软的发丝:“我是卡维。”
艾尔海森的身高才到卡维的肋下,他费力地把卡维的手拽下来,皱起眉毛:“那是你的名字,我问的是你的身份。”
“不。”卡维认真地看着他,“我的身份也是卡维。”
桌上的饭菜都符合他的偏好,正中摆着一个生日蛋糕,艾尔海森垂下眼睛,被卡维半拖半抱地带到桌边,按在椅子上。白色的奶油上已经插好了十二根蜡烛,卡维变戏法般摸出一只打火机——蜡烛和火机现在都只能在博物馆里见到了,也不知他从哪里搞到的。他把蜡烛一一点燃,遥控电子管家关上灯:“许愿吧。”
“告诉我你是谁。”艾尔海森平静地说完,一口气吹熄了火焰。
灯光重新亮起,卡维垂头丧气地站在他身边:“你浪费了一个宝贵的许愿机会,一个人一生也不会有多少次这样的机会,要好好珍惜啊。”
艾尔海森的态度极为冷硬:“我的愿望就是知道你是谁。”
这孩子就像一个复读机,卡维心想。“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坏人,你可以信任我。”卡维蹙着眉毛,“不能说更多了。”
“你就像是蹩脚小说里要把主角拉去做魔法少女的NPC。”艾尔海森小脸绷得很紧,“我怎么相信你?”
“你喜欢读书,今天泡了一整天的图书馆,在那读了一本讲古代符号学发展的书。”卡维笑了一下,“不过我觉得那本书对你来说太早了。”
“你监视我?”
卡维轻轻摇头:“没有,但我了解你。”
说罢,他不等艾尔海森的反应,大步走到门边朝他挥手:“那今天就到这里了,生日快乐,艾尔海森。”
白色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艾尔海森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指挥家用服务智能把一桌的饭菜全部打包扔到了门外。
自称卡维的奇怪男人强势挤入了他的生活。有时候是放学路上递来的小点心,有时是盛夏时节最难抢的游乐园VIP门票。
卡维拉着他在华丽的城堡前拍照,卡维看着镜头,他看着卡维——他可以确定这个人毫无敌意,但身上的秘密多如牛毛。
卡维总是突然出现,做完他的事情后又立即消失,艾尔海森不得不承认这给他省掉了很多麻烦,至少他不必费心对别人解释这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是谁。
这个怪人的行为堪称玄幻,甚至于当艾尔海森行走在一片老旧小区中时,熟悉的热源会突然出现在他背后,搂着他后退几步,眼前落下大片钢板墙体,把地面砸出裂纹来。
一只手放在他的头顶,安抚性地摸了几下:“注意点,别在危墙下面走。”
限制他的桎梏消失了,他转过身去,偏僻小路上空无一人。
但艾尔海森并不讨厌卡维——任谁都很难讨厌一个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刻出现的人。卡维会在他早上睡过头时开着款式古老的轿车出现在楼下,把早餐塞到他手里,然后一脚油门卡在迟到边缘送他到校门口。
艾尔海森坐在桌边,故意抱怨着今天的作业好多,卡维便会悄悄推开门走到他背后,一边告诉他下次要自己做,一边拿起手写笔调出他的作业界面。
艾尔海森看着卡维笔下和自己相同的字迹:“为什么你会模仿我的字?”
卡维只是笑,拒绝回答。
凌晨一点,艾尔海森站在窗边,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想吃草莓蛋糕。”
五分钟后,卡维推开了他的落地窗,从阳台递过来一个盒子。
先是教训:“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又是安抚:“吃完记得刷牙,晚安。”
很神奇,像是拇指姑娘。艾尔海森叼着卡维送来的草莓思考:那卡维应该叫什么?
年复一年的陪伴中,艾尔海森习惯了卡维的存在。每一次生日,卡维都会雷打不动地出现,让他许一个愿望。
绝版的实体书,难得一见的稀奇植物,乃至于去北郊山顶看星星——谁都知道现在的行星大气层是人造的,天幕只是一个温柔的谎言,观星,那是地球时代的奢侈享受。但卡维听后只是笑了笑,仔细给他裹上围巾,牵好他的手悄悄出门。他们在凌晨三点登上了山顶,卡维捧着他的脸在眉心轻吻,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信徒了。”他的眼中盛满笑意,比背后的星辰更加闪亮。
十八岁的生日夜晚,卡维主动赤身裸体地躺上了他的床。
“别紧张,过来。”
艾尔海森的动作毫无章法,身下的人只是默默攥紧床单忍受,甚至强笑着鼓励他再放肆一点。
“对……在里面,进来……”
父母就在隔壁卧室,艾尔海森死死捂住卡维的口鼻,让他在窒息中攀上快乐的顶峰。卡维躺在他的怀里——他的身材已经比卡维更高大健壮了,一只手就能掐过纤细的腰。
艾尔海森仔细描摹着他的轮廓,精致的面容一如初见:“你为什么不会变老?”
“因为我从来不问为什么。”卡维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在他唇上轻吻,“快睡吧。”
次日清晨,他从清爽的被窝中醒来。卡维毫无例外地消失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礼物盒子。房间整洁干净,弥漫自然雨林般的清新气息,昨夜缺乏节制的证据烟消云散,仿佛只是一场梦。
高等教育快毕业时,艾尔海森的父母在一场类地行星考察项目中意外离世。卡维全程陪同他处理好二人的后事,握着他的手坐在黑暗冷寂的客厅里。
艾尔海森抬起带着红血丝的眼睛:“你会陪着我,对吗,卡维?”
“当然。”卡维苦笑了一下,“你不相信我吗?”
“我指的是永远。”
“没错,永远。”
艾尔海森抽回自己的手,扳着卡维的肩膀让他和自己对视:“我还没有给永远下定义。”
卡维轻阖双眼:“就是普遍意义的永远,时间意义上的永恒。”
他抱住疲惫的艾尔海森,让沉重的头脑躺在自己腿上,伸手盖住青色的眼睛:“睡吧。”
三十岁时,艾尔海森从外星上带回了一小块昂贵的天然凝结红色晶体,他亲手把晶体打磨切割后镶进戒托中,用这枚戒指在家中向卡维求了婚。没有亲朋好友的见证,没有法律社会的认可,他们靠在沙发上抱成一团接吻。
艾尔海森在四十岁时大病了一场,卡维坐在病床边没日没夜地陪着他,数日不合眼却依旧保有充足的精力。床上的人看着自己身上插着的管子,伸手抓住了卡维的手——皮肤还是那么细腻,仿佛时间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五十岁的艾尔海森脸上有了明显的皱纹,卡维试图模仿他给自己换一个造型,却被艾尔海森制止了。灰发男人从背后抱住他,亲吻他的耳垂,看着镜中倒影笑起来:你长得就像是童话里的精灵,精灵是不会变老的,对吗?
六十岁时,艾尔海森从教授岗位上退了下来,乐得赋闲在家。他喜欢和卡维一起靠在书房的沙发上读书。有时他会莫名其妙地陷入睡眠,卡维便轻手轻脚地抽走那些珍贵的实体书籍,给艾尔海森盖好毯子。
七十岁的艾尔海森的腿脚不再灵便,卡维把他抱到轮椅上,每天推着他到楼下晒太阳。总有人称赞卡维孝顺,他只是笑笑:不,我们是爱人。
一个人造日光明媚的下午,仅剩一口气的爱人躺在卡维怀里——他还是那么年轻,金色的头发如同地球时代最纯粹的午后阳光。艾尔海森粗糙如树皮的手与他交握,无奈地笑:“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卡维。”卡维专注地望着怀里的人,手搭在纯白的头发上轻抚,“你不是认为我像精灵吗,那我便是吧。”
艾尔海森与他对视,青色的眼睛已经变得混浊:“我是你的第多少位爱人?”
“一百六十七,也是第一。”
一颗古老的蓝色星球上,艾尔海森肩上挂着书包拉开寝室大门,原本嘈杂的房间安静一瞬,三双眼睛投向他。
“看我做什么?”
一位室友眯眼笑了一下:“在讨论一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对你没有意义。”
艾尔海森扔下包看向他,示意他们继续。
“我们在讨论理想型,经典卧谈会话题。”男生的微笑愈加富有深意,“没意义,对吧?”
他们都知道艾尔海森有一个“梦中情人”,一个在山中遇到的精灵。“梦中情人”,“精灵”和“艾尔海森”,这三个词放在一起都会让人毛骨悚然。
艾尔海森从未披露过那个故事的细节:十二岁的秋天和父母一起去山上露营,他与父母走散意外迷路,摸了一块黑色的石碑,莫名其妙闯进了一片生长着许多比他个子更高的奇妙植物的地方。
他一路磕磕绊绊地穿过石滩和草丛,看到一片开阔的水域,而碧绿如翡翠的湖水中站着一个人。
一个“人”,金色的头发无风自动,头顶一个鲜艳的花冠,脑后悬着一枚金红色的飞羽环。他上身赤裸,皮肤洁白如玉,正对艾尔海森的后背上描绘有青红相间的复杂图腾,像是以脊椎为干向外蔓延的新枝。手肘处搭着白色的袍子,半穿不穿地挂在身上,青色和红色飘带就缀在身后,在水面上起伏着。
美丽得不似人类。
湖中精灵听到声音偏过头来,灿烂的发丝飞舞,水面荡出圈圈涟漪,赤红的眼睛斜向他,目光锋利如刀。
精灵冷淡地开口:“哪里跑来的人类小孩?”
话语中带着点嫌弃,又轻佻得厉害,满脸的不以为意。艾尔海森尚没有搞明白情况,只是呆滞地蹲在原地。
于是精灵转过身向他走来,踏出碧绿的湖水,大大方方地袒露着身体,湿透的衣服在地上拖出一串水痕。红宝石般的眼睛盯着男孩看了一会,突然开口:“算了。”
艾尔海森看着精灵朝自己伸出手,指尖从他脸颊的擦伤处划过,皮肤上如有清冽泉水流淌,火辣辣的痛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精灵似乎轻微翘起了嘴角,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艾尔海森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恍惚过后,他发现自己从那片奇异的区域脱离了,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四周都是游人。他回过身,母亲正焦急地跑来:“海瑟姆,你刚才去哪里了?”
这段经历如同一个童话故事,小男孩误入奇境又遇到奇境的主人,然后一同经历了一场冒险。但他的父母知道儿子认真又聪慧,并没有把他的话当成胡言乱语,愿意相信他的讲述,可多次的寻找均是无功而返,景区的工作人员都说他们从没见过黑色石碑。
只有奇幻故事的主角本人对此念念不忘。
艾尔海森掀起眼皮:“只是碰到一个人,不是梦中情人。”
“能让你惦记那么久,也差不多吧。”
他懒得继续辩解。若不是他对自己的记忆极有信心,恐怕也会动摇,怀疑那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唯二知道细节的父母都已经离世,艾尔海森从此保持沉默,打算把它带进坟墓中去。
开春时节,艾尔海森被拖着上了班级团建的大巴车,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挂上耳机,窗外是熟悉的风景呼啸而过。
缺乏挑战精神的集体郊游只会选择被走烂了的老旧路线,这座山因从没出过任何伤亡事件而倍受推崇。艾尔海森曾无数次登上这座山,试图寻找当年的线索,他满脸无趣地缀在队伍的最后,目光散乱地左右打量着,这是寻找的第十年。
艾尔海森呼吸一滞,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数十米开外的树丛中立着一块青黑色的石碑,被草叶掩盖得只露出边角,但艾尔海森对周边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他清楚记得那边原本是一片空地。他悄无声息地脱离开队伍,翻出登山步道,朝着石碑的方向找过去。
青黑色,带着灰白的纹理,触手冰凉,艾尔海森无法准确判断这东西的材质。打磨光滑的石板表面刻着金色的铭文,外形奇诡,不属于他了解过的任何一种文明。
艾尔海森蹲在石碑前,轻轻闭上眼睛。他感到空气瞬间降温,冰冷的水汽贴在皮肤上,让他汗毛倒竖。艾尔海森猛地睁开眼睛回过身去,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金色身影静坐在水边。
他的头发变长了许多,如瀑的金发垂落到脚边,蜿蜒着延伸到水中。他身上仍披着那件白色袍子,其上金纹隐隐浮动,飘带飞舞。
精灵转过头来,震惊地睁大眼睛,在眨眼间从惊讶转为愤怒。艾尔海森还没来得及站稳,大地便震颤着把他掀翻,他看见精灵站起身来,湖中碧水盘旋而起,以一种无视物理法则的方式向天而去。
他想挣扎着爬起,却被精灵的一个眼神钉在原地。冰冷的血色视线带着愤恨锁在他身上,艾尔海森不受控地倒在地面,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艾尔海森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他家的卧室?
“醒了。”
精灵正靠在墙角,整个人隐藏在夜色的黑暗中,身上的白袍破成碎片,半遮半掩地挂着,金色的长发末端枯焦,无精打采地垂落在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瑰丽的红光:“人类,运气不错,竟然没死。”
艾尔海森坐起身,他仍穿着白天的T恤衫,只是布料变得皱皱巴巴。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他强撑着下床,站在窗边和精灵对视:“这是怎么回事?”
“应当是我问你,人类。”他从阴影里缓步走出来,和艾尔海森相对而立,“为什么擅闯我的领域?”
艾尔海森强压下心中的惊讶:“你是谁?以及什么领域?”
精灵打了个响指,屋内的灯光同步亮起:“在人类的世界里,我被称为神。”
灯光落在祂的身上,让艾尔海森想起艺术馆中的雕塑,完美的线条在光影中显现出来,干枯的发尾重新焕发光泽。
艾尔海森向眉毛紧锁的神讲述了十年前的经历,换来祂的一声轻笑:“原来如此,我忘了清除你的记忆。”
“所以,你一直寻找我是想做什么,献上自己吗?”祂的眼睛眯起,抬起一只脚,“我允许你跪下亲吻……”
“不。”艾尔海森的嘴角沉了下去,“我想把你做成切片。”
空气凝固了一瞬间,房间的灯突然破裂熄灭,大块的落地窗玻璃碎成残片飞进屋内,艾尔海森感觉胸腔被压迫着,周边气压骤降。
“注意你的言辞,人类。”祂身上的破布滑落,背后的图腾泛起光芒,“你毁掉了我的领域,让我无处栖息,但我并未想与你清算。”
“毁掉?”艾尔海森眉尖蹙起。他想起震颤的大地和腾空而起的水流,又看向地上破损的白袍。
祂不想多做解释:“你应当为此负责。”
艾尔海森一挑眉毛:“找个地方栖息?你能找到我家,把我送回来——那在这里不行吗?”
艾尔海森开始对自己的好奇心感到后悔,他似乎给自己请了个天大的麻烦回家。
浴室中水声阵阵,祂在里面喊道:“人类,过来为我梳洗。”
艾尔海森换上了短袖衬衫,推门看见泡在浴缸里的神祇,金色头发缠绕在身体上,祂苦苦挣扎不得出。
“不要叫我人类。”他伸长胳膊蹲在浴缸边,从水里把长得惊人的头发打捞出来,“我叫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什么意思?”
“没有特殊含义,只是对我的称呼。”他掀起眼皮,“你怎么称呼?”
“没有。”祂靠在浴缸壁上,坦然享受着艾尔海森的服务,丝毫不认为让别人看着沐浴有什么不妥,“我没有——名字?”
艾尔海森手心捧着洗发水,一缕一缕地抹到祂的头发上,垂眸思考:“我有个建议——”
“卡维,如何?”
“什么意思?”
“我小时候养的狗的名字。”
眼看祂又要生气,艾尔海森心疼浴室昂贵的防水灯具,又补上一句:“开玩笑的。”
“是我小时候看过的一个话本,主人公遇到一个湖中精灵,有金色头发,名字就叫卡维。”艾尔海森正色,“你很漂亮,会让我想起他。”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神的脸色竟然变红了,飞红明显地浮上脸颊和眼角——
“可以。”祂心想,毕竟总不能“喂”来“喂”去,反正不用多久就会离开,这个名字就和祂再没关系了。
艾尔海森发现卡维意外地好懂,长期远离人类世界的生活让他缺乏很多常识,纯粹得如同一张白纸。
“一定要穿衣服吗?”
卡维赤条条地站在客厅中,坦然展露着自己的身体,他并没有人类的羞耻心,只觉得那些裁剪得体的布料束手束脚。
“如果你不想被当成变态的话。”艾尔海森扔给他一条长裤,“你比我瘦一点,应该能穿。”
他眼看着卡维胡乱把腿塞进裤筒中,忙拦住人的动作,拿出块深色的小布料来:“穿裤子之前,先把短裤穿上。”
卡维索性抬起手,让艾尔海森服侍他穿好衣物。人类为他拉上拉链,系好腰带,挽起衬衫袖口,卡维难忍地扭着自己的脖子:“好痒。”
“习惯就好,在人类社会生存必须要穿衣服。”艾尔海森把他推到落地镜前,“这样。”
神像是刚刚拿到四肢一样僵硬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想把衣服扯下来。艾尔海森拍掉了祂的手:“衣服弄坏了要赔——你的头发能不能弄短一点?”
卡维不以为意地甩了甩头,发丝向上收起,回归到过肩的长度。艾尔海森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皮筋,草率地帮祂把头发绑了起来,几缕碎发落下,扯得卡维眉毛紧皱:“疼。”
“你会有痛觉吗?”艾尔海森在卡维的胳膊上狠掐一把,“这样?”
“如果我想的话。”卡维皱眉捏了捏衣角,“人类真是麻烦。”
“劳驾,现在是你住在我家里。”
卡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劳驾,如果我没有救你,你已经和我的领域一起变成碎片了。难得一次修补结界的机会能让你碰到,也是很有运气。”
按照祂的说法,艾尔海森身上的确带着不属于人类的气息,他凭借这点气息闯进了结界内部,把书写到一半的咒文打断了,领域便被彻底破坏。但卡维对他确实又没什么印象,祂搭救过许多登山的人类,实在是想不起来十年前的一个小孩。
艾尔海森又捋了一把卡维的长发:“你能自己控制头发?”
“当然。”
“那为什么要我帮你梳洗头发?”
卡维眉毛一挑,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当然是因为舒服。”
深夜,艾尔海森给带队老师发了消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回家休息,然后抱着被子从卧室出来,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扔到了沙发上。仍在偷偷摸摸扯着衣服的卡维抬起头:“给我的?”
艾尔海森摇头,伸手指向卧室的方向:“不如想想你对我的卧室做了什么。”
卡维面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抱歉,我就是一时冲动……”
“神需要睡眠吗?”
卡维摇摇头。
“那正好。”艾尔海森把卡维推到一边,“把沙发让出来给我。”
卡维的眼睛亮起:“明明是你说一直在找我,为什么现在反对我这么冷淡。”
“我只是好奇你是什么东西,没有把你带回家的想法。”艾尔海森翻了个身,没有说出自己对那惊鸿一瞥念念不忘的事情。
这句话在卡维的判断里属于“失礼”的范畴,但祂心中的愧疚还没散去,于是大度地原谅了这个人类的无礼。艾尔海森转过头来看祂:“你为什么不端着文绉绉的腔调了。”
卡维垂下眼睛:“你不买账。”
艾尔海森忍不住笑出声来:“或者你有没有修复物品的能力?”
卡维又摇头:“以前有,但领域被破坏了,我的权能严重受损。”
艾尔海森的眼角瞄向他:“那你现在有什么权能?”
神晃了晃手指,艾尔海森追随祂的目光看去,头顶的天花板化为了一片璀璨星空,极光从天边蔓延而过。见他藏不住的震惊目光,卡维轻轻地笑了一下。
卡维对人类世界充满了好奇心,祂缠着艾尔海森要出门去看,年轻人被烦得毫无办法,提了两个要求:在外面不能随意使用能力,不要把“人类”这样的词挂在嘴边。
祂看着随意扎起的凌乱头发不顺眼,索性把皮筋扯下来,用手指轻轻捋了几下,发丝便乖顺地垂落下去。艾尔海森冷眼旁观,蹲在门口给祂系好鞋带,卡维像是第一次穿鞋的猫一样皱着眉抖脚,被人用力抓住脚踝:“你要是不习惯就不出去了。”
周末的天气很好,正值樱花盛开季,卡维别扭地跟在艾尔海森身边,踩在公园樱花树下石板上。祂抬起手,一片花瓣落在了指尖。
“自然风物向来如此。”艾尔海森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你如果对人类社会感兴趣,就去商业区转转。”
祂站在电子产品销售区里左右打量,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凑到艾尔海森耳边小声道:“这些东西也不比某些权能差了。”
导购看见卡维很有兴致的目光,急忙跑了过来,对着新品开始口若悬河。祂真诚的目光看着艾尔海森,成功从人类的钱包里刮下一大笔。
“这是什么?”
艾尔海森推着购物车走在祂身后:“啤酒。”
卡维打量着花花绿绿的金属罐子,拿起一罐放在耳边:“好像和我知道的酒不太一样。”
“你知道什么酒?”
“以前人类祭祀时,也会用到酒,不过那些酒都很安静,也很无趣。”
艾尔海森挑起眉毛,开始考虑用“安静”和“无趣”形容酒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卡维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那些酒太过于古老了,深藏地下多年,用于祭祀时才会启封,是缺乏灵性的。”
艾尔海森拿起两罐扔进车里,随口问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大概一千多年以前。”卡维的神情流露出一点怀念,“那时候我还是常常和人类接触的。”
艾尔海森想听祂把故事讲完,卡维却闭上了嘴。祂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冷藏区:“那边为什么那么冷,是地窖吗?”
人类无奈地叹了口气,卡维就像十万个为什么,逼着他把下辈子的耐心都用在回答问题上了。
“那不是写着了,冷藏区。”
卡维一脸茫然地看了一会儿,转向艾尔海森:“我不认识。”
“你明明能和我正常交流。”
“我总在山上碰到各种各样的人,能听懂,也会说。”卡维皱起眉毛,“但不会读写,现在的文字和以前变化太大了……”
晚餐选在一家快餐厅——因为卡维不会用筷子。
“我不需要进食。”
艾尔海森打开一盒套餐附送的奶油罗宋汤,皱起眉毛,他最讨厌这样的食物。
“我知道,但这是体验的一部分。”他用勺子舀起一点浅色的液体,递到卡维嘴边,“尝尝。”
祂的眼睛盯着汤匙看了一会儿,伸出一截艳红的舌尖,轻点一下,立刻缩了回去。
“好热。”
艾尔海森挑起眉尖,放到嘴边吹了吹,又递了回去:“现在呢?”
卡维像是一个喝奶的小孩子,懵懂地张开嘴抿起液体,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艾尔海森把碗推了过去:“喜欢就喝吧。”
艾尔海森向学校申请从寝室搬去校外居住,室友坐在床上看着他收拾行李箱,暧昧地吹了个口哨:“你找到梦中情人了?”
“差不多。”艾尔海森口袋里手机振动,是卡维错漏百出的信息,祂还不知道如何直接通话:十么时猴回莱?他心里涌起一种不安,收起手机,快步拖着整理好的箱子离开寝室。
打开家门,满脸呆滞的卡维和一地的积水都在客厅里等着他。
祂指着洗手间的方向,艾尔海森踩着水跑进去,发现洗手台的水龙头被整个掰了下来,关不住的水管正在肆意向外喷射,清水顺着蓄满的水池向外蔓延。他忙找了两块毛巾裹住出水口系紧,掏出手机来联系维修公司。
工人看着被掰断的水龙头,十分傻眼——铬合金的强度摆在那里,是怎么掰断的?但找他来的客户板着一张脸,看起来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整个晚上,艾尔海森都在和工人忙着处理屋中积水,直到后半夜才勉强清理干净。工人离开后,他坐在被水泡湿的沙发上估算了一下今晚的损失,然后狠狠地瞪了卡维一眼。
祂自知理亏,又几乎帮不上忙,小心翼翼地挪到艾尔海森脚边,握住他的手:“对不起。”人类低下头,看着神祇惭愧的目光——祂就像做错事的孩子,眼中竟然蒙上一层水雾,脸色通红:“我会尽力补偿你……怎么都行。”
卡维拿着抹布,跪在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地板,艾尔海森靠在沙发上,看着祂细白的膝盖皮肤被磨出红痕,终究是于心不忍,拍了拍手:“行了,过来。”
这个动作很轻佻,但卡维心虚得厉害,顺从地凑了过来,艾尔海森眉毛紧蹙,看得卡维心里一片紧张。但他只是把抹布抢了下来:“还好没蔓延到卧室……客厅不能住了,回房间吧。”
夏天的夜晚,一个委屈的神蜷缩在他怀里——这对艾尔海森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卡维体质特殊,蚊虫都不敢靠近,房间里少了振翅声,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艾尔海森低头看向祂。穿着和他同款的普通棉布短袖,神祇已经习惯人类的衣服了,两条长腿露在外面,不老实地搭在他身上——卡维对于人类间的暧昧距离从来不懂。
祂比世界上的人类更让艾尔海森感兴趣,祂是一个纯粹的“生命”,如同一张白纸,甚至保有某些人类缺乏的美德。
而他是那个握着笔的人。
十年前的梦中莲花,终于落到了他的身前。
夜晚的书房弥漫着一点清香,卡维坐在桌前握笔写字,艾尔海森就坐在祂身边读书。桌上摊着一本厚重的辞典,面前是艾尔海森给他写的范例,祂看着自己笔下扭曲的字体,对比艾尔海森苍劲有力的笔迹,卡维万分烦躁,把笔随手搁在一边。
“啪”的一声,一记不轻不重的尺子落在了祂手背上,艾尔海森明明在读书,却能精准发现祂在开小差。
“我做家教收费很贵的,不要浪费。”
卡维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艾尔海森把书倒扣在桌上:“神没有全知全能的力量吗?”
卡维翻过一页稿纸:“没有,至少我没有。”
艾尔海森看着卡维怪异的握笔姿势,叹了口气:“难怪你写不明白。”
他凑上前去,从背后圈住卡维,右手覆在祂执笔的手上:“握笔姿势错了。”
卡维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左手食指轻轻敲击桌面,钢笔从祂手中飞出,悬在稿纸上方自行书写,如打印一般和艾尔海森的字体分毫不差。
“但我有这样的力量。”
艾尔海森松开手:“好吧,你的能力确实很奇怪。”
卡维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明的力量来自于供奉和信仰,根本没有人信仰我,自然没什么力量。”
桌上的笔掉了下来,在稿纸上摔出一片墨迹。
“信仰。”艾尔海森的手指插在祂的发丝中,“其实也未必。”
卡维感到眼前的灯光黯淡下来,一个柔软的东西附在了自己的嘴上,艾尔海森俯下身来,眼睛半垂,唇瓣与祂相贴,摩擦。卡维怔愣地看着艾尔海森颜色深沉的双眸,任由人类把他的嘴撬开,更进一步地接触。
神是不需要呼吸的,但人类需要。亲吻持续了五分钟,艾尔海森气喘吁吁地放开他。卡维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湿润的嘴唇——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这是接吻,比普通的亲吻更亲近。”艾尔海森摸了摸自己涨红的脸,把钢笔塞进卡维手里,握着祂的手在纸上认真写下这两个字。
“接吻。”卡维喃喃地重复着。
“我们刚才进行的那种行为。”艾尔海森整个人都贴在了卡维身上,“通常用于人类的亲密关系中。如果是我们在接吻,那就代表着我是你的信徒。”
“人类不会随意让其他人——其他神,住进自己的家。”艾尔海森又在祂温热的唇瓣上贴了一下,“这种行为有特殊的含义。”
他看着卡维发光的眼睛,心中升起隐秘的快感。
卡维懂得许多已经消亡在历史中的秘密,祂拎着啤酒歪歪扭扭地靠在艾尔海森身上,电视里传来考古学家对于新出土石碑的解读。
“错了,这东西来自于沿海地区不假,但时间要再往前推个一百五到一百六十年。”卡维皱起眉头,“今天的酒味道不对,你尝尝。”
艾尔海森搂住祂的腰,凑上前去喝了一口:“没有,你感觉错了。”
青色的眼睛注视着祂,卡维的目光飘向落雪的窗外,背后的图腾开始发热。
艾尔海森脱下祂的毛衫,青红色的纹理在不断扩散蔓延,几乎遍布祂的整个后背,如同脉络中流淌的血液从皮下渗出。
卡维眨了眨眼睛,电视机发出“滋啦”的电流声,冒出一股烟来,屏幕黑了下去。祂尴尬地转过头看向艾尔海森,人类轻笑着咬住祂的嘴唇:“力量恢复了,要回你的领域去吗?”
祂被信徒剥下衣服,赤裸地压在床上,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
艾尔海森轻柔地吻着祂的头发,鼓励卡维放松下来,把身体交给自己。
“很紧,疼……”
“很快就好了。”人类的手指放在隐秘之处,神的身体同样炙热,“忍一忍,好吗?”
他如同毒蛇张开了漆黑的嘴,毒液难耐地滴落下来,灼伤神祇近乎透明的皮肤。卡维的眼睛流出金色的液体,艾尔海森珍而重之地吻掉,食指蘸了一点放进祂半张的口中:“你的眼泪。”
祂的眼瞳彻底变成了金色。
卡维被艾尔海森牢牢抱住,祂抬起手摸了摸年轻人汗湿的脸:“所以,刚才在做什么,和亲吻一样吗?”
“嗯……”银色的发丝擦在祂的脖颈间,信徒在神祇怀里磨蹭着撒娇,“差不多吧,你可以理解为是我对你的信仰……”
“是吗。”卡维抓着艾尔海森头顶一缕支愣起来的头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怎么听说,你们称此为——渎神?”
艾尔海森的瞳孔放大一瞬,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祂的手又扣住他的后脑,把人按回自己胸前。他听到头顶传来的轻笑声:“我毕竟比你多活了几千年。”
艾尔海森疲惫地推开家门,他没想到项目的一个小问题会把他拖到后半夜,写字楼里一片漆黑,公寓的窗子却亮着一扇。
卡维正垂着头坐在餐桌前,对着一桌子冷掉的菜发呆。艾尔海森走到桌边,祂抬起头:“你怎么才回来!”
语气不善,艾尔海森看向桌上精心准备却一口没动的碗碟,叹了口气:“意外加班。”
“你平时从来不加班。”卡维皱着眉头,“都是按时回来的!”
“所以说是意外。”艾尔海森听着卡维升高的语调,也有点火气上涌,“我也不是故意的。”
卡维抱着手臂扭过头:“总之你不该今天加班!你——”
“我也不想。”艾尔海森本就含着被上级气出来的怒火,他抬眼看向莫名其妙蛮不讲理的卡维,“你认为我是故意的吗?”
卡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手指卷着自己的发尾——今天的头发由艾尔海森亲手为祂扎起。人类学习了不少编发的技巧用在祂身上,而卡维总是嫌疼,艾尔海森只好把编了一半的头发用新买的卡子固定好起来。
祂今天似乎格外不开心。
“这工作不如不干了。”卡维屈起腿抱住膝盖,“反正也没什么意思。”
“不干了去喝西北风?你在家里呆着还要吃要穿——”
话说到一半,艾尔海森就后悔了,祂是他费尽心力请回来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该表达出对卡维的嫌弃。
神明果然抬起了头,双眼含着委屈的怒火望向他,艾尔海森条件反射地看向头顶吊灯。但这一回卡维并没有用电器发泄,祂眼中落下一滴液体,金光一闪,凭空从椅子上消失了。
椅面上留下一张卡纸,写着生日快乐。
艾尔海森翻出手机日历,这才想起来今天——不,零点已过,昨天是他的生日。
神明给他的信徒过生日,这是莫大的荣幸。艾尔海森抄起车钥匙,跑出门外。
他能猜到卡维去了哪里,一路沿着国道驶入郊区,他把车扔在景区门口,翻过无人值夜的闸门跑进山里。
自从带走卡维后,他再没来过这里,四周景色略有变化,他沿着阶梯跑上山顶,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树林里,在老地方发现了那块黑色石碑。这一回上面写的不是复杂的铭文了,而是简简单单一个字,带着苍劲风骨。
“滚”。
艾尔海森蹲下身,手掌贴在石碑上,轻轻阖上双眼。熟悉的冰凉感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寒战,站直身子。
卡维立在湖里,头顶一盏花冠,却穿着和幽雅环境格格不入的衬衫西裤,飞红的眼睛看向不速之客:“人类,来做什么。”
艾尔海森拨开丛生的植物,走进碧绿的湖水,冷潭寒气刺骨,他搓了搓手腕,缓缓靠近卡维:“不冷吗?”
“我可以没有感觉,你忘了?”
他确实忘了,和卡维共处太久,祂越来越像一个人类。
“抱歉,我忘了。”他不止忘了卡维不是人类,还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
卡维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鼻音,祂的眼睛一片清明。
“我冷,卡维。”艾尔海森半身泡在水中,“我现在很冷。”
他低下头,看着水面上一圈圈荡起的波纹,看着波纹下自己扭曲的面孔:“您不要我了吗?”
空气陷入沉默,水纹逐渐平静,湖面如翡翠圆盘。卡维突然抬了下手指,艾尔海森像被无形的手拎着衣领拖了起来,扔到岸边。柔软的草叶结成一张垫子,轻柔地托住了他,艾尔海森嘴角微微翘起。
卡维从水中缓步走来,停在他的面前,低垂的赤红眼睛泛起金色,凝视着跪坐在地上的人类,面无表情。
艾尔海森看向卡维赤裸的双脚,突然俯下身去,脸几乎贴到了冰凉湿润的皮肤上。卡维吓了一跳,眨眼间退到一米开外。
“你干什么!”
艾尔海森笑着抬起头,一脸无辜地仰望着神祇:“我们第一,不,第二次见面时,您说我可以亲吻您的——”
卡维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这个人类都和祂做过……那么多事情了,现在却返过来做这一套!艾尔海森的眼神安静又平和,仿佛在真心实意地向信仰行礼,但卡维知道他的脑子里肯定在谋划其他事情。
祂长叹了一口气,坐到艾尔海森对面,低声嘟囔:“对不……乱发脾气……”
艾尔海森屈起一条腿,手掌撑着下巴,青色的眼睛含笑望着祂。
“对不起——”卡维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不应该无理取闹乱发脾气。”
“抱歉,我忘了昨天是什么日子。”艾尔海森握住祂的手,没有一丝粗糙的薄茧,细腻冰凉如玉,“以及谢谢。”
卡维摘下花冠——这东西由艾尔海森从未见过的花瓣和草叶编织而成,散发着清雅的香气,与卡维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祂把花冠戴到艾尔海森头上,拨弄两下翘起的灰色短发:“生日快乐。”
星星落在他们身上,卡维的食指按在人类的鼻尖:“你的运气真好。”
艾尔海森收紧手臂。我不否认,他心想。
秋初时分,艾尔海森喜欢到院子里晒太阳,他把拐杖放到手边,坐在长椅上看着不远处的一簇三色堇。
花由卡维亲手栽植,祂随便在花坛里洒了点水,风吹日晒都不能让神明庇护的植物枯萎。
但人不同。
卡维坐在他的身边,看起来同样衰老。从三十年前,祂开始按照艾尔海森的皮肤状态给自己逐步捏上皱纹,拿着镜子摆到二人面前:“怎么样?”
人类握住了祂的手,卡维低下头,生命力在从温热的身体中像细沙一样迅速流失,祂抓不住。
“卡维。”艾尔海森年老萎缩的身体靠在祂的肩上,金色液体打湿了他的手臂,“别哭。”
“你知道那个话本的结局吗?”艾尔海森笑了起来,“人类男孩离开了秘境,湖中精灵回归了森林。”
柔顺的长发落到地上,卡维身披白袍,重新变回了不可亵渎的神祇,祂眼中混浊褪去,亮如宝石的双眸几近透明。祂垂下头,发丝搭在艾尔海森的脸上,卡维的目光像是要烧穿他的灵魂。
“我不会回去的。我发誓,我会永远陪着你。”
艾尔海森微微睁大了眼睛。
“普遍意义的永远,时间意义上的永恒。”卡维的声音低沉,咬字清晰又缓慢,他从未见过神祇如此专注,“我会永远陪着你。”
温柔的秋日傍晚忽然刮起一阵风,祂的金发飞舞起来,艾尔海森恍惚间回到了十二岁的那天,一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人”偏过头来看向他。
言灵生效,卡维的心口浮现出一枚金色的印记,滚烫地沉入皮肤。同时,他的胸腔猛烈震动了一下。
那是心跳。
他笑了起来,透明的泪水落到艾尔海森停止呼吸的躯体上。
一个落雨的清晨,卡维一袭黑衣,抱着一束灿烈区燃烧的红色玫瑰站在墓碑前,墓园的管理远远望着他,金色的长发和血色的花朵是雾气蒙蒙中唯一的色彩。
他撑起黑伞,平静的步伐激起水花,他走出时间凝固的墓园,走进苍茫混杂的人间。
盛夏的暴雨深夜,一个疲惫的中年男人冒雨快步走在回家路上,小巷的尽头站着一个撑着红伞的人影,年轻人走到近前,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男人青色的眼睛疑虑地看着他。
卡维心口一片滚烫的灼烧疼痛,沉寂许久的器官重新震颤,他把伞撑到男人头顶:“你好,我是卡维。”
山中的小村庄里跑来了一个年轻男人,他从村子手里买下了最贫瘠的一块土地,圈进来一棵不算高大的树木,在那边搭起一个小院子。
金发的漂亮男人住在了与他格格不入的村子里,村人都知道,那个院子里住着一个神经病。他每天坐在那棵树下,或发呆或读书,兴之所至时又抱着那棵树又哭又笑。每逢下雨天,他就全身湿透地躺在树下,扭过头和树说些什么。晴朗的夜晚,他总是坐在最粗壮的树干上看星星。
他在村中住了将近六十年,直到一场洪水袭击了村落,被卷入水中的村民都说有个神仙救了他们。
他们看见那个数十年容貌未曾变化的年轻人站在被水冲垮的树前,把一根新枝插在了土地上。
卡维的心脏鼓噪不停,他在难民营里狂奔,一双双或探究或惊异或麻木的眼睛落在他身上,他恍若未觉,闯进了一间破败的帐篷。
帐篷里充斥着唾骂、抱怨与呻吟声,卡维悲悯的目光从那些身体残缺者身上走过,却无能为力。走到最深处,他看见角落里缩着一个小孩子。
灰色头发沾染了硝烟的气息,小孩裹紧身上碎成布条的薄衫,睁大了青色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金色头发的漂亮哥哥跪在他面前落下泪来。
卡维托起艾尔海森被炮火损伤,从此失去作用的双腿,紧紧抱住了他:“我是卡维,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们住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夜晚,卡维坐在桌前点起蜡烛,把艾尔海森抱到自己腿上,握着他的手在纸上写字。
Alhaitham,另起一行,Kaveh.
艾尔海森扭过头看向他。
“你的名字。”卡维抓着孩子幼小的手,笔尖点在第一行字母上。
“这是我。”笔尖下移一行,指在Kaveh上。
艾尔海森感觉背后的人胸口疯狂震颤,抱着他的胳膊勒得他肋骨生痛。卡维看着如豆的烛光,曾经有一个人也这样教过他书写。
他把艾尔海森抱到冷硬的床板上,裹好单薄的被子,讲了一个睡前故事。
一个闯进秘境的男孩和湖中精灵的故事。
“最后,他和精灵永远生活在了一起。”不远处炮火连天,卡维捂住艾尔海森的耳朵,吹灭蜡烛,“睡吧,晚安。”
金色的神祇抱着已经看不出形貌的一团骨血,跪进腐臭的焦土,任由他的长发被灰尘沾染,胸口的跳动逐渐平息下去。
他游走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期待着在某个瞬间,他的心脏能与某个生命谐振共鸣。
一百六十七。
卡维轻轻帮助艾尔海森阖上双眼,机械智能监测到无意识生命体,撑着四个轮子跑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卡维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来,认真绑好自己的头发,咬破手指在胸口处画了一道。金色液体融进皮肤,心口金光一闪。
一百六十八。
昏昏欲睡的午后,灰发的年轻男生夹着书走在教学楼走廊中,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人不长眼睛似地撞进他怀里,抬头露出一双熟透石榴般的眼睛。
男生一脸烦躁地摘下耳机,正要皱着眉头说些什么,青色的眼睛落到人脸上,他突然定住了。
几绺发丝落在赤红的眼睛前面,微微遮住了瞳孔,却挡不住从中溢出的复杂感情。
那人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久别数年的情人,夹杂着化不开的悲伤与期待。
那人突然笑了,金色的发丝跃动起来,像童话中生活在秘境中的精灵。
“你好,我是卡维。”
End
【知妙】千金
现pa,xp产物,玩得很大的非典型sugar daddy和炮友变情人,比较变态
卡维站在公司楼下旋转门边打开手机,屏幕上静静躺着一条信息——某家高档酒店的房间号。他沉默地看了一会,抬头望向灰暗的天色,撑开巨大的黑伞走入雨幕。
艾尔海森选定的酒店向来安静舒适,卡维踩着厚重的静音地毯走进顶层的走廊,暖黄色的柔和灯光覆盖在身上,让他逐渐放松了下来,敲响深色的雕花木门。
远程控制的自动锁响起金属碰撞声,锁扣应声打开,卡维深吸一口气,压下门把手推门而入。
正对着门的是一个黑色衬衫的背影,挺拔健壮,嵌在整片的落地窗背景中。男人回过头向他走来,接过他手中的雨伞,......
现pa,xp产物,玩得很大的非典型sugar daddy和炮友变情人,比较变态
卡维站在公司楼下旋转门边打开手机,屏幕上静静躺着一条信息——某家高档酒店的房间号。他沉默地看了一会,抬头望向灰暗的天色,撑开巨大的黑伞走入雨幕。
艾尔海森选定的酒店向来安静舒适,卡维踩着厚重的静音地毯走进顶层的走廊,暖黄色的柔和灯光覆盖在身上,让他逐渐放松了下来,敲响深色的雕花木门。
远程控制的自动锁响起金属碰撞声,锁扣应声打开,卡维深吸一口气,压下门把手推门而入。
正对着门的是一个黑色衬衫的背影,挺拔健壮,嵌在整片的落地窗背景中。男人回过头向他走来,接过他手中的雨伞,撑开厚重的金属骨架晾在一边,又把他的外衣用衣架仔细挂好。
卡维全程低头不语,他知道艾尔海森正在看着他,也因此更加不愿对上那双祖母绿的眼睛。他十分自觉地走进浴室,解下自己的衣服,拿出艾尔海森事先准备好的清洁用品。
除去他们第一次是由于事发突然而没做好前期工作,艾尔海森都像个变态的洁癖,如果卡维达不到他的要求,他就会亲自动手。卡维跪坐在浴缸里,感受着身后的暖流,一脸疲惫地把头搭在了胳膊上。
水声渐停,卡维拿着毛巾随意擦着身上的水珠,赤条条地走出来。艾尔海森正靠在床头看书——熟悉的蓝色封面,卡维想起他们的上一次,他坐在男人身上,被迫捧着这本枯燥的语言学著作朗读,艾尔海森用可怕的记忆力纠正他读错的每一个字。卡维的泪水糊住了眼睛,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只能俯下身去讨好男人,求他放过自己。
他坐上床,扯下那本书扔到床头柜上,躺进艾尔海森怀里,仔细地数着男人浓密的眼睫毛——这使得无论那双眼睛再怎么古井无波也带着深切的韵味,连看条狗都深情。
卡维就是被这双眼睛所吸引的。酒吧吧台里,他穿着领口松散的衬衫,丝带结成的领结直接贴在皮肤上,短而窄的马甲完美勾勒出腰线——酒保工作服的设计向来很有深意。他理了理过肩的长发,给坐在吧台边的银发男人送上一杯石榴汁。
男人没有拒绝,修长手指敲着玻璃杯的边沿,腕上百达翡丽古典表盘在酒吧暧昧的灯光下闪烁着。他咬着吸管看向笑眯眯的金发酒保,杯中深红色液体见底,他招手让人又端了杯高度威士忌来。卡维主动举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金色的酒液溢出嘴角,流过喉结。
艾尔海森揽过卡维的腰,带他走进了城市的夜色当中。
卡维很有职业精神,至少比从前那些试图爬上艾尔海森床榻的人好上许多。脸蛋漂亮,腰身够软,声音好听,极尽配合乃至于沉迷其中。散乱的金发落在被单上,卡维脸朝下陷入柔软的枕头,只露出半只红宝石般的眼睛瞟向他,眼尾一点飞红直接飞进了他的心里。
那一个眼神仿佛带了钩子,让艾尔海森喉咙发紧,没有人能在这种目光下保持冷静。
第二天上午,卡维独自从酒店大床上醒来。床头柜上摆了一枚闪亮的戒指——昨晚还套在艾尔海森的手指上,戒指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写了男人的联系方式。
卡维在道德的折磨与金钱的压力下投入了艾尔海森的怀抱——男人长得帅,技术好,又出手大方,除了爱在床上折磨人之外没什么缺点。甚至……这也不能算一个缺点,他在艾尔海森身边从来只需要乖乖听话,不用进行任何头脑活动。一切结束后,卡维躺在艾尔海森的怀里,享受着男人体贴的温存。
他分明沉溺得无法自拔。
艾尔海森低下头与他接吻——这种行为跨过了床伴应有的距离界限,但卡维依然配合地张开嘴。艾尔海森的体温不同于他冷淡的脸色,总是很高,到了几乎烫伤卡维的程度。
“洗干净了吗?”艾尔海森咬着他的嘴唇,低声询问。
“嗯。”卡维垂下眼睛,“快点。”
艾尔海森对卡维十分满意,如果能堵住他总是喋喋不休的嘴就更圆满了,所幸他可以控制那张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卡维面前摊着那本书,眼泪打湿了书页,艾尔海森帮他翻过一页,在红痕交错的白皙皮肤上鼓励似地拍了一巴掌:“听话,继续。”
大体上就是如此。卡维已经还清了债务,却没有切断和艾尔海森的联系——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卡维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躺在柔软的被褥里休息,夜色已深,街道对面的高塔亮起霓虹灯,丝滑流畅地变换着颜色。他听到外间的艾尔海森打开大门,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大门关闭,脚步声向卧室走来。
艾尔海森坐在床边,端着白色的餐盘:“晚上还没吃饭吧。”
“废话,我下班哪有你那么早。”卡维手肘撑着床想坐起来,腰一软又摔了回去,“你明知道我没吃东西还这么折腾……”
艾尔海森似乎笑了一下,快得仿佛卡维的错觉,他扶着腰酸背痛的人靠在抱枕上歪歪扭扭地坐好,捻起一块点心送到他嘴边:“你上次提过的巧克力。”
巧克力?卡维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会。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深夜看吃播馋人家的生巧,随手发了条朋友圈……没想到艾尔海森竟然会关注他的动态。
巧克力有点软化了,卡维含住一块抿了抿:“太甜了。”
“是吗。”艾尔海森把甜品放到一边,又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
他是挺会照顾人的。卡维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想,虽然一般来说这种很有钱的老板不应该是出入专车,吃饭穿衣都有人伺候的吗?
胃里被温热的食物填满,卡维终于放松下来。艾尔海森收好餐盘,夹着书坐到他的床边,还是那本蓝皮的书——卡维看一眼就会面红耳赤,觉得自己以后再也没法直面它了。
一张卡片落在卡维头上,艾尔海森声音平静又冷淡:“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卡维费力地捏起纸片,睁开眼睛阅读——卡维先生,您是否有兴趣……嗯?卡片描画了金色的繁复花纹,很骚气地洒上了古龙水,男士专用型。
“这个啊,别人偷偷塞给我的。”卡维把卡片随手一扔,“我的一个甲方。”
艾尔海森挑起眉毛,不知道自己的床伴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他似乎认为带着另一个人的邀约和自己滚床单是件很正常的事?卡维斜着眼睛看他,突然笑了起来:“怎么,不高兴了?都是成年人……你又不是纯情小处男了……”
艾尔海森面不改色地把卡片夹进书里:“还有力气说话?不累么,不累我们就继续。”
卡维急忙闭上了眼睛。
“前辈,第十三版了!”同组的实习生推开卡维办公室的大门,“终于过了!”
卡维撑着要垂到下巴的黑眼圈拍案而起,又眼前一黑地摔在椅子上:“不错!再改我就要打人了——今晚都别加班了,早点撤,回去补觉。”
组里的人迅速跑光了,卡维从没见过这帮四体不勤的小年轻们溜得这么快过,他慢吞吞地穿好外衣,拎着包走出工作区。写字楼里挤满了疲惫的打工人,卡维待在人群外等电梯,随手翻开手机。
艾尔海森上周末本想找他,但那时他正忙得天昏地暗,说自己在加班而拒绝了。
那是他第一次拒绝艾尔海森。
卡维想了想,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今晚有空吗?他顺着人群挤进电梯中,感觉手里的金属盒振动了一下,奈何手被死死卡在腿旁,抽不出来。
出了电梯,他站在大厅里抬起压麻的手一看:不了,今晚加班。
卡维的嘴角垮了下来,他可从没听说过艾尔海森会加班,虽然不知道这工作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明显是时间很规律的岗位。他们两个在一起,从来只有卡维忙的份。
他“嘁”了一声,走向地铁站。
第二天上午,卡维打着巨大的哈欠走进公司大厅,前台招待面带微笑地拦住了他的去路:“今天上午有一场和HA的会议,珐露珊姐说让你一起跟去。”
HA?不就是昨天刚结的那个甲方吗?设计组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明明应该是运营部的工作。他疑惑地抬头看向前台,小姐姐维持着八方不动的微笑,请他去找负责人详谈。
与HA对接的设计组负责人是个叫珐露珊的女生,卡维的同校前辈。她一见卡维,立刻把人推回办公室里去,一件黑色西装外衣落到他身上,珐露珊把他拎上通往停车场的电梯。
“我们和HA开大会,设计组的人虽然已经收工了,但也要去。”珐露珊从另一边上车,“别的组都走了,我就在等你,快迟到了。”
“不是,什么情况?”卡维还没回过神来,他抓着西装外衣难受地扯来扯去,“我们搞后方的都要去见客吗?”
珐露珊被他的措辞逗笑了,拍了拍卡维的肩膀:“放心,不用你干什么,就是凑个人头。”
卡维满脸不解地看着窗外,车卡着超速的边缘驶上高架桥,一路朝着甲方的地盘而去。卡维昨晚又没睡好,一大早空着肚子跑到公司,又要被拉去被迫营业,心脏突突直跳。
HA以财大气粗在业内闻名。卡维站在楼下,仰望着双子楼顶的金色招牌,心中无限感慨。珐露珊没让他发呆太久,抓着他的胳膊跑进大门。
“你来过这边?”
珐露珊按住电梯按键:“当然,跟我走就行。”
位于中层的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守在门口的秘书小姐为他们拉开大门,卡维跟在珐露珊身后轻轻走入铺着地毯的会议室,四处张望着。
视线落到长桌首的男人身上,卡维愣住了。
黑色的衬衫和西装,配上眼熟的深沉青绿色的菱形格纹领带——那是卡维去年圣诞节送给他的,金色领带夹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同为青色的眼睛抬起,与他对视,流露出一点没有藏好的惊讶。
珐露珊看他呆愣在原地,猛地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在桌尾空位上坐好。
艾尔海森的目光迅速恢复平静,从头到脚把卡维打量了一遍——头发扎成了马尾,脸色很差,眼皮垂着,写满了不情愿,白色休闲衬衫,浅色牛仔裤——却配上并不适宜的西装外衣,一副草草披挂上阵的样子。
卡维在桌尾坐好,又没忍住偷瞟艾尔海森。
“看什么呢?”珐露珊压低声音问。
“你认识座首的那个人吗?灰头发绿眼睛那个。”卡维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朝前方飘去。
“HA的一个高层吧,叫艾尔海森。以前见过几面,感觉不太好惹。”珐露珊把电脑从包里翻出来开机,“怎么了,你见过?”
卡维摸出自己的平板放在桌上:“没有,就是……没见过这种大人物,好奇。”
最前面运营部的人拉下了百叶窗,打开投影仪开始滔滔不绝,卡维装作认真听,却始终在偷瞄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明显不是假装的认真。他握着一支深黑色钢笔——卡维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这东西会让他回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专注地盯着讲解人。卡维开始走神,他发现艾尔海森坐在会议室看PPT的目光与坐在床边看自己的目光如出一辙。
困,很困,为了投影效果,房间里十分昏暗,外面还是明媚的上午,房里却如同阴沉的傍晚。卡维痛苦地支着头,脑袋在平板上一点一点,气得珐露珊不住在桌下偷偷踢他的腿。
PPT讲完,运营部的人鞠了个躬下台,艾尔海森轻轻敲桌子:“各位辛苦,外面备好了茶歇,请自便,我们二十分钟后再继续。”
卡维如蒙大赦,终于得以从会议室里跑出来,他从休息厅端了杯咖啡,跑到楼梯间里点起一支烟。尼古丁和薄荷的气味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许多,卡维靠在墙边,仔细地让刺激感从自己的每一个肺泡里经过。
“烟配咖啡,想死直说。”熟悉的冷淡声音从背后传来,艾尔海森几步走到身边,从他嘴里抢走了烟,按灭在垃圾桶上。
“管得真宽——我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你。”卡维心中不爽,“你们这会太无聊,赖谁?”
“你没休息好,赖谁?”艾尔海森端着一块芝士蛋糕塞到他手里,“吃了。”
卡维刚想开口反驳,艾尔海森用眼神堵住了他的嘴——这种眼神通常出现在床上,代表不容违抗,卡维在他的目光下开始腿软,乖乖拿起了叉子。
“昨晚没睡好?”艾尔海森喝了一口咖啡,状似无意地提问,“干什么了?”
卡维塞了满口的甜腻乳香,随口胡诌:“出去玩了。”
青色的眼睛黑了一度,艾尔海森不再说话。他们并肩站在楼梯间里,谁也不看谁。
熬过了上午的会议,HA的行政留他们在公司员工餐厅享用午餐,费用由HA负担,年轻姑娘特意加了一句:“是艾尔海森先生的邀请。”
“我不想。”卡维在珐露珊耳边说悄悄话,“我宁愿出去买个煎饼。”
珐露珊斜了他一眼:“少折腾,老实点。”
HA的员工餐厅在一楼角落,从窗户向外看去,就是一片打理得当的小花园。卡维兴致缺缺地端着餐盘在一排排食物中打量,毫不意外艾尔海森凑了过来:“那边的奶油汤据说不错。”
卡维冷漠地端起一碗——放到艾尔海森的餐盘上。
他自己只拿了一份时蔬沙拉坐到桌边,珐露珊担心地摸他的额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卡维勉强笑着摇摇头,看着艾尔海森在不远处的窗边落座。
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到一张纸条。
珐露珊忧心忡忡地看着卡维的背影,他中午几乎什么都没吃,又不肯去休息室,说好不容易来人家财大气粗的公司,要四处转转,让前辈自己去休息。
卡维在大厅里转了几圈,避人耳目地走进了电梯。艾尔海森的纸条上写着他的办公室地址。高管所在的楼层大都很安静,又恰逢午休,卡维蹑手蹑脚地走到挂着“Alhaitham”名牌的玻璃门口,按响门铃。
房间里先是一片安静,随即他看见一身黑的人影从里间走出来,穿过外间来给他打开门。
“你没有秘书吗?”卡维跟在艾尔海森身后,毫不避讳地直接进了里间。
“让她去休息了。”艾尔海森坐在办公桌后,示意卡维在沙发上随意。
“找我过来有何贵干?”卡维靠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太阳透过没合拢的百叶窗照到他脸上,映得黑一条白一条。
艾尔海森不知从哪里拎出一瓶水扔给他:“闲谈而已。”
“你这办公室里的家具值多少钱?”卡维拧开水喝了一口就放在茶几上,“八十?一百?你原来这么有钱吗?”
“一般,我倒是听说你欠债不少。”艾尔海森的转椅转过半圈来直面向他,“和你的公司有关系?”
卡维“啧”了一声,皱起眉毛:“不是——是前东家,我欠他们的违约金。”
“违约?”
“嗯,我和他们强制解约了。”卡维难得在床上以外的地方有问必答,“他们未经允许拿我的私人稿件出去盈利……反正是他们有错在先,但我官司没打赢。珐露珊——就是带我来的那个女生是我同系学姐,内推我才能进的现在这家公司。”
说到这里,他突然挑眉笑了起来:“不过拜你所赐,欠款基本还完了。”
卡维笑眯眯地看着他,话里话外充满了阴阳怪气:“多谢你了,亲爱的。”
他们一个多月不见,一见面卡维就没有好气。艾尔海森挑起一边眉毛,又轻又快如同自言自语:“所以你现在用不着我了?”卡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疑惑地抬起头,艾尔海森闭上了嘴。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就是甲方?”卡维抠着瓶子的包装纸,脸色由晴转阴。
“因为我也不知道,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在哪里高就。”艾尔海森拿着一个文件夹晃了晃,“我只负责最终签字确认,并不会亲自与你们的人交接,其他工作交给下属。”
卡维不肯说话了,艾尔海森安静地翻开文件:“困就睡一会儿。”
卡维并不跟他客气,脱了鞋甩掉外衣躺在宽阔厚实的沙发上,捏着抱枕一角:“下午还得去开那个倒霉会……”
“你可以不去。”艾尔海森抬起眼皮,“本来也没你的事情,设计组就是凑数的,和你那位领导说一声就行。”
“是吗?真是谢谢了。”卡维支起身子招手让艾尔海森过来,抓住男人的领带献上一个吻,残留的奶油汤甜香气在唇齿间散开。
下午的会议开始前,珐露珊看着手机里卡维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消息,艰难地向冷淡的灰发男人开口道歉:“卡维——设计组的那个金发小哥身体不舒服,不好意思……”
艾尔海森却轻轻微笑起来,示意她不必紧张:“没关系,让他好好休息。”
时间走过六点,卡维和艾尔海森低着头一前一后从大楼里出来,一人向左一人向右。
一小时后,他们在酒店的套房里相遇。
卡维走向坐在桌边的艾尔海森,俯下身与他双唇相贴,很快被夺走了主动权。灰发的男人环住他的腰,盯着他的眼睛,轻轻咬着他的唇瓣:“心情不好?下午没休息好?”
卡维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一次亲吻里发觉自己情绪的。他顺势侧坐在艾尔海森结实的大腿上,低声自言自语:“不想在这……”
“想去哪?”
“艾尔海森。”卡维垂下眼睛,“能陪我去喝酒吗?”
他们混在一起两年有余,这是第一次坐在在酒店以外的地方。艾尔海森把高脚杯推到他面前,晶莹剔透的金色液体在包厢顶的水晶灯映照下发出迷幻的光芒。卡维皱着眉毛举杯一饮而尽,空杯随手一扔,被艾尔海森眼疾手快地接住,稳稳当当地放在桌上。
有的酒看起来漂亮,导致人们常常忽略它们的烈性。卡维的太阳穴剧痛,额头抵在艾尔海森的胸口。
一只手在他后脑上抚摸着,卡维像某种软体动物般攀上艾尔海森的身体,安静靠上他的肩膀。
他们就这样无声地抱了一会儿。卡维的嘴反复张开,一个问题卡在嗓子里迟迟问不出口,而艾尔海森仿佛会读心。
“我昨晚在公司加班,准备今天的会议。”
卡维从他身上弹起来,恼羞成怒:“谁问你了!”
“那我问你,昨晚去哪玩了?”艾尔海森掐住他的下巴逼着他坐直,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
“去酒吧啊。”卡维晕乎乎地笑了起来,得意地看着艾尔海森黑如锅底的脸色,“就我碰到你的那家。”
他的腰被掐住了,以一个威胁的力度。艾尔海森冷淡地注视着他,仿佛他再说出一个金主不爱听的字,就要遭殃。
“管好嘴,说实话。”
“你这么在意这点吗?”卡维伸手撩起艾尔海森额前的头发,“这么怕我和别人跑了?”
“那你为什么要跑?”艾尔海森回视他,“因为昨天找我,我没答应?”
“有人比你有钱啊,还比你体贴温柔对我好。”卡维的手指穿过艾尔海森的发丝,“比你更能提供情绪价值……”
艾尔海森的眼中流露出笑意:“如果你受不了我,早就可以走了,为什么要听我的?”
“昨晚找我被拒绝,伤到自尊心了?说句实话那么难吗?”艾尔海森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昨晚你哪也没去,因为我的拒绝辗转反侧,认为自己魅力下降——”
卡维一把捂住他的嘴:“行了,别说了!”他眉毛皱起,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走吧,我不想喝酒了。”
艾尔海森滴酒未沾,开着车行驶在夜色中。卡维从副驾驶偏头看着窗外,夜风吹在头上,半张脸冰凉麻木。
认识两年,他第一次走进艾尔海森的家。今晚似乎推进了太多的主线剧情,房子主人打开卧室大门,对他发出邀请。
皮带被解开时,卡维拍了拍艾尔海森的胳膊:“你不是洁癖吗?我今天可没洗……”
艾尔海森轻笑了一声:“我家没有那些东西,以及——那是对床伴的要求。”
卡维仿佛看见一朵昙花在黑暗中无声盛放,他的身心都因这一句话舒展开了。他滚烫的脸埋在手臂里,躺进柔软的被褥中,有什么东西洞穿了他的身体,也洞穿了他的灵魂。
艾尔海森给过他很多东西。卡维吞了吞口水,他远比自己想的更加贪心。
卡维靠在沙发上,对面展开的投影屏光影交错,他挑了个老电影当背景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厨房。
艾尔海森正在岛台前准备宵夜,卡维感觉自己的胃一阵绞痛,又被若有若无的温热香气慰藉平复下去。
端上桌的是速食馄饨,谈不上什么厨艺,也没有让人挑剔味道的余地,艾尔海森看他风卷残云地吞下汤汤水水一大碗,把自己面前那份也推了过去。
“你不饿?”
“我吃过了。”艾尔海森挑起眉毛,“为什么你每次找我都不吃饭。”
“我想蹭你的。”卡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省钱。”
艾尔海森没再说什么,他安静地把碗筷泡在水槽里,任由流水从他的指缝里穿过。他感受到了卡维灼热的目光从玻璃墙外投射而来。
卡维正坐在餐桌边,手里不知何时捏着那条青绿色的领带,抬眼看向甩着手上水珠的艾尔海森:“这个以后别戴了,不好看。”
“这是你挑的。”艾尔海森倒了一杯牛奶放在桌上,“去年冬天,你说我的审美太差,折磨你的眼睛。”
“过时了。”卡维用杯子挡住嘴,“换新的。”
“你可以再给我一条。”
卡维扔下杯子,眉毛竖起:“你怎么开始指望我来了,有没有作为有钱人的自觉——话说你今晚是不是还没付钱,老板想白嫖吗?”
艾尔海森就着卡维喝过的杯沿默默抿了一口:“可以,你想要什么?”
卡维沉默许久,他的心在一片海浪中浮浮沉沉,灰色的男人站在甲板上。艾尔海森耐心十足地望着他躲闪的眼睛,直到杯中的牛奶见了底。
他抬起头,对上金主写满鼓励和期待的目光。
“下周末跟我出去,给你挑一个新领带。”卡维别开脸,“你自己付钱。”
End
【HPAU】拉文克劳四人寝(全文完)
知妙+赛提。整合了一下已有的1/2还有新的3/4/5
全文4w+
orz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有一些与hp原作或许有出入的设定
*赛诺/卡维同级 > 小提/海哥同级
(一)
【关于耳朵】
赛诺第一次见到提纳里的时候,以为一个一年级新生的变形术魔咒已经高超到了这种地步,不由得心生叹服。但他还是友善地提醒道:“霍格沃茨不允许学生使用变形术上课,变形咒的课堂除外。”
然后被提纳里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十秒钟。
不过在那之后提纳里明白了这种误会大概不会少,所以特制了一顶更为宽大的巫师帽。这...
知妙+赛提。整合了一下已有的1/2还有新的3/4/5
全文4w+
orz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有一些与hp原作或许有出入的设定
*赛诺/卡维同级 > 小提/海哥同级
(一)
【关于耳朵】
赛诺第一次见到提纳里的时候,以为一个一年级新生的变形术魔咒已经高超到了这种地步,不由得心生叹服。但他还是友善地提醒道:“霍格沃茨不允许学生使用变形术上课,变形咒的课堂除外。”
然后被提纳里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十秒钟。
不过在那之后提纳里明白了这种误会大概不会少,所以特制了一顶更为宽大的巫师帽。这一切被暗暗关注他的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很是失落——要知道上课的时候能看到那对耳朵,即便是最无聊的魔法史课,也能获得一丝乐趣。
【冷笑话谜语】
自从赛诺担任级长以来,拉文克劳的寝室口令就从谜语变成了夹杂着冷笑话的谜语。休息室的入口冷得如同飘雪的霍格莫德。
不过赛诺第三天就在众人的抗议声中被迫放弃了。
【狼人赛诺?】
“我怀疑赛诺是狼人。”
卡维没来由地说。
“证据?”
艾尔海森问。
“每个月圆之夜他都不在寝室!晚上九点是宵禁时间,虽然级长有这条校规的豁免权,那也不至于每次都刚好是那一天吧!”
“你这么好奇,问问他不就好了。”艾尔海森埋头看书,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我以为我无所不能的学弟说不定早就知道了呢……「赛诺,我猜你是狼人」?怎么可能会正面回答我啊!”卡维摇了摇头,但话音未落,就被另一人打断了。
“我当然不是。”
“……赛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艾尔海森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回答你的问题,我是为了采摘一种特殊植物,只有在月圆之夜才开花。”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植物这么感兴趣了?”卡维很疑惑。
“……是我。”一直沉默着的提纳里开口了,“我需要月莲继续我的草药学研究,但温室里提供的数量有限。”
“所以我只是运用一下级长权利,并没有进行任何违反风纪的行为。”赛诺顿了顿,“……还有、艾尔海森,你早就知道的吧,怎么都没有告诉卡维?”
于是赛诺成功抽身而出,没有再被追问别的事情。
【草药天才】
提纳里的草药学每次都接近满分,也因此总是被同班同学请教问题。
“……嗯,是槲寄生浆果和缬草没错,研磨配比是2:4。但是遗忘药水的使用有严格的管制,请至少先认真阅读校规。”
前来问询的同学愣了一下,连忙点头说自己不会做出任何违反校规的行为,正疑惑这位尖子生的语气怎么和那位级长越来越像的时候转头就看到了门口的赛诺。
级长和他们不是同一个年级,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教室门口总会让人有些害怕,眼见着刚才提问的同学逐渐变得结巴然后冲出教室,让提纳里不得不怀疑刚才他的保证是否发自真心。
多亏了提纳里的草药学造诣,自从他搬进来寝室之后,阳台上的植物越来越生机勃勃,顺便拯救了卡维那盆快要枯萎的泡泡豆荚。这种植物产出的豆子接触到固体就会开花,只是当提纳里目睹卡维是怎么把那颗豆子扔到艾尔海森头上变成一朵缠在发根的粉色花朵的时候,警告他「再这样乱用植物,我就不帮你养护了」。
寝室位于塔楼顶部的好处就是可以享受到充分的日照,一开始的时候,提纳里会仔细记下来植物的种类和养护方法,然后每天上课之前浇一遍水并施以肥料。后来在卡维的帮助下,以魔法机械代替人工节省了不少力气。
唯一对此有些小失望的是赛诺。因为本来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出门前看一看阳台上浇水的提纳里。阳光下的毛茸茸耳朵看起来毛发柔顺富有光泽,有时候被调皮的花卉触碰到会轻轻颤动。然而现在由于卡维生产出来的器械,提纳里每天只需要用十秒钟的时间看一看它们是否在正常运转。
【古魔文书签】
提纳里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整理笔记的时候,一眼看到沙发上放着一本《高级魔文翻译》,旁边的笔记本上是他所熟悉的字迹。从书签安插的页数来看,这本书的阅读已经接近尾声。
作为古代如尼文研究的参考书籍,这本书的内容过于高深,并不是必选项,更别提选修了这门课的人少之又少。对于巫师来说,研究古文字并不能让自己掌握新的魔法,何况这门课的内容可是出了名的无聊。
但是艾尔海森是个例外,他研究起古魔文的时候往往聚精会神,就算卡维在一旁摆弄建筑模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都无法影响到他。
而看到这本书则让提纳里想起一些往事。他一开始并不住在这间寝室,一年级的时候他被幸运地分到了为数不多的单人间,然而没过多久就被失控的魔药实验所牵连毁于火焰咒,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他在空缺宿舍中相中了这一间,因为它的广告是「位于清静的塔楼顶部,拥有所有四人间中最大的公共空间,阳光和雨水适合饲养植物」。
但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清静」指的是外部的清静。
当他拉着箱子第一次推开这间寝室的大门,就看到一本厚厚的《高级魔文翻译》和自己擦肩而过,所幸马上就被赛诺用一个快准狠的漂浮咒悬在了空中。
“艾尔海森、卡维,如果你们再继续下去,我不得不给学院扣分了。”
“赛诺你评评理!我一回寝室就看到这本破书被施了放大咒堵在我门口!”
“我这是在帮你复习魔咒课,再说你不是解开了吗。还有那不是破书,那是古代如尼文翻译的资料。”
“……你们停一下,新室友来了。”赛诺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你好,我是赛诺。”
“我叫提纳里。嗯……我认识你,一年级刚开学的时候你让我不要用变形咒。”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旁边方才还在争吵的两个人开始憋笑,他们刚停下来想要自我介绍,提纳里就先一步开口了。
“我也认识你,卡维学长,公共休息室的穹顶是你改造的,多亏了你现在看得到星空和城堡。”
卡维得意地看了一眼艾尔海森。
“还有艾尔海森,我们院的年级第一。”提纳里向他点点头。
“某位年级第一的优秀学生,刚刚正在用魔咒阻挡学长进门,这就是你练习魔法的方式吗?”卡维捞起被艾尔海森用来堵门的《高级魔文翻译》拍在了艾尔海森头上,他头顶那根蜷曲的发丝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是全校第一。”艾尔海森指正道。
赛诺向提纳里使了使眼色,带他来到房间的门口,“这是你的房间,以后请多指教了。”
——回到现在,提纳里看着那本《高级魔文翻译》想起了这些事面带微笑。多半这本书是被艾尔海森忘在了这里,刚想帮忙收回来,就被卡维抢先了。
“我要抽走这张书签,这样那家伙就不知道自己看到哪里了。”
“卡维学长……”看着自己学长这般幼稚的行为,提纳里很是无奈,但他可不想插手艾尔海森和卡维之间的事情——在他来到这间宿舍的第一天,赛诺就这么提醒过他。
那只书签是朴素的长方形,上面写着一些古代魔文。卡维并没有选过如尼文翻译课程,看不懂这些文字排列起来的含义。他把书签从书页间隙中抽了出来收在自己手心,结果没过几秒钟,那只书签就挣脱开他的手,自动寻回了原先的进度重新钻了进去。
“……艾尔海森什么时候还会做小道具了?”卡维嘀咕道。
“就算没有这张书签,我依然记得我的进度在1654页。”艾尔海森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提纳里在一旁默默看书的同时竖着的耳朵时不时轻微抖动一下,生怕漏过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你……难道记得每本书的进度?”卡维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记得,书签只是为了给你展示上面的文字,我知道我放在这里你一定会拿起它。”
“所以上面写了什么?”
“自己去查吧,休息室的公共书架上有本魔文字典。”
艾尔海森抽走那本书,然后把书签塞进卡维手里转身离开了,解除了魔咒的书签没有再飞走,只留下卡维一个人在身后干瞪眼。提纳里事先表明自己和赛诺也没选这门课,帮不了他。
为了搞明白艾尔海森卡片上的话,卡维只得抽出了那本字典。
半小时后,提纳里看着卡维怒气冲冲地走向了寝室的方向。
出于好奇,他拿过来卡维进行翻译注解的笔记,看到上面解密出来的内容是「时间就是金加隆,浪费宝贵时间最后看到了这句话一定很无奈吧,学长」。
……提纳里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魁地奇队员候选】
提纳里不喜欢参加魁地奇的原因很简单,他的耳朵在那种高强度飞行下实在是会被吹得难受。而赛诺则是拉文克劳院队的击球手兼队长,课后时间经常泡在球场里。
赛诺现在很烦恼,因为队员的毕业现在空出了一个守门员的位置,目前的替补各方面都不是很合适。
他看了看自己的室友,首先排除了提纳里,卡维的话……看上去不会对这些体育项目感兴趣,他更喜欢在宿舍研究魔法器械和小道具。
艾尔海森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的那身肌肉一看就不会排斥体育项目。
“魁地奇?不是很感兴趣。”
“为什么?”
“为什么?”艾尔海森反问,“你会对魔文翻译感兴趣吗?”
“不会。”赛诺老实说。
“那就对了,所以我对魁地奇也没兴趣。”
“……那你觉得卡维怎么样?”尽管不抱希望,赛诺还是问了出口。
“你指望他接球,不如训练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
在艾尔海森这里吃了闭门羹,赛诺只好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但与此同时,又觉得艾尔海森的身体素质不做守门员实在有些可惜。于是最近赛诺总是不经意地路过艾尔海森,观察这位学弟的举动,以及寻找是否有可能改变他的动机。
艾尔海森平时的作息很规律,上课会稳稳当当提前十分钟到达教室,晚上在公共休息室看书,然后在宵禁前半小时回到寝室,几乎分毫不差。
但这一天除外,赛诺没有在晚上的公共休息室看到他。或许是提前回到寝室了吗?抱着这样的疑问,他推门走进了宿舍的客厅。
已经快要入冬了,客厅的壁炉里燃起了篝火,不知是否是卡维的功劳,玻璃窗上的冰霜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城堡形状,甚至有一些冰霜做的飞鸟在玻璃上游走。
赛诺推开门发现今天出奇地安静,本来以为那两位室友今天不在寝室,结果一回头发现艾尔海森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正奇怪他今天怎么没有去休息室,就看到他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
艾尔海森单手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明明可以用咒语让它悬浮并自动翻页但他似乎不喜欢这么干,赛诺正腹诽他的肌肉是不是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一看发现卡维正枕在他腿上睡得正香,并且身上盖着的是艾尔海森的袍子,他自己的外套还挂在卧室门口。
……这可真是奇景了。
“不用叫醒他。”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用唇语和极低的音量说道。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艾尔海森会在这个时间点还待在寝室的原因。
不过赛诺疑惑的一点是,两天前的艾尔海森还对卡维说「为了帮助别人改变自己的时间表,真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艾尔海森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养伤日】
圣诞假期前的舞会如期来临。
但这一切和赛诺无关,因为他在前些日的魁地奇比赛中骨折了,这对于魁地奇队员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所以当全校学生都在为了舞会忙活的时候,赛诺只能躺在校医院的床上,忍受着药物带来的副作用折磨,这简直是糟透了。
不过好在有提纳里常常过来。
“我应该送你一盆蟹爪兰,感「谢」你这个时间还过来。”
“……”提纳里差点想转身离开,不过看在赛诺是病号的份上忍住没有吐槽,“你不在的日子,我快被那两个人烦透了。”
“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赛诺想从床上稍微坐起来一点,一瞬间被伤口的撕裂感痛得咧嘴,提纳里赶忙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和平时的那些不一样。”提纳里忿忿地说,“你知道吗?他们时不时就找我来打听对方舞伴的消息,我夹在中间真的很无奈。”
“……确实很无奈,辛苦你了。”赛诺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很能共情提纳里。
“我已经强调了多次「我不参加舞会所以对别人的舞伴也不感兴趣」,他们还是隔三差五来问我,真是的……”提纳里叹了口气,“就不能直接问对方吗?简直就像个一年级新生。”
“……等等,你不参加舞会?”赛诺问。
“对啊,我本来就不擅长跳舞,而且……”提纳里往赛诺手中塞了一只巧克力蛙,“你一个人在校医院度过圣诞节也太可怜了。反正那个时间也要期末复习,无非就是改变一下学习的地点。”
“你知道有很多人想邀请你。”赛诺咬了一口巧克力蛙,结果没有握住它的腿,手头一滑飞了出去。
“我也知道有很多人想邀请你,级长。”提纳里笑了笑,从背包中抽出一个小盒子,“但是可怜的级长大人,现在只能在病床上度过呢——我带了霹雳爆炸卡牌过来,怎么样,要不要来几把?”
赛诺一向难以看出情绪的红色眼瞳闪过一丝惊喜,提纳里拆出来那一包纸牌补充道,“我做过了改良,卡牌不会爆炸,不然我可能要被赶出校医院了。”
【迷情剂】
虽然圣诞舞会的原则是没有固定舞伴,但一般而言,大家都会携带一位同伴入场。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卡维学长,我不想当你们的传话人。”在收拾赛诺需要的东西前往校医院之前,提纳里叹了口气说道。
“我以为同级生总归会多了解一些——”
“不,你要知道我最近除了上课都在校医院。啊,不过话说回来……”提纳里回忆了一下,“上次魔药课结束的时候,我看到格兰芬多的一个女生找艾尔海森问问题,停留了比较久的时间。”
提纳里最终明白了,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逃避问题,而是把问题甩给那两个人。虽然他也想不明白,如果是出于男孩子间的比拼或是争强好胜的心理,这么关注另一人的动向似乎也说不通。更何况,据他了解,想要邀请他们做舞伴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在提纳里拒绝了所有舞会邀请之后,总有人继续旁敲侧击问他的室友是否有舞伴了。
他本以为这场闹剧与他无关,也并不想掺和他们的争吵,只每天在宵禁前往返于教室和校医院,享受了一段时间的清静时光。
但是这种清静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提纳里坐在校医院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看着手头的复习笔记,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不好了提纳里!艾尔海森他……”
“他怎么了?终于答应了别人的舞会请求?”提纳里眼皮也不抬地说。
“他、他好像误服了迷情剂!”
提纳里愣了一下,这可不是小事。
“肇事者找到了吗?”赛诺抬了抬眉毛,“我们院的人?没记错的话,滥用迷情剂要扣50分。”
“是隔壁院的……哎呀这个不重要!”卡维急忙说,“我暂且把宿舍反锁上了,但是提纳里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对不对?或许有什么别的办法……”
“冷静一下,卡维学长,迷情剂的有效期只有24小时。”提纳里提醒道,“赛诺,我回去看看。”
“24小时……”卡维掰着指头算了算,“现在才过去两小时。”
“有其他症状吗?”提纳里问。
“那倒没有,但是他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卡维顿了顿,“这一点好像更可怕。”
“服用了别人给的迷情剂,但是却没有症状?”
“我只是听到他在吃了那一块巧克力之后咕哝了几句「这似乎含有迷情剂」。”
提纳里不禁为艾尔海森的冷静和意志力感到叹服,不过还是决定先赶回去看看,卡维说自己收起来了剩下的迷情剂,拜托提纳里看看有没有异常。
提纳里仔细分析着这份残留下来的迷情剂的成分,这粉红色的液体还在咕咚咕咚冒着泡泡,因为是放在酒心巧克力里面,确实很难被察觉到。卡维正一边盯着艾尔海森的动向一边看着提纳里操作炼金器材分析成分,全寝室最冷静的反倒是艾尔海森。
这太奇怪了。确实是迷情剂没错,唯一要继续分析的是里面所添加的自定义成分——一般而言,是取自于施咒者身上的物品,比如头发。但是他不认识施咒者,也没办法来取样进行分析对比。
提纳里看着提炼出来的成分陷入沉思,又看了看艾尔海森和卡维。
作为魔药学和草药学的天才,提纳里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虽然概率极低……但是世界上总归有这种巧合存在。
“卡维学长,艾尔海森喝下迷情剂之前,你有没有和他在一起?”
“有的,当时他接过来别人送的巧克力——好吧在那之前我们正在彼此试探舞会的事情,我还问他「你就这么收下了?」”
“他怎么说?”
“他说「我不仅收下了,我还要吃下去」。然后他咬开一口的时候我们都没注意到异常,这个分量很小……你知道的,很难察觉。”
“……在他咬开和吞下去之间,经过了多久?”
“大概……几分钟……或者更久?”
“果然。”提纳里对卡维说,“借我一根头发,卡维学长。”
“啊,好。”
提纳里拿过来金色的发丝,和取样结果进行了比对。
没错,世界上就是有这种可能性……尽管下药者送出去的那一刻,作用对象是自己,但是被卡维的头发污染了之后……效果就变了。
提纳里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按理来说,服用了迷情剂的他会出现「迷恋卡维」的效用,但是没有。他和平时一模一样。
无论是否服用迷情剂,他对卡维的态度都没有变化。但是这份魔药童叟无欺,所以说——
提纳里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了万千思绪,决定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真相。
「平日的艾尔海森或许就对卡维怀有爱慕之心」这种事情,还是等他们自己发觉吧。
【圣诞舞会】
圣诞舞会如期来临。
经历了迷情剂闹剧的艾尔海森和卡维,谁都没有再提起舞伴的事情,两人关系意外变得和谐的同时,似乎谁也没注意到提纳里所发觉的真相。
“提纳里,你不多呆一会儿吗?点心还没有上完。”卡维提醒道。
“不了,我带一些回去就好,你们玩得开心。”
提纳里虽然不打算参加舞会,但是晚宴还是具有十足的诱惑力。结束了今天的复习来到礼堂的时候,已经看到这里摆满了圣诞节的装饰,顺便给赛诺装了一盒晚宴的食物。
正餐时间结束后,礼堂的舞池里涌入的人越来越多。提纳里本来已经准备走人了,眼见着有一位隔壁院的女生突然驻足在了艾尔海森旁边,他又竖起耳朵装作继续在打包点心。
“请问可以邀请你跳一曲吗?”
“好啊。”
意料之外地,艾尔海森很爽快地答应了。提纳里探出了头,观察了一下他旁边的那人。
卡维在艾尔海森走出去不远之后回头看过去,红色眼瞳的锐利目光简直能把艾尔海森的背影烧穿。
“你也可以邀请别人,或者……”提纳里停了下来,“我想艾尔海森不在这里,邀请卡维学长的人会更多吧。”
“你说得对。”卡维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正巧此时有一位同院的女生走了过来。
舞池并不大,再加上被几颗巨大的圣诞树挤占了空间,几乎是每组舞伴都会不可避免地和其他人摩肩接踵。
此刻的艾尔海森和卡维也是如此。
他们礼貌性地和各自的舞伴踩着音符的节奏,循规蹈矩地跟随着既有的舞步,但是余光时不时瞥过去另一人的身上,越是贴近越是如此。提纳里虽然很想继续看看他们会怎么样,但考虑到赛诺还没有晚饭吃,还是先打包好他的餐点离开了。
【雪精灵】
圣诞假期来临,冬日的周六属于霍格莫德。碰巧的是,他们四个人谁都没有回家过圣诞节。
提纳里和艾尔海森今年才升入三年级,也因此刚刚拥有了霍格莫德的入场资格,卡维以一副前辈的口吻说可以给你们带路哦,顺便可以庆祝一下赛诺终于养伤归来。
“这就是我为什么对魁地奇不感兴趣。”
艾尔海森对养伤了很久的赛诺说。
下着雪的霍格莫德,长靴踩在雪地上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提纳里裹紧了长袍,即便他拥有厚实的毛发,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是会感觉到冷。
“赛诺,你原来这么怕冷吗?”
“……”赛诺的围巾看起来比任何一人都厚,“有一点。”
提纳里笑了笑,将尾巴从袍子里伸出来一点,“可以借给你暖暖手。”
艾尔海森观察的目光不住往他们两人那边瞟,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卡维拖着去了文人居羽毛笔店,说是自己的笔需要换一批了。
“我以为你的羽毛笔已经够多了。”
“你懂什么!不同的笔有不同的用途。”卡维解释道,“每根笔的羽毛都独一无二,再说墨水的适配性也不一样,笔尖的粗细也各有不同。”
“所以你头上的那只,究竟是装饰品还是实用品?”
“你这么好奇的话,自己拿下来看看不就好了。”
“……”艾尔海森顿了顿,“可以吗?”
卡维正在仔细端详着手上新进的样品,听到他这么发问点了点头,“你拿就是了。”
于是艾尔海森小心翼翼伸手过去,指尖触到了卡维被雪花覆盖的耳坠。那些雪花在他们进店之后迅速消融,让耳坠的温度变得冰凉。他不小心触过了耳廓,那里被冻得有点发红,比他自己手指的温度还要低。最后,他取下了那根羽毛笔。结果卡维原本夹在那里的发丝散了下来。金色的头发粘上的雪花还没有消融,睫毛也落了雪花,安静状态的卡维侧脸看起来很是专注,脸颊和耳廓一样在低气温里微微发红。
艾尔海森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收回了目光,在被卡维察觉到之前。
“还真的是羽毛笔。”
“这根的笔芯和重量都正合适,有灵感的时候就可以取出来画一画。”卡维说着,将手中那根笔递给了老板,“请帮我打包这一根。”
艾尔海森瞥了瞥价目,心中感叹了一下这位室友的金钱观还是如此随性。走出文人居的时候雪变小了一些,卡维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个机器。
“新发明?”
“刚好今天下雪,让我来试试。”
卡维将一个手掌那么大、形状像是喇叭的机器放在了地上,对着它念了一段咒语。
没有反应。
“奇怪,怎么不灵验?”
“雪球咒的改良吗?让我看看。”
魔咒学优秀学生艾尔海森凑了过去。结果刚刚靠近,就被铺面而来且密度不低的雪花扑了个正着。
“咳、咳……”艾尔海森拍了拍袍子上的雪,“你绝对是故意的。”
“哈哈哈哈——”卡维计谋得逞,露出得意的笑容,“效果还不错吧?”
“请不要开这种……”
艾尔海森刚想反驳,抬起头来愣了一下。
卡维的这个机器能够喷出雪花,并且可以改变风向,在捉弄完艾尔海森之后他就调去了另一个档位。此时的雪花正拥簇在他的周围,金色的发丝和巫师袍随风起舞。他展开双臂,笑着向艾尔海森炫耀着自己的发明。
——简直就像是雪中精灵一般。
但艾尔海森没有回答,他只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最终说了出口——
“……卡维学长,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二)
【雪中舞】
尽管戴着自己的特制巫师帽,但由于来来往往很多学生都沉浸在打雪仗的世界里,并且雪球被施了各种各样的魔咒,提纳里的耳朵在步入霍格莫德以来已经遭受了第五次袭击。虽然不痛,但总被雪球砸耳朵还是不好受的,特别是雪水会顺着帽子渗进去。
提纳里索性摘掉了帽子,不然黏糊糊的也很难受。大耳朵在接触到冷空气之后颤了颤,看着旁边赛诺用耳罩捂得严严实实的耳朵不由得心生羡慕。
“别动,我来。”
赛诺转动手腕小声念了句咒语,魔杖尖端随即生出一小团火焰。他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把手放在提纳里耳朵旁防止火靠得太近,火团生出的温度让耳朵上的绒毛变得温暖,没过一会儿就除走了雪水的寒气。
两人一路慢悠悠走到商店街,结果一眨眼在羽毛笔店的门口看到了艾尔海森和卡维。但是奇怪的是艾尔海森不仅没有向往常一样往卡维身上丢雪球,竟然还向他伸出了手。
提纳里和赛诺立刻蹲在了灌木丛后面,看看他们两人这是闹哪一出。
“行啊,不过谁跳女步?”卡维挑了挑眉,“既然是你发出的邀请,那按理来说是我来定咯?”
“行吧。”艾尔海森倒是很干脆,“你来定。”
“……算了,让我看你跳女步,我宁愿去厨房抓地精。”卡维啧了一声。
于是艾尔海森按照惯常的礼节,先迈出一步。虽然没有音乐,却也遵循节奏地搂住了面前人的腰,然后握住了他的手腕。在雪地里旋转的时候,长靴踩在雪上会发出吱呀的声响,呼吸形成了雾气,卡维的睫毛上落了几片雪花。
“你怎么看?”提纳里小声对赛诺说,“这不是很反常吗?”
“嗯……他们两个的话,确实难以猜测动机,而且看起来这么自然。”赛诺沉思。提纳里刚想说出自己的猜想,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提纳里,你们要在那里呆到什么时候?”结束了一组动作,艾尔海森抱臂站在原地看向灌木丛,卡维拍了拍头发上的雪花,融化后的雪让鬓角变成了一绺一绺的形状。
“……我应该没有出声才对。”提纳里嘀咕道。
“你的耳朵露出来了。”艾尔海森指了指他的方向,“这很明显。”
提纳里无奈地站起身,他总是忘了灌木丛的高度要比自己耳朵的顶端矮上一点。
三把扫帚冒着泡泡的热黄油啤酒和壁炉的篝火驱走了寒冷,提纳里看着艾尔海森和卡维在酒吧门口堆起了雪人,两人正在为雪人手臂的长度争论不休,结果卡维脚底一打滑坐在了雪地上,黑色的袍子扑簌簌溅上好多雪花。艾尔海森一边说「下雪天还不穿靴子未免太不符合实用主义」一边把他拽了起来。
“……赛诺,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上次的迷情剂事故,提纳里在其他三人面前搪塞了过去,说是药剂成分由于污染失效了,因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艾尔海森的真实想法,这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反正赛诺他是信得过的,想来也不会传播给谁。
“嗯?”赛诺转过头来看着提纳里。
“……上次的迷情剂,其实并没有失效。”提纳里深吸一口气,“里面虽然被卡维的头发污染了,但只是把作用对象换成了卡维而已。”
“啊,所以说……”
“艾尔海森那个时候看起来很正常,对吧?”提纳里补充,“在真正心仪的对象和药剂作用对象重合时……就会变成这样。”
“原来如此。”赛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不打算直接问问当事人吗?”
“我总有种感觉……”提纳里叹了口气,“或许艾尔海森自己都没意识到。”
……如果去问任何一个同级生,对方可能都会觉得艾尔海森比起人类似乎更喜欢书本,从来没看到过他对什么人表现出兴趣。
还是暂时保守这个秘密好了。
【交换礼物】
客厅里的圣诞树是赛诺扛回来的,上面的各种装饰来自于他们四个人,风格各异又奇妙地融合进了圣诞氛围里。
圣诞树顶端的水晶球里正在下雪,里面的微缩城堡模型仔细看的话还会旋转,毫无疑问这来自于卡维。水晶球的下方点缀着一只金色飞贼的模型,旁边还有一个拉文克劳院徽、以及老鹰的坠饰,这一看就是赛诺放上去的。
圣诞树的中央挂着一个植物花环,上面挂着一圈嚏根草,这种植物在圣诞节前后开花,因此又被称作圣诞蔷薇。旁边还点缀着冬青果,植物混合的清香味道给客厅增了不少色。这来自于提纳里。
花环旁边挂着一个精致的金属怀表,外壳上刻着一只猫头鹰,秒针滴答滴答转动着。仔细看的话,怀表边缘还镶嵌有一行小字「知识就是力量」。这来自于艾尔海森。
除此之外,树上零星点缀着一些色彩鲜艳的糖果,亮闪闪的包装纸和圣诞树很相配。
“艾尔海森,你是不是把我挂在这里的糖果吃掉了?!”卡维在发现自己挂在那里的糖果少了一些之后,这么质问道。
“我以为你挂在那里就是自由取用的意思。”艾尔海森的语气却很无辜。
“这是装饰品,拜托你不要再动它了!”
圣诞节的惯例是同寝室的交换礼物环节,四个包装相同的盒子放在了圣诞树底下,因为有拿到自己那一份的可能性,所以归根到底四个人准备的都是自己心仪的礼物。
艾尔海森先拆开了自己的那一份,一看里面是什么就猜到了来自于谁。
“卡维,你对羽毛笔的执着是不是——”
“喂喂,这可不是普通的笔!你仔细看看。”
艾尔海森拆开了塑封,仔细阅读了说明书。这是速记羽毛笔,可以快速记录使用者说的话。有了这个的话,记笔记可以省不少力气——虽然课堂和考试中是禁止使用这种笔的。艾尔海森尝试使用了一下,把这支笔悬在笔记本上,然后念出自己想要记下来的内容,测试结果很准确。
“怎么样?”
“不错,很实用。”
「实用」两个字,是艾尔海森的最高评价了。
卡维拆开了自己的那一份礼物,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瓶子,金色的液体泛着亮光,瓶身印有「Felix Felicis」两个单词。
“福灵剂?”卡维捏着瓶身看了看。
“看起来没错。”提纳里凑过去观察了一下,“是货真价实的福灵剂……实用度100%,我猜来自艾尔海森。”
“没错,我想它对所有人都能发挥平等效力。”艾尔海森回答。
“考试和比赛中禁止使用。”赛诺出于级长的身份,立马补充道。
“这我知道,而且暂时也不会用到它。”卡维收了起来,“谢了,艾尔海森。”
提纳里拆开的礼物是一个杯子,使用说明书上列举了数十种不同的口味,只要在倒水之前对着杯子念出自己想要的味道,就会获得对应的饮品。他尝试了一下按照使用说明,对着杯子念出「柠檬水」,然后冲泡出来的水就真的变成了柠檬的味道。
那么只剩下赛诺的了,排除法表明他收到的是提纳里的礼物。拆开包装盒之后,里面是一个小罐子,旋转拧开盖子之后,闻到了淡淡的青草香气。膏体呈现温暖的橙色,提纳里补充说「只要把这个涂在皮肤上,就可以抗寒一段时间」。
对于有些怕冷的赛诺来说,的确也是很完美的礼物了。
【无声无息咒】
太安静了,今天实在是安静得反常。
提纳里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走进寝室客厅的时候,看到艾尔海森和卡维正坐在书桌旁激烈地进行纸上交流。虽然没有声音,但从书写的速度以及挥舞的肢体动作上来看,两人的辩论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这是闹哪出?”对于他们两人的行为,提纳里已经见惯不怪,只不过像这样还是头一次见。
“你想听完整的经过吗?”
提纳里难得看到赛诺捂着嘴在笑,不由得更加好奇,“说说看。”
“如你所见,他们两个练习咒语的时候同时对另一人施了无声无息咒,然后……噗……”
“有这么好笑吗?”提纳里很困惑。
“然后,因为他们现在都说不了话,谁都没办法施解咒的咒语。”
对于低年级学生来说,不出声施咒还是个很难的课题。所以一旦被封上了嘴,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看起来级长大人也不打算帮忙咯?”
“在寝室里乱用咒语,得吃点惩罚才行。”赛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觉得呢?”
“我同意你的看法。”提纳里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赛诺泡了四杯热可可,拿着两杯放在了艾尔海森和卡维旁边。短暂停下无声争吵的两个人向他点头道谢,艾尔海森拿起一张纸条对着赛诺指了指。
「还不打算帮我们解咒吗?」
“嗯。”赛诺难掩嘴角的笑意摇了摇头。
桌上两人传递的纸条,短短二十分钟就已经成了厚厚一叠,他瞥了一眼发现两人正在对占卜课进行激烈的分析。
「占卜学这种原理都不够明晰的课程,纯粹是浪费时间。」
「拜托、不是所有的课都是你喜欢的那样一板一眼!你根本不懂占卜和星象结合的魅力!」
「同样是占卜,算数占卜既具备理论基础,又具有明晰的分析逻辑,显然更加具有可信度。」
「完全不一样好吗,那你怎么解释水晶球中能够看见的东西!」
「水晶球的预言准确度堪忧。」
「那是取决于使用者……!占卜本身就是所有魔法艺术中最难的一种。」
「那你不妨来给我做个预言?」
「好啊,这本来就是今天的作业!……等我能说话了。」
赛诺装作没看到卡维的最后一句话,推开自己的卧室门走了进去。
【关于预言】
“我现在后悔了。”赛诺如是说。
“让他们闭嘴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会加倍补回来。”提纳里转过头去看了看身后正在持续昨天争吵的两人,“昨天晚上你解咒之后,他们两个倒是真的安静了一阵子……大概维持了不到半小时。”
“你昨天做出的预言,恕我直言就是废话。”艾尔海森还在和卡维争论。
“哈?不是很有可信度吗?”卡维不服气。
“「艾尔海森会在下次的草药学测试中拿第一」。我拿第一有什么好稀奇的?”
“口气不小啊,艾尔海森。”提纳里转过头去对他说,“目前为止,你没有哪一次的成绩超过我。”
“看吧!”卡维辩驳,“这就是稀奇事,你大可以等到下周来看看结果——”
“我信你的玄学还不如多看三遍《千种神奇草药及蕈类》。”艾尔海森顿了顿,“倒是你自己上课时候,不是回来嚷嚷了半天说教授的这个预言就是扯淡?”
“什么预言?”赛诺问。
“「卡维会在将来破产」的预言。”艾尔海森回答,“以我的观察来看,也不是毫无依据。”
“艾尔海森你是不是咒我?!”
“我这是合理的推测,学长。”
提纳里和赛诺加快了脚步,把他们两个人甩在了身后。
一周之后的草药学测试里,艾尔海森竟然真的拿了第一。提纳里瞥了一眼旁边艾尔海森的试卷,只比自己高出一分。
……虽然提纳里很怀疑,究竟是因为卡维的占卜具有准确度,还是因为艾尔海森为了不让他失望,而在这一周加倍学习了呢?
【速记羽毛笔】
这支羽毛笔绝对被做过手脚。艾尔海森捏着羽毛笔的笔尖仔细查看着。
一个月使用下来,虽然大多数时候它都能正确记录自己念出来的文字,但是刚才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本想用这支笔记录一下生活开支还有日常的杂事,比如刚才说了一句「1月31日卡维借了我的两个银西可」,羽毛笔却在纸上写了下来「卡维是我的优秀学长」。
……
艾尔海森又尝试说了一句「卡维是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羽毛笔在纸上写下来的是「卡维是天才」。
艾尔海森说「卡维你给我等着」,羽毛笔写的是「哈哈哈」。
……这下他能肯定这一定是卡维的恶作剧了。他皱着眉头捏了捏笔尖,虽然擅长各种魔咒,但对道具的处理显然不比卡维。艾尔海森没有自信能够破掉卡维施加的咒语。
他拿着这支笔质问卡维,卡维却像没事人一样说,“我送你的时候可没说要包售后。”
因为是以礼物的形式拿到手的,艾尔海森只得继续这么用着,然后避开所有和卡维相关的事项记录。
【新成员】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卡维带回来了一只猫。据他的描述,是在禁林附近离打人柳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它,如果不救回来的话担心它会命丧那些蛮横的柳枝下。霍格沃茨并未禁止住宿学生养宠物,只要不是危险生物即可。只不过突然多了一个新成员,自然还是要适应一阵子。
首先,几个人对于它应该叫什么名字看法不一。这只猫通体雪白,拥有一双通透的蓝色眼睛,并且不怎么怕生,来到寝室的第一天就感到很新鲜地到处转悠。
卡维从厨房拿回来一些鱼肉给它,就听到其他三人在争论它的名字。
“牛奶?”提纳里看着杯子里的牛奶,提议道。
“叫白「兰」地怎么样?”赛诺提议,“白色的毛,蓝色的眼睛。”
“不如叫寝室长。”艾尔海森说,“这样可以保佑它的收养人能够循规蹈矩。”
“艾尔海森你什么意思!”卡维一边把装着鱼肉的盘子递到了猫咪面前,一边质问他。
“只是祈祷你能够尽好收养人的责任罢了。”
“就叫「雪球」好了。”卡维蹲下来摸了摸猫咪的后颈,它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看到它的时候,它差点被卷进一个雪球里。”
名叫雪球的猫咪倒是和人很亲近也很好动,看不出来半点流浪猫的影子。提纳里似乎天生就能和动物相处得很好,仅仅用了几分钟,猫咪的爪子就缠着他的尾巴,直到被卡维抱走为止。
但不知为什么,这只猫唯独和艾尔海森相处不来。他只把猫抱在怀里不到五秒钟,就被挣脱跑远了,而在其他三人面前都十分乖巧。
“我猜是你的肌肉太硬了。”卡维一边忍笑一边说。
——如果只是拒绝肢体接触这样也就算了。
艾尔海森某一天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斗篷上沾满了猫毛,明明那个斗篷挂在很高的地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知道猫原来有这么好的弹跳力。同时猫砂盆被放在了餐桌旁自己的座椅下面,它的主人看起来并没有及时清理。
艾尔海森决定找卡维讨个说法。
于是他径直推开了卡维卧室的门,刚想质问一番,只见卡维正侧卧在自己床上睡着了,怀里抱着的是罪魁祸首的猫咪。阳光穿过纱质窗帘,窗外是冬季末尾冰雪即将消融的城堡,卡维自己卧室里的窗户上点缀了会飘动的雪花,在阳光下呈现出好看的光泽。
这个学年刚开始的时候,卡维的头发还只刚到脖子,现在已经长了一截,碎发在一侧编了起来用红色的发卡固定着。艾尔海森一年级的时候,二年级的他还是一头金色的短发,不知不觉也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睡觉不摘掉这根笔,会硌到的吧。”
艾尔海森自言自语道,伸手把他头上的那根羽毛揪了出来,金色的发丝随之散落在耳侧。
不知道是否是被艾尔海森的动作影响,卡维皱着眉翻了个身,怀里的猫咪同时在他身上蹭了蹭。进入冬天他换上了白色毛衣,同色系的猫毛在上面倒是不太明显。
卡维经常更改自己房间的布置,和艾尔海森上一次进来的时候相比,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床单更换成了淡黄的暖色,靠枕也变成了与之相称的橙色碎花布料。圣诞节过后,原来放置在圣诞树顶端的下雪水晶球被摆在了书桌上,旁边比通常尺寸更大的笔筒里整齐排列着各式各样的笔,羊皮纸上是还没有完成的草稿图。
猫咪似乎处于半清醒状态,虽然眼睛还闭着,爪子却摸了摸卡维的下巴,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它的主人。睡梦中的卡维下意识把它圈得更紧,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别乱动……艾尔海森……”
“……”
艾尔海森推门离开,然后转身自己把猫砂盆打理干净了。
【呼神护卫】
赛诺分数最高的科目是黑魔法防御课,几乎每一年都能拿到年级最高分。
“——那是因为他和我不是一个年级。”艾尔海森说。
“你这种狂妄自大的家伙,可不可以收敛一下!”卡维回击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
四年级的黑魔法防御课有呼神护卫魔咒的教学,不过并不做强制要求,只作为单独考试的加分项。卡维没有选择这一项,但是听说赛诺在一对一测验中成功施展出来了,因而很好奇。
然而不论他怎么问,赛诺都闭口不谈。
赛诺闭口不谈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守护神和提纳里实在太接近了。他本以为自己的守护神会是狼之类的猛兽,却不曾想过竟然是狐狸,且耳朵和提纳里很相似。
“赛诺,你怎么了?”提纳里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午饭时间到了,今天食堂限量供应米圆塔,再不走就要被抢空了。”
“……没事,谢谢提醒。”
好在课后并没有什么需要用到这个咒语的时候,提纳里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有求必应屋】
卡维最近在寝室和公共休息室的时间越来越短,这引起了艾尔海森的注意,他估算了一下大概比上个月同期待在宿舍的时间要短57%,并且他总是空手出门又空手而归,显然既不是复习也不是购物。
“该不会是去约会了吧?”提纳里一边翻书一边冷不丁地说。
“……按他的性格,如果是的话势必要先在我面前炫耀一番。”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是还没有尘埃落定,所以不告诉你呢?”提纳里嘴角带着笑意,“你要知道,卡维学长可是很受欢迎的。”
艾尔海森没说话,继续开始看书。
一旁的赛诺看了看艾尔海森,在提纳里耳边嘀咕说,“你知道卡维不是去……”
“我当然知道啊,毕竟我碰巧和他一起进去过嘛。”提纳里微笑着回答。赛诺重新打量了一下提纳里,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他。
艾尔海森和卡维不是一个年级,特别是在下半学年,他们两个人的课表排布差异很大。好奇是研究者本能的好奇心,艾尔海森心想。于是他特意在某次卡维要空手出去的时候问他,“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忙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担心你被卷入什么违反校规的事件。”
“赛诺都没有担心,你管我干嘛。”
卡维没正面回答他,就这么出去了。等到再次回来的时候,艾尔海森注意到他的手上有一些还没清理的污泥痕迹。
“我大概猜到了。”艾尔海森若有所思。
“哦?绝顶聪明的学弟啊,如果你能猜到是你的本事。”卡维拍了拍手,“结论呢?”
“有求必应屋。能够提供需要的东西,下次进去的时候依然在原处。”
“确实没错。”
“……至于是为了什么……”艾尔海森顿了顿,被卡维打断了。
“如果你能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你可以直接找到我呆的房间。”卡维露出了挑衅的笑容,“如果你能在毕业前猜中的话,我很欢迎你啊,亲爱的学弟。”
「毕业前」……艾尔海森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但眼下还有期末考试,他决定晚一点再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暑假见】
期末考试的成绩公布后不久,霍格沃茨特快就已经停靠在车站,这就是一个学年的终结了,等到下次再回到这里,就是九月份的事情了。
“我会记得写信的,跟去年一样。”赛诺上车坐定之后对提纳里说。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飞路网直接拜访——地址你知道的。”提纳里回答,“暑假可是很长的,欢迎来雨林做客……你们两个也是。”
卡维正在对艾尔海森讲述自己假期的旅行计划,列举了不下二十个地点之后被质疑「你有做过旅行预算吗」。落座在车上之前,卡维此时才突然发现一件事。
“艾尔海森,你是不是长高了?”
“大概吧。”
卡维站在他旁边,用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确实已经快要平齐了。明明这个学年刚开始的时候,艾尔海森还比自己矮一点,他突然有了前辈的莫名危机感。
提纳里盯着窗外不断向后飞驰的景色发呆。回程的列车总是比开学的那趟要安静上许多,当然有部分原因是卡维抱着自己的猫咪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即便肩头被卡维的脑袋硌着,艾尔海森拿着厚厚的那本书的手也巍然不动,让提纳里很是佩服。
等到停靠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时候,他恍惚了一会儿才被赛诺提醒要下车了。他们四人在靠近列车末尾的车厢,也因此等到最后才出去到外面。
“暑假见,提纳里。”在即将穿出墙壁外之前,赛诺对他说。
“嗯?所以你是已经做好了来我这里做客的准备了吗?”
“我会去的。时间的话,到时候信件联系?”
“没问题,艾尔海森和卡维如果你们想的话……啊。”提纳里一转头发现那边的景象有些滑稽,忍不住笑出了声。
卡维怀里刚睡醒的猫咪,不知为何正揪着艾尔海森头顶那撮毛,它的主人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在旁边隔岸观火。艾尔海森很无奈,手扒拉着猫爪子想让它挪开却完全没反应。
“……卡维,麻烦你管好它。”
“又不是我不让你走。好了好了雪球,放开他吧。”
它倒是很听卡维的话,卡维只轻轻抚摸了下它的爪子,就乖乖收了回去。恢复常态的雪球半眯着眼睛靠在卡维怀里,然后一溜烟窜到了他的行李箱顶部。
“这只猫咪怎么还是这么嫌弃艾尔海森。”赛诺有些困惑,“这么久了,也该熟悉了吧。”
“这可不是嫌弃。”提纳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是在表达不舍罢了。”
(三)
【麻瓜体验日 1】
“……这算什么环节,麻瓜体验日?”
艾尔海森来到卡维家门口的时候,赛诺和提纳里已经忙活得热火朝天。这是他第一次来卡维家,刚回过神来就发现面包的香气飘至了客厅,面前是再熟悉不过的室友——卡维。他的学长拿了一片面包在手上,作为欢迎客人的礼物塞进了艾尔海森的口中,果酱和面包一起在舌尖化开。
卡维还没顾得上回答,扭头对赛诺喊道,“210度,上下火……哎不对不对,不是那个!要旋转旁边的按钮,好了这下对了!”
四人寝中除了卡维之外的三人都是纯正的巫师血统,从小就对麻瓜世界不甚了解,接触过的麻瓜大约仅限于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工作人员。这所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他们几人在家的时候都是看着父母用食物咒准备餐点,对普通意义上的烹饪手法不甚了解。在学校的时候,平日里享用的也都是由咒语加工而成的餐食,所以眼下由卡维带着进行真正意义上的餐点准备工作,倒也别有乐趣。
提纳里正在为沙拉摆盘,这项工作并不难,不过往常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家人挥舞魔杖,蔬菜水果就能立马化为切片,不出三秒钟自动装进盘中。赛诺按照卡维的指示,将烤箱按钮旋转到了适宜的位置,烤箱立刻开始运转起来。
眼下这里只有他们四人。受到未成年人校外魔法限制令的约束,他们并不能在这里使用任何魔法,手工操作或是使用魔法厨具成为了唯一的选项。在巫师界,此类道具并不罕见——诸如能自动翻炒的勺子、携带咒语的多功能锅炉,不过卡维的家中看上去并未配备此类道具,手工操作成了唯一的选项,这在魔法世界也很罕见。
“你迟到了,今天负责洗碗。”卡维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真不像你的作风啊,学弟?”
“家里出了点状况。”艾尔海森并没有对洗碗的工作表示有意见,“你们呢,准备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赛诺盯着烤箱里的那只鸡,色泽饱满的鸡肉表面刷了均匀的蘸料,他恨不得用眼神来催熟,“只不过麻瓜的道具,果然效率还是有些低。”
“是吗?刚才不知道是谁,架着那只鸡刷蘸料的时候,差点掉在了地上。”提纳里耸了耸肩,“不过如你所见,还算顺利。”
“别忘了是你们提出来的,想要体验麻瓜的生活。”卡维以挑衅的眼神打量着其余三人,“怎么,现在就想放弃了不成?”
“我可没这么说。”提纳里第一个提出了反对,“该怎么说呢,确实有一些……呃,原始的乐趣?”
“我也可以继续。”赛诺附议道,“目前看来,也没什么难的,只是耗费的时间有点久。”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有没有兴趣来玩玩麻瓜的纸牌?虽然不会爆炸、也没有魔法。”卡维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纸牌,“或许有些考验脑力,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等到两轮牌局结束,烤鸡刚刚好出炉,餐厅里已经香气四溢。作为东道主,卡维熟练地取出烤鸡,分成了四人份,又从冰箱里取出早就做好的约克郡布丁,倒了四杯新鲜的橙汁。
“麻瓜的想象力还真是惊人。”赛诺即便人已经坐在了餐桌前,脑海里还在回味着刚才的牌局,“元素反应,这还真是完全没想过的组合。”
“感兴趣的话,我下学期带着这副牌回去,这样刚好可以两两对局——哦,事先说明,我不和艾尔海森对局。”卡维向着艾尔海森的方向叹了口气,“怎么会有人算牌算得那么精准,简直失去了游戏乐趣!”
“规则并未禁止这种做法,我也没有超出规定时间。”艾尔海森抬头,语气波澜不惊,“如果你愿意,当然也可以这么做。”
“都说了,这样还有什么乐趣——”卡维争辩道,“牌组的随机性不才是意义所在吗?”
提纳里没有加入他们的争论,默默咬下一口布丁,等到吃掉了一半烤鸡,发现赛诺依然在沉思,忍不住提醒道,“再不吃要凉了,你该不会还在回味刚才的对局吧?”
“……不,我只是在想,似乎可以加入魔法让这种纸牌更有意思一些。”赛诺若有所思地说道,“想想看,冰冻反应可以对应雪球咒,燃烧反应对应火焰熊熊……”他本想继续说下去,看到提纳里的表情终于反应过来现在还是用餐时间,低头叉起了一块烤鸡肉。
“不过说真的,手动烹饪也有手工的乐趣,不是吗?”卡维重新挑起了这个话题,“要知道,普通的食物咒语,会把配比全部控制在规定的量,这样做出的东西都是程序化的味道。”
“唔,我的家人倒是改良了一些咒语。”提纳里仔细回忆道,“似乎是可以控制分量,当然大体上的做法,还是不会和程式化的咒语差太多……”
“的确如此,大多数的咒语都已经提前调制好了比例。”艾尔海森附和道,“能够控制的部分很有限。”
“……咦,不过没记错的话,艾尔海森是一个人居住?”提纳里想起了这一点,提问道,“既然是未成年,那只能用魔法厨具咯?”
“并不算是一个人。”突然迎接了三人的目光洗礼,艾尔海森抬头,“……还有家养小精灵。”
餐厅突然安静了五秒钟,其他三人用一种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他,这下反倒是艾尔海森疑惑了,“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有点出人意料。”提纳里点了点头,“毕竟在我的印象里,小精灵都是为古老富裕的家族服务。”
“真看不出来,原来学弟是大少爷啊?”卡维调侃道,“倒是从来没听你提起过。那么劳烦大少爷留下来洗碗,有什么问题吗?”
“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什么家务都不做。”艾尔海森平淡地回答,“洗碗当然没有问题。”
【麻瓜体验日 2】
午餐结束后,研究如何使用麻瓜的洗碗机费了点功夫,往常洗碗这件事的确是由小精灵用咒语代劳的。现在艾尔海森对着卡维交给他的说明书,开始阅读上面的使用步骤。
第一步要将盘子上的残渣冲洗干净,他的第一反应是使用清洁咒,但作为未成年人无法在校外使用魔法,显然没有这种选项,于是只好老老实实打开了水龙头,用水流冲刷一遍餐具;第二步将餐盘和碗排列在柜体中,除去暗自腹诽没有魔咒未免太过费时,倒也没太大问题;第三步,对着说明书倒好洗碗粉,以及按下对应的按钮,这也难不倒聪明的拉文克劳。
赛诺和提纳里已经离开,只剩他还留在这里承担洗碗的任务。等到机器成功运转起来的时候,这项任务便也结束了。卡维刚才去了书房,在走过去准备打声招呼就离开之前,艾尔海森突然觉得小腿被拽住了。
浑身雪白的猫咪毫不客气地咬着他裤脚,直勾勾盯着这位客人。哪怕一段时间没见,名为雪球的猫咪在他面前依旧如此强势,若是贸然强行走开,裤脚怕不是要被咬个豁口出来。艾尔海森无奈,只得蹲下身来抱起它,这才让自己的裤子免于一难。猫咪本身也不轻,大有赖着不走的意思,最好的办法还是转交给它的主人。
——然而卡维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午后的阳光容易滋生困意,他手边还放着一本书,书中那一页正在讲述如何让自己的头发长成卷发,但在上面一层盖着的是另一本《建筑学指南》,从外封来看,大概是属于麻瓜的书籍。
他的本意并不是想打扰其睡梦,但此时猫咪已经发出了喵喵的声音,跳在主人的肩头,然后卡维睁开了眼睛,“艾尔海森?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艾尔海森看了看猫咪,“它刚拽着我的裤子,我是来打个招呼准备走了。”
“哦,那你慢走——”卡维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额前的金发被压得有点乱,“还是说……难道你想尝试乘坐麻瓜的交通工具?”
“刚才赛诺和提纳里否决了这项提案。”艾尔海森并未正面回答。
“那是因为他们家离这里的距离,哪怕是坐火车也得两天两夜。”卡维掰着指头算了算,摇了摇头,“你家离这里大概……几公里来着?坐巴士只需要半个钟头。”
“……”艾尔海森难得沉默了,半晌后才回答,“我没坐过麻瓜的巴士。”
“假期就该在户外活动活动,不是吗?”这下卡维来劲了。他的这位学弟平时(在他眼里)可谓是不可一世,鲜少会直接承认自己的不足,眼下发现了其对于麻瓜世界知之甚少,一种前辈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刚好我也要坐那趟车去采购一趟,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或许是出于拉文克劳的求知天性,以及身为巫师对麻瓜世界的好奇心,艾尔海森并未拒绝他的这项提议。卡维的家位于城郊,从正门出去不出五分钟就来到了站台。想来巫师出身的学弟也不会随身携带麻瓜货币,卡维把两个硬币塞进了他的手心里,示意他跟着自己上车。
在卡维家的时候,无论是从哪个角度都无法找到魔法的痕迹,艾尔海森其实心中一直隐约有疑问,一开始只是推测,但在看到卡维即便离开家门,也如此自如地融入麻瓜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住在麻瓜家里,以麻瓜的身份生活的,对吗?”
卡维正在盯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听闻他的话回过头来,“果然瞒不过你啊,聪明的学弟。”
“一般而言,就算是混血家庭的巫师,也不会完全融入麻瓜生活。”艾尔海森坐在卡维旁边的位子,只是平淡地叙述着,完全没有窥探隐私的意味,并且话音刚落就戴上了耳机。他对一切事物的评价都只是评价本身,并不携带任何私人情感。
卡维重新看向窗外,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陈述,而是出神地盯着外面的树。盛夏时分的太阳暖洋洋晒在身上,绿荫掠过窗外,他本想从背包中拿出相机,拍下树丛中盛开的满天星,却突然感觉肩头一沉——艾尔海森睡着了,且无意识靠在了旁边另一人的肩上。也是,现在本就是容易疲倦的午睡时间,只不过一时间突然安静下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偶尔也会有点学弟的样子嘛。
【七圣召唤试验版】
霍格沃茨特快整点发车,卡维是四人中最后一个上车的。他先买了一包巧克力蛙,然后费了一阵功夫才找到另外三人所在的隔间,一打开拉门就被一个雪球咒扑在了脸上,这就导致手里一滑,巧克力蛙欢快地蹦去了另一头,和窗户来了个亲密接触。
“咳咳……咳!喂,你们……就算最晚来也不该被这么对待吧?!”卡维连忙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又用魔杖点出火苗,才让被雪球冻僵的脸恢复了温度。结果他定睛一看,面前三个人均受了些别的咒语影响——赛诺的袍子被烧焦了一角,提纳里的尾巴被强静电弄得毛发起立,艾尔海森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异常,但手里多了几个绿色的核状物。
“抱歉,卡片的咒语没控制好用量。”赛诺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着,“雪球咒的威力需要减弱1/2。”
“但是太弱会失去游戏性,我的建议是1/3足够了。”艾尔海森回答,顺手从窗户上捞下来那只巧克力蛙丢回给卡维,然而卡维没接住,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走廊尽头,“毕竟霹雳爆炸牌也能把人的眉毛烧焦。”
“我觉得卡牌设计者需要考虑一下其他种族——”提纳里埋怨道,“我可不希望尾巴被烧焦。”
“赛诺,你该不会整个假期都在研究这个吧?”卡维皱了皱眉,看着赛诺的笔记本,似乎已经记下了不少内容,“不过有了改良版,我带来的这副牌大概就用不到了。”
“轮到我出牌了,艾尔海森。”赛诺抽出一张水史莱姆的牌,“我现在就要把你的火系牌就地「蒸发」。”
“我只是在帮你试验魔咒强度。”艾尔海森显然心不在焉,另一只手还捧着一本书,“这并不涉及胜负。”
卡维坐定在了提纳里的对面,饶有兴趣接过来赛诺的笔记本,上面记录了一系列魔咒的设想,来将麻瓜世界的「元素牌」改良成为魔法世界的牌组。那边艾尔海森的火系牌组当真开始冒烟了,这显然是咒语的作用,然后卡牌上的生命数值掉了一些。
“试试这个。”提纳里丢给艾尔海森一张牌,然后生命数值上跳了两格,“恢复咒。哦,还有铁甲咒,不过都用掉的话,你的元素骰要不够用了。”
失去了刚刚买来的巧克力蛙,卡维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艾尔海森一面低头看书,一面从手边的零食袋里捏出一颗比比多味豆递给卡维,“柠檬果酱味的。”
秉持着马上就要享用开学宴的心情,卡维不打算再购买别的食物,将那一颗多味豆送进了嘴里,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提纳里,“看来这整个学期,你都要陪赛诺研究卡牌了啊。”过了半晌,他的神情变得微妙,然后怒气冲冲看向艾尔海森,“你骗我,这是呕吐物味的!”
【伴手礼和纪念相片】
回到霍格沃茨的第一天,提纳里带来了自己制作的伴手礼,是几个小小的花朵形状熏香盒,按下按钮可以切换不同种类的香气,初始的香味闻起来像是下过雨的丛林。
“这是我自制的,不过目前还是试验品,也有概率突然闻到别的味道。”提纳里将两个熏香盒分给赛诺和卡维,示范了一下操作手法,“昨天调试的时候,出现了我并没有设置的泥巴味。”
“这个真不错,诶,就像之前提纳里收到的那个杯子一样。”卡维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个杯子,“我记得是只要念出口味,就会让水变成对应的味道,对吧?”
“没错,很遗憾,目前还没办法做到那个程度。”提纳里摆弄了一下盒子的按钮,“不过我或许会继续试试看。”
“这样也不错,就像比比多味豆一样……哦,「鼻鼻」多味豆。”赛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空气凝固了十秒钟,最终还是提纳里接过了话。
“当然不会有比比多味豆那么多种类的味道啦。”他举了几个例子,“呃不过……除开泥土之外,之前还出现过金属生锈的味道。”
“啊,我喜欢这个。”卡维低头闻了闻自己的那个小盒子,“像是……草莓奶油蛋糕?”
“我更倾向于这个味道来源是这块蛋糕。”艾尔海森冷不丁地出现在了卡维身后,把手中放着半块蛋糕的盘子置于桌上,“不错的发明,气味很大程度上可以改善心情。”
“其实我也想过,是否应该直接从迷情剂中获取灵感。”提纳里思索道,“想想看,迷情剂的味道,不就是每个人最喜欢的味道吗?”
“但这样又少了些随机性的乐趣。”卡维饶有兴趣地给熏香换了种气味,这一次是清新的香橙味,“这么说起来,魔药课的课堂上,我闻到的迷情剂味道也确实是类似于蛋糕出炉的香气,你呢赛诺?”
“……怎么突然问这个。”赛诺顿了顿,“我闻到的是……嗯,有点像薰衣草的味道吧。”
餐桌上放着一些从礼堂开学宴拿回来的点心,除此之外,还有几张明信片。上面的图案并不像巫师界的照片那样呈现动态,而是凝固在纸面上。意识到艾尔海森从身后而来的观察目光,卡维拿起其中一张递给他,“喏,送你的。”
上面的图案是一座带花园的城堡,晴空之下的花丛中有蝴蝶飞舞,提纳里也凑近了饶有兴趣地观察,“很漂亮呢。我记得之前是谁提过,麻瓜的美学理念——因为万物只能被静止地记录下来,所以才会如此纯粹地追求美。”
“魔法界的确很少有人喜好钻研艺术。”卡维整理好明信片,装在三个信封里递给了其他三人,“魔法固然带来了便利性,但也让巫师忽视了很多美,不是吗?”
艾尔海森并未对此发表意见。如果直言「在巫师界追求美学的确不切实际」会显得有些不解风情,尽管这或许是事实。巫师擅长咒语,魔法填充生活,美学只是很小一部分的装饰。而卡维所形容的艺术,麻瓜界确实要领先于巫师界。他们亲手绘制一幅幅作品,建造艺术馆与博物馆,很多人倾其一生追寻心中的美学理想,这在巫师界几乎无法看到。
明信片的背面还张贴了邮票,如果写下文字和目的地,大约就能长途跋涉至终点。虽然速度很慢,但这大概也是属于麻瓜的某种浪漫方式吧?他这么试图理解着。
【就业志愿】
赛诺和卡维升入五年级之后,OWLs考试成为了整个学年的核心内容。对于大多数的学生来说,成为魔法部核心部门的成员是一个极具有诱惑力的选项。
“听说今年超过60%的五年级学生,在就业志愿上填报了魔法部。”今天轮到提纳里打扫寝室公共区域,而寝室里只有他和艾尔海森两个人。两位五年级的室友自进入冬季之后,就整日埋头于书本间,毕竟这门考试关系到之后的职业发展和NEWTs课程的选择。尽管离六月份的考试还有半年的时间,但在追求智慧和学识的拉文克劳,现在就开始备考的人不在少数。
“这很正常,我也打算这么填。”尽管四年级学生还不需要思考这件事,艾尔海森似乎已经有了主意,“毕竟这是最稳妥的一条道路。”
“哦?你打算报哪个部门,该不会和赛诺一样吧?”提纳里问他,“去当傲罗?听说傲罗每年的分数要求都水涨船高啊。”
赛诺早就告诉过提纳里自己填写了傲罗作为志愿。想成为傲罗可是很难的,不仅需要很高的分数,还需要参加额外的培训和资格考试。
“我没有将惩恶扬善作为工作的兴趣。”艾尔海森继续埋头看书,“傲罗既要常常出差,工作强度又很高,不符合我的职业偏好。”
“哈哈,我想也是。”提纳里结束了清扫工作——事实上只是施了几个清洁咒而已,“虽然我其实还没想好,但至少会排除魔法部吧,我不太喜欢那里的工作环境。”
“我记得纳菲斯教授想要邀请你留校。”艾尔海森抬头看他,“我以为你不会拒绝。”
“的确很有诱惑力,我毕业的时候他大概就要退休了,时机也刚好。”提纳里一边解释着,一边将餐桌上几人的杯子收好,“但是相比于留在学校栽培草药、教授学生,我似乎更喜欢实际性的操作——比如……去医院工作?”
“好吧,倒也不意外。”艾尔海森重新低头看书,“和赛诺倒是很配。”
提纳里刚放好杯子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碰到了边上那一只赛诺的杯子,还好眼疾手快施了个漂浮咒,不然就要在地上摔个粉碎。
【治疗药膏】
劳逸结合是必要的。对于赛诺来说,课余时间除了魁地奇以外的乐趣,就是研究新的卡牌。
级长需要以身作则,这是他的观点,因此在给「七圣召唤」——这是他给全新魔法套牌取的名字——选择实验地点的时候,第一个排除了寝室,不然搞乱了寝室摆设就不好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了户外场所。冬日已至,城堡旁的河流凝了一层薄薄的冰,但晒在身上的阳光依旧暖洋洋,在这样的好天气里,赛诺拿出了一套牌。
“完成了?”提纳里下意识将一本《毒菌大全》挡在眼前,生怕再从卡牌里弹出什么奇怪的咒语。在第一次的实验里,赛诺刚刚拿出一张水精灵牌的时候,清水如泉的咒语的水柱就打在了提纳里尾巴上。
“基本完成了雏形,要来试试看吗?”赛诺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拿了两个装着元素骰的盒子——在麻瓜世界,需要每次手动摇出来固定数目的骰子,辨认朝上那一面,但经过咒语的改良,赛诺手上的这一套骰子在每个回合开始的时候,只需要念一句开始的口令就可以自动变色。
“我以为你请假回来会先……算了。”提纳里放下了手里的书,叹了口气,“就一把。”
赛诺前些日子因为校外的事情请假一周,回来除去补上落下的功课之外,课余时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提纳里试验牌组。经过了两个月的咒语集成,这套卡牌已经能够将咒语的效力带入元素反应中,并且威力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比如针对燃烧反应的改良版火焰咒,最多也就是喷出的火苗稍有热感,并不会灼烧皮肤和头发。
提纳里认真打量着手上的牌,思索着出牌策略,毕竟赛诺远比他了解这套牌组,但当他决定好出牌顺序看向赛诺的时候,却一眼看到了他小臂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带着淤青延伸至了袖口里侧。
察觉到提纳里的目光,赛诺却只是拉了拉袖口,盖住了那道伤痕,“没什么,只是在野外的时候被树枝划到了。”
“放下牌。”提纳里命令道,“卷起袖子让我看看。”
本来还想争辩几句这是小伤不痛不痒的赛诺,被提纳里突然威严起来的语气震慑便放下了牌。提纳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瓶子,“刚好带了瘀伤治疗药膏,之前给被游走球砸中手臂的魁地奇队员用了一些,还剩下不少。”
“……”赛诺乖乖卷起了袍子的长袖,露出那一截淤青。伤痕并不算重,本想慢慢等它消退,却不想被提纳里先行发觉,“谢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级长大人。”
提纳里倒了些药膏在手上,轻轻覆在伤痕的表面抹匀。赛诺低头看到原本的淤青随之慢慢变浅,虽然还未完全消退,但也观察得到药膏的效用。提纳里在这种时候总是很专注,耳朵上的绒毛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辉。
提纳里在草药学课堂的成绩有目共睹,随着时间推进,现在已经可以做到独立配置药膏。那小瓶子上并没有霍格沃茨校医院的痕迹,想必是这位草药专家自行配置的。普通的恢复药膏材料并不难获取,大多数都在温室里栽种,加上他的成绩优秀,一直受到草药学教授纳菲斯的重视,总在课堂后留下来帮忙。这样一来,大多数的草药他都可以轻松通过这一层关系获取,只要不在违反校规之列。
“……不打牌了吗?”他收起了药膏,试探性地问对面的人。说是试探,简直像是肯定式的命令。
“涂了药膏似乎不太适合摸牌。”赛诺实话实说,收起了刚刚才摆出来的牌组。
“好吧,反正……”提纳里耸了耸肩,“可以留到下次。”
【有求必应屋 2】
有求必应屋——这间神奇的屋子可以提供给过路人心中所想的房间,但如果想要找到他人所在的那一间,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艾尔海森仍旧记得卡维与他的那个(没有赌注的)赌约,正巧卡维出门前告诉过他今天会在有求必应屋,因此在路过城堡八楼的巨怪挂毯的时候,艾尔海森三次走过对面那面墙并在脑中试图重复“卡维所在的房间”——他知道这样大概率不会生效,只是出于实验性质考量,先排除最错误的方式。
他也知道卡维的兴趣所在——建筑模型和魔法道具的设计。上次看到他手上还没清理的泥土的时候,其实就在心中有了猜想,多半是用来进行不适合在寝室操作的道具搭建。但有什么需要用到泥土?大多数的机械并不需要用到泥土,思来想去,也只有花园会需要。难道这位学长最近的兴趣变成了园艺?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他送给其他三位室友的明信片,上面绘制的都是不同场景下的花园。
“想要带有一片花园的屋子”最后艾尔海森带着这个想法走过三次这面墙,一扇大门缓缓显现了。
他打开那扇门,里面的确呈现出了一片花园,这场景很奇妙,就像是推门从城堡中出去来到一片真正的花园一般,但事实上,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天花板被施了魔法,如同霍格沃茨礼堂的穹顶,并不是真实的户外。
花香萦绕间,他看到了一些矮小的植株,出现在这里有些突兀,像是某种试验品,其中一些开着很小的花骨朵。花架上贴着标签,看文字似乎是记录着植物的生长情况。
这一定不是卡维,更像是提纳里的行为方式,这么想着的艾尔海森本打算直接出门,但一抬头的间隙——看到了一些预想之外的画面。
这里的确很舒适,无论是日照还是温度,既适合大多数植物生长,也适合什么都不干,只静静躺在草地上休息。这片花园大约属于另一位房间的客人,擅入者本不该过多打扰,然而艾尔海森抬头的时候,一眼看到看到了自己的两位室友——并且其中没有卡维。
他们在接吻。
冷静的艾尔海森花了三秒钟梳理好现状,就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而走开,但想要隐藏踪迹可不是那么容易,特别是在这个房间只有三个人的情况下。
“……艾尔海森?”提纳里叫住了自己的同级生。
(四)
【家养小精灵】
第四学年结束之后的暑假,艾尔海森的家中迎来了三位客人。
卡维是第一个到访的,大门虚掩,他推门而入打量了一下这个家——壁炉两侧摆放着华丽的展柜,里面陈列着一些奖杯和奖章,甚至还有梅林一级勋章。从年份上看,这些都不属于艾尔海森。客厅的灰蓝色挂毯上绣着鹰的图样,想必这个家族的多数人都是拉文克劳的学子。
正对着壁炉的墙壁上是一幅肖像,相框镀了银色,上面的老人有着和他的学弟相同的银灰色头发。不过老人正在休息,画外世界的噪音难免会惊扰其睡眠,卡维小心翼翼地踮脚走进房间,本想叫艾尔海森的名字,但一想到或许会让画中人惊醒,还是选择了保持安静。
客厅的穹顶很高,窗沿和楼梯扶手都刻着精美的浮雕。空间大且装饰华丽是第一印象,但这个家有些过于冷清了,四下安静无人,并且一眼看过去就有好几个房间,根本不知道房屋的主人在哪里。在客厅转了一圈的卡维,百无聊赖想去寻找艾尔海森,但却突然被拦住了去路。
这还是卡维头一次在霍格沃茨以外的地方看到家养小精灵。
“……金发的家伙……”他似乎在喃喃自语。
“你好?”卡维蹲下身来打量着他,“我找艾尔海森。”
“喔,没想到少爷原来有朋友。”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片刻后才面向卡维说,“稍等片刻,他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艾尔海森就从侧面的一间屋子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发话,就被卡维抢先调侃道,“哟,海瑟姆少爷?”
“……不用那么称呼我,托比斯。”艾尔海森坐在了卡维旁边的沙发上对小精灵说,“晚餐准备好了,等赛诺和提纳里……哦,他们来了。”
对于先前在有求必应屋撞见的事情,艾尔海森还没有向卡维提起过,眼下看着赛诺和提纳里一起来到家中,卡维似乎依然还在状况外,甚至调侃着“怎么来艾尔海森家里还要结伴的,又不是在鬼屋探险”。倒也不是艾尔海森有意隐瞒,只是一直未曾找到合适的时机。身处第五学年的卡维,本就和他的时间表很少重叠,眼下结束了OWLs考试的暑假才得闲在这里相聚。
而另外两人,默契地选择了在四人聚会时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一切看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除了刚才借着飞路网来到目的地踏出壁炉的时候,赛诺下意识拍了拍提纳里的尾巴,好除去上面粘上的灰。
如果说先前在卡维家的聚会是麻瓜体验日,艾尔海森家则是再纯正不过的巫师风格。从各种迹象都能看出这幢房屋属于一个古老的巫师家族,但到了今天,不知为何似乎只剩下了唯一的族裔。晚餐陆续端上餐桌,相比于霍格沃茨的小精灵,托比斯看上去年事已高,动作慢悠悠从厨房里端来菜肴。
“赛诺,OWLs的成绩如何?”卡维切了块牛排,向着自己的同级生提问,“今天寄来了成绩单,说实话还是怪忐忑的。”
“嗯,符合我想选择的NEWTs课程的要求。”赛诺思索了一下,“还好,成为傲罗所需要的几门课,都达到了规定的分数线。”
“我记得是五门课程?想成为傲罗的话。”卡维掰着指头算了算,“黑魔法防御、魔咒、魔药……还有什么来着?”
“草药和变形术。”提纳里回答。
“啊,还有这两门。”卡维看向提纳里,“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该不会也和赛诺有同样的志愿?”
“如果是那样的话,想必提纳里在伪装方面需要下更多功夫。”艾尔海森冷不丁地插话,“我记得傲罗必须通过伪装的考试,而提纳里的特征过分明显。”
“……并不是那样。”提纳里给予了否认,“只是碰巧记得罢了,我没有成为傲罗的兴趣。”
【麻瓜体验日 3】
艾尔海森第二次前往卡维家中,是为了拿回之前借给卡维的书,卡维约定了暑假末尾归还给他。那本书在霍格沃茨图书馆没有库存,艾尔海森打扫书库的时候碰巧看到书架上有一本。
“……你说什么?!”卡维正从背包里翻找着艾尔海森要的书,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讯息,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学弟,“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是啊。”艾尔海森站在书桌旁,语气波澜不惊,“早些时候,不小心撞见了。”
“你怎么完全不惊讶……不对!你这家伙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卡维拿出那本《十八世纪魔咒选》,拍在了艾尔海森的脑袋上——与此同时才发现,才半个月出头没见,这位学弟的身高又窜了一截。卡维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艾尔海森。
早在二年级的时候,矮自己半头且有着清澈双眼的学弟,现在不仅比他高还比他肩膀宽阔,也难怪赛诺到现在都没放弃邀请艾尔海森加入魁地奇队的心思,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个不错的守门员。
“的确早有迹象。”艾尔海森回答,“不过我对别人的私事并不关心。”
“啊?!不是、这可是我们的室友……”卡维还在因为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而感到痛心疾首,“为什么他们两个不告诉我……不对,为什么你也不告诉我 !”
“原因很简单,”艾尔海森指了指卡维桌上的信封,那是OWLs考试的成绩单,“学长要是因为八卦分心,影响成绩就不好了。”
卡维一时间语塞,看到艾尔海森目光定格在信封,便大方地递了过去,“怎么,想看我的成绩单吗?随意看,也不算什么隐私。”
“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你的就业志愿填了什么。”艾尔海森收回了目光。
卡维没有直接给出回答,“反正和你想填的一定完全不一样”。
在上一次的拜访中,艾尔海森已经猜到了这户人家是纯粹的麻瓜家庭,而这和他的学长提到过的混血巫师身份并不相符。卡维从未对此有过解释,他也没有过问的打算,或许涉及到一些不愿提及的往事也说不定。
刚才为他开门的并不是卡维,看上去是家里的女主人,热情招呼着上门的客人进门。依旧是毫无魔法气息的房屋,和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相比,并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艾尔海森拿了书本想直接就此离开,热情的女主人却叫住了他,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点心。角落里那只白色的猫咪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噌的一下窜了出来,不过立马被艾尔海森无情地躲开了。
“啊,没关系,梅布尔阿姨,他只是来借本书。”卡维想了想,还是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在学校的学弟,艾尔海森。”
“您好。”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同时暗自腹诽该如何解释所谓学校。从称呼来看,这大约并非卡维的母亲。卡维从未讲述过自己的家庭,艾尔海森也没有打探隐私的兴趣。
如果卡维当真没有提及过任何关于巫师的事情,那他最好的选择便是装作自己也是普通麻瓜,住在离这里不远的格罗夫纳广场。好在他没有乘飞天扫帚过来,不然的话该如何解释其作用又成了另一个问题。现在想来,也难怪第一次在卡维家聚餐的时候,他告诉其余三人他家并未接通飞路网,因此无法使用飞路粉抵达,并且卡维平时假期回家的时候,每次行李携带得也并不多。
“哎呀,这么晚了,我来送你回去吧。”梅布尔夫人擦了擦手,打开了大门,示意他们上车。
“啊,他不是回家。我们要先去那边一家餐厅吃饭。”卡维解释道,“在格罗夫纳广场附近。”
“那正好,来上车吧,我开车送你们。”
梅布尔夫人邀请艾尔海森坐在了汽车后排,事实上,这还是他第一次乘坐麻瓜的汽车,也是第二次乘坐麻瓜的交通工具。
当驾驶员问及他们学校生活怎么样的时候,艾尔海森还在内心盘算着如何掩饰,他可并不了解麻瓜的生活。不过好在卡维搪塞了几句,说“他已经拿到了保送资格”——艾尔海森虽然不知道所指何事,也就默认了这么打圆场。
约定在这家餐厅吃饭是因为这里供应牧羊人派,这道菜在上一学年被霍格沃茨厨房从菜单中剔除了,两人对此均有些遗憾。一路乘坐汽车,下车,在麻瓜餐厅用餐,餐后在河边散步,这简直像是上次麻瓜体验日一样,这一天里完全没有魔法的痕迹。
偶尔有这种体验似乎也不错。
【谎言与真实】
他们走在盛夏夜晚的河道边,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两个未成年的巫师。
河畔边多是三三两两的行人,音乐在夜幕下奏响。卡维靠在了栏杆上,俯瞰着低处的河流。艾尔海森在后面看着卡维的背影,金发在风中飞舞,尽管被发卡压着也有些凌乱。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抚平了那一缕飘散的金发,而卡维没有对此表示任何意见。他已经不需要像二年级时候那样仰视他的学长,伸手过去的动作显得无比自然。
靠在不远处栏杆的那一对情侣举起相机,镜头对准自己的方向,闪光灯随之亮起;河边的另一对情侣在嬉笑着拥抱;途经这里的小姑娘吹起了肥皂泡,这是麻瓜小孩子最喜欢的玩具之一,对于巫师来说,只需要成年人一个咒语就可以制造出如此景象。艾尔海森走了过去,靠在卡维旁边的栏杆上,衣袖的布料摩擦,卡维侧过头来看他。
“我很喜欢在这里散步,从小时候开始就是。”
“你是什么时候搬进这户人家的?”
“一年级入学前。”卡维简短地回答。
“但他们……我是说你的家人,依然不知道霍格沃茨的事情。”艾尔海森提出了疑问,“可是录取通知书,还有成绩单,都会暴露痕迹。”
“信件上有魔法痕迹,麻瓜看到的只会是普通的问候文字。”卡维解释道,“当然……也做了些别的手脚。总之,他们相信我是在一所私立初中读书,且封闭式管理,不接受监护人探视。”
“听上去漏洞百出,我以为魔法部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艾尔海森摇了摇头,“《国际巫师保密法》应该允许麻瓜监护人知晓魔法的存在才是。”
“……这里面有一项例外条款。我是在父母去世后才被这家人收养,那时候我还没有显露出巫师的迹象——相比同龄人要更晚一些。”卡维不再注视他,而是回过头去看向天空,“后来……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对监护人隐藏巫师身份这件事。”
“你觉得这样是合理的吗?”艾尔海森问他,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冷静。
“这有什么问题吗?”卡维反问。
“可是这全都是谎言,哪怕是被善意包裹——你不能否认这依旧是个谎言。”艾尔海森反驳了他,“总有一天会被发觉,你的目的是什么,在这里待到成年?然后呢,永远在他们面前隐瞒真相,如果被戳穿,就靠魔法部善后处理——用遗忘咒来解决……是这样吗?”
艾尔海森极少以很快的语速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这让他的声音听上去多了些压迫意味,尽管谈话对象是他的学长,他应当更加柔和一点才对。卡维没有回答,红色的眼瞳映照着夕阳的余晖,原本温暖的赤色随着落日逐渐染上冷色调。
“你的志愿,该不会也填写了麻瓜的职业?”尽管没有收到回答,艾尔海森依旧坚持陈述己见,“我能够理解想要融入麻瓜生活的行为,但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生活只会无比脆弱,不堪一击。”
卡维背过了身去,这是他不想继续谈话的征兆。金发散落在肩上,刚才被他的学弟压下去的那一缕再次随风飘起。
他沉默良久之后再次开口,“那又怎样?”
“毫无意义的做法。”艾尔海森给出了评论。
“意义?”卡维重重咬下这两个字,转过头来盯着他,那视线从未如此锐利,“够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学长。”艾尔海森的语气仍旧平静,“因为我的父母也离世了。”
“所以呢?就要拿你的那一套价值观来绑架我吗?……你真的自大、目中无人又不可理喻!”卡维背朝着他,抓着栏杆的手微微颤抖着,“我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在艾尔海森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学长就快步径直走开了。他下意识伸手,却忘了挂在胳膊上的背包,啪嗒掉在了地上。小女孩吹起的肥皂泡,随着卡维带起的风破裂了,肥皂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行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偶有好奇的目光在艾尔海森身上停留。
早些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无限拉近。他很确信,如果靠在栏杆上的那个时候上前一步,直接给予一个吻,卡维不会拒绝。但现在,他们又擦身而过,并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他们是那么的截然不同,哪怕经历过相似的事情、也会选择相反的做法。
像是在看自己的倒影,现在倒影却走远了,卡维的背影沉入浓重的夜色,再也没有回头,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他弯腰捡起了背包、还有从背包中掉出来的《十八世纪魔咒选》,拿起的时候,恰巧瞥见了扉页上出自祖母的那句话。
“愿我的孩子艾尔海森过上平静的生活。”
【夜骐】
赛诺向提纳里使了使眼色,在他耳边问,“他们两个怎么了?”
“不是应该习以为常了吗?”提纳里轻轻叹了口气,“多半是暑假里吵了一架吧。”
赛诺和提纳里有些不自在,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的时候,艾尔海森和卡维完全是一副无视对方的样子,但跟其余两人讲话的时候仍然一切正常。以前虽然也有过这种时候,但往往不出十分钟就会和好,然后一切如常。为了缓和气氛,提纳里甚至主动提出了打牌的建议。然而最终的牌局组合是提纳里对艾尔海森,赛诺对卡维,这简直是于事无补。
“会不会是中了无声无息咒?”赛诺一本正经地提问。
“你忘了卡维五分钟前还问你今年选了什么课吗?”提纳里摇了摇头,“虽然我觉得最好不要插手……啊,马车到了。”升入高年级的交通方式不再是坐船,提纳里看着「马车」但不由得产生了疑问,“……没有马?是要继续等等吗。”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他。
“有什么问题吗?”提纳里表示不解。
“可是马车前是有生物的……应该叫马吗?”卡维嘀咕道,当然,他讲话的时候依然坚持侧头过去,坚决不给艾尔海森一个眼神,“瘦骨嶙峋的黑色生物,长着翅膀。”
“嗯,没错。”赛诺点点头,“啊,这么说的话,这大概是……”
“夜骐。”艾尔海森抬头,目光飘向拉着马车的黑色生物,这时候车辆开始缓缓移动,“你们看得到吗?”
“看得到。”赛诺回答。
卡维依然坚持拒绝与艾尔海森有任何直接交流,只是朝着空气点了点头。提纳里错愕地看着其他三人,又看了看面前空空如也的马车。现在夜骐开始飞驰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向城堡移动着。
提纳里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这种生物。在四年级的神奇生物保护课上,当时的老师向他们介绍过——只有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见夜骐。在场似乎只有他看不到夜骐,这就说明……其余三人都曾亲眼目睹过死亡。
艾尔海森和卡维没有就此事继续说明的打算。艾尔海森继续低头看着手上那本书,卡维抬头,用望远镜看着霍格沃茨头顶的夜空,今天空气不错,是适合观星的日子。
提纳里眼神转向了赛诺,大约是被盯得不自在,他最终还是开口了,“……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提纳里侧头打量着高年级的赛诺,经过了一个暑假,他脸部的棱角更加锐利了,“……和你上次突然请假一周有关系吗?”
赛诺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提纳里,半晌之后才开口,“的确不能说毫无关系。”
“级长大人可是生病都会坚持上课呢。”提纳里笑了笑,“说实话,当时有些担忧。”
赛诺沉默良久,却最终脱出而出了一件无关的事项,“提纳里,今年可以陪我回去过圣诞吗?”他突然这么问道,“抱歉,有点唐突但……”
“当然可以。”提纳里微笑着应了下来,“毕竟我们是……啊。”
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提纳里的视线扫过对面两人,觉得这样的氛围下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有求必应屋 3】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开学第二周,艾尔海森和卡维仍旧装作看不见对方一样,互相之间不说一句话。
“级长有什么事?”在其他两人出门的时候,艾尔海森被赛诺叫到客厅,“我可不记得我有违反校规的行为。”
“你和卡维究竟怎么了?”赛诺开门见山地提问,“也拜托你们稍微考虑下寝室的氛围,这实在有些令人难受。”
“没怎么,观念不合而已。”艾尔海森淡淡地说。
“你们一直都观念不合,这不是问题。”赛诺以年长者的口吻说道,“难道到今天才发现吗?”
“……这一次的分歧比较大,仅此而已。”艾尔海森回答,“我无法认同他的行为,显然他也无法认同我的。”
“那就不要讨论它。”赛诺看向艾尔海森摇了摇头,“就像我和提纳里也会有分歧一样,在互相接受之前,我是不会贸然提起的。”然后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并不想和卡维一直这样下去,对吧?”
赛诺说得没错。纵然艾尔海森与卡维有百般不合,他内心也并不希望和自己的学长就这么冷战下去。尽管他向来不在意他人眼光,但面对的是卡维的话……这感觉实在不太好受。
艾尔海森少见地没有反驳,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的茶杯,热巧克力映着自己的倒影,“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有求必应屋,还记得吗?”赛诺突然问道。
“当然记得。”艾尔海森抬头,面不改色地说道,“上次碰到了你和提纳里……”
“咳。”赛诺打断了他,“我是说,卡维。”
“嗯,的确很久之前有过一个赌约。”艾尔海森点点头。
“虽然我不能给你任何线索……我答应过卡维。”赛诺注视着艾尔海森,“但你不妨想想,卡维最想要的是什么,这难不倒我们拉文克劳最聪慧的鹰,对吧?”
赛诺留下这句话就走远了,只留艾尔海森在原地思考这个问题。
卡维最想要的……
他的确无法理解卡维,无法理解一个巫师想要融入麻瓜的行为,为此甚至不惜做足了伪装工作。但开学的时候,他发现卡维看得到夜骐,那么……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尽管卡维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过去,但依靠着零碎的线索,他试图分析卡维的动机。
这么一边思考着,一边来到了有求必应屋的门前。艾尔海森如上次一样,来回踱步了三次,只是这一次,脑海中所构想的需求是——
“我需要一间屋子,提供打造「家」的工具。”
门显现了。这一次太过顺利,顺利到他有些犹豫——如果就这么进去的话,会不会被直接赶出来?不,是他完成了赌约才对,他猜到了卡维所想,通过有求必应屋知晓了学长的目的。
于是最终还是打开了门。只是进去之后,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影,只有一个很大的工作室,工具架上零零散散摆着很多他熟悉和不熟悉的器械。旁边还有一袋泥土,这也可以解释卡维之前手上的痕迹。
卡维不在这里吗?艾尔海森正这么认为的时候,瞥见了地板的中央放着一个工具箱。他曾经看到卡维在寝室里摆弄它,当时以为只是这位室友的又一项道具。既然这个箱子在这里,那么它的主人应该也在不远处才对。
这个房间不大,没有任何可以隐藏踪迹的地方,那么或许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艾尔海森试探性地敲了敲工具箱,隐约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响。不出片刻,工具箱的盖子打开了,他的学长从里面探出脑袋,错愕地盯着来客,“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猜到了迷题的答案,找到了这扇门,仅此而已。”艾尔海森蹲下身来,有些好奇箱子里装着什么,看上去它里面被施了无痕伸展咒,“……没记错的话,魔法部规定无痕伸展咒不能用于私人用途。”
卡维没理他,重新钻了回去,想要合上工具箱,却被艾尔海森撑住了盖子,“你想做什么?我可不欢迎你进来!”
“出于好奇而已。”艾尔海森回答,“好吧,既然你不欢迎,那我就离开了,再见。”
他当真就打算直接转身离开,结果被探出头来的卡维扯住了袍子,“……勉为其难给你看看,也不是不行。”卡维撑开了箱子,示意艾尔海森过来。
他便也没再客气,钻进了工具箱里,然后落在了柔软的地垫上。这片空间看起来还是施工中的状态,不远处铺了一层泥土,上面栽种着一些植株,旁边挂着的记录牌上似乎是提纳里的笔记。猫咪也在这里,显然这里相比寝室空间更大,更适合动物生活。
“看来我是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艾尔海森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
“哼,本来不想让你看到的,不然的话,多半又要说这毫无意义……”
“不错的发明。”艾尔海森给予了肯定,卡维话说一半便咽了回去,“我也觉得目前寝室的公共空间有限。”
“……你这家伙!我可没答应要给你用。”卡维转过身去,打开了花园旁边的自动灌溉开关。
“我以为你会对室友一视同仁。”艾尔海森看向花园里的植株,“既然提纳里有权使用的话。”
“别跟我讨价还价。”卡维显然还没消气,“好了,我要去上课了,出去吧。”
【圣诞假期】
圣诞前夕,返回家中过节的学生不在少数,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空了大半。每一年的圣诞节,由抽签来决定谁去负责公共休息室的装饰,今年则抽到了四人寝。卡维仔细观察了一下目前的装饰,首先选择朝着天花板挥动魔杖,穹顶原本的辽阔夜空便缀满了晶莹的雪花,与星辰交相辉映。他本就对装点休息室这件事充满热情,挥动魔杖的背影像是在指挥一支乐队。
艾尔海森搬来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放置在了休息室的中央。他用咒语让冰柱挂在了窗户边缘和楼梯扶手上,被卡维直截了当地评价为“毫无美感”,不过并没有对此做出更多干涉,而是又朝冰柱的方向挥动魔杖,让冰上开满了蓝色的花朵,像是笼罩在冬日的薄雾中。卡维对于这一类魔法几乎是信手拈来,不出几时就让结了冰的窗户上飘起了冰霜凝结成的雪花。
谢天谢地,艾尔海森和卡维终于不再像开学时那样冷战,这让其余两人松了一口气。提纳里组装好一个冬青和槲寄生组成的花环,在用悬浮咒让它升空之前,突发奇想套在了赛诺的脑袋上,后者正在认真研究近百支蜡烛的摆放位置,最终先将其中一部分挂在了圣诞树的周围,和星芒形状的装饰一起照亮了休息室的中央。
第五学年的圣诞假期,提纳里答应了赛诺一起出校过节。一开始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赛诺对于这项请求如此小心翼翼,后来才知道了真相。
“……医院?”提纳里确认道,“我是没什么问题啦……不过那里的病人,他还好吗?会不会需要静养?”
“嗯,圣芒戈。”赛诺简短地回答道,“我的家人在那里。”
启程之前,四人照例一同前往霍格莫德购买圣诞节的装饰品和礼物,不过经过了几个学年,他们这一次默契地选择了两两交换。准备离校过节的赛诺还在商店里挑选给家人的礼物,提纳里在一旁给出意见,排除了一些不适合病人休养的选项。
艾尔海森和卡维站在店门外等候着,卡维裹上了新围巾,将口鼻盖在了温暖的毛绒布料下。艾尔海森余光看向他,耳鬓间的羽毛笔下,露出来的耳根在冷空气中有些泛红。霍格莫德下起了大雪,雪花扑簌簌掉落在身侧,巫师袍上沾了雪花,又顷刻间全部融化。
第三学年的时候,他看着这样的卡维,曾直接发出了共舞的邀请,而他的学长欣然接受了。
他们在同样的校园里一同长高,获得知识,长大成人,逐渐褪去了稚气。现在,他却反而无法脱口而出三年级时那样的话了。他不由得想起那个盛夏的夜晚,随着卡维的脚步碎掉的肥皂泡,滴落在地面的水逐渐蒸发消失。如果靠得太近,或许原本和谐的表象,也会成为肥皂泡一般的幻影。
【平安夜】
结束了圣芒戈魔法病院的探视之时,平安夜的钟声敲响了。雪下得更大,路上的行人多在嬉笑着拥抱降落的雪花,平安夜的降雪总是让人兴奋的,圣诞奏乐飘荡在大街小巷,无论是巫师还是麻瓜,都在这样的日子里庆祝家庭团聚。
提纳里并未和病房里的那位病人有任何交流,因为今天的整个探视时间他都在床上休息,紧闭着双眼。男人有着和赛诺同样的发色和肤色,银白色的短发整齐梳在脑后。他们最终选择的圣诞礼物是一盆花朵还有一个圣诞花环,花盆被治疗师放在了病房的窗台上,鲜艳的红色花朵给洁白的病房带来了一丝生机。花环挂在了房门的里侧,这样他醒过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上面贴着的赛诺的字条「圣诞快乐,父亲」。
“抱歉,今天调整了用药时间,病人可能没办法醒过来。”治疗师对两人说,“两位还是改天再来吧。”
提纳里知道这个病区。圣芒戈的五楼,魔咒伤害科,在这一层有很多常住病人。去不掉的诅咒、需要长期治疗的后遗症……还有,无法消除的黑魔法伤害。早些时候,提纳里在门牌上看到了病人的信息,在名字和入院时间之后,有一条醒目的「钻心咒」。
提纳里从赛诺的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这是自己的室友、恋人第一次讲述他的过去——他的父母都曾是傲罗,年幼的时候由于意外暴露了踪迹,母亲死于阿瓦达索命的咒语,而父亲则被钻心咒折磨数日,时至今日,都只能在医院的长期病房里静养。他与祖父一同生活,早些时候被提纳里看到的伤痕,事实上是在上一次的探视里被精神失控的病人意外抓伤。
在那之后,治疗师加大了药物的用量。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今天来到这里的时候病人一直在沉睡。
提纳里走在赛诺的身后,他在陌生人眼中冷淡且寡言,在亲近之人眼中有些不着边际的幽默,在拉文克劳的学子眼中是可靠的级长。现在,他走在前面一言不发,这其实很少见,往常的赛诺总会适时或是不适时地抛出几个冷笑话。
提纳里走上前去,平安夜的风钻进了袖口,他伸手握住了冰凉的另一只手。赛诺抬头看他,红瞳里的神色很平静,大约是害怕引起多余的担心,最终只是脱口而出简短的两个字,“没事。”
“还说没事?你都没发现自己的帽子掉下来了。”提纳里伸手,拍走了银白色发丝上的雪花,重新给他戴好了毛线帽,然后指了指路边的一家餐馆,“走吧,平安夜总不能饿着肚子吧……喂,赛诺。”
赛诺突然拥住了提纳里,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尽管此时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夜色渐沉,街边亮起了灯,纷飞的雪花掠过昏黄的灯影,两人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谢谢。”
“这么客气做什么?”
提纳里仿佛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直到过了很久赛诺才放开了他。他并不完全知晓赛诺的过往,也担心贸然提及会触碰到深藏于心底的伤疤。看得见夜骐的年轻巫师,总会有一些不愿提及的往事。
但好在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诉说,来日方长,总有一天阴霾会被阳光驱散。
(五)
【骑士巴士】
“我没有无家可归。”面对骑士巴士售票员的邀请,卡维拎着行李箱,坚持这么解释道。
“年轻巫师在夜间流落街头……呃,我们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售票员挠挠头,“上来吧,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我真的没——艾尔海森?你怎么在这里?”
“显而易见,搭车。”他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打量了一下这位学长,“你呢?”
这是卡维第六学年结束的暑假,一般而言,这也往往是年轻巫师最为兴奋的一个假期才对,因为很多人在这个假期成年,可以自由在校外使用魔法,卡维自然也不例外。但他显然有心事,拎着行李箱的样子像是匆忙出门。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的卡维,一言不发坐在隔了艾尔海森两排的位置,
“不过现在,我更建议你抓紧扶手。”艾尔海森话音刚落,骑士巴士就突然加快了速度——这可不比麻瓜的汽车,瞬间就提速近十倍,卡维一个没反应过来,重重向后仰去,后脑勺撞在了挡板上,而他的学弟正襟危坐靠在窗户上,一手紧握着扶手,另一手仍然巍然不动地拿着书本。
“咳、咳咳……”卡维还没缓过神来,这巴士又来了个急刹车,好在他眼疾手快握住了旁边的把手,“我说,这速度是不是有点……”
“看来你是第一次乘坐。”艾尔海森抬头看他,“虽然体验一般,但不能否认这样很高效,并且不需要使用飞天扫帚。”
“哦?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卡维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已经可以在校外自由使用幻影移形了,并不需要扫帚。”
“是吗,那你为什么上了车?”艾尔海森问道,不过也没指望得到回答,他背好了包已做好了下车准备,又在车门打开之前回头对卡维说道,“……如果没处可去的话,我不介意你来我家。”
卡维现在的确还不知道该去哪里,如果没有碰到艾尔海森,大概会直接去往破釜酒吧先落脚,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待到九月一日直接前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但这辆骑士巴士突然出现了,至少可以先度过安稳的一晚,再去思考明天的事情——现在前往破斧酒吧,先不论住宿条件,这个时间点甚至不知道是否会有空房间。
他是匆忙离开家的——如果原来所寄宿的地方,可以称之为家的话。《国际巫师保密法》的确没有禁止未成年巫师与麻瓜一同居住,但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则规定了被收养的巫师通常最晚必须于成年后离开,这也是出于对双方的保护,在更早的时候,失控的「默默然」多诞生于对巫师不了解的麻瓜家庭中。
《国际巫师保密法》的规定极其严格,事实上,也需要对麻瓜收养者进行严格的评估,若是与魔法世界全无联系的麻瓜,理论上并不可以收养未成年巫师。卡维幼年时期的情况则更特殊一些——在属于巫师的能力觉醒之前,就已经被麻瓜家庭收养长达几年的时间。对于这种情况,魔法部有全套的伪装流程和专门应对的部门,来帮助他们顺利渡过幼年时代。
艾尔海森的家没有门牌号,孤零零的一幢房子伫立在黑夜里,这里施加了古老的防护咒语,好让住在这里的巫师能够隐身匿迹。《国际巫师保密法》生效之前,麻瓜与巫师曾有过水火不容的时期,那时的巫师们则生活得更加小心翼翼。
屋子里面没有开灯,由于房屋的主人还是未成年,并不能通过咒语来控制家具,艾尔海森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才找到开关。相比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玄关处的银质鹰隼的摆件落了灰,灯光亮起的时候,客厅里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怎么这么晚还有客人?”
卡维张望了一下,发现声音来自于墙上挂着的肖像画。银灰色头发的老人正在仔细打量着这位金发少年,在卡维上一次的拜访中,他一直都在画中休息,并未看到过这位来客。
“晚上好,曾祖父。”艾尔海森回答道,“这是卡维,比我高一级的学长。”
老人的视线有如他晚辈一般的理智与锐利,让卡维有种正在被分析的不自在感,犹犹豫豫还是开口向长辈问好,“您好,很抱歉深夜突然打扰……”
“哦,年轻人嘛。”老人却大度地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又阖上双眼,“你们自己开心就好。不过晚上别动静太大,我还想早点休息。”
卧室在二楼,卡维的箱子施加了无痕伸展咒,尽管装了很多东西但外表完全看不出来,放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和体积不符的撞击声,艾尔海森瞥了瞥那个箱子,正是在有求必应屋里见到的那一个。艾尔海森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领着卡维来到了客卧,这个房间许久没有人使用,但好在依然干净整洁。
卡维直到打开行李箱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才画中老人的那句话,“不对你等一下,你的……曾祖父,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大概是吧。”艾尔海森倚在客卧的门口,神色平淡地回应他。
“你怎么不解释一下?”
“画中的人又不是真实生活在现实世界里,并没有那个必要。”艾尔海森却对此毫不在意,“好了,我要去休息了,晚安。”准备转身离开前,又指了指隔壁房间,回头补充道,“有什么事的话,我的房间在隔壁。”
【同居起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卡维盯着天花板精致的水晶吊灯,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现在正处于学弟的家中。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尽管看上去养护得当,仍旧不可避免充满岁月的痕迹。木制地板踩上去会有嘎吱的声响,墙上挂着一幅画,绘制的画面像是伦敦郊外的风景。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穿过,天鹅绒帷幕的边缘镀上了一层金辉。
卡维推开门,从房间的门牌上来看,二楼除了两间卧室还有一间书房,或许他之前借来的那本《十八世纪魔咒选》就在里面的书架上。他听到一楼传来了声响,大概是正在准备早餐,作为贸然来访的客人,似乎应该前去帮忙准备一下。于是他径直来到餐厅,一眼看过去,厨房里的艾尔海森并没有亲自动手,只是按下了几个开关,带有魔法的厨具就开始自动烹饪了。
两杯咖啡摆在餐桌上,刚烤好的吐司和培根也被一同端出,房屋的主人尽好了地主之谊,卡维一边想着之后该如何打算,一边心不在焉咬着吐司。刚刚路过客厅的时候,艾尔海森曾祖父的目光跟随他一路来到餐厅,盯得他有点发怵,但还是礼貌地道了早上好。
艾尔海森先一步用餐完毕,靠在餐椅上翻开了手中的书,两人度过了一段沉默的早餐时间,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终于结束你的麻瓜扮演游戏了吗?”
卡维咬着吐司,不爽地别开了目光,“……不关你的事。”
于是艾尔海森也没多问,只是继续看着手上的书。这下卡维反而不自在了,盯了他半天终于没忍住主动开口了,“发生了一些事情,总之我打算搬出来自己住了。”
“据我所知,《国际巫师保密法》的那项规定,在实际执行的时候并不严格。”艾尔海森抬头看他,“事实上,如果做得到隐瞒巫师身份的话,是可以一直生活在麻瓜社会的。”
“哼,那你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对此表示强烈反对?”
“出于对你性格的了解,总有一天会暴露。”艾尔海森不动声色地回答,“遗忘咒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可以对你施无声咒的!”卡维忿忿地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本想进一步反驳,但罕见地并没有这么做——因为艾尔海森的确没猜错,“……好吧,虽然事实上的确是这样。”
“我一点也不意外。”
卡维没理他,自顾自讲述了下去,“收养我的那户麻瓜人家,还有一个孩子,比我要小五岁,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暑假的时候,我本来只是在窗前看书,他在外面的花园里给花浇水,碰巧有一辆车急速冲过来,我没办法袖手旁观,所以……”
“没错,我用了魔法,成年之后校外魔法是被允许的,但是目击者太多,没办法解释清楚‘那辆车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突然停下来了’,甚至还上了社区新闻,最终引来了魔法部偶发事件逆转小组。”
艾尔海森静静看着他,他讲述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艾尔海森没有打断。
“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做得到隐瞒巫师身份的话,是可以一直生活在麻瓜社会的。”卡维继续讲述着,“他们对我很好,物质上从未有过缺乏,每年的零花钱换成巫师界的货币仍然有富余。我的确也曾经那么希望着,如果一切都能够隐藏好,就能顺利地继续一起生活下去……”
“招来偶发事件逆转小组的暴露程度,想必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了。”艾尔海森对此给予了评价。
“……当时他们看到了我拿出魔杖时候的场景,就算魔法部来做了遗忘咒的善后工作,我也无法被允许继续待下去了。”卡维长叹了口气,“我现在的确希望,那一家人可以平凡地活着,就当做从未知晓魔法的存在。”
“或许你是对的,我忘不了施放了咒语之后,他们脸上的表情。”卡维望向窗外,盛夏已过,那里的树枝掉了些叶子,“……我永远不想看到那样的表情再一次出现。”
“世间万物皆有既定的法则,对于巫师和麻瓜的边界,就应当遵循该有的规律。”
“……但是换做是你呢,你会怎么做?”卡维给另一篇面包抹了果酱,果酱瓶已经见底,“啊,果酱用完了。”
“假设不成立,我不会选择居住在麻瓜家庭。”艾尔海森站起身来,没有给予更多评论,而是转身准备从餐柜中取出新的果酱瓶,但它此时和杂货一同堆放在深处,并不能轻易够得到。
“或者你也可以拜托一下你可靠的学长,他只需要一个飞来咒就能帮你拿到。”卡维察觉到艾尔海森此时的困境,象征性地挥了挥魔杖却并没有施放任何咒语,但片刻后又放下,“……哦,差点忘了你的家里有小精灵,并不需要我来帮忙。”
艾尔海森却沉默了。他伸向顶柜的手凝固了一下,又垂落在身侧。
“……托比斯去世了。”
“什么……这么突然吗?”卡维问,“他……葬在哪里?”
卡维回忆起昨天的场景,也难怪进门的时候,房间里的装饰看上去落了些灰尘;也终于知道今天为什么是艾尔海森亲自下厨。卡维沉默了,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他上次来到艾尔海森家中的时候,还是名叫托比斯的小精灵为他们做了晚餐。当时的确发觉了他相比于霍格沃茨的小精灵更为年迈且动作缓慢,但也未曾想过,仅仅过了一年就已寿终正寝。
其实对于很多古老的家族来说,家养小精灵并不被平等对待,并不会被当做家庭的一员安葬。他们无怨无悔终身为一家人服务,甚至跨过好几个世代,履行着自己长久以来的职责。
“我还没有安葬他。”艾尔海森的目光看向窗外,“……我想把他安葬在我们家族的墓园,但距离这里有些远,也没有连通飞路网的场所。”
话音刚落,卡维冲他摆摆手,“不过是一个幻影移形就能解决的问题嘛,喏,就当做你昨晚收留我的谢礼了。”
【献给过去的花束】
卡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艾尔海森收拾必要的物品,此时百无聊赖的他,和肖像画里的长者正面面相觑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知晓了家中小精灵的去世,老人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位家中唯一未成年巫师之后的生活倍感担忧。
“那孩子是个过分聪明的人,但又自我、特立独行。”老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盲目追求智慧也会让人误入歧途,我们的家族里面不乏这样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家中仅剩一位晚辈还在世了。”
“他当然非常聪明,不过他只会着眼于真理本身。”卡维站在肖像画的面前,对着里面的长者说道,“出于某些个人主义,我想他断不会走入歧途……倒不如说,他不将注意力投入更广阔的地方,也是一种浪费吧。”
“是吗?这么说,我倒是安心不少。”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很高兴,能看到有人陪在这孩子身边。”
“我也只是……”一想到之前或许被误会了什么,卡维不由得有些脸颊发烫,但看到老人欣慰的表情,又将没说出口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幻影移形是六年级课程教授的咒语。卡维开学即将七年级,刚好这个暑假可以尽情利用全新的出行方式。而他的学弟仍然有着校外魔法的使用限制,尽管已经自学了幻影移形的咒语,但仍然无处使用——在霍格沃茨,学生们是无法使用幻影移形的。若是通过麻瓜的车辆出行,从这里去往艾尔海森的目的地需要两个多小时。有了卡维的帮忙,一切都更加顺利起来。
“你自学过幻影移形,对吧?”卡维在出发之前向他确认道,“那么应该不需要我强调注意事项了……喂!”
艾尔海森极其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只等着卡维施放幻影移形的咒语。“怎么了?”艾尔海森看他的反应很是困惑。
“没、没什么……咳。”卡维掩饰了一下短暂的失态,“那么,抓紧我的胳膊。”
这滋味并不好受。咒语施放的一瞬间,周围立马变得一片漆黑,身体仿佛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挤压,完全透不过气来,就在艾尔海森觉得快要吐了的时候,他们降落在了目的地。
这是约克郡的海边,他们面前是一片无人的海滩。小精灵的身体被放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艾尔海森装在了自己的背包中。这里似乎是巫师聚集地,卡维从旁边的彩色房屋感受到了一些咒语的痕迹,大概是居住人希望这里能够不被麻瓜所发觉,就像霍格沃茨在麻瓜的眼中一直是一片废墟一样。
艾尔海森走在前面,正在寻觅合适的地点。这里是一片墓园,海浪拍打在岸边,水花溅起的声响让人心生宁静。卡维挥了挥魔杖,免去了亲手在土地刨开深坑,然后用魔杖变出了一束白色的花,放在了小精灵的墓碑前。
“说点什么吧?”卡维看向自己的学弟。
“……”艾尔海森站在墓前,沉默良久然后说道,“希望托比斯能和祖母一样获得安息。”
卡维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最后一次启程】
卡维本想在那之后直接去往旅馆,但看到自己的学弟失去了唯一监护人(小精灵)且仍然无法自由在校外使用魔法,以及想到了他的曾祖父(充满误会的)叮嘱,总之还是留下来一起度过了整个暑假。因此,第七学年的伊始,为了不被其余两位室友发现同住的痕迹,卡维特意和艾尔海森错开了出门时间。
但是当卡维自信满满上了霍格沃茨特快,找到提纳里的位置,坐在他对面的时候,提纳里却打量了卡维足足十秒钟。
“……你和艾尔海森一起住吗?”提纳里打量了十秒钟刚上车的两人,发出了灵魂质问。
“啊……?没、没有的事!”卡维连忙摆手,但因为提问过于突然,他回答得有些结巴。
“可是你戴的是艾尔海森的围巾。”提纳里平静地陈述着,指了指围巾上的图案,“虽然看上去很相似,但这条学院定制围巾,给每个人的图样都稍有差别。我记得你的图案是更小一些的飞鸟,而不是这只鹰隼。”
“……”卡维沉默地摘掉了围巾,同时目光转向了身后刚刚踏入车厢的艾尔海森,“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你又没问我。”他的学弟落座在了旁边的位子上。
【有求必应屋 4】
卡维再一次来到有求必应屋的时候,是为了寻找低年级时候藏在这里的工具,由于后来被校规所禁止,因此一直都未能取出。但眼下已经快要毕业,是时候拿回来了。如果对有求必应屋说出藏匿物品的需求,将会来到一个堆放着各式各样物品的房间,在这里找东西可不容易。
艾尔海森等他寻找物品的时候,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高大的置物架,翻看着从前学生留在这里的书本,从书的出版年份来看,主人大约早已毕业多年。他手上这一本是《强力药剂》,在霍格沃茨图书馆的禁书区,这一本大概是被偷偷藏在了有求必应屋,不知道失主本人是否还记得它。
看了看书籍的编号,确认其失主早已毕业多年,艾尔海森把这本书装在了背包里。如果平时去申请这本书的借阅许可,既需要有用途说明也需要经过漫长的审批流程,眼下正巧有这个机会还是不要错过比较好。
卡维似乎走远了,也不知道他所藏匿的工具究竟在哪个角落。艾尔海森穿过置物架,刚想叫卡维的名字,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他差点叫出那个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称呼,经过了漫长岁月尘封在了脑海中。毫无疑问,这是一面镜子,那位长辈也早已不在世。
他看到镜中出现了自己的祖母,还有暑假里刚刚亲手安葬的小精灵。像是在家中的书房里,小精灵在归置书架上的书本,祖母正摘下自己的眼镜,微笑看着镜子里的另一人——厄里斯魔镜,会映照出内心深处的欲望。艾尔海森在书上读到过这一段介绍。
只是尽管知道这些都是幻象,他仍然无可避免地为此感到恍惚。他伸手触碰镜中人,却只能摸到冰凉的镜面和上面积压的灰尘。指尖触碰灰尘在上面留下了痕迹,他擦去其中一部分,好让祖母的脸得以清晰地映照在上面。
这是他内心深处的欲望吗?——过去的家人,以及完整的家。
位于格罗夫纳广场的祖宅继承自曾祖父,在那个时候,家中仍有不少人居住。只是等到了自己这一代,家中的长辈只有祖母。而现在,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人。这间宅子太大了,他步入走廊的时候甚至连脚步声都有回音,唯一可以对话的仅有墙上的肖像画。毕业之后,他不打算继续在那里居住,那样一个略显冰冷的家,并不是他心中的理想居所——
正这么想的时候,卡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我终于找到了,费了好大功夫,居然盖在一堆木板下面。”卡维擦了擦额角的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里限制了飞来咒,竟然只能靠自己的手……你没事吧,怎么在发呆?”
镜中的景象消失了,原先鲜活如同真人的逝者,变成了金发的少年。他正抱着一个硕大的木箱,表情困惑地看向艾尔海森,金发沾了些灰尘,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一瞥见这面镜子,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你也看到了吗?”卡维问他,“……你的家人?”
“我知道这是什么。”艾尔海森顿了顿,“这面镜子给予我们的并非知识或真理,而是内心的渴望。”
镜子顶部的符篆,倒过来仔细观察,形成了一行文字:「我所显示的不是你的镜像,而是你内心的渴望。」
而现在,镜像似乎正在与渴望慢慢重叠。
【献给未来的花束】
冬去春来,霍格莫德沐浴着温和的阳光,不再笼罩着冬日的严寒。霍格莫德的花店,在毕业季来临的时候总是人满为患。艾尔海森对这里很陌生,这间充满花香的商店里不乏各种魔法植物——会唱歌的牵牛花、能够结冰的冰雾花、看起来有些危险的烈焰花,还有圣诞节时分随处可见的槲寄生。
提纳里则没有这种烦恼,早在一年前,他就借用了卡维的箱子栽种下了种子,现在早已开成了一簇簇的花朵。他本就擅长植物的培养与搭配,并不需要烦恼为即将毕业的前辈送花这件事,听说除了通常的花束外,他还自制了植物陷阱交给赛诺,说或许可以在必要的战斗中派上用场。
店员似乎猜到了艾尔海森的烦恼,主动上前询问需要什么样的花束。
“给一位毕业的……”艾尔海森顿了顿,似乎思量了一下该用哪个词语,“……朋友。”
他最终选择的是一束铃兰花,商店里的植物大多带有魔法,这一束也不例外,风吹过的时候,花瓣会像真正的风铃一般叮咚作响。交给卡维的时候,这位学长罕见地对他的选择给予了肯定,“没想到你品味还不错嘛。”
他们正在等待霍格沃茨的摄影师前来拍摄合影,毕业在即,四人寝即将有一半的成员离开校园。卡维靠在树干上,怀中抱着铃兰花,看着远处三三两两拍摄照片的毕业生,他们的脸上多带着幸福的笑容。
“听店员说,铃兰的花语是幸运之神的眷顾。”艾尔海森补充道,“也算是对你的毕业祝福。”
“难得这么会说话,谢了。”卡维侧头看他,六年级的艾尔海森,已经和低年级时候的气场完全不同,也不再会像更早时候一样,在书签上专门留下恶作剧的痕迹。
“你选择的道路,的确需要一些幸运因素才能顺利走下去。”只是真挚的祝愿才刚说出口没多久,艾尔海森依旧如平时那样给予了尖锐的评价,然后补充道,“哦,我还有一件东西想交给你。”
“事先说明我可不需要你那些书本——”卡维话音刚落,艾尔海森将一对镜子塞进了他的手里,“这是双向镜?我记得是……通过一面镜子,可以看到另一面。”
“嗯,从仓库里找到的,我用不到。”艾尔海森淡淡地说,“就当毕业礼物了,你可以拿着其中一面,另一面交给……”
艾尔海森还没补充完整使用说明,卡维就将另一面镜子塞进了他的手里。这出乎他的意料,苍翠色的眼瞳里一闪而过一丝惊讶,而这正中他的学长下怀,“愣着干嘛?我已经决定了,另一面就交给你,现在让我试试看。”
卡维站起身来走远了,然后对着阳光举起手中的镜片,在其中看到了另一人的眼睛——理智、充满笃定与智慧、如同鹰隼一般的视线。这还真是奇妙的感觉,像是在照镜子,但镜面里却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那一人。
摄影师来到了湖畔边,提纳里远远地向两人挥了挥手,大声呼唤道,“喂,摄影师来了,快过来吧!”
“提纳里必须在后面,不然耳朵会把我们挡得严严实实。”卡维走过去的时候,不忘叮嘱道。
“当然啦,本来就该是你们两个毕业生在前面嘛。”提纳里微笑着走到了后排,看了看身后的城堡——他们在这里朝夕相处了几年,眼下就要面临分别,多少还是有些感伤。再过一年,他也会离开霍格沃茨,前往更广阔的天空。
赛诺走到了卡维身旁,两位毕业生怀抱着鲜花落座了下来。然后提纳里站在了赛诺身后,他的身上总是有一股好闻的植物清香——赛诺之前撒了谎,他所闻到的迷情剂味道,并不是薰衣草的香气,是属于提纳里的青草味道,会让他想起每一天的清晨,看着提纳里在阳台上养护植物的场景。
艾尔海森站在了提纳里旁边,低头看着卡维。时隔许久之后,当艾尔海森从霍格沃茨毕业、去往魔法部工作,在古灵阁偶遇卡维的时候,仍然能够想起毕业那一天,这位学长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的神情充满自信,抱着鲜花的样子像是在发光。那时的艾尔海森有很多话想说,却觉得无法用言语表达,干脆一反常态地写了封信,在卡维离开霍格沃茨的前一晚塞进了他的行李箱。
“那我要拍摄了哦,一、二、三——!”摄影师按下了快门。
这张四人合影,后来被挂在魔法部书记官办公室和傲罗办公室的墙上,也出现在建筑师的移动城堡入口处的门廊,还会被置于圣芒戈魔法病院治疗师的桌上。
他们来自湖畔,他们睿智博学;他们热爱钻研,他们异于常人;他们高瞻远瞩,他们是拉文克劳。是身披漆黑却看透黑暗的学者,是翱翔天际却不忘凝视土地的渡鸦。
他们如浩瀚星河中的四颗独一无二的星辰,从此步入完全不同的轨道。聪慧的拉文克劳,永远不畏惧世俗眼光,将会一直追逐心中的智慧。
(全文完)
*倒数第二段拉文克劳院训出自哈利波特原文
比起普通的日常段子,更想写一个四人成长的过程,所以拖了比较久才完成,希望大家喜欢这个后续~
给知妙的是稍有不圆满的结局,关于两人的后续在《天才的移动城堡》这一篇里有提及,总之还是he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