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羡澄】小寡妇上坟
ooc预警
全文4k+一发完
避雷:阿澄大篇幅用“她”和“小寡妇”代称
非性转,只是碗碗香习惯泥塑小姜粽子罢了
介意慎入
(一)
魏无羡死了。
万鬼反噬,死无全尸。
魂魄囿于乱葬岗,挣脱不得。
他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天道对他的束缚。
除了能利用怨气修炼,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年清明,看一个小寡妇提着一壶酒来这里上坟。
小寡妇生得美艳,一双杏眼水润润的,小嘴时常抿着,眉眼间总是笼着一层薄愁,纤细的身形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总是显得脆弱、一折即断。
亡夫墓前是非多,像小寡妇这样顶漂亮的,按理来说是非更多。
但是,小寡妇遇到危险会抽鞭子,...
ooc预警
全文4k+一发完
避雷:阿澄大篇幅用“她”和“小寡妇”代称
非性转,只是碗碗香习惯泥塑小姜粽子罢了
介意慎入
(一)
魏无羡死了。
万鬼反噬,死无全尸。
魂魄囿于乱葬岗,挣脱不得。
他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天道对他的束缚。
除了能利用怨气修炼,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年清明,看一个小寡妇提着一壶酒来这里上坟。
小寡妇生得美艳,一双杏眼水润润的,小嘴时常抿着,眉眼间总是笼着一层薄愁,纤细的身形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总是显得脆弱、一折即断。
亡夫墓前是非多,像小寡妇这样顶漂亮的,按理来说是非更多。
但是,小寡妇遇到危险会抽鞭子,每上一次乱葬岗就代表又有鬼要倒霉了。
因此,虽然小寡妇长了一张祸水脸,却让很多鬼望而却步。
由此可见,寡妇只要足够狠辣,是非就能少上十之八九。
起初魏无羡很是嫉妒被小寡妇抽的鬼。
看着那些鬼痛得面目扭曲,魏无羡冷笑。
装、继续装!
被这样俏的小寡妇拿鞭子抽你就偷着乐吧!
在他有记忆的第三年,魏无羡终于靠自己修炼成了乱葬岗的土皇帝,虽说还无法出去,但能在乱葬岗各处来去自如,他已经很满意了。
乱葬岗的天总是黑压压的,血鸦在空中盘旋。
不见天日。
细雨刚落下来,就有小鬼来报那个抽鬼很疼的小寡妇又来了。
小寡妇没打伞。
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庞,小寡妇好像哭过了,鸦睫上的雨滴欲落不落,可怜可爱。
他心里微微一动,往前一飘,与那张美艳的脸愈来愈近。
他想,反正这小寡妇的丈夫已经死了,现在估计都魂飞魄散了,乱葬岗鬼气森森,于活人不宜,看在同为鬼一场的份上,他就帮他看顾一下吧。
话虽如此,但不能白看顾,要点利息不过分吧?亲一口也不过分吧?
更何况他时刻注意自己的遗容遗表,跟乱葬岗上的其他邋遢鬼一点都不一样。这么一想,被他亲一口小寡妇还赚了呢!
他凑到小寡妇跟前去。
嗷!
魏无羡被紫电甩出十几米远,疼得呲牙咧嘴。
嘶……
这小寡妇劲儿真大。
“何方宵小!?”
魏无羡从地上爬起来,被那双带水的杏眸一瞪,脑子里瞬间就有点不清白。
不清白的同时他心中暗恨,你相公都死了……
他一怒之下飘到小寡妇身边晃,时而肚皮朝上翻着白眼装溺死鬼,时而吐出舌头装吊死鬼,力求逼真恐怖,最好能吓得小寡妇哭出来。
但小寡妇收了长鞭,提着酒壶继续向前走。
小寡妇看不见他。
对于一只鬼来说,这是大大的挫败。
他失落了一阵,也不做鬼脸了——虽然不做鬼脸也是鬼脸——慢吞吞地跟在小寡妇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来到了自己的老巢。
天呐,魏无羡双手合十,这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小寡妇轻车熟路地绕过地上的杂物,找到柜子,从里头扒拉出一身绛紫轻袍来。
他怎么这么轻车熟路跟在自己家一样……
啊,脱衣服了。
魏无羡一开始还害羞地捂着眼偷偷看,过了一会儿就斜躺在石床上光明正大地看了。
当然,他是个正人君子。
所以他没有看清小寡妇白皙的胸前的鞭痕有多长,也没有记住小寡妇腹部的一个已经愈合的刀口有多深。
大抵是生孩子留下的吧?
小寡妇也是可怜,带着孩子孤儿寡母的,想来若不强硬些,得被人吃干抹净。
他突然不怪小寡妇抽他的那一鞭子了。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寡妇颇有几分姿色,不然也不会在生了孩子后换个衣裳就把他迷得流哈喇子。
他心里却有些不得劲儿,酸酸的。
他有点不太高兴了。
好歹是个寡妇,虽然丈夫死了,但这么在旁人家里换衣裳,遇上无耻之徒怎么办?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他这个鬼一样正人君子。
虽说他刚刚想亲小寡妇一口——现在想亲更多口——但是君子发乎情止于礼,他是个好鬼。
(二)
众所周知,占了伏魔洞当老巢的那个地头蛇暗恋一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很久了。
那小寡妇每年都会来乱葬岗给他亡夫上坟,算起来也有七年了。
俗话说,七年之痒。虽常用于夫妻生活,但用于小寡妇和她的短命鬼丈夫身上也未尝不可。
看到雨中的浅紫色身影时,魏无羡说不清自己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都七年了,还来给那个短命鬼上坟么?
小寡妇依旧提着一壶酒,只是蹙着眉心,看起来比从前更加忧愁。
魏无羡不高兴,一脚踹向一旁没眼力见的小鬼。
看什么看?
没瞧见我要跟小寡妇单独过人鬼世界吗?
魏无羡坐在小寡妇旁边,看着小寡妇用她那白嫩的手指摆酒盅、倒美酒。
白嫩的掌心有一层薄茧。
他差点忘了,她再如何坚强都是一个小寡妇,还极有可能是带着个拖油瓶的寡妇。
世人惯会看人下菜碟,她一个人操持家业,必定吃了很多苦。
而她的死鬼丈夫,必然是个只会吃软饭的倒插门。
否则,但凡那个短命鬼有点权势,都不至于让妻儿受这么多苦。
魏无羡心里闷闷的,一个死鬼而已——还是个没什么用的——死在乱葬岗上更不见得是个好的……至于七年了还忘不了吗?
比那死鬼好的鬼千千万,他不才,正是千千万里最好的那个。
小寡妇一杯一杯地倒着酒,仰头混着滴落的雨滴饮下。
小寡妇似乎醉了。
小寡妇一边喝一边骂,脏字一个不吐,骂得贼带劲。
魏无羡听得兴致勃勃。
最后他听到小寡妇抽着鼻子说:师兄,我有点想你了。
师兄?
城里人真会玩儿。
魏无羡拉长脸,刚刚不是还骂得正起劲儿吗?怎么现在又开始甜甜蜜蜜喊师兄了?
没用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他心中忿忿,却在小寡妇快要倒地上时迅速凝实魂魄接住她。
小寡妇似乎认不清眼前人,怔怔地喊了一声师兄。
小寡妇认错鬼了。
但他没吱声。
认错了就认错了吧。
他侧耳倾听小寡妇的心跳。
平稳,鲜活。
他抱着醉过去的小寡妇,闻着她身上带着酒味的莲花香气,迷迷糊糊地想:小寡妇家乡里有莲花吗?乱葬岗上有吗?
(三)
小寡妇醒后就走了。
来时提着一壶酒,去时带走一颗心。
魏无羡彻底坠入爱河了。
他想照顾小寡妇。
如此,前夫哥的存在,就很碍眼了。
于是他带领手底下的鬼掘地三尺,势要找到那个短命鬼的遗骸鞭尸。
尸体没找到。
他忘了,乱葬岗上七年的时间,足以腐烂尸身,遗忘过往。
短命鬼化为一抔黄土实属正常。
但是他找到了一只锈迹斑斑的铃铛。
他一靠近,就铃铃铃地响。
他摇了摇铃铛,借着磷火,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个“婴”的字样。
他看到小寡妇身上也有一颗,上面有个“澄”的字样。
那么这颗出现在乱葬岗的铃铛,大概率就是早死前夫哥的了。
这短命鬼竟然还有跟小寡妇一样的情侣铃铛?
他冷哼一声,转头将铃铛洗干净,挂在腰间。
现在这铃铛是他的了。
四舍五入他跟小寡妇就是情侣。
虽说小寡妇的短命鬼丈夫尸骨无存,但找到铃铛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是短命鬼的埋尸之地。
思及此,魏无羡善心大发给小寡妇前夫搞了个小土丘当坟头,也方便他时不时的来瞧瞧。
入夜,乱葬岗总是昏暗凄凉的。
孤枕难眠,他闭上眼睛,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莲香。
他左右睡不着,干脆飘起来叫醒洞外的小鬼,顺便吆喝上几个爱唱跳rap的艳鬼,跑到情敌坟头开趴体去了。
有个机灵的艳鬼见他依旧兴致缺缺,结合近日发生的种种,便知他醉婴之意不在开趴,而在尚未得手的小寡妇。
魏无羡问她:有莲花种子吗?他想种莲花。
艳鬼停下手里拨弄的人骨头,略有迟疑:八九年前有人种过,养不活的。
魏无羡追问:种子呢?应该还有吧?
艳鬼:不晓得,就算有估计也是深埋地下了。
魏无羡一听有戏,也不感伤了,立刻下达指示:挖!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刚起的坟被挖了。
小鬼暗暗感慨这小寡妇的倒霉丈夫真惨,早死也就算了,身后事竟也就这么算了。
如此想着,小鬼摸到了一块布料,被鲜血浸泡过,又数年深埋地底不见天日,早已腐烂得破败不堪。
是一个香囊。
上面的花纹已不可见,里面装着满满的莲花种籽。
(四)
小寡妇不常来。
清明刚过,他就有点想念小寡妇了。
每想念一次,他就在伏魔洞外的泥池里埋下一颗莲花种子。
没几天就种完了。
乱葬岗上缺乏生气。
魏无羡想,如果这池莲花活了,小寡妇看到会不会开心一点点?
第八年,池子死气沉沉。
小寡妇来的时候发现了池子,顺手撒下几颗莲花种子。
撒下之后,小寡妇冷笑,也不知是在笑谁。
魏无羡听到她说:反正也种不活,白白浪费了好种子。
他想对小寡妇说:能种活的!一定能种活的!
他看到小寡妇眼里湿润润的。
他有点难过,五味杂陈的难过。
这是又想起亡夫来了?
他不着边际地想,她那个短命鬼丈夫也为她种过莲花吗?
有过吧。
魏无羡想,他肯定能比那个短命鬼做得更好。
在第十三年的时候,池子里冒出一棵小小的芽。
魏无羡好生照料着。
精细程度比未发芽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细雨纷纷落下的时候,小寡妇没来。
或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比如孩子生病,恶霸挑事?
又或许是小寡妇突然不恋爱脑了,不每年都傻傻地冒着雨来给亡夫上坟了?
他守在池边,为小寡妇找理由。
这么多年,在魏无羡的洗脑下,乱葬岗的家鬼们早已默认魏无羡和小寡妇是一对儿了。
甚至还有文学造诣高超的文化鬼给他俩写了百万字的同人文。
题材之繁杂,字数之繁多,内容之热辣,看得鬼心暖暖。
最有名的一篇写他俩被恶人拆散,阴阳相隔,只有每年清明才能相见。写得哀婉凄绝,传播极广,乱葬岗随便拽个鬼都能全文背诵。
魏无羡听手底下的小鬼说这件事,大为感动,连夜册封那位文化鬼为乱葬岗大学士。
而且,小寡妇与魏无羡的桃色绯闻并非空穴来风。
小寡妇每年清明都要来与魏无羡相会也就罢了,她还从未否认过她与魏无羡的关系。
这难道不细思极恐吗?
魏无羡也一直以小寡妇的相公自居。
这里简单列举几个理由。
一、小寡妇的丈夫是个短命鬼,他如此年轻英俊大概也是个英年早逝的了;
二、小寡妇每年都来给短命鬼上坟,他每年都看着小寡妇上坟;
三、短命鬼跟小寡妇有情侣铃铛,他跟小寡妇也有情侣款铃铛,更巧的是铃铛还是同一个!
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呢?
巧合多了就是命中注定!
他想去找小寡妇。
咔嚓。
咔嚓。
他感受到天道对他的限制在逐渐减弱。
魏无羡淌下两行泪,他终于要自由辽!
翌日,小鬼来报,夫人来了。但是、但是……
他来不及听,魂魄瞬间移出伏魔洞。
他就知道,小寡妇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必然不会——
?
??
???
死久见,竟然同时看到了两个白无常。
两个白无常中间走着一个紫衣……小寡妇!?
小寡妇不会真死了吧?
他死就死了,小寡妇得活着!
等等,有生人味儿。
小寡妇还活着。
那……
这俩披麻戴孝的家伙是谁?
小寡妇找他们来是要给亡夫超度吗?
都十三年了会不会有点晚了?
小寡妇柔声道:有劳了。
然后他就看见两人一个弹琴一个吹箫。
哪怕是在坟头,也不忘做好表情管理。
这是带新欢给他下马威来了?
不,不对。
这特么是带小妾给正室执妾礼来了!
小妾还很嚣张要在正室坟头搞行为艺术!
就问一句,在死人坟前吹拉弹唱人干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他大吼:我不许!
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坏了,一时激动把魂魄给凝实了……
两个小白脸似乎有些紧张,其中那个笑眯眯的小白脸道:江宗主,魏、魏公子……
江澄:没想到二位问灵竟有如此奇效……
(五)
小寡妇带他回了家。
小寡妇说他们之间只是同事。
可他依旧沉浸在自己被男宠挑衅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死死抱住小寡妇寻求安全感。
泪水洇湿了小寡妇的肩头。
他哽咽:如果你跟他们……那为什么我们!
啪!
这小寡妇果然是个狠辣的主儿。
十三年了也未曾改。
他捂着半边脸想到。
【安琪拉 羡澄】合欢(补档)
很好,终于到我了
前后都是大佬,我哭辣
本文各种修改之后3w7+
接原著时间线
跪求大家耐心看到最后~
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新春联欢贺文——合欢
史书中有载,在夷陵老祖魏无羡献舍归来之后。
因他解决了敛芳尊事件又和蓝家含光君结为道侣到处铲奸除恶。
所以后来,鬼道渐渐被民众所接受,修习的人数大大增加。
刚一开始尚有五大世家为首的仙门百家约束,加之还有魏无羡这个鬼道宗师做着榜样,修习鬼道的人和修习灵力的人并无区别,甚至正道百家之中,还涌现出了一批新的以鬼道为修炼之道的宗门。
直到,魏无羡身死。...
很好,终于到我了
前后都是大佬,我哭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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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原著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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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新春联欢贺文——合欢
史书中有载,在夷陵老祖魏无羡献舍归来之后。
因他解决了敛芳尊事件又和蓝家含光君结为道侣到处铲奸除恶。
所以后来,鬼道渐渐被民众所接受,修习的人数大大增加。
刚一开始尚有五大世家为首的仙门百家约束,加之还有魏无羡这个鬼道宗师做着榜样,修习鬼道的人和修习灵力的人并无区别,甚至正道百家之中,还涌现出了一批新的以鬼道为修炼之道的宗门。
直到,魏无羡身死。
魏无羡身死后的第十年,鬼道宗门和仙门百家之间爆发战争,流血漂橹,生灵涂炭。
史称,“鬼道之祸”。
1.
地府十三层*血池地狱
地府十八层地狱拥有着十八种不同的刑罚,惩罚人世间死后犯下不同罪孽的魂魄。
位于第十三层的血池地狱一向用来关押凡间不正直不孝敬的邪魔歪道之人。
翻滚的液面,粘稠的血液和腥臭闷热的空气,鬼差像往常一样来这里巡查。
“额,真是倒霉透顶了,怎么就换到血池地狱来当差了。”青色面庞的鬼差嫌弃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真的是又臭又热。”
他身旁的搭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哎行了,咱们忍忍就过去了,这些受刑的人才叫惨。”他指了指血池里剩下寥寥无几的受刑人。
“哎你说那个人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出不去?”那鬼差指向血池中央被锁链锁着,垂着脑袋的人说。
“不知道,这血池地狱是地府的第十三层,惩罚极重。但是来这里的人判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五年,可我听说啊,那个人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十年了。”另一个鬼差回答道。
“三十年!”鬼差惊讶道:“三十年的血池地狱,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不知道。哎,算了算了,别想这么多,巡视完赶紧走,这里臭死了。”
两个鬼差迅速的离开血池地狱,原本就寂静的血池地狱现在就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而血池中央的那人微微抬起头,露出了苍白的脸和无神的眼睛。
他抬起被沉重铁链锁着的手,捧起一把粘稠的血水,盯着血水慢慢从手指缝里漏出去,发呆。
我是谁?
受刑的年岁太久,他已经在习以为常的剧烈疼痛中渐渐忘却了一切,又或者说,地狱本就是要洗干净灵魂的罪孽。
连罪孽都消失不见,那记忆又怎么会继续存留呢?
他只记得那天他面对地府阎王的时候,那高位上坐着的庄严神明翻看着手里厚厚的生死薄,难得惊讶的说道:“此人居然欠下如此之多,怕是在血池地狱呆上百年也不够。”
从那天之后,他便被带到了血池地狱,开始了他为期百年的受刑生活。
不对。
他摇了摇头,眼中恢复了一丝神智清明。
他想到,他还记得,还记得他欠了一个人很多很多,要偿还。
他记得那个人应该和他关系很亲密,应该一起度过了很多日子。
可他不记得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了,一点都不记得。
“喂,血池地狱三百号,对,没错就是你。”血池地狱的大门被打开,掌管这里的判官手里拿着一张纸,叫着什么人。
大概又是谁的刑罚结束了吧。他想。
可是最后被拉动的锁链,居然是他自己。
“运气真不错,有个甲等魂魄愿意收你做附魂,带你出去。”判官吩咐着身边的鬼差给他卸掉手腕脚腕上的锁链。
他迷茫着,看了看自己手腕红肿的痕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命运引导着他抬眼,便望见了血池地狱的门外,那个一身紫衣的人。
他在等我吗?他想。
“呵,走吧。”紫衣人冷哼一声。
“那个”
他身上还是一身破烂带血的衣物,手下意识的伸出去,想要抓住那人,却又看见自己满手凝固的血,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不愿意我救你?”紫衣人挑挑眉,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不是的。”他狠狠的摇摇头,突然觉得麻木了这么久的头好痛好痛。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忘掉了。
于是他问:“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紫衣人愣了一愣:“你忘了?”
他说着,眼神凌厉的看着一旁的判官。
判官只是乙等魂魄,忙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血池地狱的刑罚,他已受了三十年,因此记忆有所缺失,不过您不用担心,还是有可能想起来的。”
于是他看见紫衣人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有些落寞的呢喃:“忘了吗?忘了也好,忘了方便。”
方……便吗?
他看着紫衣人,懵懂如孩童。
“你叫魏婴,字无羡,魏无羡。”紫衣人对他说。
他点点头,又懵懵的问紫衣人:“那你叫什么?”
紫衣人笑了笑,说道:“我叫江澄,字晚吟,江晚吟。”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附魂了。”
2.
“嘿,我看赶天黑前咱们应该能到碧泉镇。”魏婴站在树上,伸长了脖子朝前探看,然后兴奋的对树下的江澄说道。
江澄靠在树干上点头,并不言语。
魏婴一下子跳下来,站在江澄身边笑,扶了扶自己的有些歪掉的银色面具。
从他成为江澄的附魂起,如今已有五年。
这五年,魏婴跟着江澄遍走名山大川,游走在鬼道和仙门的战争之间,处理了很多事情,救下了很多无辜的百姓,为江澄积攒功德,完成甲等魂魄的飞升历练。
人死后魂魄在地府分为四等——甲乙丙丁。
丁等受刑,丙等鬼差,乙等判官,而甲等,又称为魁首。
它可以拥有附魂,即就是比他等级低的魂魄能够依附他而存活在人间。
四种魂魄都可以选择投胎转世,只不过丁等要受刑结束之后才能投胎,而甲等,可以选择回人间历练然后飞升上神。
魏婴便是江澄的附魂,五年前,他跟随江澄重回人间,随江澄一道历练,助他飞升,也是给自己减刑。
他因江澄重新拥有了实体,可代价就是不能离开江澄太久太远,否则就会魂飞魄散。
而自回到人间的那一刻起,江澄就给自己还有他都带上了银色的面具。
“为何要戴面具?”彼时魏婴手里颠着面具问道。
“因为怕麻烦。”江澄麻利的带上面具,示意魏婴也把面具带上。
于是他们就带着面具行走江湖。
魏婴本就忘了一切,认不出熟人,江澄也不曾表现出认识谁,反倒因为他们俩总是带着面具,招来了不少麻烦。
魏婴看着面具感到很头秃,却从来没想过要摘下面具。
一方面他是附魂,听江澄的是理所当然;另一方面……
魏婴悄悄看向身边行走的江澄。
另一方面,他总觉得自己是从骨子里就不想违背江澄。
这是很奇怪的,因为魏婴曾经问过江澄他们是否以前认识,可那时候江澄的回答是——不认识,他们不曾见过。
“这就是碧泉镇吗?”魏婴看着面前死气沉沉的镇子,一脸迟疑的慢慢扭头看向一旁严肃的江澄。
“我们来晚了。”江澄皱着眉说道。
自鬼道宗门和仙门百家爆发战争,至今已经持续了数十年。
随着战线的不断推移拉长,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受到了牵连,上一个镇子被江澄和魏婴救了下来,可是面前的碧泉镇,显然是已经晚了。
“走吧。”江澄叹了口气:“我们好歹去把尸首收一收。”
他说着,魏婴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
走进小镇,依稀还能见到它繁华时候的样子。
两侧已经焦黑的大树,繁茂的时候,应该有很多孩子在下面玩耍;到处凌乱的摊子,应该卖各种各样的东西,交易热闹;店铺歪了一半的牌匾,商号门口碎了一地的牌子,赌坊门口护卫的尸体……
已然是一座死城。
魏婴叹了一口气,在一户商铺拿了他们染血的木推车运送尸体,江澄在闹市不远处寻了一处空地,将魏婴带去的尸体排列整齐。
“你别忙活了”魏婴一把夺过了江澄手里的铲子,麻利的下地挖土:“这种脏活累活我干就行了,你歇着,当监工。”
江澄闻言一愣,看着魏婴的侧脸突然就想起以前他们都还真正活着的时候。
那时候有什么事,魏婴也是抢着干,甚至一开始夜猎的时候,连杀生这种事,魏婴都说让他担着罪孽。
好像他江晚吟天生就应该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一样。
江澄微微低着头笑了笑,举起来,衬着灰蒙蒙的天空看着自己的手,轻声呢喃:“早就,不干净了。”
十三年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他早已不是纸上谈兵的江家少主,而是名副其实的三毒圣手。
而说着要护着他的那个人。
江澄抬头看向那里热火朝天干活的魏婴。
说着要护着他的那个人,在那个十三年里,是个死人;在那个十三年后,护的是别人。
记忆里曾经许下的一辈子,也随着时间被风化,最终变得面目全非。
江澄摇摇脑袋,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统统压了下去。
他四处望了望,找了一处干净一点的地方坐下,静静的打量四周的荒凉还有魏婴的身影。
五年了,自他带着魏婴返还人间,他没有回过一次云梦。
近乡情怯?
江澄知道不是因此。
五年里,他和魏婴一起走过了许多地方。
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的亲近,每一步和每次决定去的地方,江澄都存了自己的私心。
生前他是莲花坞的宗主,一生都在和魏婴错过;死后,他却想任性一次,实现年少时和魏婴的约定。
他们曾经约好要遍游名山大川,做云梦双杰,可惜后来世事波折,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总告诉自己忘了忘了,江澄撑着下巴微微眯起眼睛,可那是真的忘了吗?
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耿耿于怀,是不是那个人?
总以为自己放下了不在乎了,可是站在阎王殿上的时候,又是谁在听到阎王说自己有执念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魏婴的身影。
江澄伸手贴在自己的左胸口,那里鲜活跳动的,是一颗真实的心脏。
甲等魂魄,是要经历极大的伤痛和欢喜,通过许多的人生艰难而心性坚定,才可成为的魂魄。
而所有的甲等魂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执念。
除过中间两个等级的魂魄,甲等和丁等,都是过分执念的产物。
丁等因罪入地狱,可也只能因执念才有可能渡过地狱。
甲等也同样,执念将成为他们飞升的劫数。
渡过放下,飞升上神;渡不过,则魂飞魄散。
“阿澄,你说,为什么鬼道要和仙门百家打仗?”魏婴气喘吁吁的问道。
江澄原本还在发呆,被问道之后有些猝不及防:“你叫我什么?!”
魏婴笑了笑:“阿澄呀。”
“你不觉得五年了,我还叫你江澄,很奇怪?很生疏?”
江澄冷哼一声:“哪里奇怪,再说,我们很熟?”
“你不过是我为了飞升才找来的帮手罢了。”
魏婴早已习惯江澄的这幅语气,他丝毫不介意,说:“阿澄,前几日回地府汇报进度的时候,我问牛头马面了。”
“甲等魂魄拥有的附魂也是灵魂状态,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回到人间后拥有实体。”
江澄闻言一愣。
“我不知道你付出了什么代价,但我知道,我以前,一定是认识你的。”
“你不愿承认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不想也不愿逼你。”魏婴说着,手底下的活也没有停下。
“如果我曾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阿澄,对不起。”
魏婴停下手里的动作,真诚的望着江澄。
江澄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握起,他冷笑一声:“接着干活,别偷懒。”
“哦。”魏婴吐吐舌头,接着挖土。
周围的风轻轻吹过,幸存的几缕草叶在风中摇摆,看着可怜兮兮的。
江澄起身走了几步,弯下腰,伸手护住那几株小草。
半晌,他说:“你看这草叶,多脆弱。可还是想护住它身下的小蚂蚁。”
稀疏的草叶下面爬着几只蚂蚁,来来回回的在这唯一的绿色孤岛上徘徊。
“是啊。江澄你干什么!”魏婴本想跟着江澄一起感慨,却看到江澄突然辣手摧草,把那些草叶拔掉了。
“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去保护别人?”江澄看着手里的草叶和地上慌乱的蚂蚁说道:“你自己连记忆都没有,又凭什么说道歉?”
“这是一样的道理。”
“你不必对我说道歉。”江澄站起身来,双手抱胸,看着魏婴气愤的眼睛冷声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我们之间只有互相利用的关系。”
“我利用你多积攒一些功德,你利用这段时间多减些自己的罪孽。”
“不是,你说你就说,何必毁了那小草?”魏婴气愤的说。
“为何不毁?”江澄问他:“留着,也不会再生长了。与其让这些蚂蚁一直受庇护存着不该有的幻想,不知道自己存活,倒不如早早的让他们认清现实,早点离开,去找下一个地方。”
“自古以来,唯有一个真理,那就是别人都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
魏婴哽了哽,说道:“众人拾柴火焰高懂不懂?”
“你这样,我已经可以想到,你活得一定很寂寞。”
“而且你再怎么样,都不能把蚂蚁们的草毁了吧。”
江澄闻言冷哼一声:“我活的寂寞又如何?干你何事?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心善,现在这个世道混乱,人都不一定能活着,你却还要操心几只蚂蚁。”
江澄说着把手里的草放在地上,示意魏婴过来种草:“大善人,大英雄,草给你,你给它们种上。”
魏婴面色一黑,不知道江澄突然又发什么疯。
这五年里就总是这样,他偶尔说的哪句话不对,江澄就开始拿他出气,莫名其妙。
“算了,我就是那么一说,没什么别的意思。”魏婴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为了几株草就和江澄生气不值得。
“你不喜欢我道歉,我就不道歉了;那草随便你拔,我不同你置气。”
魏婴撇撇嘴,埋头挖坑,嘴里嘟嘟囔囔的:“看来我之前肯定欠了他很多很多,真的是见鬼了。他那个臭脾气,我到底是怎么认识他忍受他的?”
“我也很好奇,我这个臭脾气,你是怎么忍受我的。”江澄不知何时已经蹲在魏婴边上,幽幽的说:“不过你放心,你之前,也没有忍受我多久。”
“我们以前果然认识!”魏婴顾不得江澄偷听他说话,只是兴奋的说道。
“认识,怎么不认识。”江澄挑挑眉:“我们是仇人,血海深仇的那种。”
“啊?”魏婴疑惑。
“行了你不就想知道我们认不认识吗?我说了,认识,血海深仇。”
“所以请你好好还债,现在麻利的给我挖坑,可以吗?”江澄站起身,不耐烦的摆摆手,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等到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一个小型“乱葬岗(?)”建好,江澄便和魏婴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我们真的是血海深仇吗?”魏婴跟在江澄身边问道。
“是是是,我会骗人吗?你问这么多次了你烦不烦?”江澄不耐烦的回答。
“真的是血海深仇?”
“是。”
“真的是?”
“真的是。”
“真真真真的是血海深仇?”
“魏无羡你他妈找死早说啊你!”
两个人的声音慢慢远去,坟墓前边的黄色小花微微摇曳,那几株被摘下来的小草也种在小花身边。
它们脚下的土地湿漉漉的,像是被倒过水,附近有新的嫩芽颤巍巍的冒出来,蚂蚁在那里忙的热火朝天。
阿澄果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啊。
魏婴这边挨着骂,然后微微偏过头,看着生机勃勃的小花小草,轻轻的笑了。
要一起好好活着哦。
3.
“对了阿澄,我之前在碧泉镇问你,为什么鬼道要和仙门百家打仗,你还没有回答我。”魏婴问道。
“现在是问问题的时候吗?”江澄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剑,一边对魏婴大吼。
没错,他们现在正在大梵山对抗邪祟。
还是没错,他们又在熟悉的大梵山。
“史书上记载,鬼道宗师夷陵老祖身死十年后,鬼道宗门中数人在夜猎时刻失控杀人,死者皆为仙门世家弟子,于是仙门便把那数位鬼道中人杀了。自此仙门百家同鬼道宗门便开启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争。”
在江澄和魏婴身后的一个白衣弟子缓缓道来。
“我的天?直接杀了那些鬼道中人?”魏婴惊讶道。
“怎么?”江澄挑挑眉:“你觉得不对?”
“额,没有。”魏婴讪讪的摸摸鼻子,手里的剑用力的劈了下去。
邪祟消失,江澄和魏婴各自收起手里的剑。
江澄往给那些弟子们画的结界的地方走去,说道:“杀人偿命,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魏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
江澄看了一眼魏婴:“同情不要太泛滥了你,他们杀了那些弟子,仙门百家杀了他们,虽然做的激进,但是却不算错。”
“你同情他们,那些仙门百家的弟子,谁来同情?”
“再说了,”江澄冷哼一声:“修习鬼道本来就有损心性,就连那劳什子夷陵老祖也逃不过失控,一个个都和那人一样以为自己是个天才,是个例外。”
“不出事才怪。”
也许是江澄的表情太过讽刺,魏婴一时间只觉得这话像一把尖刀,直直的戳入自己的心窝,刺的脑袋都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这位前辈怎么了?”白衣弟子上前走了几步,有些担忧的望着魏婴。
江澄扭头看见魏婴捂着脑袋,脚步摇摇晃晃的,往回走了几步,碰了碰他:“你没事吧?”
魏婴抬眼看他,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就是脑袋有点痛。”
“阿澄,你这也太厉害了,总是随便一句话就整的我头晕脑胀。”
“咱们的血海深仇,可真是太厉害了。”
江澄闻言笑了一声:“呵,毕竟血海深仇么。”
众弟子:嗯???两位前辈在说什么?听不太懂。
“今夜得两位前辈相助,我等不胜感激。敢问两位前辈尊姓大名?”一位紫衣弟子走了出来,拱手道。
江澄面具下的眼瞳一缩,正准备摆手离开,就听到魏婴大咧咧的说道:“不用这么客气,看你和阿澄穿的颜色一样,也是缘分。”
“我叫魏婴,他叫江澄。”
“什么!”众位弟子都是一惊,纷纷惊呼。
江澄无语,咬牙切齿:干啥啥不行,嘴快第一名。
魏婴挠了挠头:“怎么?这个名字怎么了吗?”
“两位前辈见怪。”那蓝衣弟子拱手道:“只是魏婴便是夷陵老祖的名字,而江澄,是前任莲花坞宗主的名字。”
“啊?”魏婴闻言也很惊讶,他们甚少遇见仙家弟子,遇到了也是不会过多纠缠的。
魏婴一直以为是因为弟子们多聚集在战线处,而他和江澄一直是在避开这些有人驻守的地方,挑选无人驻守地方,救助那些被战争波及的百姓。
这是江澄五年前刚回人间的时候就定下的路线,魏婴一直以为这是为了救助百姓,难不成,这是江澄故意为了躲避仙门弟子?还让他们带面具。
魏婴这样想着,看着江澄。
可是他又是为什么不想我知道我是谁,不想我知道我的过去呢?
江澄白了魏婴一眼:“你把自己看清楚些行不行?还夷陵老祖?”
“自己脑袋里想的还挺多的。”
“我更不可能是江宗主好不好?”
“让你戴面具是因为咱俩都招惹了很可怕的仇家,你想摘现在就摘啊。”
魏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笑了笑。
江澄又转身对着这些弟子说道:“我们不过是和历史里的那两位重名罢了,不敢占他们的名号。”
“自然是的,他们二人早已身死。”蓝衣弟子说道。
“江宗主二十五年前病逝于云梦莲花坞,而老祖,”蓝衣弟子说道夷陵老祖,突然有些伤感:“三十五年前便去了。”
如此明显的情感差距,魏婴没忍住,问道:“你为何,对那夷陵老祖的死颇为伤感?”
蓝衣弟子有些奇怪,正准备说话,江澄就抢先发话:“你是不是笨?我都和你说过了,夷陵老祖是蓝家含光君的道侣,这小子就是姑苏蓝氏的弟子。”
“你!”魏婴想说你明明没和我说过,却又看到江澄的眼神,顿时明白,如果让这些弟子知道自己不知道这件人尽皆知的事情,反倒招人怀疑。
“好吧,我忘了。”魏婴挠挠头,嘿嘿想了两声。
姑苏蓝氏。
魏婴的眼神迷蒙,这个名字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愧疚。
莫非蓝氏里有我记忆里亏欠的那个人?
江澄又问:“鬼道宗门和仙门百家打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夜猎?夜猎便罢了,这里是临近战线处,没有长辈跟你们一起来吗?”
“呵,自然是有的,不过去哪儿了,我们就不知道了。“紫衣弟子中,明显是领头的大弟子说道。
江澄闻言皱眉,下意识的想要训斥,却又想起自己已经不再是江宗主了。
蓝衣弟子很是抱歉的向各位弟子道歉:“各位,实在是抱歉。”
魏婴拉住他,问道:“你为何道歉?”
蓝衣弟子说道:“这里是含光君和老祖重逢的地方,含光君每年都要来这里祭拜怀念。”
“这次恰逢我们夜猎定在此地,而前线吃紧人手脱不开,于是便由含光君与我们随行。”
魏婴点点头,无意识轻声呢喃:“含光君……”
江澄见他这般,于是双手抱胸冷哼一声,不做言语。
乌云散去,月色清冷,有皎皎琴音从远方传来。
在场的众人都微微抬头向天空中看,魏婴也缓缓的抬头看。
月色中走来一位白衣蹁跹,头戴抹额的男子。
“蓝……湛。”
魏婴的声音散落在大梵山的黑夜冷风中。
4.
“阿澄,刚熬好的药,你快点喝掉。”魏婴一路小跑的端着玉色的药碗进了屋,露在面具外面的唇欣喜的笑着。
江澄用手撑了撑自己,魏婴一手端着药,另一只手上前去抱江澄,把他扶起来。
“快喝药,喝完有好东西给你。”魏婴用手捂了捂药碗,感到药已经不烫了才把碗放进江澄手中。
江澄一饮而尽,还不等药碗放下,唇就碰到了微凉的手指,紧接着苦涩的嘴里就泛起了一阵甜蜜。
是蜜饯。
“嘿嘿,这样就不苦啦。”魏婴笑着说。
江澄仔细感受着嘴里的甜蜜,问他:“哪里来的蜜饯?”
云深不知处规矩饮食清淡,蜜饯这种东西,大概是没有的。
“我今天偷偷下山买的。”魏婴狡黠的笑了笑,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光芒。
江澄笑了笑,为着他这份像是对待宝物一样的珍重,心中竟然兀的生出久违的暖流。
上次他这样珍重他,还是少年时代。
江澄抑制不住的咳嗽了两声,不知怎的,大梵山除祟之后,江澄就突然病了,病的极重,起初几日都是昏迷不醒。
魏婴不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按道理,他们也不会生病的。
魏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顿时六神无主起来。幸而他们救的蓝家大师兄蓝思追做主邀请他们做客云深不知处,供江澄养病。
于是魏婴便带着江澄在姑苏云深不知处的客房住了下来。
“怎么今日这样开心?”江澄看到在听到自己咳嗽之后魏婴一下子黑起来的脸,想找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随意说道。
魏婴才不会让江澄轻易得逞,他把床边的药碗放到桌子上,说道:“今日碰到了蓝,额不对,碰到了含光君。”
“我还和他说话了!”
“额不对,阿澄你不要转移话题。”魏婴走过来,从柜子里拿出几个软和枕头垫在江澄腰后,扶着江澄靠好,又给他细心的掖好被角,防止有风漏进去。
“怎么还是咳嗽?”魏婴皱着眉头,满是担忧的说:“要不要托思追换个医修来?”
“不必了,无碍的,再过些日子,我就能好。”江澄摇摇头,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握起,刚才温热的心冷了个七七八八。
他笑自己:江晚吟,你是不是还不够摔的惨?
江澄想起方才魏婴认真的脸庞和看到他吃下蜜饯之后满足的温柔笑意,还有那掖被角的细致认真。
他的眼神专注,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可那又怎样,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江澄捂着嘴咳了几声,然后问他:“遇到含光君,你很开心?”
“当然!”魏婴笑着说:“阿澄,那天我不是下意识的呢喃含光君的名字来着嘛,但是你想想,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他,我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而且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我虽然忘了一切,但是我却隐隐记得我欠了一个人很多。”
“所以你觉得,你记忆里的人应该是含光君?”江澄又咳了两声,竭力的压制住胸口的腥甜,装作无事的说道。
“是啊,我还记得我和那个人应该很亲密,应该一起度过的很长时间。总之就算不是含光君,也应该和他有关系。”魏婴兴奋道:“阿澄,你说我要不要直接去问他,告诉他我叫什么,让他看看我的样子。”
“不行!”江澄厉声拒绝。
“阿澄?”魏婴被江澄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懵。
江澄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了,轻咳了几声以作掩饰,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他说:“我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你身为我的附魂,就想着完成你自己的事情?”
“可我又不是不帮你。”魏婴闻言有些生气。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江澄瞪他。
“你怎么这么自私!”魏婴也生气。
“对,我就是自私自利,万事以我为重,你要是要去,就先回血池地狱先把你的刑罚受完,再做上百年劳役,熬到甲等魂魄了,再回来问!”江澄伸手指着地面,冷冷的看着魏婴。
“你!”魏婴气极。
江澄硬着脖子看他,丝毫不退让:“等到我的事情做完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现在,不行。”
话音刚落,江澄就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不问不问,要问也得等你病好了再问。”魏婴泄气,忙伸手给江澄顺气:“我真的是有病,你还病着,我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
“我想休息了。”江澄伸手示意魏婴不要再说什么罪己诏了,脸色苍白的说道。
“好好好,你好好休息,晚上我求厨房大叔给你做软糯的粥来,并几样你爱吃的小菜,好不好?”魏婴扶着江澄躺下,细细的给他掖好被角,整理被子。
江澄捂嘴的手紧紧握起放在身侧,点了点头。
等到魏婴轻轻的把房门关上,江澄才从被窝里伸出那只捂嘴的手,手心里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
脑海里响起阎王同他说的话:“你真的要这样做?”
“你这样等于失去了保命符,成仙的路上无数凶险,自古以来成仙的甲等魂魄实在太少,你确定要这样做?”
江澄那时候坚定的回答:“是的,我确定。”
江澄望着手中的血色花朵笑,他想,他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带着魏婴呢?
因为他是自己的执念。
他想过的,等到培养好了下一任宗主,就要和魏婴一起去云游天下,像他们儿时约好的那样。
他说要一辈子做他的下属,放弃他喜爱的自由逍遥,江澄那时候应了,却一直想着,到底还是要圆了他们的儿时约定,要给魏婴自由。
“阿澄,我们以后要一起云游天下,斩妖除魔,做名满天下的云门双杰!”魏婴年少时,经常这样和他说。
“你四字词语真多。”江澄瞥他一眼,却不说答应。
因为他知道,他是要做莲花坞的宗主的,又怎么能离开。
大抵只能不断的看着魏婴离开。
可魏婴总是执着的要一个答案,于是后来的江澄答应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了。你烦死了,魏无羡。”
“嘿嘿,江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那时候……那时候……
那时候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他们都觉得那些约定理所当然。
“你做家主,我就做你的下属,一辈子不背叛你,不背叛江家。”他为自己亲手折断他自己的翅膀,甘愿停留在莲花坞,自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在自己身边。
“好。”江澄那时候答应了,却也决定了日后,他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魏婴一起离开江家去云游。
因为他答应过他的。
一诺千金,不能食言的。
“我没有食言……。”江澄闭眼笑出了声。
五年风餐露宿,五年斩妖除魔,五年云游四海。
我曾经答应过你的,我一直都没忘。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的江澄紧紧捂着心口,蜷缩在床榻上,冷汗淋淋。
“还是……太勉强了吗?”江澄咬着嘴唇轻声说道。
苍白的唇都因为用力的咬变得红艳艳的,衬着那张无血色的脸,居然有种令人心惊的美。
这具身体可真是脆弱啊,他还能撑多久呢?
不是没有听魏婴说过,他虽然忘了一切,可却记得欠了一个人很多很多,这个人是和他度过了很长时间的一个人。
江澄曾以为,这个人会是自己。现在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
他早就忘了你们的约定了。
疼痛已经退去,江澄脱力的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出神。
“他早忘了。”他笑。
三个月,江澄和魏婴住在云深不知处,已经满三个月。
江澄的病拖拖延延,终于好了个七七八八。
期间不乏有人询问他们二人为何要佩戴面具,他们均以面部有伤作为理由告知,而蓝湛则是因为自道侣死后便更无凡心,以至于深居简出,不曾也没有兴趣去过问魏婴和江澄的姓名。
他们得以安宁度日,身份没有泄露。
这三个月里,江澄也打听了一番故人的情况。
他死的时候,金凌早已经成为家主,现如今,做的越发的好了。敛芳尊的阴影在金凌的带领下已经从金家褪去。
莲花坞现任的宗主,江澄培养的弟子江清,如今将莲花坞管理的很好,在与鬼道宗门的战斗中,他也出了不少力。
说来也是可叹,旁的人死后牵绊良多,可他却无什么牵绊。
责任,是莲花坞;亲情,是金凌。
他一生经历大起大落,亲情单薄,了无牵挂。
他以为已无执念,却不想阎王殿上的判官看了他的生平,竟然请了阎王亲自来判。
说他虽为甲等魂魄,却执念过深,有成魔的风险。
执念过深?
江澄看向身旁正在笑着和蓝思追他们告别的魏婴,低头笑了笑。
他到底还是不像魏婴,活得那样潇洒,说放下就放下,说过去就过去。
“走了,别啰嗦了。”江澄冷声叫他。
“哎,来啦。”魏婴颠颠儿的跑过来,朝蓝思追他们摆了摆手:“我们走啦。”
江澄白了他一眼:“你和他们混的还不错。”
魏婴点点头:“是啊,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江澄脚步一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们下一站,去云梦吧。”
“云……梦?”魏婴歪着头想了想:“是江家吗?”
江澄点点头:“是。”
“你该不会真的是江家宗主吧?”魏婴狐疑的看着江澄。
江澄抿抿唇,冷声道:“我是你个头,我不过是云梦人氏,想回去看看罢了。”
魏婴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我就说这五年来,你怎么都不去找自己的家乡家人,还以为你有什么伤心事,总是胆战心惊的不敢提。不过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云梦玩一圈吧。”
“你既然是云梦人氏,那你肯定很了解那里,有的玩了!”他很兴奋,终于能去到和江澄有关的地方了。
江澄闻言眼神一暗,轻声说了些什么,却随风散去。
魏婴很兴奋的向前跑去,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阿澄,这几个月在蓝家真的是要把我憋死了。”
“怎么那么多家规,他们也太无聊了。”
“还有那衣服,那抹额,怎么都跟披麻戴孝似得。”
“阿澄,你看蓝家的衣服,是不是很像披麻戴孝的。”少年求学时候,魏婴凑到正襟危坐的江澄身旁,悄悄的说道。
江澄无缝衔接,下意识的说出和当年一样的回答:“你在人家地盘说这话,被打死可不要找我。”
他说完便是一愣,记忆就像旋涡,牢牢的困住了他。
“没事没事,咱们已经离开云深不知处啦。”魏婴没有发现江澄的异常,还是那样笑道:“对了,我刚看你好像说了些什么,你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江澄握紧手里的剑:“没什么。”
他加快脚步,也跟上魏婴的速度。
那句悄悄话就被留在了原地——
“其实你比我更了解云梦。”
随风而散。
5.
“你干什么去?”江澄冷着脸,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我去救蓝湛!”魏婴站在门口。
“我不许你去。”江澄也站起来,走到魏婴面前。
“江澄。”
“魏婴!”
他们五年来第一次这样激烈的争吵。
他们从姑苏出发,一路斩妖除魔走到这里,离云梦地界仅仅一步之遥,可魏婴却不愿意再走。
仅仅,一步之遥。
只因今日他们在茶楼里听到有仙门弟子说,蓝家含光君在战斗中中了幻术,不幸被鬼道宗门给捉去了,至今生死未明。
“你一定要阻止我吗?”魏婴抽出了手里的剑,剑光一闪,下一秒就已经横在江澄的脖颈上。
“你,要杀我?”江澄紧紧的握起身侧的拳头,一字一句里含着愤怒和细微泄露的悲伤。
“你为了蓝湛,要杀我?”
魏婴看着听着,心里狠狠一痛,手中的剑几乎要拿不住。
他收回剑,横在自己脖子上。
“魏无羡!”江澄睁大了眼睛,厉声呵斥。
“江澄,我不曾求过你什么事。”魏婴看着他,一字一句:“我知道我身为附魂,我没有资格求你帮我。”
“你当日不让我去寻蓝湛,那样蹩脚的借口我一眼就看得出。”
“可你救了我,对我也不错,五年朝夕相处,为着这一点,我也是应该听你的,帮你飞升之后,再考虑我自己的事情。”
魏婴看着江澄,手里的剑往脖子处更推了推,那里没有血,只是出现了一道伤口。
“可如今蓝湛有难,我既然知道他十之八九是我记忆里亏欠的那个人,我又怎么能不去救他。”
“所以呢?”江澄问他:“你觉得就凭我们就能从鬼道宗门的手里把他救回来吗?”
“魏无羡你是不是蠢!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只是个附魂,我也只不过是个魂魄罢了。”
“我会尸变。”魏婴坚定的看着江澄。
“你!你为了他你要尸变?”江澄的手心里有血淌落。
附魂可以选择尸变来获得比自身强大百倍的力量,但是必须有他的甲级魂魄在场,且尸变会对甲级魂魄产生极大的影响。
“你可知,”江澄的语气突然变了:“尸变会对我产生多大的影响?”
“不会的。”魏婴说道:“我问过牛头马面关于尸变的事情,他们告诉我,只要甲等魂魄在,附魂就能保持神智,然后我只要控制自己尸变的程度就可以最大的减小对你的影响,甚至可以做到不影响你。”
“甲级魂魄极其强大坚韧,我保证,不会让你出事。”魏婴看着江澄的眼睛,突然后悔说出来这些,突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你问了牛头马面?”江澄问他:“你和我形影不离,连在蓝家的三个月也是一样,你什么时候去问的牛头马面?”
“在……”魏婴突然犹豫了,他总觉得这句话说出来,他和江澄之间,过去的一切,就再也无可挽回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在我下山给你买蜜饯的那天。”他还是说了。
江澄微微往后退了几步,低声笑了出来:“原来,原来如此。”
“江澄,不是的”魏婴想说些什么。
“够了!你什么都不必说。”江澄摆了摆手阻止了魏婴的话:“我和你去,去救蓝忘机。”
江澄拿起包袱,眼神一点也没有漂移的和魏婴擦肩而过。
魏婴鼻翼间突然生出一股莲香,他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江澄的胳膊。
“怎么?怕我跑了不成?”江澄冷眼看他,讥讽道:“放心,我们云梦人氏和你不一样,一诺千金,九死不改。”
“我们以前到底认不认识?”魏婴问他。
江澄闻言狠狠的甩开了魏婴拽着他的手,转身和他对视:“不认识。”
他看他的眼神高高在上,充满疏离——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你活着的时候没有,你死了以后更没有。”
江澄望着他,眼里一片漆黑,半丝光亮也无:“血海深仇什么的,都是我在骗你。”
魏婴闻言突然觉得很悲伤,像是整颗心整个人都被撕碎了一样。
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说这样的话。
记忆里,江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不应该说这些话的。
记忆里?
记忆里,江澄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忘了,他想不起来。
他亏欠的人,到底是谁?
6.
碧泉镇,这里如今已经是鬼道宗门的领地。
魏婴和江澄联手救下蓝湛后,一路逃亡,藏在这里。
“我刚才出去看过了,周围没有追兵,一切正常。”魏婴带着些水回来,分给江澄和蓝湛。
“度过碧泉镇,我们就能到仙门百家的领地了。”魏婴说道。
蓝湛受了伤,虚弱的点点头,说了句:“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来日在下定当涌泉相报。”
“不必不必。”魏婴随意的摆摆手,然后看了好几眼江澄不是很好的脸色,走过去轻声道:“今晚大概能歇个好觉,你睡着,我守夜。”
江澄盘腿坐着,闭上眼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魏婴坐在火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往里面添柴添草,看着处在两头的江澄和蓝湛。
令魏婴奇怪的是,自从救了蓝湛出来,他并没有任何想要告诉蓝湛自己叫什么,并且询问他有关自己过去的想法。
他反倒开始去下意识的隐瞒很多事情。
他忍着不叫江澄的名字,而江澄自那日后本来就不再和他说话,自然也不曾叫过他的名字。
如此相安无事瞒着,到了今日。
最迟明日便安全了,魏婴撑着下巴,一下一下的敲打自己银色的面具。
他到底要不要开口问蓝湛呢?
“哗啦——”
屋外突如其来的动静,魏婴一下子警惕起来。
江澄也一咕噜的从地上站起来,魏婴看到他脸色苍白疲惫,好像还摇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想过去扶他,江澄却说:“站到含光君身边去。”
魏婴顿了顿脚步,改换了方向,站在了蓝湛的身边。
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只是因为蓝湛现在是这里最弱的。
他们警惕着,屋外突然又变的安静起来,只有火堆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对,是走尸!大批的走尸!”魏婴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能感觉到,是大批的走尸。
“跑!”江澄当机立断,转头就跑,魏婴背着蓝湛紧随其后,居然也能不紧不慢的跟着江澄,丝毫没有落后。
他们在黑夜里穿梭,身后走尸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江澄停在一处空地,对魏婴说:“这样不是办法,你带着含光君先走,我留下来。”
“不行!”
“不行。”
前一声来自魏婴,后一声来自蓝湛。
魏婴几乎是没有思考的放下了蓝湛,冲到江澄身前,说道:“我不会丢下你的。”
江澄冷哼一声骂他:“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好不容易救了人,就在这里前功尽弃?”
“你以为我是谁?会怕这些走尸?”
甲等魂魄的强大,五年来魏婴不瞎,他心知肚明。
再不济,江澄可以选择暂时离开进入地府避难,而他,只要在时间范围内赶回地府和江澄会和,就不会魂飞魄散。
可是魏婴就是迈不动腿,心里有个声音再竭力的嘶喊:“魏无羡你不能离开!你不能再丢下他了!”
“你不能走!你要留下来保护他,你答应过要一辈子保护他,死也要保护他的。”
“你不能再走了。”
那声音凄厉而悲伤,魏婴竟然留下两行泪来,呢喃道:“我不能走,我答应过,要保护你,死也要保护你。”
“你说什么!”江澄猛地转头死死的盯着他。
魏婴像是回过了神儿,刚想说什么就冷下了目光:“来了。”
走尸来了。
大批的走尸让魏婴和江澄心力交瘁,魏婴发动了尸变,一把把江澄拉到身后:“呆着,我来。”
江澄出乎意料的没有拒绝,而是待在原地,脸色从苍白已经成了惨白。
魏婴没有多想,他发动尸变控制的很好,按道理来说不会给江澄带来任何影响,他以为只是江澄只是太累了。
一阵笛声悠扬,魏婴和江澄都看向一旁的蓝湛。
蓝湛拿着一只墨笛缓缓的吹奏着,那墨笛让魏婴感到无比熟悉。
“这是在下道侣的笛子,他说过,这支曲子有镇魂之效,能够帮到二位。”蓝湛说着,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笛子,像是在抚摸他的爱人。
“阿澄!小心!”魏婴正皱着眉思考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余光就看到江澄的身后有走尸偷袭,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声的呼喊江澄的名字。
“呃……”
魏婴还是晚了一步,走尸锋利的爪子已经印在了江澄的背脊,鲜血四溅。
魏婴瞳仁一缩。
他们回到人间虽有实体却不是人体,根本不可能流血。
可他顾不得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了,他抱着江澄,只觉得那浸没双手的鲜红血液是那样的刺眼,那样的滚烫。
它们不断的流逝,好像要带走江澄的生命。
他会死吗?
他怎么能死?
世间万物都仿佛在此刻静止了,魏婴抱着江澄这样想到。
是我害死了他吗?
魏婴这样问自己。
如果不是我要来救蓝湛,如果只顾着看笛子没有注意到他,他就不会有事。
魏婴怀抱着江澄,额头慢慢的靠近江澄,和他的额头贴在一起。
原本应该交缠的呼吸,却因为江澄的呼吸微弱而变成了魏婴一个人的独角戏。
魏婴感到心慌;冰冷的额头温度平息不了魏婴心中愤怒的火焰。
我怎么能让他死…….
我怎么能让他死?
我怎么能害死他,我怎么能!
他理智全无。
黑雾平地而起,卷落枯叶千万,飞舞在魏婴和江澄身旁。
他的气势和刚才不一样了,蓝湛猛缩了一下瞳仁。
这是他极其熟悉的气势,属于那个人的气势。
魏婴将江澄放在地上,点了他几道大穴止血。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熟练的抽出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奏,然后飞身入走尸堆中,肆无忌惮的杀戮着,甚至不再用剑,只是用手去撕裂,去扯,好像在发泄自己的痛苦。
乌黑的血肉在夜空中飞散,连蓝湛都看的眉头一皱,不忍直观。
江澄从剧痛中醒来,他看到魏婴在不远处红着眼睛杀戮。
尸变剧烈的力量从魏婴的皮肉里渗出来,导致他的身体各处都是伤口,却恐怖的没有血液,只是黑洞洞的。
江澄艰难的爬起来,猛地脸色一变。
刚才视线死角没有看到的魏婴的左手,现在看到,他的左手已经全部变成了白骨。
尸变到了极端,不光是消耗甲等魂魄的力量,更是以附魂自己的魂魄为代价,称为化骨。
全部化为白骨,则是灰飞烟灭,再也不存在与这个世界。
而更可怕的是,在化骨的这个过程中,是几乎阻止不了。
江澄顾不得身体上的伤,他冲进尸体堆里。
魏婴已经杀了很多很多,剩下的根本不足为惧。
江澄迅速的解决掉剩下的走尸,转身用力的握住魏婴的两条胳膊,大声的命令他:“你不想活了?快停止尸变!”
走尸死亡殆尽,魏婴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可却没有恢复眼底的清明。
他仰着头,血红的眼中流出血泪,而手则是紧紧的反握住江澄的胳膊,用力的大声嘶吼,或者说是哭喊。
江澄闷哼,胳膊上已经被魏婴捏出了伤口,有血渗出来。
可江澄却像感觉不到一样,只是抓着魏婴的胳膊不停的说:“停下来,快停下来!”
可是魏婴的身体还在不断的化为白骨。
江澄看着他血色弥漫的眼瞳,看着他痛苦扭曲的面容和握住自己的白骨手臂。
江澄闭了闭眼,抱住魏婴然后狠狠一口咬在他青筋爆出的脖颈。
用尽了全力,倾注了他现在能给魏婴的一切。
然后江澄松口,满嘴血的大声在魏婴耳边喊道:“魏无羡!停下来,我叫你停下来!”
蓝湛手里的笛子掉了下来,溅起了细微的尘土。
他们的拥抱遍体鳞伤,他们的脚下尸山血海。
魏婴垂首,跌坐在尸体上,怀里紧紧护着江澄,抱着他的手有意无意的轻轻抚过江澄胳膊上的两个血手印。
像两头困兽拥抱,扎的彼此千疮百孔。
可即使如此,即使拥抱会让彼此受伤,会让彼此痛苦,却也要紧紧的抱在一起。
用再也不分开的姿势和意志,带了同生共死的觉悟。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脸来,面具早已在刚才激烈的战斗中掉落,熟悉的面容暴露在月光下。
“魏婴……”不远处的蓝湛呢喃。
7.
那晚之后,恢复神智的魏婴带着江澄住到了云梦边境的小镇上。
因为江澄说过,他们下一站,要去云梦。
蓝湛也一路跟着。
他想和魏婴说些什么,可魏婴却拒绝了。
“含光君,不怕告诉你,我已经什么都忘了。”
“我现在,只想照顾江澄。”
江澄从那晚开始就开始昏迷,持续的昏迷。
魏婴晚上守着他的时候,会很幼稚的去听他的心跳和呼吸,生怕江澄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他忙着照顾江澄,甚至没有时间去地府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澄为什么会像真正的人一样,他身为一个附魂拥有实体的代价又是什么。
都不重要了。
魏婴想:和江澄的生命相比,一切都不重要了。
记忆,亏欠,真相,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看着他被伤害的时候只觉得理智全无,有愤怒的火焰烧遍全身,一点冷静都不剩。
这和救蓝湛那时候的理智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那是绝对不允许他受伤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是哪怕牺牲自己,牺牲蓝湛,牺牲所有人都不允许他受伤的情感。
“我想,我们一定是认识的,对不对?”魏婴伸手轻轻抚摸江澄的脸庞:“蓝湛想要告诉我,可我不想听。”
“我只想自己想起来,或者听你告诉我。”
“所以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云梦一年一度的灯会都快到了,你看不到的话,不可惜吗?”
魏婴找了无数的郎中,可每一个都让魏婴准备后事。
他不信,他相信江澄绝不会死。
他赌他舍不得丢下自己,也不敢丢下自己。
甲等魂魄一死,他的附魂也就跟着灰飞烟灭,江澄关于附魂的事情一向知道的比魏婴清楚。
“你看我多卑鄙,拿捏着你的弱点。”魏婴笑了笑,给江澄掖好被角,起身准备出门去买些好吃的回来。
他不知道江澄什么时候会醒,只能每天都把吃的准备好。
“咳咳……”
“阿澄!”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的床榻上有咳嗽声传来。
魏婴惊喜的转身跑到床边,端着水想要喂给江澄,就看到随着江澄咳嗽出现的,是源源不断的血。
“阿澄!”
嘭,茶杯碎的七零八落,魏婴慌乱的把江澄抱在怀里,拿着帕子给他擦去嘴边的血。
可是血真多啊,擦也擦不干净。
“不要折腾了。”江澄拉开魏婴的手,尽力的控制自己,说话的气息虚弱。
江澄的眼只是望着空荡荡的床顶,然后努力的咽下喉头的血。
他顿了顿,而后对魏婴说:“今晚我们回地府,解除我们的附魂关系。”
“为什么!”魏婴生气的看着江澄。
江澄却很平静,他看着魏婴说道:“因为我快死了。”
“不!”魏婴倔强道:“你不会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江澄轻轻笑了笑:“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
他薄唇轻启,却说出了魏婴最不想承认的事实:“你为什么身为附魂却有实体?”
他无力的靠在魏婴怀里,身子冰冷,言语却比身体还要冰冷。
“因为我向地府做了交易。历练的魂魄原本可以有无尽的生命,可我用无尽的生命作为交换,给了你实体。”
“别说了。”魏婴想要阻止江澄的话语。
江澄却笑得仿佛解脱了一样说道:“我失去永恒的生命,变成了人。”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魏婴只是不断的重复这句话,像是再给自己打气。
“我是人,当然会死;而你,永生不灭。”江澄终于转头看着他,轻轻的笑了:
“别说了,江澄。”魏婴紧紧抱着江澄,他崩溃的呜咽:“我求求你,别说了。”
“魏无羡,去找蓝湛吧。”
魏婴听着这话只觉得整个人包括他的灵魂,都要被撕裂了。
五年,一千多个日夜。
他们彼此相伴,欢笑,吵闹。也曾说笑过分开,也曾意见分歧到冷战数月,可是他们总还是一处的。
可是此刻,江澄要和他分开,是真的要干干净净的分开。
他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不给他,就像是要丢开什么随意的垃圾,尽管他知道他是不愿意连累他,可是他这样冷淡的语气,这样轻飘飘的自顾自决定,好像根本不在乎他。
“江晚吟,你没有心的吗?”魏婴抱着他的臂膀不断颤抖着,他红着眼睛看着江澄面无表情的脸。
“五年,我们一起朝夕相处的五年,你难道不会对我有一点点不舍?你难道不能给我一点点信任?不能相信我们真的可以度过这个难关吗?”
江澄没有说话,只是毫不躲闪的和魏婴对视。
在这段关系中,附魂依附甲等魂魄。倘若甲等魂魄出事,附魂也会受到一样的伤害。
魏婴看着江澄,即使他知道江澄是为了不连累他,可他此刻却觉得一种耻辱,一种悲哀。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阿澄。”魏婴捧着江澄的脸让他望着自己,可江澄却顺从的无动于衷,甚至那双杏眼里都是毫不掩饰的决绝。
他没有办法改变。魏婴无力的想。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想要摇晃江澄的手,对江澄大吼:“你是什么啊?你是什么啊!江晚吟!”
“是什么大英雄,什么自顾自奉献的人格吗?”
“凭什么,你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不告诉我;然后还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后果,不肯让我一起。”
“你以为这样做就是个大英雄!会让我一辈子感激你,铭记你吗?”
“不会!我会恨你,永远恨你。”
魏婴的泪像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的打在江澄的身上。
“我把我的一颗心给你,可你呢?你把我的心打碎了。”
江澄闭了眼,笑出了声:“是啊,可我也早就没有心了。”
“我的心也被人打碎了,我又怎么赔给你一颗心呢?”
“你说我们五年共度,可我从前和一个人从小到大一起生活了数十年,经历种种。”
“可是后来他还是离开我了。”
他笑,有血从嘴角溢出来:“几个月,和那个人不过相遇了几个月,他便丢下了我,放弃了一切。”
“你说不过五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魏婴看着他笑,像是一株极其绚丽的血莲开放,燃烧着他剩余的生命。
怀里的身体那样的轻,脆弱的好像一碰就碎,却又坚韧的连成一个江澄。
“你多好啊,魏无羡。”江澄笑到有泪水溢出来:“不过三十年血池地狱你便能够忘记过去的一切。这样的轻易,这样的彻底,只记得你亏欠了含光君。”
“可我呢?我什么都忘不了,什么都放不下。”
“可怜的抓着那一点点执念不放手,死都不瞑目。”江澄伸手揪住魏婴的衣领,用力到青筋暴起:“守着空荡荡的家,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守着那一屋灵牌和我永远没办法愈合伤口。”
“像你这种人,根本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狠狠的刺进魏婴的心口,然后毫不留情的拔出来,留下一个空洞。
魏婴痛极,怀抱着江澄的手一松,于是江澄摔在地上发出巨响。魏婴顾不得伤口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握住他,可他迅速的翻身扶着桌子站起来。
他的那把匕首对着魏婴,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着。
“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江澄穿着宽松里衣,披头散发,一身的血迹狼狈,气息微弱:“你就在这里,继续做你该做的事情。”
魏婴不明白,这样的江澄怎么还有力气杀他,怎么还有力气那样斩钉截铁的说分开。
他下床想去抓住江澄,可话音未落,江澄便消失在了原地,回了地府。
魏婴想跟着他走,捏决的那瞬间却感觉到他和江澄的联系被切断了。
江澄不让他回去。
没有甲等魂魄的允许,附魂是不能回到地府的,只能等待魂飞魄散。
“你都听到了。”魏婴低垂这头说道。
客房的木门被缓缓的打开,蓝湛走了进来想要去握住魏婴的手,却被魏婴躲开了。
“魏婴。”蓝湛终于开口,唤出了埋在心底许久的名字。
“告诉我,我到底是谁?”魏婴抬起脸,露出红肿的双眼,目光坚定不移。
8.
蓝湛带着魏婴走过了很多地方,去一点一点的回忆他们的过去。
可魏婴始终只是淡淡的听着,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拒绝蓝湛的亲昵,也拒绝回云深不知处。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
魏婴一直等着自己魂飞魄散,却发现他一直保留完好,没有丝毫改变。
他没有去想办法找江澄。
因为他觉得江澄说得对,他一个连记忆都没有的人,怎么有资格走到江澄面前,去说一句对不起,去说一句,我爱你。
他不管他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想告诉江澄。
现在,此时此刻,魏婴喜欢的人,是江澄。
在大梵山,魏婴和蓝湛重逢的地方,在蓝湛讲述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后,魏婴环顾四周,却只能不断看到江澄的影子。
“现在是问问题的时候吗?”
“怎么,不对?”
“杀人偿命,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同情不要太泛滥了你,他们杀了那些弟子,仙门百家杀了他们,虽然做的激进,但是却不算错。”
“把自己看清楚些行不行,还夷陵老祖?”
………
他的一瞥一笑,他的咬牙切齿,他的气恼冷哼。
都是江澄的影子。
——“他舅舅是我。”
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魏婴有些头疼的捂住脑袋,他记得江澄没有说过这句话,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个外甥。
是谁?你到底是谁?
魏婴向前奔跑,想要抓住那个逆光的背影。
“魏无羡,你要保他们我便保不住你。”那个背影转过身,眼神悲切带了细微的恳求。
“江澄………”魏婴呢喃,他猛地转身看着蓝湛,问他:“你一直说的,都是我长大以后的事情。”魏婴转身看着蓝湛:“以前呢?我以前,是个什么样子。”
蓝湛闻言少见的踌躇了,他心底并不想告诉魏婴,他怕失去魏婴。
他紧紧握了握拳,少见的不冷静自持:“你以前……以前是,云梦莲花坞的大师兄。”
姑苏蓝氏都是雅正的君子,他做不到自私的隐瞒。
“你有个师姐,叫江厌离。”
魏婴瞳仁一缩,觉得脑袋更痛了。
蓝湛顿了顿,终于还是说道:“你还有个师弟,叫江澄,江晚吟。”
“呃!”魏婴突然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转,他紧紧的抓住蓝湛,捂着脑袋痛的龇牙咧嘴。
“魏婴!”蓝湛大惊失色:“你怎么了?”
魏婴摇摇头,说道:“带我去……带我去云梦。”
“我要去云梦莲花坞。”
莲花坞的前任江宗主死前遗言,死后火化,然后站在云梦地界最高的山上随风而去,也落得干净。
“我一直保留着我们宗主的房间,总是不舍得。”现任的江宗主带着魏婴走进了江澄生前的屋子。
推开门,里面一尘不染,甚至书桌上的书还摊开在主人读到的那一页。
江宗主说道:“我是宗主救回来的孤儿,自小是宗主教养的,宗主对我来说,是我的师傅,是我的父亲。他走了,我一直舍不得,就把这屋子一直留着,还是他活着时候的样子。”
“啊,一时兴起,说的多了。”江宗主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无妨,我想多听听你们宗主的事情。”魏婴说道。
那日大梵山之后,蓝湛向兄长求了帖子,前往云梦莲花坞拜访。
魏婴自称是江澄的故人,想要来看一看江澄故居。
本以为还会有一些波折,却没想到江宗主只是听到他是江澄的故人,便欣喜的带他进来。
“宗主的好友甚少,如今有您来看一看,也不算寂寞。”小江宗主笑了笑,留下了屋子给魏婴一个人独处。
魏婴点点头,有些踌躇:“哎,他的朋友很少吗?”
江宗主狠狠的摇了摇头,却又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好像是很少,但是我们宗主人真的很好!外面的人不了解他才那样污蔑他,他真的很好很好。”
魏婴被他逗笑了,又问:“那旁边那个上锁的屋子又是谁的?”
江宗主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是我们宗主大师兄的房间,几十年了,宗主一直留着。”
魏婴身子剧烈的摇了摇,扶住了桌子:“那他死前,有没有什么话留给他的大师兄?”
江宗主想了想,说道:“只是说,那个屋子可以不用再留了,连带着这间屋子,都任我处理。”
“是…是吗。”魏婴一下跌坐在凳子上。
“那我就先走了,公子你随意。”江宗主关上了屋门。
魏婴坐在凳子上缓了缓自己的情绪,然后慢慢的站起来,在屋子里翻看着。
江澄的屋子干净利落,没有什么别的装饰和摆件,看起来清冷的很。
窗台上的小草生长的还很茂盛,书桌上摆的是一本游记,魏婴翻了翻,里面许多地方他和江澄在过去的五年里都去过。
他和衣躺在江澄的床榻上,望着帐子上晃动的流苏发呆。
这几日总是隐隐作痛的头在此刻安宁下来,他有些昏昏欲睡,余光却好像瞥见了床顶的什么东西,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他猛的坐起身,不敢置信的伸手抚摸床顶的鬼画符。
那是丑的让人发笑的一副涂鸦,却有种郑重的临摹感。
下一秒,魏婴跌落在床榻上,头痛欲裂。
他捂着脑袋,痛到几乎要窒息,终于经受不住,晕了过去。
四周的黑暗向他汹涌而来,终于淹没了他的世界。
“魏无羡,你这烂摊子自己收拾去,别拿来烦我!”
“魏无羡,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魏无羡!你居然抢我碗里的排骨!”
“魏无羡,你要保他们我就保不了你。”
“魏无羡,你说过我将来做家主,你就做我的下属,永远扶持我,一辈子不背叛江家,这些话都是谁说的?是谁说的!”
无数记忆片段从脑海中喷涌而出,魏婴死死的盯着床顶的鬼画符,眼珠里布满血丝。
他用力的看,用尽全力的看。
仿佛能看到江澄趴在床顶上,极认真的一点一点凭着记忆刻画他曾经刻在床上的鬼画符。
“魏无羡你居然在我床上乱画!找死是不是?”
江澄彼时气急败坏的声音还在魏婴的耳畔回响。
“那时候……”魏婴抬起胳膊盖住眼睛,任由自己的眼泪流的一塌糊涂:“那时候,你明明很生气。”
和火烧前一模一样的莲花坞,江澄用心到连这一点的差别都不希望有。他认真的去做这样傻的事情,这样用心的空了几十年的屋子,可我那些年做什么去了,怎么不回来看一看呢?
魏无羡,那些年,你都死到哪里去了。
魏婴哽咽:“傻子。”
我们都是傻子。
江澄,我错了。
9.
“送到这里,就不要送了。”魏婴转身,对蓝湛说道。
自那日他恢复记忆从莲花坞离开,他便一直在寻找回到地府的方法。
他要去找江澄,他从来不怕魂飞魄散,只是怕到死都无法说出他错过的心意。
他和江澄这样错过了这么多年,他做过那样多的混账事,他总该给江澄一个交代。
他恨极了当初在云深不知处强硬的要去救蓝湛的自己。
你怎么能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魏婴这些日子不断的再责问自己。
你怎么能?怎么能呢,魏无羡。
他要去见江澄,地府亡魂千千万,找不到他就一直找,他要在奈河桥上等着,等着江澄再次出现。
他要告诉他:我记忆里亏欠良多的,三十年都忘不掉的人,是你。
寻找了许多亡魂,魏婴终于知道在乱葬岗可以重新回到地府。
他一路往夷陵来,蓝湛也跟着他。
如今,倒是他们两个之间,多有尴尬。
蓝湛和他都默契的不提起任何关于过去和江澄的话题,只是彼此沉默着。
以前做道侣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开口,倒怕伤到彼此。
“魏婴!”蓝湛叫住了往乱葬岗里走的魏婴。
“嗯?”魏婴回头,银面还戴在脸上,从未摘下。
——“你有没有”
——“没有。”
蓝湛愣在原地,然后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这不是早已经明白的结果了吗?
他爱的魏婴,就是这样一个,干脆利落的人。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有。
“一路顺风,后会有期。”蓝湛斟酌开口,露出淡淡的一个笑来。
魏婴点点头,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却又停下。
“你等我的,那十三年。”魏婴说道:“我想着,后来做了你的道侣,且用那几十年来还你的情深。”
“你受的三十三道戒鞭,便用我深入险境救你出来还一还。”
魏婴说着,终于转身对着蓝湛露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情爱的干净疏离的笑,就像魏婴在万鬼吞噬前对蓝湛的笑容,一模一样。
“蓝湛”魏婴转过身去:“过去的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多谢你,还有,对不起。”
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不论怎么说我都是开心的,多谢你给了逃避的我一个避风港,一个世外桃源,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一切都因我的懦弱,这段感情,是我对不起你。
你很好,我喜欢你,此喜欢非彼喜欢;
阿澄脾气坏嘴也毒,可我爱了,便是爱了。
蓝湛苦涩的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没事。”
走到这里他还能对魏婴说什么呢?
他早就想到了不是吗?
他就是趁虚而入的那个人,只是在最好的时机,被魏婴选择了。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魏婴从来都像是一阵风。
献舍前他留不住,现在,他更留不住。
在魏婴身影消失的前一秒,蓝湛终于没能忍住。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却也仅仅是一步。
他的嘴张了又张,却最后没能问出一句你有没有爱过我。
“爱你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蓝湛轻声呢喃:“已经够了。”
乱葬岗只有风在呜咽,不知道是在替谁哭。
借用万千怨气,魏婴重回地府。
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又熟悉。
魏婴马不停蹄的去往阎王殿,游魂三千,他要在那里直接问到江澄的下落。
“干什么!”牛头马面挡住魏婴,不让他进去。
“两位兄弟,通个气,我找人。”魏婴嘿嘿笑了两声:“看在咱们平时一起喝了那么多次酒的份上?”
牛头马面刚准备摇头就听到里面阎王说道:“叫他进来。”
“唉,进去吧。”牛头马面松开了抓着魏婴的手。
他们叹息,这段故事他们都看在眼里,不应该再循环往复了。
这阎王殿还和当年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
魏婴站在堂下,拱手问道:“阎王殿下,我想问一个人的下落。”
翻看生死薄的阎王慢慢的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缓缓抬头俯视魏婴:“你是不是,要问江澄的下落?”
魏婴面色一喜:“是,我想知道江澄的下落。”
阎王缓缓合上自己手里的生死薄,走下了万年不下的高位,走到魏婴的身旁。
“千年来,我从没有下来过。”阎王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魏婴:“如今你有这份特殊,都要拜那个江澄所赐。”
魏婴闻言心里有些不安。
“你可知甲等魂魄飞升的条件是什么?”阎王问道。
“是返回人间,做好事,积攒功德。”魏婴垂首答道。
“非也。”阎王一脸了然,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世间魂魄千万,甲等魂魄却甚是稀少,只因为要成为甲等魂魄,不光要经历大风大浪仍旧保持初心澄澈,最重要的便是要有超越一切的深深执念。”
魏婴心头猛的一跳。
“成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上苍降下的劫难便是要这甲等魂魄,放下执念。成则与天同寿,败则灰飞烟灭。”
魏婴抬头看着阎王,睁大了面具下的桃花眼。
“但是甲等魂魄形成不易,所以他们在飞升的时候,可以拥有无尽的时间和生命,。但,如果他们在永恒的时间里最终失去本心,便会由本座亲自出手,将他们消灭,同样魂飞魄散。”
阎王转过来,看着魏婴,眼瞳里是少有的敬佩。
“本座漫长的一生里,曾经也遇到过不少甲等魂魄,可是成功的人寥寥无几。”
“你要找的江澄,是本座见过的,心智最为坚定,执念最深的人。”
“你可知江澄身死二十年的那二十年中,为何没有去找你?”
魏婴木讷的摇摇头,他在恐慌,疯狂的害怕。
“附魂原本不能具有实体,也不能选受刑的丁等魂魄。”
“可是他非要你来做附魂,非要让你也拥有实体。”
“因为他说,你就是他的执念。”阎王说道。
“所以他用永恒的生命,作为交换?”魏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阎王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附魂实体,且还是受刑的丁等魂魄,这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事情。”
“且你不知,除了百年血池地狱的刑罚,因你曾经还误杀亲人,间接导致亲属死亡,造下无数杀孽,被判下一世轮入畜生道,经受百般折磨。”
“所以,那空白的二十年,他都在为你,付出代价。”
二十年前,阎王殿。
“你真的要这样做?”阎王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站着的青年。
“是。”江澄拱手,语气坚定。
“为了他,放弃永恒不死的生命,经历十八年十八层地狱一层一层的轮回受刑,而且你极有可能在经历刑罚的时候,便会忘记你的执念,你的一切,到时候你就不再拥有飞升的资格,只能投胎到一个命格不好的婴儿身上,不知要受尽几辈子的折磨,方可重新正常投胎做人。”
“再者,拥有永生不死的魂魄,千百年来成功的也很少,你确定要用短短的凡人的一生,来飞升吗?”
阎王难得将一切说的这样详细,他甚至恶趣味的想,把这些全部说出来,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就会放弃。
“是,我想好了。”可江澄只是点点头,站直身子,很是确定的说。
“好!”阎王大手一挥,觉得千年的生命也突然有了一些趣味,他也想看看,面前这个人,到底能不能撑过去。
牛头马面上前,带江澄去地狱入口处。
阎王突然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澄顿了顿:“必须要回答?”
阎王点点头,他已经无聊了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遇到这样一个有趣的魂灵。
他点点头:“必须回答。”
青年的原本冷静的脸突然青一阵白一阵,有些窘迫:“因为,他就是我的执念根源所在。”
“可你可以选择留在地府,等个几百年的,等他刑罚受完。”阎王撑着下巴。
江澄抿抿嘴,良久,他轻声说:“我欠他,欠他一个光明的人生。”
“所以你不能看着他轮入畜生道?”阎王说着,翻了翻手里的生死薄:“可我看,你并没有欠他,反倒是他,欠了你很多很多。”
“人间的账,或者说,在我这里的账,不是这样算的。”江澄笑了笑:“若我还清了他,我的执念便没有了。”
“十八年后,他遍体鳞伤的到了本座的阎王殿前,养了一年,又花一年时间去经历了魂魄重塑,去除他的永生不死。”阎王将二十年前的一切娓娓道来:“十八年酷刑,他始终没有遗忘任何事情,生生的扛过来。”
“此等魂魄,本座生平仅见,原以为,飞升后定是一位大仙。”
魏婴垂在身侧的拳头已经被他的指甲刺的血肉模糊,他听到阎王如此说,他艰难问道:“为何,是原以为?”
阎王莫名的看了他一眼:“附魂尸变,原本就是要甲等魂魄一起承受反噬的,即使你再能控制,可他早已是一介凡人,连魂魄都因为重塑不再是甲等的程度。”
“放在凡人里都是个病秧子,又如何承受你尸变的代价?”
魏婴失声:“什么!”
“虽然他为你受刑免除了你的刑罚,可你还须功德加身,才能有个好的投胎命格。”
“所以……所以他带着我斩妖除魔,惩奸除恶。”魏婴想起那五年里,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江澄,咱们能不能歇一歇啊?”魏婴瘫在树下,对着江澄说道。
“要歇回血池地狱去歇,我带你出来,是为了让你帮我积攒功德飞升,不是为了让你休息。”江澄冷冷道。
“切,真是冷血。”魏婴一口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
“说完了就赶紧从地上起来,赶路了。”江澄站起身,又接着往前走,单薄的背影却永远的那样坚韧。
“他一介凡人之躯承受附魂,寿命便不会长。”
所以他急着去好多地方,去为我积攒功德。
“你这一个多月之所以没有受附魂影响,是因为还有一种强制解除附魂关系的方法,就是刺入你的心口。”
那日你刺我胸口,原来是这样吗?
“那蓝湛拥有奇特命格,也有升仙的潜力,可以保你不散。”
你连这个,都考虑好了吗?
魏无羡,你都做了些什么!魏婴低头闭眼,狠狠的骂自己。
生前也好,身死也罢,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强制解除关系,伤口反噬双方,你胸口有伤,他也一样。”
魏婴终于跌坐在地上,一介凡人,心口受伤,他已经不敢再想。
“他,还活着吗?”魏婴轻声问道,声音里能听出来极其压抑的痛苦和呜咽。
“忘川,他在忘川。”
“只有忘川能够延长他的时间。”
10.
地府,忘川。
这里是魂魄前往投胎的必经之地。
忘川之上奈何桥,奈何桥畔孟婆汤。
要进入下一世,就要将今生尽数忘却。
孟婆汤忘不掉的,就要做忘川船翁的船渡过忘川,掬一把忘川水浇透全身,忘却前尘。
而船翁,须由深刻执念的灵魂担任方可奏效。
江澄如今,便带着伤在这里撑船渡人。
“深刻执念的灵魂大多是甲等,不是投胎就是飞升,地府船翁紧缺。他那日奄奄一息的掉在本座的阎王殿前,本座看他数年经历颇为得趣,作为回报,我维持了他的生命,让他在忘川,当了一个船翁。”
“而他说了,他也想要一个清静。”
忘川两岸种满了灿烂的曼珠沙华,河水清澈还泛着粼粼波光。
魏婴踏上这片土地,宽广的河岸两旁,一只孤零零的船,静静的停在那里。
喝下孟婆汤还忘不掉的魂魄极少,所以船只很闲,上头有个人坐着发呆。
魏婴走过去:“阿澄。”
他轻唤。
那人转头,露出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
“你来做什么?”江澄皱眉道,然后轻咳了几声。
魏婴担忧的往前迈了几步想要到江澄的身边去,可却又不敢。
“我来,我来找你。”魏婴想了想,如此说道。
江澄挑了挑眉:“你来找我?找我何事?”
他摆了摆手:“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在这里渡人,也是功德。”
说着,江澄笑了笑:“你还不知道吧?忘川有神效,在这里,就算我已经是凡人,也能够长久的活下去。”
“等个千百年的,功德积攒够了,我就飞升了。”
魏婴突然觉得一切真相和埋在心里的话都已经再也说不出口。
他说他来找他,他却连找他的原因都不愿意,是想撇开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来找你,是想看一看你的伤,是想听一听你的声音,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们明明站的这样近,却又是那样的遥远。
于是他咽下了喉头的话,重新说道:“这么轻松啊?”
“不用再东奔西跑了,真好。”
“是啊,你也不用再跟着我,被我管着。”江澄笑了笑,捂着嘴咳了几声:“记忆,找到了吗?”
“没有。”魏婴苦恼的挠挠头。
——其实找到了,我全都知道了。
“蓝湛没有告诉你吗?”江澄有些惊奇。
“蓝湛?我没有找他啊。你走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找你,想了好多办法回地府,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魏婴瞥了江澄一眼,努力的让自己有些生气:“喂,江澄,不是我说,你怎么就抛下我就跑了,要是我魂飞魄散了怎么办?”
——蓝湛都告诉我了,我还去了莲花坞,看到你刻的鬼画符。莲花坞真的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真的很美,你选的小江宗主,一直做的很好。
“笨死了,我让你去找蓝湛你不找,魂飞魄散怪谁?”江澄骂他。
魏婴听着熟悉的语气红了眼睛,忙低下头去:“你又没告诉我跟着他就不会魂飞魄散。”
——傻瓜,怎么什么都替我想好了呢?
“呵,这倒还怪我了?魏无羡,你找打吧你。”江澄冷哼一声,作势伸出了一只手。
“得得得”魏婴挡着脸,像那五年里一样,躲着:“我惹不起你,你要是打,别打脸,行不行。”
——你打我吧,我该的。
我和该受你打骂千年,都不为过。
“……”江澄无语,摆了摆手:“打你费力气,我病着呢。”
“嗯???”魏婴装作一副惊讶:“你怎么又生病了?该不会又要养三个月吧。”
——如果你,真的还能活三个月,就好了。
江澄白了他一眼:“我不让你照顾我!省的又打着给我干嘛的借口,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了。”
魏婴鼻子一酸,吸溜了一下:“哎呀,别生气啦。”
“我保证,那是最后一次,我错了嘛。”
——我错了,阿澄,我真的错了。可是我们,还有机会挽留吗?
“你来这里干嘛?”江澄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我?”魏婴说的这个就装出一副很气愤的样子:“阎王说我必须跟着你一起积攒功德,要不就得回去受刑!”
他特意的强调受刑,生怕江澄再次的要和他撇清关系。
——我想陪你,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少年时没有说出口的暧昧,青年时逃避掉的爱意,还有我现在的心痛和后悔,统统都想说给你听。
想抱着你,一天又一天,就这样过一辈子。
可我知道,如果你知道我想起了一切,我们就不可能有像现在这样的对话了。
我多了解你啊,江澄。
魏婴笑眯眯的盯着江澄看,心里想:我曾经,是多么的了解你。只可惜,我弄丢了你。
江澄狐疑的看了魏婴一眼,魏婴知道江澄心里觉得明明不应该的,但他只能这样说了。
他笑眯眯的放纵江澄去打量他,竭尽全力的装作正常的样子。
“行吧,就允许你打扰几天。”江澄嫌弃道:“这几天你赶紧找个别的积攒功德的差事去,别总在这里抢我的功德。”
魏婴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好的好的,我也不想待在你这里的其实。”
“皮痒了?”江澄举起拳头。
魏婴捂脸:“嘤嘤嘤,我错了。”
这样相安无事一月后,魏婴说有要事,要回人间几日,江澄在门口送他。
“走啦走啦,你别送了。”魏婴笑道:“别太羡慕我哦~我这要顺便再攒一些功德!”
“呵,谁会羡慕你这个脑袋不正常的人。”江澄冷笑一声,犹豫了一下,把自己随身佩戴的匕首放在魏婴的腰间。
“不过你在这里打扰了我这么久,这次回去,帮我一个忙吧?”江澄说道。
“嘿嘿嘿,你也有求我的一天。”魏婴贱贱的笑。
“呵,呵。”江澄笑着,狠狠的踩了魏婴一脚,还碾了碾。
“啊啊啊,疼!”魏婴鬼哭狼嚎:“错了错了,我错了,您说您说,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澄松脚,转过身去整理船上的东西,状若随意的说:“这几日睡得不好,你帮我拓印一下我以前屋里的画。”
“画?”魏婴揉脚:“就是床顶上的那副鬼画符吗?”
江澄摆动盒子的手一顿,竭力的回答:“是啊,帮我弄回来。”
“行嘞没问题,要不要再给你带些莲花坞山下的糕点回来?”魏婴拿起手里的剑。
“好。”江澄这么回答,一直没有转过身来。
等到魏婴越走越远,江澄才跌坐在船上,红了眼眶:“你果然……果然已经想起来了。”
你若是把一个人放在心里久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稍有不对劲都能察觉到。
这一个月以来,江澄总觉得魏婴哪里不对劲,心里便隐隐的生出了这个猜测,如今,终于得到了证实。
史书记载,鬼道宗门与仙门百家战争持续数十年后,夷陵老祖重新现世,大发神通,将世界的一切鬼气怨气统统带走了。
自此鬼道再也无法修行,而鬼道宗门众人,则纷纷被五大世家庇护,得以隐姓埋名的生活。
“一切由我开始,也该由我结束。”
“他说的,从来都很对,当初要是听了他的,就好了。”
“鬼道有损心性,连我也不可避免的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
民间野史中,记载着大决战时夷陵老祖说过的几句话。
老祖最重要的人是谁?那个“他”又是谁?
人总是喜欢去编撰听信很多的八卦流言。
有人说是蓝家含光君,老祖的道侣;有人说老祖没有伤害过他的道侣,肯定不是含光君;有人说是老祖的师姐江厌离;有人说是老祖的外甥金凌;也有人说是温家温情温宁。
茶楼里,人声鼎沸,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战争结束了,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说,老祖最重要的人,是三毒圣手江晚吟。”
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站在茶楼门口,丢下几粒银子,提着他的糕点潇洒而去,徒留一室喧闹。
地府,忘川。
“江澄!我回来啦~给你带了糕点和画!”魏婴兴高采烈的朝忘川边上的那个身影招手。
那个身影转身,对着他一脸嫌弃:“别鬼哭狼嚎的,给我赶快滚过来。”
“嗷~”
他飞奔到他身边去,这一辈子,就再也不想分开了。
11.
“地府的鬼差说我应该走这里过河,你是这里的船夫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魏婴身后传来,带着斗笠一身船翁打扮的魏婴慢慢的回头,握着酒壶的手微微颤抖。
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是年幼时候的江澄。
“是啊,你要渡河?”魏婴竭尽全力的让自己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温和笑容。
“是啊,我要渡河,你能载我过去吗?”小小的江澄穿着一身白衣,面色惨白却温和知礼。
这是江澄轮回的第五世。
这一世,他是地方世家的小公子,自小受万千宠爱却无奈一出生便带不足,泡在药罐子里,连行动都迟缓虚弱,短暂的一生受尽病痛的折磨,还要面对他人的怜悯和父母的痛苦。
“大哥哥,你在这里撑船渡人,不投胎吗?”他们一点点的走到忘川中央,江澄看着奈何桥上络绎不绝的人,突然问道。
魏婴一直偷偷的打量江澄,珍惜这一点点的相处时间。
他被江澄突然的提问吓的一愣。
猝不及防的视线相对,魏婴率先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
糟了,该不会要被他发现我偷看他了吧?魏婴不自然的压了压草帽,说道:“等人。”
“你在等人,所以不投胎吗?”江澄歪着脑袋问他。
“嗯。”魏婴点了点头,又压了压自己的草帽,尽量不让江澄看到他的脸,也不让江澄多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死了吗?”百年前,魏婴抱着江澄的尸体走到阎王殿,问阎王。
一介凡人,心口受伤,身上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伤,忘川也不能再留住他了。
“是的,他死了。”殿上的阎王说道:“作为当初救你的代价,他会开始不断的经历命格不好的轮回。”
“怎么?你要陪他?”
“我想留在地府。”魏婴只是看着江澄像是睡着的侧脸。
“怎么?”阎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突然一笑:“你也要来付出代价,拯救他吗?”
出乎意料的是,魏婴摇了摇头。
他温柔的看着江澄,伸手轻抚他的脸庞:“不。”
“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这场循环就到此为止,我会陪着你,每一世都陪着你。
“我想做忘川的撑船人。”魏婴说道。
阎王饶有兴趣的看他:“他替你承受了所有的刑罚,又带你积攒功德,再加上你之前去往人间消灭鬼道,如今你也算个甲等。”
“你可和其他甲等不一样,功德铸就的魂灵,你现在就可以直接选择飞升成仙,你确定要留在地府?”
“若是留的时间长了,你有可能再也不能离开这里。”
魏婴点点头,很是坚定:“是,我要留在这里。”
“你想,陪着他?”阎王说。
魏婴抬起头看着阎王,目光灼灼:“是。”
阎王说道:“他对你的执念已经结束了,除非成仙,他不会记得任何事情。”
魏婴不在乎,他只是说:“我要在忘川上等他,然后带着他走向新的人生。”
“百年也好,千年也罢。”
“我在忘川上,永远的等他。”
“他对我的执念结束了,这很好;我念着他,就够了。”
“我陪着他,永生永世,再不离开。”
后来,魏婴便留在了忘川河畔渡人,他日复一日的通过阎王给他的镜子去看凡间的江澄。
看他娶妻生子,看他家破人亡,看他因为命格备受折磨,尝遍世间辛酸。
魏婴看着,却无能为力。
他从心底生出一种深深的绝望。
这绝望就像一把刀,每天都不断的凌迟着他。
镜子里的江澄痛,他就用刀在自己的身体上狠狠划下,他去十八层地狱感受一次又一次的肉体撕裂,把自己折腾的浑身是伤。
他痛,他陪着他痛。
每一世,魏婴都撑船带着江澄渡过忘川。
他从不敢和江澄说话,也不敢摘下草帽,只是陪着他。
而江澄,总是沉默着,凡间的经历总是让他心力交瘁。
上船的时候低落,中途开始迷茫,到下船时刻,他已经重新变成了一张白纸。
这时候,魏婴才敢和他说上一句话。
几十年的等待才换来的一句话。
嘭。
船体和彼岸的土地发出碰撞声,魏婴将小江澄送到了对岸。
和以前一样,他已经全部忘记了生前的事情。
他跳下船,有些迷茫,不知道要怎么办。
魏婴藏在帽子下的眼睛眷恋的看他,说出每一世都要对江澄说的话:“去吧,一直往前走,是投胎的地方。”
江澄扭头,没有像前几世一样,反而受到这一世的影响,笑的纯真:“多谢了。”
魏婴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转过身,看样子是准备回去了。
江澄往前走了好一段,突然回头。
魏婴偷看他的眼神被发现,吓了一跳。
“船家,你偷看的技术,有点糟糕。”江澄笑他。
魏婴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
“你总让我觉得熟悉。”江澄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说道:“你说你不投胎是要等一个人。”
“那你等到了吗?”
魏婴愣了一愣,正准备说话,江澄就摇了摇头说道:“罢了,你我萍水相逢,我不该打探的。”
“不过我想问问,地府有没有一个叫做魏婴的人?”
胸腔里的那颗沉寂的心突然猛烈跳动。
魏婴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的说:“他投胎去了。”
江澄一愣,然后点点头,小小的个子却礼数周全。
他拱手道:“多谢。”
魏婴没有忍住,问了一句:“你记得他?”
江澄回头一笑,说道:“不知道,只是觉得,我应该问的。”
“其实我并不记得什么,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魏婴送他离开,慢慢的撑着自己一身伤口的身体将船驶离彼岸。
他回头,江澄的背影只剩下了一个小白点。
走吧。
魏婴想到。
走的越远越好,走的越高越好,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记得我了。
愿你是天上飞鸟,我是地上雪泥。
12
这一世,是江澄经历的最后一世。
魏婴得到了阎王的消息,只要江澄平安度过这最后的一世,便能直接飞升成仙。
于是魏婴求了阎王,出乎意料的是,阎王同意了魏婴的请求。
于是魏婴重回人间,在江澄这一世要出生的府邸附近,开了一家小店。
腊月二十一,冬至。
随着漫天大雪飞落,青州顾家的夫人生下了她的第四个孩子,她的小儿子。
因出生时候乌云遮蔽的天空放晴澄澈,被顾家家主取名顾澄。
青州顾家是这些年来新崛起的商贾,家境不错,家主和夫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生活和美,没有妾室。
顾澄作为顾家本宗的小少爷,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没有发扬顾家的压力,从小被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父母亲人宠爱,过得是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小顾澄是极难得的体质,无数邪祟都觊觎他的身体。
从小经历惊险无数,每次却都能化险为夷,旁人都说顾家小少爷,逢凶化吉,是颗吉星。
不久,顾家贴出告示,为顾澄找师傅。
一位叫江婴的黑衣人上门,打败了众多高手,成为了时年八岁的顾澄的师傅。
江婴,正是魏婴。
“师傅!”顾澄练完了今天的剑法,兴冲冲的跑向远处的槐花树下,那里背对着顾澄,站着一个人。
“怎么了?”树下的人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魏婴。
他看着远远的跑来的小豆丁,弯起了好看的桃花眼。
“我把今天的剑法练完了,我们偷溜出去玩吧?”顾澄和江澄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家族的责任在身,总是这样潇洒的活着,像当初的魏婴一样。
他并不怕面前这位俊美的师傅,反而经常对他没大没小。
特别是偷溜着出去玩,每次师傅都会答应,而且会带他去很多很好玩的地方。
“好啊,阿澄今天想去哪里玩?”魏婴弯下腰,笑眯眯的说道。
他并不强求压迫这一世的江澄去学习去练剑,他只想让这一世的江澄过他喜欢的生活。
以前的江澄有太多的责任,亲情单薄;现在的顾澄没有责任,亲人爱护。
魏婴想给他最好的。
他知道顾澄八岁那年会有一场劫难,改变顾澄的一生。但是他很强,一定可以保护顾澄。
只要把八岁那一劫度过,他这一生,就是顺风顺水的了。
“想去东城口的街道,买糖葫芦,桂花糕,豆沙酥还有枣泥月饼!”顾澄很兴奋的说。
“好,那我们悄悄的溜出去,趁晚饭前回来好不好?”魏婴笑着答应他。
“好啊!”顾澄把剑让小厮拿回房间,拉着魏婴的手,两个人从顾府后门悄咪咪的溜了出去。
“师傅!糖葫芦好好吃。”顾澄的嘴里塞的满满的,眼睛亮亮的,像可爱的小老鼠。
魏婴也笑,摸了摸顾澄的脑袋说道:“好吃也不能多吃哦,吃多了会牙疼的。”
“嗯嗯,哇!前面在干嘛呀!”顾澄看到前面有大量聚集的人群,他兴奋的一路小跑过去,魏婴在后面喊了他一声,无奈的摇摇头,却看着顾澄的背影温柔的笑。
就这样一直无忧无虑的快乐下去啊,阿澄。
魏婴这样想着,握紧了拳头。
顾澄八岁那年,魏婴胆战心惊,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后来顾澄平安的度过了八岁,九岁,顺顺利利的长到十岁。
一切安宁却戛然而止。
那天是青州城的庙会,魏婴带着顾澄去玩,到了傍晚,他们走到顾家门口,却不见门口的护卫。
魏婴觉得不对劲,他站在顾澄前面推开了顾家的大门,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魏婴下意识的转头想要去捂住顾澄的眼睛,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顾家的庭院里,走廊上,房间内,都是尸体,血渗透了每一寸土地。
顾家全灭,无一人生还。
除了顾澄。
第二天,魏婴带着顾澄离开了青州。
五年,他们相依为命流浪在这偌大的天地间。
走过雪地,爬过高山,淌过河流。
魏婴护着顾澄一路走,一路走,走过了很多地方,看过了很多风景。
可魏婴清楚,顾澄虽然不说,可却是想要报仇的。
他不再贪玩,不再爱笑,他勤奋的练功,跟着魏婴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城镇,明里暗里的询问了无数的人。
而魏婴看着,却别无他法。
“阿澄,快来吃饭了!师傅给你买了烤鸭。”魏婴手里提着个油纸包,对着树下练剑的冷淡少年说道。
顾澄利落的甩了一个剑花,将剑收入剑鞘,从树下走了过来。
魏婴把碗筷摆好,把两个鸭腿都给顾澄放到碗里。
顾澄手底下习以为常的塞进自己嘴里一只,另一只放到魏婴的碗里。
魏婴没有拒绝,他甚至有些享受顾澄的小小心思。
他叼着鸭腿看少年沉默的吃饭,忽然很怀念五年前的吃饭叽叽喳喳的顾澄。
“阿澄,你是不是想报仇?”魏婴斟酌着问出口。
对面的少年动作顿了顿,沉默着点了点头。
魏婴又问:“那除了复仇之后呢,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顾澄摇摇头:“不知道。”
魏婴微微皱眉,循循善诱:“阿澄,你知不知道除了复仇之外,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可以做?”
“譬如?”顾澄看他。
“譬如和师傅一起游山玩水?”魏婴笑嘻嘻的说道。
却没想到少年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说道:“好。”
“嗯?”魏婴愣住了。
“我的亲人只剩师傅一个了,也只想跟着师傅。”顾澄啃掉鸭腿的最后一口肉,喝了一杯茶水,有些无所谓,却也有些斩钉截铁。
魏婴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起,又松开,说道:“那师傅就把你这话当真了。等我们报完仇,就去游山玩水。”
顾澄点点头,又撕下来几口肉吃掉。
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才像个小孩子。
魏婴笑着,习惯性的掏出帕子给顾澄擦了擦他油乎乎的嘴。
顾澄有些呆愣的望着魏婴温柔的桃花眼,突然觉得那双装满自己的眼睛好像在梦里见过,觉得自己的耳朵好烫好烫。
他拍掉魏婴的手:“师傅,我都多大了,不用给我擦嘴的。”
魏婴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自己是被顾澄刚才答应的那句话弄得心潮澎湃,情不自禁了。
几百年了,他终于能见到江澄,终于能听到江澄的一句同意。
真的太难了。
漫长的等待和痛苦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值得,统统都值得。
“你此去人间不可杀人,否则会减耗你的功德。”
临走是阎王的话突然出现在魏婴的耳畔:“你是积攒功德的甲等魂魄,功德消耗完了,你也就不存在了。”
看着面前的顾澄,魏婴伸手握了握自己身旁的剑。
已经做好了决定。
十八岁,顾澄得知当年杀了顾家满门的正是修仙世家中的白家,白家经常仗势欺人,白家长子当年看上了顾家的三小姐,顾家不肯,一怒之下便将顾家满门全灭。
为了对付修仙世家,魏婴开始教顾澄修习仙法,两人暗中刺杀了白家不少弟子。
十九岁,白家查出暗杀弟子的正是顾澄,那天魏婴出门,顾澄被抓。
一月后,白家灭门,百年后的鬼道卷土重来,仙门百家宛如惊弓之鸟,正是顾澄。
二十岁,顾澄在白家的地界建起了一座城,所有曾经被白家欺压的人纷纷归入他麾下,成为他的军队,他的力量。
城叫莲城。
13.
“你不能再继续修行鬼道了,阿澄。”魏婴站在顾澄的书房里,严肃的对顾澄说。
“为什么?”顾澄问他。
“鬼道有损心性。”魏婴皱着眉。
“可你却修行鬼道?”顾澄挑挑眉,看他。
魏婴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气的拍了桌子:“正因为我修行了鬼道,所以我才知道鬼道不好,知道鬼道有损心性。”
“你现在不觉得什么,等到以后你犯下了错事,就来不及了!”
“你怕我拖累你?坏你名声?”顾澄说道。
魏婴闻言苦笑:“我是你的师傅,我怎么会觉得你拖累我,坏我名声。”
他望着顾澄,眼神莫名。
我怎么有资格说你拖累我,坏我名声呢?魏婴想。
他如今终于知道当初劝他的江澄是什么感觉,那种担忧,那种恳求。
他只要一想到顾澄修行鬼道,就连觉都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什么都不想做。
也明白了江澄当初面对自己的固执,该是有多生气。
不是怕我拖累江家,不是怕我坏你名声,是担心我,彻彻底底的担心我,是吗?
顾澄所做越来越像献舍前的自己,魏婴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当初的江澄,回忆过去的次数竟然多了起来。
“师傅,师傅?江婴!”
“什么?”魏婴回过神来,看着顾澄。
他这个神色魏婴是熟悉的,是江澄生气的神色。
“你在看谁?”顾澄问他。
“我在看谁?”魏婴不解。
顾澄从书桌后走到魏婴面前:“你在透过我,看谁?”
魏婴的瞳仁微微一缩,垂落的手握了起来:“没有,阿澄,你看错了。”
“你明明有!”顾澄突然觉得很生气很生气,控制不住的那种生气:“前几年我就发现了,你有时候会用刚才那种眼神看我。像是在看我,却又不是在看我。”
魏婴强撑着笑了笑:“你想多了,阿澄,师傅只有你。”
“不是。”顾澄摇摇头,往后退了几步:“我只有师傅,可师傅却不只有我。”
“师傅,你透过我,在看谁?”
魏婴看着他,他这一世和江澄以前长得几乎一样,那双杏眼好像会说话。
魏婴的心一痛,他说:“我在看你,一直在看你。”
江澄是你,顾澄也是你,一直都是你。
顾澄失望的摇摇头,转过身去:“师傅,我想一个人呆着。”
魏婴也抿抿唇,转身离开了屋子,想着明天再接着劝他。可是第二天,顾澄就离开了莲城主城,去往了边城。
他把主城的权力交给了魏婴,用那一方小小的主城和自己的性命困住了魏婴。
五年,顾澄五年都没有再回来。
前线打仗,主城身为后方必须保证安定,才能为前线不断的运输物资提供帮助。
魏婴只能呆在主城这金丝笼里,每天听带消息的随从告诉他,今天顾澄又杀了多少人,又夺下了多少地,是多么的厉害,以一顶百。
顾澄变得很强了,或许已经强到可以和巅峰时期的自己比了。
可魏婴高兴不起来,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们是在赢,是在不断的扩大势力范围,可是仙门百家真的是不堪一击的吗?真的会看着他们这样吞并吗?
魏婴闭着眼睛瘫在椅子上,那些人,他再了解不过了。
“或许我根本不该来顾家……”魏婴轻轻的叹息声落在屋内,屋外的一双耳朵动了动,下一秒,屋门被暴力的踹开。
魏婴一骨碌从椅子上站起来,摆出一副战斗姿势,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放松了下来。
“阿澄,你回来了?”魏婴笑道。
风尘仆仆一身戎装的顾澄冷着脸问:“你要走?”
魏婴一愣,便知道他是听到了自己刚才的那句话,他笑了两声,走过去揉了揉顾澄的头毛,说道:“臭小子学会偷听师傅说话了,还不叫师傅,没大没小的。”
顾澄的耳朵一红,分不清是冻红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他有些生气的拍下魏婴的手,示意身后的随从离开。
魏婴也不生气他拍自己的手,说道:“感慨一句还不行了?”
他说着,手里指着成堆的公文战报:“你看看,每天要看这么多东西,你在前线爽了,肆无忌惮的闯祸,我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你说说到底是让师傅享福来了,还是让师傅当苦力来了?”
他说着一愣,觉得自己还真是越来越像江澄了。
收拾烂摊子,一堆公文战报,这不是活生生的第二个江澄吗?
魏婴苦笑,原来当初他在夷陵乱葬岗的时候,江澄是这样度日的。
真是难熬啊,每天都在担心顾澄会不会出事。
收拾烂摊子有什么,只要顾澄活着,比什么都好。
他望着屋顶发呆:那时候我死了,阿澄,你肯定很难过。
这回顾澄没有因为魏婴的表情而发什么脾气,只是说道:“师傅,我错了。”
突然变得像以前一样听话,乖巧。
魏婴一哆嗦,欠打的说:“阿澄,你又闯什么祸了?”
“啊?”顾澄不明白这什么意思。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魏婴嘿嘿笑了。
然后那天,全主城的人都听到了顾澄的怒吼:“滚!”
饭桌上,魏婴摸了摸下巴:“啧,臭小子长大了,都敢对着师傅说滚了。”
他弯着桃花眼,怎么都看不够对面的顾澄。
顾澄闻言低头扒饭:“师傅,我错了。”
魏婴心里仰天大笑,觉得自己这个师傅做的十分够本,能听江澄这么给自己道歉,还这么多次,有点爽。
“这次回来多久?”魏婴问他。
顾澄扒了几口饭,状若随意的说道:“不走了,要好好让师傅享福。”
魏婴挑挑眉:“真的?”
顾澄点点头:“真的。”
“那行。”魏婴吃完了,伸了个懒腰:“从明天起,所有的文书都送到你房间去,我不管了。”
顾澄点点头。
魏婴又说:“我出去逛,你给钱吗?”
顾澄点点头,又好像想起来什么,问:“去哪里逛?”
魏婴眯着眼睛笑了笑:“想和师傅一起出去玩?”
“那可不行,师傅去的地方可不是你能去的。”
顾澄脸色一变,有些咬牙切齿:“你去喝花酒?”
魏婴点点头:“哎呀,不要拆穿为师嘛,好歹为人师表,是吧?”
顾澄重重的把手里的筷子放下,说道:“没钱!穷死了!”
说完转身就走,魏婴像是预料到了一样,笑眯眯的跟在他后面:“哎呀阿澄就给一点嘛给一点~”
“大不了师傅带你一起去喝花酒啊~~~~”
“我不去!”——这是顾澄的声音。
“嘭!”——这是魏婴被顾澄揍到树上的声音。
14.
顾澄二十八岁这年,五大家族宗主齐齐出马,联合攻打莲城。
这是历史上第二次的大规模和鬼道有关的事件,可后世却对这次的事件持两方态度。
一方认为这场战争是正确的,因为鬼道确实会酿成很多惨剧;另一方则认为这场战争是错误的,因为顾城主攻打的地方都是仙家中的倨傲者欺压百姓的地方,占据地盘之后,顾城主也将这些地方治理的很好。
当然,不管后世再怎么说,这位顾城主,已经死了。
至于他是怎么在已经没有鬼气的世界里修行鬼道的,那就是历史中的秘密了。
莲城主城,城主府前。
“这不是城主的师傅吗?”
“是啊,这是怎么了?”
“好像听说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什么事?”
“哎哟,是上次城主想杀云梦江家的几个弟子,他师傅不让。”
“为什么不让啊?他们仙家都在欺负咱们。”
“这我就不知道了,走吧走吧,别看了。”
……
周围的民众叽叽喳喳的,魏婴被吊在城主府前的大树上,一身的伤疤。
他无奈的抬头看着府里,想着晚上又该怎么哄顾澄。
年纪越大,越小孩子气了。
不就是阻拦他杀了几个江家弟子吗?等到你飞升,肯定还要感谢我呢!魏婴暗戳戳的想。
更何况这家伙根本就不想杀那几个弟子,只不过身边当时跟着的那几个随从都痛恨仙家至极,魏婴拿自己给顾澄当个台阶下。
至于这一身的伤疤,都不过是在地府的那几百年,他自己跑去十八层地狱受的折磨造成的伤疤。
“放他下来,城主要见他。”府里的管家出来,招呼人把魏婴放下来。
戏得做全套,魏婴让人扶着进了屋,顾澄坐在书房,正在看公文。
自那天起,公文就全部由顾澄一手包办了。
魏婴趴在桌子上看顾澄。
真是越发的像了,二十八岁的江澄,那时候应该也是长这个样子吧。魏婴想的出神。
“又是这个眼神。”顾澄说道:“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到底透过我在看谁?”
顾澄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公文,看着魏婴。
魏婴笑了笑,说道:“我在看你啊,阿澄。”
顾澄也难得笑了笑:“那么师傅,你叫的阿澄,到底是顾澄,还是江澄呢?”
魏婴的笑容隐去了,他直起身来:“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师傅不是最清楚吗?”顾澄也没了笑容。
魏婴站起来,朝他走了几步:“你都知道了?”
顾澄点点头:“你是说我知道你其实有个师弟,还是说我知道你喜欢你的师弟?”
魏婴皱眉。
“五年前到边城后,我开始经常做梦。”顾澄说道:“梦里有你,还有另一个我看不清面孔的人,有好多的人,可就是没有我。”
“你不是人,对吧?”顾澄问他。
魏婴踌躇着,还是点了点头。
顾澄轻笑:“我早该想到的,我八岁拜你为师,如今二十八岁。”
“二十年,而你容颜丝毫未变,宛如昨日。”
“你是地府忘川的船翁,是不是?”
“是,但是阿澄,你听我说。”魏婴一听就知道顾澄没有想起来一切,他怕他误会。
顾澄站起来:“师傅,听我说完。”
“你爱你的师弟,可你的师弟却因你而死。”
“他为你去受刑,为你积攒功德,可我只会让你杀人,让你消耗你的功德。”顾澄笑着,却红了眼睛:“我梦到了他,他为你做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可我,却让你为我做了好多的事情。”
“阿澄,不是你想的那样。”魏婴想要解释,可接下来的一切却将他的理智也彻底打碎了。
“他瞒了你一个天大的秘密。”顾澄说道:“当年他失去的那颗金丹,不是因为他的父母,是因为你。”
“你在街口买干粮,他看到了追捕你们的人,那些人马上就要发现你了,他为了救你,冲了出去,把那些人全都带走了。”
“你……你说什么?”魏婴的眼睛红了,不可置信的说道。
顾澄见状紧紧的握起了手:“我说,你的师弟江澄,是为了救你,才失去的那颗金丹。”
魏婴跌坐在椅子上。
顾澄走到门口,他的手放在门上,他知道这扇门后,全都是他吩咐管家叫来的人,为了今天叫来的管事和随从,还有丫鬟小厮。
“师傅,你身上这些伤疤,都是为了他才有的,就不要再为了我受伤了。”顾澄猛的打开了门,提起失魂落魄的魏婴丢了出去。
魏婴摔得一懵,抬头看他。
顾澄冷漠的厉声说道:“从今往后,我顾澄和你断绝师徒关系,我今后做的一切,都和你无关!”
“从今以后,我魏无羡叛出江家,我做的任何事情,都和江家无关。”
魏婴仰天大笑,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江澄此生唯一的劫数,那八岁的劫数,不是别的,正是他魏婴。
怪不得阎王同意了他重回人间,原来是要他体验一回江澄。
人间鬼气皆被他带走,唯有他重新回来,待在江澄身边,他才能修习鬼道。更甚至于给了江澄邪祟喜欢的体质,更易容纳鬼气。
就让他看着江澄一步一步的走到那个深渊,让他明明知道结局却无力改变,让他一点一点的去体验当初江澄的痛。
“把他丢出去!”顾澄甩了甩袖子,关上了房门。
魏婴灰头土脸的被丢在城主府后门,管家暗中给他塞了一大把银票,魏婴知道,是顾澄吩咐的。
他也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了,他也要自己去面对那个深渊了。
“魏无羡啊魏无羡,你现在可尝到了,什么是自作孽了……”魏婴靠着冰冷的墙苦笑,有清泪两行,挂在腮边。
十日后,仙门百家与莲城主力血战。
顾城主鬼道失控,被万鬼吞噬。
尸山血海之上,怨气浓郁,无人敢靠近。
魏婴却趁着这个机会走到顾澄身边,抱住了他。
顾澄已经是七窍流血,却在感受到魏婴之后狠命的推他:“你来干什么?快走,快走啊。”
魏婴只是温柔笑着,不断擦着顾澄永远流不完的血,说:“走,走哪儿去?”
“阿澄,你让我走哪儿去?”
顾澄闭了眼:“你这是在叫江澄,还是在叫顾澄?”
魏婴觉得自己努力吞进去的眼泪已经要把肚子填满了:“我在叫江澄,也是在叫顾澄。”
“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我早该知道的,你回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了,那时候就有些怀疑了,对不对?”
顾澄,不,江澄笑了笑:“是,只不过那时候,的确是怀疑我是江澄的代替品。”
江澄像是被自己逗笑了:“其实全都想起来,也是三天前的事情。”
“想起来,顾澄就是江澄,就是魏婴的师弟,师傅的徒弟。”
“可一切都没用了,早就没用了。”江澄说道:“我不想往前走,可是却不得不往前走。”
“莲城的大家,还有那些跟着我的朋友,为了他们,我已经不能停下。”
魏婴的肚子里终于塞不下眼泪,有眼泪滴在江澄的脸上,他说:“为什么告诉我金丹的真相?”
江澄呲着牙笑着说:“当时没全想起来,后来想起来了,觉得说了就说了吧,也没什么。”
“都结束了,我放下了。”
“我梦到你,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一直在等我,看着我痛,就傻的自己跑到十八层地狱里去受刑。”
“你这样,咳咳。”江澄的血从嘴角溢出来:“你这样,我当初受刑那十八年,还有这么多轮回折磨,到底是为了什么?”
魏婴也笑:“你为我失去了金丹,可我又把你保护的金丹给了你。”
“你为我受刑,可我却又为了你重新去折磨自己。”
“我们俩可真有意思。”
江澄白了一眼魏婴,然后轻声说道:“魏婴,我原谅你了。”
魏婴抱着江澄的手臂一紧。
“我原谅你的所有,过去的一切,我全都原谅你了。”
“所以我想,我告诉你金丹的事情,这个我最大的秘密,就是因为我原谅你了。”
“所有的隐瞒都不应该再存在,我们都不应该在自顾自的为对方做什么了,像是赌气一样的。”江澄轻笑:“真的是傻。”
“一切都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
“你不要再在忘川河畔等我了,快点升仙去吧。”
江澄的身体开始消失,像魏婴当初被万鬼吞噬一样。
“我会找到你的!”魏婴惊慌的说。
江澄摇了摇头:“回去吧,回地府去。”
“那些杀人的罪孽都由我来承担,你要回去,飞升上神。”
魏婴摇头,哽咽的说不出来话,只能紧紧的抱着江澄。
可他抱得越紧,江澄就消失的越快。
就像手里的流沙,根本留不住他。
江澄伸手轻轻的摸了摸魏婴的脸:“回去吧,魏婴。”
“现在,我们真的两不相欠了。”
江澄顿了顿,像是如释重负一样,说道:“只可惜,我答应你的游山玩水…”
他顿了顿,又轻声说道:“魏婴,我喜欢”
他的身体变得透明,逐渐消失在扭曲的怨气旋涡里,那句未完的话,就那样散落在魏婴空荡荡的怀中,再寻不到踪迹。
魏婴用那双抱过江澄的手抱住自己,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出声:“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
后来,魏婴走遍了很多地方去找江澄。
他记得自己当初被吞噬之后,并没有回到地府。
可他走遍了每一寸土地,用了所有他能用的办法,都没有找到江澄。
二十年后,地府,忘川。
阎王给魏婴的时间终于结束,魏婴失魂落魄的在好兄弟牛头马面的陪伴下走到忘川边上。
“别难过了!”牛头猛地把魏婴一推,马面跟着在旁边哈哈哈笑。
魏婴抬头,远处的一切恍如昨日。
两岸种满的曼珠沙华,清澈还泛着粼粼波光的忘川河水,还有那只孤零零的船。
清闲的船只上,有个人正坐着发呆。
魏婴不可置信的上前走了几步,那人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来。
“啧,笨死了,都叫你回地府了。”那个人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
魏婴觉得自己贫瘠了二十年的眼泪突然如泉涌,他冲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那个人:“阿澄。”
他哽咽:“我爱你,阿澄。”
江澄愣了一愣,飞快的红了脸颊。
他回抱住魏婴,在他耳边说道:“我也爱你。”
——尾声.
天界百花仙子的八卦店铺里有卖这天界众神生平的册子,不论真假,卖的十分红火。
大家最喜欢看的就是江澄上神和魏婴上神的故事,总能把天界的小仙子们的眼泪赚足。
“呜呜呜呜,太虐了!”荷花仙子哭的眼睛红肿,抱着自己的小姐妹牡丹仙子痛哭流涕。
牡丹仙子也是哭的鼻子红红,还不断的拍拍姐妹的背脊:“没事没事,他们现在可是咱们天界的第一恩爱夫夫。”
“呜呜呜呜,我们不能难过!”
“对!我们不能难过!”荷花仙子握了握小拳头,然后她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次抱头痛哭。
“啧啧啧,看看,看看!”魏婴立在云端之上,笑着看底下的小仙子。
他站起身,揽着江澄的肩,笑嘻嘻的说:“阿澄,要是我把你是顾澄时候的故事再写出来,她们肯定会哭的更惨。”
江澄翻了个白眼,却没有打开魏婴的咸猪手:“无聊。”
魏婴看着他的侧脸,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他心里痒痒的,悄咪咪的靠近江澄,然后叫他:“阿澄。”
“嗯?唔……”江澄扭头,然后耳朵刷的一下就红了。
唇上有温热的柔软触感,是魏婴的唇。
唔,有什么滑滑的东西探进来了,带着他的舌头在他嘴里翻江倒海。
细细的舔舐过他的每一颗牙齿,留下满嘴清甜的苹果味道。
“你……”
无奈江澄光棍几十年,即使转世中娶妻生子,可还是没学会接吻。
“我怎么了?”魏婴的额头抵着江澄的额头,火热的呼吸彼此交融。
“你…”江澄又一次有些晕乎乎了:“你中午又吃了多少苹果?”
“噗。”魏婴被江澄逗笑:“重点是这个吗?好吧,我吃了三个苹果。”
“没办法,月老送来的贺礼苹果,好甜的。”
“对不对?”
说着又亲昵的用鼻子碰了碰江澄的鼻子。
云朵徐徐的往他们的宫殿飘去,远远的就能望到那片被映红的天空。是那些宫殿里的大红色装饰物,魏婴特地为了成亲仪式求天界的织女姐姐们织出来的。
魏婴定下了人间正月十五元宵的时候与江澄成亲。
元宵家人团聚,那时候江澄就不再是孤单一人,他们就是彼此新的家人。
千年万年,在这天界,他都要和江澄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走!”魏婴突然拉起江澄的手,义薄云天的说道。
“嗯?干嘛去?”江澄疑问。
“装饰宫殿!准备成亲,柳下惠爱谁做谁做,我只想吃肉!”魏婴拽着他往前飞。
“……”江澄被他这话彻底给惊到了:“魏婴,大庭广众说这些话,你还敢再不要脸一点吗?!”
话是这么说,握着的手却紧紧的没有松开。
飞的快些,再快些,把过去的那些泪水和伤口统统甩在身后,甩的远远的。
心尖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后记番外——
“魏无羡,呵呵,你当时还叫我臭小子,嗯哼?”江澄挽了挽袖子。
“额,没有吧?”魏婴往后缩了缩。
“没有?嗯?”江澄挑挑眉。
“嘤嘤嘤,阿澄,我错了嘛~”魏婴一把抱住江澄,哼哼唧唧。
然后被江澄一脚踹出门外:“去发请帖!”
魏婴挠挠后脑勺,朝里面喊道:“好嘞~回来给你从太上老头那里顺两盘点心回来!”
说完魏婴转头眨了眨眼:“元宵节快乐啊!被我虐哭的仙子们~”
“明天晚上我和阿澄成亲,你要来吗?”
又后记——
天界秘闻——
顶有名的太上老君喜欢用他的炼丹炉做点心;
姻缘殿的月老喜欢用苹果树做挂红线的姻缘树;
二郎神杨戬爱切菜,妹妹嫦娥爱做饭;
三太子哪吒喜欢跑到东海找敖丙;
莲花宫的魏婴上神最喜欢和江澄上神游山玩水。
这回是真的完了。
END
【碎碎念:本文灵感纯粹就是乱七八糟的大杂烩。】
【然后魏婴只愿意欠江澄的,其他的人都不愿意。】
【然后我觉得献舍前,魏婴肯定是对蓝湛没感觉的,原著介绍也说了是从单向暗恋转到双向。】
【后来发生那么多,魏婴没办法面对江澄,蓝湛的白月光感情就趁虚而入了。】
【好吧其实我没有贬低任何人的意思,只是觉得时机和缘分真的挺奇妙的。】
【本文里双杰就是有缘无分,一直在各种错过,最后能HE全靠魏婴和江澄两个人轮流死撑。】
【修文到最后本文变成3W7+了,能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也辛苦了呢。】
【最后说一下,蓝湛一生平顺,死后也是不能成为甲等魂魄的。之所以魏婴跟在他身边不会魂飞魄散,是因为蓝湛做的好事很多很多,(毕竟逢乱必出)功德很高,有升仙的潜质,当然也只是潜质。】
【忘川三个月那里,最后江澄没有说破一切,是因为他到底是存了私心】
【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后也不会再和魏婴见面,就留下了魏婴】
【最后,明天元宵节,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祝明天结婚的魏哥和澄澄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感谢阅读~】
【疫情严重,大家注意保护自己嗷~】
【羡澄】替身
金主大大@奈何书外人 还请签收
注:羡澄,观音庙之后,魏无羡成了蓝二道侣的情况下
--正文--
低沉嘶哑的闷哼,隐忍又克制,那双将一切黑暗都吸进隐隐闪泪光着眸子,冰冷又动人。脖子处薄薄的细汗被人舔舐,轻微的啃咬,连带着脚趾的蜷缩。
连吻也是热烈而暴厉的。
一声长长的叹气,将红色的发带缠绕在两人手腕,幼稚的宣告主权的方式,那薄唇轻启,低不可闻的声音打破一片混沌。
“师兄。”
少年人对性是好奇而向往的,人总是对无知本能的东西上瘾,偷偷藏起来夜晚观摩的春宫图,几人围坐一起有点下流的讨论,偶尔梦中臆想的女子,在清晨湿黏一片。
这些很显然是少年郎才会做的事,魏无羡早就过了这个年...
金主大大@奈何书外人 还请签收
注:羡澄,观音庙之后,魏无羡成了蓝二道侣的情况下
--正文--
低沉嘶哑的闷哼,隐忍又克制,那双将一切黑暗都吸进隐隐闪泪光着眸子,冰冷又动人。脖子处薄薄的细汗被人舔舐,轻微的啃咬,连带着脚趾的蜷缩。
连吻也是热烈而暴厉的。
一声长长的叹气,将红色的发带缠绕在两人手腕,幼稚的宣告主权的方式,那薄唇轻启,低不可闻的声音打破一片混沌。
“师兄。”
少年人对性是好奇而向往的,人总是对无知本能的东西上瘾,偷偷藏起来夜晚观摩的春宫图,几人围坐一起有点下流的讨论,偶尔梦中臆想的女子,在清晨湿黏一片。
这些很显然是少年郎才会做的事,魏无羡早就过了这个年纪。他做了一个梦,一个被江澄知道了很可能会被打死的梦。
匍匐在罪恶脚下,只是任谁听了去都不会相信,梦里的主角并非自己,梦里和江澄缠绵的男人是近日一直跟随江澄的人。
自己不过是这混沌的天空,只是茫然的看着这一切。
江澄身旁出现了一个替身,对,替身,至少魏无羡是如此想的,那与自己前世七分相似的样貌,那与自己一般的桃花眼,实在不让人多想,他站在江澄身后,时不时侧身为其斟酒,两人胳膊相挨。魏无羡亲眼看着那个男人伸手撩起江澄耳边碎发将其别在耳后,眼底满是暧昧的笑意。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那么自然又大胆,却无一人在意。
这次清淡盛会并不是魏无羡第一次见到那个替身了,距离观音庙之夜已过两年,他曾无数与江澄相撞,也无数次看到那个男人始终跟着江澄,如同幽灵一般,紧紧相跟从未离开。
发出一声不满的啧舌声,这一声引起蓝忘机的注意,偏头看去眼底带着担忧询问。自家道侣什么性子魏无羡如今已经摸透清楚了,只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解释,“无碍。”
由蓝家举办的清淡盛会总是少了几分喝酒的乐趣,魏无羡也是如此想的,闷闷喝下一口茶水,苦得连同舌根子都有些发麻,让人紧皱眉头。
看着对面的江澄面不改色喝下茶水,魏无羡暗道人果然是会变的,明明那么怕苦的人,明明曾经与自己一同求学,会因为那难吃的饭菜,难喝的茶水而紧紧盯着魏无羡投去求救的人,只是一眼,魏无羡便知道他心中所想,继而默默偏过头表示自己也自身难保。
他看着江澄脸上写满不悦,又因在大庭广众之下无法直接吐出,紧皱眉头一口又一口强行咽下,那神色仿佛吃得不是饭菜,而是踏入黄泉的最后一餐。
如今的江澄不再是少年时将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江澄了,他微微抬眸,撞进了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没有惊愕,没有回避,如同对待其他家主一般,颔首已做回应,视线相对,没有了以往剪不断理不清的情愫。神情寡淡,刀削的面庞转过,继而又一个人喝着茶水。
像是被人扳开下巴强行塞下一颗柠檬,又苦又涩,脑袋也被这苦涩连带着变得迟钝,魏无羡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
江澄真的放下了过往的一切?那么念旧的一个人居然真的做到了完全放下,如何他看着江澄身后的男人挑眉一笑,那笑容冲着自己而来,毫不收敛,挑衅至极。这又是什么意思?没由的火大,江家副宗主?那不过是自己不要的位置,竟真的有人用着捡来的东西如此嚣张。
魏无羡近乎恶劣的想,区区一个替身罢了,一口浊气从胸腔中溢出,唇齿紧咬,在嘴中细细咀嚼品味,始终没有将那两个字吐出。
当他意识到江澄真的将他放下的时候是在他与蓝忘机的道侣合籍大典上。
他从未想过江澄真的会来,以他的性子不冷冷阴阳讥讽就好了,怎么会真的带着贺礼而来。蓝湛带有敌视的目光江澄也是视而不见。他没有说任何祝贺的话语,坐在台下,脊背挺直,偶尔又见金凌没了规矩去找同辈伙伴,出声呵斥。
人总是犯贱的,江澄曾也骂过他骨子里犯贱,总爱招惹一些不搭理自己的,魏无羡曾经因为蓝忘机如此常常去撩拨于他,看他为自己失了分寸,脸上多出其他色彩。
他为此也常常惹恼江澄,见江澄真生气不愿理他,又厚着脸皮靠近出声哄道:“他这人性子太没意思了,我只是逗逗他。”
江澄愤愤瞪他一眼,“逗逗?别人都不去招惹?就你爱去,魏无羡,我看你就是贱,就是喜欢倒贴这种不搭理你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很自豪?打破别人常态,看世界因你而改变?”
这话说得太过,不留一点情面,魏无羡见江澄真的气了,凑上前哄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以后我见到他便绕道而行,如何?”
后退两步拉开与魏无羡的距离,江澄反问:“怎么?听你的意思反而是我在没事找事?”
“我哪敢啊。”
举起双手做投降姿态,江澄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两人一退一进,谁也不肯让谁,直到江澄受不了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步子停下。那张俊脸趁此贴近,身子没骨头的似的靠上,这是魏无羡讨好的意思。连开口转移话题道:“江澄,你知道哪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你越想隐瞒越欲盖弥彰。”
江澄冷冷撇他一眼,并不接这个话茬,魏无羡也不恼,自顾自解释道:“是咳嗽,贫穷和爱。”
前两个江澄尚能认同,但这后一句纯属肉麻人,直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江澄,你觉得你现在所表现的是哪一个?”
冷淡的眸子蓦然睁大,咳嗽没有,贫穷与江澄无关,剩下一个爱。他与魏无羡相处多年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只觉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怪异,撩拨着整个心脏,焦躁起来,不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起。江澄一把将人推开,方才的火气瞬间转为羞恼,“谁爱你了,你在胡乱说什么?”
那人嬉皮笑脸,没一个正形,表情暧昧的对此挑了一下眉,道:“对对,只是这空中的醋味实在是太浓了。”
“魏无羡,你找打!!!”
意识仿佛抽离了身体漂浮半空,混沌的大脑无法回神,魏无羡看见自己举茶去敬江澄,在场众人纷纷投来看好戏一般眼神,江澄气定自若,他神色如常,举杯回礼,魏无羡在那平静的眼波中看到了惊诧的自己。
江澄放下了,这对他而言是一天大的喜事,没有人会再一遍遍提起他不愿意回顾的往事,没有人会再用那种仇恨复杂的眼神看他,没有人会再对他用那刻薄的话语。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自那之后,江澄身旁出现了一个与他相似的男人......
气恼?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不知从何而起,气江澄的自欺欺人?欣喜?有,他甚至有些飘飘然,看吧,江澄,我足够了解你,我知道的,你根本放不下我。
江澄是一个理性又疯狂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对他而言家族亲人胜过一切,未达目的誓不甘休,杀伐果断。
魏无羡很清楚的了解这一点,正因如此,江澄的转变让他从未预料过。
13岁的年纪正是从孩子到少年的过渡,也是在这一年魏无羡从江澄身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执拗与狠厉。
江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愤恨与怒气,他牙关咬得死死的,微颤的肩膀,紧握的拳头,这一切的缘由都归于一封信,一封关于抓走阿姐的歹徒的留信。
魏无羡狠狠一拍桌子,怒道:“可恶,他们就是算准了江叔叔和虞夫人不在莲花坞才敢如此嚣张,才敢动的手。”
一把抓起桌上配剑,步子不过迈开一步,手臂便被人狠狠抓住,回头相望,对上那怒气中包含担忧的目光,“你去做什么?”
“自是去救师姐。”
“救?怎么救?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爹娘了,她们马上回来,这事不能乱来,得找她们商量一番才行。”
“等到江叔叔虞夫人回来那都已经三日后了,到时候师姐都不知道怎么样了!”魏无羡的忧虑江澄自是考虑过,他气魏无羡鲁莽,只知道一个劲的往前冲。
“所以呢?你就要凭着对方给的地方跑去自投罗网,魏无羡,就算你的修为在同龄人中算是天赋异禀,可如今你连对方多少人,修为如何都不知道就敢上去,是真的那么有自信将阿姐救出?”
一句话让魏无羡清醒不少,江澄知道自己在因姐姐被抓的事而迁怒,他很窝囊的将气发给了会接收他全部脾气的魏无羡。
“你有什么事从来都不会和我们商量,总是凭着自己的感觉来做,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是话本里的传奇英雄,还是说你从来就没有把我们当做过一家人。”
“阿澄,别说了。”
一句话让江澄抿嘴闭了嘴,他知道自己失控了,此刻却是道歉的话也说不出,撇头躲避,“魏无羡,我该怎么办?”
那么小心翼翼的询问,那是他的亲姐姐,他心中的担忧怎么可能比魏无羡少,只是他顾忌得太多,比起魏无羡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考虑得也更多。
双手捧起那低垂头颅,双眸对视,魏无羡郑重道:“江澄,我们一起去救师姐吧。”
他声音不大,却让狠狠砸中江澄的心脏,瞳孔一颤,带着不解,更像是在说“你把我刚才的话当耳旁风了”?
紧紧握住那有些发汗的手,魏无羡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去救吧,去做吧,我知道我这话很冲动,但是,江澄,我总觉得我现在若什么都不做,师姐若真的出事了,我将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魏无羡有时候也在想,若当初的自己吵着闹着跟随爹娘一起去夜猎,结局又是如何?
两颗同是无法宁静的心,江澄轻叹了一口气,将双手抽离,那双手的温度脱离连带着魏无羡心猛的下沉。
“还楞着干嘛,走,我们去救阿姐。”
心脏又重新跳动了,连带着自己也没想到的不可置信,他看见江澄已经佩戴好了三毒,那颗心又酸涩得疼。
“好,那你别拖我后腿。”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
出门一瞬,他看见江澄猛然转身,背对光,神情严肃至极,“魏无羡,没有人的冲动是为了让自己今后不后悔,我们谁也无法预料今后会发生的事,但倘若你以后还抱着这种心态就别怪我不认人了。”
魏无羡发笑反问,笑得难看,“那么你现在所做的决定又是什么?”
“为了救阿姐出来,也为了让这赌博多一分胜算,我们都要平安回来,魏无羡。”
在师姐生命攸关的时候,自己居然因为这一句话可耻的生出一丝甜蜜,江澄说得对,自己这一做法何尝不是根本没有真正信任莲花坞的众人,没有相信江叔叔虞夫人。
***
多亏江枫眠和虞夫人的及时赶到救下三人,江澄气息微弱,他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连痛苦的呻吟声也没有了。
魏无羡坐在床边,看着这样的江澄一时又在想自己当时的决定真的正确吗?虞夫人来了,他狠狠责备了魏无羡一顿,依旧是那些熟悉的话语,此刻魏无羡的心如同一面平镜,没有尴尬的难堪没有逃避,没有江澄小心翼翼对他投出眼神,让他别在意。
他想起自己与江澄没命的奋战两夜,直到这伙人的头目狠狠掐着师姐的脖子出现了,那么脆弱的,一捏就碎的脖子被人控制在手,命脉被人死死抓住,让江澄与魏无羡同时收了手。
“阿姐!”
惊呼出声,魏无羡从未想过话本里俗套的套路会出现在自己和江澄身上,师姐的性命被人牢牢掌握在手中,他和江澄被威胁着只能活一个。
“开什么玩笑!!!”魏无羡怒喝出声。
他了解江澄的性子,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两个是最熟悉彼此的人,魏无羡一把抓住江澄的手,声音是止不住的担忧,“江澄,别信他的话!”
江澄空洞的眸子亮起诡异的光芒,一抹从未有过的狠厉出现,疯狂又带着极端的恨意涌上,比起爱,江澄最先学会的是痛苦与嫉妒。可他向来会压制这种感情,压制因为父亲偏爱对魏无羡的嫉妒,压制外人嘲讽他姐姐配不上金子轩的恨。压抑的感情冲破压制直直爆发而出,强烈的,让人头晕目眩。
那一抹诡异的笑出现在江澄脸上,那嘴角轻轻扬起,脸上血污像是被地狱恶鬼附身,江澄身子在发抖,止不住的发抖,“哈哈哈——”
压抑的笑声从喉咙爆发而出,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扭曲,恐怖,魏无羡投去惊诧的目光,“江澄?”
江澄止不住的笑,笑得眼睛酸肿,那头目似是没想到江澄这种反应,不满出声质问,“你在笑什么?”
那笑声终于停了,江澄却是无视那头目的话语,极端的平静,对魏无羡道:“你不觉得这很像我们一起看的那话本吗?”
看来两人想到一块去了,魏无羡听着也发出一声轻笑,“确实很像,可惜我们不是主角,绝望和痛苦并不能给我们力量。”
三毒出鞘,被主人紧紧握在手中,虎口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染了顺着手腕染红剑柄,剑穗在滴血,一滴一滴有节奏的拍打在地,“魏无羡,我们来之前就说过,一起活着回去,如果你敢做什么自杀保全阿姐的戏码,我就把那人杀了以后再陪你一同下地狱。”
一句话打消了魏无羡所有的顾虑,“这话我也送给你,你若敢这么做,我就在外宣传我和你有一腿,然后为你殉情。”
江澄最注重面子了,这算是被人捏住了软肋,他歪头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好狠毒的招式,那我更不能死了。”
那头目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狠狠一捏江厌离的脖颈,那痛苦的呻吟传出,他怒吼叫嚣道:“难道你们不在乎这女人的生死了吗?”
魏无羡再次看向江澄,江澄看起来平静过了头,他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若你敢动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一点一点撕下你的皮,让你后悔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反被威胁,谈判的方向竟向江澄偏去,那头目惊出一身冷汗,看着那毒蛇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荡。
“阿姐!”
江厌离有些痛苦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她太弱了,若自己没有那么不小心被抓,自己的弟弟,阿羡也不会被威胁。若她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阿姐,活下去,不然我会杀了所有人,然后去陪你。”
直直猜透江厌离的心思,江厌离眼眶泛红,微弱的声音从喉中发出,“放手去做吧,江家儿女不怕死,我也不会死。”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江澄到底有没有听见,但是她看见自己的弟弟冲上了前,手法干脆又残忍的解决了一个又一个修士。
江澄偏执得可怕,这是当时的魏无羡突然意识到的,既然无法一起活下去,那便一起去死,他想法简单又干脆,让人不容忽视。
***
头疼,阵阵的刺痛折磨着魏无羡,他看见江澄退场了,魏无羡觉得好不真实,曾经的记忆涌起仿佛还在昨日,那个喜怒无常的人,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的人。让魏无羡有一段时间是真的怕他,躲着他的人.......突然真的放下了。
那种解放的感觉突然消失了,没有伤心,没有高兴,只有一种淡然的惆怅,心脏闷闷像是在炎热的夏天套一层薄膜,如今这在世上与他有关,情绪会因他而变的人又少了一个。
江澄退场了,然后魏无羡看着那个与他有七分相似的人也跟了上前。
“夷陵老祖跟了我这么长时间到底要如何?难不成是想要跟我回江家?”又是那带着讥讽的语调,一时间魏无羡觉得什么都没变,江澄还是那个江澄。
只是当他对上江澄眼神的时刻,又发现确实不一样了,那双眼睛总是比主人更懂得表达喜怒哀愁,他只是带着轻轻的一眼扫视,魏无羡便知道那个会为他动怒,会因为他喜怒无常的江澄确实变了。
魏无羡轻咳一声,蓦然发现江澄身旁的那人不知去了何处,像是找到一个话头,魏无羡开口道:“听闻江宗主不知何时提升一名不知来历的门生作为莲花坞副宗主,此番自是来恭喜江宗主的。”
这话竟也不知什么时候学起来江澄那调调。他看见江澄微微蹙眉,眼中带着不解,他上下打量了魏无羡一番,似是猜测对方这一乱七八糟的言路从何而来。
“不知夷陵老祖从哪听这空穴来风的谣言,先不说莲花坞不需要副宗主,就算有也不是这道听途说来的,定由我宣告百家,共庆此喜。”
原来不是副宗主吗?也对,这人突然出现,江澄怎么可能将如此重要的职位给他,魏无羡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那么简单下意识的这么认为。
暗骂自己何时也成了个胡乱猜测的人,他又开口道:“是我失言,江宗主既到姑苏不如多停留几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也是疯了,自己竟真的说出了口,他理所当然的看到了江澄不耐的表情。
“不用,魏公子若真的闲得慌,不如去招待招待其他家主。”
语落,又是转身就走,不带一点留恋,这是什么跟什么?一片凉意随着而来是一阵头痛,头痛,他不知自己何时多了这么个毛病,恍惚间,他看到了那个人又跟在了江澄身旁,什么时候出现的,让人琢磨不透。
小心虚扶上那被腰带紧紧束缚的腰身,紫色身影,红色的发带,熟悉又陌生,那长相像自己却又不是自己。江澄向来讨厌与人有身体接触,现在却是这么纵容,让其走在身旁。
回眸一笑,又是对魏无羡明晃晃的挑衅。
笑什么?为什么笑?那种感觉又来了,像是有什么东西需要他嘶吼打破,他的步子却一步也挪不了,直直站在原地,直到江澄的背影消失。
再一次遇到江澄已经是三个月后,江家举行百家夜猎,云梦伴水而生,这里多是水鬼,这倒苦了其他家族不擅水的门生。
金凌依旧未变,毛毛躁躁,看着众人都出发了,甚至兴奋的舔唇想要一同跟上,结果就是被江澄的一击眼刀刮下,只能闷闷坐下,也对,如今的他贵为宗主,怎么能同这些门生一起行动。
看着江澄身后的男人,魏无羡又看了眼金凌,发现的突破口,他轻咳一声吸引了金凌的注意力,见金凌看来又赶紧使了个眼色。
金凌不明所以还是装模作样的不经意的来到魏无羡身边,见金凌真来了,魏无羡迂回寒暄几句,金凌听得头痛,直接道:“你寒暄寒得真假,到底想说什么?”
魏无羡揉鼻尴尬一笑,道:“也什么,只是想问问那个一直跟在江澄身边的男人。”
金凌一脸不明所以,疑惑反问,“哪个?莲花坞那么多弟子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看着金凌几乎快冒起的大嗓门,魏无羡连忙捂上他的嘴,低声道:“嘘,小声点,就是现在江澄身后那个。”
那双大眼睛眨动几下,然后顺着魏无羡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是一眼让他就撇过了头,他看到他的舅舅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这八月的天此刻却有些冷让人缩了缩脖子。见自家舅舅没有再看自己,金凌才做贼似的又看向江澄的身后。
“哪有什么人?”金凌问道。
“就是........”
魏无羡语气带着几分不争气的味道,只是刚开口几字,看见江澄身后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顿时住了嘴。
那个男人不见了,明明方才还在的。
金凌冷哼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对上金凌那幅你在逗我的表情,魏无羡尴尬一笑,道:“一会儿就指给你看,反正就是一直跟着江澄身旁的男人。”
看着金凌那双写满不明白的眸子,魏无羡无奈轻叹一口气,道:“算了,下次再说吧。”
***
魏无羡没有想到江澄会主动来找自己,但是这份欣喜不过一瞬又被他接下来的话打入了谷底。
“离阿凌远点。”
开门见山的话,那笑容挂在脸上,要落不落,就那么僵硬的,不知所措的停留。
魏无羡很少那么直接的与江澄撕破脸,他向来隐忍江澄的脾气,又或者说逃避,不愿发生争执,而现在却是直直冷下了脸,反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愿多一分纠缠的态度。
魏无羡觉得自己的身份好像和江澄互换了,以前的江澄如此追问着自己,而当时的他也是江澄这般模样。
一阵莫名窝火,深吸一口气,试图和眼前的人讲一讲道理,“金凌是阿姐的孩子,莫不成你还担心我害他不成,江澄,你就是这么看我魏无羡的。”
那眼眸没有一点情绪,冷的吓人,如果以前的江澄定会大声的反驳或者质问,他平静过了头,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公事公办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你怕我像害死师姐一般害死了金凌?”
江澄没有动怒,他抬眸,眼中的情绪和当时一样,“我不会让阿凌死的。”
——若你死了,我就陪你一起。
一样的神色,不过这份感情换了一个人。
他听着江澄冷静的和他分析,冷静这个词似乎和江澄挂不上勾,在他的记忆中江澄总是在拼命嘶吼压抑着什么,带着怒气,带着痛苦。
魏无羡似乎忘了这份冲动与不冷静从来只有在他的面前发作。
“夷陵老祖胸怀大爱,我家阿凌承受不起,你对谁都能来几句关心和问候,对谁都能花上所有去拯救,我家阿凌从小没有爹娘,对你的一点点小恩小惠便容易当了真,还请你收起你那份大爱,放过金凌。”
魏无羡从未想过是这种理由,他宁愿听着江澄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听他说不愿让金凌与杀父仇人待在一起,也不愿听这样的言论。
“魏无羡,你若无法一直给金凌关爱还请你现在就收手,我也不想他最后像宠物一般被人丢弃,你也不用认为愧疚而想补偿什么,他想什么我给什么这就够了。”
魏无羡几乎听不懂这话,他咬牙道:“我怎么不能一直给阿凌爱了?阿凌是师姐的孩子,江澄你又凭什么说我最后会抛下阿凌。”
不愿再交谈,魏无羡死死抓住江澄手,那转身欲走的步子一顿,声音冷到极点,“松手!”
“不松,江澄,你到底在含沙射影些什么?你到底又在害怕些什么?”
魏无羡觉得自己有些话,有些事必须得和江澄问个清楚,他无法再忍受江澄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为什么每次都由自己注视着那离去的背影。
害怕?江澄没觉得自己在怕,他只是隐隐想起,当初阿姐和魏无羡死后,当时的自己很想也跟着一走了之,是这个孩子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他只是无法看着金凌也是如此从期待变成失望。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夷陵老祖也莫在纠缠,免得惹人误会。”那带着讥讽的语气,他知道江澄恶心他断了袖,此刻也是变相恶心着两人。
“惹人误会?”
他只知道江澄准备将这唯一连接两人的关系也斩断。
话语到了嘴边便怎么也收不住,“你若真那么在意,真那么恶心,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知收敛。”
江澄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一声怒喝,“闭嘴,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这话在魏无羡耳边听来简直就是在偏袒那个人,那么在意吗?心里只有沸腾的欲望,这欲望想要他撕破江澄冷静的神色,不想再看他装模作样的不在意,心里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恨。
恨.......用嫉妒更为合适吧,他不想看见那个与他相似的男人站在江澄身旁,这感情扭曲而黑暗,像是藤蔓一样爬满他的全身。
“江澄,我还以为你真的放下了,现在看来也不过自欺欺人!”
又是江澄听不懂的话,甩开那紧抓自己的手,魏无羡抬眸看着那带着厌恶的眼光投来,“魏无羡!你到底想说什么?”
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到底是哪里,魏无羡说不上来,只是迫切想要打破这份平静。
“那个男人呢?那个一直跟在你身后的男人去了哪?你怕人误会,莫不是就是怕他?”
江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只是再一次重复着那句话,“你到底在说什么?夷陵老祖若得了什么臆症不如早点求医治病,何必在我身上发什么疯!”
癔症?不经意的一句话好像在阐述着什么事实,魏无羡神经一抽,狠狠抓上江澄肩膀,此刻脸面他也不想再要,“那个和我长相相似的男人呢?他去哪了?”
明明几乎是认定了江澄的放下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替身,那么,现在那个替身去哪了?
胸口被一掌击中,连带着身子后退几步,魏无羡难以置信,江澄眼中神色没有在骗他,也没必要骗他,“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男人?你不要觉得自己是断袖便人人都是断袖。”
像是又道闪电突如其来的劈在眼前,魏无羡大脑陷入空白,坠入谷底大概就是这个感觉。曾经那自我的翩翩然成了反噬的工具。
“魏无羡,你曾说过人有三样东西无法隐藏,咳嗽,贫穷和爱,如今的你再看看我的眼睛,还剩下什么?”
若是以前的魏无羡会很自豪的说出那个字,但现在的他不能,那双眼睛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魏无羡,揪心的疼痛。
江澄斩断了过去,委婉又利落,用着只有两人才明白的话,他给魏无羡保持着最后的体面这才是令人最悲哀的,彻彻底底的放下。
魏无羡逃过走,他走的步幅很快,似乎还在强压在江澄面前保持冷静,可那急促的呼吸,慌乱的眼神没能逃过江澄的眼睛,他甚至差点被道路的石头子绊倒,江澄似乎呼喊他了,可他宁愿听不见。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真真假假让他分不清现状。
何等的狼狈。
浑身湿透,脸色也被这雨水冲刷得惨白。
他看到了蓝忘机,他的道侣在客房门口等待着他。
空洞的眼睛终于聚起一点点光亮,那沉重的步子差点让他踉跄摔倒,魏无羡狠狠抓住蓝湛的手,声音颤抖,“蓝湛,今天,不,还有以前,你有没有看到过江澄身后跟着过一个男人?和以前的我有七分相似。”
蓝湛不明所以,眼中只是带着担忧,轻声询问,“婴?”
从喉咙发出的嘶吼,无可奈何,几乎崩溃,“你只管告诉我你看到过没有?”
“没有。”
一字一顿,蓝湛的声音,就像是飓风刮起的风浪要将人吞噬,被湖水包裹,被风浪挤压,疼,哪都疼,心脏,大脑,连带着属于上一世的伤口。
没有?魏无羡不可置信的看向蓝湛,那个人只有他能看见,只有魏无羡一人。
只是刹那,魏无羡又看见了那个人,一身广袖黑袍,半披的头发被一根艳丽的红色发带绑着,腰间佩戴一把黑剑,一眼看去,清楚的看见那剑鞘所刻的两个大字——随便。
那原本与自己前世七分相似的脸变得一模一样,像是在看着前世的自己。
倒吸一口凉气,魏无羡只觉自己很累很累,他扶额看着眼前的人,发出几声凄厉的笑声,“你到底是谁?”
那个永远不会出现在众人身前的影子出声了,魏无羡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也不意外这声音和前世的自己一样了。
只是那话语让魏无羡从头凉到了脚。
“云梦魏无羡,亦是你的心魔。”
一场自欺欺人的独角戏。
fin.
【哈德】Crown of Peafowl孔雀荣冠 Chapter.1
阅读指南
*战后文。私设有。ooc有。洗白有。
*Harry/Draco, Ron/Hermione, Blaise/Pansy。
*马天龙奋斗史。先创业后恋爱。
*他们属于J.K. Rowling,故事属于我。
*自娱自乐慢慢写。希望有缘读到的你喜欢。
一句话大纲
战后Draco发现他的未来早已经被一群人给他安排好了。
——他们家当初转换阵营可不是为了这个
Chapter.1
“所以,你最后决定去圣芒戈了?”
...
阅读指南
*战后文。私设有。ooc有。洗白有。
*Harry/Draco, Ron/Hermione, Blaise/Pansy。
*马天龙奋斗史。先创业后恋爱。
*他们属于J.K. Rowling,故事属于我。
*自娱自乐慢慢写。希望有缘读到的你喜欢。
一句话大纲
战后Draco发现他的未来早已经被一群人给他安排好了。
——他们家当初转换阵营可不是为了这个
Chapter.1
“所以,你最后决定去圣芒戈了?”
Pansy懒洋洋地趴在铺满繁复蕾丝花边茶巾的小桌上,难得没有紧身束腰的约缚,她柔软的四肢彻底伸展开来,像一只栖息在礁石上的人鱼。被丹寇浸染得鲜红艳丽的指尖正无聊地卷着自己丝绸般的黑色发尾,“Doctor.Malfoy,真是一个有趣的称呼。”
“挺适合我的,不是吗?”
Draco歪歪扭扭地斜倚在宽大柔软的皮质沙发中,刚结束的考试让他整个人有些萎靡,容光焕发也没有办法彻底遮盖住他眼底的一片青黑。他打了一个哈欠,困倦让这个铂金色头发的小混蛋没有了往日的锋芒毕露。
他微微抬起尖尖的下巴,露出了一个略带得意的笑容,“至少,我魔药学和魔咒学都拿了O。”
“梅林,停止你的炫耀!”Blaise翻了个白眼,把骨瓷茶杯放回桌上,随意扫了一眼摊在桌面上的推荐信,信笺上霍格沃兹的漆印标明它属于McGonagall校长——多么热心而公正的格兰芬多。
他单手撑着下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中充满了嘲讽,“除了治疗间,其余区域禁止一切魔法。这可真是一个适合巫师呆的好地方。”
Pansy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Draco新魔杖的申请……”
“在我实习期结束前,大概会无限延期吧。”
Draco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梭着身侧原本属于他母亲的魔杖,白银和钻石的装饰让它更像是一把缩小的华贵权杖。她比他自己的魔杖短一些,细一些,更适合女性纤细柔软的手掌。他可以轻松地用这个魔杖使出大部分魔咒,仿佛就如同他那个宠溺的母亲一样,纵容他一切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即使有了魔杖,我们每周也得去魔法部接受魔咒检测。”Blaise冷笑着,棕色眼眸中的愤怒被他隐藏得很好,“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把我们扔进阿兹卡班,所以干脆换了个地方。”
“住嘴!”
Pansy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原本趴在桌子上的身体猛地坐直,迅速伸出魔杖在他们周围施放了一个静音咒——她总是三人中更细致谨慎的那一个人,“我可不想明天在预言家日报上看到你的名字。”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Blaise歪着头,冲Pansy抱歉地眨了眨眼,杏仁色的眼睛顺着笑意弯起来,更像是深情甜蜜的挑逗。
Pansy皱着眉头盯着他,耳边的碎发被一个小巧精致的三色堇发夹别了起来——Draco记得那是圣诞节Blaise送的——裸露出来的耳尖染上了淡淡的绯红,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看着好友们微妙而不自知的互动,Draco清了清嗓子,想要努力试图打破这暧昧的气氛,“Pansy,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曾一直坚信,我毕业了可以直接嫁给你,成为Malfoy夫人。”
“以圣芒戈实习医师的工资,我大概连订婚戒指都没法送给你。如果你接受,我可以马上写信告诉我父亲,我拥有了一段纯真而永恒的爱情。”
“好吧,从现在起,我俩就已经彻底没可能了。”Pansy有些哀怨地瞥了一眼Draco,“恭喜你,又一次让一个纯洁少女的心破碎了。”
Draco和Blaise靠在一块儿,咯咯地笑了起来。Draco伸手戳了戳身边男生的肋骨,问,“她没办法成为新娘了,你或许还能成为新郎呢?”
“我可不想过早地被婚姻绑住,女巫们会哭的。很幸运,我也收到了推荐信。”
Blaise轻佻地勾了勾唇角,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嫌弃地扔在了茶桌上,语气里透着一丝冷漠,“魔法部的妖精联络办公室。我原来甚至不知道有这个部门。”
“他们和古灵阁关系不错。”Draco拿起信封扫了一眼,嘲笑道,“和妖精打交道挺麻烦的,你或许得去考个哥布林语证书。”
“谢谢你的建议。”Blaise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说不定哪天我会觉得妖精是这个世界上最迷人的物种呢。”
Pansy翻了个白眼,又懒洋洋地趴回了茶桌上,用魔杖将蕾丝茶巾上的玫瑰变成了一朵小巧精致的三色堇。
这是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
本来人数就不多的学院,在战争后显得更加冷清空旷,而正窝在角落享受毕业前最后平静的三个人,是难得坚持上完最后一年全部课程并参加了N.E.W.Ts的斯莱特林学生。
终于只剩下他们三人,没有低年级无止尽的窃窃私语,没有其他学院不知疲倦的窥视挑衅,平日里永远紧绷的神经,在地窖缓缓摇曳的湖底波光中,逐渐彻底放松了下来。
Pansy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Blaise有些笨拙地给她披上了自己的长袍,然后和Draco靠在同一张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聊着刚结束的考试,混乱的曾经,还有茫然的未来。
他们三人都见过彼此最难堪尴尬的一面,已经全然不在乎彼此面前的形象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这么不可思议。
之前在霍格沃兹的七年中,Draco从来不觉得自己和Pansy还有Blaise的关系有多么要好,他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Pansy总喜欢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自居,这让他一度很烦恼——虽然他一直偏爱黑发,但随时随地戏剧性的尖叫晕倒可不是他喜欢的。
Blaise这种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也不是他愿意接触的类型,他们一样的傲慢而自大,更何况,他还曾嘲讽过自己被黑魔王和食死徒遗弃排挤的父亲。
在霍格沃兹,Draco或许根本没有朋友。
他的一切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思考如何在救世主“憎恨的人”的名单上爬到第一。他从来不懂得,也根本不需要明白如何去经营一份友谊,那个时候,他身后还有两个高大壮硕的跟班,能够帮他挡住一切恶意与嘲弄。
可惜,他们一个死在了那场噩梦般的厉火中,一个在战后远走他国。
手臂上还残留着丑陋邪恶标志的Draco,还有战争中想要交出救世主换取生存的Pansy,他们两人在霍格沃兹几乎就是发泄愤怒和憎恨的活靶子。Blaise一直都是中立派,谨慎而巧妙地保留着自己所有的立场,但是他也看不惯自己学院的女孩被一群男生欺负,自然而然地充当起了护花使者的角色。
战后一年的形影不离让他们原本虚伪脆弱的关系逐渐变得紧密起来——没有斯莱特林愿意一个人出现在霍格沃兹。他们都明白,对于他们而言,这里并不如预言家日报中宣传的那么安全。
属于魔法界的战争,在伟大的救世主和黑魔王那场惊心动魄的决斗中已经结束;但属于斯莱特林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们三人在一块儿打了很多场架,有输有赢。互相守护彼此后背的感觉,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美好温暖——格兰芬多式的友谊某种意义上来说挺甜蜜的。
Drcao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那个娇滴滴仿佛永远只会容光焕发咒的Pansy,盔甲护身用得比他们两个男孩还娴熟,而那个巧克力色皮肤少爷轮廓完美的肌肉,似乎不仅仅只是为了和女孩子调情而训练的。
他的两个朋友,也惊讶地发现,永远胆小地躲在两个高大的保镖身后,在与救世主漫长无聊的决斗中永远败北的铂金小少爷,已经成长到能轻易撂倒三个围攻他们的同级生。
Draco胆小怯懦,总会在被围住的瞬间委屈地红了眼眶,手腕颤抖地拔出自己的魔杖。最开始他还因为疼痛偷偷躲在Pansy怀中哭过,但快要毕业的时候,他已经可在被魔咒击中后,面无表情地施咒反击。
他们的生命中不再充斥着丝绒蛋糕和香薰礼服,只有恍若在黑暗中行走钢丝的胆战心惊。
如果这场荒诞可笑的失败战争最后给Draco带来了什么,除了那些丑陋的伤疤和惨烈的回忆,大概只有这两份全新的友谊。
两份一点儿也不斯莱特林的友谊。
Draco不讨厌圣芒戈,他其实也不讨厌治疗师这个职业。
受斯莱特林曾经院长、杰出的魔药大师的影响,他挺喜欢魔药学的,也有足够的天赋。如果不是拿不到推荐,他甚至觉得在霍格沃兹留校,当一个魔药教授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规划。
Blaise坚称,McGonagall那封推荐信是居心叵测的阴谋,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监视。不过Draco倒是相信那个正直得有些古板的女巫,是真心实意地为他们这些斯莱特林在谋划职业——她的荣誉和自尊不允许她为了政治博弈牺牲任何一个学生的未来。
虽然嘴上抱怨嘲弄,他们心底其实比谁都明白,这或许是Draco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圣芒戈闭塞封锁的环境无疑给了他远离媒体和人群的机会,除了那些孱弱可怜的病人,他不需要接触更多的巫师。
就像是一个安全的玻璃笼子。
虽然羞于承认,Draco清楚,他自己心底甚至是有些欣喜的——他受够了在霍格沃兹最后的这一年。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那些憎恨和愤怒之下,没有人能挡在他面前,他甚至必须得挡在他的朋友身前。从前的傲慢自大和优越感,那些消磨时间的恶作剧和霸凌,让他现在更觉得羞耻痛苦。
角色互换,勇者变为恶龙,巨大的落差折磨着他,几乎快要逼疯了他。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避这一切,圣芒戈无疑是他当下一个完美的选择。
而这所有的沾沾自喜,在他撞见醉酒的Lucius之后彻底粉碎。
战后Lucius虽然逃脱了审判,但也被免去了魔法部的职务。预言家日报上面说他需要长期呆在马尔福庄园安静养病——这更像是一种无声地软禁。曾经傲慢骄傲的铂金家主失去了一切,权势,地位,名利,甚至是他的魔杖。
虽然Malfoy依然富裕,但是他们手中的金加隆却远不如曾经那般值价而富有效率。
Draco最初只是想把自己的N.E.W.T.s的成绩单给Lucius。他已经猫头鹰回来了一份,但还是克制不住想要亲手交给父亲的想法。
感谢战后一年,他所有的时间都被迫被学习和打架充斥着。这次他考得不错,据他所知,比他考得好得只有黄金三人组中的万事通小姐。年幼的他或许会把一切失败归根于考官固有的偏见不公,但在亲眼目睹过他们在战争中的战斗后,他明白,身为一个纯血巫师,他已经连最后的尊严都输得一干二净——他至今甚至都无法完整地使出不可饶恕咒。
但他依然希望这一份成绩单能让父亲开心一些。
家主书房厚重的梨花木门难得没有关紧,上面雕刻的蛇正无声地凝视着站在门口的Draco。透过门缝,Draco无意间瞥到倚在一块儿的父母——他知道现在他应该离开了,但是父亲绯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脸颊让他稍稍有些迟疑。
Draco藏在过于宽大的长袍中的手捏成了拳头。他安静地往黑暗中退了一步,无声地潜匿进了阴影中。
Lucius的手里还捏着Draco寄回来的成绩单,还有那封推荐信。他难得的喝醉了,还是在从不允许酒精的书房之中。铂金色的脑袋正歪歪扭扭地靠在Narcissa的肩膀上,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天文学竟然是E。他房间天花板上那些愚蠢的,会动的星星,十八年来都没教会他怎么去辨认一颗星座吗?”
“大概是因为他们最后都只会变成天龙座。”
Narcissa轻轻揉着丈夫的太阳穴,想让他更舒服一些,“我不得不提醒你,那些愚蠢的,会动的星星,是你一颗一颗亲手镶上去的,在Draco出生之前。”
“哼。”
Lucius冷哼一声,完全拒绝回忆曾经自己蠢爸爸的行径,继续嘀咕,“圣芒戈,哦,多么好的庇护所啊。一个Malfoy竟然要像家养小精灵一样,给那些泥巴种和哑炮煮魔药?”
“幸好Draco挺喜欢魔药的,不是吗?”
“他不工作也可以,Malfoy可还没穷到养不活一个儿子。”
Lucius有些生气,酒精让他的愤怒一点儿也不吓人,更像是一个得不到糖果无理取闹的坏脾气小孩,“Cissy,我不希望Draco去那儿。”
“那不只是一个工作,你明白的。”
Narcissa温柔地抚摸着丈夫被牢狱和战争摧残得瘦弱苍白的脸颊,水润的眼眸中写满了心疼,“他们需要Draco待在圣芒戈,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可是,他更应该在魔法部。”
Lucius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眸中盛满了自责和懊恼。
他握住Narcissa的手,沉默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慢悠悠开口向自己的妻子倾诉,“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我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Malfoy,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斯莱特林。”
Narcissa安静地注视着他,紧紧地回握住了他几乎只剩骨头的手。
“我应该更邪恶狡猾一些的,就像一个食死徒该是的那样。但我办砸了所有的事情,还打不过一个孩子。贿赂勾结,操纵人心,这本来一直都是我拿手的,即使我选择错了阵营,我也应该总有办法挽回,就像上次一样。”
“可是,现在我甚至连累Draco没有办法选择他的未来。”
Lucius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抬起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抚摸着妻子的脸颊,没有美容魔法,妻子鬓间的斑白让Lucius感到了窒息般地痛苦,“连你也被我牵连,困在庄园中。求婚的时候,我明明答应过你,会给你最好的,我答应过你的……”
Narcissa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伸长了手臂,努力将自己高大消瘦的丈夫揽在了自己的怀中。Lucius在自己怀中的身体有些僵硬,却依然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在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她轻轻地拍打着丈夫消瘦的肩膀,声音轻柔而温和,像是在诉说最甜蜜动人的情诗,“Lucius,你就是最好的,一直都是。”
丈夫铂金色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脖颈边的一片温热的潮湿让她的眼眶也逐渐湿润了起来。她把头轻轻靠在Lucius的脑袋边上,两只已经逐渐爬上了岁月褶皱的手依然牢牢地握在一块儿,弯曲成一个让人安心的弧度。
这短暂的依靠,让他们夫妻两人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
从此再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他们分离,能够让他们畏惧。
站在门口的Draco挥了挥魔杖,门上面一直窥视着他的蛇安静地闭上眼,那扇沉重的梨花木门无声地合拢。他沉默地转身离开,快步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熟练地反手施了一个上锁咒。
这个简单的咒语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有些脱力地靠在墙壁上,手中握紧了他母亲的魔杖,上面的钻石装饰硌得他手掌一片通红。
他看着满墙的星星发呆。
房间没有开灯,恍若银河的繁星辰光已经足够明亮。那些旋转地移动着的星辰最终勾勒出了天龙座的形状,蜿蜒盘踞,傲慢自信,过了一会儿,它们又缓慢地闪烁着分散开来,落入更浩瀚的星海之中。
Draco咬紧了下唇,抬起手,狠狠擦掉了脸颊上的一片泪痕。
他的父亲说错了,真正不合格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身为Malfoy,身为斯莱特林,他早就将家训院训忘得一干二净。他所有的不择手段,所有的功于心计,都只是用在和救世主的私人恩怨上面。他甚至还为那些无关痛痒的恶作剧而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充满诡计,手段高明,
他不够狡诈精明,不够强大冷静,他甚至没有一点儿野心,甘愿从此躲在角落,彻彻底底牺牲他们家族所有的荣誉,脱离整个魔法界。
他曾经为了他的家人能够活下来,向着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领袖伸出了魔杖——那是他唯一一次鼓起全部的勇气,最终却因为自己的怯懦胆小彻底失败。
Draco扫了一眼手中的推荐信,沉默了片刻,然后毫不迟疑地撕碎了它。
他愿意为了家族再勇敢一次。
这一次,他已经无所畏惧。
“所以,你现在改变了主意,准备去拯救被格兰芬多统治的魔法世界了。”
Blaise看着面前正在抱着一本巨大的魔法部花名册,挨个认人记名字的好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咬碎了嘴里的曲奇,即使是Malfoy夫人拿手的小甜点也不能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好——Draco带着些天真而不切实际的认真努力,让他觉得无奈而又有些可爱。
或许在家境优渥,衣食无忧的小少爷眼中,魔法部的政治游戏和他手中的巫师棋没有本质的区别。
他瞥了一眼坐在Draco身旁,现在也兴致勃勃地凑过去一起认认真真研究花名册的Pansy,准备把这个难题丢给她,“嗨,你的小王子要去夺回他的王国了,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建议。”Pansy歪着脑袋,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发尾,“如果成功的话,我就不用嫁去法国了。”
“法国?”
“父亲觉得以他食死徒的身份,在英国已经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纯血家族联姻了。他或许觉得,去法国重新开始也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你的婚姻不应该是他们谈判的筹码。”
“联姻是最好的结盟,纯血家族的女孩都这样。如果双方恰巧互相喜欢,那当然是最圆满的。但是更多的时候,人不是总能这么幸运的。”
Blaise皱起了眉——他也是纯血家族的孩子,但是他那位浪漫多情的母亲从未要求他为了家族要牺牲他的感情。他有些苦闷地点了点头,内心莫名的不安和慌乱让他有些焦躁。
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Draco目前除了一个目标什么都没有的宏大计划上,提醒他,“可是Draco,魔法部不会允许你再在里面发展任何Malfoy的势力。”
Draco瞥了一眼脸色怪异的好友,懒得去戳穿他们那些迟钝的心思。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说,“唔,你是不要去妖精联络办公室吗,我决定将那里作为我事业发展的起点。”
“哈哈,真好笑。”
Blaise又往嘴里扔了一块儿曲奇。他瞪着笑得快滚进Draco怀中的Pansy,还有一脸严肃的Draco,脸色一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你是认真的?”
“加油干,说不定以后我们可以无息找古灵阁贷款呢?”
Blaise垂下眼眸,平静地看着手边的魔杖,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不要在好友的家中,在不知道有几个家养小精灵的眼皮子底下向好友扔恶咒。
“好吧,我们需要代言人。”
Draco暂时停止了对好友的捉弄,把花名册扔到了一旁,随手在空中用魔杖划了几个名字,“他们曾经帮我父亲做事。了解他们的秘密,抓住他们的弱点,然后掌控他们。”
Blaise点了点头,干巴巴地开口,“听上去似乎很简单。”
“但是他们还不够,我们需要一些更年轻的代言人。”
“我和拉文克劳一个毕业生关系不错,她收到了魔法部的推荐,会去国际魔法合作司。我或许可以找她谈谈。”Blaise很快明白了Draco的意图,开始任劳任怨地帮他完善他的计划,“斯莱特林除了我,没再听说有谁收到了魔法部的推荐信。赫奇帕奇和格兰芬多那边呢?”
Draco撑着下巴,似乎在思考权衡着什么。他的脑海里飞快过滤着昨夜花了大把金加隆买到的霍格沃兹毕业生成绩单,“赫奇帕奇那边我们没有认识的人,这个晚点再讨论。倒是格兰芬多……”
“救世主曾经说过他想当傲罗,魔法部应该不会放他去其他地方的。”Pansy挥了挥魔杖,刚才被Draco随手写在空气中的名字已经整整齐齐地罗列在了一张崭新的羊皮纸上,“他救过你,还帮你作了证。或许你可以和他谈谈?”
“唔……我会考虑的。”
Draco愣了愣,不太情愿地将“和救世主谈一谈”放进了自己的日程计划的最下面——直到现在,他也一直没弄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和救世主相处。他们针锋相对了七年,甚至在不同阵营互相敌对,但是救世主救了他,两次,这让一直以欺负他为乐趣的Draco感到羞耻而难堪。
他甚至有些害怕面对救世主。
那就像是一个诚实而冷漠的镜面,不断地提醒他,他曾经是多么的混蛋。
他的两个朋友正在专心研究羊皮纸上的名字,似乎全然没有察觉他那瞬间的不自然。Draco花了几秒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才打断了他们的讨论,问,“你们觉得,Granger怎么样?”
“聪明,强大,有野心,大概是黄金三人组里面唯一有脑子的人了。”
Pansy毫不吝啬的赞美让两个男孩同时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她在朋友们充满探究的注视下,不太自在地将垂落耳鬓的头发别在了耳后,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她曾经帮过我,在我被几个格兰芬多堵住的时候。”
“Blaise为什么不在?”
“格兰芬多那帮混蛋还堵过你?”
两个朋友的质问让她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那是在女生盥洗室!”
Draco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格兰芬多必须要拯救全世界的正义感和责任感总会让他们对弱者无法视若无睹——这真是一个完美的伪装,他们不会拒绝被整个魔法界排挤憎恶的可怜的斯莱特林。
“好的,那我最近会约她谈一谈的。”
Draco用魔杖轻轻点了点放在桌上自己的记事簿,愉快而轻松地决定了最近日程表中的头号任务。他习惯性地微微扬起尖瘦的下巴,让人不由得想起原来那个傲慢自大的小混蛋,“我们会像蛇一样,无声无息地滑进魔法部的。然后我们会吃掉最甜美的果实。”
那张精致英俊的脸蛋上志在必得的认真,天真浪漫得让Blaise有些担心——但是Draco选择告诉他们这个计划,就已经笃定了他们不会退出,这该死的相互了解。
他一边整理着刚拿到的名单和材料,一边确认着,“你骂了她七年泥巴种,你觉得她为什么会答应跟你谈一谈?”
“我会对她好一点的。”Draco挑了挑眉,信誓旦旦,“我很擅长这个的。”
如何讨好一个女生?
Draco根本没为这个事情烦恼过——他见过父亲讨好母亲的那些手段,也见过斯莱特林其他男孩子追求女生的方法。
打听到Granger在魔法法律执行司实习根本没花他太多的时间,预言家日报花了整整五个版面来介绍那些战争英雄毕业后的就职状况。他找Pansy要了几家她常去的店铺名字,砸下了大把金加隆一跃而成最高级的VIP客户。
新鲜的花卉,高级的茶点,各种各样的礼物,Draco愉快地指使着各种颜色的猫头鹰尽职定时定点地飞进魔法部。看着预言家日报上惊心动魄的标题,“疑似情变!Granger惊现神秘追求者!”他满足地点了点头, 心想大概没有女孩可以抗拒这些——金钱总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提到金钱,Draco最近正在忙着变卖自己名下一部分乱七八糟的财产。
他和Blaise站在自己古灵阁的仓库中,面对着随意堆放,散落了一地的首饰珠宝面面相觑。他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用魔杖戳了戳Blaise的腰部,“别发呆了,快干活。”
“为什么我要帮你整理财产?”
“因为我不确定哪些东西可以卖掉,哪些东西不可以。”Draco扯出了一个假笑,“这应该是你的专业才对,你处理过很多次。”
Blaise露出了一个冷笑,懒得针对Draco话中暗藏的那些揶揄进行犀利的反击。他挥舞着魔杖,看着慢慢漂浮到他手里镶满宝石的手串儿,不可置信地回头盯着正在清算宝石储备的Draco,“女款?认真的?你还会用这种东西?”
“商业来往。反正我父亲不会在意他的生意伙伴送给他可怜的儿子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你该叫上Pansy,她比我更擅长这些。”
“她会微笑着把这些东西全部带回家的。你知道,我总是不擅长拒绝她。”
没过多久,Draco清点完了他那一堆宝石。他抱着双臂,注视着正忙碌的Blaise,看上去似乎有些苦恼,“昨天晚餐的时候,父亲在暗示我,如果零花钱不够了可以找他索要。他似乎对于我不去圣芒戈而待业在家感到无比快乐。”
“你还没有告诉Malfoy先生你的……小计划?”
“扶持一个泥巴……咳,麻瓜出身的女巫,和去圣芒戈当家养小精灵,我不觉得他会喜欢其中任何一个。”
Blaise被他那夸张的表情逗乐了。
等到两个斯莱特林终于清点完一仓库的物品,把即将需要拿去变卖的清单整理好走出古灵阁的时候,Draco被困在古灵阁外面等候许久的猫头鹰袭击了,他被发胶固定得完美整齐的铂金色头发在与猫头鹰的殊死搏斗中彻底散开。
Blaise将手揣在裤兜中,懒洋洋地站在一旁,决定不对无限奴役自己的好友施以援手。
“梅林,难道没有人教导公共猫头鹰什么叫做基本送信礼仪吗?”
终于从那只凶猛地猫头鹰爪子中抢到了信件,他恼怒地回头瞪了一旁好整以暇的好友,发红的眼眶显然彻底愉悦了Blasie。他随手给Draco施了一个清理一新,靠过去瞥了一眼信封,震惊地说道,“在被预言家报猜测了三周,Granger终于忍不住给你回信了。”
Draco一脸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他慢腾腾地展开了信封——那是用魔法部统一的记事本纸张叠成的,Granger花了三分之一的篇幅,礼貌地对他的礼物和关心表达了谢意,剩下的三分之二,都在用尽量克制的语气表达她的困扰和拒绝。
“文笔不错。”Blaise在一旁看了之后总结到,“她就差没有直接给你寄吼叫信,问你究竟什么毛病了。”
“哼,泥……格兰芬多。”
Draco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似乎拒绝承认自己完美甜蜜的示好方法有任何瑕疵。
“这就是你对她好一点的方式?”Blaise笑出了声,“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在霍格沃兹八年都没有谈过恋爱了。”
Draco瞪了他一眼,强调道,“Malfoy忠于伴侣。”
“得了吧,你一年级就和救世主在草坪上滚在一块儿了。”
看着在自己戏弄下,那张气得浮起淡淡红晕的精致脸蛋儿,Blaise耸了耸肩,适时转换了话题,“你准备跟她谈些什么?愉快地回忆学生生涯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写了一些发展建议和草案。”Draco将那份信叠好塞进了自己的袍子里面,“我花了三个晚上去阅读她在学校期间的所有论文,我现在或许比她那两个黄金男孩更了解她。放心,我能搞定一切,她不过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女孩。”
Blaise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懒得拆穿好友,他现在做的事情和他嘴里嘲笑的理想主义相距不远了。
周三下午2:00,晴,Chanson de la pluie,离魔法部最近的一家法式餐厅,最完美的下午茶时光。
Draco穿着墨蓝色的三件套,从领带夹到袖扣都是一丝不苟的精致严谨。他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达这家餐厅,坐在靠窗的桌子边,懒洋洋地翻着手中的法语菜单。面前的餐桌上摆着五颜六色的茶点和银质雕花茶具。透过玻璃窗户的倒影,Draco不留痕迹地用余光打量着自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色头发。
他头发最近长得有些长。早上出门的时候,Narcissa用绣着银色花边的墨色缎带帮他把及肩的头发抓在了脑后,额头不够长的碎发随意搭在了眉间——这让他看上去有一种野性而颓废的气质。
他嫌弃地撇了撇嘴,觉得这应该是格兰芬多喜欢的风格。
距离约定时间过了十分钟的时候,他看到了抱着一大堆材料急匆匆地冲进餐厅的女巫。她似乎很少来这种餐厅,蓬松的棕色长发被一支铅笔勉强束在了脑后,皱巴巴的长袍袖口还沾着墨水。她似乎被宁静而优雅的氛围吓到了,本来大口喘着气的脸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果然是格兰芬多。
Draco嗤笑了一下,冲一直等在身边的服务生点了点头。
很快,Hermione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坐在了Draco的对面。她有些局促地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柠檬薄荷苏打水让她冷静了下来。她明亮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面前正体贴地帮她倒茶的金发青年,不着痕迹地飞快打量审视着他,“不好意思,临时有个会议。”
“没事,我也刚到。茶我已经点好了,希望你会喜欢。”
Draco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这让Hermione打量的目光更加警惕。等到服务生在他们身边施放了一个静音咒退到一边,他指了指放在面前一个玻璃瓶里的魔药,“很抱歉我贸然的猫头鹰,似乎给你带来了一些……小烦恼。为了表示我对这次谈话的诚意,吐真剂。”
Hermione没有去碰那个精致昂贵的玻璃瓶,熟悉的味道和颜色让她知道这不是假的。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Draco把药倒进了茶杯里,搅拌了一会儿后一点点喝掉。
她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思考这个狡猾的斯莱特林的打算,直截了当地询问,“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太直接了,Granger小姐。”
Draco放松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默默祈祷Blaise对自己施放的不允许说几个关键词的禁咒在吐真剂的作用下也依然管用,“我想找你合作。”
“合作?”
Hermione抿了抿唇,目光中毫不掩藏的怀疑和不信任让Draco戏谑地勾了勾唇角——他发誓,他将嘲弄和讽刺隐藏得很好。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侧的魔杖,细不可见的紧张被他藏在了绅士而得体的微笑背后,“我明白,你想改变魔法界。很巧,我也想改变我自身的处境。”
Hermione有些警戒地瞪着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轻松一点,Granger小姐,这里的茶点不错,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Draco开始庆幸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刚刚毕业的格兰芬多。她很聪明,却还不够老练——至少在如何同一个喝了吐真剂的人谈话方面,她还差得远。
他撑着脑袋,注视着那个正小心翼翼地切着松饼的女巫,突然开口,“Potter和Weasley或许一点儿也不了解你。”
看着那个突然抬头,一脸被离间愤怒的Hermione,Draco笑了笑,无比绅士地将手边的蜂蜜罐推到了她面前,轻声解释道,“原谅我的冒犯。我的意思是,魔法部很适合你。”
Hermione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Ron一直期待她毕业后能够去帮忙管理韦斯莱笑话商店,Harry似乎也更支持他哥们儿的想法。她或许永远不会预料到,毕业之后,第一个支持自己职业选择的人,竟然是Malfoy——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
这让她没有拒绝那个金发青年推过来的蜂蜜罐。松饼和蜂蜜的完美融合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思考了一会儿,问,“你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具体是指的什么?”
“我被列入了魔法部的黑名单,但是我依然有足够的金加隆。”Draco不动声色地观察着Hermione,看着她逐渐放松下来的表情,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我想,我在魔法部或许可以有一个代言人,让我的一些创意……更容易实施。”
“你想就靠金钱改变魔法界?你是受了美国大选的启发吗?真有创造力。”Hermione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似乎有些烦躁,“你真的认为我会因为金钱,替一个Malfoy发言?”
“你不会有任何损失的。”
Draco平静地将一叠整整齐齐的文件递给了她,介绍到,“我最近写了一些方案。我觉得挺有现实价值,或许你愿意看看。”
Hermione飞快地扫了一眼文件的名字,上面涉及的话题让她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
“战争不止让你们成长了,我们也是。我知道你对现在的魔法界有很多不同的想法。”
Draco撑着脑袋,坦然地凝望着Hermione,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中充斥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勃勃,却有一种颇为感人的真挚诚恳,让人不禁想要去信服他说的一切,“事实上,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的代言人究竟想干什么,只要她能帮助Malfoy家族永远处在利益中心,我就愿意把我自己的一切赌在她身上。”
巧妙的语言。
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倒和Malfoy家族没有任何关系了。
Hermione沉默了一会儿。
她似乎隐隐约约有点明白,Malfoy家族就像一群没有骨气和尊严的懦夫,永远在黑白阵营摇摆不定——因为这一家子铂金脑袋的一切行事原则,都是彻彻底底的家族至上主义。事实上,只要Malfoy家族荣耀永存,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Draco注意到Hermione一直思考的表情有些微的松动,体贴地将她又一次空掉的茶杯倒满,努力继续游说道,“不过,也有其他一些原因。你看,我的确不想出现在媒体和公众面前,梅林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死我。”
“胆小鬼。”Hermione笑出了声,端起茶杯,并没有拒绝他示好的体贴。
“谢谢你对我谨慎的夸赞。”
Draco耸了耸肩,“你不了解魔法部的游戏规矩,不用担心,我会帮助你解决这些问题。我也无法理解你们……混血还有麻瓜的很多观点,或许你可以帮助我。”
他看着已经彻底陷入沉思的棕发女巫,满意地抿了一口红茶,随后挥了挥魔杖,看着魔法时钟上的时间,善意地提醒到,“我们今天的谈话或许可以暂时结束了。你一会儿还有一场采访,希望一切顺利。”
Hermione这才注意到自己完全忽视了时间。
她抬起头,有些困惑地认真观察着那个坐在阳光下,正惬意而闲适地喝着下午茶的正装青年,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不过短短一年,她已经无法把面前看上去绅士优雅的青年和之前怯懦地躲在父母身后的混蛋联系在一块了。
他或许说得对,他们都在长大。
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追问道,“为什么是我……我是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有可能成为合作伙伴,毕竟我们敌对了七年。”
“你是最聪明的。战争英雄这个头衔能解决很多问题。”正在往茶里加方糖的Draco突然意识到吐真剂的效果还在。他皱起了眉,飞快地想要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但是那句话还是控制不住地从舌尖滑出,“而且你长得不错。Malfoy向来喜欢和美丽的人共事。”
Hermione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她慌乱地抱起了桌子上的一叠材料,胡乱比了一个手势,“等我看完了这些材料会联系你的。”
虽然有些小瑕疵,但是还算完美地结束了和未来合作伙伴第一次会谈,Draco满足地享用着那份加了双份糖的茶饮,甜蜜让他幸福地眯了眯眼,像一只餍足的金色猫咪。
他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重新点了一块芝士蛋糕,等到吐真剂的效果彻底消失才结了账,心情愉悦地给了服务员双倍的小费。
可惜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在刚走出餐厅的瞬间,他突然被一阵大力拉住,猛然拽进了一边的小巷里,魔杖刚滑出衣袖落在手掌中,便听到头顶一个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快速念出了咒语,“除你武器。”
他甚至来不及抓稳自己魔杖,就被狠狠地压在了潮湿冰冷的墙壁上。
他抬起头,救世主翡翠色的绿眼睛隔着玻璃镜片,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乱糟糟的黑发在空气中耀武扬威地支棱着,不稳定的魔法因子在他身边噼里啪啦炸出小小的火花,强大而危险。
救世主无比轻松地用属于Draco的魔杖,缴械了属于Draco母亲的魔杖——梅林,没有比这更耻辱的经历了。
愤怒让Draco一瞬间忘记了刚制定好的,要和黄金三人组好好相处的行事策略,拼尽全力地挣扎起来,甚至不顾形象地狠狠踢了他两脚。
疼痛让Harry皱紧了眉头,只用一只手就禁锢住Draco的双手,这让那个苍白瘦弱的金发青年一切反抗显得有些可笑。
Draco停止了挣扎,他眼眶气得通红,却不得不抬起头看着Harry,几乎要吼出来,“Potter,你什么毛病?”
Harry似乎被看上去快哭了的Draco吓了一跳,但他也没有忘记自己该干什么,手中的魔杖稳稳地抵在Draco尖瘦的下巴上,质问,“你想对Hermione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看着Harry一脸不满,Draco又狠狠踹了踹他的小腿,“你弄疼我了,放开我。”
想到对方的魔杖现在正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根本没办法逃脱,Harry才不甘心地放开了对Draco的钳制。
看着那个金发青年正面无表情地揉着自己一片绯红的纤瘦手腕,突如其来的心虚让他有些烦躁,脑海中一些不太愉快地回忆让他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这个人怎么回事,不过捏了一下他的手,怎么就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他是女生吗?
他恼怒地盯着那个正专注整理自己乱掉的衣领,完全不准备配合回答任何问题的金发青年,努力装作凶巴巴地模样继续威胁,“我知道Hermione办公室那些鲜花都是你送的。Ron还在集训,他拜托我要帮忙盯好你,不要让你有任何邪恶的计划。你知道,我会的。”
Draco冷笑。
在这一瞬间,仿佛条件本能般地,他脑海里出现了一长串没有重复的尖锐讥讽,每一句都是完美的优雅而犀利。
他花了极大的毅力,克制自己不要脱口而出——他面前的人是他未来合作伙伴最信任的朋友,他甚至能影响Granger的每一个决定。
Draco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逼迫自己扯出了一个谦逊而和善的笑容,“我只是想和她合作。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回去跟她聊一聊。”
“我会和她谈的。”那个一看就无比虚伪的笑容让Harry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皱起了眉,目光更加怀疑。
Draco实在不想跟患有疑心病和职业病的救世主在这里拉拉扯扯,纠缠不休。巷口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这让他有些暴躁——救世主与前食死徒街头斗殴,多么完美的头条新闻。
他歪着头看着Harry,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那么咄咄逼人,“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Harry沉默地摇了摇头,这让那一头凌乱的黑发更像一场灾难。
Draco伸出手,摊在Harry面前,“我的魔杖。”
Harry警惕地瞪着他。
“我要回家。”Draco面无表情地开口。他已经开始庆幸自己一开始挑上的人是Granger,把救世主早早地排除在合作名单之外——同这些仿佛有无限精力的公狮子谈话简直是一场折磨。
Harry将魔杖还给了他,警告道,“你不要耍任何花招,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随你。”
Draco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幻影移形。而在举起魔杖喊出Malfoy庄园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垂下手臂,瞥了一眼正死死盯着他的救世主,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对了,Potter,还有一个问题。”
Harry握住魔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了,谨慎地注视着Draco,提防着他的一切诡计。
“美国大选是什么?”
【羡澄】All I Wanna Do(1)
*金主羡×十八线小明星澄
*没什么逻辑我只是想看他们doi
今年入秋开始就经常下雨,地面几乎没干过。江澄住的那栋小区楼下门口青苔越发翠绿,不小心总要趔趄两步,然而少有人反应。房租便宜,物业人员也是随便拉了几个人组成,居民们心照不宣,淡定随它去。
这座城市夜晚气温很低,他出门时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坐在驾驶座的经纪人从后视镜中打量了他一遍,冷冷开口:“待会儿到了地方别把外套穿进去,像个什么样子。”
江澄埋在毛领中点点头,轻声回了句知道了。
他的正装不太合身,腋下掐得很紧,坐着的时候尤其勒得慌,因为临时没处借只能从公司服装部那儿拿了一件。内搭...
*金主羡×十八线小明星澄
*没什么逻辑我只是想看他们doi
今年入秋开始就经常下雨,地面几乎没干过。江澄住的那栋小区楼下门口青苔越发翠绿,不小心总要趔趄两步,然而少有人反应。房租便宜,物业人员也是随便拉了几个人组成,居民们心照不宣,淡定随它去。
这座城市夜晚气温很低,他出门时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坐在驾驶座的经纪人从后视镜中打量了他一遍,冷冷开口:“待会儿到了地方别把外套穿进去,像个什么样子。”
江澄埋在毛领中点点头,轻声回了句知道了。
他的正装不太合身,腋下掐得很紧,坐着的时候尤其勒得慌,因为临时没处借只能从公司服装部那儿拿了一件。内搭的衬衫从大商场买的,布料还算柔软,就是领子后面的标签工艺糟糕,扎得脖子又疼又痒。
沈文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经纪人,除江澄之外同时还负责另两位男星。那俩虽远轮不上一线,但代言的广告好歹上过电视,比江澄可强多了。服装对方大概能看出点端倪,却没有提出要解决,毕竟没谁愿在一个十八线小明星身上浪费时间。
所以江澄出门的时候连口罩都没带,根本不担心会有人认出他。
车子驶向高速,他趁着这个机会查看了一下消息。江澄的列表好友不多,自从之前那件事以后只剩下寥寥几个,网骗微商倒有不少。
最上面信息来自外婆,半小时前发的,点开是个小视频。里面有个大约四岁多的小孩子,睁着两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捏着笔写字。尽管字歪歪扭扭一个赛一个大,旁边白发苍苍的老人仍然不吝鼓励,一直笑呵呵地低头夸奖。
他没带耳机,视频是静音看完的。退出后往下滑了一下,内容无非说阿凌、外公和她一切安好,叮嘱他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其他只字不提。
窗外灯光明明灭灭,江澄攥着手机,心情却更加低落了。
最底部的日期显示距离上次转账已经将近一个月。外婆虽然没提钱的事,但他绝不能再让两个老人贴钱,所以那个晚会非去不可。
下车的时候江澄把羽绒服留在后座,穿着单薄的西装迈进了大门。
门口守着门童,通道地板光可鉴人,一同向里走的都身着礼服,正式无比,从外表看确实很体面。
这场酒会十分盛大,大厅中间的香槟塔堆得极高,浅金色的酒水在吊灯灯光下流光溢彩,耀眼极了。到场的不乏各界大佬,个个精似狐狸,觥筹交错间隐含打量与试探。而更多的,则是年轻的俊男靓女。
娱乐圈最不缺美人,没本事没特点根本无法立足。即使有,那也要有火的机遇,火了也要面临过气的困境。多少人在日复一日等待的日子里逐渐容颜衰老,最终不得不黯然退出。
明星表面光鲜,实际隐藏的规则人人清楚。在场的小明星大多没什么名气,顶多在荧幕上当个背景,如今精心打扮,无非期盼能让哪位贵人看中。
圈子里男女不忌,某些老总甚至比起女人更嗜好男人,因而面容姣好的男性新人数量不少。
这些人使劲浑身解数,有的撒娇卖痴,抱着年纪能当父亲的某公司董事长的胳膊不松手;有的故作清冷,刻意穿着衬衫牛仔裤显清纯干净;还有大胆的直接坐到口中“干爹”的腿上,笑吟吟喂起了酒。
江澄身处当中,不可谓如坐针毡。
他缺钱,非常缺。
如果不是因为巨额债务和小外甥的医药费,他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一场车祸,导致父母当场殒命。驾驶位的是他姐夫,被救护车送往医院,三小时后抢救无效宣告死亡。姐姐江厌离刚怀孕,得知噩耗险些晕倒,挣扎了六个月,最终难产去世。
姐夫金子轩那边的亲戚起初因为小外甥金凌是长房长孙,一直想方设法抢夺孩子的抚养权。结果那孩子被查出具有先天疾病,耗钱,而且不一定能治。那些人登时仿佛遇到瘟神,大大方方把孩子让给了江澄。
之前父母大胆在公司实行新措施,由于突然离世,欠下一大笔债务。加上他母亲虞紫鸢这些年做生意得罪了不少人,落井下石者不在少数。
外公外婆一夜愁白了头,主动替他接过了抚养金凌的责任。
然而江澄还是缺钱。
他今年23,前几年参加过一档选秀节目。没有任何唱跳功底,不擅长甜言蜜语吸引粉丝,尽管长相不错但人气始终低迷,勉勉强强从一干各有特色的帅哥中脱颖而出。
因为已经无路可退,江澄尽量克制不生事。然而在娱乐圈最忌安分守己,一个明星,捆绑炒作至少有知名度有曝光率,没谁有时间花心思去了解一个闷葫芦。
江澄嘴硬心软性情慢热,若非长久相处只会认为难以接近。即使帮了别人忙,只要没人发问也不会主动承认。队友疏远戒备,经纪人忽视冷漠,导致出道的人加在一块儿拢共七人,每次活动或者坐车两两一组,他常常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这个团体存活不到半年便因各家唯粉争吵解体,成员分崩离析作鸟兽散。娱乐圈更新迭代迅速,很快他们就被大众遗忘,至少江澄是再也没有听到过曾经队友的消息。
不过他没有余力担心别人。
江澄不是做音乐的料,本身也并不喜欢在舞台上唱唱跳跳。何况偶像出身做音乐赔得血本无归是常事,他不可能浪费任何一分钱,团体解散后就接受公司一位前辈建议尝试演戏,饰演一些小角色。然而不小心得罪公司高层,遭到雪藏,这一藏便将他原有的少的可怜的粉丝也彻底耗光了。
好在那位高层如今另有高就,经纪公司又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影帝级别的爱惜羽毛不愿随意接戏,签别家演员怕他们心不向着自家。所以只能慢慢培养新人。
公司不会提供资源,江澄只好自己想办法。
他没受过专业培训,天赋一般,演戏中规中矩,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坏。
江澄演过死尸,跑过龙套,八月份裹着厚重的戏服差点中暑晕过去。剧组化妆师都用在主角们身上,尤其咖位高的演员更是自带造型师,只想着赚钱的剧组对于小配角自然并不上心。
大众对男明星的容忍度比女明星高,即使男性四十多岁也能演男一号,而女性只能演女一号的妈。
运气是摸不准的东西,但他等不及。债务,外公外婆的赡养,还有金凌每年不菲的治疗费、学费和未来的手术费……那些数字不断滚动,压得江澄几乎喘不过气,只能选择走见不得光的捷径。
他硬着头皮成了酒会其中的一员,却坐在一个偏僻角落不曾动弹。幸好沈文没跟进来,要是后者看到他这样子,保准气得翻白眼。
酒会的中心一直集中在东边,那处聚集了本场最尊贵的几位上位者,不出意料都是中年人。唯独其中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男子,很年轻,想必子承父业。斜眉入鬓,眼露风流,英俊到带了一丝邪气。他摇晃着一支高脚杯,正低头说着什么,时而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到场的许多人早做好了出卖自身的准备,退而求其次,至少要找个模样好的,于是今夜便如飞蛾扑火般纷纷与那人搭讪。
江澄不太关注这些,但看其他人对这人熟谂友好的态度,想必等级不低。他移开目光,继续在人群中慢慢寻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不适合这个圈子,更难以像那些人一样放下身段讨好金主,至少今晚还没做好准备。
江澄活动了一下坐得太久以至于有些僵硬的双腿,放下酒杯慢慢往外走。
整条走廊铺满红绒地毯,踏上去寂静无声。只是这座建筑构造复杂,进来的时候好好的,想出去却总在绕圈。江澄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准备待在原地等服务员经过问路。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刷新闻,忽然跟前出现了一双做工精细的皮鞋。
面前站着个中年人,个子极高,连江澄这样高挑的人在他面前也矮半头。此人西装笔挺,胸前考究地别了一枚造型复古的领针,瞧模样应该价值不菲。脸和身材都保养得不错,眉目深邃,微微冲他笑。
“散席还有很久,怎么这么早走?”
江澄知道这个人。名字叫季峰,舰行企业首席执行官,手下品牌大多年轻人耳熟能详,是个不能得罪的人物。
这样的人,主动和自己搭话?
“临时有事,就提前走了……季总找我有什么事?”
季峰见他紧张的模样,眼角漾出一片细微笑纹,目光越发柔和了,伸手似乎想要摸摸他的头。
江澄张了张嘴:“我……”
“呀季叔,好巧。”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季峰动作一顿,眼中有些意外,“噢,是小魏啊。你也出来透气?”
江澄下意识向声源位置看去,未曾想一只手提前搂上了他的腰。
他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挣扎,然而搭在腰际的手扣的很紧,几乎纹丝未动。
江澄不禁微微侧头,那人只穿了一件黑衬衫,领带松松地挂在颈项,空出来那只手还捞着脱下的外套。虽然把眼镜摘了,但能一眼认出那即是刚才酒会上备受欢迎的男人。因为离得近,能嗅到对方周围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混合着醇厚红酒气息。
“来找人,”身边的人轻快道,“喏,就是他。”
此话一出仿佛在空气中放了一个炸弹,另两人皆一震。江澄抿紧下唇,因为暂时弄不清那人意图,纵然心里有许多想法也按兵不动没辩解。
季峰闻言眼波流转,失望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恢复笑容,“原来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果真转身离开。
季峰的身影转入拐角,身上的力量也随之消失。那个人似乎是酒醒了,感觉到冷,自言自语地嘟囔几句,抖了抖外套重新穿上。江澄看着这副场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对了,”男人突然看向这边,轻笑说,“你该谢谢我。”
“……谢?”他满心疑惑。
“算了,不提这个,我们来讲讲正事。你是叫江澄吧?我看你挺顺眼的,愿意和我签个合约吗?”
“包养合约。”对方强调说,垂眼觑着他的反应。
江澄愣住了。
原本出师不利原准备打道回府,谁知机会自己送到了眼前。但,这个机会,该不该抓住?
他是个异性恋,曾经交过女友,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说不定会结婚生子,当一个丈夫和父亲。如果同意,就要雌伏于同性身下,尊严尽失,得到一笔用身体换来的钱。挣扎着爬到高处,瞒住年迈的老人,欺骗自己的粉丝,忍受同行指指点点。
我做得到吗?
江澄在心底很认真地发问。
他不敢随便答应。
手机震动声嗡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江澄条件反射摸口袋。不是自己的,是那人手机在响。
对方从容递过来一张名片,扫了一眼屏幕,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用担心,我这个人向来喜欢你情我愿,强求就没意思了。你慢慢考虑,上面有我号码,想好了再打给我。”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接通了电话,镇定自若地跟那头说着话,大步流星走远了。
江澄将手中烫金的名片翻过来,引入眼帘的是“魏无羡”三个字。
TBC
魏哥终于当了一回有钱人,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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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总,魏总您慢点儿,哎哟,不是这儿不是这儿,这儿是草丛,这儿才是您家门口,哎哟魏总!”
“啊,夫哦不对,江先生。”
一身西装的司机有些无措的站在别墅的大门口,看着自家总裁喝的烂醉如泥,扑倒在家门口的花坛草丛里,还是用的脸着地。
再看看面前总裁夫人的一张冷脸,心中为总裁默默念了念阿弥陀佛。
“天色不早了,我来就好,你回去吧。”
江澄看着醉倒在花坛里的魏婴,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司机说道。
“嗯。”司机随意的应答着想到:可不是天色晚了嘛,总裁老这么晚回家搞得他都要睡眠不足了。每天把一身酒味的总裁送回家搞得他也是一身酒味,家里那口子老不让他上床他也憋屈啊,今天又要扶老板上去,他真的,嗯????
保镖抬头,只见总裁夫人已经扯起了总裁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搭。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夫人说的话,好像是让他自己回去。
“夫,不对,江先生,那我就先回去,明天还是老时间,来接魏总。”司机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得,从车里提出一杯热乎乎的奶茶,递到江澄的手里:“这是魏总给您买的,城西很火的那家奶茶店的奶茶,他们家的草莓味奶茶做的一绝。”
司机嘿嘿笑着,说完火速开车离开,心里暗暗作喜,今天终于能抱着媳妇睡觉了。
江澄听着轿车发动机的声音一路远去,然后看着醉倒在花坛里的魏婴,又望了望自己手里温热的奶茶,叹了一口气,把奶茶袋子挂在自己的胳膊上,然后伸手默不作声的把魏婴的胳膊往自己的脖颈上搭。
“唔,你谁阿,我不要你。”魏婴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伸手推开面前模模糊糊对他动手动脚的人:“我告诉你啊,我可是魏婴!你敢趁我醉酒做什么小心我”
“魏婴,是我”江澄开口唤他的名字。
魏婴闻言马上停下了他那些一长段的威胁的话,扁扁嘴,打了一个酒嗝:“是…是阿澄啊。”
他的薄唇一张一合,一张俊脸愣是让他笑的变成了个憨憨。
“嘿嘿,阿澄,阿澄。”他念叨江澄的名字,然后就着江澄拉他起来的力气一下子从花坛里站起来,然后倒在江澄身上。
“嗯。”江澄淡淡的回应,打开了家里大门,带着魏婴进屋。
“砰!”
“喂!”
门关出传来两声响动。
江澄关门的时候魏婴扑棱着他长长的胳膊捣乱,一下子脱离了江澄的手,直直的摔在地板上,脸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嗷呜,”魏婴皱着眉闭着眼睛,伸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慢腾腾的转过身来朝江澄哼唧:“阿澄~鼻子好痛。”
江澄叹了一口气,关上房门,半跪在魏婴身边,伸手去拉开他捂在鼻子上的手:“手拿开。”
魏婴不满的哼唧,更加用力的把手捂在鼻子上:“我不!你害我摔倒了,还对我这么凶!鼻子要断了,鼻子已经断了!”
江澄额角掉下几枚黑线,忍了忍,对魏婴说:“魏婴,你把手拿开让我看下。”
魏婴很能拿捏江澄的脾气极限,就算连醉酒都能准确感知。
“毕竟我和他青梅竹马,从小到现在这么多年了嘛。”魏婴时常在面对别人赞美魏氏总裁夫夫的恩爱的时候这样回答。
于是魏婴拿开了手,任江澄去看他遭罪的鼻子。
“嗷!”
下一秒,魏婴狼嚎。
“你的鼻子很好,没断也没变形,放心不用去整容。”原来是江澄伸手狠狠压了压魏婴通红的鼻子,才让魏婴鬼哭狼嚎的。
“砰!”
“喂!”
门关处又是两声巨响,而和上次不同的是,第一声变得有些发闷,像是重物落在了什么东西上。
“魏婴!你干嘛?”
原来是江澄被魏婴扯着胳膊一时不备的摔在了魏婴的身上。
魏婴瘫在地板上任江澄压在自己身上,双手抱着江澄摸了摸他的腰和上身,准确的感受到了突起的肋骨和蝴蝶骨,皱起了眉:“江澄。”
“松开我。”江澄挣脱了魏婴的怀抱,有些仓皇的从魏婴身上滚到一边,支起了上半身准备站起来。
“江澄,”魏婴还是随意的躺在地上,先前的胡闹的孩子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低沉磁性的声音带了些许生气,工作中上位者的身份让魏婴的这丝生气被无限放大:“你又瘦了。”
江澄起身的身子一僵,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说道:“最近公司有个大合同,有些忙。”
他伸手拉魏婴起来,魏婴这次倒是很配合。
没有胡闹,没有戏精,只是安安静静的跟着江澄上了二楼主卧,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江澄把他放到床上,有些气喘。
不要看魏婴这个人看起来单单薄薄的,实际上身为魏氏集团的掌权者,他从小就是有专门的人训练他的防卫术,经常跑健身房的,跆拳道黑带也是考了的。
说实话确实是有些重。
江澄手叉着腰顺了口气,然后伸手想要脱下皱巴巴的早已不成样子,上面还沾着脏物的西装。
“江澄,”魏婴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全然不复刚才醉酒的模样,他抓住了江澄给他脱衣服的手:“我说了,你可以到公司来,做个总监,做个秘书,市场部人力部公关部什么的随便你进,不要这么辛苦。”
江澄松开握着魏婴西装的手指,想要抽回手,魏婴却紧握着不放。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四目相对,最后还是魏婴让步,松开了江澄。
“算了,随你吧。”魏婴这样说着,自己使劲坐起身,然后站起来准备把自己脱衣服。
他脱掉西装外套,撕掉脖子后面的抑制贴丢进衣架旁边的垃圾桶,顿时满屋子浓郁的牛奶清香盖过了所有的酒味。
魏婴挂好衣服,想要往江澄这边走,可能是今天真的是喝多了,魏婴直接脚底一滑,又一次重重的摔在了地板上,这次不是脸着地了,是后脑勺着地,一下子就给摔晕了。
由于魏婴摔的实在是太快,导致背过身去给魏婴倒水的江澄根本来不及搭救,只能看着魏婴摔晕在地上,帅不过三秒。
“啧,不知道在逞强什么。”江澄嘴里嘟囔,放下水杯,过去把魏婴扶到了床上。然后动手给他脱掉了皮鞋和袜子,连着满身酒气的西装外套都一起丢进卫生间的篓子里,等着明天一大早佣人来洗。
江澄摸着下巴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去卫生间用热水打湿了毛巾,给魏婴擦了脸和手,又从一楼的厨房冰箱里拿了冰袋,坐在床边给魏婴敷后脑勺。
魏婴和江澄,不,准确来说,是这栋房产证上属于江澄的别墅,魏婴父母送给江澄的聘礼之一,江澄和魏婴结婚的婚房,位于云梦市的富人区。
这里隐私好,物业好,安全性也高。
隐私很好的小区夜晚总是很安静的。
江澄手里握着冰袋在魏婴的脑袋后面轻轻的揉,卧室里落地窗开着,清凉的夜风灌入房间,使得那股浓郁的奶味儿变得清淡,变得让人困觉起来。
江澄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望着墙上挂着的,他和魏婴的结婚照发呆。
身着一黑一白西装的两个人并肩站着,没有牵手,没有亲吻,只是两个人都像拍证件照一样,微笑着看着摄像头。
那场盛大的婚礼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可是今天已经和魏婴成为法定夫夫一年了。
比白纸还干净的夫夫,江澄在心里笑了笑。
手里用毛巾包着的冰袋渐渐融化,浸湿了毛巾,冰凉侵略的江澄温热的手心。
江澄把魏婴放回原位,起身把把冰袋放在桌子上,整理桌子上他还没有整好的文件。
大学毕业后,魏婴正式接受魏氏集团,而江澄则是瞒着魏婴。悄悄和朋友一起创业,虽然忙,但是充实。
最重要的是,不会碰到魏婴。
“喵呜~”突如其来的喵咪叫声打破了夜的平静,江澄转身看着大床,魏婴的脑袋边儿冒出来一只肥嘟嘟的灰色猫咪。
“穗穗,”江澄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走过去伸手把猫咪抱在自己的怀里,感受着冰凉的夜里唯一的温暖。
这是刚搬进婚房的时候,魏婴缠着江澄要养的,后来魏婴兴冲冲的把猫咪抱了回来,养了几个月就丢给了江澄管,全然一副喜新厌旧的样子。
江澄想到这里就叹了口气,他的父亲和魏婴的父亲是发小,他们两家从小就是对门邻居。
他和魏婴从小一起长大,上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高中,同一所大学,从穿开裆裤流口水到后来的翩翩少年,再到现在的社会人士。
二十五年,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五年,江澄恐怕是魏婴做的事情之中,最让他坚持的一件了。
“叮——”
魏婴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响了一下,江澄回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亮起来的屏幕上是个极俊美却也是极冷淡的男孩的脸,还穿着他们当年的高中校服。
“老魏,你可别怪我不告诉你了这次,蓝湛从法国回来了。”
信息来自聂二。
江澄知道聂二是谁,是他和魏婴共同的的高中同学,聂怀桑。
当然,还是蓝湛的高中同学。
当年高二文理分科,魏婴和聂怀桑选择了文科,蓝湛和江澄选择了理科。
他们四个还闹出了很多鸡飞狗跳的事情。
后来蓝湛选择了去法国留学,江澄和魏婴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聂怀桑选了离他们俩的大学很近的大学。
“江澄,你说怎么才能让蓝湛喜欢我呢?”
突然的,脑中储存的记忆被打开,江澄脑海里突然响起魏婴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呵,我不觉得哪个人会脑子有病的喜欢一个奶味儿的alpha。”高中教学楼的天台上,江澄抱着胸靠在天台的门上,瞥了一眼慵懒的躺在那里晒太阳的魏婴。
“切,那我还说没人会喜欢你这个一身苦味儿的Omega呢!”魏婴扁了扁嘴,一脸不爽。
“是茶的味道,蠢猪。”江澄不甘示弱,开口怼他。
“管他是茶还是什么的,就是苦!可苦死我了!”魏婴毫不在意的把自己好看的五官皱成丑八怪,看着江澄生气之后马上像只猴子一样的上蹿下跳。
两个人打闹的声音在天空下传的很远,很远,远到后来江澄都找不到了。
江澄拿起魏婴的手机,放在了他的枕头边。
新婚的第一夜就说清楚了,魏婴和江澄可以是朋友,可以是亲人,却唯独不可以是爱人。
“江澄,我会替虞阿姨和江叔叔好好照顾你,你比我小两个月,我就把你当亲弟弟。”
新婚之夜,魏婴带着身上微微的酒气,难得正经的说道:“你也知道我爸妈就是怕你一个人,才硬要履行那个娃娃亲,把咱们俩绑一块儿。”
“可是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提倡的是婚姻自由,恋爱自由。”
他说着,很气愤的样子:“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好好照顾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是亲人了。”
“等你找到了你喜欢的人,我一定亲手把你交给他,他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
“好,”江澄点头,坐在灯影绰约的浪漫婚房里,他却觉得很可笑,很孤单。
整整一天的热闹喧嚣,还有那些刺耳的祝福,现在都是笑话。
“好,等我找到我喜欢的人。”
“魏婴,”江澄轻声说道:“蓝湛回来了。”
你喜欢的人,终于回来了。
九岁,江澄和魏婴小学三年级。
这一年,江澄的母亲虞紫鸢偶然之下撞破了江枫眠和小三的奸情。
身为律师的虞紫鸢干干脆脆的选择了离婚。
儿子江澄判给了虞紫鸢。
江枫眠离开的那天下午,江澄消失了很久很久。
虞紫鸢和魏婴的父母都在四处寻找江澄的踪迹。
大人的错误,总要孩子去承担后果。
待在自己的小房间玩变形金刚的魏婴听到小伙伴江澄失踪了,心急如焚。
丢下了自己的玩具拽上自己的小存钱罐就跑出了门。
他找遍了他们平时一起玩的地方,最后在他的秘密基地找到了江澄。
秘密基地,魏婴每次挨打之后躲起来的地方,他把这个地方只告诉了江澄。
夕阳西下,大人们都领着小孩子回家了,空地上是真的空地空荡荡的。
江澄缩在高高的土坡后面,抱着膝红着眼,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魏婴抱着小猪存钱罐跑到江澄的面前,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的在江澄面前砸碎了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小猪存钱罐。
“江澄,你看,这是我的小猪存钱罐。”彼时刚得到存钱罐的魏婴笑嘻嘻的把那只可爱蠢萌的小猪存钱罐捧到江澄的面前。
“我从今天开始就往里面存钱,然后买我最喜欢的新出的变形金刚。我妈不给我买,我就偏要买,我自己存钱买!”
江澄记得昨天魏婴还和他炫耀,说他就差一块钱就攒够了。
他呆愣愣的看着魏婴摔碎那个存钱罐,亮闪闪的硬币从破碎的小猪肚子里流出来。
“魏婴,你干嘛?”江澄低声问道,带着隐隐的哭腔。
“走!”魏婴抓起地上的硬币揣在自己的小裤兜里,又把剩下的都放进江澄口袋。
两个小孩子浅浅的口袋满满的,很沉重。
“啊?”江澄疑惑的看着魏婴。
魏婴拉起江澄的手奔跑,跑向他们平时上下学会路过的台湾奶茶店。
“阿姨,要两杯草莓味的珍珠奶茶。”魏婴小小的一个,踮着脚趴在高高的柜台上,甜甜的对卖奶茶的阿姨说。
“小朋友,你有多少钱呀?”阿姨也很喜欢又活泼又长得好看的魏婴,笑眯眯的问他。
魏婴掏出兜里的所有硬币和江澄兜里的硬币堆在柜台上:“我有这些。”
阿姨惊讶了一下,开始数小山一样的硬币。
江澄就呆呆的站在魏婴的身后,看着他踮着脚和阿姨笑意盈盈的说话,和阿姨沟通,陪着阿姨数那些硬币,为了那两杯草莓珍珠奶茶。
“小朋友,这些钱只能买一杯草莓珍珠奶茶,但是可以买两杯原味奶茶。”阿姨对魏婴说道。
江澄伸手拽了拽魏婴的衣角,可是下一秒魏婴就毫不犹豫的说:“那就要一杯草莓珍珠奶茶吧。”
“江澄,给你喝。”魏婴抓着那一大杯草莓珍珠奶茶,放到江澄的手里,末了眨了眨眼:“我们悄悄地,不要告诉虞阿姨。”
江澄一直很渴望喝一次草莓味的珍珠奶茶,可是虞紫鸢一直管他管的很严,不让他喝奶茶,觉得没营养还对小孩身体不好。
回家的那条长长的路上,江澄捧着草莓奶茶喝,魏婴站在他前方挂着大笑脸的大步走着,像个勇敢无畏的乐天派骑士。
记忆里那条回家的路并不长,可在江澄那天的记忆里,这条路却很长很长,长的像是就这样走完了一辈子。
“江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永远陪着你,永远不离开。”
路总会有尽头,魏婴在他们两个的家门口前转身,伸出右手小拇指:“我们拉钩,食言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草莓奶茶的香味在夕阳的余热中氤氲,甜腻了江澄所有关于那一天的记忆。
拉钩的那个瞬间,江澄动心的时刻。
“好,等我找到我喜欢的人。”
——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那年的草莓珍珠奶茶,他一直喜欢喝到至今。
TBC
【这个文我有存货,今天就发了这个了】
【魏哥差一块钱买变形金刚买不了两杯奶茶那里,因为魏哥数学白痴,不认识一块钱】
【后期魏哥文科的,澄哥才是理科的】
【聂二也是文科的,蓝湛也是理科的】
【这是个我练开车的文,对,我会后期安排魏哥吃澄的】
【第二章就直接给大家放魏哥春梦先爽一爽~】
【下次更新应该是江澄重生二三事的大结局】
【我坑太多了,对不起】
这里附赠本文取名过程——取名废
五条悟每天都很刑
前情提要:夏油杰在棺材里醒来,发现世界已经过了十年,自己的挚友成了大魔王。前文链接:听说我已经死了十年
27五*17夏(ooc是我的,小夏是大五的)
很水的日常,只是想看大五小夏。
1.
为了履行自己天天陪着悟的承诺,夏油杰搬进了五条悟的宅子。
得知这个消息硝子并不惊讶,只是叮嘱五条不要太过火了,夏油身体还很虚弱。
五条悟嚷嚷着“杰成年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一边让硝子给夏油杰开点补身体的药。
“做什么呀……?”十七岁优等生夏油杰疑惑地看着他们。
尽管夏油杰睡足了十...
前情提要:夏油杰在棺材里醒来,发现世界已经过了十年,自己的挚友成了大魔王。前文链接:听说我已经死了十年
27五*17夏(ooc是我的,小夏是大五的)
很水的日常,只是想看大五小夏。
1.
为了履行自己天天陪着悟的承诺,夏油杰搬进了五条悟的宅子。
得知这个消息硝子并不惊讶,只是叮嘱五条不要太过火了,夏油身体还很虚弱。
五条悟嚷嚷着“杰成年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一边让硝子给夏油杰开点补身体的药。
“做什么呀……?”十七岁优等生夏油杰疑惑地看着他们。
尽管夏油杰睡足了十年,但在他的记忆里才刚与五条悟分离了一会。就是这分离的一会,五条悟就从墨镜鸡掰猫成长为冷酷绷带男,夏油杰一时半会没能完全接受,导致生活上也有很多接不上轨的地方。
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
夏油杰贯彻陪伴义务,早早换了睡衣等着五条悟到床上来。
看着挚友坐在床上期待地看着自己,宽大的睡衣松松垮垮裹在身上,墨色长发拢着肩膀,几缕凌乱钻进领口,稍微低头就能看到诱人的锁骨,再往下是光洁的胸膛……
五条悟觉得这样下去很危险,是自己很危险。他与自己进行了斗争,还是抵不过夏油杰,一起在床上躺下了。
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再加上身体还没调理好,夏油杰躺下来挨着他不一会就睡着了。
五条悟听到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他转过头,看着夏油杰熟睡的脸,忍不住伸手将人环抱住。动作很轻柔,但少年还是有所察觉,迷迷糊糊翻个身,就落到五条悟的臂弯里。
“悟,睡吧……”少年的手臂伸出来似乎想抱住五条悟的脑袋,在这之前夏油杰就是这样安抚十七岁的五条悟睡觉的,但由于五条悟早已不是十七岁的体型,少年的手伸到一半就卡在他胸膛不动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五条悟想发笑,心里好像融化了似的柔软。杰真是……还拿他当小孩吗?现在杰才是小孩吧。就让成年的悟大人好好抱着杰睡觉吧。五条悟这样想着,小心翼翼调整了更舒服的姿势,将失而复得的宝物藏进自己怀里。十七岁的杰有这么瘦吗,腰细得一只手就能握住,往下能摸到浅浅凹进去的腰窝。
五条悟并不困,他甚至不需要睡眠。但怀里的夏油杰散发出一种好闻的,混合着草莓沐浴露甜味和独属夏油杰本身的淡淡檀香味,抱在怀里大小手感正合适,还像小暖手宝一样暖烘烘,十分舒服。于是在窗外的第一片秋叶落下来之前,五条悟就进入了梦乡。
2.
还有换衣服的时候。
年少时他们毫无忌讳当着对方面赤身换衣服,夏油杰依旧保留了这样的习惯,洗漱后迷迷糊糊脱了睡衣准备换上制服。
五条悟从洗漱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
明净的玻璃透进来的金色阳光柔柔洒了人一身,少年背对着他,光洁白皙的后背,蝴蝶骨振翅欲飞,后腰下方浅浅的腰窝看起来十分诱人。海藻般的长发在阳光下乌黑顺滑,一只手正穿过发间,将发丝捋起,露出细白的脖颈。
听到声响少年转过头来,古典秀美的眉眼如水,有光落到眼底,融成一片雾般的绛紫。
五条悟的理智像泡沫一样融在雾一样的紫色中。在反应过来之前,五条悟就到了夏油杰面前,掐上了人的后颈和侧腰。掌心里是温热的触感,被压在掌心下的夏油杰只是哆嗦了一下,接着带上疑惑:“悟,怎么了?”
“……”当年的自己面对这样的情景时是怎么做的来着?尽管燥热难忍,五条悟还是怕自己吓到夏油杰,他轻轻将人转了个面对着自己,看到了少年胸口仍旧狰狞的十字疤痕——已经成为肉体的一部分,微微泛着粉色。心疼便盖过其他情绪,“伤疤……还疼吗?”
骨节分明的大掌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覆在自己腰间,但因为五条悟的眼神实在是装满炙热的关心,夏油杰勉强说服了自己。
“一点都不疼了,悟不用担心。”夏油杰低声说,以往他们也有肢体接触的时候,十七岁的悟会像好奇的猫一样观察他,说杰你跟我不一样欸杰的胸好大,但那只是少年的玩闹罢了。
但二十七岁的悟给他的感觉不一样,无论是高大的身形,有力的臂弯,还是垂下眼睫的压迫感,都让他觉出几分危险。悟有好好长大呢。夏油杰觉得欣慰,将身体送上去贴紧对方安抚着:“没事啦,悟,我现在好好的。”
“………嗯。”白发男人应了一声,白色眼睫垂下看不清眼里的神情,却轻轻推开自己,转身进了洗漱间。关上门后他攥紧胸前的衣服,回忆刚刚贴紧的温热的少年身躯,感到目眩神迷。杰,你知道吗,你差一点点就被吃掉了。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的身影消失在门户,歪着头若有所思。微微叹气,他穿上衣服,心里还在想着,如果悟想要的话,其实是无所谓的喔。
3.
“杰,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夏油杰思考了一下,“从棺材里爬出来?”
五条悟把大福塞进夏油杰嘴里,少年咬着大福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自夏油杰回来后,五条悟一直在寻找他死而复生的原因。但与其是在找复活的原因,不如说是害怕这一切只是幻影,想要寻找一个确切的令自己心安的理由。
夏油杰的各项身体指标与十年前比没太大差别,但即使是冬眠醒来的动物也需要空窗期调整,夏油杰停滞了十年,身体也像老旧的机械那样迟缓虚弱,稍不留神就靠着点什么睡着了。
每当这个时候五条悟不会叫醒对方,少年熟睡的脸在刻意遮挡的昏暗中显出几分朦胧,像梦中的画面。
只有伸出手触碰到少年的温度、埋头感受到胸膛的跳动,他才有如梦初醒的感觉。恍惚间他低头亲亲少年朱红的唇,尝到了熟悉的甜味。
真是好长一个梦啊,杰。
4.
“悟,我真的不可以跟你一起做任务吗?”看着五条悟穿戴整齐预备出发,夏油杰很不情愿地捧着绷带靠近。
听说悟要开会,夏油杰也早早穿好制服扎好头发要跟着一起去,却被五条悟拦下了。
按他的说法是“有些老头看到杰会被吓死的吧”,体恤他人的夏油杰也就作罢,情绪低落地拿着绷带过来要为五条悟带上,像只垂耳的狐狸,这一幕也惹得五条悟想发笑。
少年认真一圈圈缠着,是适中又不会使绷带松开的力度,指尖微微擦过温热的肌肤,痒痒的。
等他缠好五条悟把人抱了个满怀:“杰要好好等我回来哦。”
“好,好。”夏油杰认真答应下来,又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哦,防止咒灵偷袭。”
“杰好啰嗦,像妈妈。”尽管这样五条悟心里还是满满涨涨要溢出来的爱意,他不舍地蹭蹭少年的脸,像只粘人的大猫。
“好了,快去吧,别让开会的人等久了。”夏油杰揉揉那头竖起来的乱毛,软软的,心也跟着软了。于是二十七岁的五条小悟离开他十七岁的夏油母亲,站直身子,阳光从头顶洒下,他的发丝、肩膀,乃至整个人都染上了金色的光芒。
“杰,别担心啦,我可是最强的喔。”
这份光芒伴随着自信,上扬的唇角弧度,自那被硬质布料包裹的肌肉线条延展出,随着晨曦一同留在夏油杰眼底。
如果每一天都能像这样,那多出来的生命真是天大的恩赐。
5.
“杰,我回来了!”急不可耐地甩掉了辅助监督瞬移回家,五条悟推开门,室内显然已经空了很久,空气安静得发冷。
“……杰?”五条悟像被捶了当头一棒,扬起的嘴角凝固,六眼左右扫着试图寻找夏油杰留下的痕迹。
没有、屋里干干净净,衣服都被好好收起来,餐具也收拾回原位——仿佛从没有人来过。
没有人。
杰在哪里?
早上的温存成了梦一般的景象,他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不甘、恐惧塞满整个胸膛,以至于疼痛的心脏要沉入海洋,咒力失控地外泄,整个屋子似乎在颤抖——这是要再让他体验一次失去的滋味吗?
一丝的熟悉的咒力残秽却混进了这强烈的波动中,很微弱,却刺破了他逐渐凝成的屏障。是夏油杰的咒力残秽,他从蝠鲼上下来,感受到浓烈的咒力,急切地往屋里奔跑。
五条悟僵硬地回头,看到黑发少年提着一袋甜品往自己的方向奔来,发丝随风飘起,划过一道不可忽视的弧度,墨色的他在这金黄的夕阳下是如此强烈的存在。
直到少年扑进他的怀里,熟悉的味道又盈满鼻尖,夏油杰的脸上写满担忧:“悟,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怎么到处都是咒力?”
五条悟呼吸轻颤,还带着不可置信,声音沙哑:“杰?”
“嗯,我在。”少年心疼地抱紧五条悟,手轻轻顺着脊背安抚,努力踮起脚来一点一点亲五条悟的脸侧、脖颈,“没事了,我在……”
如果世界有奇迹,那么五条悟已经遇见了三次。一次是十五岁那年在红色鸟居下第一次遇到黑发的丸子头少年,第二次是二十七岁这年在月光下,失而复得的爱人正对着他笑,第三次就是现在,所念之人正抱紧自己、亲吻自己,郑重地告诉他我在。
“我是不会离开悟的,除非是去给悟买甜品。”少年笑得眉眼弯弯,一只小咒灵“呱”一下从身后跳出来,咬着一袋甜品。
“……”五条悟缓慢地回抱对方,夏油杰很配合地埋进他的怀抱,他嗅到甜丝丝的味道,突然领悟了“香软在怀”是什么感觉。
“杰……”他喟叹一声,将人抱起,少年身体腾空,不安地惊呼出声,紧紧揽住他的脖颈。顺着这个姿势,他靠近夏油杰耳边,低哑的声音透出几分危险,“说好要等我回来,杰没有做到呢。我很生气。”
“就算是为了买甜品……杰竟然还让自己受伤了呢。”
“啊……?”还在专注着不让自己掉下去,夏油杰呆呆地应了一声。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只咒灵,秉持着见义勇为的心理夏油杰费了点时间祓除了,结果战斗中不小心划伤手臂,还耽误了回来的时间。尽管简单包扎了,还用衣袖严严实实盖住,但对六眼来说不过是欲盖弥彰。
绷带落到地上,那双不参杂情感的苍蓝色眼瞳露出来,像无垠的海洋。夏油杰不自觉抬眼盯着那片海,感到头晕目眩。
“唔,那看来……”
“还是把杰关起来好了。”
————————————————————————
后续:2.0
听说我已经死了十年
假如星浆体任务中夏油杰被杀死。
Summary:夏油杰在棺材里醒来,发现世界已经过了十年,自己的挚友成了大魔王。
27五*17夏(ooc是我的,小夏是大五的)
脑洞来源是《错位与原罪》,推荐大家也去看这篇!
1.
血色,到处都是刺目的血色。那是什么?
五条悟机械般一步一步走近,他看到自己的女同期硝子,正俯身蜷缩着,浑身颤抖,为自己来晚一步痛心彻骨。她的身前,黑发少年静静躺着,胸前的十字伤口狰狞横错,血在身下汇成小池。
五条悟把理子的尸体轻轻放下,走到两人身前,伸手搭上黑发少年的手腕,冰冷、寂...
假如星浆体任务中夏油杰被杀死。
Summary:夏油杰在棺材里醒来,发现世界已经过了十年,自己的挚友成了大魔王。
27五*17夏(ooc是我的,小夏是大五的)
脑洞来源是《错位与原罪》,推荐大家也去看这篇!
1.
血色,到处都是刺目的血色。那是什么?
五条悟机械般一步一步走近,他看到自己的女同期硝子,正俯身蜷缩着,浑身颤抖,为自己来晚一步痛心彻骨。她的身前,黑发少年静静躺着,胸前的十字伤口狰狞横错,血在身下汇成小池。
五条悟把理子的尸体轻轻放下,走到两人身前,伸手搭上黑发少年的手腕,冰冷、寂静,这是一具无法接受反转术式的尸体。真正的崩溃是悄无声息的,周遭所有声音化归于无,五条悟跪坐下,双眼似乎还残留着杀灭伏黑甚尔时的疯狂,但细看那苍蓝的瞳孔,毫无焦距,像大海被血色侵染,混浊再也看不出原来吸人眼球的波光。
像死水一样。
自夏油杰死后,五条悟眼睛里的海洋就再也没有翻腾过。
十七岁这年夏天,五条悟参加了三场葬礼。一场埋葬了理子妹妹,一场埋葬了他的挚友与爱人,一场埋葬了他自己。
2.
夏油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
意识慢慢回笼,他感觉全身僵硬得像石头,呈一个安详的姿态躺着——双手叠放在小腹,鼻子嗅到一点泥土的味道。最后的记忆是伏黑甚尔给了他几刀,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伏黑甚尔杀死了他,又顺便把他埋了吗?那他人还怪好的嘞。
还是说,这是死后的世界?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他想伸出手摸索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僵硬得几乎抬不起来。口腔也很干涩,声带稍微用力就发疼。身上的衣服也不似高专校服,料子很柔顺,层层叠叠。周围是木质的板子,坚硬而冰冷,散发着因岁月流逝的古老木头的味道。他心里有隐隐约约的猜测,这好像是副棺材,他在棺材里。
夏油杰欲哭无泪,在棺材里醒来也太戏剧了。还好是夏油杰进了棺材,稍微召唤只咒灵把棺材爆破了就能出去。啊喔,炸开了,此时正是一副“我从地狱爬回来了”的情景,十七岁少年还在为自己的奇遇而感叹,就被迎面而来的月光刺得眼睛生疼。生理性泪水流下,模糊中眼前的景象熟悉起来。
这不是他经常跟悟看星星的小山坡吗?在高专后的小树林里。还好是熟悉的地方。悟呢?他环顾四周,这一片小地方只有他这一座孤零零的碑。他记得伏黑甚尔说悟死了,现在看来自己旁边没有另一座墓,那悟应该还活着吧?夏油杰放了一半心,忐忑地顺着记忆中的路朝高专走去。
欸,这树有这么高吗……?夏油杰经过高专武场前那棵树,好像比记忆中更加高大繁茂了。再往前走去,是自己的宿舍,就在楼上。高专里应该还有人才对吧,怎么这边这么安静……正在夏油杰摸不着头脑时,一个白色人影出现在楼梯转角。
是硝子,准确来说,是震惊到石化的硝子。硝子什么时候留长头发了?夏油杰觉得奇怪,但还是抬起手打招呼。
“硝……”一开口发现声音嘶哑到发不出来。夏油杰尴尬地闭嘴,想抬起手示意,就被硝子一把抱住了。
“夏油…真的是你吗?”颤抖的声音。
是,是我。怎么了?被抱住的人不太明白,还是伸手回抱硝子,轻拍安慰。大家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啊,心里生出一股涩意,真是让大家担心了。
等到硝子终于平复下来,看清他现在的样子,又忍不住嗤笑出声:“那家伙,还给你穿了这样的衣服,真不知该说什么。”
夏油杰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低头一看,竟然是套白无垢,怪不得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服装繁杂又碍事,路上就把外披和头饰摘掉了,只剩白色的内衬。正当他羞得想脱衣服时硝子拉着他往上走:“先回你房间躲着点,复活可是件大事。”
“硝子,”尽管嗓子嘶哑,夏油杰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我……死了多久?怎么你好像长大了很多。”
硝子回过头,眼神似乎穿过长久的岁月,要看往他的灵魂深处:“十年。你死在十年前的星浆体任务。”
夏油杰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再怎么做心理准备,知道这个消息时还是震撼到说不出话。
“那,那……悟呢?”他从任务中活下来了吗?
“放心吧,他还活着,当时他赶到薨星宫,只看到了你的尸体。”正说着硝子声音有点颤抖,她何尝不是呢,赶到薨星宫发现同期已经死去,空有反转术式却无法施用,十年来她没有一刻不悔恨当时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赶到。
听到悟活着夏油杰放下心来,他摸摸硝子的头发以示安慰:“我十年前就死了,那这十年……”
“嗯,五条看到你的尸体后转头屠了盘星教,抱着你走了,也不知道把你埋哪了。之后他就不再回来上课,听说他成了诅咒师头子,现在呼风唤雨。我一个人毕业了,留在高专做了校医。”
夏油杰被炸弹一样的消息惊得说不出话。他的死对悟打击一定很大,还导致悟走上了另一条人生道路。怎么会…悟应该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才对,是因为他……
硝子叹了口气,还是先让夏油消化一下吧,她退出房间,去拿药剂,躺了十年的人,就算身体没有损伤,也是需要调理的。就让她这医师,履行迟到十年的职责吧。
3.
环顾自己的房间,所有的布局还跟十年前一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就好像他只是暂时离开了一会。拉开衣柜,自己的制服正整齐码在原来的地方。他换下那身令人尴尬不已的白无垢,穿上了从前的制服,幸好衣服质量过硬,时隔十年还是那样合身舒适。
硝子说是悟埋葬了他,兴许这身白无垢就是悟的杰作。悟还真是……他心里充满酸溜溜又甜蜜蜜的情感,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水一样咸涩的泡泡。
抽屉里的笔记本、柜子里的游戏卡带、墙上的照片、冰箱前的便利贴,一切都像从前一样。他不知道悟是怎样在埋葬他之后度过了这十年,光是看着这些物品,他就快要落下泪来。
“你需要我联系五条吗?他肯定很乐意见到你。”拿着药回来的硝子看他魂不守舍,这样问。
夏油杰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扎好的头发顺着肩膀垂下来,在他背后,月光莹莹洒在他的发丝、肩膀,少年的侧脸平静,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要去找悟。我要亲自去见他。
4.
“硝子,我想说……”
“说什么?”
“十年过去了,硝子还是没有我高。”
“……就算复活了也还是人渣呢,夏油。”
5.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在见到五条悟时觉得魔幻极了。夏油杰,一位正直高专好苗子,此刻正撅着屁股偷摸隔着屏风偷看诅咒师集会会场。
据硝子的考查,近期诅咒师团体将举办集会,参加者条件不限,而能发起这样大规模集会的也只有五条悟。能见到五条悟的机会,他夏油杰是牢牢把握了!他换下了高专制服,随着众多参与者混进了会场——十年后可没人能认出他这位早逝的特级咒术师。深知六眼作弊似的三百六十度可视,他不敢直接暴露在六眼勘测范围内,只好在通道的屏风里躲着看。
中央台上的人,仿佛站着不动就是全场的焦点。绷带缠绕在额头与眼前,明明是随意的绕法,却严严实实露不出一目。精致的下半张脸看不出表情,却让人明显感到覆了冰雪般的冷漠。被绷带缠绕束起来的白发冲天耸立,耷拉凌乱几缕,近乎透明的耳朵、脖颈,身上是看上去像贵族家主会穿的昂贵和服,无不散发着大魔王气息。
但这些落在夏油杰眼里,无非就是悟头发长了、个子高了。呀,悟这样酷酷地站着,还挺令人心动的,夏油杰有点害羞地想着。
正看得入神,夏油杰就被人一巴掌拍到肩上吓一跳。回头一位男孩背着长刀,眼下稍微显出青黑的眼圈,正温和笑着:“请问是夏油…前辈吗?”
6.
“我是乙骨忧太,是五条大人的部下。”男孩点点头,靠在屏风边遮住了他人的视线,“不用担心,我不会暴露你的。”
“为什么?”
“……”乙骨忧太又看了他几眼,“我认出来,您应该是老师多年前的挚友。”
“五条大人几年前收留了我,教我使用咒术,所以五条大人是我的老师。老师的事我了解得不多,他是咒术界最不容忽视的存在,却不轻易向别人敞开心扉,不过我知道他有一位早逝的挚友。老师时常拿着一张照片,上面是老师与一位黑发少年的合影。老师看那张照片时不遮眼睛,那是我唯一见过老师露出堪称温柔的眼神——我才知道他有这样的过去。”
“……就在刚刚我认出来您就是那位挚友。”
“……”夏油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看了看乙骨忧太,又看了看屏风外会场中央的五条悟。乙骨忧太坚定地点点头,更靠近一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一直觉得,老师做了这么多,事实上志不在此,他似乎在以这种方式弥补某种遗憾。我失去过重要的人,明白这种感受。也许您能让老师感到安慰。”
在亲手告别年少爱人时,他从老师那里听到一句话,爱是最扭曲的诅咒。同样告别了年少爱人的老师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接下来我送你出去吧,你不是来加入诅咒师的吧,这个节点不适合暴露在众人面前。”可靠的未成年人乙骨忧太提了提背后的刀,为他指了大门的路。
“好,但是……”
“什么?”
“你不奇怪吗?…死而复生什么的。”真切死了十年的夏油杰到目前为止遇到的都是轻易接受这件事的人。
“哈哈……”乙骨忧太眨眨眼,“我也有我的秘密啦。我能理解。”
爱可以做到很多事,纯爱战神如是想。
7.
“呱!”
会场已经停止进入,所以他在乙骨忧太的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大门。刚踏出大门,夏油杰被端坐在门口的火山头咒灵吓了一跳,下意识召唤咒灵防御。
乙骨赶忙阻止他:“没事,这只是守门的咒灵,开会期间防止外人进入的。”
那咒灵瞪着铜铃一样的单眼,大声“呱!”。一副被驯化成保安大爷的模样。
夏油杰擦了把汗,被驯化的特级咒灵不足为惧,要命的是他下意识用术式,留下了残秽。
“忧太,今天谢谢你,但我要赶紧走了。”留下一句话夏油杰也顾不得什么了,跳上蝠鲼朝远方飞去。
乙骨忧太也顾不得什么,几步回到会场,却觉气氛异常。
五条悟在那一瞬间就闻到了属于夏油杰的残秽气息。他僵在原地,脑子一瞬间涌出的——是他的三年青葱时光、和十年孤寂岁月。
杰的味道,我不会认错。十年来他不曾忘记关于杰的一丝一毫。是杰回来了吗?事态变得诡异而复杂,整个会场骤然升起压迫感,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五条悟往前一步,全场噤如死场,下一秒强烈的咒力波动,五条悟竟然就这么瞬移走了,留一帮子诅咒师面面相觑。
夏油杰只留下了一点残秽,但五条悟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他。
8.
五条悟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回来了。高专的一草一木、每一块石板阶梯,他都有着与之相关的回忆,回忆里是黑发少年柔软的笑意,他的话语、温热的掌心,和那声唱诗般婉转郑重的“悟”。
他埋葬了挚友,也埋葬了自己的青春。他的个子往上窜了一截,高专制服也再不合穿。他摘下了墨镜,换上医用绷带,似乎这样能修补心中的创口。但心里那个洞永远都在那里,永远像那天的血色一样无法抹去。
复杂的术式、频死的觉悟,对于六眼只是附赠品般的玩具,众人都知道五条悟是“最强”,极少人知晓他背后由青春与挚友的血色织成的甩不掉的影子。
而长达十年时光过去,破碎的心因为嗅到那一丝熟悉到极点的咒力残秽,而在胸腔里燃烧起来,强有力、怀抱着希望的心跳,要将那冰冷的水燃尽,却也随时着要落回深海中。镜花水月中是日思夜想的那道身影,黑发少年温柔笑着,若即若离。
——直到那道身影与现实站在房间窗边的那道身影重合 。
五条悟眼睛里的海在涨潮。眼前的夏油杰,就是这凶猛潮中唯一的墨色。
十年过去,夏油杰一点变化也没有。他的丸子头依旧一丝不苟,身上的高专制服板正而服帖。他的皮肤苍白几近透明,像十年没见过阳光,月光柔柔洒在他身上,好像风一吹整个人就会散掉。
他微笑着张开手臂,笑容比枝桠间的月亮还温柔:“悟,十年没见了不抱一下吗?”
五条悟只反应了一瞬,便一步一步走过来,步伐像忘掉了该如何走路。他在黑发少年期待的目光里也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
真实的温度,脖颈有毛茸茸的触感,五条悟低下头,乌黑顺滑的黑发脑袋在怀里,他嗅到发间熟悉的清香。
杰就在这里,就在他怀里。
这个认知让五条悟大脑发懵,失而复得的感觉竟让人悲伤得想落泪。他深吸一口气,更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人,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于是他靠近夏油杰耳边。
“杰……”
“你的刘海真的很奇怪。”
9.
“……悟,想打架吗?现在的我体术也没有手生喔。”夏油杰从他怀里抬起头,眯着眼睛露出危险的笑容。虽然在五条悟看来像小狐狸挥爪子挠痒痒。
“杰还想打架吗?现在的我可是比杰要高近二十厘米呢。”五条悟勾起嘴角,又变回一副欠打猫掰的样子,他不顾夏油杰的动作把脑袋埋到人肩膀上,闻到熟悉的体香。他喟叹一声,长长的睫毛垂下:“杰,我好想你。”
“……”夏油杰停止挣扎,想到身边这人刚刚在门口看起来又悲伤又寂寞的样子,心里也泛起酸,心疼地摸摸那头乱毛,“抱歉呢,悟,没能一直陪着你。”
“……杰在说什么啊。”杰在说什么胡话,明明是他那年没来得及救回杰……“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我……”
“杰,我把他们都杀了。对不起,杰,没能做到你说的保护弱者。他们、害得杰……”
迟到十年的诉说终于出口,现今最强诅咒师靠在挚友肩膀,显出几分脆弱,那双璀璨的苍蓝色眼瞳在月光下像破碎的宝石,浓烈的情感仿佛要滴落。
“嗯,我知道。”黑发少年用手指抵住他的嘴角,阻止他继续说,指尖冰凉,触感柔软。“我都知道。”
历史如滚滚车轮一路向前,推着他们往前走,一个节点的差错,竟会发生如此的变化。夏油杰猛地在心中生出了些许异样感,就好像偏离故事展开一样的虚幻。
不该是这样的。悟不该走上这样的路。
夏油杰曾经设想过未来,悟也许会离开高专,成为咒术界最强新秀,带领众人前行。悟也许会留在高专,成为不太靠谱但受人尊敬的老师,有学生簇拥着,他不会孤单。悟应该怀抱理想,自由自在。
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意料之外的命运落到五条悟的道路上,塑造了虚幻般的罪恶城堡,五条悟将自己关押,其锁链名为爱。
这十年来,悟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路上,该有多么寂寞啊。
夏油杰觉得喘不上气,情绪翻涌,心脏抽疼得好似碎开,要随着那苍蓝的碎片一同落下,落入黑暗的海。原来如此,这碎裂的疼痛竟让人悲伤到落泪,悟当时也是这么难过吗?
“这不是悟的错……”抓紧五条悟背后的衣料,夏油杰惊觉自己脸上已沾满泪水,声音也带上颤抖的哭腔。
“哎呀,杰怎么还哭了,让我怎么办好?”五条悟这时却笑了,伸出手指轻轻抚掉几滴眼泪,泪水滚烫,要烫穿他的肌肤。这可是杰的泪水,五条悟的心也被这滚烫的泪水融化了——他想,我真是好爱好爱杰。
于是他凑上前,轻柔地吻掉了杰脸上的泪痕。
夏油杰象征性稍稍避了一下,就放任五条悟去了,现在他正专注于吸鼻子通气,发出小动物一样的抽噎。
“杰还真是小孩子呢。”二十七岁的五条悟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都有资格说出这句话了,他把哭得颤抖的人重新搂紧,十七岁的夏油杰在他怀里大小正合适,伸展手臂能刚好圈住。“虽然杰说不是我的错,但是杰把错都怪到自己头上了吧?”
十年的历练,五条悟一眼看穿十七岁少年心里在想什么。
“杰,听我说,这十年来,我其实很少感觉到寂寞。”
“因为当我亲手埋葬杰的时候,我把我自己也一同葬进去啦。”
那年夏天五条悟在高专树林的小山坡埋葬了他的挚友,也埋葬了自己的灵魂。曾经他们在这片小山坡躺着看星星,后来星星也一直陪伴着他们——他们是一同被埋葬的。
“再看到杰的那一秒,我才有了活着的感觉。杰,还好你活过来了,我真的很开心。”
他看到杰愣愣地看着他,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如果把杰从刚才到现在掉的眼泪收集起来,一定能装满小半杯了吧。杰是水做的吗?
不过这样的杰也十分可爱。他感受了一下怀里人被他搂住的细腰,心里久违地生出了几分怜爱。
“所以杰不要苛责自己了喔,要想好好弥补的话,就罚杰以后天天陪着我好了。”
“啊,不对……我现在可是超级大坏蛋,是邪恶诅咒师,杰还是好学生呢,这两种人好像很难联系到一起。”
话音刚落,他看到夏油杰抬起头来急切地想说些什么,眼睫毛还挂着亮晶晶的眼泪。五条悟心如明镜,明白他的小爱人要表达什么了。
“杰,这样的我还有资格留下你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带着泪水咸涩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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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前情提要完毕,接下来我将大写特写大五小夏的日常。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蹲蹲,我过几天写完发出来。想看什么样的大五小夏日常,大家可以评论给我留言!
感谢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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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二编
后续:五条悟每天都很刑
【邪瓶ABO】吴老板为何抛妻弃子(上)
没错我就是被审核伤到了:-)
*邪A瓶O 沙海mode邪✖️雨村mode瓶
*大概就是一时爽火葬场那类?
*接《消失的老干妈》和《奇妙运动会》,时间在哥怀吴虑的阶段
*揣崽&狗血&虐(雷者慎入
*ooc请多包涵(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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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哪儿?
耳边是扭曲的轰鸣,里面夹杂着混乱的呼喊声,所有声音好像一下子被放大了数十倍,充斥着我的大脑。
眩晕,心悸,但我知道我必须要睁开眼,因为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在等着我去做。
一切还没结束,我对自己说。
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猛地坐起来,...
没错我就是被审核伤到了:-)
*邪A瓶O 沙海mode邪✖️雨村mode瓶
*大概就是一时爽火葬场那类?
*接《消失的老干妈》和《奇妙运动会》,时间在哥怀吴虑的阶段
*揣崽&狗血&虐(雷者慎入
*ooc请多包涵(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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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哪儿?
耳边是扭曲的轰鸣,里面夹杂着混乱的呼喊声,所有声音好像一下子被放大了数十倍,充斥着我的大脑。
眩晕,心悸,但我知道我必须要睁开眼,因为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在等着我去做。
一切还没结束,我对自己说。
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猛地坐起来,差点撞到一个人的头。
“哎哟天真!你可终于醒了!”我被一个人大力抱住,那人声音很熟悉,是……胖子?
我身上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那人终于放开了我。
果然是胖子,不过这个胖子怎么比之前又胖了不少?还有他什么时候换的发型?
“胖子?”我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胖子仿佛没注意到我喊他,着急慌忙地从旁边拉过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宽大的连帽衫,看我的眼神带着欣喜。
那是一张我到死都忘不掉的脸。
是闷油瓶?!
我大脑嗡的一下。
“天真啊,你可急死我们了,长沙那帮龟孙竟然敢对你下手,幸好王盟给我们报信,不然俩小家伙可就没爸爸了。”胖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你是谁?”我看着那个“闷油瓶”问道。
“天真你傻啦?”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小哥啊!”
“不可能。”我冷冷道。
这句话一出,我看那“闷油瓶”也神色一变。
“你他娘的不带这么玩儿的啊,我俩辛辛苦苦伺候了你大半个月,你这样可就过分了啊!”胖子也严肃起来。
“呵,”我冷笑一声,“什么意思啊胖子,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了?”我懒得理他,拔了吊瓶针头就下了床。忍过一阵眼花,我拿起手机。“哟,手机也给我换了啊。”我摁亮屏幕,上面的日期竟是2020年8月23日。
我低骂了一句,一下把手机砸在地上。
“天真你他妈发什么疯啊!”胖子怒了,上来要抓我手却被旁边的“闷油瓶”拦住了。
“叫医生吧。”那“闷油瓶”说道。
很快就进来了一个医生,先是给我做了个简单的身体检查,又询问了一下我的精神状态,胖子把我刚刚的情况告诉了他。
那医生皱了皱眉,他俯下身问我:“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关根。”我躺回床上,没好气道。
“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吗?”那医生又问。
我没理他。
“好,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你能记得的最近的一件事是什么?”
我回忆了下,感到有些头疼,脑中闪过一些凌乱的碎片,但最后定格的场景是我在那间屋子里读取费洛蒙。
“无可奉告。”我双手抱臂。
我不相信他,确切地说,现在的我除了胖子小花他们,不会相信任何人。
那医生摇了摇头,直起身对胖子说道:“病人因为吸入了过量的神经毒气,可能对海马区有影响,丧失了部分记忆,但现在病人不配合,我们无法得知他缺失的是哪部分记忆,但根据你的描述,他似乎不记得自己的Omega和孩子,初步推断逆行性遗忘的可能较大,他的记忆可能停留在了过去的某个时间,这个还是需要家属慢慢沟通,也不是一定恢复不了的。”
那医生又嘱咐了一番便离开了,我听了一圈,所以他的意思是我失忆了?
可笑。
起身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门,胖子在后面追过来。
“天真你去哪儿?”他一把拉住我。
“去看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我甩开他。
胖子还想跟来,只见那“闷油瓶”也追了过来。
“我去吧。”我听见他对胖子说。
我并不想让他们跟着,一路狂奔出了医院,环顾四周,这里是杭州不错,不过似乎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多了很多新的写字楼和LED大屏,其中一面屏幕上正在播一则新闻,我看了下大概是一个抗疫相关内容,叫什么新冠肺炎,听着和03年SARS差不多的样子,新闻里提及的年份正是2020年。
如果这都能作假,那他们也太神通广大了。
我不死心,又随手拉了个老大爷问今天的日期。
“8月23啊。”那大爷一脸疑惑,仿佛我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年份呢?”我追问道。
“2020啊,小伙子,你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要不要帮忙报警啊?”那大爷似乎更确认我精神状态有问题了,看我的眼神也警惕了许多。
这时,“闷油瓶”终于追了上来,他拉住我,又向那大爷道了谢。
“这种情况家里人要看看好啊,放到外面出事情了怎么办,家属能负责吗?!”那大爷走都要走了,还不忘教育一句。
怎么回事?难道现在真的已经2020了?
我看了看眼前的“闷油瓶”,他因为刚刚跑过有些气喘,一只手放在小腹,不太舒服的样子。
“走,带你回家。”那“闷油瓶”说着便拉着我去了停车场。
他似乎对杭州的路很熟悉,都不需要开导航,我一路都在打量他,的确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他的五官看上去没有任何动过手术的痕迹,带没带人皮面具不好说,得上手检查才知道,我看了看他的手,他有着和那个人一样的奇长双指,如果不是造假的话,可能他本身也是张家人?我对去长白山接闷油瓶这件事完全没有记忆,这么多年了,我只相信我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和汪家斗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他们为了布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们甚至可以凭空造出一个以假乱真的村落,连里面的人都可以造假,这就像《楚门的世界》一样,只要足够真实,里面的人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虚拟的世界。
那么,凭什么我要相信眼前这个“闷油瓶”就是真的。
又或许,15年我根本没接到闷油瓶,或者他已经死了,小花他们为了不让我做出极端的事再伤害自己,给我找了一个完美的替身?否则,以闷油瓶在我心里的地位,我忘了自己是谁也不可能忘了他,而事实上,我对这些年发生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可见我失忆前或许已经意识到这是场骗局,所以,我才不会记得这个“赝品”。
我们很快就到了吴山居,刚停好车下来,正碰上王盟,他牵着一个看起来四五岁大的小女孩,那小姑年一看见我就向我飞奔过来,她抱着我的腿大喊了声“爸爸”。
爸爸?我什么时候当爹了?妈是谁?
我愣愣地看着这个小女孩,没有任何动作,旁边的“闷油瓶”把她抱了起来。
“老板你可算醒了,太好了,我终于不用每天当保姆了,你得给我加工资啊!”王盟看上去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看了眼“闷油瓶”,他已经抱着那小女孩进门了。我凑近王盟,问道:“我怎么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记得啦老板?”王盟有些惊讶,“就上个月我们去长沙那边处理一桩矛盾,有人想吞我们的货,谈判的时候你被他们暗算了,吸了点毒气,幸好我机灵,提前出来报了警,才把你给救出来。”
“哦,是吗。”我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其实我刚刚问王盟这个问题,倒不是真的为了了解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刚刚讲的那些胖子已经在医院和我解释了八九遍了,我不过是想观察他的表情,如果他说谎,我第一时间就会发现。
这个王盟我目前觉得没什么问题,他的一些微表情,说话的神态包括走路的姿势都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只是人看起来老了点,略显福态,看来这几年他也没少操心。
所以,现在最大的疑点,就是那个“闷油瓶”,我并不打算找小花瞎子他们求证什么,因为我知道如果这一切都是他们串通好的,他们是不会让我找到破绽的,所以,唯一的突破口,只有那个“闷油瓶”。
我走进吴山居,发现这里的陈设已大不一样,似乎翻新过,许多古董摆放的位置都调整过,有些旧货已经不在了,添了些新货,不过一看就是假的,院子里停了几辆小孩骑的那种滑板车和自行车,还散落着一些玩具,大堂里那张吊椅还在,看上去旧了许多,上面还贴了好多卡通贴纸,估计是那小姑娘贴的,吊椅旁支了个帐篷,上面有水粉颜料涂抹的痕迹。
我又进到卧室,看见“闷油瓶”刚给小姑娘换好居家服,他见我进来了,便让那小姑娘先去写作业。那小姑娘看着我,像是有很多话要和我说,但她可能被我冷漠的表情吓到了,拿着书包就走了出去。
“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我锁上门,坐到床边的摇椅上,翘起二郎腿看着他的眼睛。我习惯性地伸进口袋摸烟,却只掏出两颗奶糖。
“有烟吗?”我问他。
“你戒了。”他说。
“呵,”我冷笑一声。什么男人能把烟给戒了?能戒才见鬼了吧。我环顾房间,发现确实没有烟盒,也没有烟缸,我咂了咂嘴,有些烦躁,只能剥了颗奶糖丢进嘴里,顿时一股浓郁的奶味在我口腔弥散开。这味道我很熟悉,是闷油瓶信息素的味道。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我问道。我一直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破绽。
“闷油瓶”没有说话。
意料之中的反应。
“行,那我们换一种方式,你怎么证明你是他?脸可以整,骨骼也可以改造,甚至纹身,也不是不能复刻。你还能拿出什么让我信服?”
“15年8月17日,你和胖子,去了长白山接我。”他说道。
“Sorry,很不巧,这一段刚好不在我的记忆里,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歪头看他。“如果你是他,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会忘记呢?你说是吧,冒牌货?”
我承认我是在故意刺激他,因为他实在表现得太好了,太像闷油瓶了,我必须得用点话术。
我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接着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悲伤的表情,这种神情,和他当年在雪山和我告别时太像了。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我不知道。”他似乎有些沮丧,因为他的确无法和我解释为什么我会丢失那段记忆。
他应该知道我在为难他,但他似乎并没有表现出紧张或不耐烦,反倒显得很无助。
“没事,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我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是段极其漫长而煎熬的沉默,虽然分针只走了五格。
我看见他缓缓拉下连帽衫的拉链,又脱去了里面的背心。
他背过身,微微低下头露出自己的腺体。
“这里,有你的标记。”
说罢,他又转过来面对着我,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这里,有你的孩子。”
我一下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腹部,那里还十分平坦。
“是吗?”我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他说。
“哦?”我蹲了下来,伸出两根手指轻轻触碰了两下他的小腹,然后猛地往里按了一下。
他毫无防备,一下子倒抽了口气,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是疼的,那一瞬间的反应不会有假,而且我刚才按的时候发现触感很硬,绝不是正常人腹部该有的触感。
我看着他微微蹙眉的样子有点不自在,丢了句“你好好休息”就出了门。
TBC
【咒回/五夏】《谢相逢》(17-24)
前文:13-16
是昨天和今天的两更放在一起的,比较长。
17.
家入硝子在很久以后,还是会时常忍不住想起五条悟初来高专时惊天地泣鬼神的“嗨老婆”发言,每每想起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是要笑得不能自已——此时她早已拿到医师执照,担任高专校医,忙得团团转。
人在忙碌的时候总会不免想起恣意挥霍的浩荡青春时光,当然,后面还会发生很多趣事,可“嗨老婆”事件明显是尤为浓墨重彩的一笔,至少给她的高专生活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她后来与五条悟说起这些事——五条悟毕业后留任高专,作为勤恳工作的教师群体一员,时不时要去外地出差,也要陪学生...
前文:13-16
是昨天和今天的两更放在一起的,比较长。
17.
家入硝子在很久以后,还是会时常忍不住想起五条悟初来高专时惊天地泣鬼神的“嗨老婆”发言,每每想起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是要笑得不能自已——此时她早已拿到医师执照,担任高专校医,忙得团团转。
人在忙碌的时候总会不免想起恣意挥霍的浩荡青春时光,当然,后面还会发生很多趣事,可“嗨老婆”事件明显是尤为浓墨重彩的一笔,至少给她的高专生活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她后来与五条悟说起这些事——五条悟毕业后留任高专,作为勤恳工作的教师群体一员,时不时要去外地出差,也要陪学生来医务室检查伤口——她随口问,你刚来高专那时候喜欢夏油吗?
五条悟猝不及防被问倒了——拜托拜托,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为什么要炒我和我老婆十年前的冷饭啊?!
硝子无语,你可别是忘了冲上来就朝夏油眨眼睛喊老婆的就是你自己。
他哎哎哎了半天,难得支吾起来,最终回答,我不认为是喜欢,那顶多只是捉弄吧。
……小学生吗……被夏油听到你人就没了,硝子晃了晃手机,录音了,我一会儿发给他听。
哈哈哈别这样嘛家入小姐,离间夫妻感情可是不行的喔,五条悟大笑,试图抢过她的手机删除证据,杰他不会和我生气的啦,我俩今年也是最恩爱AO夫妻榜第一名呢!
好吧,因为你是五条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随便你夸去吧。硝子忍俊不禁,心慈手软删掉了其实并不存在的录音。工作很辛苦,社畜很劳碌,咒灵很恶心,但好歹生活不是灰扑扑的,还算是有点喜庆的色彩。
恰逢这时,夏油杰的电话打来了。
五条悟炫耀似的朝硝子晃了晃来自老婆的来电,随后接起:“喂?……这不是我亲爱的杰——嘛!”好家伙,还故意放大了声音、加重了音调、念长了尾音喊给她听。
硝子无语,知道你们夫妻关系好,这就不必炫给我看了吧。
“嗯嗯,在医务室……哈哈不是我啦,是有个学生受了伤……嗯,问题不大,我快回家了——哎?美美子和菜菜子的辅导习题册?现在买吗?那你让惠出门吧,我想赶快见你……哦,我忘了他现在高专住宿……”五条悟一面招手与硝子道别一面往外走,继续快快乐乐和夏油杰煲着完全没有必要的电话粥,“嗯,可以用瞬移喔。杰是想一分钟后在家门口看到我呢还是两分——哎?!不要那么冷淡嘛!……”
……色彩太过喜庆就不必要了。你本该是咒术界的战力天花板,为什么自甘堕落要当一个黏着老婆不肯放的老婆怪,五条悟,你不对劲,五条悟,你需要反思你自己。硝子扶额。老天,她不想再被老同学的爱情迫害了。
……
18.
而此时此刻,五条悟正笑嘻嘻地自信和夏油杰自信打招呼:
“嗨!老婆!”
他这么做的最大原因,是出于对自己认知的过分自信——他觉得夏油杰是标准的三好学生,至少表面上是——他断定夏油杰不会在公共场合和他打起来,更何况还当着老师和女同学的面呢。
但他错了。夏油杰并不是三好学生。
夏油杰挽起袖子,当场和他打起来了。
五条家的少爷,和他的定亲对象,在教室,打起来啦!不得了啦!快来看呐!吃瓜不嫌事大的家入硝子憋笑打开手机咔嚓咔嚓拍照留念,夜蛾劝都劝不住,碍于二人身份特殊也不是很敢劝,二人的打架动静甚至还引来了高年级的几位学长学姐前来围观吃瓜——
总而言之,很丢人。
最后,夜蛾正道罚他们打扫厕所一周,并要求二人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牵手十分钟表示友好。
五条悟:“哈?!要我俩牵手十分钟?!”
夜蛾正道:“你不是上来就喊他老婆吗?”
五条悟:“这都当真?你老师怎么当的?”
……
牵完手后的二人不约而同在洗手间里洗了足足十五分钟的手,用掉了大半罐洗手液,搓得手都红了。
……
吃饭的时候又差点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大眼瞪小眼,谁都占理不肯放。家入硝子混沌中立试图火上浇油,咕叽咕叽嚼饭:“……夏油,原来你是这种性格吗?”
原本正在和五条悟争执的夏油杰立刻换上笑眯眯的表情,他立刻变得坐姿端正面容柔和,看起来是个十足的三好学生了——如果不是刘海太奇怪的话。他问:“哪种性格?”
硝子:“……两面人。”
夏油杰:“……”
五条悟仍旧不可一世,到了高专还是特立独行,他几乎不太和别人交流,在仅有的几个可供交流的人里面,他多半时候对人爱理不理,只有面对夏油杰才有问必答并必须呛两三句才算完事——硝子将其称为雏鸟离巢以后的窝里横。当然,没敢和五条说,只是私下里和夏油交流过。
夏油杰:“我和他不熟,不要误伤。”
硝子:“……你俩嗨老婆事件的打架视频需要我播放一遍给你看吗?”
夏油杰:“……”
硝子:“全校都知道你俩是一对了。”
“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夏油杰怪异地看着她,语气却逐渐严肃了,“我个人没有结婚的打算。并且,我认为稳固的婚姻关系一定要建立在良好的情感基础上。”
“喔,你是个有点固执的人呢,这一点我有所体会。”硝子认可地点点头,摇了摇手里没喝完的汽水易拉罐,“感情这种东西也有‘正论’可循吗?”
“至少真正坚固的感情不会把人按头配对吧,这是没有意义的婚姻。”夏油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笑了,他的语气平和且笃定,掺杂一些无可奈何,“我对此很排斥,五条也很排斥,所以我俩没有可能的。”
……
第一周周末回家的时候,两个人被五条夫人耳提面命骂了整整三个钟头——因为上学第一天就闹了乌龙,尤其是罪魁祸首五条悟,简直太不像话了,一放出去寄宿就和脱了缰一样。夏油杰结束了三个小时的训话,五条悟继续留下挨骂。
他活该。
但我为什么要牵连我一起骂?夏油杰还是忿忿,明明我才是吃亏的那个。
……
夫人还是比较支持五条悟去外面走走的,高专内外都设有天元大人的结界,内部教师里也有五条家的人,可以时时关注到少主的动静,相对来说也是非常安全的。五条悟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她还稍微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她说好的呀。她说,悟就去那里好好玩吧。随后又掰着手指喋喋不休交代了许久出门在外的危险、一旦出了高专结界就会派人暗中保护之类的小事,五条悟兴致缺缺地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然后立刻起身走人。
“悟!”她试图喊住不耐烦的儿子,“遇到问题的话,如果不愿意问作为母亲的我,可以问问杰的呀。”也不知道五条悟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五条家没有刻意让他禁足,但那些看不见的枷锁禁锢着他,牵制着他。出去也是不自由的,尽管五条悟可以熟视无睹,但还是难受——恰如夏油杰曾经所言,要让他一直快乐,除非放他自由。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标签太过贵重,金刚钻都被当成玻璃制品小心翼翼保护了起来。
19.
之前说到回家的问题——五条悟要求住宿,顺带夏油杰一起,是为了让那个该死的六点前必须回到家的规定作废。
于是在此之后,两个人工作日在高专住宿,放学后几乎每天都要坐电车先去买可丽饼,有时会再去买喜久福。五条夫人要求说,两个人一起去才比较安全有保障。
五条悟不爱扣校服最上面那一颗亮晶晶的金色纽扣,夏油杰有时候看不惯,会撇嘴帮他好心扣一下。
也是在实战里,夏油杰第一次认识到了五条悟的强大所在,五条悟亦然,熟悉以后甚至笑嘻嘻开始对咒灵操术指手画脚——他说,可以喊一个收服的四级咒灵帮忙提一提东西啊。夏油杰提醒他,这在旁人看来应该是灵异事件,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普通人的感受吧大少爷。
高专很快就意识到这两个一年级的实力与潜力所在,哦不对,其实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两个孩子会在任务里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办事效率高得离谱——毕竟身份和能力摆在那里,想不强大都难。再加上五条家明里暗里希望能够给他们提供合作相处机会与空间的要求,二人几乎是在任务里被绑定了。
学长和学姐一开始是这么称呼他们的,“一年级最强的两位咒术师”。硝子被排除在外,不过没关系,她本来学习方向就是医疗反转术式,所以也没觉得多屈辱。
二人第一次联手打败一只特级咒灵的时候,这个称呼略略有些改变了;第二次,大家看他们的眼光有点不对了;到了第三次,大家已经对二人合作的默契见怪不怪;在他们第四次联手打败一只特级咒灵的时候,他们在学校里的风评变成了“最强二人组”。
打咒灵的时候,二人联合对外;然而当没有共同敌人的时候,最强二人组一拍即散,两个小学生互相扯头发滚在草地里打架,比拼谁的功劳更大一点。
……
……真的是小学生吧?
啊,这不挺有夫妻相的嘛,哈哈哈。
快点闭嘴,会被瞪的。
哎?为什么?他俩是定亲的一对吧。
……你看他俩像是要承认的样子吗?
……
20.
夏油杰蹲下身,从衣服口袋里翻出纸巾,缓慢且耐心地一点点擦净小姑娘脸上的血污与泪痕。他微笑轻声安慰她:“没事了,我这就带你走。还能走得动吗?”
她哭着摇头,仍旧抖得和筛糠一样站都站不稳,指甲缝里全是顽强逃命时抠进的腥气泥土,抽抽噎噎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忽然……大家……都……呜……”
他单手抱起小女孩搂在怀里,弯起眼睛轻声安慰她:“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慢慢召唤出一个不久前收服的二级,不动声色引导它去将蜷缩在地缝里虎视眈眈时刻想要吞掉二人的另一个二级给悄悄抹杀了。
小姑娘仍旧哭得厉害,但好歹有人来救了,还很温柔,她稍微心安了一点,开始使劲往夏油杰怀里钻。夏油杰转头看了看身后:“五条!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哈?!”五条悟明显觉得自己被看低了,撇嘴大叫,“你的担心也太多余了吧?老子一定把它们一个不留全杀了。”
“……有小孩在,说话注意点,不是说了让你改掉那个自称吗,”夏油杰单手捂住小女孩的半边耳朵,有些嫌弃叹口气,“我先去安置幸存者。你先在这顶一会儿。”
“你不用回来了。”五条悟张开手臂,结出一个印,语气里全是自信自负,随着术式结印落成,平地忽而狂风起,“回来也没活给你干了。”
……给高专打工他居然这么快乐吗?
“……加油打工人。”夏油杰面无表情走了,面对幸存小女孩期期艾艾的发问时又立刻调整好表情,放柔声音去轻声安慰她。
……
这是一次由于咒灵暴走造成的大规模屠杀事件,地点发生在一个湿地公园,他们来晚一步,幸存者只剩下一个小女孩。
坐车回高专的路上,夏油杰看着窗外快速移动的风景,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五条悟说话:
“……我以前,一直觉得咒灵操术的到来,彻底破坏了我人生的规划。”
五条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却还是出于礼貌,向夏油杰投以认真疑惑的目光。
“被卷入莫名其妙的婚约,还要被迫学习从未知晓过的东西。啊,还有那个很难吃的咒灵玉,真的,好难吃。”
那个幸存的小女孩,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非常小心且坚定地拉住了夏油杰的衣角不肯放,她的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朵刚摘下的淡蓝色小花——是路边新摘的,花脉还很新鲜,很干净,色彩也完全没有萎顿的迹象,是活泼而又沉静的颜色,正像她的小裙子一样蓬勃展开,脆弱且惹人怜爱——小女孩低声嗫嚅着什么,夏油杰听不清楚,他蹲下来侧耳去听,她小声且怯懦地说,大哥哥,送给你,谢谢你……以后还遇到危险的话,你还会来救我吗?
夏油杰轻轻笑了,从她手里接过淡蓝色的小花,他说,会有人来的,虽然不一定是我,但一定会有人来救你的。
嗯……嗯!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不一定喔,夏油杰托腮微笑,但是,我们的相遇一定是有意义的。
五条悟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他们道别。
夏油杰轻轻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角上挪开了,她的指甲缝里仍旧有浸满鲜血的泥土,那是奋力在咒灵屠杀时求生挣扎的痕迹,也是九死一生的幸运残痕。夏油杰说,你和我相遇的意义,需要用时间来证明,但我要走了,有缘再会吧,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
夏油杰看着窗外,想起刚到事发现场时小女孩仓惶逃命时崩溃的神情,还有她在离别时因不舍而轻声啜泣哭红的眼眶,那朵蓝色的小花被他用纸包起来放在衣服口袋里。
他说:“我厌恶咒灵,对咒术界也没有任何好感,但我觉得,我现在好像感觉到咒灵操术的‘意义’所在了。”
这番话说给五条悟听,他多半又要嘲笑自己的“正论”,在五条悟看来,很多事情不需要天经地义,他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孩,他只需要“我乐意”就可以——但这一次,五条悟一反常态没有反驳,反而听完后还微笑问他:“夏油觉得,我们之间的相遇,是有意义的吗?”
“啊?……”
“你和那个孩子之间的对话,我一字不漏听全了喔。”
“……我和她应该不会再见了吧。当时也是为了安慰她才那么说的,我又不可能真的是谁的救世主。”夏油杰耸耸肩,“我能拯救的只是那个片刻而已。”
“不能是持续性的吗?”
“不能吧。”夏油杰有些奇怪,“难道还能因为我救了她一命从此对我念念不忘吗?你对小孩子的记忆水平也太不了解了,她很快就会忘掉的。”
“……”
五条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忽然想到了自己,想起很多个清晨,自己站在宅邸门口看夏油杰独自去上学的背影。其实他有点忘了,第一次和夏油杰打起来是不是因为不想让他进屋,大概率是,因为之前每任定亲对象他都不允许放进屋的——他和他打起来的理由太多了,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在五条悟单方面的叫嚷声中最终演变成双方大打出手——他其实在第一次打架的时候就知道这个OMEGA不是寻常OMEGA。
夏油杰仍旧疑惑:“你今天怪怪的,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五条悟朝他笑了笑,“就是觉得你的刘海很好笑啦。”
“哈?!”
司机先生赶紧在出事前就出声提醒:“两位同学,请不要在车里打架。”
21-24的内容:
Wland: Wid.4518649
具体地址见评论
TBC.
*注:
本文私设极多。
五条家主基本不出现,偶尔提及几次,是为了表现五条悟生命里“父亲”角色的缺失。五条夫人的设定也是在写文过程里慢慢丰满的(出场多了人设就逐渐补全了,写之前没想过她居然会出场这么多次数来着),一方面她很疼爱儿子,但方法用错了,或者说其实她也没办法,物质上的能给都给了,可她没办法带着五条悟离经叛道,五条悟注定会离她越来越远的,所以五条悟需要夏油杰。
最令我没想到的是!我想写甜甜的DK爱情故事,你们却嚷嚷着要看小五真香小夏跑路,你们可做个人吧!不要迫害这对恩爱小夫妻了!会被无量空处的!!!(超大声)
【黄鱼】Kepler(克卜勒)
Cp:李渔x 黄澄澄
奈何我偏爱黄澄澄这样清澈的女孩,喜欢一个人就一腔热血地往上冲,任凭他冷漠、不屑、无动于衷。
可即便是这么喜欢一个人,她也从不曾轻视自己,她有自己的信念与梦想,有自己的骄傲与自尊。
她可以在爱中变成一个小太阳,也可以做自己的向日葵。
如此温暖美好。
谨以此文,献给我爱的姑娘,剧中延伸,并非所有情节可以对应,均为虚构,若有雷区请勿食用,谢谢阅读。
>>> 零
克卜勒是以天文学家Johannes Kepler命名的一颗超新...
Cp:李渔x 黄澄澄
奈何我偏爱黄澄澄这样清澈的女孩,喜欢一个人就一腔热血地往上冲,任凭他冷漠、不屑、无动于衷。
可即便是这么喜欢一个人,她也从不曾轻视自己,她有自己的信念与梦想,有自己的骄傲与自尊。
她可以在爱中变成一个小太阳,也可以做自己的向日葵。
如此温暖美好。
谨以此文,献给我爱的姑娘,剧中延伸,并非所有情节可以对应,均为虚构,若有雷区请勿食用,谢谢阅读。
>>> 零
克卜勒是以天文学家Johannes Kepler命名的一颗超新星,是四百年来第一次在白天可以用肉眼看到的星星。
“被爱的人不知道,他的拥抱堪比满天星光。”
“黄澄澄,你可能不知道,你就是全宇宙里,只属于我的星星。”
>>> 壹
“永远不要和杨夕比,你和她比不了。”
黄澄澄从噩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气,几缕凌乱的发丝黏在脸庞上。
北方冬日的夜,呼啸的风似乎是拧着劲要让人知道它的威力,从那门窗的缝隙里一点点浸着,有些透骨的寒气一点点攀上黄澄澄的身子,她这才回过神来,立马往被子里缩,维持着好不容易的热气。
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梦到过他了,有多久呢?
黄澄澄恍惚着想,也没能想出个确定的日子,总之,很久了吧。
在梦里,她的少年还是青涩的样子,干净的眼瞳是坦荡,他对她的无奈、照顾和关心,都是有理由的,都是以回报为前提的。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对她说出拒绝的话。
被你喜欢的女孩该有多幸福呢?这个曾经在她心头盘旋过无数次的反问句又不经意地漫上心间。
原来即使过了这么久,这句话再次闯进她的心上,还是能生生化成锋利的刀刃,刺痛她封闭许久的心,鲜血淋淋,满目疮痍。
梦里的他说,你和她比不了。
我知道的,李渔,我一直都知道的。
再次陷入沉睡的时候,黄澄澄好像有进入到另外一个梦境,那个曾经充满希望和快乐的日子,那个曾经她以为她或许可以的日子。
“我是老了吗,怎么开始怀念过去了……”
咕咕囔囔一句,黄澄澄终于又沉沉睡去。
>>> 贰
“咚咚咚——”
门外锲而不舍的敲门声让黄澄澄本就疼痛难耐的头更加眩晕。她压下心头的烦躁起身,实在是想不通,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找她,照理说她现在租的这个房子的地址应该只有丽姐知道,难不成是舞蹈室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一点,她稍微清醒了一点,赶紧套上一件大衣,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边应声喊着“来了”,一边往门那里赶。
打开门的一瞬间,冷风吹过,清晨的雾气蒙上了黄澄澄的眼睛。
昨日梦中少年,孑然一身,站在她眼前,背后泄下几缕晨间曦光。
看清楚这人真是李渔之后,黄澄澄觉得自己忍耐了一晚上的头痛忽然间排山倒海地袭来,她晃了晃身子,实在没抗住,晕了过去。
……
李渔把厨房的残局收拾完之后,终于可以把粥熬上,看了一眼干净整洁的厨房,他终于满意,进了卧室。
黄澄澄睡得很沉,不知是不是昨天夜里没睡好还是药效太强,眼角都是乌青的。
她的睡相比起之前来说好了不少,安安静静地窝在被子里,及腰的长发乖巧地散在一旁,称着她清秀的小脸更加娇弱。原来他们一起出去玩,他有幸目睹过几次黄澄澄睡觉的惨状,两个人当时订了一张双人床的标间,早上起来他看到黄澄澄睡得歪七扭八就揉了揉额头,整个被子的三分之二都掉地上了,于是后面几天,李渔总是有意无意夜里起来看看,给她盖被子,后来还常常叮嘱她在寝室要睡好。
只是现在她的眉头好像皱得很紧,李渔看着自己很久没见到的小姑娘,一时不知道是生气多一点还是感激多一点,一向绅士有礼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顺顺她皱起的眉眼。想到,也便这么做了。
“还是迷糊蛋一个,怎么心事这么重。”
李渔心疼地看着她,叹了口气。
可算找到你了。我的小太阳。
>>> 叁
再次醒来的时候,黄澄澄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因为睡得不错,感觉自己一身轻松,跟早上哪会儿压着千斤重的东西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她甚至想快活地来段舞蹈。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看自己的腿。也就没往下想了。
她挠了挠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睡着之前,好像看到李渔了。
呵呵,黄澄澄自嘲地笑笑,是不是魔怔了。
结果是,扬起的嘴角还没完全放下来,她就看到倚在卧室门口的李渔拧着眉瞧着她,这个表情她甚至可耻地熟悉和怀念,大学的时候,两个人每次出去约会,只要她闯了祸,他就是这个表情,好像下一刻就要提起她的耳朵教育一番,然后再无奈地帮她收拾烂摊子。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这是李渔宠着她的表现。
李渔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知道又在发什么呆,神游天际的样子,他也顾不得礼节什么了,直接走到她面前,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感冒还没好就露着脖子在外面,又想冻着是吗?”
我的妈,是真的渔。
一时间心里想说想问的太多了,黄澄澄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就冒出一句:“啊……”
“啊什么啊?穿好衣服出来吃饭,睡一天了都。”
好魔幻啊。黄澄澄边穿衣服边想,愣是拍了拍自己的脸,才知道真的不是梦。
……
“所以,杨夕看到了她姑妈的朋友圈,知道了我工作的地方,你就找过来了?”
黄澄澄喝完最后一口粥,总结了一下刚刚的交流。才知道杨夕的侄女是她舞蹈室的一个学生,上次舞蹈室的孩子们有个汇报表演,拍了一张大合照,杨夕的姑妈po到了朋友圈里,被杨夕看到了,这才知道她工作的地方,然后马上给李渔说了,李渔问了舞蹈室的负责人杨婉丽,才知道她的公寓,跑了过来。
吃完饭,黄澄澄准备收拾碗筷,李渔把她拦了下来,让她坐着休息,态度很强硬的样子。她有点无奈,只能听李渔的话,坐着沙发上刷手机。
黄澄澄的公寓不大,从客厅就可以看到厨房,李渔套着她那个黄橙橙的围裙,有些滑稽可爱。可能有几年没见着李渔了,黄澄澄总觉得他比之前成熟了不少,眉眼间透着稳重,少年气收敛了不少,不过在教训她的时候倒没怎么变,身材比之前要好不少,之前有些单薄,现在看肩宽了不少,整个人也比之前要有气势。
嚯,李渔,好小子,看来这几年混得不错嘛。
黄澄澄看着看着,就从心里冒出点疼和酸,可能几年前,这个场景是她做梦都想看到的,可是现在,她反而有些退缩和不知所措。
李渔收拾完,用纸巾擦了擦手,坐到黄澄澄旁边,伸手想探探她的额头。
黄澄澄下意识地闪开了,自顾自地摸了摸额头,“没事儿,好像没啥了,我现在觉得也挺好。”
李渔眼神黯了黯,也没接话,沉着眼看着她。
“你是C市来玩的吗,我今儿身子有点虚,估计陪不了你啦,下次有机会哈。”
黄澄澄笑嘻嘻地说,一双大眼睛灵动地扑闪着,跟以前和他撒泼的时候一样,只是嘴上说着的却是最客气疏离的话。
李渔忍了很久,这一刻是彻底绷不住了,近身捏住她的手腕。
黄澄澄有点害怕,李渔生气的时候不多,但是真生起气来,整个人气势就不一样了,黑压压地一片,像乌云一样笼罩过来。
“黄澄澄,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背着我们一声不吭地跑到这个地方,你当我这个男朋友是死的?好,就算不告诉我,总要告诉家里人吧,现在你这是什么态度?玩失忆还是什么?”
黄澄澄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慢慢回复到最平静的样子,她抽了抽自己的手,缩回到袖子里,漫不经心地说:“家里人我一直有联系,不过就是没说在哪里,因为换了几个地方,想稳定了再说,至于你们……”黄澄澄抬起头,直视着李渔的眼睛,“也没刻意瞒着,只不过丢了一次手机,卡没了,换了新的联系方式,忙起来也没顾得恢复了。”
“而且,李渔,我记得当时我跟你打过电话说要分手的。”
“我没同意!”李渔突然站起身,看着她,好像眼睛有无数簇火。
“你也没拒绝呀。”黄澄澄看着他,轻轻地笑了。
“就这样吧,李渔,今天我确实不太舒服,还是想多休息,我们找时间再说吧。”
“黄澄澄,你到底怎么了?”
李渔拉过她的手,整个人往她那里靠,他就是看着她这个瘦小虚弱的样子,想抱抱她,这是他每次看到她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做的。
他的黄澄澄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死水微澜、无所谓的。
黄澄澄偏了偏身子,也没看他。
“没事,就……你突然出现,我感觉有点神奇,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李渔看着她,沉默下来。很久之后,他只是叹口气,“那我今天先不打扰你了,你的药我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记得晚上睡觉前再吃一次,明天周末,你应该也没什么事,我再来找你。你先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还是原来那个,还记得吗,我再给你输一次?”
李渔事无巨细地嘱咐着,熟悉的声线和唠叨的风格,让黄澄澄竟然有些怀念和留恋,她深吸一口气,适时地打断他。
“我记得的,李渔。你的事我一般都能记住。”
话音落下,李渔愣了片刻,脑海思虑颇多,回过神黄澄澄已经把他的外套准备好了。
“那我就不送你下去了。今天谢谢你。”
>>> 肆
李渔开着车回宾馆。
这次他是专门请假到了C市。
找了黄澄澄几年,突然听到杨夕说知道她在哪里,他就跟发了疯一样,请完假之后连夜准备行李,选了最近的一班车,失了理智一样跑了过来。但是一切好像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想起来他们遥远又不遥远的曾经。
他和黄澄澄高考考到了一个城市,虽然学校不一样,但是隔得也不算太远。黄澄澄还是像高中一样,打不垮也赶不跑,虽然杨夕和花彪在一起之后他已经断了自己的念想,甚至回过神来才知道青春年少的那些执念不算是什么爱情,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的李渔没打算继续维持自己的深情人设,反而和杨夕花彪建立了更加深厚的损友之情。
不过没变的是,黄澄澄这个高中青春时光里最大的意外还是牢不可破地追到了他的大学生活里。
他可能迷迷糊糊地接受了她闯入自己的生活,一方面告诉自己,她还算是自己的好朋友吧,毕竟自己最大的秘密第一个分享者可是她,另一方面也告诉自己,人家对自己真的是不错,他总不能一直冷着个脸。
人心总不是石头,捂着捂着就热了。
大二的时候,在李渔同志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定位黄澄澄在自己心里的位置的时候,两个人捅破了这层脆弱而尴尬的关系,走到了一起。
起因也蛮简单,就是黄澄澄身边出现了一个跟她差不多的牛皮糖。
照理说黄澄澄这种长得好看为人爽快善良聪慧的姑娘,到了大学里追求者应该不少,可这姑娘缺心眼啊,一心扑在李渔身上也看不见其他人,要不就是干干脆脆拒绝了也不留念想,谁知杀出个程咬金,追黄澄澄的架势堪比黄澄澄黏李渔的程度。
有次圣诞节,黄澄澄约李渔出去吃东西,这男生跑到两人面前,给黄澄澄买了一大束玫瑰花。黄澄澄虽说感情忠贞不二,但也怕承别人的人情,这玫瑰花一看就价格不菲,她实在是为难的不行,在男生面前道谢又道歉。
李渔这个时候死着个脸,从包里掏出个银行卡,塞进那个男生的兜里。另一手接过男生手里的玫瑰花,“密码是246810,里面是我上学期奖学金,够买你这花了。”
说完也没多看这个男生,捧着那一大束玫瑰花就举到黄澄澄面前。
“送你,要不要考虑,当我女朋友。”
李渔当时全程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直到黄澄澄开心得蹦起来,把花甩到一边,整个人跳起来圈住他的脖子转圈圈的时候,李渔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红的滴血的耳朵才稍稍透露出当时他紧张的心情。
虽然给的钱有点多,不过我女朋友值得。
李渔同志当时这么安慰自己的,乐呵得像个傻子。
TBC
(实在是手痒,看了很多大大的,自己也想写,以为可以一篇写完的,没想到一下子收不住了,如果有喜欢的盆友可以等下吼)
江澄重生二三事——1
羡澄不逆不拆
前世正常,现世ABO向
魏A*江O
注意OOC
今日楔子更完加更一次
祝各位食用愉快
1——前世*梦境
敛芳尊那件大事过后,金家受到重创。
金凌小小年纪就继承了家主的位子,再没了夜猎的时间。
三毒圣手江澄深居简出,少有人见他一面。就连昔日师兄魏无羡和姑苏蓝家蓝忘机正式结为道侣的日子,都没见到他出席。
世人都道是那三毒圣手再无颜面去见夷陵老祖,只要他怀揣着那金丹一日,怕就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来也对,那三毒圣手拿了别人的金丹,若是还有脸面出来见人,那才是笑掉众人的大牙。”
茶楼里的说书人今日又再讲世间无双的忘羡情缘,说到江澄时,周围听众百姓纷纷议论起天下...
羡澄不逆不拆
前世正常,现世ABO向
魏A*江O
注意OOC
今日楔子更完加更一次
祝各位食用愉快
1——前世*梦境
敛芳尊那件大事过后,金家受到重创。
金凌小小年纪就继承了家主的位子,再没了夜猎的时间。
三毒圣手江澄深居简出,少有人见他一面。就连昔日师兄魏无羡和姑苏蓝家蓝忘机正式结为道侣的日子,都没见到他出席。
世人都道是那三毒圣手再无颜面去见夷陵老祖,只要他怀揣着那金丹一日,怕就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来也对,那三毒圣手拿了别人的金丹,若是还有脸面出来见人,那才是笑掉众人的大牙。”
茶楼里的说书人今日又再讲世间无双的忘羡情缘,说到江澄时,周围听众百姓纷纷议论起天下众知的老祖剖丹。
“要我说,那江澄就应该把金丹还给老祖。知道了真相还霸着金丹不还,他难道不知老祖如今的身体是个什么光景?没有金丹就如同普通人,如何与蓝二公子相守?还真是棒打鸳鸯!”
“我听说三毒圣手平生最讨厌断袖,得知他二人在一起的时候,气的叫老祖滚出江家,再不许回来呢。”
“他有什么资格叫老祖滚出江家?我倒是越发对江宗主的脸皮厚度怀疑起来了。”
“他们!”金凌实在听不下去,拿起剑就要冲出包厢外头去替江澄理论一番。
“干什么?坐下!”一身紫衣的青年放下手里青色的茶杯,神色淡淡,出声制止。
正是外头众人话语里的三毒圣手,如今云梦莲花坞的主人——江澄。
“舅舅!”金凌气的眉头都要歪了,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
“你现在是金家家主,如此冲动成何体统!还要我提点你多少次!”江澄严厉了眉眼,冷冷的说道。
“我!”金凌一时哽住,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可他们,可他们怎么能那样说舅舅!”
“说的本就是事实,我又有何反驳?”江澄又放下了严厉起来的神色,重新变得清淡起来。
“舅舅!”金凌还想说什么,却被江澄打断了。
“今夜夜猎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金凌有些沮丧的低下脑袋。
是夜,江澄今日难得带着金凌前来夜猎。
不是为了给金凌放松,金家初步稳定不假,可也没到金凌能放松的时候。只是因为金家连着三个月接到此地的邪祟消息,派出的弟子成功回来后无一不是三日后暴毙,着实可疑。
江澄这才前来夜猎。
本不想带金凌一起来的。江家有现任大师兄江清带着,暂不怕乱,金家离不了金凌。
却未曾想一直安宁的长老发难,搞得江澄只得把金凌带上,给他这个侄子,这个金家小宗主,涨一份弟子们的信任。
日月山听起来应该是朗朗乾坤,光明存在的样子。
实际上这里瘴气弥漫,毒草丛生。这里要是滋生什么邪祟,简直太简单了。
可奇怪就奇怪在,日月山存在百年,这竟是第一次收到有关于日月山的消息。
江澄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集中注意力的关注着身边的一举一动。
“蓝湛蓝湛!你看这个草,这是我在书上看到过的毒草,一直没找到。没想到这里居然有!真是个福地。”
熟悉的声音从迷雾那头传来,江澄整个人一僵,脚下不由自主的想要掉头跑掉却生生止住,挺直了腰背,恍若没听到那人的声音一般,护着金凌前行。
“舅舅…”金凌也听到了。
“安静,注意周围动静,你应该不想我死吧。”江澄丝毫不忌口,说话直来直去的直接把金凌的话塞回了他的肚子里。
没走几步江澄的后背就直挺挺的撞上了刚才那声音的主人。
“江澄!”魏无羡回过头来看到来人,有些惊讶,却也有些欣喜,毕竟三毒圣手深居简出,魏无羡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江澄了。
“魏婴,蓝公子。”这些年过去,江澄已没了当年的锐气和锋芒,客客气气的打上一声招呼对现在的江澄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只是还是无法直视如胶似漆的那两个人。
只要看到,就能刺痛江澄的眼和心。
得知魏无羡和蓝忘机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江澄无数次的想:论纠缠,和他魏无羡纠缠最深的是他,和他魏无羡相处最久的是他。他蓝湛等了魏无羡十三年,可他江澄也等了魏无羡十三年。或许更久,从魏无羡修鬼道起,他就日日夜夜在莲花坞等着魏无羡回来。
夷陵老祖被人人喊打的那些日夜里,他作为江家家主偷偷摸摸的藏着魏无羡的陈情,等着有朝一日魏无羡回来,再吹响那云梦的歌谣。
后来魏无羡回来了,可却永远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莲花坞是按照之前的样子重建的。也许很多地方江澄记得不清楚了,可是他和魏无羡一起呆过的每一间屋子,他居然都记得很清楚,连摆件都能记个七七八八。
那晚江澄坐在他们年少学习读书的屋子里,看了整夜的水塘。
大弟子江清第二天来找,忍不住问起宗主在看什么。
江澄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在看莲花。”
“今年的莲花,开的和被烧之前的莲花坞的莲花一模一样。”
江清有些欲言又止,却最终咽下了所有的话。
“宗主,夷陵老祖和蓝二公子结为道侣的帖子来了,您接吗?”
江澄恍惚了一下,淡白的薄唇张了张,却也没说什么。
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你把今年莲花坞的莲蓬和嫩藕多带上些,替我去蓝家贺上一贺吧”
“若夷陵老祖问起来您怎么办?”
江澄想了想,吹了一夜冷风的头脑有些发昏。
“就说金家事忙,我脱不开身。”
“是,宗主。”
江澄起身,离开了屋子。
拱手行礼的江清这才抬起头,走到开了一夜的木窗旁边,慢慢地合上窗户。
窗外,明明是一塘枯枝。
莲花开的时节,已经过去了。
【羡澄】少宗主怀着孕跑了!(一)
这位小可爱点的梗 @洋洋小可爱
江澄重生,ABO设定,江澄:地坤,魏婴:天乾
江澄终于走出那个困了他几十年的莲花坞,虽然那是在他最后的时光。
“真的放下了吗?”
“放下了。”
“不想再看他们最后一眼吗?”
“不用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江澄走了,走时,雨下了三天三夜,似乎老天爷也为此伤心,可雨后的彩虹却是如此的美丽,又好似为他开心,因为他解脱了。
“操!”江澄睁开眼睛,看到他在少时的房间,忍不住骂出来。他想起最后那个声音,自己不是回答不用了吗?怎么回来了?可毕竟当了几十年宗主很快平静下来了。
打开门,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他走时是冬天,那年云梦的冬天...
这位小可爱点的梗 @洋洋小可爱
江澄重生,ABO设定,江澄:地坤,魏婴:天乾
江澄终于走出那个困了他几十年的莲花坞,虽然那是在他最后的时光。
“真的放下了吗?”
“放下了。”
“不想再看他们最后一眼吗?”
“不用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江澄走了,走时,雨下了三天三夜,似乎老天爷也为此伤心,可雨后的彩虹却是如此的美丽,又好似为他开心,因为他解脱了。
“操!”江澄睁开眼睛,看到他在少时的房间,忍不住骂出来。他想起最后那个声音,自己不是回答不用了吗?怎么回来了?可毕竟当了几十年宗主很快平静下来了。
打开门,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他走时是冬天,那年云梦的冬天格外冷,还下了雪。
重来一次,江澄没有太多感叹,毕竟放下了,什么都不在意了,他发呆时,魏婴跑了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叫道:“江澄,你醒啦!”
江澄并未被吓到,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魏婴从未被他用这种眼神看过,那眼中是
陌生,是不在意,他不由得心中一紧说:
“江澄你还在生气吗?”
江澄想了想是自己太凶了吗?自己应该怎么对他?自己以前怎么对他来着?算了,随意吧。
“生气什么?”他还是淡淡地说
魏婴觉得他应该还在因为他在分化时,自己在他旁边,使他分化成地坤而生气了,而自己又是天乾,江澄从来不愿意低自己一头的。
安慰他说:“都是师兄不好,害你分化成地坤,师兄给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地坤?地坤是什么?”
魏婴见他问这个,开玩笑的说:“江澄,你不会气傻了吧,地坤都不知道,好了,不要生气啦,师兄一会一定不和你抢莲藕排骨汤,给你赔罪了。”
“……”看来只能自己去看书了
“好了,我们去吃午饭吧。”
江厌离和江枫眠,虞夫人已经坐在饭桌了,见他们姗姗来迟,虞夫人开口讽刺到:“让那么多人等你们,好大的面子!”
魏婴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江枫眠皱着眉是:“三娘,阿澄刚刚分化,休息久一点,阿羡在那边等了一会。”
这个似乎扎在虞夫人心上,冷笑一声说:“什么都比不过,连分化都比不过!”
魏婴偷偷观察江澄的神色,只见江澄并未有伤心的神色,只是看着虞夫人,听见他轻轻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魏婴十分疑惑,“好久不见”代表什么?
见虞夫人说到这些,江枫眠有些生气说:“三娘,够了!”
见他们又要吵起来,江澄开口说:“阿娘,教训的对,是江澄不争气,今晚便罚我自己不吃饭。”
在做的四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魏婴又看向江澄,他神色很平淡,似乎并不在意,魏婴深深感觉到他变了。
虞夫人看了江澄一眼说:“还站着干嘛?赶快坐下吃饭。”
魏婴和江澄连忙坐了下来,江厌离为他们打了两碗莲藕排骨汤,“谢谢阿姐/师姐” 江澄喝了一口,好久没有喝到了。有虞夫人在魏婴也不敢做妖。
虞夫人说:“一会儿魏婴搬到离江澄远点的房子住。”江澄继续喝汤,没有在意。虞夫人又说:“阿离,等会送一本地坤注意事项给他,江澄,记得好好看。”
“嗯”刚好不用自己去找书。吃完饭后,魏婴跟着他,来到他们原来的房间。江澄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走错房间了。”
魏婴看着他说:“江澄,你怎么呢?”
江澄突然觉得这小子太精了,骗不过去说:“没怎么呀,倒是你今天怎么了,疑神疑鬼的。”
魏婴看着他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能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是觉得你今天很不一样。”
江澄挑了挑眉说:“要是没事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没有等他说什么,便关上了门。
魏婴也只好回去了,江澄关上门后拿出江厌离给他的地坤注意事项翻开看。
修仙界分为三种人:天乾,地坤,中庸。天乾乃最强,不能生子,可为地坤做标记,标记分为永久标记与暂时标记,可以闻出天乾与地坤的信息素。
地坤:可以生子,与天乾仍绝配,每月会有一次情汛,需要天乾的标记……
中庸:可与天乾或地坤在一起,最为平常,不能闻出信息素……
江澄看完满脸黑线,自己是地坤,可以生孩子?!算了,这一次他只想为自己活,关于这个,顺其自然吧。不过他漏下最后一页关于抑制剂,这个疏漏使他后面卖了自己,这个就是后话了。
–第二日
江澄没有去叫魏婴,也有可能是他忘记这一个人了,也说不定……
魏婴起来时,江澄他们已经在训练了,魏
婴连忙跑到江澄旁边委屈的说:“师妹,你都没有等我。”
江澄有些尴尬说:“我忘记了。”
魏婴深深觉得这个不是他的师妹,他的师妹绝对不会忘记他的,可是这个确实是他师妹呀。
训练完,魏婴又组织去作妖了,“我们去打山鸡吧?”
众师弟们说:“好!”江澄默默退出去,准备离开,魏婴连忙叫住他说:“江澄,你不去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江澄,江澄笑了笑说:“你们去吧,我有些累,就不去了。”因为如果他说他不想去,魏婴肯定会拉着他去的,所以他只能说他有些累的。
魏婴认为他刚分化成地坤,所以体力不是很好,就没有强迫他了,对他说好好休息便走了。
江澄回去觉得有些热,便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比较轻便的衣服,拿着一本类似我们现在所说的地理书,坐在他房间旁边的一棵大树下看着。
考虑着到时候要去哪里游玩?他也有一颗游侠心,这一世便来实现吧。
魏婴回来便看到这一副景象,连忙跑过去坐在他身边说:“江澄,你在看什么,不是累吗?怎么不去休息呀。”
江澄说:“游玩江湖。”
魏婴“哦”了一声,跟他一起看,因为他也有一个游侠梦。
江澄觉得可能自己也老了,对他们的那些活动也不感兴趣了,所以接下来,莲花坞的画面是:
“江澄,去射纸鸢吗?”
“不了,你们去吧。”
“江澄,去划船吗?”
“不了,你们去吧。”
“江澄,我们来比试比试吧?”
“你和别人吧。”
虞夫人对最近江澄的表现十分满意,不跟着魏婴去胡闹了,安安心心的看书,训练了,但又担心他憋出病来。
魏婴最近很颓废,他的师妹都不理他了,也不参与他们的活动了,虽然以前有这种状况,但江澄的表情会出卖他,可是现在江澄的表情真的是不想去,不是闹脾气。
而且江澄最近看他们的眼神特别像长辈看小辈。
我觉得这个才是真正的江澄,他敢爱敢恨,如果他在意你,便会不顾一切,全心全意的待你,如果他不再在意你,你便什么都不是,这一世,我希望他为自己活一次,我猜上一世他一定也想做一个潇洒快活的人,只是因为上一世,他是江宗主,他要在意江家,不过我只希望他是云梦江晚吟。
写的真的不好,望谅解……
【角徵】柜中
假如宫朗角没死,宫远徵一个人长大
私设云为衫、上官浅叛出无锋
私设异化人出没
私设魔改剧情
又名《同性恋出柜指南》(不是)
OOC预警,OOC致歉,Be预警
1.6W一发完
【角徵】柜中
一踏进室内便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宫尚角握紧长刀,为躺在地上死状凄惨的一对男女阖上眼睛。
徵宫宫主夫妻二人就这样死了,身上有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口。
少年拧眉起身环视四周。
一路走来所见死伤颇多,徵宫几乎是被无锋杀穿了。
唯独不见那个喜欢藏在柱子后偷看自己和弟弟练刀的小孩。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到底在哪里?
他正要出声,却突然听见细微的“吱呀”声,猛然转过去,长刀出鞘,一脸戒...
假如宫朗角没死,宫远徵一个人长大
私设云为衫、上官浅叛出无锋
私设异化人出没
私设魔改剧情
又名《同性恋出柜指南》(不是)
OOC预警,OOC致歉,Be预警
1.6W一发完
【角徵】柜中
一踏进室内便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宫尚角握紧长刀,为躺在地上死状凄惨的一对男女阖上眼睛。
徵宫宫主夫妻二人就这样死了,身上有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口。
少年拧眉起身环视四周。
一路走来所见死伤颇多,徵宫几乎是被无锋杀穿了。
唯独不见那个喜欢藏在柱子后偷看自己和弟弟练刀的小孩。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到底在哪里?
他正要出声,却突然听见细微的“吱呀”声,猛然转过去,长刀出鞘,一脸戒备地看过去。
与小孩黑漆漆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柜中的人不知在里面待了多久,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倦怠。
那小孩维持着推开柜门的姿势,歪了歪脑袋,越过宫尚角去看被少年刻意挡住的两具尸体,“徵宫……”
远徵,活下去。
徵宫不能亡,宫门不能灭。
你要不顾一切地、拼尽全力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这是父亲和母亲在把他关入柜子前说的最后三句话。
“只有我了。”
小孩在柜子里蜷缩久了,乍一爬出浑身发麻,扶着木门才勉强站住。
他又重复了一遍,也不哭,只是平淡地望着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的宫尚角。
“徵宫只有我了。”
他缓步走过去,摇摇晃晃地在少年身侧跪下来,指尖落在父母狰狞的伤口处。
“谢谢你。”这孩子礼貌得很,“为他们合上了眼睛。”
长老殿内小孩跪下受封。
从此便是徵宫宫主——
“宫远徵。”
宫门里勉强够资格且有勇气这么喊他的只有一个人。
少年翻看医书的手顿了一下,“朗公子,又来我这处有何事?”
“我哥这次给你带回来什么东西了?”宫朗角双手环胸坐在竹椅上,“听说是新鲜玩意,拿出来给我看看。”
坐姿不算端正,跟角宫平日风格根本不搭,尤其与他哥哥宫尚角简直是有天差地别。
一看就是被宠着惯着爱着长大的孩子。
宫远徵停在那一页,平静地回应:“好的,我让侍女收起来了,你直接去找管事的要就行。告诉他,这是我的命令,他会把东西交给你的。”
见人这么平淡,宫朗角泄了气,猛地往前扒住木桌,试图吸引少年的注意力,想让他停下手头事情听自己诉苦:“我哥要娶新娘了。”
医书被捏掉了一页角,幸好没伤损到有字部分,“那还真是恭喜恭喜了。”宫远徵终于抬头看宫朗角,“角公子又要新添一位家人,想必以后会更加开心。”没等宫朗角说话,就轻飘飘地撂下一句:“祝朗公子与准嫂嫂和睦相处。”
准嫂嫂。
宫朗角差点没被恶心到吐出来。
“呸呸呸,我才不想要什么乱七八糟的嫂子。”他恨铁不成钢,“身为哥哥第二在乎的人,你都没有危机感吗?那女人来了以后,你就成了第三。万一再生个孩子,你就成了第四。”宫朗角举着四根手指头在宫远徵面前晃,“第四啊,第四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看起来格外痛心,“排不进前三,你在这亲密榜上算是废了。”
第二在乎的人?
真是喜欢开玩笑。
明明年龄更大些,还总是小孩子脾性。宫远徵长叹一口气摇头,“朗公子就这么确定,自己会一直是第一位吗?”似有若无地瞥宫朗角一眼,勾起嘴唇轻笑,“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说些我完全不在意的话,朗公子倒不如回去多和角公子待在一起。回头若是准嫂嫂来了,恐怕就不能像现在这般亲密了。”
宫朗角拍桌而起,“你说的有道理,我先走了,你专心看书吧。”怎么风一样来,就怎么风一样走,“宫远徵,再见。我回头再来陪……啊不是,来找你一起打发时间。”
宫尚角要选新娘了。
医书盖在桌面上,宫远徵出神地望着自己下意识握紧的腰间响箭。
这是宫尚角给他的。
让他有危险时使用。
“我感知范围之内,只要你发射响箭,我一定会来救你。”
这是宫尚角曾经许给宫远徵的承诺,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每次送来徵宫的礼物里,都会有一批制作越发精良的响箭。
“你可以教我武术吗?”小孩站在少年面前,“我的爹爹死了,没有人能教我刀法了。”
那少年刚开始要答,就被一路小跑过来的宫朗角抱住,“不许教,这是我的哥哥,又不是你的。”委屈巴巴的样子,“哥,我不许你教他。”
宫尚角无奈说好,但取下了宫朗角腰间的响箭,伸手递到宫远徵手中,“远徵,抱歉。你拿好响箭,日后有需,只要你用响箭唤我,我一定会去救你的。”然后就开始哄劝自家亲弟弟,“好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还需要什么响箭?再者,远徵情况特殊,你当哥哥的,多谦让着些。”
握着响箭的小孩想要把它还回去,开口却说不出话,于是便默默转身离去,还能听见那兄弟俩的对话。
“哥哥,我不管,我要我的响箭。”
“好好好,哥回头给你专门定制一个,保证你会喜欢。”
“那我以后就不用普通响箭了,只要哥哥定做的那个!”
隔天徵宫就收到了几箱响箭,约莫是宫朗角不愿意用了的。
宫远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回报,只好挑了几株名贵药草派人送过去,也算是两不相欠。
他是别人的哥哥,也有自己的弟弟。
那便离得越远越好,省得不小心越界,让大家都不好受。
这种想法在宫远徵第三次收到宫尚角外出带回的礼物时得到改观,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成箱的衣服和小玩意们,开始思索徵宫还有没有那么多药材还得起这份恩情。
于是他连蹲了几天点,总算是碰上了独自一人的宫尚角。“角公子,请留步。”那时他还小,需要费力地仰头看那人,“你以后不要再给我送礼物了。”宫远徵认真道:“我还不起。”
宫尚角咋了眨眼睛,蹲下来扶住小孩的肩膀,“既是礼物,因何要还?”他赶时间似的语速飞快,“没关系,这是送给你的,不要有心里负担。你是宫门中人,我待你好也是理所当然。”没等宫远徵说些什么,就起身匆匆离去,或许是去找不知道在哪里贪玩的宫朗角了。
一个月后,听说羽宫和商宫也收到了礼物。
宫远徵躺下去,规矩地盖好被子,强制自己停止无意义的回忆与联想。
多思无益,无益也思。
其实他与宫尚角并不熟悉,不赶巧的话,没准一连几个月都碰不上一面。再加上徵宫向来冷清,下人也少,看起来荒凉偏寂,除了来药房拿药,没几个人乐意往这里跑。
好的,排除一下隔三差五就往徵宫这边来的宫朗角。
总之就是很少有人过来。
宫远徵乐得清净,但对于宫朗角频率相当之高的拜访倒也没有排斥。
“执刃大人没必要往我身上攀咬。”宫远徵咳了几声,恹恹望着贾掌事,“没做过的事情,我是不会认的。”他平静道:“况且,我绝不会与无锋勾结。”
“我以为徵宫当年的惨案已经足够深刻了,倒是没想到,宫门蠢货不少。”少年轻言细语道,“执刃若是不信我。大可以把我和他一并押下去施刑。他怎么样,我就怎么样,甚至我可以甚于他。只要执刃满意,我都无所谓。”
宫远徵都这么说了,宫尚角自然也应了。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远徵弟弟确实应当受刑。”男人沉声道,“但子羽弟弟也大可不必如此偏颇。”他缓缓开口:“毕竟在宫远徵背后,也不止是徵宫。”
变故突发,烟雾乍起。宫远徵几乎是下意识就飞镖立刻脱手而出,比祛除毒雾的宫尚角还快了一步。
贾掌事死了。
“我的飞镖无毒。”宫远徵面色淡然,“真不真在我,信不信由你。认不认归我,罚不罚随你。”他难得轻声一笑,“我所言句句属实,自然不会向你认罪。”
他像是被嬉闹的孩子逗乐,说话的语气还多了几分哄人的耐心。“执刃大人玩得开心就好,不用考虑远徵这边的情况。”
感觉骂得很脏,奈何听着很乖。
“押下去审!”
少年身形单薄,对于下人的冒犯丝毫不放在心上,乖乖地由着他们粗暴对待自己。
宫远徵出来那一天,穿着单衣安安静静回了徵宫,回去便病了一场,只不过无人知晓,独自熬了几副药就草草灌下。
“宫远徵,陪我去女客院落接人。”来是咬牙切齿的来,恐怕被气得不轻,“我哥竟然让我替他去把那女人带回来。”
少年不咸不淡地在煮药时抽空回应宫朗角:“这件事情他不方便去做,自然只能让最亲近最信任的你代为完成。”
那人沉默片刻,“你怎么知道他是这么说的?”宫朗角一脸狐疑,“你改行来角宫当听墙角的了?”在宫远徵飞来的眼刀中摸了摸鼻尖,“我开玩笑的。”
完全没把这几句话放在心上,宫远徵调整了一下火候,心平气和道:“我已见过上官浅,确实生得漂亮。”没等宫朗角高呼“叛徒”就接着自顾自说道:“她说,在她的心中,最适合成为执刃的,是你的哥哥宫二宫尚角。”
“真有眼光。”宫朗角夸赞,迅速就垮下脸,“那又怎样?谁不知道我哥最适合当执刃,她就是为了套近乎,真是城府深。”
宫远徵瞥了他一眼,“慎言。”他为小炉扇扇风,“别让你哥因为你而落下话柄。”
嘴上这么应了,见少年熬完药,二话不说,架着宫远徵的胳膊就往外面跑,“我不管,你赶紧陪我去接。”
站在女客院落里,宫朗角呆呆地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白衣女人一眼,悄悄扭头凑到宫远徵耳边,“如果是她来当我的嫂子,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白痴。
这边一个没注意,那边就来了个平地摔。眼看着上官浅要前扑摔在地上,宫朗角下意识伸手去扶,被宫远徵抢先一步,拎着女人的腕子让她站正。
“哥哥妻不可欺,宫远徵你别太过分。”宫朗角气得直跳脚,“你离我哥的准新娘远一点。”
笨蛋。
宫远徵拱手,“上官姑娘,冒犯了。”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宫朗角腰间,又重新回到上官浅身上,“宫门路险,千万小心。”
最后一句轻轻落下,“莫要走错了。”
退后几步,又成了平日里要死不活的阴郁样子,冷着一张脸转身径直离开,把宫朗角的呼唤声完全留在身后。
宫朗角和宫尚角一点都不像。
宫远徵这么想着,一路孤零零地回了医馆,偶尔碰上几个信息闭塞不知道他要经过的下人,看着他们惊恐万分地行礼,心里只觉得无趣乏味。
他们两个明明是亲兄弟,却因年龄的差距接受了截然不同的教育,进而形成了天差地别的性格。要不是那两张相似的脸,谁能看出来这一个跳脱开朗和那一个成熟稳重是一对亲兄弟啊。
被无数的爱养大的孩子,对别人也总有数不尽关怀和慷慨无私的爱。而用无数的爱去养大孩子的人,也不会少了给别人的沉默关怀。
他们两个对自己都很好。宫远徵心里是知道的。
但也仅仅止步于好。
从始至终,他都不过是一个人罢了。
一个服务于宫门的冷血机器。
可宫门不曾爱他,他因何而爱宫门?
宫远徵不明白,也不太想明白。
孑然一身,无人相爱。
天煞孤星,避之不及。
远徵,活下去。
徵宫不能亡,宫门不能灭。
你要不顾一切地、拼尽全力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不知角公子今日前来寻我所为是何?”宫尚角来的时候,宫远徵正蹲在地上给草药浇水,脸上沾了点泥,“仪态不整,还请角公子见谅。”
他没让宫尚角等太久,很快就小步跑来到桌边坐下,为宫尚角倒了杯茶。
“上次答应让宫子羽带你去地牢,我……”宫尚角垂眸看向少年,想要说却被打断。
宫远徵抿嘴一笑,“无碍,远徵任凭兄姐们吩咐。”他端起杯子吹了吹气,饮了一小口而后放下,“兄姐们做事,总是有道理的。”接着就下了逐客令,“若是无事,远徵便先告辞了,今日资料尚未整理,有些忙碌,不便长久待客。”
少年拱手要走,被男人叫住。
“远徵弟弟,朗弟弟想邀请你日后去角宫陪他一同用膳。”宫尚角哭笑不得地回忆起自家宝贝弟弟的字句叮嘱,“他说,你要是不愿意去,那他就来徵宫找你一起吃饭。”
实在是不讲道理。
只顿了一瞬,宫远徵温声回应:“角宫热闹,徵宫清冷,我喜静,朗公子喜动。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互相勉强了。烦请角公子替我转告,我不太想去角宫,也不想他过来扰了徵宫的常态。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然而少年对于提出邀请之人的执着过于轻视,一路被宫朗角硬是拖着去角宫,路上的下人都纷纷捂着眼睛不敢看,生怕触了两个小少爷的霉头。
“我哥跟上官浅一起吃饭,我一个人多尴尬啊。既然你不想让我过去,那我就拉着你过来。怎么样,我体贴吧?”宫朗角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还不快点谢谢我。”
他发誓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过个嘴瘾。
天知道宫远徵会这么听话啊。
“谢谢你,宫朗角。”
少年敛下墨色睫羽,“这么多年,都很谢谢你。”
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划过宫朗角的脑海里,他也不皮了,一脸紧张地停下来握住宫远徵的肩膀使劲摇,“你不会是要死了吧,怎么突然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看话本子说了,一般有反常行为的,多半是要命归西天了。”
宫远徵不说话了,静静地看了宫朗角一阵,叹了口气摇头,“角公子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一个弟弟呢?你真是……”
真是太幸福了。
是他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及的幸福。
于是就有了四个人围坐在矮桌旁吃饭的诡异情形。
少年看着自己碗中来自其他三人的各种投喂食物,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宫朗角可以解释为闲着没事干,宫尚角可以勉强解释为照顾弟弟,上官浅那一筷子一筷子的该怎么理解?
你们三个真的不要太离谱了。
“我吃不下了。”这一顿饭的时间格外漫长,剩下三个人都放了碗,只剩下宫远徵一个人还在与堆成小山的菜做斗争。“谢谢兄嫂的好意,远徵心领了。”轻轻地放下碗筷,宫远徵打算告别,“那远徵就先回徵宫了,下次再回报兄嫂。”言毕也不等回复,拱手后便匆匆离去。
像突然被关心而落荒而逃的阴郁小狗。
宫朗角撑着下巴看宫尚角,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全然不顾及上官浅还在:“哥,我都说了宫远徵不喜欢到陌生的地方吃饭吧,你还硬想让人家来,害得他浑身不自在,饭也没好好吃。”他苦口婆心,“哥,强扭的瓜不甜。”
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上官浅低头看衣服上的花纹,不想被卷入兄弟二人的纷争。
说实话,宫尚角是真的没打算强扭苦瓜。
可宫远徵姓宫。
既然姓宫,那便是自己的弟弟。
而他又小小年纪就是一宫之主,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徵宫。
说不关注,那自然是假的。
但若说是非常关注,那自然也是假的。
“也是。”宫尚角神情自若,“那以后就不叫他来了,省得他不舒服。”
第二日,没有收到来自角宫邀请的宫远徵在医馆待了一整天。
“规矩能为宫子羽而改,也能为我宫尚角而破。”
十日之约既已立下,就没有再转圜的余地了。
徵宫向来中立,这一回却也卷入洪流。
宫远徵轻声开口:“若规矩能为宫子羽而改,自然也能为我宫远徵而破。”他很平静,“我无意争夺执刃之位,只是想当个明白人,提醒各位不要过于偏袒。”
回去一路上宫远徵走得快,宫尚角稳稳跟在他身侧,一直跟到了徵宫门口。
“角公子莫不是天黑认错路了?”宫远徵心平气和地指了指标牌,“这里是徵宫,不是角宫。”甚至有心思开个玩笑,“再不回去,朗公子和上官姑娘就要来我这里寻人了。”
宫尚角温声道谢:“今日之事,谢谢远徵弟弟。”
两人互相客套几句,便各走各的路去了。
宫远徵目送着宫尚角远去,直至最后一片背影也被黑暗吞没。
他步履轻快地往寝殿走,一头素发披散,也跟着摆来摆去。
洗漱毕了,宫远徵还没有休息的打算,坐在木桌旁写了一会改进了的毒药配方。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将门窗全都关严实了。
他打开角落里的木柜。
那柜子对小孩来说有些余地,但对少年来说就有些逼仄了。不过宫远徵全然没有在意这些,抬腿进去,整个人缩成一团,从里面关上了柜门。
这是他的绝对安全领域。
生死相托,死生不论。
怎么最近一个两个都如此喜欢造访徵宫。
“不知执刃夫人此番深夜前来是为何?”宫远徵抱着胳膊望向云为衫,“你要毒死宫子羽吗?”意识到不对,面无表情地更正:“错了,应该是,你要毒死执刃大人吗?”
一切自然是又不了了之。
宫远徵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眸光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好啊。
大家都有人做陪。
除了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便数着过,宫尚角虽是在医案上败了一局,看起来也并未过于愤怒,反倒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至少宫子羽是宫家的人,这执刃就算是他来当,也不会辱了宫门规矩。
“你说我哥怎么就这么轻易就放过宫子羽了呢。”宫朗角气鼓鼓地坐在桌旁诉苦,“他宫子羽凭什么啊?”
都快把“谨言慎行”这四个字说烂了,奈何宫朗角就是次次都不听。宫远徵选择放弃谈论这个问题,视线落在今日上官浅取走的药物上,“今天不是上元节吗?你怎么还不过去跟你哥哥嫂嫂一起用膳?”
“你可别说。”宫朗角一副又要来气的样子,“虽然我哥催我回去,但我总感觉他们两个想单独吃饭,我才不管,宫远徵,你待会陪我一起杀到角宫去出其不意地打扰他们。”他在呆住的宫远徵眼前挥了挥手,“你听见没听见啊,怎么跟傻了似的。”
颤抖着手再次确认,宫远徵只觉得眼前一抹黑。
剧毒。
少年“噌”的起身,根本来不及解释,拔腿就往外跑。宫朗角不明所以地跟上去,眼看着这是角宫的路,便放下心慢了些,“又不是不让你去,你跑那么快干嘛。”他撑住膝盖,望着宫远徵远去的背影感慨:“不愧是年轻人,体力就是好。”
宫远徵没有铃铛,跑起来不会响。宫远徵也没有家人,不会被人催着回家吃饭。宫远徵更没有被爱,当然学不会如何爱人。
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对别人好,用尽自己的所有去偿还。
被瓷片刺破心脉的那一刻,他茫然地倒在地上,倒没在乎疼不疼,只是捏住宫朗角的衣角,“粥里……有毒。”
不能死。
或许尚角可以杀死远徵,但不能是角宫宫主杀了徵宫宫主。
最不能的,是宫尚角杀死宫远徵。
“取来野人参。”他在朦胧中咬住,“拔。”
鲜血溅出去,又落回宫远徵自己脸上,糊得他看不清眼前是什么,隐约感知到似乎周遭的医师跪了一地。
这有什么好跪的,又不是死了。
“远徵弟弟。”熟悉的气息靠近,男人握住少年的手,把控着尺度小心翼翼输送内力,“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
实在是错的太多,不知该从何说起。
“对不起。”宫尚角又说了一遍。
门外有人来报。
“角公子去吧。”宫远徵闭着眼,“抓捕无锋要紧。”
得了这句话就像得了赦免。
“我会快就回来,到时候再来看你。”走到门前,想起来什么似的,“我已经察验过了,粥里无毒,你放心吧。”
粥里无毒。
那便是头等的大好事。
门扇关上又打开,不用看都知道是宫朗角来了。
“有事说事,无事跪安。”少年有气无力道:“别来打扰我休息。”
等了半天也没见宫朗角回应,宫远徵疲乏地睁眼望他。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宫朗角严肃地握住宫远徵的手腕,“你是不是在修炼什么奇怪的功法?你倒下以后,我是第一个靠近你的。当时你身上有一股很陌生的内力护住了你浑身大大小小的筋脉,就我的感觉来说,不属于宫家已有功法范围内。”
“宫家的功法多着呢,你就这么有自信自己全部通晓?”宫远徵累得慌,但还是勉强提起精神调侃宫朗角,“朗公子真是厉害。”
严肃地唤了他的名字,“宫远徵。”宫朗角轻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情,但你要保证不会伤害到自己,并且定期来我这里让我检查。”
前山出了个百年难遇的功法理论天才,他的名字叫宫朗角,是角宫的小少爷。
“徵宫秘法,你要是知道还得了?”宫远徵抽回自己的手,“怎么,朗公子终于下定决心要脱离角宫进入徵宫了?”
两人对视片刻,纷纷别过脑袋。
“小时候我不懂事,总是看你不顺眼。”宫朗角斟酌着开口。
宫远徵表示赞同,“你现在似乎也没有看我很顺眼。”
他被宫朗角狠狠瞪一眼,乖乖地闭嘴听人抒情。
“我哥批评我了。”宫朗角这句话倒是让宫远徵怔住了,“他说,你姓宫,又没了亲人。从此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说话的人声音放得更轻了,“我们都是你的哥哥。”话锋一转,又活泼起来,“所以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都是一家人。”
毕竟,“宫氏一族的刀尖永远不会向内。”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言语甚厉,痛若万剐。
无人施救,无人怜心。
于是又把话咽回去。宫远徵疲惫闭眼,“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
没人告诉他再一睁眼会看到宫尚角的脸。
可能是醒猛出幻觉了。
宫远徵再度闭眼,试图催眠自己方才只是眼花了。
“远徵弟弟,醒了便喝药吧。”宫尚角面色如常地端起瓷碗,舀了一小勺,先是吹了吹,而后才凑到勉强起身的宫远徵面前,“应该不烫了。”
这是烫不烫的问题吗?
这是你为什么在这里的问题。
少年不动声色地后撤,结果勺子又稳稳当当地跟着动,一副不喝不罢休的架势。“角公子向来日理万机,还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快些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喝药。”他诚恳地下了逐客令。
“细细算起来,我也是你的哥哥。”没头没脑的一句,背后的暗含意就差写在宫尚角脸上了。他垂眸监督少年一勺一勺把药全部咽下,便放下瓷碗,“我来为你换药。”
宫远徵心中警铃大作,想躲却没躲过,被人按住肩膀扒开衣服。绷带层层剪开,露出狰狞伤口。“角公子大可不必……”
“我伤了你。”男人已经沾了药膏,“是我错了。”
抗拒的力度变小了。
“没什么,都是不小心,有什么错不错的。”宫远徵彻底放弃,任由宫尚角动作,“我不也错了?粥里无毒,反倒是我打扰了你们的上元佳节。”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有空常来角宫坐坐。”宫尚角收手,“朗弟弟很想你。”
顿了一下。
“我也很担心你。”
背影,又是背影。
每次看过去,都是背影。
看谁都是背影。
宫远徵很小就知道了,自己是个不得爱的孩子。
别人说他是一个冷血的人,父亲死了也不哭,整日跟虫子草药在一起。宫远徵觉得这话有道理。
幼时的骄横随着时间的雕刻被消磨殆尽,余下的只有明哲保身、不问世事的阴郁。他一个人扛起整个徵宫,就那么跌跌撞撞地一路前行。
他不需要亲人,也不需要哥哥。
挣扎着下床,宫远徵还记得要关好所有门窗,而后才小心翼翼地蜷进柜子里。
有人永远被困在柜中。
有人永远只站在柜外。
柜中柜外,两个世界。
那是宫远徵第一次放出响箭,被神色大变的金繁押入房间。
“嫂嫂果然是无锋之人,月长老也不太简单。至于执刃大人和金繁,看起来是分明知晓却仍打算包庇到底。”宫远徵心平气和,“如今捉我进来,是想做什么呢?拉我入伙,或是杀人灭口?”
院子内已经传来一声暴怒的“让开。”
来不及了。屋子内的人互相对视,云为衫上前点住少年的穴位,把人送进了柜子里。
曾经他也是这样在柜中看着家人惨死于无锋手下。
现在他依旧还在柜中,看着无锋在外面明晃晃地站着。
“远徵人呢?”宫尚角来得匆忙,衣服都没穿齐整,显得戾气满满,“响箭的位置就在这里。”
宫子羽笑一声,“我与远徵弟弟并不熟识,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我这里呢?角公子倒不如去徵宫寻人。”
血的味道。
仿若时光逆流。
宫尚角与少年黑漆漆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我数三声,如果宫远徵还没有站起来,我保证,天亮之前,羽宫不会有一片完整的砖瓦。”
云为衫上前解穴,脸色一变想要说什么,却被宫远徵一把勒住脖颈,低声耳语:“你要是敢说,我就让你横尸当场。”
“阿云!”宫子羽拔刀,被宫尚角拦住,“宫远徵你疯了吗?她是执刃夫人!”
少年身体单薄,手上力气却逐渐加重,“可我是徵宫宫主,子羽哥哥,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而灭掉徵宫吗?”他轻声笑起来,“欲以无锋之风,来行无锋之事,你身为执刃,当初因为怀疑我和贾管事有所勾结就让我进地牢。怎么,现在轮到自己的准新娘有这么大的嫌疑,又开始置之不理、百般庇护了?”
“真是好一个,保护宫门上下的称职执刃呢。”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松开了对云为衫的桎梏,暗器直取命门。
被逃掉了。
宫远徵笑意盈盈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面色不善的宫子羽,好心提醒道:“暗器上有我的毒,要不了多久,执刃大人就要在宫门办丧事了。”
然后不出所料,自己又是抗下所有的人。
倒也能理解。
毕竟谁不爱欺负孤立无援的人呢?
他跪着听了一会那群人争辩,只觉得没意思,于是活动活动筋骨,潇潇洒洒地站了起来。
“宫远徵,不可无礼!”长老厉声喝到,“跪下。”
宫尚角扭头看他,“远徵弟弟,不……”
“反正上下左右横竖撇捺都是我的错。”宫远徵语气很平淡,“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我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罚我,也省得大家三更半夜在这里浪费时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歪了歪头看向宫子羽,“毕竟,嫂嫂可等不了太久。”
深吸一口气,宫尚角跳过这个话题,“我认为此刻应当前往后山,捉拿云为衫,届时我将亲自审讯。”他语气平静,“不如由远徵弟弟带队前去,以防中途有什么意外发生。”刻意咬重了“意外”的字音。话里话外,都别有意味。
他以为宫远徵会答应的。
“不了,我哪也不去。”宫远徵勾唇看着宫子羽瞬间惨白的脸,“我就在长老院守着,等待大家的好消息。”
雪重子解不了暗器之毒,如果偷不到宫远徵在长老院的存档,云为衫必死无疑。
奈何少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各位不介意吧?我相信执刃大人,一定会好好地用事实跟我们说话的。”漫不经心道:“到时候如若有何不妥,再来治我的罪也不迟。”
那便只剩下硬碰硬这最后一条路了。
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至少宫远徵觉得自己在此处坐了很久。
少年伸了个懒腰直起身子,望向来者:“你们来啦?”
“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就不怕我说出去吗?”宫远徵变得比以前爱笑些了,“还是说,你们笃定,就算我说了,也绝对不会有人信呢?”
来的是金繁和月长老。
“我就是要云为衫死。”少年落下最后一句话,“你们知道的,我恨无锋。”他没有使毒,也没有掷出暗器,“你们也知道的,她就是无锋。”
他们一路缠斗,来到殿外,“我知道,宫紫商和花公子此刻就在殿内。”宫远徵站在原地,喘了一口气后将佩刀抽出,在挥向两人的前一秒狠狠划破自己的衣袍,伤口深可见骨,血液溅上对面二人的脸,于是原本想要收回的长刀不受控制地转了回去,直直穿过少年的身体。
声音很轻,几乎叫人听不见。
可血涌得越发多。
响箭冲天而起,在爆鸣声中,宫远徵只能看见金繁和月公子的口型。
“你是怎么做到的?”
宫远徵轻飘飘地落入宫尚角怀中,宫紫商和花公子也被宫朗角推搡着出了大殿,在更远的地方,宫子羽抱着云为衫面色铁青地赶来,长老们也被惊了出来。
可惜啊,醒来以后又有一堆工作要做了。
真是,累得人再也不想醒过来了。
他是在角宫里醒来的,极罕见地茫然了许久。
这是宫尚角的房间?
“宫远徵,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宫朗角两眼泪汪汪地扑过来,“你都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好多事情。”他想要说,却猛然住嘴,过了半晌才小声嘀咕:“我要是说了,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全宫门都知道宫远徵恨无锋入骨。
“你那日,为了杀死云为衫,不惜自己身中两刀,之前又担心上官浅是无锋,害得自己挨了一瓷片。”宫朗角讷讷道:“这两命,都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
宫远徵大概猜到了。
“云为衫和上官浅都被招安了?”宫远徵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么样来看的话,唯一一个要挨审的就是我了。”
宫朗角更蔫了,“你都猜到了啊。我哥那天夜晚跟上官浅交谈过了,云为衫也跟宫子羽透了底,她们都自愿叛出无锋,为宫门效命。”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为什么要审你?你什么错都没有犯啊。”
说曹操曹操到,侍卫在门外传报:“长老院请徵公子过去。”
把宫远徵按回去,宫朗角瞪圆了眼睛,“不行,你不能去。你这大病未愈,去了干嘛?演生死离别给他们看吗?”
话音还没落下,又一个侍卫来报,“长老院请朗公子一并过去。”
长老院请,不可不去。
可什么样的事情才需要一年都去不了长老院几次的宫朗角也过去?
他脸色骤变,右手搭上宫远徵的腕子,“是不是因为你修炼的功法?”在探到脉象平稳、身体无碍后才缓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透个底,我到时候给你打掩护。”
宫远徵走在路上,安静地听宫朗角念叨一路,临到殿前才轻轻说一句——
“我什么都没做。”
长老一摆袖子,怒斥道:“荒唐,难道金繁和月长老还会编造谎言栽赃你吗?我念你是初犯,还不速速说实话。”又看向宫朗角,强压着和缓语气,“朗角,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什么都没做。”宫朗角拱手禀报,声音平稳,“我认为,金繁和月长老月约莫是弄错了。”
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散飞开。
“宫朗角,宫门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滥说谎言、助纣为虐的。”长老深吸一口气,“那明明就是邪术,放在江湖上,是要被斩首的。”他看向说过一句话后便一直垂首不语的宫远徵,“远徵,你若从实说来,我们便只废你功法,毕竟你没有铸成什么大错,一切重新开始也还来得及。”
滥说谎言,助纣为虐。
废掉功法,重新开始。
“审我吧。”宫远徵按住想要理论的宫朗角,“我甘愿入地牢。”
虽然早知结果会是如此,但真到那时候,还是会有些伤感。
一些些而已。
“角公子,你来啦。”少年被铐在刑架上,艰难地动了动手向宫尚角问好。
宫尚角怔怔地看着面前自己最小的弟弟。
宫远徵是他看着长大的。
在暗处里看着长大的。
小时候宫远徵来找他,想跟着他学武功。宫尚角是想答应的。好不容易哄好了这边的宫朗角,认真跟人掰扯明白要让着弟弟,再去找宫远徵时,小孩便只是绕着道走。
他不知道宫远徵喜欢什么,便把给宫朗角准备的东西都备上第二份,每次都送到徵宫去,甚至比角宫还快上几步。怕小孩不好意思收,便意思意思给羽宫和商宫也送了些。
“弟弟,你多往徵宫去去。”宫尚角为宫朗角编入小铃铛,“多陪陪远徵弟弟。”他曾经也送过宫远徵铃铛,奈何小孩一次都没用过,后来便改了其他,送了好些夜明珠过去,给怕黑的人照明,“他一个人,很辛苦。”
宫朗角被讲明白了道理,也知道宫远徵不容易,“哥哥,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不是越多人待他好就越好吗?”
梳理长发的手顿了下,“远徵弟弟,好像不太希望哥哥对他好。”而后又顺畅起来,“哥哥对他好,他会不自在的。”
年少已然错过,就再也来不及弥补。
后来又长大了些,宫远徵正式接手徵宫事务,送过去的礼物中,便多了好几大箱稀有的草药,徵宫也从未在这方面短缺过,真要认真算起来,其珍藏之物或许比起后山月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宫远徵虽未说什么,却常常为角宫送来各种药物补品。
少年不懂得照顾自己,整天泡在医馆里忙事情,晕倒了也没人知道,被正好有事深夜去取药的宫尚角碰上,穿过长长的廊道带宫远徵回角宫,雪花纷纷而下,落了两人满身。少年只穿了单衣,宫尚角便解了身上大氅,把他紧紧包裹起来,生怕人再着了凉,一路步伐飞快。还没刚到房间便阴沉着脸唤来金复,叫他去整顿徵宫下人。又喊来医师诊断,在得知只是感染了风寒有些发烧后才勉强松一口气,下一秒又被一句“营养不良”给惊得差点岔了气。在床边守了一整宿,直到清晨退烧,他才勉强放心地把少年抱回徵宫。先是交代宫朗角最近几日多去陪陪宫远徵,后是把角宫的厨子调几个去徵宫。
后来的宫远徵越发疏离了,见面便客客气气唤一声“角公子”,自觉与他保持距离,靠近了便往后让,看起来不希望任何人突破他的安全范围。一次两次倒没什么,时间久了,宫尚角便知晓,自己这最小的弟弟,并不希望自己靠的太近,就自觉往后退,省得弟弟再费力躲闪。
“哥,依我看啊,他就是你第二在乎的人。只比我差了一点点点。”宫朗角在宫尚角身侧比手势,“娘在天上要是看见了,一定很欣慰,哥哥你还晓得怎么爱别人。”
宫尚角戳了他一下,“好好学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在乎的人,一定要分出第一和第二吗?
最亲近的时候,是宫尚角为宫远徵送去了一堆古币。
少年破天荒主动来了角宫,磨磨蹭蹭地说不出几个字。
男人也不急,让少年来桌边坐下,叫人备好了糕点和热茶,“趁朗角不在,我们偷偷的。这是外面买回的新品,他还不知道呢。”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天也黑了,再不说就得在角宫留宿了。
“角公子……尚角哥哥。”少年面上发烫,薄红一路从耳尖烧到白净颈间,“我可以,把硬币扔在你的墨池里吗?”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它看起来很像许愿池。”
宫尚角愣了一下,“是有什么非常想实现的愿望吗?”
重重点了点头,宫远徵垂眸道:“非常想。”
“那就扔吧。”宫尚角还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希望我们远徵,可以如愿以偿。”
希望我们远徵,可以如愿以偿。
他上前几步开始解镣铐,把支撑不住往下滑的少年捞进怀里,打横抱起来。
宫远徵试图挣扎,却被大力按住,“角公子,放我下来。你是来审讯我的,不是来私放我的。”
宫尚角没理,自顾自地抱着他往外走,一直走到天光大作的地方,都不曾停下。
在阴暗的地方呆久了,乍一见到光亮,眼睛便不由自主地落泪,一滴接着一滴,停都停不下来。
没落在温热的皮肉。
落在了心里的墨池。
“我说过,在宫远徵背后,不止是徵宫。”宫尚角一字一顿,温言细语:“我来迟了,对不起。”
“哥!远徵!少主醒了!”宫朗角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宫唤羽醒了!你快点把远徵送回去,咱俩得赶紧过去。”
宫唤羽醒了。
宫远徵眸色微沉。
“一起去吧。”宫尚角面不改色,“远徵毕竟是徵宫宫主,这种时刻也应当在场。”他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抱着宫远徵,同宫朗角并排走着。
少年受不住了,捂着自己的脸小声说:“角公子,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宫尚角置若罔闻,反倒是宫朗角开了口:“叫尚角哥哥,不然我哥是不会放你下来的。”
“角……尚角哥哥。”声音更小了,宫远徵浑身都发烫。
宫朗角继续幸灾乐祸:“大一点,这么小,我哥听不见。”
救命。
“尚角哥哥!”一咬牙一闭眼,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
尴尬地笑了笑,宫朗角比了比手指,“倒也不用这么大声啦。”
宫尚角终于开口回应,话里带着笑,“嗯,听见了。”
就这样?是不是忘了什么步骤?
少年企图垂死挣扎:“尚角哥哥……放我下来吧。”
“你身体不好,我抱一会,不碍事。”男人驳回。
确实不碍你的事,但是碍着我的事了。
宫远徵两眼一抹黑,索性把头埋进袖子里当鸵鸟,等到被放下时再睁眼,自己已经暴露在其他人诡异的眼神里了。宫尚角往他身前站了些,宫朗角也在他身侧扯扯他的袖角。
已经来不及计较宫尚角私放宫远徵的事情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宫唤羽身上。
“所以你们,在和无锋合作?”宫唤羽没什么表情,“是我落伍了。”
宫远徵望着他,直到宫朗角扯他才回神,跟着一起往外走。他落在最后面,跨出门的那一瞬间,敲了敲墙壁。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上官浅出去找寒鸦柒传递假消息,云为衫去骗取情报。
一切准备就绪,就待执刃大典。
“什么?倾巢而出!”
生死之战,避无可避。
宫子羽深吸一口气,“战!”
“不管是为了宫门,还是为了江湖,我们都绝不能输给无锋。”
宫远徵的任务倒是轻松,毕竟身上旧伤未愈,强行运转内功必会反噬自身,所以他只需要守着没什么人去的徵宫。
“你一个人行不行啊,要不我跟你一起吧。”宫朗角担心得很,一路喋喋不休。
其实宫远徵一直都很感谢宫朗角。
“那你哥怎么办?”他撞了一下宫朗角,“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鬼才相信这话。
宫朗角揪住宫远徵的衣领不让他走。
“宫远徵。”他非常认真,“我们还能再见吗?”
少年回他:“会的。”
我们终将见面,在世界的尽头。
“远徵,朗角。”宫尚角远远走过来,手里握了一个刻有字的响箭。
远——徵。
“远徵,这个给你。”男人递给少年,摸了摸他柔软的发,“我会到的。”
仓库里的每一件东西都分门别类放得整齐,但奈何东西实在太多,宫远徵找了好一阵子,才翻出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一个铃铛。
他曾在无数个夜晚对着镜子自己编许久,而后躲进柜子里,到了白天再出来,把铃铛取下来一一归位。
走也要漂漂亮亮地走。
他戴着满头铃铛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数花瓣,等得直打哈欠。
“你来啦?”他懒散地问,“你终于来了。”
他不在意这人是谁,他只知道,这人虐杀了一整个徵宫。
“破不了我的毒,也解不了我的暗器。我倒想看看,你是凭什么来找我自取其辱。”宫远徵笑得灿烂,“开始吗?”
他们二人在一瞬间把距离拉得极近,顷刻间过招无数。
“看来你还有两把刷子嘛,再来!”
飞檐走壁,衣摆飞扬。
“你露出破绽咯。”
到底不是经过训练的杀手,宫远徵侧身闪躲,捂着受伤的胳膊退后几步。
血液溅了那人一脸,有几滴甚至渗进了他的眼睛。
少年依旧笑着。
“我要你,把自己,千刀万剐。”
那人不屑一顾,“你要我怎样我便怎样吗?我……啊!这是什么邪术!”
“身为宫门正派,你竟然修炼邪术,你罪该万死!你……”
以血为蛊,控人宰物。
以血为药,至毒至医。
此乃,柜中之术。
宫远徵把惨叫和咒骂声抛在脑后,径直奔向柜子,在内壁上摸索,顺利地找到暗门。
当年父母把他藏在柜子里,告诉他此处有暗道,直通宫门后山。这功法,便是在机关处寻得。故名,柜中之术。
他们说得半点没错,这确实是邪术。
此乃逆天而行。
“本来也没打算活着。”
他一路行至雪宫,小心避开了后山人的踪迹。
“你来了。”
少年站住,“到手了?”
宫唤羽转身,向宫远徵展示手中的无量流火的图纸,“多谢你出手相助,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合作愉快。”
“那就好。”宫远徵转身就要离开。
被男人叫住,“你要去哪里?”他有些不解,“你不同我一起去发动无量流火、杀尽无锋中人吗?”
发动无量流火,杀尽无锋中人。
这就是宫远徵最大的愿望。
但实现的代价太大。
“我得去守着异化人。”
远徵,活下去。
徵宫不能亡,宫门不能灭。
你要不顾一切地、拼尽全力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爹,娘,孩儿大概要食言了。
宫唤羽同他告别:“再见,弟弟。”
“你不是我哥哥,不要叫我弟弟。”
宫远徵心平气和道,“我不需要哥哥。”
有牵挂的人,会害怕死亡。
所以宫远徵不可以有牵挂。
他一路上偶遇了雪重子、雪公子、金繁和上官浅,“快去花宫,花公子和花长老快撑不住了。”
“远徵弟弟,你不是在前山吗?怎么跑后山来了?”上官浅担忧地问一句,叫住了转身要离开的宫远徵,“你要去哪里?快点过来,他们两个会担心的。”
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你别到处乱跑,危险!”金繁也着急喊他,“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得玩完。”
宫远徵摇了摇头,“我所有的研究均已整理归案,就算以后无我,月长老也可以凭借手记复刻我的一切成果,你们不会有事的。”
雪重子跟雪公子没见过他,但也清楚前山这位百年一遇药理天才的威名,“不是成果不成果的事情。你的生命,很宝贵。”
死到临头了,反倒突然收到了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善意。
真是,可笑至极。
“再见了。”
他轻功好,几个飞身便不见了踪影。
“金繁、雪重子,你们二人去助花公子,我和雪公子去追远徵。”上官浅仓促安排,与雪公子对视,“走!”
少年站在高处俯视,光听就知道后面追来两人。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孤军奋战还是有些困难的。
“你们都知道异化人吧。”宫远徵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喏,都在那里呢。”
“待会宫唤羽就要发动无量流火了,这群东西就会被唤醒。而我们的任务是镇守此处,直到我的血流进那里——对,那里,有个小凹槽。我需要我的血流进去很多很多,直到我死去,血祭此处,才能勉强抑制他们。”觉得不太严谨,于是接着补充:“是暂时抑制,以我修炼的邪术,坚持到他们把宫唤羽手中的无量流火夺回来,应该是可以实现的。而在这期间,异化人会源源不断地攻向我。”
他有些后悔。实在是草率了,应该多叫几个人过来的。
信息量实在过大,后来的两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要开始了。”
宫远徵望着远处直升天际的响箭。
“三,二——”
“一。”
其实要不了太久,十几分钟就够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没有割开的那只手已经握在了响箭上,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刻字。
那边二人已经捉襟见肘,宫远徵强行打起精神,血液飞溅间控制着那些异化人自相残杀。
他们源源不断地从火焰燃起之处上爬,像是哀嚎着爬回人间报仇的恶鬼。佛祖不渡,重返红尘,杀人取命,寸草不生。
“生得好恶心。”
面上如树皮般凹凸不平,嘴几乎占了半张脸,笑起来时能看见鲜红的血肉。上半边是眼睛,立着一只巨大竖瞳,在中间的位置呈垂直方向又生了一只横瞳,在交错之处生出长有无数小疙瘩的肉瘤。脖子上有尖刺,两臂留脓,没骨头似的四处挥舞,不知腿是怎么长的,四处都是突出的骨头茬。
上官浅没忍住,往后退几步呕起来。雪公子虽不至此,但脸色也不好看,强忍了片刻,到底还是弯腰呕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在这里娇气。”雪重子一刀对半斩开几个异化人,被扑鼻而来的腐尸味激得差点跪下去。
雪公子委屈巴巴地扶刀站起,“你不也这样嘛,还批评我。”
到底要不要使用这只响箭。
宫远徵陷入沉思,顺势用内力推出一掌,掀翻大片异化人。
“你的内力,怎会如此强大?”金繁抬剑扫飞一个逼近眼前的,“你之前明明……”
明明什么呢?就不许别人隐藏实力了?
如看小儿玩闹,宫远徵就生生忍了这么久。
响箭飞升。
尖锐的爆鸣声炸开来,荡尽整个旧尘山谷,比方才宫唤羽放的那个要响亮多了。
或者说,响亮得过头。
异化人们傻傻地抬头看一阵,像是被震住了似的。
“他们看,你们也看。抓紧时间杀啊,你们是傻子吗?”大量失血让宫远徵有些头晕眼花,现在完全是靠内力在撑着自己继续坚持。
他们对视一眼,正好看见了飞奔而来的宫子羽一行人,“快保宫远徵!”
“执刃大人,角公子和朗公子呢?”上官浅焦急问道,“我们需要他们。”
云为衫挡在宫远徵面前,宫子羽同他并肩而立,“他们在跟宫唤羽抢无量流火,暂时没法过来。”
哦,在抢无量流火啊。
宫远徵死死扣住石壁,才没让自己滑坐到地上。
他们去抢无量流火了。
看来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忠孝两全。
不负家人,不负宫门。
既走错路灭无锋,便走正途护宫门。
他开始思考自己短暂的人生。
好像也没有什么太遗憾的了。
回首只觉恍若隔世,全然不知道所走之路是对是错。
不过事到如今全都不重要了。
他被命运推着走到这里。
“快撑不住了!”
宫子羽挥出剑后一个踉跄单膝跪地,被云为衫扶起来。
月长老和雪重子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了位置,迎面对付新爬上来的异化人。
金繁护着宫紫商在外围,负责拦截漏网之鱼。
上官浅跟雪公子灵活走位,成为挡在宫远徵面前的第二重防线。
“他们怎么还不来。”年轻的执刃声音沙哑,“远徵弟弟快要……撑不住了。”
少年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冷得厉害,就连不远处燃烧着的烈焰都不能温暖他。
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想睁眼,眼皮却越来越沉。
马上……就要结束了。
宫远徵闭上眼。
撑不住了。
“宫远徵!”
有人终于走出柜中。
——END——
【角徵】【变徵】【四】
二十一.
“通过第一关后你对雪重子说,三年内不必再继续试炼,如今才两年,所为何来?”
的确,三域试炼于宫尚角而言只是手段,在试炼进度上他始终拿捏着与宫唤羽之间微妙的分寸,不至于木秀于林,又能由此换取足够的权力。
但宫唤羽对宫远徵暗中作梗的行为触犯了他的底线,也让宫尚角明白只有彻底得到那个位置,才能让一切暗中窥伺的威胁永绝后患。
从这句疑问来看,后山也非全然置身局外,至少对如今他与宫唤羽的执刃之争了如指掌。
宫尚角打量着面前这位守关的月公子,论相貌他看起来比宫远徵年长不了几岁,却白发入鬓,周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
“情势所迫,叨扰了。”宫尚角下船行礼,书案前...
二十一.
“通过第一关后你对雪重子说,三年内不必再继续试炼,如今才两年,所为何来?”
的确,三域试炼于宫尚角而言只是手段,在试炼进度上他始终拿捏着与宫唤羽之间微妙的分寸,不至于木秀于林,又能由此换取足够的权力。
但宫唤羽对宫远徵暗中作梗的行为触犯了他的底线,也让宫尚角明白只有彻底得到那个位置,才能让一切暗中窥伺的威胁永绝后患。
从这句疑问来看,后山也非全然置身局外,至少对如今他与宫唤羽的执刃之争了如指掌。
宫尚角打量着面前这位守关的月公子,论相貌他看起来比宫远徵年长不了几岁,却白发入鬓,周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
“情势所迫,叨扰了。”宫尚角下船行礼,书案前与他对坐。
果然如宫远徵所想,一张毒方,一枚毒丸,就是此次试炼所考的全部。
“后山秘药蚀心之月,在中毒者毒发身亡前配出解毒之方,即视为通过试炼。”
“中毒者?”
“在角公子进入后山时,长老院已安排一位红玉侍将此毒下给了你所在意之人。”
“本以为这一关不带侍卫,能让金复少受回罪。”
宫尚角想起上一关二话不说就愣头愣脑跳下寒池要为自己当人桥的侍卫,仍低头翻着医书,随口一叹。
月公子的眼睛仍半垂着,波澜不惊发问,听在宫尚角耳中却是这世间最歹毒的威胁。
“偌大角宫,角公子在意之人,只有一个绿玉侍吗?”
二十二.
“你对宫远徵用毒?”
他斜飞入鬓的刀眉悚抬,一字一顿,杀心已起。
“即便后山长老也无权对一宫之主用毒。”
“看来我猜对了,他果然是你最在意的人。”他突兀一笑,似乎念及前尘,在宫尚角令人窒息的强大威压下竟露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怅然,“角公子,你现在这个表情如果放在从前,我还真不认得。”
对从前那个一生未曾踏出后山半步的月公子而言,宫尚角眼中爱恨,都是医书古籍中并不记述的未知。
而此刻他却能读懂他眼中所有的惨痛,炽热与狠毒。
为这一切在自己眼中有另一个名字,叫做云雀。
“给我一个理由。”
“八年前无锋进犯,宫门男子多战死,妇孺提前躲入密道,而你的胞弟与母亲却被寒衣客虐杀于角宫之外,可知为何?”
宫尚角额间青筋暴起,从牙关中挤出几字,“我说的是,不对你动手的理由。”
“因为宫远徵。”
宫尚角的虎口在他完整说出那个名字之前便死死扼向月公子喉头,而他依旧面色如常,不躲不闪。
“他来得最迟,再次开启密道机关,才让宫朗角跑了出去。”
被宫尚角掌风带起的白发摇荡又落下。
他在他喉头半寸前收势落座,理了理衣襟褶皱,方才怒不可遏的神色一扫而空。
这次是月公子错愕。
“你早就知道。”
二十三.
“这就是第二关的考题,看我能否倾尽所有去救一个怀恨之人。”
将计就计的试探过后,宫尚角提笔蘸墨,开始拟订药方。
“你……当真不恨他?”
“你可知当年他为何来迟?”宫尚角不答反问,“他是个棺生子,自小为族人所不喜,又因生性孤僻被诬为不详,无锋来犯时,没有一个人想带上他一起逃命,臣侍婢仆,血亲骨肉,即便是他的亲生父亲。”
宫尚角眼中分明有恨。
他恨当年每一份将宫远徵弃之身后生死由命的残忍,恨这宫门之中所有与他们共用着一样姓氏却用这姓氏将鬼蜮伎俩与毁销磋磨伪装为大局的权力。
而在这样汹涌无际的仇恨中他提及宫远徵,却只有装饰着锋利獠牙的保护欲。
月公子似乎惊诧于后山之外的那座人间还有这样多不可名状的丑陋与恐怖,他起身走到深渊之上垂头凝望,喃喃自语,“可若不是他,有的人不会死。”
宫尚角自然以为他口中所言之人仍是宫朗角,于是答道。
“他只是八年前那场山洪中一粒微尘。”
“向一粒微尘复仇不是复仇,是自欺,与懦弱。”
他想起云雀被悬于城头的尸身在风中静静摇荡。
想起曾好奇过宫远徵那双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也化生人为腐骨的手,想起在医馆记档中不吝赞美他天衣无缝的毒方转眼就用在了自己爱人的身上。
如宫尚角所言他是懦弱的,直到宫尚角要开启第二关试炼的消息送来,他还妄图用这种懦弱的方式完成一场自欺的复仇。
他最在意的人害死了自己最在意的人。
恨与爱同根所生,在医者身上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
“我以为前山的人,都将生死恩仇看得很重。”
而再次忆起数年前那场宫门浩劫,宫尚角仅剩的态度只有淡淡叮嘱,“不要将朗弟弟的事告诉他。”
二十四.
第一张药方并未起效。
“何时毒发?”
“半月之内。”
宫尚角闻言起身,抬头望了一眼山高的书架上汗牛充栋的医典古籍,不假思索拿起毒丸放入自己口中。
“你……”水畔的人愕然回首,近乎失语。
从宫尚角进入月宫起,满打满算不过半个时辰,他应该是这一代,或整个宫门通过第二关试炼最快的人。
他的所作所为与传闻中那个老辣深沉步步为营的宫二先生极不相称。
“这不算犯规吧?”宫尚角见他神色有异,出言询问。
“不算。”
他于是重新入座为自己切脉。
“为何亲自试毒?”
“曾有人告诉过我,想对症下药,这是最快的方法。”
宫尚角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答非所问,月公子只是问为何他竟愿为宫远徵以身试毒。
“徵公子?”
“嗯。”
“十三岁培育出出云重莲的药理天才,果然敢为人所不能为。”
宫尚角不知是为他的话想起什么,还是凭强悍的内力渐渐无法压制毒性,陡然皱眉。
“你知道于医者而言最无能为力的是什么吗,我们只能解毒,无法解痛。”
“蚀心之月恰好是这世上所有毒里,最痛,最难熬的那一种。”
宫尚角撑住书案躬起脊背,由于痛觉而紧绷的嗓子近乎失声,却仍旧一笑,“我知道。”
月公子无法理解那笑中的含义。
像最有耐心的猎人蛰伏在深草之中,也像最不可一世的暴君在享用酒池肉林。
“你们口中那个百年难遇的医道天才,他就只会替旁人解毒,不会为自己止痛。”
二十五.
第七日。
每一日宫尚角都为自己开出一张新的药方,并询问月公子那句如出一辙的。
“远徵可还好?”
蚀心之月开始麻木他的四肢,但他依旧会勉力支撑着身体对准痰盂才肯呕出毒血,分明已经狼狈至此,却不肯丝毫屈服于狼狈。
最终为了缓解愈演愈烈的症状,他不得不将自己浸入潭水之中。
月公子照旧站在高岸上好奇观望。
他不明白行走江湖刀下亡魂无数的宫二先生,为何还会有这样稚子般的执拗。
直至他在倒悬的水影中再次望见宫尚角那个笑容。
就像望见云雀遗落人间的最后一缕生息。
他才恍然大悟。
“他是你的爱人。”
在服下蚀心附骨的世间奇毒七日后宫尚角第一次露出无措的神色。
几经审视确信月公子脸上只有歆羡与遗憾而不见半分威胁或揣测之后。
他才终于点头,但一字一句道。
“也是我的弟弟。”
他在向他发出警告。
也向自己发出警告。
他不允许任何人拿他这份禁忌幽晦的心思作为伤害宫远徵的筹码。
包括他自己。
终于无药可医的疼痛将他强悍的意志消磨殆尽,月公子俯身将他搀扶上岸,听他不省人事口中却喃喃说着。
“原来他这么痛。”
二十六.
熬过所谓毒发后,蚀心之月的秘密也随之揭晓。
月公子献上药方,并恭喜他用最短的时间通过了试炼。
宫尚角却只问,“远徵没有被下毒?”
“自然没有,角公子关心则乱了。”
他拱手施礼,登船而去。
“若非那粒微尘,你要向谁复仇?”
他于岸上追问。
“向整座山丘复仇。”
他在舟头作答。
他闻言转动掌心银镯,对影而笑。
三千潭水下,尽是无人问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