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原作背景

  我们根本就生活在一个悲剧的时代，因此我们不愿惊惶自忧。大灾难已经来临，我们处于废墟之中，我们开始建立一些新的小小的栖息地，怀抱一些新的微小的希望。这是一种颇为艰难的工作。现在没有一条通向未来的康庄大道，但是我们却迂回前进，或攀援障碍而过。不管天翻地覆，我们都得生活。

  这大概就是约儿·佛杰夫人的目前处境。尽管她从未对外人吐露真实情况，但这在龙疆这个豆大的小镇上，已经成了嚼舌根的闲人们的共识。

  一个容色清丽、身姿曼妙的少妇，在某天突然跟随着一辆载满行李的车出现在镇上，下车时怀里还抱着年幼的女儿。她买下了小镇边缘的一座两层小楼，就这样在镇上做起了民宿兼花店的生意。尽管她和女儿都不会主动融入镇上的群体，但为人倒是很有礼貌。无依无靠，腼腆内敛，可怜又可爱——这就是镇上的人眼中的佛杰夫人。

  虽然人们在她去商店采购时都看到了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但大家都一致认为她多半已经成了寡妇。因为她的丈夫佛杰先生——一个看上去30出头、长身玉立的男人，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他在他们搬到镇上来的第二天就坐上了开往因特拉肯的火车，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小地方初来乍到的人本就容易成话题焦点，而初来乍到的年轻寡妇就更加如同话题的吸铁石一样了。几乎人人都想明里暗里打听点什么。在此情此景下，谣言就像雨后野草一样肆意生长。

  每当这种时候，我们便可从中一窥思维上的男女之别——男人们开始私下打赌谁能率先与她亲近，而女人们则观察起她的家务与营生。

  很快男人们便发现，佛杰夫人虽未至于不假辞色，但却从未展现过柔弱的一面。无论是采购进货搬运都是一个人完成，似乎也特别习惯这种无依无靠的生活而且即便她（理论上）一直独守空房，仍像修道院里的姐妹那样活得规规矩矩的——不去酒馆，也不在庆典出头，也因此间接断绝了许多搭讪的心思和机会。

  女人们则在她定居后的两个月内看出了异常：虽然佛杰家的民宿和镇上其他旅馆一样为客人提供食宿，但佛杰夫人似乎除了一道巴尔干风味的炖菜外，不太会做饭。她店内的餐食几乎都是向镇上的饭店订购的，这对于龙疆这样强调本地特色的小镇来说可不寻常。而且她似乎也不怎么在意民宿生意本身，大家从未见她像其他民宿主人一样到车站揽客。

  比起更赚钱的民宿生意，她对花店生意则明显上心得多——她几乎每天都会早起前往山野采摘鲜花，风雨无阻。加上受她细心呵护的门前院后的花圃，佛杰家的民宿就此成为最为花团锦簇的一家。

  

  但仅仅凭外表的靓丽并不足以在本就如画般的龙疆小镇上博得客人的关注——依山傍水的小镇，木制房屋依附着宛如翡翠的龙疆湖畔的山坡星罗棋布，抬头便可远眺白云缭绕的少女峰，漂亮得值得被放进水晶球——这就不得不提到佛杰家的另一异象：即，尽管佛杰夫人既不宣传也不揽客，但她们家却从来不缺客人。

  虽然在龙疆，每年都有十来个冲着这里的风光前来休养的客人，但自从佛杰家的民宿开业后，店内几乎总有一个长住的客人。这些人一住，少则几周，多则几月，而且有时还会带着其他在车站结识的客人一起。如此一来，即便佛杰夫人并不热心经营，民宿的生意倒也过得去。

  这些客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画家、银行家、背包客，乍一看毫无共同点可言，让人完全搞不懂佛杰家民宿到底哪一点在吸引他们。

  出于好奇，妇女们开始邀请佛杰夫人参加她们的茶会，试图打听生意经以及更多关于这家人的更多信息。

  佛杰夫人话不多，口风甚紧，但相处时间久了，人们还是从她这里挖到几条关键信息：

  

  第一，他们一家本来由于佛杰先生工作的原因四处奔波，在柏林特、巴黎、里昂、日内瓦等城市都待过，但最近由于考虑到女儿阿尼亚需要完成学业和稳定的成长环境，因此定居龙疆。第二，佛杰先生目前仍在外奔波，但已经很久没跟家里联系（镇上的男人对此都认为他一定是被捉住充军到西伯利亚并死在那里了）。第三，佛杰夫人还有一个弟弟，尤里，目前在苏黎世工作。

  至于生意经，佛杰夫人表示自己对经营实则一窍不通，那些客人或许是经苏黎世的弟弟介绍过来的。

  但镇上居民对佛杰家店内长住的客人的怀疑并未因此减轻，随着时令进入深冬，镇上已经不剩几个旅客，而佛杰家民宿内依旧有一位叫阿尔弗雷德的客人居住时，特别是有人看见阿尔弗雷德帮佛杰夫人搬运木柴后，这种怀疑便又转化为谣言——佛杰夫人怕不是和这客人有一腿。

  但似乎是为了避嫌，阿尔弗雷德在初春雪融铁路运输恢复后就离开了。很快，又有一个名叫西摩尔的中年画家住进了佛杰家民宿。至此，镇上人们心中的部分疑惑得到了证实——那便是，佛杰夫人对这些素昧平生的客人，似乎总要比对已经相处了一年多的镇民要亲切些。

  有好事之徒尝试悄悄跟踪她，但她每次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将他们捉个正着。尽管如此，有人还是看到，在某个清晨，在小镇边缘那条蕨草与橡树交汇的小路尽头，佛杰夫人抱着刚采来的鲜花，和西摩尔有说有笑地走回家。

  荒郊野岭，孤男寡女，实在引人遐想。

  甚至有人猜测，佛杰夫人每天不辞劳苦上山采花，就是为了在幽静的野外和情人私会。

  对这些谣言，佛杰夫人从来没有回应过。偶然有人直接问起此事，她也只是简短地回答：“我一直忠于我的丈夫。”

  这样的说辞自然无法说服所有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大家都能看出来佛杰夫人对长住的客人要多几分亲昵，但一来没人有证据，二来与她的交情变深，谣言便渐渐平息下来。

  夏秋变换，冬去春至，佛杰先生依旧没有出现，而最近，住在佛杰家民宿的是一位名叫瓦伦蒂娜的女医生。这位医生据说准备在龙疆设立一处接受安乐死委托和临终关怀的设施，因此一口气租了半年。她是一位长有金发、身材高大但又不失优雅的美丽女人。她和佛杰太太相处得不错，经常出双入对，而今天，她更是陪着佛杰夫人带着阿尼亚一起参加镇上的五月节庆典。

  阿尼亚加入了五月游行的童子军，因此早早地就去与其他小孩汇合。没人注意到她的妈妈和房客去了哪里，直到一个小孩为了躲避捉迷藏的同伴，想潜入佛杰家后院的花圃隐匿，不曾想却碰见了这样一幕——

  佛杰夫人坐在花圃的工具箱上，背靠着墙。而瓦伦蒂娜跻身在她腿间，居高临下地向她凑近。瓦伦蒂娜左手扶着佛杰夫人的腿，右手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颊，任由她时而轻吻又时而啃咬似的用嘴唇摩挲着自己的拇指。两人距离极近，看上去有点亲昵过了头。

  小孩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就不知为何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家里的床上了。由于分不清自己之前的记忆是否是在做梦，怕别人笑话，所以他并没有对外乱说。

  直到有一次他听见父亲的朋友在酒局上开玩笑说佛杰夫人从来不靠近镇上的男人，就像不喜欢男人一样，才战战兢兢地将那天的见闻说了出来，引得酒桌上的男人一阵哄笑。

  结果是，根本无人在意他说的话。一是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二是因为，男人们似乎都将女性相互吸引视作一种对男性骄傲和吸引力的践踏，所以如果可以便不愿意考虑这种可能。

  但只要是谣言，无论多么荒谬，自然有法子不胫而走。毕竟人们传谣从不是为了探讨真伪，而仅是图口舌之快。

  于是佛杰夫人和女房客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一时之间又成了人们的谈资。

  幸好此时瓦伦蒂娜很是时候地离开了龙疆，而佛杰夫人还是老样子，对谣言从不多加理会，人们也逐渐感到没趣，谣言缺少了主角，很快便平息下来。

  在风和日丽的一个五月的下午，镇上维特家的民宿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棕帽棕发棕色眼睛背着棕色背包的男人风尘仆仆地入店，维特太太本以为他只是路过龙疆暂住一晚，没想到对方直接付了一个月的房钱。从外表看完全无从得知男人的职业，但既然是长租客，维特太太自然尽心接待。

  男人名叫艾伦，每天早出晚归，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他是个健谈的人，只要人在民宿，就爱找维特太太或者维特先生聊天，渐渐的几人也熟络起来。

  男人对镇民的生活很感兴趣，维特太太也乐于分享一些奇闻逸事，两人聊得十分投缘。有一天，他们聊到了佛杰夫人。

  艾伦问：“最近我似乎只见得到佛杰夫人和她的女儿啊，她独自经营民宿吗？”

  维特太太回答：“她还兼营花店，先生。是的，她们家只有两口人，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见过她的丈夫啦！”

  艾伦：“她的丈夫怎么了？”

  维特太太：“这我就不知道了，先生，没人知道。她的丈夫在两年前他们搬来这个镇上的第二天就离开了，这两年来都是母女二人自己过活，可怜人！您可能听到过别人说她的丈夫死在西伯利亚了，但那只是大家的凭空猜测，可算不得真。”

  艾伦：“可怜的人啊！佛杰家没有其他亲戚来往了吗？那样至少有个照应。”

  “听说佛杰太太有个弟弟在外地工作，但据我所知他也只来探望过姐姐一次。”

  “佛杰夫人就没有其他比较亲近的人吗？我的意思是，生活总要继续呀。”

  “天呐，我希望您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先生！您一定是听到了镇上那些关于佛杰夫人的传言，以为她会跟自己的房客厮混了！佛杰夫人确实跟房客关系融洽，但那是因为她是个可爱的人。虽然她的店里长租客比其他店都多，这点是有些奇怪，但店主和客人搞好关系也很正常。她手上至今还戴着戒指呐，而且她也说过会一直忠于丈夫。这么纯洁又忠诚的孩子，上帝会保佑她的！我真心希望您别听信那些传言，先生！”

  艾伦听罢眨眨眼睛：“抱歉，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佛杰夫人有没有跟她的丈夫联络罢了。”

  “您认识她的丈夫吗，先生？”

  艾伦古怪地一笑，站起身：“哦，我们可是老朋友了。”还不等维特太太追问，他就告辞回房间。

  之后，艾伦就失踪了。没有征兆更没有告别，他好像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在他三天没出房门后，维特太太出于担心，进入其房中查看，结果发现他房中仍维持着有人居住的陈设——挂在衣橱里的衣服、床底下用作替换的皮鞋、翻开的被褥、桌上喝过半瓶的威士忌，一切都似乎暗示着他的离开是出于计划外。

  维特太太发现，艾伦来时背的棕色背包还放在床尾，便想看看里面是否有能帮助她联系到艾伦的信息。打开背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条纹衬衣，奇怪的是，衬衣的标签被剪掉了。维特太太掀开衬衣，发现下面盖着的竟是几根雷管、几盒子弹和一把手枪。

  这个妇人吓坏了，连忙让丈夫拿着这些东西去报警。警长进入这个房间检查，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证明艾伦身份的文件，并且还发现这个人所有衣服的标签都被剪去了，似乎所有有关身份的线索都被刻意抹除。警长断定这是个危险分子，当即展开调查。

  但由于艾伦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镇上的人对他也几乎一无所知，所以警察也无从查起。起初警长从维特太太口中了解到，在艾伦失踪前曾谈论过佛杰夫人，便专程去佛杰家调查。

  当他来到佛杰家门前时，佛杰夫人正在屋前打扫。前夜起风了，佛杰家门前铺了一层草叶和桃金娘花瓣，看起来十分漂亮。约儿·佛杰身穿一件传统的长裙，红褐色的马甲上点缀着紫罗兰和雪绒花，站在蓝雪花丛的浓荫下，雪白的裙摆蹭过烂漫的雏菊花坛，阳光将一切照得闪闪发亮。当警长走近时，她抬起头，朱红色的双眼明媚纯粹，朝他微笑问好。

  警长突然就失去了盘问她的心情，转而和她闲聊了几句。当他离开时，她还用报纸包了几株矢车菊送给他的太太。警长道谢后驱马走开，看着手上结着露水的蓝紫色花朵，心里想——这样一个无害的美丽女人，能跟危险分子有什么干系呢？

  一连几个月，艾伦失踪案毫无线索，加之根本没有家属过问，此案很快便不了了之，被人遗忘。

  之后又是一年隆冬，大雪在一夜之间就为整个龙疆披上银霜，镇旁的湖泊虽然暂时还未完全冻结，但也在呼啸的北风中变成冻僵了般的银青色。转眼间，地面积起厚厚的雪，人们大多蜷缩在家闭门不出。

  今年冬天佛杰家仍有一个长租客，那是一个名叫罗尔斯的男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身材高大健硕，长着一头浓密狂野的红发。但与粗犷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职业——人们听说他是个性格纤细的民俗学家。

  尽管话不多，但罗尔斯和佛杰母女相处融洽。在佛杰家小女儿阿尼亚放寒假前的最后一天，佛杰夫人忙着张罗家里过冬的事，因此是罗尔斯去学校把她接回去的，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之后当镇上的雷纳太太给佛杰家送去她们订购的熏肉和罐头时，还见到罗尔斯坐在厨房里，转动着小刀熟练地削着土豆。

  但由于之前有关佛杰夫人和她的房客的桃色传闻均无疾而终，到现在人们的兴致已经不复当初，甚至有部分人开始觉得如果这个男人能留下和她们一起生活，那对这对可怜母女而言还挺不错的。

  有的消息灵光的人透露，罗尔斯是因为今年暴风雪导致交通提前停运而不得不留在龙疆的。

  今年的暴风雪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凛冽，镇上有几座老房子的房顶甚至被雪压塌了。然而就在这压抑的当口，一件更为不幸的事发生了：

  维特太太的孙子小维特突然发烧病倒了，医生诊断后确定他患上了白喉病。这本是一种因为疫苗接种而在当时已经比较罕见的病，但由于小维特才出生不久，未接种疫苗，因此不幸患病。而这种发展迅猛病毒很快就将这个小婴儿折磨得不断呕吐，奄奄一息。

  由于已经很久没人患此病，所以龙疆本地的诊所没有疫苗，医生推断因特拉肯的医院应该仍保有疫苗。而此时，受暴风雪的影响，不仅交通停运，连电话电报都已断线，龙疆几乎成了阿尔卑斯山中的一座孤岛，即使人们想向外求救，也得等熬过这两天暴风雪消停后才有可能。但根据医生的诊断，小维特如果不及时接受救治，很可能会随暴风雪一起离开。

  就在小维特患病的消息在镇上传开后不久，大概在这天的黄昏时分，有人敲响了维特家的门。忧心仲仲的维特先生开门后，发现竟然是佛杰夫人、女儿阿尼亚和租客罗尔斯。三人都穿得很厚实，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维特家和佛杰夫人向来相处得不错，因此一开始维特家人只以为她是来慰问的。没想到她走到病床前，只看了那个已经全身红到发紫的婴儿一眼，转头就对医生和维特家人说：

  “我和罗尔斯先生现在就出发去因特拉肯，请把那里的医生的地址给我们。”

  在场的人都无比震惊，差点就想看看佛杰夫人是否也烧糊涂了，在这个马都无法走远的暴雪天，她要怎样才能到达因特拉肯？

  佛杰夫人解释道：“我……我在学生时代参过军，而且还是登山队队员，所以我可以应付这样的天气。罗尔斯先生他因为长期在野外考察，对雪地生存也很有经验，所以请不必担心。”

  罗尔斯补充道：“这里离因特拉肯不到三十公里，因暴风雪而堵塞的道路大概十五公里左右，徒步过去并不算太难。请相信我们。”

  尽管怀疑，但当下维特家人和医生不得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连忙在纸上写下因特拉肯医院的地址交给她。当佛杰夫人把女儿交给维特太太照顾后，老维特先生立刻借来马车，冒着风雪载着两人踏上通往因特拉肯的道路。

  此时积雪已经有一定深度，马儿走得很慢。北风呼啸，刮面如刀，人和马都几乎呵气成冰。

  走了大概一个半小时，马车才走了七公里不到。之所以能知道这个准确数字，是因为此时他们到达了一个山坳口中，这里是龙疆通往因特拉肯的必经之路，但此时前方的道路已经被积雪堵住，马无法翻越。还没等老维特先生开口，佛杰夫人和罗尔斯一言不发地下了车，以常人难以想象的灵活动作登上了积雪顶部，消失在老维特先生的视野中。

  尽管既担心又不安，但老维特先生也只能调头回到镇上，开始如坐针毡的等待。

  

  过了午夜，暴风雪稍稍减缓了些，但小维特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眼看佛杰夫人和罗尔斯已经去了七八个小时，众人心中的希望也逐渐黯淡。只有阿尼亚仍表现得很镇静，似乎是坚信母亲一定没问题。正当老维特太太哭着让丈夫去找神父来为小维特祈祷时，家里的钟敲响了三点，突然大门被人“砰”地撞开，一大团雪伴随着寒风闯了进来。众人定睛一看，才惊喜地发现那是快变成雪球的佛杰夫人。

  阿尼亚冲上前紧紧抱住她，而她一点也没停，径自走到医生面前，解开积满雪的外套，将装有疫苗的盒子交给他。

  她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眼睫毛上都结了冰，所幸看着无大碍。见不到罗尔斯，老维特先生赶紧追问，佛杰夫人似乎被冻得有些口齿不清：“洛伊……罗尔斯先生稍微落后一些，因为我走得比较快，所以就先跑回来了。请别担心，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果然过不多久，罗尔斯也到了维特家。经医生检查，在暴风雪中往返接近四十公里的两人，居然只有些冻伤和轻微失温，不可不谓奇迹。而经过奇迹二人带来的奇迹之药的救治，小维特的体征在天亮前终于稳定下来。虽然暂时不知道高烧对他造成的影响，但至少目前来说性命无虞。

  佛杰夫人和罗尔斯的事迹马上让冰冻的龙疆炸开了锅，仅过了一夜，他们就成了镇上最大的英雄。除了维特一家对他们千恩万谢外，在暴风雪消停后，包括镇长在内的其他人纷纷上门拜访。

  但两位当事人似乎非常刻意保持低调，并不想这件事被声张出去，因此在开春后，便谢绝了所有因此而来的拜访。

  新年的春天也来得早，三月份时积雪就已经消融得差不多，虽然仍旧寒风料峭，但龙疆小镇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和美丽。

  这天一早，约儿·佛杰为了重启花店生意，趁天边泛白前踏上了那条通往山上的，长满山毛榉和蕨草的小路。她越走越快，终于以平时绝不敢示人的飞速狂奔起来，越爬越高，最终来到山坡顶部。

  黎明的晨雾很浓，但约儿已经可以看清山坡之上，历经整个冬季的洗礼，此时已经布满了黄绿色的青草嫩芽。葱郁之间，无数黄色、粉色、红色的报春花和紫色的风信子盛放在清晨的第一缕天光中。她走在花海中，随手便填满了花篮。

  雾气和露水濡湿了她的发梢和裙摆，但她毫不在意，甚至因为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尼卢堡郊外的老家与弟弟在溪谷奔跑的回忆而感到畅快。

  

  来到山顶，她惊喜地发现这里的山茶花也已经开始开花了。正当她想凑近嗅闻那些明艳的花朵时，附近的树丛一阵扰动，罗尔斯拨开树枝走了过来。

  “洛……罗尔斯先生！早上好！”约儿很吃惊，意识到左右无人后才放松下来接着说：“我起床的时候看您还没醒，所以就没叫您。您昨晚写报告写到很晚呢。”

  “罗尔斯”走到她身边，伸手逗弄了一下花篮里的花朵：“没关系，您应该叫醒我的，毕竟现在我能光明正大地陪您散步的机会不多。今早收获不错？”

  约儿高兴地点着头：“好得超过预期了！我没想过这里的报春花和风信子已经开了这么多，您看这些山茶也开了，其实我就应该早几天过来。”

  “罗尔斯”接过花篮，和她并肩在山茶花丛旁坐下，一起俯瞰着山下碧绿的湖泊和宁静的龙疆。“您不用这么操劳也是可以的，毕竟无论花店也好，民宿也罢，都只是伪装。”

  “不！”约儿连忙否认，“我喜欢这么做，喜欢没有人的山陵，喜欢这里的花。而且有时能和洛伊德先生您独处，这也是喜欢的。”

  洛伊德·佛杰听了她的话，不禁也露出笑容，但这笑很短暂，随即又被阴霾代替：“是我害得您和阿尼亚要像现在这样生活，真的很抱歉。”

  约儿斜过身子，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两人默默无言。当下天色灰蒙，山下碧绿色的龙疆湖色泽暗淡，所有的一切都笼罩着清晨的水汽，就连草叶都是湿漉漉的。而他们身后是同样被云雾缭绕的静默的雪山。正常而言，在芳草萋萋、空旷幽静的山坡上眺望人烟稀少的山河湖镇，是一件令人感到寂寞的事。但此时由于他们待在一起，孤独星球的互相依偎已能让人感到温暖和抚慰。

  “阿尼亚小姐和我，都是无论如何都想和洛伊德先生在一起的，当初还在柏林特时就是这样决定的，这份心意现在也没有改变……啊，说起来，最近还有追查的人吗？”

  “没有，上次那个自称艾伦的男人就是最后一个了。”

  “太好了，希望他们放弃追查，让我们都可以安心过一段时间。”

  “毕竟已经过去三年了，他们明知即使在这个国家捉到我也无法引渡，追查力度自然也就会随时间减弱。”洛伊德揽住约儿的肩膀，“虽然一开始风声正紧的时候，其实我们是不应该在这个镇子长住的，但阿尼亚正是要上学和交朋友的年纪，她可不能四处奔波。”

  “幸好那时平安无事。现在，阿尼亚小姐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学校，交到不少朋友了呢。最近，镇上的人们也更加友好了。我们，已经成功在这里安家了吧？”

  “是的，我们成功了。”洛伊德转过头，亲亲她的头顶，“毕竟您干了那么了不起的事，现在镇上的人都很喜欢您呢。”

  约儿的脸涨红了，露出羞赧的神色：“可是，如果那天没有您带路的话，我不可能找到去因特拉肯的路。所以现在大家也都很喜欢您。”

  “哈哈，您总是这么恭维我的话，我很容易就得意忘形了。”洛伊德摘下一朵山茶花插在她的鬓边，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虽然好像不该由我来说，但我们一定能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我也无论如何都想和您在一起，所以为此我会做任何事。”

  约儿那双朱红色的眼眸中流出脉脉温情，低声说：“您已经非常努力了。虽然不断变换伪装，但您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只要再过七年，再过七年就好……”

  “是的，等诉讼时效结束就好。”

  两人闭上眼睛，花了几分钟时间亲吻对方。由于平日里忌惮邻里的目光，这样的时光对他们而言都非常珍贵。

  唇瓣分开后，约儿看着他，红着脸低下头：“那个……洛伊德先生的伪装实在太好了，总觉得像在亲吻别人似的。虽然最近已经有些习惯和‘罗尔斯’先生接吻了。”

  洛伊德不禁莞尔：“可惜‘罗尔斯’在几天后就要离开了，到时候您又要亲吻一个新的人了。”

  “接下来会是谁呢？”约儿兴致勃勃地问，“已经有了背包客的阿尔弗雷德先生、教师的杜克先生、医生的瓦伦蒂娜小姐、画家的西摩尔先生和民俗学家的罗尔斯先生，接下来会是谁呢？”

  “唔，”洛伊德摸了摸下巴，“跳伞运动员怎么样？最近阿尼亚一直吵着要试试跳伞，我得找个机会带她去。”

  “好极了！……昨天雷纳太太和我聊天时，还劝我要好好把握‘罗尔斯’先生。您这次也扮演得很好哦！”

  “她说什么了？”

  “她说：‘忘掉你那个无情无义、始乱终弃的丈夫吧，开启新生活也是一种勇气哦！’……啊！您别介意，我还是比较喜欢洛伊德先生。”

  洛伊德有些无语，思索片刻后笑了出来：“雷纳太太每次都迫不及待要在您的‘情人名单’上加上一个名字。不过有一点她说得没错。”

  “哪一点呢？”约儿歪过头。

  洛伊德捧起她的脸，在山茶花丛的掩映下低头靠近她：“也许偶尔，您可以放宽心，忘掉您那个无情无义、始乱终弃的丈夫，和您的新情人好好玩一玩。”

End.

ps：

想写点🐮但又不愿意真🐮的产物，背景比较沉重的一篇，祝食用愉快～

  

——沙鲁游戏后的孙家，失去了悟空后，继续前行的生活。

【包子山，夜】

一座深山中远离城市与喧嚣的宁静小屋，被夜色悄然笼罩着，从微开的小窗中透露出弱弱的暖黄色灯光，现在已是深秋的时节，而山中的气温在这种时分已是凉中带寒。

妇人独自坐在床边，披着发，她看起来还很年轻，也很漂亮，只是因为不梳整的模样发丝显得有些凌乱，也有些疲惫和憔悴。毛线球滚在床边的地板上，细细的毛线缠绕着她的指尖，又缓缓蠕动，竹针随着她的手指飞舞，最终一点点在膝头蜷成一只亮橙色的小袜子。

她把织好的小袜子叠在一件宽大的武道服上，又比了比，看着两者之间颜色别无二致，嘴角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房门被轻轻推开。

“妈妈，该睡觉了，你现在需要多休息。”约摸十岁左右的黑发少年在床头柜上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和铅笔，把地上散落的毛线球捡起归位，生怕绊倒了妈妈，又把妈妈肩头披着的厚实的羊绒坎肩又拉高了些。

“小心着凉，妈妈。”

“悟饭，”她轻轻嘟哝了一声，“我知道的。”琪琪抬起头看着乖巧懂事的儿子，向他保证。

“我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好了哦，所有的测试都是满分哦，老师也夸我了。”男孩始终带着灿烂的笑容，像他的父亲一样。

“对了，牛奶也可以喝了。”男孩说话的瞬间，已经端来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温热牛奶。

——希望牛奶可以让妈妈更好入睡。

“晚安，妈妈。”一切完毕后，男孩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但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慢慢俯下身子，朝妈妈双手像珍宝似地环抱着，腹部隆起的地方，伸手摸了摸，“对了，还有你，你今天也好吗？”

他轻轻一吻，“晚安，我可爱的弟弟，或者妹妹，以后哥哥会带你去钓鱼。”

看着安然入睡的妈妈，悟饭掩上了门，徒步在走廊上，每天和老师的远程教学结束后，他都是这么做的。

他庆幸着，妈妈现在比之前好多了，终于能看到笑容了，自己也稍微放了放心。之前妈妈不是整天抱着爸爸的武道服泪流不止，就是整个人呆呆地，像木偶一样，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自己和牛魔王外公劝了很久都没有反应，整个人的灵魂都像被抽掉了一样，失去了精神，让人非常担心。

此时，白衣少年看向包子山的夜空，虽是夜间，但天空还是很晴朗，能看到星星镶嵌在夜幕上发着一闪一闪的光亮。

——爸爸，我亲爱的爸爸，我最好的爸爸，你在那边还好吗，祝你快乐，虽然你不在了，但我会替你照顾好妈妈的。

已过半夜，而漆黑的房间内，有人又悄悄坐了起来，她倚着床头，看向那依旧晴朗又明媚的夜空，星光透过窗帘的间隙打在她瘦削的侧脸上，照出苍白的光亮。

屋子空荡荡的一片，床也显得格外偌大，她抓起枕边的那件武道服，把它贴在了心口，手心紧紧攥着。只有通过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留下的气味，想象着他曾经存留的体温，回忆着他在院子里腾挪跳跃，带着爽朗灿烂的笑容，永远元气满满的样子。

仿佛他未曾离开。

肚子里的小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对不起，吵醒你了。”她的手缓缓抚上隆起的肚子，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随后她缓缓闭上眼睛，对它轻轻说话。

“可是，你知道吗，我呀，实在是太喜欢你的爸爸了。”

“也许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爸爸和妈妈的故事，但让我再说一遍吧...”她将过去岁月中，与另一个人的漫长的故事娓娓道来。

“你的爸爸呀，他叫孙悟空，他从小就善良又很勇敢，还拿过天下第一的冠军，是个非常厉害的武道家，也是从小就拯救了很多次世界的英雄...”

“从我见到他的第一天起，”

“我就非常非常的喜欢他了。”

“从那天起，我就决定了，想要成为这个人的新娘。”

她絮絮叨叨地小声说着，在这空旷又别无他人的充满两人回忆的屋子里，从脑海中捞起那些闪着光的碎片。

“不过，他也不像别人眼中那么的完美...只有我知道最真实的他...”

“第一次见面，他实在是非常没有礼貌，在他那朵软软的筋斗云上对我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不过，我也把他从云上推下去了，让他摔了满脸包...”

想到这些别人看来稀奇古怪的事情她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人，我们小时候约好，长大后他要来娶我，但后面他甚至把要娶我的约定都扔到了九霄云外...见面就问我是谁...”

“当时我就很生气，想要狠狠把他揍醒了，想敲开他的榆木脑瓜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那个一直傻傻等着他来的我，所以比赛前我发誓，要狠狠揍扁他并且把他踢下擂台，在观众面前出够洋相...”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热闹的武道大会现场。

“当然最后输掉的是我，他拿到了冠军成为了第一，但是嘛，最后我把你爸爸连冠军都抱回家了。”说到这，她又悄悄笑了起来，像少女般羞涩，仿佛这是她一生中获得的最伟大的胜利。

“很多人都喜欢他，他是个活跃又闹腾的人，从此之后，他给我的人生造成了很多意外...也有很多惊喜...”

“仔细想来，我其实也是那个非要强行闯进他生命里的大意外吧...”

——但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他真的很强，几乎是无敌的，他只用拳风，就把没有反应过来的我轰下了擂台，身体非常强壮，长得阳刚又结实，相当地帅气...”

“只要看到他，我整个人都心跳都会砰砰加快...”

“尤其是他紧紧抱住我，锁得牢牢地，用力地亲吻我的时候...”

虽然已经快要成为第二个孩子的母亲，琪琪还是像少女时一样，摸着自己的心口，在感受着此刻因为思念悟空而产生剧烈的心跳。

“虽然结婚后他也依然那么毫无常识，连最基本的洗澡都不太懂，生活简直和野人一样，做的饭都不能吃...”说到这，琪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什么都靠我一点点去纠正一点点去教，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长大过来的。”

“他的爷爷孙悟饭，对，和你哥哥同名的爷爷孙悟饭，很早就离开他了...所以才会这样吧。”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始伸手开始翻找周边的柜子，嘴里念着“龙珠，四星球...因为是悟饭爷爷留下的，你爸爸当时要送给你哥哥的四星球...”琪琪此刻的记忆里全都是男人把四星球捧在手心的，递给她的雀跃模样。

“对了，四星球现在不在这。”她又倚回了床头，慢慢把肩上的衣服盖好。

“后来，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愿意学，虽然笨得不得了，但最后慢慢的，他真的都学会了。”

“非常不可思议，”漆黑的空间里，她黯淡的眼神中突然折射着夜空中的星光。

“从一开始快把汽车拆了吓哭教练到最后真的拿到了驾照...从只会看着你哥哥哭个不停干着急，到能在我外出买菜时，独立带着你哥哥逗他咯咯地笑...”

“而且你哥哥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都很爱哭也很难哄...”

不知道什么原因，琪琪此刻的表情又变得微微有些愠怒，她玩弄着自己耳边的头发。

“说起来，你这点可不要像他啊...”

“他那个散漫又随性的个性实在是让人头疼和困扰，除了武术别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容易忘掉...”

“有时候包括我...有时候很久都等不到他回家...”

她不自觉地撅起了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像一只生气的河豚。

“虽然我知道，每次他肚子饿了就会回来了，但每次都让我生气...”

“我一直不太喜欢你哥哥学武术，学武术很累，战斗也很危险...爸爸因此经常受伤，哥哥也是，每当他们受伤，妈妈就会很难过很难过很伤心很伤心...可是我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她又摸了摸肚子，这个弱小的新生命还在腹中慢慢地成长，而它的存在又是那么真切地证明了自己和悟空之间的联系。

“但如果你真的还是像爸爸那样喜欢武术，你就学吧...你爸爸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毕竟，他是那么喜欢武术，他的人生都是因为武术才变得熠熠生光...”

“有了武术，他才能一直那么快乐，做着他最喜欢的事情，也能一直保护妈妈，保护哥哥，保护大家，保护这个世界...而妈妈，也一直被这样的爸爸吸引...”

“妈妈很笨对不对...不管发生什么都傻傻地喜欢你爸爸...”琪琪的眼泪突然啪嗒滴在手背上，在寂静的夜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爸爸也很笨...都不会为我们想一想，更笨到不会为自己想一想...”

“以前把自己弄一身伤就算了，我都可以把他照顾好，只要他在我身边...他喜欢吃什么我都会为他去做，让他吃的饱饱的，健健康康的...”

“可是这次，他不给我这个机会了，他把自己弄到没办法回来了...”

“一想到，我再也见不到他，我就...”

琪琪停止了叙说，双手紧紧捂着脸，哽咽着没有办法再说下去，她的身体也因为哭泣而不住地发抖，在漆黑的墙上打出颤颤巍巍晃动的影子。她努力地藏起自己的声音，咬着牙压低自己的抽泣声，希望不要吵醒隔壁正在熟睡的大儿子。

  

“啊——”，此时，她突然感到腹部突然传来一阵抽痛，并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了肚子。不知道是它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的缘故，还是被这阵浓烈的悲伤惊扰到了，而这阵异常的抽痛也让琪琪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也把她迅速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抱歉，吓着你了，我不能这样做的对不对...”

她慢慢用手打着圈轻柔地安抚着它，同样也在安抚着自己。

“不是因为你，不是你的错，都是因为妈妈太想爸爸了...妈妈很喜欢你，你是爸爸留给妈妈的宝贝和希望，妈妈很爱你...会很爱你...”她对它说，也对自己说。

泪眼朦胧的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那个满头张扬着金发又和自己紧紧相拥的强壮男人，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吐着温热的气息，压低着嗓音在她耳畔进行着不断又重复的告白。

——“真的，我很喜欢琪琪的啊。”男人的话语还在耳边发出直击灵魂深处的声响。

这是已经是他留下的最后的回忆了，所以我要保护它。

好好保护你。

她伸手擦干眼泪，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和呼吸都渐渐平静下来。

恋爱上头的少女，也是那个最坚强的妈妈。

在自己和宝宝都平静下来后，她望向已经露白的窗外，继续自言自语。

“爸爸呀，真是个笨蛋，所以在那么危急的最后一刻还在对妈妈说对不起，求妈妈原谅他..."

“但妈妈也是个笨蛋，因为妈妈其实根本不会怪他...”

“因为妈妈知道的，爸爸想让我知道，他有在想我，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他都在想着我...就像我想他一样...”

“虽然，要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到他了...”

 晨光悄无声息地穿过包子山的薄雾，洒落在静谧的林间，试图唤醒还在沉睡的世界。鸟儿开始在枝头跳跃和啼鸣，用婉转的歌声打破清晨的宁静。山风微凉，裹挟着秋花的芬芳和秋草的气味，轻轻拂过琪琪的脸颊。

“到那一天，等我见到他的时候，妈妈可能已经变样成为一个爸爸都认不出的老婆婆了，不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困惑地说你就是琪琪吗...”

“不过，哪怕变成了老婆婆，变到事情都记得糊里糊涂，也许都不懂得自己是谁的的程度，妈妈还是一点也不想忘记爸爸呢...”

她抬起头，看向笼罩着这个世界的白皙，辽阔，像他一样温柔的天空。

“天是他所在的地方，是比空更广阔更自由的世界...”

“这样吧，悟天，你就叫悟天...好吗”琪琪像是终于说累了一样，她蜷着身子，右手轻轻地搭在肚子上，在白曦初露的时分沉沉睡去了。

“因为...悟空...一点也不想...忘呢...”她嘴角带着微笑，含糊地呢喃着。

被日光熏暖的微风吹过，仿佛有一股不知名又温柔的力量让随意掀起的被子一角又一点点盖了回去，裹住了琪琪睡意酣然和微微发红的面庞。

悟饭悄悄打开房门，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妈妈，转身去准备早饭，开启崭新的一天。今天他将和妈妈一起出门去采购，有婴儿车，各色玩具，图书等各种用品。

“爸爸在那个世界，应该会活得很开心吧，爸爸就像这晴空一样，是无论在哪里都会照亮黑夜，不管在哪里都会像太阳一样灿烂和闪耀的人，所以人人都喜欢他...”

“爸爸，你放心吧。”

“妈妈和我，还有...我们三个人一起，我们会一起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就像您当时嘱咐我的一样...”悟饭看向满是晴朗的窗外。

【人界的彼端】

遥远而远离尘世的大界王星上，风很轻柔，拂过草地，四周只听得到巨树随风摇曳而沙沙作响的声音，这个世界空旷而广阔，是神所在的境界，没有世俗的打扰，寂静辽阔。每天修炼完毕后，悟空总会独自坐在山尖顶一块光滑的巨岩上，目光穿过层层云雾，遥遥地望着地球的方向。

他闭上了双眼，既在冥想也在回忆。

 

妻子带着怒意的可爱面庞不自觉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的伙伴们都说妻子有些可怕，是个非常不好惹的家庭主妇。可是每次他修炼结束满身疲惫地踏入家门，他就回到了那个完全属于他的小家，迎接他的不仅有妻子撒娇般略带心疼的嗔怪，还有她所做的世界上最美味的大餐，最香甜可口的饭菜，当然最重要的是妻子身上那股总是能让他平静下来的安心又舒适的味道，沉醉其中，有时候会近乎让他忘记修炼。

——好想琪琪啊。

悟饭，他和琪琪的孩子，那么乖巧听话懂事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很幸运，让这么完美的孩子属于他。悟饭拥有远超自己的武道天赋，善良温和又可爱，而自己作为父亲很糟糕也很不靠谱，总是让年幼的他承受了太多，可是悟饭一提起父亲，眼中永远是止不住地对他的崇拜。

——好想悟饭啊。

——好想地球上的大家啊。

 

“悟空，你在想什么？”看着安静的悟空，界王忍不住想打趣一下他，为自己长日无聊的生活增加几分诙谐的插曲。他突然飞到悟空身边，摸着自己能够遍知宇宙的触须，对他嘿嘿一笑，“是在想家人吗，要不要我告诉你他们现在的情况？”

 

悟空回过神来，微微一怔，眼神中似有一丝挣扎，但他最后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略带几分落寞地说道：“谢谢界王大人，还是不用了。”

“他们现在过得很好吧。”他笑道。

 

界王有些疑惑，拥有读心技能的他忍不住追问悟空：“为什么？”

“你明明很想他们，却不想要知道他们具体生活得怎样吗？”

 

悟空抬起头，看向那广阔、无尽又有些单调和荒芜的苍穹，风扫过云层，也扫过他凌乱的黑发，他露出了那爽朗的标志性笑容。

“界王大人，要是知道太多，我只会更想他们啊。”

  

“一直以来，我都很任性...为了战斗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不讲情面地顶撞您，任性到战斗把所有人都卷了进来...”

  

界王沉默了。

  

“琪琪和悟饭跟着我，好多年都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他突然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凸现，“想来敌人都是追着我来的，从拉蒂兹、赛亚人到弗利沙，到人造人、沙鲁，只要我在地球上一天，地球就一天不会平静。”

“只有我彻底离开他们，他们才能过上和平的日子。” 

所以，在这空旷，无边，又寂寥的世界，永远呆下去呢，就是自己的归宿了。

界王轻轻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当初半开玩笑地说地球的麻烦都是悟空引来的，毕竟沙鲁这个大炸弹的确是悟空引来的，让整个界王星都成了烟尘。

但是，并没有真的要怪悟空的意思。

结果，他认真了。

界王拍了拍悟空的肩膀：“傻小子，后悔吗？”

 

悟空又笑了一声，表情有些严肃，又很快释然了：“只要知道他们会平安，就够了，我在这儿修炼也很好。”

 

说完，悟空站起身来，微风拂过他的武道服，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扎好了修炼的马步。

界王沉默着看着悟空，内心泛起阵阵涟漪，他知晓悟空的家人在地球上，正有多么地欢喜与期待，那个让人欣慰和温暖的好消息的降临。

可看着悟空一脸坚定又决然的模样，界王又犹豫了。

 

“是的，他们现在过得很好。”界王最终只是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吐出这句话。

 

悟空听后，摆出战斗姿态的紧绷神情突然放松了下来，如释重负一般，他喃喃自语：“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悟空，你就安心在这儿修炼吧。”界王说道，“地球那边，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悟空点了点头，金色气焰涮地在这个传说中的超级赛亚人身边燃起，他带着专注又坚毅的眼神挥拳，动作迅速、飞快而猛烈，只有极速的身影中撒出的汗水在阳光下散发出七彩的光斑。

——还要变得更强，更强，为了自己，也为了琪琪，为了悟饭，也为了大家，为了这个美丽温柔的世界...

 

界王静静地飘在一旁，看着悟空全力修炼的身影，心想：

也许有一天，在遥远的未来，他们还是会重逢吧。

有些秘密也会在那时揭晓。届时，对于悟空而言，那份纯粹又饱含深情的礼物，在跨越了漫长的时空与距离后，会让他感到惊喜吗？

会吧。

——————————————————

 一些正文外的ps：

 1.悟空在漫画里曾多次表达过神所在的世界很无聊，比如天神殿，比如界王星，又比如只有一个人修炼的精神时光屋。

 2.悟天的名字的意义是“比悟空更进一步的，比空更广阔的天”是作者鸟山明在完全版公示手册里所揭示的。

 3.“（沙鲁游戏后）妈妈每天晚上都在哭泣”是悟饭在龙珠真武道会的游戏台词。

“我不敢在阳光下吻你，于是平静海面下有了最汹涌的爱意。”

  全文免，一篇完，1.1w＋

  #观前：

  当尘埃落定，伍六七带着完整的记忆回到小鸡岛，但记忆恢复带来的割裂感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能真正回到原先的生活和心境，并对此产生无措和不安。

  （因为某一天突然想到对岛民来说他只是“外出学习”了，不久小鸡岛就受到了攻击，看到记者采访的时候发现部分岛民甚至不知道前因后果就蒙受灾难。）

  还有他离开前其他人知道他是暗影刺客的反应：

  他是接受自己了啊，万一其他人不呢？

  他需要重新审视自己。

  一人论一人论一人论。

  有心结怎么办？梅小姐！🤓👆

  三小篇，《朝》《暮》和《朝朝暮暮》，只喜欢看亲亲直接去《暮》篇。

—————————正文—————————

                      一、朝

  ……

  意识好沉，仿佛置身深海，遭受暗流的裹挟，四肢百骸皆冷。

  他死了吗？他不知道。

  死亡之地好像并不安宁，脑海中充斥着意义不明的喧嚣，周遭的暗流剧烈地运动起来，仿佛誓要将他拖入最深沉的黑暗中。

  他骨架太薄，像海面破碎的浮冰。

  动起来……动起来……

  他的意志在叫嚣着，但在毫无支点的深海中，除了被动地感受这股乱流全无办法。

  但除此之外，好像有什么别的声音，透过厚厚的水面，许多道人声混合在一起，闷闷地、固执地传达给他。

  “阿七……阿七……”

  我喺（我在）

  “阿七！”

  我喺度（我在这里）

  尽管他发不出声音，尽管他知道那道声音的来源听不到他的回应，他还是一遍遍地默念着。

  拜托了，请找到我……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瞬？还是一个世纪？就在浮沉之中，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了他，给了他唯一的支点。

  随后是更多的，更有力的手，托住了他。

  

  “阿————七—————！！！”

  

  “哇——你好吵啊……”

  最先回归的是听觉，伍六七还没能睁眼，就听到可乐在他耳边大喊大叫，他忍不住吐槽道，只是他的嗓音听起来虚无缥缈，仿佛声带丢下他出走了好几天。

  他试着动了动，失败了。

  “阿七！你终于醒了呀！你都睡了快一个月了扑街！”鸡大保那独特的烟嗓声音一起，伍六七感觉亲切又增一分。

  “大保……”

  “你扑街啊，那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一个人就去了，要不是你运气好，现在收尸都没人给你收啊扑街#*&/@％……”

  大保依旧说着不怎么贴心的话语，但是这一声声训斥正让伍六七的身子慢慢回暖。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发现太阳晒屁股了。

  伍六七仔细辨认了一下，他好像躺在神医的家里，天气很晴，午后的阳光从门外射进来，医馆中飘散着艾条的味道。

  “叽！”小飞跳上伍六七的额头。

  “啊，小飞，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伍六七想抬手摸摸小飞，但是遗憾地发现自己依旧动弹不得。

  “大保……你实话告诉我，我伤的真的很重吗……我怎么感觉我的手脚不听使唤了呢，我不会变成残疾人了吧？”

  伍六七绝望地问道。

  鸡大保停了话头，咳了两下，正当伍六七感觉不妙的时候，只听他说：

  “啊，那倒不是，可乐你松下手。”

  “切~没意思，亏我把你叫醒了呢。”

  一直握着伍六七右手的可乐撇撇嘴，松开了手，自从她的病情慢慢好转，玩心就愈发大了。

  “对了！梅小姐！梅小姐怎么样了？”

  当时情况紧急，梅花十三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伍六七一下子弹起来，但是他离床不过一寸，一阵剧痛令他四肢痉挛，犹如粗壮的荆棘驻扎在他的内脏，他的额头瞬间渗出一层冷汗，立刻失力栽倒了回去。

  是心口的贯穿伤。

  他不能有太大的动作。

  “咳咳……大保……替我告诉梅小姐，我爱她。”

  伍六七颤抖着托付道。

  “哎，你们小年轻的。”大保摇摇头。

  “放心啦，靓女也没事，你们就安心养伤吧，估计她把自己养好了就来找你了噻。”

  鸡大保背着手走了，摘下墨镜，悄悄用鸡翅擦了擦劫后余生的泪水。

  都没事，真是太好了，就是不知道这次又欠了多少医药费，要还——还多久才够啊……

  

  养伤的日子平平淡淡，靠着神医的救治，伍六七很快能下床溜达溜达，虽然他很惦记发廊，但他的身体还不足以支撑他重操旧业。

  百无聊赖之中，他只能掰着指头过日子。

  “……都过了两周了，梅小姐怎么还不来找我啊。”

  伍六七躺倒在发廊的天台上。

  正是夕阳落下的时候，黄昏蘸着云彩和斜阳，为小鸡岛的一切描摹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伍六七在天台上待了很久，脸被余晖照得有些发烫，他瞧着天空由橘色慢慢变得乌蓝，夜风温柔地吹过散去了大部分热度，撩拨着他的碎发，痒痒的。

  刺客感官敏感，他能听到底下的人们闲散地走动的声音，自行车链条的声音，杂谈的声音……这些动静混在了一起，远远地传到他耳里。

  但是反而在这样纷繁的声音中，他白日里刻意忽略的想法慢慢地浮了出来。

  他真的能假装无事发生，继续顺延在小鸡岛的轨迹吗？现在他能熟络地和大家交谈玩笑，能吃上热乎乎的食物，能在这里悠闲地吹着夜风……为什么如此不安呢？

  明明已经不需要厮杀了。

  他向上伸出手，凝视着自己的手。

  因为常年握刀，他的手上攀附着一层薄茧，这双手带走了太多人的性命，每每想到那些粘稠的触感，伍六七就感到呼吸沉重。

  以至于日常谈笑的时候，他也笑得有些力不从心，岛民只当他是重伤未愈，只有伍六七自己知道，他在害怕。

  害怕他和人们记忆中的模样有出入，害怕自己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可越是害怕，头脑越是混乱，最后连自己也看不清了。

  “嘶……好烦啊……”

  伍六七的思绪一团乱，他烦躁地滚来滚去，将一头散发揉的乱七八糟。

  

  夜空突然中传来一声鸟鸣。

  

  伍六七的手一顿，呼吸也没来由地放轻了，他坐起来，仰头看向空中，在明晃晃的期盼中，心脏已经暗自雀跃起来。

  梅小姐？

  

  “啾啾，啾。”

  不，只有一只普通麻雀蹦上了天台，巡视了一周，没能发现可以吃的食物，失望地扑棱翅膀离开了。

  比麻雀更失望的是伍六七。

  不是梅小姐啊……

  他扑通一下任自己躺倒回去。

  一场空喜意外地让思想一下子放空了，伍六七的思绪飘回到以往和梅小姐相处的各种场景——

  梅小姐说“他的命是我的”的时候。

  梅小姐面对三个暗影刺客还要放言“我今天就要带他走”的时候。

  梅小姐在雨夜里挡在他身前的时候。

  梅小姐的面容映着火光的时候。

  梅小姐计划着下次去海边的时候。

  ……

  不知怎的伍六七慢慢地安下心来，大概是因为梅小姐早就见过自己最糟糕的样子了？

  海边……海边……对了，梅小姐说自己买了一条裙子，是什么样的呢……

  伍六七想象着梅花十三穿着裙子朝他走来的模样，双眼便不自觉地微微睁大，一抹红晕慢慢地攀上他的双颊，他不得不用前臂盖住眼睛，试图制止自己这种没出息的行为(////-////)

  怎么办……

  他发现自己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见她。

  

  

  小鸡岛上的太阳升升落落，在第七次日出之后，伍六七决定重新开张发廊。

  就在这一天，岛上多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的身影。

  奇怪的是她似乎并不急着奔目的地而去，而是难得兴趣地在街道上转悠着——

  这就是伍六七死也要保护的地方吗……

  

  小岛的清晨是人们一天忙碌的伊始。

  她经过小岛的瞭望台，远远地看见半秃的老头在做热身操。

  伍六七此刻刚刚睁眼，依旧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打开二楼卧室的门去洗漱。

  她经过猫猫狗狗统治的街巷，里面传出电吉他弹奏的情歌。

  伍六七随意打理了一下头发，叼着牙刷，对着镜子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徒劳地想着会不会变淡。

  她经过小学门口，正是孩子们进校的时候，但她轻轻巧巧地绕过了所有人，回望去，陈阿婆刚把孙子送进去，依依不舍地隔着门叮嘱着。

  伍六七从二楼哒哒哒地下来，做着开张前理发器材之类的准备，那本潮流发型大全被他摆在架子上最显眼的位置。

  梅花十三远远地看到大保J发廊的招牌，虽然门上还落着锁，但直觉告诉她，他在。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那里一步一步走去，每前进一步，心口上就泛起一道涟漪。

  发廊内，伍六七最后调整了一下座椅，目光落到门上的锁，他掏出钥匙，深吸一口气。

  “咔哒”

  “伍六七。”

  熟悉的声音适时响起，伍六七推门的手猛地一顿。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

  梅花十三一只手扶着草帽，逆着晨阳站在光里，大概是晨风已经带上些许热度，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羞赧，但眼神清亮且坚定地看向面前一整个呆愣住的家伙。

  

  她说：

  “一起……去海边吧。”

  

  ……

  

  

  这次要是再放我鸽子，就揍死你。

  梅花十三在心底补充道。 

————————————————————  

  就在梅花十三腹诽的时候，伍六七的大脑正飞速运转着。

  “a……啊……梅……”

  死嘴，说啊。

  不是一直想见梅小姐吗？快说她没事真是太好了！快说梅小姐今天很靓！快说好想梅小姐！快说能和梅小姐去海边真是太好了！说愿意！说愿意！说愿意！

  死嘴，说啊！

  

  “梅……梅小姐，这么巧啊？”

  靠北。

  伍六七捏紧了门把手。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看不出来吗？”梅花十三无情地戳穿了伍六七的无所适从。

  “那个……梅小姐，现在水还很凉喔。”

  “……”

  “……”

  “要不要先进来坐一会？”

- - - - - - - - - - - - - - - - - - - - - 

  事情就是这样。

  梅花十三本来做足了心理铺垫前来赴约，但她现在正端坐在发廊里，看着伍六七给顾客理发。

  “那个……你好像已经对着我的头发尖修了一个小时了。”理发椅上坐着的人在看到伍六七偷瞄梅花十三的第108次，切换御剪姿势的第123次后弱弱地举手示意道。

  “啊？噢，欢迎下次光临~”

  

  伍六七挥手送别疑惑的顾客，回头看向梅花十三，她正托着腮，翻阅着那本《潮流发型大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纸面。

  感受到他的视线，梅花十三开口道：“这里面的发型都可以剪吗？”

  本来还想开口搭话的伍六七一愣，随后表情变得自信起来，他拍拍胸脯：

  “梗垒啦（当然啦），这本书我已经钻研了几百遍，不过这其实是烂命华给的武功秘——籍……？”

  伍六七的尾音突然微妙地上扬了一下。

  等等，这秘籍该不会是烂命华自己写的吧？这么说，他其实顶着乞丐头天天研究什么发型时髦吗？伍六七没来由地想着。

  “秘不秘籍的，其实也不重要了吧？”

  梅花十三又翻了一页，以一个放松的姿势往椅背上一靠，抬起头看着伍六七——

  “反正，都结束了。”

  

  她没有理会伍六七的怔愣，而是把书竖起来对着他，指着其中一页问：

  “这个辫子，可以编吗？”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直到解开梅花十三原本的发型，一头长发如瀑布散开的时候，伍六七都还有些恍惚。

  等一下，为什么会这么自然？

  但他现在没办法想这么多。

  梅花十三的头发很长，触及指尖微凉。伍六七拿过一把梳子，开始仔细地梳起来。随后将头发分支，捏在手里，按照书上的方法将一束束头发交叠、缠绕、扎紧……仿佛在想象中这种操作已经进行了无数次。

  编发的过程中，伍六七注意到梅花十三的刘海，有些长了，发尖部位有细微的层次，不齐，先前应该是用利刃一刀切的吧。

  

  梅小姐之前的头发都是自己打理的啊……

  

  伍六七这么想着，手上也没有停，而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梅花十三的视线早就不在那本《潮流发型大全》上了。

  她的目光追随着镜子里伍六七的动作，看到他深了许多的黑眼圈时若有所思。

  这家伙……没有好好养伤吗？

  

  但其实只要再仔细一点观察就会发现，此刻伍六七的眼里没有一丝暧昧，只有对艺术的渴望——

  一定要给梅小姐编出最好看的鱼骨辫！

  

  

  “梅小姐，给你剪一下刘海喔。”

  “噢，好。”梅花十三回神，收回打量的视线，简单答道。

  

  “咔哒，咔哒……”

  伍六七拿着剪刀，一下一下地认真修剪着，梅花十三不喜欢器械的金属声离这么近，剪刀每发出“咔哒”一声，她的就控制不住地眨一下眼睛。

  最终梅花十三在剪刀和碎发的双重压迫下，选择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咔哒！”

  最后一道剪子的咔哒声落下，梅花十三迟疑了一下，正想着是不是可以睁眼了，只感到一股微弱的风——

  伍六七正在轻轻吹掉她脸上的碎发。

  

  “！你……？”

  梅花十三一激灵，本能地往后躲去，同时猛地睁大眼睛，刚好对上伍六七的视线，甚至能看到他眼里自己的倒影。

  感到脸上热度攀升，她马上转移目光，却骤然看到镜中的自己。

  伍六七给编的侧边鱼骨服帖地垂在一边，发间穿插着许多精致的发饰，亮晶晶的，甚至贴心地用带梅花标志的发绳束好了发尾。

  

  “那个……看到的时候觉得很适合梅小姐，就一直留着了，梅小姐喜欢吗？”

  伍六七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在胡乱地挠后脑勺，目光不断飘移，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

  

  自然也没能看到梅花十三低下头，脸上浅泛的红晕。

  她悄悄捏了捏发尾上的梅花。

  

  “……谢谢，我很喜欢。”

  

  

  

  

  正在两人不知道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伴随着“砰！”的一声毁天灭地的巨响，发廊的另一边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穿着西装的身影逆着光踏了进来，伴随着中气十足的：

  “纯净协会！卫生检查！”

  还是一如既往地臭着一张脸——是赤牙。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主任助理，虽然说还是监督，但是赤牙明显对业务已经熟练太多了。

  “喂小子，重新开业必须通过卫生检查，我没跟你说过吗？”赤牙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手里拿着夹板，一边在发廊里四处检查。

  伍六七、梅花十三、两位助理的视线都在他身上，四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蹲下站起、爬高摸低，把地面水槽下水道检查了个遍。

  经过化妆镜的时候，他举起手，往镜子顶上摸，结果摸到一手灰。

  赤牙脸一黑，用笔“砰砰砰砰”地敲着夹板，“停业整改”四个字刚要出口，看到伍六七那副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露出究极嘲讽的笑来。

  “嘁，算了~看你个子矮的也擦不到。”

  伍六七：“？”

  “这次放过你了，但是一定要大扫除。”

  “你的牛杂摊我也会一直盯着的。”赤牙在夹板固定的表格上写写划划，抬头又注意到坐着的梅花十三，脑内搜寻了一遍——啊~青凤的徒弟。

  他扫了伍六七一眼，嘴角扭曲，磨了磨牙，带着一副“你小子居然在泡妞？”的表情，走了。

  走的时候还不关门。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觉得他在骂我诶。”伍六七对梅花十三说。

  “他这是……主任？”

  梅花十三记得赤牙，但是印象还停留在他浑身是血，倒在被摧毁的中心广场的时候。刚刚他进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准备随时出手。

  “说来话长，我也是回来才知道的。”伍六七一副回忆状。

  “不过嘞，他应该是答应了江主任，现在在当代理主任，兼职卖包子。”

  

  ……包子？

  梅花十三脑内缓缓浮出一个问号。

  

  “不说这个了，天气这么好，要出去玩吗？梅小姐你应该没有好好逛过小鸡岛吧？”

  

  毕竟以前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好。”

  

- - - - - - - - - - - - - - - - - - - - - - 

  

  “梅小姐有忌口吗？”结果还是先去了伍六七最喜欢的老店。

  “和你一样就行。”梅花十三已经自己找好了位置坐下，和出任务时吃干粮不同，她现在感到些许新奇。

  到底多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呢？

  “老板——两份干炒牛河，两份冻奶茶，少冰。”

  “又是你啊，哦哟~两份啊。”

  “嘿嘿，是啊，今天和梅小姐一起。”伍六七憨憨地笑着，正准备坐下，顺便欣赏一下梅小姐的美颜，只听到身下凳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咔擦”。

  “？”

  梅花十三敏锐地起身，但是毫无防备的伍六七还是“邦”地一下摔倒了地上，突如其来的震感让他的伤口猝然发痛起来，他下意识咳嗽两下掩饰表情的扭曲。

  随后他看着一地的凳子碎片陷入了沉思。

  “那个啊，被一个叫白狐的家伙打坏了，没修好呢。”老板闻声出来看到此情景，搓着手解释道，“他说我做饭好吃，硬不让我跑，谁知道吃了不给钱呢？”

  “oi，我记得他来找你的吧，你跟他什么关系？我警告你啊，你你你你你可别砸我摊子噢。”老板做出防御的姿势来。

  梅花十三张嘴要说点什么，但是伍六七已经自己爬起来了，他拍拍身上的土：“哎呀，老板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心放肚里便啦。”

  

  五分钟后他们吃上了干炒牛河和冻奶茶，很随意地谈天说地，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天气很晴，微风吹过。

  梅花十三一手别着刘海，一边吃，一边和伍六七回话。

  “梅小姐平时会很忙吗？”

  “有任务就忙。”

  

  “那有没有想过美发呢？我这里超便利哦绝对让你满意🤗……”

  “打住，暂时不需要。”

  

  “梅小姐你会吃辣吗？下次要不要试试辣口的呢？”

  “好。” 

  

  “唉，感觉赶不上最近的潮流了诶，空气刘海都没有人要剪。”

  “……以前有很多人剪吗？”

  

  “你这样很难聊天的喔。”

  “……”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梅小姐喜欢什么呢。”伍六七咬着筷子，说：“感觉你一直在接受啊，我还想更了解你一点的说。”

  梅花十三耳尖微红，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几个模糊的音节从嘴里发出来，但是伍六七没听清，他大着胆子问道：“什么？”

  “……不喜欢榴莲。”

  “梅小姐你……看到榴莲会脚痛吗？”

  “……”迎接他的是梅花十三的沉默。

  

  “还有青凤嘞？你师傅现在还好吗？”

  “嗯，还是在养伤，但是应该没有大碍了。”梅花十三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她放下筷子，说：“我真的，很高兴。”

  

  伍六七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梅花十三笑。

  梅花十三问：“你笑什么？”

  伍六七给冻奶茶插上吸管推过去，说道：“梅小姐很少这么直白地说自己很高兴呢。”

  “因为师傅是重要的人。”

  “那我呢？”

  梅花十三吸着奶茶，正暗地觉得小甜水好喝，闻言猛地咳嗽起来，脸上的温度叫人难以忽略。

  “呃呃纸巾？纸……纸，给！梅小姐。”

  梅花十三接过纸巾，偏过头去，眼里因为呛出来的眼泪，阳光底下显得格外灵动，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伍六七依旧没能听清，但他不再问。

  他看到了，梅花十三的口型是：

  “你也是。”

  

  

   

  “那等会我们去吃手打牛丸吧？”伍六七邀请道。

  “呃……？”梅花十三还是没能跟上伍六七的思路，但是，感觉不坏。

  

  环岛公路上，一辆小电瓶慢慢悠悠地行驶着，梅花十三侧坐在后座，手里捧着纸碗装的手打牛丸，风正扬起她的裙摆。

  她用竹签插起一颗放入口中，牛肉的细腻与弹性让她眼前一亮，肉质紧实而不柴，饱满的汤汁化作一股暖流在口腔激荡，浓而不腻。

  她回想起伍六七和老板的讨价还价，夸奖老板的手艺，谈天说地……

  “伍六七。”

  “嗯？”风把伍六七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他微微偏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小鸡岛了。”

  

  伍六七转过来，笑着对梅花十三说：“我也喜欢梅小姐……哎呀！”

  “看路！”

  

  前方，一个便利店店员装束的人面朝他们走来，手里提着两大袋垃圾，看到伍六七，随手扔下一袋，举起手要和他打招呼。

  “啊，梅小姐，看，是海鸥诶。”伍六七直接从他身边开了过去。

  春风一郎：“？”

  梅花十三抬头看，并没有看到海鸥的影子，她瞄了眼伍六七的背影，看不到他的神情。转过头看到春风一郎的身影越变越小，但手还举在空中，她对着他挥了挥手。

  

————————————————————

                    二、暮  

  

  “啊啊啊——是沙滩！是海！”

  伍六七停好车，迎着风张开双臂，大口呼吸着海盐味的新鲜空气。

  “我以为你经常来。”梅花十三丢了纸碗，扶着草帽，走到伍六七边上。

  “是啊，可是那些时候都没有梅小姐。”

  “油嘴滑舌。”梅花十三压低了帽子。

  “嘿嘿，才不是。”伍六七笑说。

  

  沙粒细软，海浪轻吟，远处海天一色，分不清边界。或许在看不见的地方，海浪汹涌澎湃，倾如山倒，但在岸边它只是孩童般追逐着行人的脚步。

  

  傍晚将近，海边游人稀疏。

  “行了，这里没有别人了。”梅花十三对伍六七说。

  “嗯？”伍六七没反应过来，脸“扑”地一下红了，后退半步，着急忙慌地挥舞着双手，“可可可可是现在还在外面呢，光天化日的不不不不好吧？”

  梅花十三一记手刀劈下来。

  

  “真是看不下去。”梅花十三绷着一口气，最终放弃了，她叹气，收回手道，“你不用刻意陪我开玩笑。”

  伍六七脸上的笑意淡去，他摸摸脑袋上被揍的地方，说：“……和以前的差别这么大吗？”

  “哪个算以前？”梅花十三抱臂，歪着头问道。

  “去玄武国之前……不，找回记忆前。”

  梅花十三仔细回想着伍六七说的“以前”，在她努力思考的时候，伍六七就看着她在海浪里转着圈踱步，起落的海水又把她的脚印带走。

  “想不起来。”

  梅花十三最终给出结果，伍六七期待的眼里出现一丝裂纹。

  “我还以为梅小姐会说出我以前的优点什么的……”伍六七颇为失落地踢着浪花，他问道：“那我现在是有什么不同吗？以前梅小姐可没说过这种话。”

  梅花十三停止踱步，她转过来看着伍六七

  “不，我比较在意……你其实看到他了吧？”梅花十三指的是被伍六七忽略的春风一郎，“他不是你朋友吗？”

  “你到底害怕什么？”

  “还有那个老板，你不喜欢他说那样的话。”梅花十三补充道。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淡淡的风拂过，终于伍六七脸上最后一点笑也消失不见，他看了眼梅花十三，低下头，把手插进兜里，手指在兜里无措地来回捻着，良久才开口：

  

  “不是……我害怕他们。”

  “是他们在害怕我。”

  

  夕阳熔金般混入海水，将远处的海面染成平和的橙。梅花十三没有说话。

  伍六七蹲下来，把脚下的沙子拢成三堆，戳出各自的眉眼。

  “这是大保。”他给第一个沙堆画上墨镜，给它嘴里插上木棍充当雪茄。

  “这是小飞。”他把沙堆削得圆圆的，点上两颗豆豆眼。

  “这是我。”他塑出一个潦草的形，但是接下来又不知从何下手。

  伍六七说：“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大保一直在引导我，但是现在我都想起来了，他们也应该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梅花十三把玩着刚从沙滩上捡起的贝壳，思忖着，她对这种人情世故的经验不算多，但依旧不妨碍她语出惊人：

  “反正你和那些人也不是一开始就认识的啊？”

  “就说鸡大保又捡了你一次呗？”

  她把贝壳掰成三瓣，插在那个潦草的沙子人头顶上：“这是你。”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梅小姐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哈！”

  伍六七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如此猛烈，牵动了他的全身，他的肺因为这样的笑剧烈地舒缩着，他开始咳嗽，甚至笑得跌倒在地。

  

  但好像有什么桎梏在那一瞬间瓦解了，他从未感到如此畅快。

  “你又笑什么？”梅花十三微微蹙眉。

  

  “我想再堆个梅小姐。”

  “住手。”梅花十三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往回扯，不情愿道，“丑。”

  “好痛！”

  

  伍六七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他抬头看着梅花十三，将她的羞恼尽收眼底，余晖下她整个人都浸润在暖色里，伍六七转头看向落日。

  “我以前在想……如果朝着海平线的太阳奔跑的话，夕阳就永远不会结束了。”

  “太蠢了吧？”

  “梅小姐要试试吗？”伍六七大笑着把手伸给梅花十三，余晖下他的生命张力显得无比肆意。

  梅花十三把手搭上去，伍六七借她的力站起来，但随后却是一股更强劲的力量拽着她往前，梅花十三一个踉跄，随后也跟着跑了起来，溅起一路水花。

  “好蠢。”

  

  在他们背后，代表伍六七的沙堆小人上，心口被悄悄画下一个梅花印记。

 

 - - - - - - - - - - - - - - - - - - - - - - 

  

  虽说要全力向夕阳奔跑，但其实只堪堪跑到齐膝深的海水里，伍六七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回头迎接梅花十三颇为无奈的眼神，谁知脚底一滑就失去了平衡。

  “？”

  有冇搞错啊？边个嚓沙子度壅垃圾啊！

  

  “梅小姐！小心裙子！”

  “等一下，你的伤！”

  危急时刻，两道紧张的声音同时响起。

  “哗啦——”

  傍晚正是涨潮的时候，伍六七手忙脚乱地想要将梅花十三托住，但是两个人都没能掌握平衡。只是一个浪推过来，梅花十三的裙子立刻打湿了大半，他自己也一屁股坐进海水里，两人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尴尬姿势。

  

  好近。

  能闻到梅小姐身上的味道。

  早上给她编的辫子也打湿了，湿漉漉地垂在肩上……

  

  “没事吧？伤口有没有泡到水？”梅花十三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从怔愣中回神，脑子生锈一般吱嘎吱嘎地转着。

  “啊……没事，但是梅小姐的衣服……”

  

  应该是没事。梅花十三面无表情地想，毕竟他刚刚一副“好想亲”的表情。

  噗，突然觉得好有意思。

  梅花十三一只手捧上伍六七的脸，从耳根开始抚摸，只是轻轻一下，便感到身下的人猛地僵住。

  平时的油滑都去哪里了？

  梅花十三闭上眼睛，正待附身，却撞进一只温暖的手里，她疑惑地睁眼，伍六七脸色涨红，却死死地捂着她的嘴。

  梅花十三：“？”

  “不……不行，梅小姐，我还欠神医很多钱……”

  伍六七别扭地把头转过去。

  “唔……哾以惹（所以呢）？”梅花十三的嘴被捂住，声音含糊不清，伍六七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他现在松手也不是，捂着也不是，耳尖红的要滴血。

  “……会背债的。”伍六七含泪咬牙。

   “笨蛋！”

  梅花十三两只手“啪”地捧上伍六七的脸，吓伍六七一激灵。她把他的脑袋硬掰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看到伍六七的神情从紧张过渡到沉迷，她叫着他的名字：

  “伍六七。”

  “是，梅小姐。”

  梅花十三深吸一口气——

  “我，喜欢你！”

  

  海鸥盘旋着飞过，潮起潮落。

  噗通，噗通，是心跳。

  

  伍六七睁大了双眼。

  大脑似乎停止了对信息的筛选，他的脑袋里充斥着潮汐、风嚣、交叠的光影……但现在他感到喉咙发干——

  梅小姐就在眼前。

  他张了张嘴，好像在寻找丢失的声带。

  

  “我……我也喜欢梅小姐！”

  

  喜欢梅小姐对他手下留情，喜欢梅小姐会在乎他疼不疼，喜欢梅小姐想要保护他，喜欢梅小姐别扭地说他是重要的人，喜欢梅小姐想要接触他的生活，喜欢梅小姐的一切——

  喜欢……是很喜欢很喜欢！

  

  “还要捂着吗？”

  其实伍六七的手上早已经没什么力道了，梅花十三才能清楚地说话，但她还是提醒道。

  伍六七听话地撤了手，梅花十三再次闭上眼睛，正要吻下去，唇上一道温热，却是伍六七先寻了上来。

  “啾”

  “！”

  夕阳已然沉入海底，但是明目张胆的喜欢却渐渐浮现，伍六七啄吻着梅花十三的嘴角，他的心跳在不断加码，气息烫得厉害。

  很可惜，光线已经变得暗起来了，不然还能更清楚地看到梅小姐的表情的……

  伍六七这么想着，轻轻地呼唤着：“梅小姐？”他的声音稍微有些暗哑。

  “可以一直喜欢我吗？”

  像是诉求，像是诱导。

  “嗯……？”

  没等梅花十三回答，伍六七又一次吻了上去，但是这次更加深入，他撬开梅花十三毫无防备的唇齿，探索着未知的领域，两人的呼吸声交织着，热浪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连骨骼都噼啪作响。

  谢谢你爱我。

————————————————————

  

  

  

  

  

  

  

  哈？你问我第三章在哪里？第三章叫《朝朝暮暮》在哪里自己想去😋想出来评论区见。

一一约尔酱中心 轻微的劳约 妇女节产物😽

——此文请配TaylorSwⅰft的You're On Your Own, Kid(孩子，你正孤身独行。妈呀午夜专你得23年年专真的不冤)  

——最后我的小啰嗦来自同作者的Karma(应果报应)希望吃得开心，那么↓🐇

  

  

  皮鞋踩尘土里扬小小的沙子，风佛过她的脸颊，第一束的阳光照在她不愿低下的头，用她可以保护弱小弟弟的手掌爬上山顶，顶着白色的阳光像个勇士观看如孪生姐妹相处般的小镇。

  

  约尔在尼尔伯格像个家喻户晓的勇士；父母早亡于战乱，自己与母亲一样照顾弟弟，用如鹰般的眼睛每次都能发现尤里藏于衣角下的伤口和半夜躲在被子里的流泪时抖动的身子。能干又好说话的性格获大家的照顾。

  

  “我没说错！你没爸妈！”面对同龄人幼稚却伤人心的话她听了不止一次，但冲动行事的尤里可不管这些，捏紧的拳头已经用力地冲向对方的脸颊。

  “尤里！你停下！”因为约尔的出现才没给困难的家庭惹出麻烦。

  

  

 [你不委屈吗？]

尤里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不停抖动，她只是用薄被将尤里的身体盖住，和母亲一样抱着弟弟用一切自己都不肯定的话安慰尤里。

  “会好起来的”

  我们还要在这个没有暖火的夜晚过多久？在这个没有家人晚安吻的夜晚过多久？

  

  

 [你不慌吗？] 

红色的液体如水流般从她的腿间滴下，她用手用力地往大腿间擦去，血液在手内纹路漫开，浅浅的腥味调皮地躲进她的鼻腔。像每个小女生一样面对自己初潮都惊慌失措，去问邻居阿姨时才知道自己身下明明没受伤却流下很多血是什么原因——

  她，约尔·布莱尔，来了她青春期里最重要的时刻：初潮。

  她是一个小大人，一个认为有更强的力量保护弟弟的人，成为一个有了孕育能力的女人，一个她小小的成人礼物。

  

 [你可以有打算末来和保护自己和其他人的权力]

  铜铃响在尼尔伯格小镇的上空，惊得鸟雀飞起，“班尼，你不回家吗？”班尼，一个脸上长着小小的雀斑的淡黄色头发的小男生——尤里同学，班尼望了望门口的孩子王摇了摇头，努了努嘴将石子踩到鞋底，约尔看出了班尼小小的烦脑，提出这几天可以送他回家，尤里对此很不爽。

  小小的班尼像遇见了救星，他将约尔视为救星、保护人的勇者。直到他远离了这个小镇，他走前告诉约尔他很高兴遇见她，一个友善待人的朋友，让他不至于在最后几天受孩子王期负的罪。

  

  白鸽穿过尼尔伯格的上空，月光透过窗户，如圣光照在真城的教徒们身上，细小的灰尘飘在这个神圣的空间。

  

  “尤里，你想去柏林吗？”

  “姐姐，那是哪里？”

  “一个可以让你安心读书的地方，一个可以让我们吃饱的地方，一个可以让我们过圣诞节的地方。”她要为这个望不到头的末来做打算。

  

  

 [赢下你的代号和权力吧，惊掉他们的狗下巴](这标题纯只是个人脾气而已，不用管)

  她望着男人融进乱蓬蓬的头发的眼睛，“你们谁愿意？”听着往后退的人群声她举起手边走了出来

  “我！我可以！”

  

  “店长”将工钱和毛巾递给他的学生，工钱到手的踏实感和幸福感冲上她的大脑，红晕慢慢爬上沾着血液的脸颊。

  “你也和那些小孩一样，小小的年龄和小小的个头就出来工作”‘店长’看着约尔又投出一句“你是为什么要这样拼命地工作？”

  “我有弟弟要养，我要弄到钱才行”

  “那我问你，有了这钱你打算买什么？”

  “嗯…尤里的课本和笔还有一些面包”

  

 [让血染上你的华服并投下你的一票] 

  约尔好像在她的成长中缺了一大块拼图，她就像没有和其他女生一样有过少女韶光，如同一出生就在为生活奔驰，约尔确实和其他女生不同，她比她们力气要大，比她们要多为生活烦脑。少女韶光的她们的烦脑可能是课题上的问题，她们会将唇彩与对方分享，讨论衣服的装扮，一些让人感到可爱的同时带点好笑的一切的一切，约尔都没有过。可能有过的就她也有过将经血粘在自己的衣服上。

  但爱美的性格是藏不住的，在迟来的少女时光的二十的她用自己的钱买了第一支唇彩，唇彩的颜色没有其他的鲜艳反而带着十几岁女生的可爱，但她这是第一次拿到钱后先买自己的东西直到唇彩过期她也留着这个让她萌发出小小的、迟到的爱美性格。

  五六个女人围在一个小空间里，她偷偷走近，红砖墙上挂着一个投票箱；为女性取得更多公平工作的权力。

  “为什么这样说呢？”约尔转向一个年长的女人“为什么我们不能公平地工作？” “因为在这个社会下男人们认为我们不该拥有工作！我们女人只能回归家庭！他们有些人自大！不讲理！”

  

  文件堆成了小山，打字机的键盘不停响起又停下，等到她起身时又一堆文件倒在她桌上

“亚斯先生，我记得我下班时间在六点，现在已经——”

“哦，你在抱怨什么？你才来多久？以后结婚你就只能回归家庭了，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以后要是结婚话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吗？而且——”

“你不明白吗？你结婚后就不工作了你也只能现在多干点”望着前辈远去的身影，做为后辈的约尔吞下委屈重新拿出打字机。

  下班后她来到投票箱，将口红用手背擦去把信粘稳后投票离开。

  

  

 [了不起的尼尔伯格女人，了不起的约尔小姐]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血迹顺着劳埃德的皮肤流下，他的西服那时也不再干净整洁，她看不清他的眼睛或许是因为眼泪从眼框溢出，那些年受到的羞辱和不公对待、同事间烂大街的谣言似乎也一同流出。“真是了不起”心中被冲湿的火炉再次点燃，自己好像又再拥入了母亲的怀抱，自己又与以前一样如童子军般荣得勋章般挺起胸膛。

  

 多久的事了？久到她自己谈起也不会再流泪，久到自己从离世的少女韶光中学了这么多。他重新抱紧了一旁的妻子。会遗憾吗？会对此不甘吗？都有吧，总之这些在约尔拥有幸福时统统如烟而散了。

 “了不起的尼尔伯格女人，了不起的约尔小姐啊。”

  

  请再顶初阳的光爬上山峰吧，扬起脚边的沙子，踢开占路的石头，去看尼尔伯格的小镇和初阳。 

  

  

  

  

  

#哦。。哦哦。。我写了？我好强。。写这文有三个原因：一：我想写很久了因为我见没什么人写妈妈的，所以我来了刚好算妇女节产物。

  二：我真的气炸了，不要再对约尔抱有恶意了，第二季时的游轮篇你们真是一点不看啊。。光抓妈妈不放，又是骂妈妈衣服又是贴媚男标签给人家，妈妈衣服板形放在现在改一下也不露，媚男签是素在？打斗也不看，回忆家人也不给了？哇，恨妈过大？求你们活着的意义。还有你们拉踩妈妈(求你们活着的意义)我只能说：Aren't you envⅰous that for you ⅰt's ont，sweet lⅰke honey，不然我无话可说，井底之蛙们妈妈的报应只会是，和平的彩带、强大的自己、永远支持她的家人。

  三：我真的深深感受到了社会去女性的不公平，气得我无话说。

 气死了，我要睡觉了 

  

  

CP：次瓜、约劳（具体看→ 前言 

时间线：劳埃德给约尔装上窃听器跟踪时

————————————————————

【桌上招待的饭菜有不少只剩下空盘，空盘旁边摆放着两个玻璃酒杯，一杯是空的，另一杯则被贴心的换上了白水。

这看似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待客，如果忽略掉话题逐渐走向严肃的氛围的话。

——但前提是根本忽略不掉。

因为，尤里想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在第几次见面的时候确定关系的？”

“——怎么决定要结婚的？”

『就让我来扒开这个医生的一切可能会伤害到姐姐的秘密！！』

画面上的那位姐夫似乎被接连的询问而整的有些呆愣住，他与尤里对视着，似乎有些拿不准应该先回答哪个，“呃…”

空气一下子陷入无回答的沉默，直到尤里又一个问题的抛出。

“你们互相是怎么称呼的？”】

许是观影涉及的范围实在是广，时时刻刻总有闲人会选择用空余的时间去关注着，或者说是八卦着。

“话题的主动权完全被小舅子拿捏了啊。”

看着观影里呆愣住的姐夫，不少闲着没事干的人边嗑瓜子边感叹着。

旁边很快又有不少人接话，“就是说啊，不过毕竟是有特殊身份在的人呢。嗯…，不过还是希望那位姐夫，最后不要输的太狠吧。”

——毕竟这一家长得都真心很帅气呀。

来自一位颜控的真心感概。

完全被小看了呢，黄昏。

头戴礼帽的优雅女人听着周边人的议论，在心里随意地想着。

她是维斯达利亚的管理官『西尔维亚·舍伍德』，也可以说是黄昏的直属上司。负责介入调查观影一事对<枭>计划的影响，从而去安抚那些担惊受怕，盲目想要停下任务的权贵。

而目前调查的舆论倾向果然不出所想。

大多数人还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姐夫”身上，都只单方面主观地认为着尤里会在这场博弈中胜出。

西尔维亚想，但其实一开始的信息差，就早已决出胜负了，不是吗？

不过现在这个局面就已经很好了，没有必要再作干涉，就这样误解下去就好了，就这样把『劳埃德』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就好。

因为这样有利于黄昏。

因为这样有利于<枭>任务。

因为有利于，

那个用无数个谎言去搭建构成的和平。

【“啊…”终于得以插上话的劳埃德怔愣地回答着，“叫『约尔』。…？”

然后凭借这一句话，便击溃小舅子原本树立起的心防。『约尔？？！！！我叫她都是带敬称的啊！！！！』

但很快更现实的致命问题摆放在眼前。

被一语暴击的尤里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转头看向姐姐，声音颤抖，“姐，姐姐你不会叫他『劳劳』又或是『劳迪』的吧？？？”

“嗯…，诶？”突然被戳的约尔茫然抬头。

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看见早早先主带入的弟弟，在这两秒愣神中收获了“答案”。

往往，尤里的崩溃只需要一瞬间。

他猛的拿起酒杯，口里呐喊着不愿相信的现实，“啊！劳迪——！！！”

他一次又一次地将酒杯满上，“哇——可恶啊——！！！！！！”

在呐喊中，尤里完全忽略了姐姐反应过来后的“我是正常喊名字的。”的话。】

看着乱成一团的画面，前面冷静沉稳的主人公崩溃呐喊地灌酒，完全听不进去真相。达米安只感觉一团团黑线在自己额头上下滑。

他不禁扶额感慨：“该说，不愧是那家伙的家人吗？…”

一点都不出戏啊，但。

达米安注视着那天空中鸡飞狗跳的一家，又想了想自己刚在天空中看到的那家伙。

身为德斯蒙德的次子的他自然不傻，甚至于很聪明，只是可能相比兄长而言不那么突出罢了。那么多明显的线索，他自然猜到了，画面中应是阿尼亚的家庭。

——那么普通，却又温馨。

但……。

“可恶。”看着画面中可笑又带着点诡异温馨的见面，达米安突然咬了咬牙，莫名低下头骂了句。

这样说着，他却又忍不住抬头看向窗户外的天空，看向那处小小的温馨的家。

他突然想，有点羡慕啊。

【这么灌酒的结果不言而喻。

——尤里成功将自己灌醉，整个人目光愣愣地看着前方出神。

刚才在他灌酒时，姐夫早就贴心地走开，帮他倒了杯温水递了过来：“你还好吗？喝点水吧。”

而看见水杯被小舅子接过去后，他又体贴地收拾起了桌上的餐盘。

孰不知，此时喝醉的小舅子依然在审视着他。

『姐姐到底喜欢这人哪一点？』

尤里暗暗想着，然后在心里拿挑剔的眼光试图找到面前医生的缺点。

『不就是厨艺好、长相佳、个子高、体贴人的医生吗…？就凭他……就凭他！！』

一想到找不到面前的人的缺点，尤里就越想越生气，牙也越咬越紧。

最终，尤里的宇宙猛然炸开。

“可恶啊——！！！！”

尤里再次拿起酒瓶一边呐喊一边灌酒。】

……

「临时专项组分区」

安静的房间中，四处的窗户难得没有像往常的任务般被拉上窗帘，天空的画面一览无余。

起初，除了天空传来的声音外，房间只回荡着沙沙的记录声，直到听见尤里再次破防的声音，才有位情报员说了句话。

想到之前自己带过几周的那个有时候任性得令人头疼的布莱尔，他带着点幸灾乐祸又同情地说：“哟，梅开二度了这家伙。明明自己也挑不出缺点，还……”

“咚、咚。”

可惜他的幸灾乐祸没持续几秒，就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

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他们这个专项组长的回应，“进”

——最要死的是，来人恰好是刚被他讨论过的布莱尔！！

某个情报员：谢邀，虽然知道布莱尔没法拿我怎么办。但这真的很吓人！！！！

所幸，刚进屋的尤里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在看到他桌上的观影记录报告时，下意识地皱了下眉。然后很快，又收回目光，看向那个让他进来的中年人。

注意到尤里目光，中年人和蔼地冲他笑了下，甚至还眨了下眼睛，“嘿，这不是我们的任务对象吗？尤里吗。”

“怎么有空到这来了，不会是希望我们不要记录这段吧？”说到这，那中年人托了托下巴，故作思索道：“当然，毕竟是一边想挑缺点又挑不来而破防的样子，嗯…。”

听见中年人的打趣，尤里嘴角抽了抽，忍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住，没去打断这不靠谱的前辈的话。

只是，他在心里默默又给那观影和那医生，记了一笔。

至于约尔？

哈，姐姐怎么可能会有错？！！

终于，在尤里的忍耐下，中年人终于停下了他的打趣，他拿起笔写下了两个字，推到了尤里面前。然后摆出十指相扣、抵在嘴边的姿势，脸色严肃了起来。

——“…你所说的，发现那个话术的特殊性在哪里？”

尤里不语，他看清了那两个字。

——「黄昏」。

也看懂了，这位前辈背后的所未曾写出的话。

见他无言，前辈又把笔递过来。

“或说，你觉得，这两个字背后还会跟着什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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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其实这篇年前就写到一千七了。。只是，最后感觉写得有点严肃了，所以一直没想好怎么拉拉氛围（✘其实并没有拉回去）

呜，感觉轻松愉快的氛围一去不复返了……因为想写出这种观影体裁下，各种势力的勾心斗角（？。

对了√，原本想这章再写写约劳那边的事，以及暗线来着……但看来，只能放下章了。

最后，后会有期各位！（←一会就到校了。）

食用须知：

🌹不告诉你是🔪还🍬，因为我还在决定（你不

🌹私设双重人格，OOC致歉

🌹原创人物：柯尼希（西国精神科权威）

🌹可敲碗催稿，救救懒癌末期

🌹分上下两发完，目测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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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福杰医生，还是应该称呼您为黄昏先生？”

“我是黄昏。”

“我是WISE 医疗部的精神科医师，您可以完全信任我。”

“柯尼希医生，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形式再见面。”

你会信任他吗？

劳埃德有些狐疑。

当然不。

黄昏淡漠地看着眼前的医生。

“您记得我？”

“当然，我们打过三次照面；托你的福，劳埃德·福杰一上任就成了精神科的中流砥柱。”

“那么的确是黄昏先生没错。”

“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我想福杰医生一定有跟您解释过DID 的部分，不知道您家中有没有人发现异状，像是福杰太太？”

略显尴尬的沉默。

“⋯⋯我不希望你那样称呼她。”黄昏别开眼睛，表情有些抗拒。

空气中挥发着淡淡的精油香气。

“是佛手柑跟薰衣草还有洋甘菊吗？”

“您认得这些味道？”

“当然，劳埃德进行诊疗时常常使用这些精油，他说那能够有效安定患者情绪。”

“黄昏先生，为着接下来的诊疗我会问到许多关于令夫人的问题，那我该怎么称呼⋯⋯您的妻子？”

那不是你的妻子。

劳埃德的声音温和地自脑中传来。

黄昏闪过一丝僵硬的神色。

“叫她约尔就好。”

***

西国情报局对东课谍报人员就诊记录

批号：3057748

科别：精神医学

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解离性身分疾患，DID）

主诉：强烈头痛加重半个月，偶有晕厥噁心，并存意识完整。

现况病史：

患者为29岁已婚男性，于1989年11月28日求治，此为第一次住院治疗。

［注］患者过往资料依特殊协定保密

于目前执行之最终任务时开始出现另一重人格，其为患者原先拟造之身份“劳埃德·福杰”，二者并存意识完整，可相互沟通与任意换置主宰权，此次住院原因为主人格与副人格相互争夺意识引发强烈头痛，甚至造成昏厥，经身份保密协定与症状考量，建议住院治疗。

既往病史：创伤后压力症（PTSD)

用药史：选择性血清素回摄抑制剂（SSRIs）

［注］无已知食物药物过敏

***

“您这次入院的原因，我看到是强烈头痛以致昏厥，为了不让您的妻女发现异状，所以组织安排住院治疗。”柯尼希俐落地扫过病历，又添了几笔注解上去。

“约尔跟阿尼亚⋯⋯”

“稍早已经派组织人员以医院的名义到福杰家安顿好了，理由是医院临时安排您出国参加医学研讨会。”

黄昏呆了半晌，冰蓝色眸子才迅速地审视了所处之地。

以他刚进组织被送来治疗PTSD那会，这次的陈设算是很高级了，至少看着不似常规病房，倒挺像他在医院的办公室。

“昏厥发生的地点在伯林特综合医院，在此之前您见过谁？”老医生推了推眼镜，声音软和得似在谈论普通家常。

他甚至示意黄昏用些摆在病床小桌上的茶点。

“⋯⋯约尔。”

“能请您简单描述当时的情景吗？”

“我不记得了。”他淡漠道，“我要见管理官。”

“在您康复前，上头是不会发派任务下来的。”细烟缱绻升起，柯尼希又往杯子添了些茶，“东西的和平还需要您，请配合治疗。”

“没有必要，这只是一次意外之后不会再发生。”黄昏强硬道，“我必须回去执行任务。”

柯尼希沉默半晌，又往病历上加了几笔。

上头把〈黄昏〉送来时，他知道这估计是医疗生涯中最为困难的案例。

别说一年，他的命可能不够熬到治愈黄昏。

『一个月内处理好。』上级的命令就这么硬生生砸在黄昏厚如砖书的病历上。

“不如我和您谈个交易。”阖上病历表后，老医生捏了捏眉心，“您可以在病房外走动，甚至开车出去兜风也行。”

冰蓝色眸子微微一动。

“但每晚您都必须回到这里，且不能与福杰家的人接触，在疗程完成前。”

“我⋯⋯”

“管理官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瞧见金发男子脸色铁青，柯尼希往椅背一靠，“我明白您不想耽误任务进度，但这就需要您配合了。”

“你在威胁我吗？”

“黄昏先生，我已经快八十岁了。”

洋甘菊的味道若有似无地萦绕在病房内。

良久，黄昏叹了口气。

钢笔盖子发出“喀”的声响，笔尖颤巍巍地悬在纸上。

无论如何，能治多少是多少。

“那么，我想我们就先从『劳埃德·福杰与您何时开始对话』聊起吧。”

***

他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西国第一间谍，一人千面。

“劳埃德·福杰”也会是其中一个，本应如此。

一个幸福家庭的一家之主，伯林特综合医院精神科的主治医师，尽责体贴的丈夫与父亲，为人慷慨和善，善于与人建立信任关系。

即便如此，这并不构成罹患解离性身分疾患的合理原因。

哪一次的任务不是将假身份完美到近乎独立个体的状态？

『所以我才说，你不该这么困惑。』劳埃德有些无奈，然而话音间仍带着诊疗工作时特有的耐心和温软，『或许更早⋯⋯？你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只是不承认而已。』

『我不知道。』黄昏有些烦躁，『这一定是思觉失调症状⋯⋯』

『我不是你的妄想，希望你能有病识感一些。』劳埃德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早就服贴整齐的领带，『如果我只是你的幻觉，就不会知道其实你嫉妒我。』

『我才不⋯⋯』

『看着她总是一口一个“劳埃德先生”很不甘心吧？』

『即便是在床/上，明明那种时候都是你的主要意识，是〈黄昏〉本人的主要需求。』他淡淡一笑，在黄昏冷冽的眼神中显得游刃有余。

『自己心爱的女人，却都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呢。』

“他是个混帐。”黄昏笃定发言。

“啊呀，他这么说我吗？”劳埃德无奈一笑，“果然还是个还没长大的小鬼头。”

“什么意思？”柯尼希微微皱了下眉，“二位的年纪⋯⋯”

“他是谎报年龄参军的，自然比我小。”金发男子往椅背一靠。修长的手指交握，拇指腹轻轻摩挲，“很多事情他不愿意正视，该怎么说，病识期尚在〈抗拒〉的阶段吗？”

“不过打趣他确实挺好玩的。”扬起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有件事我很好奇。”柯尼希翻了翻几天前和黄昏的问诊纪录，“上一次我和黄昏先生会谈时，地点他选在厨房。”

作为西国最顶尖的精神科医生，同时也是柯尼希个人独特的治疗风格，WISE 特意给他建了居家风格的诊疗中心，病人能随心选择会诊地点，一面也为更加深入他们当下的心理状况以利治疗。

此刻劳埃德选择了最普通的诊疗室，装潢和他在伯林特医院的办公室雷同。

“他做的饭很好吃嗯？”劳埃德捏着咖啡杯轻啜，“我猜，你想问为什么是他负责家务，毕竟这看起来比较像是我的工作，对吧？”

劳埃德·福杰只是精神科医生，单亲爸爸，更多的其实是手忙脚乱。

他记得第一次甦醒在这具身体时，手上的菜刀一不留神差点切在食指上；那是一道乡村风味的肉酱，他搜索枯肠才在“前人”留下的记忆中找到制作方式。

当时阿尼亚评价他的洋葱丁切得很不父亲，约尔则赶忙打了圆场，她似乎看不出和以前的料理有什么不同。

那是“劳埃德·福杰”的意识第一次与“黄昏”分离。

夜半时分洗漱完毕后，他自然而然地走进主卧室，眼见约尔小姐脸色羞红地用棉被包裹住自己，一阵强烈的头痛噁心才迫使他重回卫生间。

一把无名火自脑海升腾，劳埃德洗了把脸，再抬眼时他看见卫生间镜子里有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怒目瞪着自己。

『你逾矩了。』

金色发梢挂着水珠，滴落。

『和妻子同/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和约尔是伪装夫妻！』

『我和她可不是。』劳埃德勾起唇角，『难道你忘了吗？』

两人的结婚书约还安安静静地、郑重地收在黄昏的书桌抽屉。

黄昏差点咬碎后槽牙。

“所以那次是您第一次察觉和黄昏先生意识分离。”

“是。”

“那么后来呢？”

“后来啊⋯⋯”在老医生略显兴趣的眼神中，劳埃德挠了挠头发，“我就没意识了哈哈。”

是谎言。

事实是他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但意识仍然非常清晰；他看着黄昏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感受到他癫狂却隐忍的情感。

欲望，躁动，愤怒，不甘。

他眼见约尔惊疑地看着“他”，未出口的疑问被硬生生堵在了唇齿之间。

劳埃德除了黄昏的心情以外什么都感受不到，他像个观众被迫观看所有过程，包括那件红色毛衣被急不可耐地褪/去、光洁白皙的身躯被掐/出一个个发红的指/印。

他看着她娇/软的样子，却感受不到她的温度。

约尔弓着背，头向后仰到了极限，泪水混杂着呜/咽断断续续地被撞碎在黄昏挺/动的腰腹间。

『劳埃德先生⋯⋯劳⋯⋯』

『不要那样叫我！』黄昏低吼，恼怒地感受到脑中某个角落发出嗤笑。

喘/息，汗水，耳鬓厮磨间滚烫得像要燃烧起来；约尔回头朝他讨要了一个吻。

繁星被黎明吞噬，劳埃德的意识也随之掐断。

这小子也是个混帐，是比自己还混帐的混帐。

［患者并不完全信任主治。］

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男子，柯尼希默默在病历上注记。

“黄昏先生不太喜欢我谈起约尔小姐。”

“那很正常。”劳埃德起身走到柯尼希的书架前，在获得后者同意后便拿起架上的一本论文翻阅，“毕竟他连让我和她相处都很抗拒。”

“听起来他似乎可以掌控主导权。”

“您的用词不够严谨，医生。”

“解离患者并不能在相争的情况下产生所谓的『强势方』。”听着钢笔在纸上飞跃的沙沙声，劳埃德颇有兴致地将书摆到茶几上。

笔尖一顿，此时柯尼希终于发现了从问诊黄昏就存在的诡异之处究竟为何。

黄昏在提及劳埃德时，看着像厌倦，然而还有一种——

“为什么你没有被抹杀？”

“因为他不能。”

——无可奈何。

“我的产生，相当于将精神科医生这个部分完全从他的脑中分离，原先就构成的专业知识和性格是没有办法共享给他的。”

“但他可以重新学习。”老医生蹙起眉头。对于黄昏这样的人才来说，也不过就是弹指之间，不成问题。

解离性身分疾患在谍报员中并不少见，甚至是这种职业的常见工伤；然而像黄昏和劳埃德这种清楚彼此存在的并存意识却不多见。

因为人格一旦发现彼此的存在，便常有争夺身体主导权的状况产生；但他们的分工明确到近乎完美。

“如果我说，他其实不愿意呢？”

***

约尔最近常常恍神。

具体来说是从劳埃德先生临时出差开始的，她甚至连他回家收行李的面都没见上，明明那天中午才到医院和他一起午餐过。

虽然⋯⋯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但应该也不至于连这种事都不告知一声吧？

好吧，虽然是自己发难在先没错，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约尔蹙起眉头，然而阿尼亚在浴室喊她的时候，她还是随即到卫生间门外温声询问自家女儿需要什么。

“阿尼亚的睡衣不小心淋湿了。”绿色眸子吧嗒吧嗒地眨着。约尔无奈一笑，“没关系，我去收干净的睡衣，阿尼亚小姐要先用毛巾包好自己才不会感冒喔。”

她盯着小粉团子仔仔细细把自己包裹起来，这才略为放心一些。

成排的衣服按照颜色种类在晒衣绳上摇摆飞扬，约尔翻翻找找终于看见了那件黑色连衣裙；自从有次为了将衣服褶皱拉平以至于将晒衣绳拉断后，约尔鲜少碰晒衣服的工作。

劳埃德先生连衣服都晒得很规整。约尔收下阿尼亚的睡衣，转头就看见了劳埃德的家居服。

如果，就只是如果。

红眸里倒映着那件大码的上衣，鬼使神差的，约尔试探性地将鼻子靠向那件衣服。

她的嗅觉一直都很灵敏，一阵微风将衣䙓送到她的面前。

柔柔的、带着全家人一起用的洗衣精香味；以及其中残留了一丝类似于雪茄的味道。

第一次闻到这股味道是在温存的夜晚，她惊讶于他的直白与失态，却不排斥；兴许是出了薄汗，肌肤相贴比往常更加炽热，她嗅到了很多味道，让自己感到羞赧的荷尔蒙气味、两种不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香味、以及那股淡淡的雪茄味。

听说只有相爱的两人才能闻到不同寻常的体香。

“母亲爱父亲吗？”套上干爽睡衣的阿尼亚突然发问，约尔差点没把一臂弯的衣服撒了。

爱吗？

什么是爱，怎么样才算。

深夜里餐桌上的一朵蔷薇。

沐浴后回房时在门把上发现的银质手链。

那晚过后她大胆了许多，悄悄地在许多没有月光的夜晚摸进劳埃德先生的房间——看似熟睡的男子在她钻进被窝时便紧紧拥住她。

白日里避不见面却赤裸的暗示。

一套黑色蕾/丝/内/衣被藏在她的枕头下。

绿色西服外套的口袋里塞着一件蕾丝内/裤。

彼时盥洗后是福杰一家暂时放下伪装家庭的时段，约尔有“客人”需要招待的话也多半是此时翻窗出门。

后来她开始常见劳埃德一人坐在客厅沙发，灯未明，他冰蓝色的眸子却熠熠生辉。他朝她伸手，仅着宽松上衣的曼/妙身/躯便被男子拉到大腿上。

即将走火时两人跌进主卧的门内，夜晚的序幕炙热地拉开。

雪茄味缱绻长思地在每个亲密的时刻发散。

“母亲爱父亲。”女孩重复，这次是笃定的语气。

或许吧，那应该是爱。

***

一辆略显陈旧的汽车停在诊疗中心前院，黄昏自二楼往外看去，嘴角抽了下。

估计装了追踪器。表面答应让他一个人有自由时间，他没有天真到会相信这种谎言。

“这是我为您竭力争取的，请在晚上八点前回来，如果您没有守约的话，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老医生推了推眼镜。

一串钥匙悬在半空中，黄昏一把接过，有些开玩笑道：“怕我逃跑的原因该不会是因为这是你的爱车吧？”

“那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柯尼希呵呵笑着。

“那我会好好带『尊夫人』回来的。”轻脆的金属敲击声被尽数揉进掌心，黄昏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诊疗中心位于郊区，黄昏盲目地沿着黄土路往前开，快到下午的时候才风尘仆仆地在一座小镇的边缘停下。

一下子空闲下来他其实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道该做什么吗？”劳埃德将手揣在口袋里悠闲地观望四周。

“这么长的路程你现在才出来？”

“那毕竟挺无聊的，睡一会养足精神。”

黄昏“啧”了一声。

“如果是劳埃德·福杰的话，这种时候——”

“肯定是陪妻女对吧，但我又不在⋯⋯”

“不是。”

劳埃德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鄙夷。

“这种时候，应该要去吃点下酒菜，喝点小酒。”语毕，他迳自推门进了一家木头招牌的小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

黄昏有些别扭，劳埃德点了好些食物；不一会一份熏肉拼盘和一杯威士忌被摆到面前。

“等等还要开车回去。”他提醒他。

“反正你喝不醉。”劳埃德切了一块熏肉送进嘴里。

酒馆的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这里的生意倒没有想像的冷清。

一杯酒，两种心思；黄昏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拼盘越来越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胃口全无。

他突然想起某天夜里他曾推开约尔的房门，里头安静得可怕，却也不是不可追查。

自从做了以后，他对她的直觉就敏锐得异常。

那天血腥味是很浓重的吧，即便下着雪，刺骨的温度依旧没办法延宕嗅觉对于血腥味的感知。

约尔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金锥，一名男子的尸体被掩埋在大雪之中。

没记错的话，是前几天为了区区十万达克就把国家机密出卖给他的东国官员；虽然当时黄昏想永绝后患，然而上级脑子喂了猪似地觉得这种人渣还能收为线人。

感觉到另一人的沉默，黄昏低低一笑：『怎么，接受不了？』

血液在零下的低温奔腾，虽然出门时只披了件薄衫，然而黄昏此刻是亢奋的。

就像发现同类的庆幸。

半晌，劳埃德才艰难地吐出两字：『没有。』

『骗子。』黄昏勾起唇角。约尔倏地看向他躲藏的位置，终究没有发现他。

『真好。』他几乎要笑出声。

不是只有自己有秘密，真好。

“我以为你当时会杀了她。”一直在品尝熏肉的劳埃德突然开口，黄昏挑了挑眉，有些不置可否：“为什么？”

“从你问出这个问题，就知道你的间谍操守一去不复返。”劳埃德摇摇头，叉子上的火腿轻轻摇晃。

劳埃德是想早点回去的，但黄昏坚持留下来监督后续。

后来应该是“花园”的人，几名蒙着脸的壮汉利索地搬走了雪地中的尸体，一点痕迹甚至脚印也没留。

“黄昏不做多余的事情吗？”他揶揄他，“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必要就根本不进食？”

黄昏只是眉头紧锁。

“为什么只有劳埃德才能『想要』做什么呢？”劳埃德强迫他塞下一口熏肉，咸香浓郁瞬间自舌尖蔓延开来，黄昏下意识地开始分析其中使用的调料，却被劳埃德强行掐断思维。

“不准思考。”劳埃德幽幽道，蓝眸里第一次露出寒光，“只需要问自己喜不喜欢、好不好吃。”

福杰家的饭一直都是黄昏做的，各式各样的家常菜，偶尔来几顿手艺要求高的大菜，这些都是长年潜伏所累积的附加技能。

适合众人的口味，更贴合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他早就忘了自己到底喜欢吃什么。

“⋯⋯真是悠闲。”

“嗯？”

“真是悠闲。”一股郁闷伴随着吞咽酝酿在腹中，黄昏低下头，拳头无意识地攒紧，“你以为我是谁，能在这里思考这种没有意义的⋯⋯”

“意义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吗？”劳埃德单手撑头，淡淡地瞥向他。

“难道，『我』不是『你』吗？”

冬夜降临的早，汽车奔驰于归途时繁星早已布满前路。

黄昏麻木地握着方向盘，思绪乱成沙，却又在老旧引擎规律的声响中格外平静；劳埃德的话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自从“劳埃德·福杰”形成一个能与自己对话的人格后，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劳埃德其实是一体这件事。

“劳埃德·福杰”的人生太过幸福，幸福得让他嫉妒。其实咬下那口熏肉的同时黄昏就有了答案，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想起来自己还喜欢玩战争游戏的那段时光。

他其实是个喜欢甜食的人，喜欢甜香热乎的可丽饼。

淡灰色裤子上猝不及防地晕出几滴深色印子，黄昏怔怔地抬手摸向眼下濡湿，紧接着在一条岔路口猛地煞车。

原来从小镇回到诊疗中心的路上有条岔路，开来时不怎么起眼；从酒吧那听来的旁言，他才知道自己现下正在西国最邻近东国的边界。

轻易转动轮轴就能决定去路，黄昏清楚此刻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有。

“你在犹豫什么？”劳埃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黄昏紧抓着方向盘指节发白，下唇被死死咬着，直至尝到一丝腥甜味。

他很累了。

日复一日的矛盾，伪装，治疗。

“回去了，等待你的也不过是更多见不着底的任务。”劳埃德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抬手指向另一条陌生的岔路，“那里，或许会有自由。”

凭自己的本事，销声匿迹是分分钟的事。

“你也会消失的。”黄昏呢喃。劳埃德淡淡一笑，语气温柔，“那对你来说不是正好吗？”

如果他不坚持继续执行〈枭〉，只要造成人格产生的环境变因消失，“劳埃德·福杰”随着时间被抹煞也是迟早的事。

『难道，“我”不是“你”吗？』

『意义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吗？』

寂寥在星点中闪烁。

“烦死了。”他低声咒骂一句，松开煞车离合的同时猛然将方向盘一偏。

***

“进展比我想得快，劳埃德先生。”

“毕竟我是个下手不知轻重的人。”

翌日，劳埃德垂眸看着手中一份又一份的病历，虽然被关押治疗，然而该做的工作也不能落下。

“如果昨天他选择逃跑呢？”

“那我就会再夺一次他的意识。”劳埃德心不在焉道，钢笔又在纸上标记了几处，“至少不会让您受到惩处。”

“不过，他不会逃的。”

似乎遇上什么瓶颈，劳埃德的眉头难以察觉地皱了一下。

“治疗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也许是感于劳埃德的体谅，又或者是医者同心，柯尼希忍不住问道。劳埃德动作一滞，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刚刚皱眉的原因。

“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几名患者需要调整用药，而且——”他用食指点了点脑袋，“在这家伙面前，其他病人简直可以用可爱来形容。”

两人同时无奈地笑出声，也许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明白同为医生的苦心；如果问柯尼希更倾向与谁进行问诊，毫无疑问他一定会选择劳埃德。

但同时他也被其中的矛盾所困扰。

自几次交流后，劳埃德已经明确表示了他要治疗黄昏。

治疗，抹消。

“真的没关系吗？”

“嗯？”

“你治疗黄昏，真的没关系吗？”

沉默间劳埃德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倒数死期这种事情，是个人都不乐意做。

但那场雪夜撞破约尔身份时，他就已经想好了；并不是他想不想这么做，而是必须。

眼下他必须做好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柯尼希成为自己的助力。

将眼前成堆的病历逐一叠好，劳埃德十指交握着往后一靠，蓝眸清明地对上眼前神色复杂的灰色眸子。

“您曾经治疗过他的PTSD ，那么应该很清楚为什么产生了『我』。”他淡淡一笑，从西装内袋拿出一张陈旧的照片，“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任务，他不会、也不可能成为『劳埃德·福杰』。”

照片上是福杰一家，妻子和女儿的脸部墨彩略微褪色，应该是经常被手指摩挲的缘故。

柯尼希记得首次治疗黄昏创伤后压力症的过程，他恢复出奇得快。

现下看来，只是管理官的训练成功了。

超乎常人的耐力，其实从未痊愈。

“劳埃德·福杰”是他被逼到极限的产物，一个战争遗孤不相信自己能再次幸福。

“他想要留下这个家。”

“是。”

即便如此，谍报员身心抗压是特别训练的，所以〈黄昏〉才能在未得痊愈的状况下持续执行任务十几年。

“不仅止是如此吧？”柯尼希忍不住提问，“我想还有另一种更强烈的⋯⋯”

“这就是我赌他不会逃跑的原因。”

不属于自己意识的慌乱和否认腾上心头。

隐隐的头痛自太阳穴传来，劳埃德闭上眼睛，愣是不让黄昏拿回主控权。

他鲜少强硬，在此之前的唯一一次就让这具身体进了医院，也就是此刻的景况。

病人该好好听医嘱，而不是捣乱；劳埃德淡淡地告诫了脑海中另一个家伙。

“他爱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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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久不见！这是以前一直很想写的双重人格梗，终于在某个可怜的上班日被我摸出来了，想看评论！喜欢的话帮我点小红心跟小蓝手，尼们的支持是我的动力！可以催稿救救懒癌末期哈哈哈

恶鬼柒x人类十三

05

雨渐渐下大，滴答在窗户玻璃上。梅花十三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她对餐桌对面坐着的人仍旧没有好脸色，即便有非常多的疑问，此刻也闭口不言。

 

“吃掉它。”

 

鲜红的果子递到面前，梅花十三没有动，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柒，移开了脸。

 

“这个没有毒。”

 

沉默了好一会，见她还是没有要动的样子，柒想来想去开口还是干巴巴一句话。

 

“我知道没有毒，但这是鬼域的东西。”

 

小巧可爱的红果圆润饱满，枝柄还挂着叶子，隐约还能闻到清新的果香味，看起来十分可口。如果不是缠绕在表面的那层阴气还未完全散去，梅花十三也只会以为是野果。

 

“以前道门会用鬼域生长出来的药草果实炼药……”

 

“所以这是玄武版本的石榴籽吗？”梅花十三抢先一步打断了柒，“哈迪斯诱骗珀耳塞福涅留在冥界的小把戏。”

 

“那是什么？”

 

看着柒脸上闪过的不解，梅花十三颇有种对牛弹琴的错觉，又觉得自己跟一个连时代变迁都不清楚的人举例神话并不妥当。

 

她直视着柒，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你打算把我关多久？”

 

“烙印稳定之后。”他把那串小小的果子又往前推了点，像是思索了几秒，顶着不苟言笑的脸真诚问道：“你想要石榴吗？”

 

“……”

 

梅花十三沉默了好一会，为了避免更坏的情绪产生直接不再说话。她这几天的心情比过山车还过山车，摆脱不了柒的前提下，又被他救了也是事实。

 

他们僵持了许久，面对面坐着谁也没做动作，屋外似乎传来了轻响，忽然刮大的风拍打着窗户。柒将刀搁在桌上，走到梅花十三身边。女孩的拒绝和戒备全挂在脸上，但他则是抬手紧紧箍着她的下巴，又拿起那串果子准备硬喂给她。

 

“吃掉它。”

 

樱桃大小的红果被强行塞进嘴里，梅花十三恼怒地瞪着柒，来不及吐出来就被他捂住嘴。恶鬼的动作算不上粗暴却很强硬，托住她的后颈，如同挟制般渐渐收紧手：“你的气息会被阴气混乱，身上的烙印虽不会完全被掩住，但短时间内你不会被轻易小鬼被盯上。”

 

她挣扎不得，嘴里还包着果子，梅花十三不敢吞咽，心里拿不准吃下去可能付出的代价。冰凉的手指卡住耳后连接下颌骨的凹陷，捂着嘴的右手生着厚厚的粗茧，剐蹭得脸颊发疼，威胁的话就再度传来。

 

“我不想卸下你的下巴，然后逼你把东西吃下去。但如果你不想去找你的猫，我会去把它带回来。”

 

恶鬼那种了然于心的眼神让她觉得发毛，裸露在外的皮肤都似乎冒出了鸡皮疙瘩，就如同她所做的一切对方都清楚，只是一直陪着她演戏。明明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个体，柒此刻却像掌握全局的人，没有那些呆板木讷，反而松开手点开她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出梅花十一的电话，就这样看着梅花十三：“需要提前通知一下她吗？”

 

梅花十三脸色一变，没了挟制，她直接把嘴里的东西吐在地板：“你知道了？”

 

她被关在家里好几天，每每谈不拢索性便闭口不言。柒没有过分的举动，表现得人畜无害，除了困住她，并不在乎她的猫去哪儿。梅花十三以为他自负实力又性格木讷，察觉不了她的小把戏，没想到早就知晓她让黑猫去找她姐姐。

 

“我还以为你完全不通人世人情。”

 

“我的确不懂现在的人界，还有你说的谁诱骗了谁。但你的心思太明显了，给你姐姐传递消息的时候根本遮掩不住。也许可以骗到别人，但骗不到刺客。”

 

窗外骤然划过一道闪电，柒抓住梅花十三的手臂，把她从餐桌拉到阳台窗边，掰过她的脸看向空无一人的中庭，“看见了吗？那些秽鬼正在寻找献给它们的祭品。”

 

黑灰色的气体成团，一个接着一个飘在楼下。有些长出了乱七八糟的肢体，有些则是有了个形状，本源和她傍晚时分遇见的鬼一模一样。它们是秽鬼，从产生怨与恨的污秽之气中诞生的极为扭曲的鬼。它们大多数都没有神智，靠着吸食阴气污秽，吞噬同类或者别的鬼怪壮大自身，却也只出现在秽气重的地方。

 

“很快它们就会再同类被吞噬完毕后根据烙印锁定你的位置。”柒不急不缓地说着，“但他们找不到你。”

 

他的嘴角倏地弯起，玻璃倒映出他的模样，也显现出不符合平常的疯狂和梅花十三苍白的脸色。

 

“因为我的存在直接掩盖了你的烙印。”

 

一闪而过的不安仿佛是她的错觉，梅花十三拧起眉头，群鬼聚集不管在哪方面都不算是好事，可她还是稳住心神开口道：“以前有个道门师傅告诉过我，古时人们会祭天地鬼神，而有些蒙昧的人开始利用邪术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他们最初献祭猪牛羊，后来变成献祭童男童女，再往后荤素不计，甚至为了更好的献祭在恶鬼的帮助下创造出去不掉的诅咒烙印。这种诅咒极为恶毒，因为一旦被打上烙印，就代表所有鬼怪都可以享用这个祭品，并且被烙印者的气息在鬼怪魂灵眼里尤为突出。所以他们都管这个叫祭品烙印。”

 

“新娘与人羊，妻子和食物。”

 

她顿了顿，“他们借用河伯的新娘一类名头取了两个名字，把选中祭品分成鬼怪的新娘和吃食。但不管'新娘'还是'人羊'，都是被玩弄折磨的食物，区别无非是哪个更惨一些，看谁先被分食吃掉。沧海桑田，这些恶毒的咒术也消失在时间中，没想到还会出现。”

 

“他可怜我小小年纪就被恶鬼诅咒烙印， 整日被食人厉鬼觊觎噩梦缠身，甚至生魂离体差点成为游魂野鬼，为我护法七七四十九天耗尽心力才成功种下道门护身咒，封印烙印，保了我往后十年百鬼不侵。”

 

几日下来的信息被总合，好奇疑虑的事也从乱成一团的毛球里抽出了毛线头，梅花十三凝视着玻璃倒影出的柒，一字一句说道：“你说道门护身咒就像结界一样甚至让你无法离我太近，所以你反利用封不住的契约来破掉我的道门护身咒。没了封印，烙印显现。即便我在人界，烙印也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吸引着那些鬼涌上来享受祭品。”

 

柒低垂下眼，额前的长长的黑发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声音低沉，尾调却忍不住上扬：“我想过就这样，烙印会让你永远成为被鬼追逐觊觎的祭品。但有契约的存在，我的力量会掩盖住你的烙印，而你永远也背弃不了契约。恨也好，厌也罢，都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有什么不同吗？就算我吃下那个东西，和现在也没有区别。”梅花十三甩开柒的手，重新拾起桌面散落的红果，她能这么不客气也是笃定他暂时不会伤害她。

 

“能混淆气息， 让你不受烙印侵扰。”

 

“暂时是多久？”

 

“也许一个月。”

 

灯光下殷红的果子显得格外诱人，梅花十三迟疑下，还是拣起一颗吃了下去。没有怪味，酸酸甜甜的，异常冰凉的口感，似乎刚从冰箱冷冻层拿出来。即使这串果子真是冥界的石榴，那她也付出了代价。

 

喉咙滚动滑下的食物让他的卑劣继续在心底发芽长叶，东西的确能混淆生人死人的气息，欺骗力量弱小不成形的小鬼没问题，时间却是柒随口说的，真正能遮住的烙印的是他。人总是脆弱卑劣的，鬼域的鬼却是更为卑劣，它们不为任何理由就能撒谎迷惑你。

 

他也是卑劣者之一。

 

明知梅花十三故意支走他，他还是听话地去了鬼域寻找恢复身体的药物。穿越空间裂缝的时候，他想完全可以把她直接绑在身边，然后作为新娘永远留在鬼域。

 

也许她会暴怒。暴怒的样子也很生动好看，这样也很好。等在鬼域待久了，她就会习惯鬼域的一切，过去的记忆将不再重要，或许会生出新的情感。可真当他望着一望无际的空旷世界，刹那间只觉得鬼域太过枯寂。

 

她不会喜欢那轮不变的红色月亮，和养不活青鸟的地方。

 

 

留在人界，和她一起留在人界。

 

 

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就无法再控制，她的新娘烙印无法去除，饿极了的鬼们会争先恐后扑向她。契约会把他们牢牢地绑在一起，烙印会因为他们的亲密被混杂到无法辨认的气息严严实实地遮住，那些鬼只能感受到她身上萦绕着他的阴气。

 

这也算是契约好处，祭品烙印除了无法去除并且吸引鬼之外没有什么力量。人的阳气是遮不住烙印的，鬼身上浓重的死气和阴气却能模糊烙印的存在。但控制不好度的情况下，长期直接侵染会让人虚弱病痛而死。当下没有几个人还能再次弄出跟道门护身咒差不多的结界，她只能依靠他。

 

他会控制得很好，通过契约这个载体，就算反噬也只会反噬他，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损害。

 

鬼域的小鬼们说得对，时间会是个好东西，会磨灭掉梅花十三对他的抗拒害怕。诅咒、烙印、祭品新娘、契约、过去和现在，命运的细丝织出蜘蛛网般的环环相扣，届时她会明白只有他会永远站在她背后，他们才是真的天作之合。

 

恶鬼的新娘就该和恶鬼纠缠到底，似双尾蛇缠绕束缚着对方至死亡都不分开。

 

 

 

餐厅的吊灯倏地闪烁，一明一暗转换不停，梅花十三就站在灯下，他的新娘明明不信却还是继续吃下带着谎言的鬼域食物，如同接受他的卑劣。

 

无法言说的兴奋溢出变成浑身的战栗，柒径直走到梅花十三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在人未反应过来时吻上她没有血色的唇，舌尖细细舔过唇瓣沾染上的果实汁液。

 

原本因疑惑而蹙起的眉展开，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梅花十三推搡开恶鬼，她甚至来不及厉声呵斥，柒就再次扶住她的肩膀亲在嘴角。

 

这次不等梅花十三挣扎推开，柒就先松开手退至门边。他握住把手，戴上兜帽，又恢复成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神色却柔和了很多。

 

“我可以和你立约，按照你的要求在人界行动，也不会阻拦你去任何地方，更不会越过你定的界限。”

 

梅花十三抹了下唇，审视着并不了解的恶鬼，缓缓开口：“条件是什么？”

 

他往外推开门，楼道的声控灯响起，凝视着她的表情格外认真：“你承认婚契，并且接受我在你身边。”

 

 

 

 

 后记

怕看不懂很多私设，大概说下，因为还没把伏笔和没写的剧情都揭露。

就是柒确实呆板木讷，一个鬼被封印几百年还有点嘴笨。并不懂现在的人界。但他生前可是刺客，死后也是恶鬼，他的本能反应是很快的。对杀人越狱刺杀等等相应的事很敏感。所以对十三想逃跑，支开他，传暗号的事都知道，但是他装不知道。

鬼域是个天然巨大的消磁机，在里面待的越久，记忆就会被消磁，变得漠然，而且很容易脑子不正常，还会因为环境扭曲重新长成别的性格。柒想过把梅小姐带到鬼域，说她会生出新的感情就是因为鬼域消磁。

鬼域的小鬼其实为了哄恶鬼大人开心，贡献了不少缺德主意。不过采没采纳不清楚。

 差不多这章就是本文的主题了，被诅咒→出现烙印→烙印是以献祭新娘的咒术为载体→以为捡到好东西，实际交换信物和柒结契，阴差阳错保命了→过去封印柒的梅小姐。伏笔是过去，还没写到，反正最后时间完美闭环。

所以柒觉得他俩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从偶然一步步到结契，人界被追杀慌不择路的小女孩和被封印在阴鬼域的恶鬼，因为另一个早死的恶鬼诅咒戏耍的原因被动立下婚契，最后发现过去现在一切注定。

十三的烙印无法去除，但她有契约。柒说他们的亲密会混淆气息。其实就是两人越亲密，因为契约一体的原因，十三身上的人气就会被柒的阴气和死气覆盖挡住烙印，别的鬼看不到烙印，也看不到她的人气，自然不会盯上13。当代没有几个道门大师了，自然也很难再耗费心力帮13再去弄个差不多强大的护身咒或者结界封印烙印。那些鬼都想享受祭品而疯狂追逐13，柒知道，但他还是破掉了护身咒。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靠近13，独占她。别的鬼会吃掉她，而他会保护她。就是先搞出危险，再来出力。所以他觉得自己很卑劣。

没有契约作为两人载体，那怕是青凤都不敢让十三长期侵染阴气死气。所以柒吃准了这点，他原本是想把13弄到鬼域去，后面算了。

鬼域这个破环境，他ok但爱人如养花，鬼域养不活人界的花，也养不活树，对老婆一定不太好。所以算了。他觉得自己卑劣，就是觉得早就决定了纠缠到底，表面还是那副死样子，不通世事的样子。话是只说一半的，重点是不说的，隐瞒关键信息。问就是没骗，只是话没说完而已。而且契约很难背弃，尤其是对方是远比你强大的恶鬼。基本柒不放手，两个人就得一直纠缠。纯纯阴暗批，在鬼域几百年早就脑子不正常了。

红心蓝手评论一条龙谢谢

>特工先生今晚喝醉了？杀手小姐怎么办？原作向

>肝出来了不算天窗，让让我吧

 

——————————

 

“来了！”

门铃终于响起，约尔从沙发上起身答应。电视播着深夜肥皂剧，家长里短、情感纠葛，她向来不怎么看，只是怕睡过去。今天劳埃德先生回来得真晚啊，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这么想着，女主人开了家门，猝不及防被套着白衬衫的手臂猛撑门框的动作惊了一下，那是她洗干净熨平早上拿给他的。约尔顺着门框上修长白皙骨骼分明的手看去，是她的“丈夫”，互惠契约上的。

领带早就被主人自己半路上粗暴扯开，半敞的领口露着锁骨和肌肉线条，倒不像多数人喝醉了那样泛红。他低着头，金发散乱垂下看不清表情，似乎眩晕感很重的样子，拎着外套的另一只手要去扶额头，衣服被人抽走，男人终于抬头看她。

男人旁边钻出来一颗花椰菜似的脑袋，压低声音说：“费老劲儿弄回来的，福杰夫人，辛苦你看住他。”

约尔从那双令人心悸的湛蓝瞳仁中回过神来，伸手架住身形高大的男人，“好，谢谢你送他回来，抱歉不能招待你了。”

“我没事，他今晚才够呛，应酬喝太多了。”——其实是为了动静最小的情况下取得情报救出人质，硬扛了能放倒一群大象的迷药。

一小时前。

“我看你就在我这凑合一晚，等药代谢掉再说，我当做慈善不收你钱。”

“我必须回去，否则约尔会担心、不对……约尔小姐可能会起疑心……阿尼亚、阿尼亚的功课要检查……”

“我拜托你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你回去能不能自圆其说？”

“应酬……喝醉了……很常见不是吗。”

“行行行，上车。喂！你振作一点，回去咬死自己是应酬喝醉，露馅就完了！”

现在。

“劳埃德先生，你在沙发上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麻烦了约尔……小姐，你去睡吧，我不要紧……我没事的……”

“先松开我好不好，我去厨房很快的。”

“嗯……我没醉……”特工黄昏在仅剩的清醒里试图抓住普通人喝醉的样子，第一条是：坚称自己没醉。不过，他现在应该强调自己喝醉，并且拿出绅士风度来道歉：“抱歉，因为、因为工作，是喝多了……”

“没关系的，我明白。”

谨慎地控制力量慢慢挪开握着她手腕的大掌，约尔看着低头弯腰的男人，脸上是她自己都不明了原因的心疼。

在厨房兑温水的约尔脑中冒出直觉的疑惑，说是喝了很多但劳埃德先生身上没有很重的酒味啊——也许他们喝的酒气味很淡？况且劳埃德先生皮肤也不会发红呢。

此时黄昏的视线中只有茶几上的果盘和水果刀。嗯？刀？

无意抬头望去的约尔只见男人拔开水果刀对着自己的手臂刺下，立时给她吓疼了——劳埃德先生醉迷糊了要割腕？！她瞬间调出荆棘公主的速度翻过厨房台冲上去在尖刃划破皮肤的前一瞬夺刀，松了口气。

“劳埃德先生也会喝醉呀，这样很危险的。”

“没有……醉，只是有点、头晕，嗯……”

男人不知道，他这会儿极少见的醺醉模样、低沉模糊的哼气着实磁性，有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迷人。

约尔收起刀端水过来，就听到男人嘴里输出一串她听不懂的外语。

“I'm not drunk……I can recite Lagrange's Mean Value Theorem……Lagrange's mean value theorem (MVT) states that if a function f (x) is continuous on a closed interval [a, b] anddifferentiable on the open interval (a, b), then there is at least one point x = c on this interval, such that、that……f(b)-f(a)=f'(c)(b-a).”（我没醉……我可以背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劳埃德先生你说的我听不懂，先喝点水吧。”

“冷……”

“我去给你拿毯子。”

抱着毯子出来的约尔，看到的是，她的契约丈夫，躺在地上，抱着他们养的大白熊犬——从狗窝里强行薅出来已经睡着的庞德，用另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说她听不懂的东西。

“Bond，Die Formel für Maxwells vier Grundgleichungen lautet: 1 Gauss's Gesetz: ∮E·dS = ΣQ/ε0 oder▽•E=ρ/ε0; 2. Gauss's Gesetz des Magnetismus: ∮B·dS = 0 oder ▽•B=0 3. Ampere's Loop Theorem (für Konstantstromteil): ▽×B=j/ε0C²; 4. Faradays Induktionsgesetz: ▽×E=-∂B/∂t.”（德语：庞德，麦克斯韦四个基本方程是……）

“劳埃德先生，到沙发上去好不好？”约尔边从他怀里解救嘤嘤呜呜的大白狗，边劝说看起来醉得已经混乱的人。

“庞德，如果能教会庞德，那肯定，肯定也能教会阿尼亚了……”

约尔失笑，把庞德的后爪也拽出来，对棉花团子狠狠一推，丝滑地溜过地板上垒狗窝。

庞德一脸迷茫，忽然脑中闪现出未来画面，呜咽两声趴下睡了。

“劳埃德先生？劳埃德先生？还认识我吗？”

“约尔……布莱尔。”

“是我。去沙发上吧。”

“不。”

“怎么了？”

“我配不上你的关心……丢下我吧……”

“没有的事，劳埃德先生一直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和阿尼亚，现在你难受了我也应该、回报你，对吧？像‘普通人’那样。”

“你不用太在意那些邻居的闲言碎语，”他愈加昏沉的大脑似乎突然清醒，睁眼一瞬不瞬地望着陪他坐地板的女人，一向温柔的湛蓝眼眸却如同无机质金属，“为了营造我们的‘关系’暂时需要他们，”

“我不是在意她们，我是希望和你、阿尼亚一起成为‘普通’的家人。”

醉酒中的人大概没听进她的话，自顾自说下去，语调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窟，“但他们要是令你太过为难，我让他们消失。”消失，听起来是从这个地球上消失。

约尔当他是醉话，一时半会劝不动只得铺开毯子给他盖了，又轻轻把他的脑袋枕到自己膝上。

“他们是普通人，不可以出手哦。”

“平民……不可以……”混沌又在脑中占了上风。

“对，所以劳埃德先生也不用太挂心。”

“疼。”

“有哪里受伤了？”

“不是的……头……很疼……”

“我，可以这样吗？”

难得喝醉的劳埃德先生，模样也很难得。约尔尝试地抚过他的发顶，见人没有反感便大着胆子继续，她发现自己也很眷恋柔软金发穿过指尖的触感。女人随口轻哼起口口相传的歌谣，她想做让他放松的事缓解他的难受。躺着的人眉间拧纹逐渐舒展，时不时又用很多她没听过的语言絮絮说了她听不懂的东西，数学物理化学艺术哲学医学之类。

忽然想到，这个时候的他更可能给出回答的问题，约尔问道：“劳埃德先生，有什么愿望吗？哎呀，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生日。”

“生日……没有……”

劳埃德先生果然醉得不轻，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等明天他醒了再问吧。

“愿望、愿望……阿尼亚和约尔小姐能幸福就好。”

“我想实现劳埃德先生自己的愿望，你总是在为别人着想，或许也让我为你做到些什么？”

“为我……有的……”“是什么？”

他抬起手臂伸向她的侧脸，却停在脖颈处，微凉的指尖像触摸前所未见价值连城的珍宝，怕触之即碎似的那样轻，又像引入陷阱的无声召唤。

“Don't save me.——that’s all I want.”（别救我——那就是我唯一想要的。）

约尔听不明白，也鬼使神差地没有躲开，她颤抖着抬起下巴顺应他的触碰，感受那指腹慢慢划过皮肤停在脉搏上。他醉了，一定不知道她隐藏最深连自己都说不清的秘密已经被窃听了，主动脉连接心脏，蔓延四肢百骸，震耳欲聋的心跳响彻她的胸腔。

他靠着这无法作伪的鼓动确认她的存在。

是她，是勇敢的坚韧的强大的，活着的她，是奇迹般的出现在他世界里的她。

是应该在某处告别再也不见的她。

是不可能也不可以属于他的她。

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我开始相信你了，要是选错了，就只惩罚我一人。

你说“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都是你给的？比如在一处时保持的距离，走路的姿势，呼吸的频率，衣服的气味，考虑事情的优先级，完成工作（任务）的方案，思考的速度，身上的伤疤，（饰演出）爱怎样的人，说话的语气、语调、口音，常做的菜单，视线的落点，什么时候会笑，什么时候会无奈，我去的地方，微笑时嘴角的弧度，他人提起时的身份头衔，社会关系网，几点回家，牵手的人，拥抱的姿势，会横抱一个人走多久，喜欢休闲还是正装，咖啡还是红茶，触碰时指尖的温度……“我”现如今的存在，一定是被你造就的。

——因此，你决然无法看见真正的我。

他以为自己说了很多，半数是在他的意识中，半数是她听不懂的外语。

劳埃德起身，将约尔稳稳扶起，眼眸如同窗外微亮的天光，清晰、郑重地开口：

“希望你遇到那个人，比你自己还要尊重你的人格，比你自己还要珍惜你的生命的人。”

他抖开毯子披到她身上，独自略显跌撞地走进他的房间。

约尔拉下肩上残留他余温的毛毯，紧紧抱在怀中。

这样的人……明明已经遇到了。

 

———End.———

 

>文中中文表示原世界观东西国通用语，其他语种指代世界观中其他外语

>科普：酒精中毒会让人体温升高，所以醉酒的人常觉得很热，但迷药抑制神经中枢会让体温下降所以感到冷

>活动名“指尖温度”居然紧扣题目命题作文了，好难得

>这篇的剧情发展连接《盗火者游戏》，是前传，和我另一篇《倦鸟飞还》系列是两个走向

>连通宵三天硬肝复健，很没退路的九死一生产粮法，红心蓝手评论请不吝

>回礼还有一点萌萌，前段时间身体不好，现在恢复很多，吃完主菜还有甜品，吃饱再走

  正文全篇免费，但可能会ooc，本篇哪吒敖丙是cb向，友情向。（自己开坑，丰衣足食）

  彩蛋内容不涉及正文，只想看观影体的可以跳过。

  正文：

  “吒儿、吒儿！”

  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身缠雷劫，李靖与殷夫人痛苦万分，那句句呼喊声，是他们心即将碎裂的前兆。

  就在天雷即将劈下之时，一道白光笼罩所有，转瞬间，陈塘关的所有人都被带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当哪吒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前方的巨大屏幕，而后，他就被惊慌失措的殷夫人抱在怀里。

  “吒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身上痛不痛啊......”

  差点失去孩子的伤痛让殷夫人慌乱极了，抱着哪吒便是一顿的检查，语气更是带着一丝的哽咽。

  一旁的李靖也是赶忙上前，努力的安抚着妻子的情绪，对于这个陌生的地方，他还是抱着警惕，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的孩子无恙。

  要不然......

  自己和夫人会崩溃的吧。

  “我没事，娘，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哪吒转了一个圈，努力的表现出活泼乱跳的样子，“小爷可是很厉害的，区区天雷，不在话下。”

  “我呸，臭小子，你这是走大运了。”太乙真人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用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哪吒的头，气哄哄道：

  “你以为那天雷是那么好渡过的，多少人想要成仙，都身陨在雷劫中，更何况，那可是天劫咒引下的天雷，你没被劈的魂飞魄散我都要谢谢你师祖了，如今还在这吹牛，小心牛皮吹上天，再引一次天雷。”

  “师父，很痛哎！”

  哪吒刚想要反驳，可刚抬眼就是自己娘亲满目的担心和害怕，口中想说的话也就消了，难得老老实实的缩在殷夫人的怀里。

  一旁的申公豹皱着眉头，护着身后的徒弟站在远处，观望四周，都是陈塘关的人，自己这边也就两人，敖丙还不能有事，要不然自己这几年的布局就全完了。

  太不利了。

  本来天雷已至，魔丸将死，所有的一切都将走上正轨，可这白光却把所有人带到这里，中间还有一个大屏幕，诡异得很，让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身后的敖丙一直保持着沉默，他的眼神投掷在哪吒身上，心中思绪万千。

  本来他已经决定前往雷劫深处，与哪吒一同硬抗天雷，说不定加上自己的万龙甲，就能度过这天劫咒，可他还没过去，就被白光引到这里。

  哪吒会不会怪罪自己，明明他是好心想邀请自己前往他的生辰宴，可自己却想要把陈塘关活埋了，做出此等恶行，自己真的还能和他成为朋友了吗？

  理智与感情的纠缠，朋友的情谊与父王的重托他在敖丙的心上，让这条只有三岁的龙宝宝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要上前，去关心自己这唯一的朋友的安危，但脚步却是不敢提起，煎熬是此刻对他最好的描写。

  就在所有人都思绪重重时，大屏幕却是突然出现了一行文字。

  [有请其他世界的【太乙真人】、【李靖】、【哪吒】、【敖丙】出场。]

  其他世界——

  看到这四个字，所有人都是一惊。

  随着画面的闪烁，四个神仙出现在此世界。

  只不过，这四个人的气氛怎么看怎么尴尬，先是【太乙真人】与【哪吒】出现在东面，而【李靖】和【敖丙】出现在西头，四个人隔得极远，像是怕他们碰上一般。

  【李哪吒】出现的霎那，目光就带着几分凶意看向【李靖】，在看到他手中那个宝塔后，嗤笑了一声，便不再作声。

  至于自己那位父亲旁边吓怕了的小龙，根本就不值得他多看一眼，惹恼了他，再来一次屠龙抽筋，也不过是费一些时间的事情。

  此刻的他更是关心场中央的那位美丽的女子——另一个世界的母亲

  不同于他世界中的殷夫人的柔弱，魔童世界的殷夫人英姿飒爽，一身盔甲，显露出威武与帅气。

  是不一样的母亲。

  但她们都是爱着哪吒的。

  殷夫人在察觉到一股视线盯着自己时，便转头追寻着目光，正好看到【李哪吒】来不及躲闪的眼神，身为母亲的直觉在告诉她，这个孩子需要自己，可惜，她刚想开口，大屏幕却是亮了起来。

  [魔童降世]

  [天地灵气经历千年孕育出一颗混元珠，它贪婪地吸食日月精华力量不断增长，但它吸食的灵气太杂，仙气魔气缠绕不清善恶不分，师傅派我和师弟前去收服。]

  随着话音的落下，一只猪和一个逼人的帅气？出场了，操着一口让人感慨万千的语调，太乙真人挑逗混元珠却被混元珠反打的画面让所有人都是一震。

  熟悉胖版太乙不靠谱的一众人是感到丢脸，而封神【哪吒】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屏幕，等反应过来后，他就急忙转头看向自己仙风道骨的师父，用来洗洗眼睛。

  至于仙版【太乙真人】，现在已经大脑短路，另一个自己从出场，就涌现出一股超级不靠谱的气息。

  尤其是当他看到元始天尊将灵珠与魔丸都交给另一个太乙真人时，仙版【太乙】真的想要高呼：师尊，请您三思啊！

  在胖版太乙真人的衬托下，一旁的申公豹都变得稳重靠谱起来。

  [太乙真人接下任务，前往人界，正巧碰到李靖夫妇前往寺庙参拜。

  “夫人，你也来拜拜吧。”

  殷夫人吃着苹果，掐着腰道：“拜拜拜，都拜了三年了，再生不出来，老娘砸了这个破庙。”

  说着，她把咬一半的苹果一扔，正好砸出了一个仙人和一只猪。]

  “太过粗鲁，没有半分女人家的柔美。”离塔就没的【李靖】皱着眉头，万分嫌弃。

  这一句话，却是点燃了在场多数人的怒火。

  殷夫人火气甚大，亲自上阵骂道：“老娘没说你像个木雕，你倒是先评价上我了，瞅瞅你那干枯弱相，一看就是孤寡老头的命。”

  被孩子憎恨的李靖：被戳到痛处。

  “你个妇人家懂什......”

  话还没说完，【李哪吒】的乾坤圈便冲了上去，带着浓浓的火焰，把【李靖】嘴里的话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我现在不能杀你，但不代表我不能揍你。”

  给另一个世界的娘充场子的【李哪吒】冷笑一声，威胁道：“把你不过脑子的屁话多旋转旋转，再决定开不开口。”

  “说的好。”

  忽视了【李靖】敢怒不敢言的悲催样，被娘抱在怀中稳重一小会儿的哪吒气势汹汹道：“再敢开口侮辱我娘，小爷就打的你满地爬。”

  看着另一个自己被两个儿子轮番教训的李靖：......

  虽然说的不是我，但怎么越看越不得劲呢。

  彩蛋内容:哪吒与法宝们的爱恨情仇。

  喜欢文章的话，大家点点赞，支持下吧。

 🥕第一人称视角

——

悟饭，我是爸爸。

 

接到这封音信的时候，你肯定吓一跳吧。我也不知道这次说那么多的话。不过不要紧，你桌子上堆着的书那么多，记住这点话对你来说小事一桩吧。

 

现在我在界王星，这里的生活很无聊，所以我偶尔想起你们。

 

好吧，不是偶尔，因为我真的太想念你妈妈做的饭了。

 

界王又在嘿嘿笑着看着我，好像我是一本黄色杂志。我只是在发呆而已。一会前，他跟我说，此刻地球正是情人节，情侣或者夫妻基本会在这个时候对彼此说一句“我爱你”。

 

我和你妈妈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我只知道，自她闯入我的生活的那一天起，我又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

 

 

 

1.

"世界上最凶悍的人"。

 

这是你的克林叔叔对琪琪的评价。我那时候躺在病床上，全身裹满绷带，还是被这句话惹笑了，腹肌好痛。

 

他说的话一点儿也没错，可我也没有告诉过他，你妈妈是我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人。

 

我承认，我没见过多少人，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判断“好看”还是“不好看”。看过你妈妈发火的人都没有跟我说过她好看，雅木茶后来还偷偷问我，除了漂亮，她哪个点让你喜欢了？我当时答不出来，却突然回忆起了一件事。

 

我和你妈妈住进包子山的第一天，她刚把菜摆上桌，我就被馋得直接坐到了桌子前，夹起了筷子。我的手还带着一点灰。

 

“吃饭之前怎么可以不洗手！”

 

她看见了我的手，立马扭起眉冲我大吼大叫，说着把我拉起来，推到水槽边，我的手被拉到水龙头下面，水哗啦啦地淋下。这几秒，她去拿了一条擦手巾，关了水龙头，把我湿漉漉的手仔细擦了一遍。

 

”好啦！记得每次吃饭前都这么做！“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朝我笑了。

 

我实在没法向你形容那张笑脸对着自己时的感觉，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好响……一般只有跟敌人对战的时候我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般是快死了，非得吃仙豆不可的时候。但我只是看她笑了。

 

说不出来了。说真的，如果有人告诉我，朝神龙许愿能换你的妈妈天天对我这样笑，我肯定拿着龙珠雷达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太夸张了吗？可我就是这么想的。

 

现在来想，也许就是她的笑让我留下了。那时候我只是还想看她笑更多，怎么看都看不厌。偏偏你妈妈真的很喜欢看着我笑，还一边抱上来一边说"喜欢"......

 

总之，我愿意为这个笑做任何事情。还好让你妈妈笑根本不需要借助神龙的力量，她说什么，我照做就行。我就是这么学会洗澡，刷牙，梳头等各种各样小时候几乎没有做过的事。

 

我还记得那之后的一天晚上，我走进卧室，洗漱了一圈，穿着睡衣，脖子上挂着毛巾出了洗手间。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洗完了澡换身衣服就可以让人舒服得发困。一开门，她刚好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我，突然尖叫一声，钻进我怀里。

 

”悟空！“她兴高采烈地用额头蹭了蹭我的胸口，又用力地亲了一下我的脸。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只得任她搂着我的脖子，在我怀里像个兔子似的又蹦又跳。

 

“我之前说的步骤你全都记住了，你真得太棒了！”

 

换你妈妈的笑就是这么简单。

 

 

2.

后来你出生了，我们的世界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家里的东西变多了。其实不止是变多了那么简单，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也一定会在每天开门时看到门口放着一堆小山高的快递箱子。我和你妈妈会跪在门口拆半天，剩下的空箱子叠得再怎么紧，也能垒得比我还高。我一件件地把它们搬到你房间里，那时我在刚结婚的五年间做过的最像修炼的事。

 

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懂为什么你一个那么小的家伙，能需要那么多，多到能淹没一百个你的东西。奶粉，软勺，儿童椅……每天我都能看到前所未见的东西。毫无疑问，这些都是你妈妈战利品，这得归功于她在你还在她肚子里时，紧张兮兮地研究的育儿注意事项。我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等她翻完书，想着怎么讨她的一个吻。

 

 

养你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麻烦，真的，麻烦的是别的。出生之后，你妈妈抱你，要喂你，还要睡在你身边。老实说我挺不习惯的——之前那个位置可是全属于我的。只是这样也不算什么，毕竟你是我们的孩子，我这个爸爸被牺牲一下很正常。可你知道你一岁之前的哭声有多令人防不胜防吗？有时候我和你妈妈躺在床上，看着彼此，我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她很甜地冲我笑，嘴唇像果冻一样晶亮，滋味也和那一样好。我忍不住去亲她，接下来的流程我和你妈妈都很熟悉。我翻了个身，双手撑在你妈妈的耳边，低下头和你妈妈对视。她的脸红了，从她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自己的笑容。

 

然后你就哭了。

 

我实在是想不通。好吧，我动作可能有点大，但床单和被子的摩擦声能响到哪去？我只能遗憾地看着妈妈闪电一样从床上弹起，把你抱进怀里，手臂像小船一样轻轻摇动。没一会儿你就安静下来了，眼睛又安详地闭上。呼吸声很浅，我们听出来你一时半会肯定睡不熟。于是妈妈慢慢把你放在我们身体中间的那块床上，柔缓地拍着你的背。她肯定是看到我渴望的眼神，朝我扭起眉，食指竖在嘴唇上。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听起来实在太像我在责备你了，其实不是。你以前哭的时候我可努力了，做鬼脸，给你摇沙铃玩具，用各种不同的声调叫你的名字……只是那天我真的觉得好可惜，身体某个部位也疼得有点难受。后头你睡熟了，小手却还死死抓着妈妈的衣领，你的手那么软，劲又那么大，我断然无法分开你们了。我还不死心，轻声问你妈妈，真的不行吗。

 

笨蛋，她用腾在外的那只手敲了敲我的额头，咬着嘴唇，别过头去。第二天我才知道，那时她觉得我的眼神可怜极了，她觉得我在故意诱惑她。我哪有，我只是实在忍不住了。

 

我还是要强调，我真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因为我第二天中午就跟你妈妈补齐了流程。你被喂饱了，躺在床和被子之间，深度享受着你的午觉。明明每天我们天黑没多久就脑袋沾上枕头。以前我在城市的动物园里看见考拉，以为那就是世界上最贪睡的动物。还是我见识少了。

 

轻手轻脚的关了门，我和你妈妈前后脚溜到了另一个房间。后头我才知道，这种畏手畏脚的行径很像以前龟仙人爷爷书上说的“偷情”。他提起这件事时总兴致勃勃的，还伸手去擦鼻血。以前我完全不懂，现在才明白这确实很有趣。另一件房里，她紧张兮兮地看着我，手臂环在我的颈上，脸又红了，真的好可爱。没过一会她就忍不住叫出声，又害怕吵醒你，所以只好不停地亲我的嘴唇来堵声音，弄得我很开……抱歉抱歉，我打住。

 

总之，我把你妈妈搞得很累。刚刚一结束，隔壁房间就传来你的哭声。我们赶忙跑回去。打开门，你正哭得厉害，手像个小肉钳，胡乱地在空气里抓来抓去。她躺到你身边，侧过身，把你包在怀里。一见她，你的哭脸唰一下转成笑脸——比我见过的所有变脸大师都快。拍着拍着，她慢慢闭上了眼，脸颊还留着水蜜桃一样的粉光，额头留了一点汗。

 

要是以前我肯定会凑上去咬一口。可现在你横在我们中间。我侧过身，面朝你妈妈，手支住头，从她脸上移开视线，看向你这个小小的干扰者。你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又转头，看看妈妈，手突然要去抓她垂到脖颈的鬓发。你的手和你妈妈的脸一样软，但力气可大了。我赶紧一把抓住你的手，拉回来，你像又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手小拍子似的，在我的手上拍来拍去。

 

你的妈妈以前给你喂饭的时候，总说你跟我很像。其实你跟她小时候才像呢，都喜欢哭，笑起来都很可爱，都觉得我很有趣，哪怕我只是看着你们。哇，你又开始咬我的指头，口水弄了我一手，你妈妈也是这样，只不过咬的地方不同……为了证明你更像谁，我们差点大吵一架，原因是我们都觉得你的可爱一定是遗传的对方。我说了以上理由，而你妈妈指着你的婴儿椅上堆得比你还要高的碗：“他还那么小就能吃那么多的饭，肯定跟你更像一点！”

 

你那时候正咬着软勺，嘴里嚼着饭，对着我们的眼神宽容得像在围观两个傻子。你肯定不明白每次妈妈一生气马上就低头认错的我，怎么突然就开始反抗了。

 

这次不一样，这次的理由多充分啊。

 

没过多久，你妈妈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和我对上视线，她的手突然摸上脸。

 

“我的脸上被悟饭涂了什么吗？”她的脸有点红。

“没有啊。”

“可你在笑……”

 

我才知道她睡着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看着你们笑。

 

 

3.

我真的不知道我想起你们的时候会笑，有时候我盯着一个地方，脑海里浮现以前包子山时的情景。界王就会突然问我，悟空，你怎么在笑？后来他就不问了。但他会很疑惑，为什么我不回去，明明我露出了这副表情，还总爱抱怨这里的饭没有你妈妈做的好吃。

 

我死了，没有回地球。布尔玛说那些足以毁灭地球的灾祸都是我引来的，我觉得她是对的。灾祸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你的妈妈。每次我打完架都免不了受伤，一受伤，她就生气了。伤要是更重一点，她就会哭。前者让我觉得可怕，而后一个…….我宁愿从蛇道上跳下去也不想看到。

 

沙鲁游戏时候，你回去了，她肯定哭了吧。

 

我是不是很没用？只会让她哭。这样的没用的家伙怎么好意思再去回去呢。

 

那美克星时也一样。在灵界，我才回想起变身超级赛亚人后，我对你的拖延发火了。

 

其实那根本不算拖延，你只不过在紧张一个没见到过的爸爸，何况我是超级赛亚人，你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可我就是吼了你。从出生以来我都没有这么易怒过。

 

要怎么跟你解释呢？感觉自己的身体只是个纸杯子，里头正煮着开水，稍微一动就要裂开了。大概就是这样吧……所以神龙问我要不要回去时，我拒绝了。那个时候我还在超级赛亚人的状态，完全控制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每秒都被过量的气折磨得烦躁透了。

 

妈妈在的家那么安宁悠闲，怎么可以被我毁掉呢。

 

沙鲁游戏时，我看你已经完全掌握超化，就带你回去了。那几天真的很悠闲，明明全世界都乱的厉害，我却觉得特别轻松，好像以前在包子山的生活又回来了。

 

你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野餐时看起来跟我一样开心。只有我知道，晚上，她躺在床上，手和目光一遍遍抚摸着我的脸，眼睛里全是泪。她每次吼我，骂我，我还觉得无所谓，可她一哭，我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把她抱紧，下巴放在她的头顶，她仍在我的怀里呜咽，身躯颤抖，像发了高烧一样。

 

“不要受伤……”她的脸贴在我的胸口，嘴唇正好在我心脏的位置。

 

我盯着她的发顶，迟迟没有开口。我不敢轻易朝她许诺，我讨厌做不到她吩咐过我的事情，但我又不想让她伤心。我平生最讨厌拖泥带水，但她总能让我纠结得不得了。

 

“不可以死……”

“好。”我的心脏莫名其妙地跟着痛了。

“一定要…一定要活着回来。”

“好。”

 

那晚我和她做了约定，我真的铁了心要打赢那场战斗。可是她看起来仍然很害怕，泪水把我的胸前的衣服弄得潮湿。我低下头，去亲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嘴唇，亲到她没空沉浸在悲伤里。她赤裸的双臂环住我的脖颈，除了她身上好闻的香气，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在很小的时候，我掉进过河里一次，后来被你的亚奇洛贝叔叔救了上来。我至今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泡在湍急的河里，任身心被冲得七零八落，四肢都要化掉，往下流去，沉去。和你妈妈拥抱时我总能回想起那种感觉。所以我会把头埋下去，埋到你妈妈的颈窝间……

 

呀，糟了，是不是又讲到不该讲的地方了。

 

 

 

 

4.

总之。你的妈妈真的很脆弱，弱到我靠拳风就把她吹飞。她也很笨，笨到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一有危险她就会挡到我们面前呢？你没见过老虎来了，一只小兔子却站在马或者牛身前瞪着对方吧？还有，现在我够厉害了吧？你的比克叔叔轻易不敢和我修炼了，说什么我认真起来会毁了地球。可我一受伤，你妈妈依然会大叫着把我狠狠训一顿，哪怕我的伤口可能只是一个水泡，小到一只创可贴就能包全。

 

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她老是做这种傻得不得了的事。

 

可她又很强大，是你的妈妈在病床边陪我到凌晨，在各个楼层之间跑来跑去，手上抱着一大叠我再花五十年也看不懂的病历单。是她每天像魔术师，变出一大堆好吃得舌头都能化掉的菜。是你的妈妈在我走了之后撑起了一切，顽强的支撑着这个家的运转。我都知道。

 

对这样一个强大的人，再怎么样都赢不了吧？所以我对她任性了，我把自己全部交给她了。

 

好吧，我其实也有想对她说的话，不然我也不会坐在地上撑着脸，和草坪干瞪半天眼。

 

我也搞不清楚我怎么突然想给你说这些。可能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给你讲过这些事情，我想你妈妈应该也不会跟你讲。

 

界王还在看着我笑，眼镜闪着贼光。他的脸不僵吗？

 

“情人节还剩不到四小时就过了哦。”

 

他背过手，得意地走远了，背影黑黝黝的，好像一个恶魔。

 

 

 

好吧………他赢了！悟饭，请你再替我传一次话吧，就对妈妈说，就说那三个字就好。对，就是你想的那三个字！

 

不是对不起！是一开始的那三个字！

 

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