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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像】无字书
【520合欢鸽11:00】
架空穿书管理局，群像AU
“我还想要像你这样的朋友”
全文:2w3k+，cp:主生亮，醒远，鑫虎
建议食用bgm:生哥翻唱的那版《天赐》的《虚拟》
上一棒:@青鸟
下一棒:@江泊安
“恨与爱相互勾连，有人哭，有人笑。”
苏醒第一天走进档案室说，
“多有意思啊，他们的故事丰富多彩，逻辑闭环完整，有人因为情绪冲动，有人因为理性认知。唯一无趣的地方，不过是都是人为编篡的罢了。”
01
王铮亮是书局管理档案室的办公室副主任。
日复一日的工作就是把意外掉出书中世界的角色送回书里。...
【520合欢鸽11:00】
架空穿书管理局，群像AU
“我还想要像你这样的朋友”
全文:2w3k+，cp:主生亮，醒远，鑫虎
建议食用bgm:生哥翻唱的那版《天赐》的《虚拟》
上一棒:@青鸟
下一棒:@江泊安
“恨与爱相互勾连，有人哭，有人笑。”
苏醒第一天走进档案室说，
“多有意思啊，他们的故事丰富多彩，逻辑闭环完整，有人因为情绪冲动，有人因为理性认知。唯一无趣的地方，不过是都是人为编篡的罢了。”
01
王铮亮是书局管理档案室的办公室副主任。
日复一日的工作就是把意外掉出书中世界的角色送回书里。
————在书局管理档案室工作这么多年，每天见惯了许许多多因为磁场错乱掉到现实生活中的异世界书中角色，他早就学会了东拉西扯两头干事，有了麻木的一套程序。
按部就班下来大抵他都会按时处理完当天的任务，只不过最近档案局里头从书里面传出来一犯二犯三犯的人比较多，一时间迅速找到所有出处有些困难，只能一推再推，慢慢进行。
从宫斗文穿出来的哭哭啼啼的炮灰小宫女昨天在被拖下去的那一刻落地档案局，还抱着他的脚脖子问他是不是白无常，苏醒轻车熟路的点了一份外卖端到她面前一边拆开新的餐巾纸，还没开始询问，王铮亮又一头冒火的接了电话拉了苏醒就去了隔壁大厅。
大厅正中不少同事比划带猜的应付同样不小心穿出来的金发碧眼的异域男子———这尊大佛往那一坐金口不开，一群人急的团团转，苏醒外语说的冒火星子也没回应，托着下巴，总觉得哪里不对，指着嗓子，对着男子摇摇头，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男子居然奇异的如同听懂一般的点点头，苏醒扔了手中的文件，有点头疼。
"哑巴。"
夕阳从窗户闯进来，一波三折的落到了他脸上，居然都快是晚上了，他喟然长叹一声，”去隔壁借调几个学小语种的——最好会手语。”
档案室里这样的工作是王铮亮和苏醒常年累月在做的，只不过每逢十二月都格外多一些，大概是岁岁相交之际，磁场活跃许多。
满大厅不知所措的书中来客第一次挤满了本来就年久失修的休息室，幸运的遇上一些大热书籍或者古典名著有名有姓的效率倍高，找到出处就给送回去了，遇到一些说不明白情绪崩溃的，要费一段时间功夫。
“大家稍安勿躁。”
王铮亮身上紫色的卫衣卷起袖子来，郑重的抬了抬眼镜，巡视了屋子里各自低头不语一脸警惕或者好奇的穿着千奇百怪各色样式中外古今的男女老少，自觉任重道远，自觉的把声音放柔了一些。
“知道大家现在都很疑惑，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能听懂我说话的先听着，我们绝对没有恶意，我们会帮助你们回到你们原来的世界。”
王铮亮的话音伴随着苏醒关上门离开之后逐渐模糊，变成了流淌在背景里的一条直线。
苏醒一只手揣在外套的口袋里，神情漠漠的靠在墙壁上揉了揉眼睛。他站的地方原本是个堆废纸箱子的地方，前两天被人搬走了，有些空落落落的————正好对着大厅唯一一扇孤零零的窗户。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怪诞又不安，好像缺失什么，就像一场梦里看不到所有人的脸，抓心挠肝的难受。
苏醒摸了摸口袋，摸出一颗糖来，手指想要剥开糖衣，却又听见细微的包装纸在指缝中炸开生硬的摩擦声时，停住了手。
或许见的奇怪的故事多了，觉得有些找不到自己的生活的摸样了。
屋子里的王铮亮还在维持秩序，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苏醒把糖放进手心，捏爆了这颗小小的薄荷糖的包装。包装纸完全的贴在了糖上，他的眼睛里被室内的光亮照出一点迷茫的光点。
“Allen。”
苏醒侧头，看到王铮亮略带疲惫的笑了笑。
“进来忙了。”
02
苏醒对王铮亮说，他不想干了。
王铮亮看了满房间还没处理完的人，站着沉默不语。
两个人的对峙终究没有电视镜头里的惊心动魄，还没有过多的言语陈述，王铮亮通常都是照顾人的那一方，却连一句多的话都没有说，他似乎也有些倦了，像是薄的像纸的蝴蝶，颤抖一下就要掉到地上。
就算是苏醒不想干了，那也是明天开始的事情，今天的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王铮亮招招手，苏醒闷着头就跟着走进了大厅里。方才一些问出头绪的人已经被其他人带去分批待会了，大概知道去向还没精细的也都安顿住下，只剩下角落里几个黑影子。
坐在窗边的两个男人看起来有些陌生，但是转过头来的时候平静的令人意外，苏醒几乎差点产生错觉，这是不是他们新来的成员。他们站起身来，两双眼睛似乎看着他们鸡飞狗跳的处理完之后，意料之中的等候到了他们。
“嗯……我们还要登记吗？”
王铮亮怔了一下，看着面前两道人影，“需要的·····”
王铮亮差点都没注意到他们，听到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发出震颤之后，蓦然回头，发现一个浅棕色头发的男人歪着头看他。
男人长得很好看，看不出确切的年龄来，眼尾微微垂下，笑起来好像勾起来的弯弯月牙，盛满了盈盈的水波。
站在浅棕色男人身后的男子，伫立在原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目光缓缓的从窗外拉回，那一双让人落进去就掉落宁静的眼睛突然看向他们，太过平静，以至于王铮亮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对视。
那个突然问了一句，“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苏醒被这一句话问的有些诧异，转头和王铮亮对视一眼，“当然。”
那个男子没再说话，点了点头，似乎是表示感谢。他注视外面街道的眼神温柔又长情，一点新奇仓促流过。
很难想象到他在看一条因为晚高峰和小学放学而堵塞的小巷子，电动车摩托车和小摊的烟火交错在一起，两侧灰蒙蒙的筒子楼露出无数双阴暗的眼睛，尚未亮起，风一吹房檐上的铁皮防雨檐在簌簌的响动。
“是个言情小说男主吧。”
苏醒小声的对王铮亮说。
王铮亮敲了敲板子，不敢去看那个人的眼睛，低头对着名单目不转睛。上面一长串人名从生僻字到玛丽苏，从中文到外文各成一派，思量一下回答，
“像是。”
棕发男子抱臂靠在了桌子边上，似乎平时并没有什么管束，做什么都很自在，眼睛看的方向都好像在说他对桌子上的合影很感兴趣。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说完小话继续问，“需要问什么？”
“姓名？”
“王栎鑫。”棕发男子的头发像是被揉乱，有些卷曲的顶在额头，像只炸毛的北极狼。他一字一顿的说，说完还笑着回头看身后的男子，胳膊搭在他的而肩膀上，似乎实在是在示意他回答。
“陈楚生。”
声音也很好听。
王铮亮不得不承认，而且这个名字在玛丽苏言情男主当中起的也是相当有水平的，他忍不住又绕过王栎鑫看了一眼依旧没给正脸的陈楚生，他好像很专注，专注的有些像是在这个街道上寻找什么，王铮亮一边询问具体的字之后落笔，一边思考，这总该不会是什么悲情男二还沉浸在寻找女主的戏份就被迫穿到这里了吧。
王铮亮写完，迅速又在脑海里否决了这个想法。
谁家男二找女主还带着男三呢。
两个人按照程序把这两个人带到了询问的专属房间里面，门吱呀一声开来，王铮亮把文件扔在桌子上，暗示意义的对苏醒说了一句，“事情等下班再说。”
苏醒点点头，默认了。
王栎鑫颇有兴趣的坐定，看了看面前两个人有些紧张的氛围，胳膊碰了碰身边的陈楚生，神情倒是像个看热闹的小朋友。
“你们有分歧？”陈楚生淡淡的说，眼神直直的看着王铮亮。
又来了。
王铮亮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怎么了，顶着这个目光他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铮亮原本想要简单的帮刚才的事情翻个篇，结果没想到被这么一问，又突然气氛尴尬起来。他没去看苏醒，和陈楚生对视，又总是感觉他温和澄澈的眼睛里装得下很多的东西，可他又看不明白，以至于进一步退一步都有些心虚。
“哪有。”
王铮亮按了按太阳穴。
“有啊····”王栎鑫认真的点点头。
苏醒原本被问得有些发愣，但是反应迅速的看向了王铮亮，堂堂办公室副主任被被两个刚刚落地穿越到不同世界的人问的不知所措，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扑哧一声笑了。
“有有有有————”
苏醒的眼睛亮晶晶的，疲惫被揉开，放松了一点，“你们猜对了，聪明的朋友，很少见到你们这样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有心情闲聊的————说说吧，你们来的地方有什么特点”
“什么叫我们来的地方。”王栎鑫抱臂往后靠，眉毛一挑，“怎么说都应该是你们先解释一下，这里是哪，我们可不是主动来的。”
苏醒想了想。
这种说辞他说了很多遍了，从头到尾介绍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固定的格式，他几乎都要脱口而出。
“现在是2024年,我们这里是现实世界发达的现代文化，你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虚幻的书中世界，我们的工作就是把你们送回去并且清楚你们的记忆。”
可是话到嘴边他突然意识到这些话太过傲慢，就好像他们是凌驾于所有平行世界之外的高台，像是刺一样的扎破他们的认知，于是鬼使神差的说，“你们的世界和我们的有什么不同吗？”
这下轮到陈楚生和王栎鑫面面相觑了。
“何止不同。”王栎鑫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就只好说了自己的第一感受。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么多人。”
03
陈楚生和王栎鑫在档案室待了整整一周，回去的方法没找到，倒是和办公室里的人混熟了。
“什么意思？找不到他们是从哪本书来的？”
年纪轻轻虎头虎脑的办公室主任陆虎请假一周归来之后，叼着鸡蛋饼一头闯进办公室，就着刚才王铮亮发的一连串的消息，含含糊糊的开始问，“不能吧，怎么会有小说的世界除了一座山，一个房子什么都没有的？这算什么文？出家文？”
王铮亮也是第一次见，“你先慢点吃————他们是这么说的，我甚至连他们这是个现代小说还是古风小说都没找出来，唯一能找出来只有是架空的”
陆虎想了想，倒也是，除了对方谁都没见到确实看不出来。
陆虎咬了一口鸡蛋饼，露出里面鲜艳的火腿肠和肉来，想要继续说，王铮亮一口气都先给他补全了。
“父母儿女统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是山下小镇来的，然后好像经历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他们是这么说的，其他的啥都不知道，另外两个人的关系是多年的老友。”
“小镇上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
“上山之前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那他们穿的什么风格呢？”
“emm，就是普通的短袖和长裤吧。”
“那不就肯定了，肯定不是古风小说。”
“那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作者还没来得及设定呢？这年头现背谁上山隐居啊。”
“挺抽象的。”陆虎摸摸脑袋，“没有情节也没背景，作者到底是在写什么，我好奇了我说真的，找到之后原文我要第一个看。”
“另外苏醒要辞职。”王铮亮面无表情的扔下炸弹，“你一周都不在他硬是拖了一周”
陆虎刚吸了一口豆浆差点直接喷到桌面上，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纸质文件，有捂着嘴强制自己咽了下去，“不是哥····你说什么？”
“他——不——干——了。”王铮亮一字一顿的重复。身后张远抱着文件轻飘飘的走进来，陆虎揉揉眼睛，觉得事情并不在自己的思考轨迹范围内，“远远不是还在这吗？我的老祖宗，又发生什么了？”
张远刚进来就看到面前的两个人神情诡异，陆虎吃东西的表情都没了喜悦，摸不着头脑，“我影响你们食欲了？”
“远哥————”陆虎愁眉苦脸，站起来就拉住张远的胳膊，带着笑意压低音量，“苏醒怎么啦·····”
张远被问的莫名其妙，“啊？”
住在档案室值班室第七天的陈楚生和王栎鑫一如既往的在喝早茶。
苏醒满头大汗的泡在电脑前面寻找匹配度高的文章，无奈这一点点的讯息实在是大海捞针，他拍了拍脑袋，虽然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但是最后一点工作也要完成。他看了一眼缩减到一万多的词条，双目无神的动了动眼皮。
“生哥————再想想，再想想。”苏醒把目光再次落到了陈楚生的身上，陈楚生喝了一口茶，“就指望你俩的脑袋了我说，王栎鑫要不你先把那口包子放下———”
嘴里塞了半个包子皮的王栎鑫停了手，嘴里还在嚼，他绕过去就勾住苏醒的脖子，“急啥啊醒哥，要查出来前六天早就查出来了。”
“你倒是挺适应。”苏醒无奈的摇摇头，“你看看生哥———”
陈楚生及时出手，拿出一个茶叶蛋，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慢慢悠悠赏心悦目的剥着鸡蛋壳，“我也挺适应。”
陈楚生还是喜欢盯着街边看，人来人往的样子。早上过了早高峰的小巷子人不算多，偶尔买菜的老年人从北边的菜市场走回来，领着菜篮子和冒着头的绿色蔬菜，感觉大家好像都认识，就算被混在这一堆喧闹的空气里面，还是能举手笑着些什么寒暄的话。
陆虎想要协助苏醒未果，转头看见陈楚生看的地方，“哥，你要去逛逛菜市场吗？”
王栎鑫眼睛一下就亮了。
“不是，他们俩不方便多出门吧。”张远含蓄的提示面前的几个人，王铮亮犹豫了一下 看着王栎鑫活泼的脸满心期待的看着自己，反问了一句“有规定说不能吗？”
“那你看看。”陆虎喜滋滋的说，“我这个主任都发话了。”
苏醒揉了揉脑袋，对着张远说，“你都能出门了，怕啥，反正走之前都有记忆管理这一部分的。”
王栎鑫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一抬头，就不解的问，“远远也跟我们一样吗？”
陈楚生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猝不及防的对上了王铮亮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苏醒看着王铮亮，“我是不是又说多了点什么？”
张远看起来比苏醒要放得下的多，毕竟世界上能让人反复介怀的事情屈指可数，他对于他自己的命运看的又轻又淡，曾经沉重无比抬不起头，他现在觉得如今的日子才是真正令人无比珍惜。
“我？我也是穿出来的。”
张远轻描淡写的说，“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就留了下来————别看他们，他们没有徇私舞弊啊，真的是意外才让我留下来的。”
苏醒看天花板，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意外，要不是意外我们这个办公室当时能大打一架————”
王铮亮：“行了。”
陆虎在一旁想开口又不敢说话，闷闷的转头求救一直默不作声的陈楚生，这位大哥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场合十分令人尴尬。
王铮亮的语气毋庸置疑，苏醒知趣的闭上了嘴，张远也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陈楚生听完浅浅点个头，似乎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所以，我们回去之前，记忆都会清除？”
他的关注点确实清奇。王铮亮点点头，“当然。”
王栎鑫撇了撇嘴，“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还真的挺想记住哥几个的，毕竟你们还是除了大哥之外我唯一见过的其他人————哎呀哎呀，回去之后还要和大哥相依为命·····”
陈楚生听着王栎鑫缠着他的胳膊闹，早已经习惯了，揉了揉王栎鑫的头发，余光却怎么也收不回的往外看，王铮亮突然觉得他好像一只囚笼里的鸟，看到真正的世界之后的无力回天，远比痛哭流涕更为令人心酸。
陈楚生似乎感受到王铮亮在看他，笑了笑。
“亮哥，带我们出去转转吧。”
王铮亮那一刻猝不及防的和他对视，然后手指尖轻轻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之间，他除了说“好”，什么也说不出来。
04
王铮亮其实很少和书中人相处这么长时间。
毕竟他们的工作相对来说必须要流水化，不然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运营下去，所以他没有办法在短短的时间内和这些人共情，即便是他见过的苦痛者不在少数，可是他还要把他们送回苦难的海洋。
无论是遇到送回去就要到亡国情节的公主，还是回去就要遭遇车祸的炮灰，在抢救室抢救失败穿出来的老者，他都见过。
因此他也深知，相处的越久，就越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心软，但是他们的职业不允许他们犹豫和停顿。
真正出现过较长时间的的意外的，除了张远也就是陈楚生和王栎鑫。
上面给了审批，准许两个人在还未找到出处的时候暂留这个世界。王铮亮给两个人搬进他们的宿舍里面，王栎鑫拉着自己刚刚和张远，陆虎买好的生活用品，东西都没放下来就兴高采烈的要去吃小笼包和馄饨，刚认识十几天，三个人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好好吃。真的好好吃！”
“你也觉得是不是！有品！”
“远远上次来没吃两口，我就还以为是我的口味有问题。”
“再来一碗。”王栎鑫放下碗，好看的眼睛露了出来，“好香·····”
“你们俩还真是异世界遇故知。”张远眨巴着眼睛坐在塑料小板凳上，迅速解释，“我那是减肥好不好，你扪心自问，我减肥期间你带我吃了多少东西！”
“我这不是为了你身体着想。”陆虎眼巴巴的看着张远，“你在书里头可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万一出来饿瘦了我这不是于心有愧吗？”
“你少来————”
“远远原来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啊？”
“你感兴趣？”张远挑着眉头说。
王栎鑫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
张远沉吟几秒，便从头跟他们说起。“我原来是个····用这边话说是架空历史小说里的配角吧，我爹是个宰相。”
张远一边说，陆虎一边连比划带解释的跟王栎鑫说听不懂的名词。王栎鑫张着嘴，“这么大官？”
张远无奈的笑了笑，“管什么用，我不是还是配角。他们跟我说主角是我弟弟，我是他年长但是不受关照的哥哥，我娘出身卑微，不过就是个弃子，是他们上位工具而已。”
王栎鑫扒了两口，感觉气氛有些低落，陆虎打圆场，“哎呀————这不都过来了嘛————你也不会回去了，现在不是都出来了嘛。”
“对。虎子说得对。”张远笑意淡淡的，用筷子碾了碾碗里的水饺，露出黄绿相间的馅来，“话说，栎鑫你和生哥平时都吃什么？”
王栎鑫咽了嘴里包着的东西，“很多啊，生哥会钓鱼。”
陆虎“嚯”了一声，“我那还有鱼竿，走之前看能不能露一手。”
王栎鑫停顿一秒，“但是不太能钓的上来。”
陆虎挠挠头：“那——当我没说。”
张远颇为无语的瘪了瘪嘴，继续饶有兴致的问，“那你们做饭的菜从哪来？蔬菜能自产自用，肉总不行吧····你们住在山上，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王栎鑫思考，“也会下山采买的。”
张远看了一眼陆虎，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颇为不解，“既然你们会有下山的时候，为什么会说没有见过其他人呢？不记得人的穿着呢？”
王栎鑫一摊手，“我现在也觉得好奇怪，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是你们问生哥，他也不记得了，就好像我们只见过彼此两个人一样。”
“真的要是想你们说的那样，我们是一本书里逃出来的人，我怀疑那本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我说，这有什么意思啊？啊？”
陆虎叹了一口气，“别这么想嘛，栎鑫，至少不像我们一样朝九晚五的还有一堆事情要做，仔细想想我们也很无趣····”
“不许这么说。”
王栎鑫一巴掌打上陆虎的手背，“都是有意义的。你们可是现实世界的人。”
张远愕然，“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吗？”
王栎鑫神色暗淡，却又强迫自己释怀，于是挤出一个并不好的笑容，“我们····是被你们世界的人构造出来的啊，我的人生，又不属于我自己。”
张远拍了拍王栎鑫的手。
“可是你也要想，你也是被人的爱创造出来的啊。”
王栎鑫扒了扒碗，“我还真想见见写出我和生哥的人。”
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个世界牵挂着他们。
王铮亮和陈楚生一个宿舍。
苏醒平时不住在宿舍里，空出来的的床位平时用来储存杂货。正好陈楚生来了，住来还剩下的一个床位上。两个人隔着王铮亮储存的杂货盒子遥遥相望，然后相视一笑。
“还想去哪转转？”王铮亮侧头看看这个男人，然后小心的问，“远远他们带栎鑫去玩了。”
陈楚生喝了一口茶，摇摇头，似乎听懂了王铮亮话里的意思，哑然失笑 “我又不担心他们把栎鑫卖了。”
王铮亮一愣。陈楚生确实适应能力很强，短短几天轻描淡写已经可以开他们世界的玩笑了。跟着笑了笑，“我申请向上调阅了更加偏门的文字库，应该不出五天，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其实不用回去这么快的。”
陈楚生遗憾的说，嘴上还在开玩笑，“要不你们工作慢一点，让栎鑫好好在这儿玩个够。”
王铮亮鬼使神差的，抬头问了一句，“那你呢。”
陈楚生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我？”
“我也可以在这里，看看我很多未知的东西。”他继续说，“就比如今天的菜市场，就很好逛————”
王铮亮看着陈楚生手里拎着的红红黄黄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的圆滚滚的西红柿，还有绿油油的青菜，甚至还有半盒鸡蛋和一只菠萝，无奈的说，“上面给你们生活批下来的经费，你俩一个吃，一个用来买菜了，还真是哥俩。”
陈楚生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这里的地方比我们那大多了，要是有机会，我倒是想在这里种种菜————”
王铮亮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说————你在书里天天做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了，你就不腻吗？”
陈楚生摇摇头，“怎么会腻呢。”
王铮亮说，“好不容易出来，你先放下你的菜，做点新鲜的事情不好吗？”
陈楚生抬头看着他，“去做什么？换个环境烧饭？”
王铮亮哭笑不得，拉住他的手腕，往外走，“你这个人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跟我走就是了。”
王铮亮的手掌拉着陈楚生清瘦的手腕，他仿佛就像是机械一样被他带着往外跑，顺遂的过分，一点挣扎和反抗都没有。两个人径直下楼去了，转在办公椅上愁眉苦脸写辞职报告的苏醒看着着一阵风吹了过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小亮哥现在这么身轻如燕了。”
05
王铮亮说要给陈楚生见识一下现代社会的缤纷缭乱，于是第一步就把他带到了最近的商场。陈楚生被王铮亮一路拉着穿过化妆品柜台，对着在台面上闪闪发亮的瓶瓶罐罐好奇的一瞥而过，就被王铮亮拉上了手扶电梯上。
“好奇妙。”
陈楚生站在王铮亮身前，他看起来神色淡定，就算是见到了出乎自己意料的东西，也似乎很快就能接受，只是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会动的阶梯，然后由衷的说出自己的感受。
“你还真省心。”王铮亮说，“我很少能见到···像你这种，书内环境和我们相差很大，却能迅速适应的人。”
“没有。”陈楚生说，“其实我也没有特别适应。”
“嗯？”王铮亮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男人，质疑的笑了笑，“生哥你是在谦虚吧。”
陈楚生摆摆手，“一般般啦~”
王铮亮笑的拉长声线，同陈楚生走到了卖衣服的商铺门口，陈楚生看着这一长排各色各样眼花缭乱的男装，有些头痛的捏了捏额角，他确实是见识到了王铮亮嘴里的缤纷缭乱是什么意思。
他站定在下了扶梯两步的位置，看着王铮亮说，“要来干什么？”
王铮亮看着陈楚生，再环视一圈眼花缭乱的店铺，抱臂得意的说，“去换衣服。”
“经费真的够吗？”陈楚生企图找到理由，“你不是说批下来的生活经费没有多少吗？”王铮亮啧了啧，抬起手，摇了摇自己的手机，“这不是还有我吗，不行我自掏腰包不行吗？”
“不是说说不定过两天我就要走了呢————”
“那再说——-先买了。”
陈楚生被王铮亮一路带着从西装店走到了运动风，他从一开始像个僵直的模特，到放松下来，看着镜子里不一样的自己，好像有了点特别的感受。
王铮亮挑挑拣拣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确实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可是还是找不到觉得一眼看上去就特别配陈楚生气质的衣服。
“这不是都挺好的嘛。”陈楚生被王铮亮从第十家店拉着走出出来的时候，耐心的说。
“你说哪件。”王铮亮眯着眼睛。
陈楚生摸了摸鼻子，被问的猝不及防，“……哪件都挺好的。”
王铮亮摇摇头，看了一眼前面一家色调柔和的店面，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我打包票下一家一定适合你。”
“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陈楚生哭笑不得。
王铮亮危险的回头，“你说什么？”
陈楚生从善如流的闭上了嘴，“没什么。”
明黄色的灯光下，整个店面恬静的氛围从一踏进去看到的那枝仿生花，一直到木头桩子一般的休息位置，王铮亮呼吸一窒，再灯光昏暗的暗角里比刚才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
陈楚生看着王铮亮的眼睛都停在了衣架上不动了，于是嘴角勾了勾，说，“我先去上个卫生间，马上回来找你。”
“唉，你找得到吗 ？”
陈楚生无奈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店员，说话也收敛了几分，“我只是····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会找不到地方。”
陈楚生转身离开。王铮亮在衣服当中走走停停，一旁微笑着看着他的店员热心的走上前来，“先生，有什么喜欢的吗？”
“给————”王铮亮转身已经看不到陈楚生的身影了，暗自腹诽跑得还挺快，“给刚才出去那个人挑的。”
“那···位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呢？”
王铮亮顿了顿，张了张嘴，准备说话却又卡住了。
他喜欢什么样的·····
刚才走过了那么多店面，陈楚生永远是耐心的一副笑容，看起来没有特别高兴的时候，好像也没有不喜欢的时候，他一时间竟然没看出来他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一时间心下颤了颤，答不出来。
店员很有眼色的没有继续问下去，引导着王铮亮往里面走，穿过一条设计的很像小桥流水的桥梁，走到了木头柜子的面前，一脸笑容的说，“这里是我们新款，都是一些穿起来很舒服，也很有版型的衣服。”
这家店的设计太有格调，王铮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的问题，他目光落到当中一套焦糖色的衬衫西裤，就莫名其妙的移不开眼，“就这件吧————”
他觉得这件和陈楚生格外相衬。
“这件？”店员确认。王铮亮点点头，“是。”
陈楚生出去了快十分钟都不见踪影，王铮亮低着头有些后悔让他一个人跑出去了。
他没有手机，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刚才简直是糊涂了。王铮亮和店员说了一声，扭头准备出门去找他，结果刚刚还没推开玻璃门，两个人迎头碰上。
“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
王铮亮松了一口气，低头看见陈楚生手上拎着什么东西，陈楚生看见王铮亮注意到了，于是举起来手上的袋子，“看你逛了这么久了，去给你买了点喝的。”
“给我？”
王铮亮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可置信的接过来，奶茶还是热的，落在手掌心说不出来的感受。他半天没晃过神来，看着手上的奶茶，再看了看陈楚生的脸，“你怎么···有钱去买的。”
“去菜市场找的零钱在我口袋，你忘了。还好够。”陈楚生微微一笑，转身就往里头走，“选好了吗·····”
“选好了。”
王铮亮说话都有些恍惚，伸出手指了指沙发，“在那。”
陈楚生拿了衣服转身就往帘子走。
王铮亮抱着奶茶站在原地，暖洋洋的都是杯子散发出来的温度。他低头看了一遍又一遍，他而很难想象对于这个世界很多都尚且不太理解的陈楚生，手上拿着这一点钱却会记得给他买点喝的。
他是怎么去找到奶茶店给他点了热饮又带给他的？他又是怎么对着不太明白的菜单挑选的？王铮亮一点点酸意轻轻的顺着咽喉往上飘，到了鼻腔肆意开来。
他……
他有点适应的太快了，好像就像是本来就属于自由的这里。
“怎么样？”
陈楚生骨节分明的手指附上门框，拉开帘子，歪着头从里面看王铮亮。
剪裁刚好的衬衫和长裤把他瘦削，却又比例极好的身形勾勒的温煦动人，焦糖色在灯光下会弱化人身上的锋芒，露出更多的是圆润的棱角。
他笑眼看着王铮亮，等着他的评价的时候，王铮亮的记忆突然就回到了那破旧小巷的窗台边，他温柔多情的眼睛收回目光，从人间烟火的世界里抽离开来，望向他的那一刻的模样，然后问他，“这里是真实世界吗？”
温柔却不软弱，温和的滚沸的冰冷的，都是那源源不断的水，他就像是水一样。
王铮亮点点头，“好看。”
“真的？”
陈楚生看着王铮亮沉这脸说出和脸色截然不同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对着镜子笑了笑，“这和我本来的衣服有点像。”
“是有点像。”
“你怎么了。”陈楚生看着感觉有些不对的王铮亮，看着王铮亮手上没有拆开的奶茶，“我买的———不合你的口味吗？”
王铮亮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
“我只是觉得太适合你了。”
王铮亮绽开一个笑容，然后把他推到镜子面前，“你喜不喜欢，你要是喜欢，这不贵的。”王铮亮站在陈楚生的身后，他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这种实体感带着温度的触感蓦然让他的心怦怦跳动，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他心理作祟。
他是个虚拟的人。
只不过现在意外站在你面前了而已。
06
苏醒又在办公室里忙了一周，陆虎拉着他的袖子一求求二求求，总算是让这位爷松口，等陈楚生和王栎鑫送回去再卸任。
张远感受到苏醒的情绪不太对，但是这一周都找不到机会下口去询问他。他站在玻璃窗外，苏醒捏爆那颗薄荷糖的地方，盯着苏醒工作的身影。那个人的神情太认真了，以至于久久都没有注意到窗外的走廊上有个人再注视着他。
“他到底怎么了。”
张远先小心的找王铮亮问了问，他不是第一次见苏醒这么正常又不正常的沉默，但是确实罕见的没发现理由。一时间找不到开口的合适的方式。
王铮亮松了一口气，“他太疲倦了吧，毕竟在这里工作，情绪上可比工作量要累的多。”
“我想知道他最近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想要辞职？”
张远托着下巴问，“他可不是什么临时起意的人。”
“可能。”
王铮亮整理手上再一次空白的数据库，松了口气，还是找不到和陈楚生和王栎鑫匹配的小说。一时间他竟然心头的失落和压力少了很多，反而有一丝侥幸慢慢上翻。
可这不是个好消息，他们的工作最忌讳的就是有感情的去与这些角色们去交流，他皱着眉头，伸了个懒腰，按了按自己混沌的脑子，去想张远抛过来的问题。
“可能是他害怕你再会有一天要回去。”
张远愣住。
王铮亮说的话有些残忍，却很现实，就这么在空荡荡的室内，发光的电脑前不断萦绕不绝。张远说，“可是我不会回去了的。”
“远远，失去过的人总会患得患失。万一呢，他或许想万一呢。”王铮亮说，“难道要他恪尽职守，亲手再把你送回去吗?我觉得，苏醒他做不到。”
张远沉默半晌，“我知道了。”
张远来到管理局和其他所有来到这里来的角色一样，是个意外。
他原本正在家里的晚宴上，弟弟当着全家的面发难于他，他在这么精心策划的栽赃嫁祸下根本没有还口的办法。
他失望的看着自己怯懦的母亲连连磕头，心如同坠落三九寒冬一般凄冷。他合上眼睛那一刻，身形有些站不稳，昏沉之间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
他还以为这个世界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告诉他过去那么忍气吞声的这么多年都是个玩笑，一个很难清醒地梦，然后在这么个关键的节点突然醒来，迎接新生。
他一觉醒来发现，这其实只是自己生活的一个暂停。
“你这也太惨了吧。”
苏醒作为他见到的第一个人，看了一眼张远身上略显寒酸的月白色长袍，再看看上一个走的乡下大户的儿子穿的添红带绿，织锦玉秀的，忍不住疑问的扫了面前这个清秀的青年一圈又一圈，挑着眉头贱兮兮的说，“哎呀呀，好歹也是宰相的大公子，大户人家的少爷。”
张远冷笑一声，“大户人家的狗也能叫少爷呢，少爷这个名头可贵不到哪里去。”
苏醒抱臂站在他面前，要他自己写自己的名字，“看起来适应状态不错，还能骂我，比刚才那个看到我先倒过去的心理状态好多了。”
“你这么背后搬弄别人是非，不好吧。”
苏醒坐在办公桌上，手上转着办公用的黑色签字笔，笑着说，“我这可不叫搬弄是非，我说的这是实话。”
“实话就不是搬弄是非了？”
“哈，照你这么说，我比较擅长在人前搬弄是非。”苏醒从桌子上跳下来，手中办公室的钥匙哐当当的响了清脆，他招了招手，“办公室马上关门了，你还要在这里坐着吗？张公子？”
张远不知所措，“我应该去哪吗？”
苏醒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去休息室————等着我送你回去。这个点要吃晚饭了，你难道不饿吗？”
“有点。”
苏醒笑着耸耸肩膀，“那不就好了，走吧，看我们投缘的份上，我去给你买碗面。”
“谁跟你投缘？”张远撇着嘴说。
苏醒不以为意的笑着，“好好好，不投缘。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那个狗屁府上不给你上正堂吃饭是吧？在我这儿你放心吧，一张小方桌虽然简陋了一点，但肯定不会少了你吃饭的位置的。”
张远听这话一时间语塞，对面前的人有了一瞬间的改观，可是下一秒就看见他食指转着钥匙扣，吹着口哨从门缝里威胁他。
“走不走，不走，我真锁门了啊。”
“……走。”
张远对于这个人生地不熟，光怪陆离的世界并不抱以好感，毕竟这里许多的东西都不在他的理解范围内，就好像天方夜谭在这里落地成了真的。
就比如他第一眼就不理解为什么地面上一匹马都没有，所有的道路都四平八稳黑白相间修的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还仅仅是他一眼从窗户边看到的东西。
路上那一堆花红柳绿跑的飞快的都是什么？
外面那直入云霄的又是什么，现在的建筑吗？
自己现在的位置又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看起来离实地那么远？
这个充斥着不安全感的地方，还好有苏醒。
即便那个时候他不想承认，但是他站在门口看着苏醒给他支起小桌子的时候，觉得那个轻飘飘的碗里盛着的饭菜，突然才有了坐下的意义。
还好恐惧不多，都被他驱赶走了。
07
王铮亮问陈楚生要不要去他家，陈楚生一口就答应了。
买的西红柿鸡蛋还有小白菜没有灶台根本无处施展，王铮亮说要带他见识一下现代文明的可靠，陈楚生嗤笑一声，点点头，去看王副主任大展身手。
这一顿饭最终还是王铮亮动的手，事实上能看得出来陈楚生依旧不适应这么先进的东西，需要调理一段时间，莫名其妙的，说是盯着这么个任务对象，实际上却就这么住到了一起。
王铮亮说，我这一个月，要带着你把能感受这个世界美好的地方都去一遍。
陈楚生托着下巴，宁静的点头笑道，好。
王铮亮看着陈楚生干脆直接不拖泥带水的回答，好奇的说，这么抽象的承诺你也信？
陈楚生蓦然睁大眼睛，然后眨了眨，过了几秒说，你逗我的？
王铮亮拍桌子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再陈楚生真诚的眼神之下节节败退，说，哪敢啊。
他们两个人去游戏城打赛车游戏，去花店里挑盆栽。
陈楚生搬来了一大盆吊兰，从王铮亮电视机旁边的白色支架上一直垂到地面。
王铮亮说要给家里墙面上挑一幅装饰画，陈楚生想着王铮亮家里那光秃秃墙皮，笑着说那你得批发啊。
王铮亮又笑又气，两个人年纪不小的人绕着店门口的白色石柱子你追我赶了十几分钟，最后从店里带走了一幅海洋里的鲨鱼。
陈楚生抱着画提出建议,"你这放在玄关处，是不是杀气太重。"
王铮亮瞪了他一眼，“那放在哪····”
“放在厨房外面啊。”陈楚生笑起来，“每次杀鱼的时候看。”
“生哥你真的是……”
两个人把周边的零零散散的街道也都逛了一遍，陈楚生很喜欢黄昏的小巷子，说有种人影错落的感觉，很热闹。王铮亮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忍俊不禁，“你这么说跟闹鬼似的。”
陈楚生挠挠头发，“闹鬼也挺热闹的。”
两个人蹬着自行车去夜市里吃烧烤，半夜里喝的微微醺，对着眼莫名其妙都热泪盈眶起来。
陈楚生原本滔滔不绝的话匣子突然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点突然关上了
王铮亮吓了一跳，“怎么了，喝出了点人生感悟？”
陈楚生无奈的笑了笑，夹着筷子吃了口下酒菜，“能有什么感悟。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还偏偏是无休无止的。”
王铮亮停了筷子，知道陈楚生是在说他在原来世界的生活。
他刚想说什么，却被一声脆生生的“亮哥！生哥！”喊得差点碰翻了桌子。
陆虎和王栎鑫骑着小电驴冲了过来，陆虎穿着绿色的大花衬衫，远处看起来格外显眼。王栎鑫在后面穿着棕灰色的衣服，露出一个白的显著的头来。
“你俩居然在私会！”
陆虎大声喊。
王栎鑫一巴掌就拍在他肩膀上，“怎么用词的！”
“那是什么，偷情？”
王栎鑫的第二个巴掌落下来，“这叫约会！”
“小兔崽子下手没轻没重的。”陆虎龇牙咧嘴的，王栎鑫的手劲可真不小，“你这个词难道比我的高级很多吗?”
陈楚生和王铮亮拿着两个人的目光定在他们俩身上，一时间被这一串话震得失语，然后转过头来两个人五味杂陈的面面相觑，陈楚生先反应过来，朝王栎鑫看过去，“说什么呢————”
王栎鑫立马举手投降，“只是我们俩没把门的揣测。”
陈楚生戴上手边上帽子，轻轻咳嗽了一声。动作的过程中余光瞥过王铮亮的神色。王铮亮捏着已经没酒的杯子，似乎并没有感受到陈楚生潜意识投过来的目光。
王铮亮的神情还想没有什么变化。
陈楚生收回目光，低着头给自己满上。
这场酒局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陆虎和王栎鑫喝多了就开始绕着两个大哥开始唱歌，红色塑料凳子一连架起来七八个，仿佛坐在山顶上指点江山。
王栎鑫从后面搂着这位红塑料凳土皇帝的脖子，然后脸红脖子粗的朝着陈楚生和王铮亮宛如拜高堂的说，“这是我的拜把子兄弟！”
陈楚生和王铮亮刚才尴尬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第二次对视似乎相互询问，这事你知道？然后在彼此的眼睛里找到了不知道的答案。
“我去王栎鑫！你喝多的话真算数啊！”
陆虎差点被他一个过肩摔推翻皇帝宝座，整个人斜斜的借力在王栎鑫的身上，“你要是回去怎么办————我以后要是再拜个把子，怎么解释你们没有二哥这件事情。”
王栎鑫颇具气势，“那就到时候把我们那本书甩出来，说，你们二哥在这！”
陈楚生在旁边幽幽的说，“什么书，西游记吗？”
王栎鑫委屈的转头，“生哥！”
王铮亮满上了一杯，他的耳中还在究其不止的旋转着那句话。
是啊，他要是回去怎么办。
陈楚生扭头的那一刹那，王铮亮目光落到了陈楚生的侧脸上。看不清他的神色，一时间很复杂的感受涌动上来。他把头转回来的时候，王铮亮又像是心虚一样把目光收了回去。
那他心里是不是也舍不得？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有一点莫名其妙的作祟的患得患失的感觉？王铮亮心里蓦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刚刚想按下去，却又泛滥不止，兴风作浪。
“对啊···你说你要回去了怎么办？”
王铮亮咳嗽两声，鬼使神差的还是准备旁敲侧击的问他。
王栎鑫听到眼睛都瞪大了，仿佛酒醒了大半，转头摇了摇陆虎。
对话当中的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察觉他们平静的语调里带过的话听入耳是这么的暧昧。王铮亮眼神和陈楚生接触的那一瞬间，却感受到他的头靠过来，肩膀上沉重而温暖，低头就能看见他似乎要半睡着过去。他双手并拢揉了揉脸，然后又很快坐直起来，回答王铮亮的问题。
“回去····回去···可能就忘了吧，不是你们说的吗？一切都忘了。”
“忘了其实也挺好的，忘了，比记得轻松的多。”
王铮亮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却又一股侥幸冒上了上来。
王栎鑫的眼神在这凝固的氛围里疯狂落在两个大哥的身上来回旋转，他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
两个人相互窥视的目光终究没有光明正大的相逢，两双眼睛对视的时候似乎永远光明坦荡的，把更多的问题藏在在情感的帷幕之后，然后不言不语。
“是不是不太对劲。”
陆虎喝的满脸通红，拽着王栎鑫的衣领子，“你才发现？”
08
王铮亮之前很少回家，工作太忙，一般就在宿舍里凑合一下。
自从陈楚生出现之后，苏醒都说王铮亮一下班就见不着人。
电话那头有人发语音问他想吃什么，家里的灶台罕见的开火，王铮亮渐渐找到了生活的乐趣，拎着塑料袋开门看到穿着柔和的驼色睡衣正在看新闻的陈楚生，手里还拿着吸尘器正在吸沙发下的灰尘。
他笑了笑说，“回来了啊。”
熟络的口气，让王铮亮总是出现幻觉，好像他们俩这样已经许多年了一样。陈楚生拖着毛茸茸的拖鞋慢条斯理的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碟樱桃，放在电视机前的茶几上，“先吃点水果吧。”
“你怎么变着法的买。”王铮亮洗了洗手，从卫生间露头问。
“不变着法的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陈楚生挑了挑眉头，走到盥洗池门边，柔和的明黄色的灯光照亮他半边脸，深邃的眼睛都陷落在莹莹的光里，他伸了伸手捻着一个樱桃梗，举到王铮亮转过来的脸前，“囔你看多新鲜。”
王铮亮忍俊不禁，咬到了嘴里。然后擦着手走出卫生间的门。
“哎呀，在办公室要给苏醒那群不省心的保底，晚上还要回来给你的做饭。”王铮亮一边系围裙往厨房里走，却看见一个少年的脸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从推拉门前露面。厨房里轰轰的抽油烟机声若影若现，王栎鑫脆生生的喊了一声，“欢迎亮哥！欢迎亮哥！”
陈楚生靠在墙面上忍俊不禁的看着王栎鑫绕着王铮亮蹦蹦跳跳，手上还拿着沾了油的锅铲，“去看着你的菜要糊了————”
王栎鑫一个蹦起来，“我的菜————”
王铮亮系围裙的手停在一半，有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回头看陈楚生。陈楚生接过来他手上的围裙。“让栎鑫来，这方面他可擅长了，我去给他打下手。”
王铮亮怔愣的看着面前的哥俩，吸了一口凉气。
“哥！倒点水！”
“哦好好好好。”
“生哥！那不是水壶那是油桶！”
“啊？关火关火！”
真是……热闹。
王铮亮探头去问，“需要我帮忙吗……”
两个略显狼狈的身影同时转头。
“不用！”
厨房里鸡飞狗跳却笑声不断，王铮亮难得闲下来，低头看手机群里苏醒发的一长串资料叹了口气摇摇头。
王铮亮：你就这么着急离职？
Allen：着急。
王铮亮：远远没跟你聊过吗？
Allen：聊了是一回事，但是我是真的想走。
Allen：听说你跟生哥突飞猛进。
王铮亮看的太阳穴突突。
王铮亮：没有。
Allen：还说没有，你们一个两个甜蜜蜜的都没看到我发群里的消息？
王铮亮的手机应声落地。
陈楚生从厨房里举着筷子探头出来，“怎么了？”
王铮亮慌乱站起来，然后 故作镇定的摇摇头，“没事。”
吃完晚饭，王铮亮直接去了办公室。
天气预报预报的下午的大雨下到了晚上，瓢泼大雨冲刷着这座城市的尘土，一时间泥垢的味道和压盖的草本的味道同时交织。
柏油马路淋上一层反光面之后，整座城市交通的红色尾灯被映照成镜面的停滞。王铮亮甩了甩手上刚刚收起来的伞，雨实在是太大，半个肩头几乎湿了透。他径直走上楼，推开门第一句话就是，“你找到了？”
苏醒坐在办公室桌子前，对着电脑托着下巴。
王铮亮松手，伞应声落地，走到桌子前，一只手抽了一张餐巾纸擦干净溅花的镜片。
视野逐渐聚焦，他看清楚电脑上没有分类没有简介的作品信息的资料信息。
王铮亮歪着头看他，“什么意思？你从哪找的这个资料。”
苏醒抓了抓脖子，张远从咖啡间端出来一杯热咖啡落到王铮亮面前，然后去把漏风的门关上，“这书当时分类的时候就因为写的太过狗血所以一直太难分类，所以压到现在才被allen一条一条分类找到了。”
“你看到·····他们两个的名字了？”
王铮亮的喉结滚动，心狂跳不止。
苏醒一看就知道王铮亮心里在想什么，“你先坐下好不好。”
王铮亮坐在抽开的椅子上，手指不住的敲打着桌面，清脆的声响在室内很难忽视，仿佛一下一下的催促着所有人的大脑思绪。苏醒从这本书里找出一些资料截屏，“这是个类似于闯关副本的小说，我在其中第三个副本里面发现了人设和他们俩很像的人。”
“没有名字。这个副本设置是一栋古老的客栈曾经因为一场屠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姓陈，一个姓王，两个人情同手足，经历千年之后，这里变成了一片风景区，而他们是伪装在此看起来和善待人的办公人员。他们俩是这个副本隐藏到最后的boss。”
王铮亮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结局，他们的结局呢。”
苏醒的鼠标按下去清脆的响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空气里的沉默酝酿了几秒，张远看着苏醒盯着屏幕的样子，走到王铮亮身边，一只手放到王铮亮的肩膀上，似乎是在默默的安慰他。
“是副本的boss，能有什么好下场。”苏醒眉头紧皱。
“这片景区最后被主角一把火烧了，王为了救陈，挡下了主角的致命攻击。陈在那场大火里也没选择离开，在大火中成为灰烬。”
王铮亮原本准备端起咖啡的手颤了一下，泼出两滴，落到了碟子上。
苏醒的目光和张远在空中交汇，然后都落到了王铮亮的身上。
“亮哥，你是不是·····”
“不是。”
苏醒看了一眼张远，”我还什么都没说。”
王铮亮直接了断的回答，“他只是我很好的朋友，朋友，我·······”
声音渐渐迟钝下去。
“我为他，为他们感到难过而已。”
陈楚生的脚步踩在积水上，停在他们办公室的楼下。
小学夜晚空无一人，只有披着雨衣的老爷爷正骑着三轮车从身边驶过。他手上撑着王铮亮家里的另一把伞，手上拿着刚从超市买的蔬菜。他抬头时候雨水溅落到衣袖上，他能看得见他们办公室的灯火通明，窗帘没有拉上，坐在窗边的苏醒的背影没有动，他手放在桌面上。
王铮亮坐在他的面前，看不清神色，陈楚生心里却一清二楚。
刚才的画面在脑中重放。
“我出去一趟。”
陈楚生转身端着碗进厨房，“嗯？办公室有事情？”
王铮亮摇摇头，“不是·····我——有点东西没买，我去买点东西。”
陈楚生点点头，没有继续过问。
可是他撒谎的样子真的太容易看破，只不过陈楚生不愿意一句话那么简单直接的戳穿。
陈楚生平静的站在没有路灯的雨天的路上，浓重的掺杂着褐黄色的墨色天空，仿佛要把这个城市的辉煌吞没。
他抬头看着那个办公室的方向，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他瞒着自己来办公室，应该是他们的来处有消息了吧，或许是找到了？
他抬着的头逐渐低下，看着浸湿的鞋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选择转身离开。
室内的苏醒看着王铮亮低着头不愿意承认的样子，问了一句，“生哥没来吗？”
“我……没告诉他们。”
王铮亮整理了一番思绪，冷静下来在刚才的桥段里找到了突破口，“可是————你刚才说的，和他们空白的背景并不吻合。而且作者没有给他们设置名字，总不可能他们自己编出来的名字吧。”
苏醒沉吟几秒，“是这样。但是我想说的是吧，这篇确实和他们有关系。”
电脑上的画面再变换几次，跳出来一个更加简陋的封面。几乎是空白的旋转的进度条转出来一个大半空白的介绍页面。
王铮亮怔愣一秒，却发现这本书连名字都没有，标题被打码，显示的是还在审核。他扭头看着苏醒，苏醒松开鼠标，不知道在想什么，说，“这是一个作者给他们两个写的平行时空同人故事，这本书只有两章，就再也没有后续了。”
王铮亮把鼠标夺了过来，点开潦草稚嫩的章节里迅速浏览。
张远的声音接过苏醒话茬，继续在室内流淌。
“两章没有多长，给陈和王起了名字，然后给了他们一个新的生活的而空间。后来作者交代完这些就没有继续写下去了，世界观都没有怎么交代。”
陈楚生和王栎鑫。
“应该就是这篇没错了。”
王铮亮的目光落在发黄的电脑屏幕上，方块字简略却又熟悉的描摹着他们两个在那座山上愉快的生活。没有仇恨，没有刚才苏醒嘴里那本书上惨烈的经历，悲惨的结局。虽然苍白却有了新的血肉，和起好的名字。
鼠标箭头落在那几行字上。
“为什么在那个副本里他们明明背负着痛苦却做什么都成了错的呢？这太不公平了。”
“所以他们从那个世界出来了，在这个世界里，有了名字，有了生活的意义，所以爱啊，和隔阂没有关系，这也是一种方式，救他们出来。”
王铮亮眨了眨眼。
有些湿润。
他的翻页停在作者永久停更的尾页，然后寥落的只剩下评论里唏嘘的叹息。
爱把他们捞起来，横陈在这只有两页的故事里。
09
陈楚生知道可能回去就是这几天的事情，第二天就找了张远出来。张远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有些诧异，抬头想找王铮亮问问，却又被陈楚生紧接着发的一句“先别告诉亮哥”顿住了手。
坐在咖啡厅里，陈楚生问张远。
”你当时是怎么留下来的。“
张远愣住了，”生哥——你——“
“我只是想问问。”陈楚生双手交叉放在嘴前，淡淡的语调里都是诚恳。
张远无奈的摇摇头，”作者不喜欢我这个角色，大改的时候，把我抹掉了。所以——我就没有必要回去了。“
在他要回去的那个晚上，亲手找到他的结局的苏醒捧着那本实体书，然后就这么直直的落在了地上。死亡的章节和描写被他用红笔加粗，似乎强调似的画了一遍又一遍。苏醒要拉着他出去，王铮亮一把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你也看到了，亮哥。“
“你确定要把他送回去吗？可是回去之后不到两章他就会……”苏醒低头看着卷宗，然后问王铮亮，“我们这样好像在宣判命运的神棍，————你回答我的问题，他回去之后，就会立刻死掉吗？”
王铮亮站在苏醒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会。“
“可是，Allen，这是我们的职责，他现在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但其实他并不是————”
“这个道理我懂！”苏醒冷静的说，“从我第一天，从我第一天来到这个岗位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想问的是，真的没有任何的办法吗？”
王铮亮手脚冰凉，“没有，Allen，除非他这个角色从书中世界消失，不然我们会破坏这本书中世界的平衡。”
苏醒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荒诞小说，什么傻逼剧情都能钻缝子要人死去活来的在悖论里做选择。
他不想红眼却又找不到焦距的眼睛转身看张远的那一刻，是张远第一次看这个人信仰崩塌的样子。张远摇摇头，“我走就是了，那也应该是我该回去的地方。”
“不行。”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张远一句话突然拉近他们的距离。
苏醒在原地消化这个问题，已经完全穿帮的沉默结束后，他抿了抿嘴，还要逞强的摇摇头对着他笑的毫无顾忌，“这是我最靠近救世主的一次，我当然要把握住。”
“你有病吧。”张远在这个时候却一点都紧张不起来了，他隔着窗子都能看到送他们离开的那个入口的地方，仍旧还能够用轻飘飘的语气和苏醒开玩笑。
苏醒问他，“你回去可就吃不到这里的饭了。”
张远平静的笑了笑，“怎么吃不到，我还能吃到断头饭。”
他抬头故作稳重，还想稳住面前人的心神，却被他一把推出门外。他隔着玻璃看着苏醒对着他打着口型。
“快跑。”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被上天眷顾，但是有人先一步，眷顾了他。
陈楚生心一顿，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并不能由他主宰的事情，在眼前慢慢的于事无补，才是最令人失望的。他靠在沙发靠背上，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所以，苏醒一直担心的事情，是你·····会因为有可能出现的下一次修改必须要回去？“
”我们·····“张远的眼神里顿了一顿。
陈楚生无奈的笑了笑，”我看得出来。“
”不知道自己受制的时候我不觉得什么，等真的知道了，才真的疲乏。“
张远反问，”那你呢。“
陈楚生不解的抬头，”什么？“
”亮哥。“
陈楚生深吸一口气，并无疏漏的摇了摇头，他世界的屏障很深，让人第一眼看过去看到的是映射天光的镜子，”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
一模一样的的说辞。
一模一样的。
10
陆虎看到王铮亮和苏醒相顾无言的时候，手上还提着门口新来大爷卖的煎饼。兴高采烈的踩着点进门，”唉我跟你们说，那张大爷还真有一手，说是出新品就出新品。“
”你们怎么了？“
王铮亮把一晚上写好的文件直接扔到了陆虎的桌子上，轻轻的说，“签字吧。”
莫名其妙被递了笔的陆主任在翻开文件的前一秒还是笑嘻嘻的，看到陈楚生和王栎鑫两个要被遣离得名字的时候，笑容僵直只在一个瞬间。他圆润的眼睛从文件放下的那一刻露出，然后说，“这么快就······就找到了啊。”
其实一点都不快前前后后几乎拖了一个多月，可是在他们的世界，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等会，给楚生打个电话。"王铮亮思考着解决方法，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寂静的影子又出现面前。他的声音立刻就断在了半空。
“我到了，现在就立刻开始吗？”
陈楚生穿着那天王铮亮给他买的焦糖色的衣服，明明是显年轻的颜色，却看起来沉稳又柔和。他整个人蒙蒙的落在雨后的晨光里，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可以等一会吗，栎鑫想再去吃完馄饨，可以等他一会吗？”
陆虎签了字立刻推门就出去了。
晃动的门板前，陈楚生的目光明显是直直的看着王铮亮的。
王铮亮有些苦涩的开口，“你知道？”
陈楚生点点头，“能猜到。”
张远从门后把苏醒叫了出来，整个房间一时间寂寥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苏醒深深的看了室内两个仿佛被下了定身咒的人，“怎么了，生哥刚才把你叫去了吗？”
张远点点头。苏醒的手指了指两个人之间，然后面露询问的神色。"他们可能两个人都没想明白。"
“早饭给你准备了，栎鑫去买的，你喜欢吃的那家包子。”
陈楚生把袋子放到了王铮亮手边，看着杯子里凉了的咖啡，摇了摇头，絮絮叨叨的说，“晚上没睡，伤身体————还喝着这个，记得今天回去补个觉。哦对了，昨晚雨太大了，我把你阳台的窗户关死了，你要是要通风的话，记得开锁扣。不过要是先补觉的话就别急着开，万一睡觉的时候吹受凉了····”
“楚生。”
王铮亮深吸一口气。
陈楚生温煦的抬头，“嗯？怎么了嘛？”
“我有点舍不得你了。”
王铮亮说出来都觉得自己矫情，索性直接低头闭上了眼睛。陈楚生却只是平和的笑了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给了他一个分寸克制的拥抱。他的下颚轻轻的掠过王铮亮脸颊，两个人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却在各怀心事里，好像都停滞了感受和思考。
“能给我看看，我的故事吗？”
王铮亮没有办法拒绝这个请求，把整理好的卷宗递到了陈楚生的手上。他慢条斯理的看完了所有的文字，神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直到了最后，他的嘴角勾起。
“我还是幸运的，至少我是被拯救而诞生的。”
“你会不想回去吗？”
“我当然会。”陈楚生不假思索的说。“那个世界陈有了新生，这个世界，陈楚生有了新生。”
王铮亮好想好想说出那一句，不想走，要不就不要……
可是不行。
他清楚自己必须要做这个恶人，就算面前的这个人是陈楚生。苏醒当年的位置如今换到了他的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笑着把陈楚生带过来的包子打开，装作若无其事的背过身去。陈楚生看着王铮亮的背影，脑子里难得混乱无度，他想，今天过完，他就要忘掉了。他愿意回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能保留这段记忆呢。
好像也没有办法。
“那就·····我先进去了。”
陈楚生看着那个链接通道的大门，他想或许进去一个人等候能让现在内心涌动的复杂的情感弱化一些，不至于如此得让他快要脱口而出一些并不适宜的话。
他转过身的时候王铮亮的话仓促的拦住，“我————”
陈楚生没有回头，停在原地。
“我······”
王铮亮内心来回曲折折磨的情感起伏这一刻没有办法定义，他要说什么，说其实我对你的感情更超出一些，更依赖一点，更多更比你想象里的要过分一些？可是他现在不要说有没有可能得到陈楚生的回应，就连再见面的时间都已经可以掰着指头算了。
他不知道现在说到底有没有什么意义，到了最后他皱着眉头选择紧紧的捏着之纸袋的边角，然后松了一口气选择放弃。
“希望……以后还能遇到像你这样的朋友。”
朋友。
他选择以朋友的身份和他告别，让剩下的情感和这段马上就要结束的记忆完全的腐烂在内心深处。伴随着无法落下的眼泪浮浮沉沉，永不见面。
陈楚生听着这个熟悉的词语，却反问他，"仅此而已吗？"
王铮亮瞳孔一震。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是不是他也还有别的期待？是不是他们之间还有一根蚕丝一般的维系在牵动着两个都闭口缄默的情感，是不是他也——
——没有是不是了。
让一切都停在这吧。
王铮亮不愿意让自己继续思考下去，闭上眼睛，心一横。
“仅此而已。”
陈楚生舒了一口气，推开门，留给他一个背影。语调里微微的颤抖，还有尾音里轻飘飘的上浮，最后变成了落地一个沉重的字眼。
“好。”
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告诉他。
“你就当我，是个虚拟不曾存在过的人吧。”
“虽然，确实是这样。”
11
陆虎发现门口的馄饨店突然就没有以前好吃了。他批了苏醒的辞职报告，转头就一个人去馄饨店点了一碗和那个晚上一样的套餐。他扒了两口，刚想抬头说什么。
他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难过的情绪总是会后知后觉乘虚而入，然后自然而然的在微不可察的细节里迅速被攻陷。他低头，眼泪猝不及防的往下掉，然后想。
真的好像一场梦。
“你就说二哥在这本书里。”
陆虎看着桌上薄薄的两页纸，却零零散散的写满了对他来说重若千钧的名字。
苏醒带着最后一批用品转身离开这个工作了好几年的办公室。张远陪在他的身边，听着他突然感慨一句，“我还记得，当时就是在这个地方我在帮你堵门，让你快跑。不是亮哥，我那个时候就先被开了。”
张远笑了笑，“是啊，你当时的姿势，确实很像个专业堵门催债的。”
“以前我做这个工作说句不好听的，确实真的必须要把这些角色不当活人看，不然，根本没有办法做到不带感情的处理工作。”苏醒轻笑一声对张远说，“现在越来越没办法那么想了，我想确实没有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拍了拍张远的肩膀，挑了挑眉毛。
“都怪你。”
张远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对对对对，是我惹了咱们全勤大能手苏少爷动了凡心了，嗨呀，这看来还是你道行不够深嘛……”
“你——”
“你别把你一纸箱全甩出来了。”
苏醒走的时候，王铮亮就坐在办公室里听着这吵吵嚷嚷的动静。每一个字他都听的清清楚楚，然后心里冒出来一个认同的短句。
苏醒说的对，他好像也被影响了。
不可逆的，被影响了。
他好像没办法那么按部就班的看待这些曾经被他视为虚拟存在，有些好笑又有些荒诞的角色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带一句触动的处理他们纷繁复杂的人生。陆虎回来的时候神色看起来也并不太好，和他对视一番之后，靠在王铮亮的肩膀上一语不发。
他们都选择放一个长假，办公室交给了上面下派的调岗先代任。王铮亮好好回去休息了几个月，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可是一抬头，看到厨房门口的那幅鲨鱼，日复一日的失败。
他企图把这幅画放下来 却发现无论放到哪里，都好像没有办法忽视。
如果时间再长一点。
他不止一次去想。
说不定他们都能得到一个结果。
王铮亮回班的第一天。先看到一长串的清除资料名单里有一个熟悉的屏蔽名。他的手颤抖翻看了几遍，确认这是被删除的资料名单。“所以……是为什么清除。”
宣派员摆摆手，“嗨，作者删文了呗，所以这一波正是磁场活跃的时候，要是有出来的角色一定要安顿好，不行就最好加入我们办公室。”
出来的角色……
王铮亮风风火火的闯入那个每天上班都要看到的人满为患的聚集室。他第一次那么期待去看人群当中的面孔。他一把推开门，在哄闹的人群里充耳不闻，径直冲进去，向床边走去。
他看到了一小抹棕色的头发。
阳光灿烂的中午，王栎鑫似乎看到他，歪着头朝着他透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拐了拐身边那个正在看着窗外的男人。男人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那温柔长情的眼睛和许久前的第一次相遇完全重合，就连观望的角度都是一样的。
“现在是在干嘛？这里是哪里啊——”
王栎鑫看着朝着他们走过来的王铮亮摸不着头脑。王铮亮身后跟上来的新成员已经在维持秩序，他往前走了两步，王栎鑫有些看不明白状况的朝身后的陈楚生求救，“哥……这是……”
陈楚生眨了眨眼，收回目光。两个人的视线这个一刻重新交汇，王铮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去要掉眼泪的欲望。挤出一个笑容，“先登记姓名好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点点头。
“陈楚生。”
王铮亮几乎在手抖，这个名字再次落在登记簿上差点被他写离开这一行。他鼻尖一酸，眼泪还是忍不住要往下落。于是就只好转过身去，面前被刷新记忆的陈楚生不解得歪着头，但是直觉告诉他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怎么了吗？”
“没事。”
刚说完没事，门口飞过来的第二个炮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冲进来抱住了王栎鑫。
“王栎鑫！”
陆虎拎着外卖直接放到了王栎鑫的面前。亮晶晶的眼睛看的王栎鑫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陈楚生惊讶的看了一眼王铮亮，又看了一眼陆虎，明明没有面前两个人的记忆，却看起来他们都格外的熟悉。
王铮亮想，他们从被爱的土壤长出新的轮廓 现在从无字书走到这个世界里，真正的鲜活起来。或许上天真的在垂怜他们，真的拯救了最初的，后来的，现在的每一个陈楚生。
和他。
陈楚生问:“我们……之前认识吗？”
王铮亮点点头，“也可以从现在开始，重新认识。”
陈楚生若有所思，他的眼睛还是让人一眼看到，就仿佛要溺毙于此。他有些好奇的说，“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朋友吗？”
“对我来说，不止于此。”
现在陈楚生从没有字的书页重新走来了。
王铮亮会帮他在这个世界重新写下属于他的文字。
“你看多好啊，这个世界，都只是一本重头开始小说而已。”
苏醒离开档案室的第一天说。
“所幸这个世界的结局没有轻易的降下be的结局，给了我们曲折回环挣扎求生的机会。给了从虚拟里跳动的鲜活的心跳，新生的机会。”
【楚鑫】一个名为爱的秘密
伪现背。
一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
陈楚生抽完烟，回到寝室，摸索着走到床边。
跟他离开前相比，寝室太过安静。他刚坐下，听见王栎鑫用气声喊他。
“生哥？”
陈楚生含糊地嗯一声，语调上扬。他不搭腔，以为王栎鑫只是被他进出房间的动静惊扰，很快便能再睡着。但王栎鑫翻身坐起，黏黏糊糊地问：“怎么了？”
陈楚生实话实说：“出去抽了根烟。”
借着手机没来得及关闭的手电筒的光，陈楚生抓住王栎鑫的手，后者还没完全清醒，但很顺从地张开手，和他十指相扣，并下意识地握紧。
陈楚生忽然失声。
四公刚刚结束，他陪王栎鑫度过一个酸涩而痛苦的生日。王栎鑫在舞台上被淋湿，但陈楚生觉得，王栎鑫是一团燃...
伪现背。
一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
陈楚生抽完烟，回到寝室，摸索着走到床边。
跟他离开前相比，寝室太过安静。他刚坐下，听见王栎鑫用气声喊他。
“生哥？”
陈楚生含糊地嗯一声，语调上扬。他不搭腔，以为王栎鑫只是被他进出房间的动静惊扰，很快便能再睡着。但王栎鑫翻身坐起，黏黏糊糊地问：“怎么了？”
陈楚生实话实说：“出去抽了根烟。”
借着手机没来得及关闭的手电筒的光，陈楚生抓住王栎鑫的手，后者还没完全清醒，但很顺从地张开手，和他十指相扣，并下意识地握紧。
陈楚生忽然失声。
四公刚刚结束，他陪王栎鑫度过一个酸涩而痛苦的生日。王栎鑫在舞台上被淋湿，但陈楚生觉得，王栎鑫是一团燃尽的火焰。水，像水一样——他的衣服是湿的，手是湿的，脸是湿的，眼睛也是湿的。他们抱在一起，那十几秒，或者是几十秒内，陈楚生以为他们都变成液体，交汇在一起，缓缓地流淌。
王栎鑫叹气，又发出很明显的吸气声。他准备说什么，但很不幸地，没说出话。
陈楚生说：“睡吧栎鑫，很晚了。”
王栎鑫可能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很晚了，很晚了你还出去抽烟？”
陈楚生无从辩驳，悠悠道：“睡不着，就抽了咯。”
后来王栎鑫没睡觉，蹭到陈楚生身旁，跟他挨着坐一块儿。陈楚生不记得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抽完烟后含了口水，又吐掉，但嘴里仍残留着烟味。他们说话时，他闻到这股烟味，不知怎的，很是飘飘然。他疲惫不堪，身体很沉，意识很游离。他一直在说话、倾听，但他觉得他的另一个自我正在分离。第一个自我坐在这里，忍受肉体与精神的双重高压，第二个自我却在往回走，走到他和王栎鑫还很疏离的时候。王栎鑫离了婚，气质似乎少了什么，又似乎多了什么。聚会上，他跟陈楚生打招呼，说“生哥，好久不见，最近挺忙哈”，陈楚生感到奇怪，问：“你不是跟我在一起吗？”
这句话问得不合时宜。于是第二个陈楚生又退回来，只剩下最开始的陈楚生，坐在王栎鑫身边，胳膊贴着胳膊，大腿贴着大腿。王栎鑫兴致不高，也可能还在犯困。陈楚生听着听着，忍不住打断：“栎鑫，停一下。”
王栎鑫讲到哪里了？王栎鑫讲到07年，讲到四公，讲到“还好，不怎么累”——陈楚生听着刺耳，揭穿道：“哪里的话——什么不累啊，你人都要累没了。”
王栎鑫被噎住，几秒后笑着说：“这就没意思了。”
那什么是有意思？参赛、夺冠、封杀……一环紧扣一环，他被某种虚无缥缈的意志要挟，做决定时很果敢，事后也不免迷茫。他不再年轻，不知不觉拿年龄换取阅历，他看不明白的事情少，不后悔的事情多。但对王栎鑫，陈楚生是束手无措的。他们一直缺少接触与了解彼此的媒介，以至于关系不冷不热得有些尴尬。他的欣赏与惋惜，对王栎鑫而言，有如钝刀，教王栎鑫不得不袒露出脆弱的内核。陈楚生鲜少遇到这样的难题，且因为他在意，这题就格外难解。
王栎鑫耷拉着脑袋，像一只顺毛的小狗。陈楚生反思自己是否过于婆妈。王栎鑫喊他“大哥“，””“大哥”是个多亲密多暧昧的词，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啰嗦、强势与心软。
这个夜晚平静、忧伤。王栎鑫在陈楚生的床上睡觉，占据陈楚生的被褥，陈楚生便盖他的被子。他们牵着的手早已松开，陈楚生在梦里翻身，搂住王栎鑫的手臂。他醒得早，在洗手间洗漱到一半，王栎鑫才睁眼，迷糊着，坐着发愣。
陈楚生站在门口看他。
王栎鑫说：“早啊，生哥。”
几秒后，他一拍脑袋，又说：“生哥，我昨晚睡的是你的床啊？”
陈楚生有意逗他：“是哦，一定要睡我床上，推你都不走的。”
王栎鑫噌地蹦下床：“那哥，你昨晚睡哪儿？”
陈楚生憋着笑：“睡你旁边啊。”
王栎鑫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绕过陈楚生，伸手去拿牙杯。他咬着牙刷，含一嘴牙膏沫子，在镜子里先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再看见陈楚生的脸，接着是陈楚生的身姿。陈楚生立在那儿，宛如一节青而有劲的脆竹。他既然做音乐，那也可能是一根长笛，在风吹过时吟唱。竹子是温热的吗？王栎鑫没想出答案，手已经攀上陈楚生的胳膊。陈楚生起来太久，从被子里带出的热气散得差不多了。
王栎鑫在陈楚生身后跟了一整天，弹壳几次碰着他，一顶腮，忍无可忍地问：“你怎么跟人家儿子一样？”王栎鑫跟他不客气，两步跨到他身后，双手勾住他脖子，挂在他身上和他打闹。陈楚生边看边乐呵，真觉得多出一个儿子。
但到成团夜上，他们都喝多了酒，一群大老爷们醉得满场跑。王栎鑫起初还见到人就敬酒，喝着喝着就安静下来，坐在陈楚生身旁，偶尔迷蒙着眼四处张望，大多时候则低着头，看不出是犯困还是不舒服。场面太过混乱，陈楚生再如何在社交场上游刃有余，也只是勉强留出几分清醒。散场时，他拍拍王栎鑫的脸，王栎鑫抬头，脸上的泪痕把陈楚生吓一跳。
陈楚生捧住他的脸，问，是哪里不舒服吗，栎鑫。
王栎鑫摇头。他们好像又回到蘑菇屋，没有翻红，没有邀约，没有交集；王栎鑫说他过得不好，陈楚生问你凭什么不好。那晚流动着歌声和吉他声，人的眼睛暴露在外面，跳动的心脏也袒露在外面。那么坦诚，那么陌生，隔阂那么清晰。但他们习惯牵手与拥抱，习惯睁开眼后说早啊，习惯朝夕相处。王栎鑫探出身亲他，被亲的感觉是有一片羽毛落下又飘远——他们怎么会回到蘑菇屋？
“生哥，我是太高兴了。”王栎鑫说。
这时，陈楚生又想抽烟了。
睡不着时想抽烟，焦虑时想抽烟，高兴的时候也想抽烟吗？陈楚生不记得是谁问的这句话，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想去抽根烟。他拉着王栎鑫去洗手间，在等对方洗干净脸的几分钟里，放空地想节目结束后会发生什么。他没想出个所以然，王栎鑫脸上挂着水珠，已经蹿到他眼前。陈楚生想帮他擦脸，没找到纸纸，便把手掌贴上去。王栎鑫醉得厉害，脸颊发烫，几乎闭着眼，却缩了缩鼻子。
你好热啊，栎鑫。陈楚生说。
陈楚生要把手收回去，手指上的戒指抵在王栎鑫颧骨上。他动作一顿，无缘由地感到惆怅。
王栎鑫笑了：“抱一下吧，哥，你是冠军啊。”
他没给陈楚生反应的机会，就环住陈楚生的腰，紧紧地贴近陈楚生的胸膛。拥抱的感觉也很好，陈楚生回抱住对方。他迫切地需要被需要，而拥抱仿佛把完整的自我交付出去。王栎鑫对他的依赖毋庸置疑，他在享受这份依赖的同时，接受王栎鑫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刻下的改变。
王栎鑫忽然喊了一嗓子：“陈楚生，X-leader，年度总冠军！”
“别喊。”陈楚生蹙眉，警告道。
他一只手还放在王栎鑫脸上。王栎鑫哈哈大笑，用脸去拱陈楚生的戒指，用体温把那枚戒指熏热。过量的酒精从王栎鑫体内传递到陈楚生身上，让陈楚生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他脑中的弦绷得很紧，在王栎鑫吻住他的戒指时断裂。
为什么这么做呢，栎鑫？陈楚生问。
他怎会不知？他守着一个庞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在他们的心脏里共同跳动。
“王栎鑫。”陈楚生郑重地，字字清晰地重复，“为什么这么做呢？为什么要亲我？”
他们从未靠得这么近过。
07年，在城堡同吃同住的日子里，王栎鑫跟俞灏明好像一对每天都在面临生离死别的情人，不是在打闹，就是在抓紧时间地拥抱；陈楚生没把比赛当作所谓“改变命运的重大节点”，对大多数人也不表现得很亲热。他们的联系一度断开，因为谁都一头扎进新的生活，谁也记不起对方。
陈楚生没有说过，他很喜欢王栎鑫的青春劲儿。时间的流逝是没有形状的，人活着犹如行走在旷野上，在出生时就决定寻找什么，在半路上找到某个能确认自己活着的锚点。王栎鑫永远保持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少年感，这让陈楚生无数次回到他们相识的地方，再跟随剧情的发展退回到现在。
真是奇怪，他们竟然靠得这么近，肌肤相贴，很热，很晕，像两条溺水的鱼。
王栎鑫开口，哀求似的：“生哥，你别问我。”
-
陈楚生，有点冷。
夜话时间，17岁的王栎鑫冥思苦想，得出这个结论。
“你为什么要犹豫这么久？”俞灏明配合地压低声音。他们以为在秘密接头，实际上王栎鑫根本学不会小声说话，声压大得方圆几里的人只要想听就能凑到热闹。
王栎鑫说：“我又不了解他。”
不了解为什么要背后谈论？俞灏明感到莫名其妙。但他跟王栎鑫永远统一战线，也就没刻意拆王栎鑫的台。
他们这番对话最后被苏醒一字不落地背给陈楚生听，用来调侃陈楚生“不讨小孩子喜欢”。陈楚生觉得好笑：他跟这俩小孩实在聊不到一起，见面时打招呼，分别时说再见，眼下他们还特意聊起他，几乎让他生出一点受宠若惊的感想。
第二天王栎鑫跟陈楚生碰面，前者没心没肺地喊陈楚生的大名，陈楚生也就礼尚往来地叫他“栎鑫”。
王栎鑫站着不动，露出迟疑的神情。陈楚生以为他是后知后觉出“被抓包”的尴尬，好奇他的反应，也站着不动。
“你是不是写了很多首歌？”
陈楚生等到一句出乎意料的提问。
谁都说不准王栎鑫当年是怎么看陈楚生的。他很少去闹陈楚生，跟陈楚生说话总是故作淡定。他说陈楚生有点冷，他说陈楚生会是冠军。更远的以后，他在陈楚生手机里留下十几条未接来电，陈楚生焦头烂额，一夜间从人人都可瞻仰的塔尖掉落，背负上亿的违约金，几天后才给王栎鑫回拨电话。
陈楚生知道王栎鑫要问什么：事情是真的假的？你要还多少钱？你以后要干什么？但王栎鑫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破口大骂：“陈楚生，你是白痴吗？你怎么这么久才给我打电话啊？”
陈楚生说，这几天很忙啊。
王栎鑫要是关心他，他还知道要怎么回答；但王栎鑫埋怨他，他就哑口无言了。
王栎鑫自顾自地往下说，我问他们你住哪儿，都没人告诉我；我的钱你要不要哦？我跟公司说我可以去跑夜场，来钱快一点……
陈楚生听得火大，忍不住打断他：“你别胡闹了王栎鑫。我欠多少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没钱吗？我不会找人借钱吗？我需要你一个小孩替我还钱吗？”
“跟我没有关系吗？”王栎鑫毫不示弱地吼回去，“我们不是朋友吗？”
陈楚生捏住鼻根，他的太阳穴传来被不断挤压的痛感。他气极反笑，握住手机的手纹丝不动。
“那你过来吧。”陈楚生掩饰住所有的情绪，轻描淡写地丢下这句话。与此同时，他想到在城堡的时候，王栎鑫仰起脸，像一朵带露的半开的花。
——你是不是写了很多首歌？
——还好哦。
王栎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你很厉害。”
陈楚生笑了。王栎鑫上次跟他说一模一样的话时，陈楚生正躲着所有人抽烟。王栎鑫跑到天台上躲酒，跟他迎面撞上。
陈楚生想，或许有一天，他会为王栎鑫写一首歌。
陈楚生有无数个想法，也有无数个灵感。那些都是他创作的依托。但不是每个灵感都被写成歌，也不是每个想法都变成现实。
王栎鑫买了最早的车票，口袋里揣着钱，敲响陈楚生家的门。陈楚生一夜没睡，顶着满脸的疲惫，让他进屋，又让他坐下，问他吃没吃东西，饿不饿。
王栎鑫心急如焚：他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来做客的。
他在电话里敢跟陈楚生吵架，见面了反而觉得处处都别扭。陈楚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陈楚生说等会儿带你去吃饭，他说行啊，说完终于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补充道：“我请你吃饭。”
陈楚生看他一眼，没说话。
最后还是陈楚生买单。王栎鑫敢怒不敢言，返回时越走越慢，陈楚生不得不停下来等他。他等陈楚生问他为什么生气，但陈楚生对他就像对家里无缘无故发脾气的狗子，不理解，也不打算理解。
“有想去玩的地方吗，或者回去睡一觉？”陈楚生公事公办地问。
王栎鑫瘪嘴，抗议道：“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
陈楚生双手抱臂，面容平静。但王栎鑫无师自通地读通陈楚生的潜台词：我有点生气，但你可以继续说。
王栎鑫心里没底，怕陈楚生回他“谁跟你是朋友”。陈楚生抱着把吉他，唱歌时有时像吟游诗人，有时像杀伐果断的将士。他离他那么远，抽烟时，王栎鑫能看见陈楚生的手指，和他手指间翻滚的星火；阅历是锋利的刀痕，也是烟燃烧时的雾气。陈楚生也会沉不住气，也会冲动，也会幼稚，但这些王栎鑫都看不到，因为他落后太远，能看见的只有年长者的背影。
这一点儿都不公平。王栎鑫委屈地想。凭什么陈楚生叫他过来，他就着急忙慌地过来；陈楚生要敷衍了事，他就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楚生好奇道：“那你想我怎么对你？”
王栎鑫想解决问题，但陈楚生抛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议题。王栎鑫急眼：“什么怎么对我？你你……你就不能对我亲近一点吗？”
在令人头晕目眩的沉默里，王栎鑫在陈楚生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不安与胆怯。他背负着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这个秘密一直深埋在地下，见不到一点阳光，本不该生长。
陈楚生比王栎鑫更早地意识到这个秘密的存在。他的火气忽然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新鲜感。他好脾气地冲王栎鑫笑了下：“觉得我对你冷漠是吗？那你站近点哦。”
王栎鑫敏锐地嗅出危机感。接下去的遭遇并不是什么甜得麻痹人的神经的美梦，而是一场无法预料的风暴。陈楚生站在风暴中间，王栎鑫进退两难，却硬着头皮迎上去。后来他经常梦到这一天，内容五花八门，有时让他落泪，有时让他难堪。要到很多年以后，他也走一遍人间冷暖、世事无常，才明白陈楚生是载他的船。
王栎鑫和陈楚生依旧不亲密。聚会时他们敬酒，偶遇时他们叙旧，节假日时他们互发祝福。王栎鑫愈加频繁地梦到陈楚生，终于在夜里拨通俞灏明的电话。
你说，一个男的，有没有可能喜欢另一个男的啊？王栎鑫惴惴不安地问。
俞灏明足够聪明，也足够体贴：“你喜欢上谁了啊？”
要怎么形容陈楚生呢？王栎鑫抓耳挠腮，既害臊又羞耻。他本想说“就陈楚生嘛”，罪恶感却如影随形，让他做不到坦诚。他曾在校园的塑胶跑道上尽情奔跑，他以为自由就是能站上自己要去的每一处土地。时代的风吹过，自由成为他为了追逐远方而割舍的东西。
“你不认识。”王栎鑫说。
那天陈楚生笑着让他走近点，他鼓起勇气走到陈楚生面前，原本是直勾勾地盯着陈楚生，没几秒就低下头。
陈楚生说，栎鑫，抬头。
这话说得真温柔。王栎鑫一瞬间想到07年陈楚生在台上抱着吉他唱《原来的我》，手指在琴弦间上下翻涌，好像海浪。王栎鑫毫无防备地抬头，陈楚生反手打在他左脸颊上，他甚至感受到陈楚生的指骨的形状。
“清醒了吗？”陈楚生问。
王栎鑫疼得流泪，脑子一片空白，却下意识地点头。
陈楚生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揉他的左脸：“清醒了就听我说。”
“你来找我，我很高兴，栎鑫——这几天，你是唯一一个主动找我，而且是拿着钱来找我的人。但你做错了两件事。”
“你一个人大半夜地过来，长途跋涉，我不能不在意你的安全，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不是兄弟间两肋插刀的游戏。不止我，其他人，比你年纪大的，比你有能力的人，我们都没有办法，难道你说你想帮我，你就能帮到我吗？”
陈楚生说教完，以为王栎鑫会质问他为什么打自己。这一巴掌扇下去，本能的成分居多，陈楚生并没有气得上头，却也想不明白怎么会那么自然地冲王栎鑫抬起手。
王栎鑫却说：“所以你不想要我帮你，对吗？”
在苦难面前，无济于事的真心究竟有多重？陈楚生怔住，再说不出话。
-
你别问我。
你想让我问什么？你等待什么？你拒绝什么？我该问什么？
王栎鑫总觉得陈楚生无所不知，所以永远期望陈楚生为他指路，为他让步。但陈楚生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他的情绪同样鲜活，他的情感同样在等待能被寄放。老友记录制时，他们仍然睡在同一个房间。陈楚生早起时看向王栎鑫，以“猜测王栎鑫的睡姿”寻乐；他问王栎鑫“我的洗面奶在哪儿”，王栎鑫跳起来，一边没好气地问“大哥，你的洗面奶你问我在哪里”，一边任劳任怨地替他找。
陈楚生要如何和王栎鑫相处。这像一道无解题。人与人的关系一定要有楚河汉界吗？白天，王栎鑫边笑边伸手去拍陈楚生的肚子，熟视无睹旁人的惊诧；嬉戏打闹在众目睽睽下是“正确的”，背着人却成为“错误的”。同一间卧室的洗漱间，王栎鑫胡子刮到一半，定着满嘴的泡沫，陈楚生挤进去，笑得差点岔气：“你好那个。”
我好哪个？王栎鑫不解。
陈楚生的手拍在王栎鑫的赤裸的手臂上：“赶紧刮哦，不然让我给你刮吗？”
这话到底算玩笑还是试探。王栎鑫细想无果，探寻地注视陈楚生的脸。这时关系与关系之间的线变得模糊。陈楚生拿走王栎鑫手里的刮胡刀，手腕向上一翻，示意对方仰起脸。王栎鑫顺从地抬起下巴，在陈楚生的另一只手扶住他的下颔时紧闭住眼。
陈楚生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别人帮忙刮胡子；栎鑫，脸侧过来一点，另一边，对；栎鑫，栎鑫……
王栎鑫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抽离，睁开眼。
“为什么要我给你刮胡子呢，栎鑫？”陈楚生的笑藏着作弄别人的得意，又很快消失不见。王栎鑫感到在陈楚生周遭漂浮着的难过，却分不清它该是属于他们中的谁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了，真的很烦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陈楚生总要问他为什么？陈楚生看他时那么专注，好像真的把心寄在他这里一样。如果他给陈楚生一个答案，陈楚生是像过去一样否认他，教训他，还是接受他，认可他？
王栎鑫眼睛都不眨地说：“因为我爱你啊，陈楚生。”
陈楚生给他写《爱的尽头》，陈楚生希望他开心。他望着陈楚生的后背很多年，在他们离得越来越远，在他逐渐放弃前行的很多年。爱是黑暗的。陈楚生出现在他的一个又一个的梦里，他独自守着一个可怕的秘密，为此甘愿放弃自由。
陈楚生打开水龙头，调好水温，让王栎鑫低头。幸福是在陈楚生手指上被冲洗的泡沫，可以很微小，也可以很庞大。
你爱我啊。陈楚生一边用毛巾擦拭王栎鑫的脸，一边喃喃。
王栎鑫终于看透陈楚生的爱意，在穿过他们共同的十六年后。对，我爱你。王栎鑫轻快地说，与此同时，一个沉甸甸的秘密就像一颗成熟的果实，咚的一声掉落在地。
【时间延迟啦，目前截止到14号周六晚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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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LORY 1ST MINI ALB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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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9.9晚8:10-2023.10.14晚23:59（已延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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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是用来绑红线的
叶王酱，恋手癖王杰希的奇妙冒险，全文1w＋
01.
叶修从荣耀世界风光退场，回到家族企业去做上班族，他走入一个完全不同的现充世界，都市丽人们牛饮冰美式，耳朵与肩膀之间夹着手机，滴溜乱转地忙碌，一百位同事中未必有一人认识他。
基层事务并不难学，小叶在工位上高高摆了几摞多余的废纸，显示屏边缘贴满了便利贴，桌面设置成Excel表格的截图，看起来随时随地都在努力上工。五点半到了，他假装加一会儿班，就轻轻起身打卡回家，时间就在如此的百无聊赖、每日搓磨中度过，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迷上了鼓捣键盘。
所谓“终于”，是指叶修以前竟然出人意料地没有这项爱好。俗话说...
叶王酱，恋手癖王杰希的奇妙冒险，全文1w＋
01.
叶修从荣耀世界风光退场，回到家族企业去做上班族，他走入一个完全不同的现充世界，都市丽人们牛饮冰美式，耳朵与肩膀之间夹着手机，滴溜乱转地忙碌，一百位同事中未必有一人认识他。
基层事务并不难学，小叶在工位上高高摆了几摞多余的废纸，显示屏边缘贴满了便利贴，桌面设置成Excel表格的截图，看起来随时随地都在努力上工。五点半到了，他假装加一会儿班，就轻轻起身打卡回家，时间就在如此的百无聊赖、每日搓磨中度过，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迷上了鼓捣键盘。
所谓“终于”，是指叶修以前竟然出人意料地没有这项爱好。俗话说，字写得好与笔无关，以此类推，他认为游戏打得好也与键盘无关，不过是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这么多年，网吧的稀碎键盘也是一样用的。兴欣成为职业战队后，购买了一批贵得要死的外设，定制了为每个选手专门设计的主题键帽，由技术部进行组装，为了每个队员偏好的手感，进行了不同内胆和轴体的选择，关榕飞比较懂这些，因此叶修并没关心。
近几年键盘市场卷得很，出了各种五花八门连名字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轴体。不像十年前，只有吵闹的青轴和软糯的红轴，以及介于它们之间的茶轴。
叶修进入外设圈子鼓捣了半个月，已经不可思议地熟练使用手机淘宝和闲鱼，并且像女大学生一样用🍑和🐟代指它们。金钱如流水一般离他远去，他近日做出了自己最满意的一把，剪辑了组装键盘的过程和打字音视频，又翻出数年前发过几个荣耀教程的视频号（由于是借苏沐橙的手机开通的，账号性别是女），将视频扔在了网上。
起初，叶修只是随意的分享，认为可以为网友提供一些搭配上的启发。不曾想隔天下班一看，视频里竟然是一片黄色的弹幕，他很不习惯：因为黄色是黄少天的应援色。
再定睛一看，这所有黄色弹幕大意可以归纳为以下两句：1、姐姐扣死我。2、这个手打什么键盘，姐姐打我吖！
叶修花容失色，坐着靠背椅滑出十米。
二十八岁这年，荣耀之神从游戏世界走出来，初次体会到互联网真正的暗面。
02.
因为手长得秀气被误认为女性的第三个月，叶修已经在键圈小有名气，得到了男人们不情不愿的夸赞，“这娘们儿虽然是娘们儿，但技术还行”。也正因如此，来私信问他问题的都是女孩子，一口一个姐姐，说话好听又礼貌。叶修在网络世界中一向无所谓性别，因此也没有解释。
这天，他收到私信，被邀请去做bjd娃娃的手部倒膜。
定睛一看，对方是国内bjd龙头品牌“酒厂”的官方账号，近五年的荣耀角色可动小人都由他们承包。叶修立刻婉拒，称自己是男的，应该不是他们想找的人。pr却坚称这是设计师坚持的，他们新出的这个原创娃娃是无性别主题，甚至灵感就来源于他的手型，并且，其实倒膜很简单，只需要他摆出各种影分身和剑诀一样的姿势，不想露脸也完全没问题。
在对方的软磨硬泡（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下，叶修最终接下了这份工作，周末戴着棒球帽和眼镜口罩，全副武装地去了酒厂的开发部。
他将手泡进倒膜液，悲凉地想：前十年，哥靠手吃饭，没想到后十年，哥还要靠手吃饭……
简单却费时的流程大致结束后，叶修出来上厕所，意外地在走廊撞上一个隔壁棚往外走的人影。
此处需要卖个关子：北京这么大，他又刻意远离了从前的社交圈，本以为很难与前同事碰面。那一瞬间，叶修思考起来，自己与对方虽然精神上有高度的默契，但现实中并不算十分熟识，此刻把脸挡得严严实实，他能认出来吗？
微草队长显然比他坦荡许多，头脸上没有任何遮挡。
王杰希盯住了他，这样近看，他异于常人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叶修。”他立刻说，并且是陈述句，毫无疑问，不用再考虑他是否能认出的问题——俩人四目相对，都发起愣来。
叶修干涩地说：“呃，老王，嗨，好巧？”
“我来录一下王不留行新手办的数据。”王杰希狐疑地点头，算打招呼，“你……是，君莫笑最近有什么新周边？”
这原本是最有可能的推测，但君莫笑早在夏休期已经出过一波官方手办，在本赛季，这张卡显然没有找到能驾驭他的新主人，既然并不出场，通常也不会有什么新周边。
叶修支支吾吾：“啊，嗯，其实吧……”
王杰希是一个在社交中有些异于常人的角色，由于常年在天上飞，呼吸的空气比较稀薄，他时常察觉不到氛围中的微妙与尴尬，在此刻，他本该体谅叶修的犹豫，说一句“签了保密吧，不说没关系”，或是自然地岔开话题“这里边儿暖气也太热，你觉得呢”，但以上这些都没有发生，他用一大一小两只眼睛求知地盯着，直到那沉默太久了，叶修才拎起手，解释道：“其实吧！我来这里录一下手的数据，因为可能会出，呃，君莫笑的增补替换手。”
“噢？”听闻这个消息，王杰希眼睛微微一亮，看着他悬在空中的手，它们刚从倒膜泥里剥出来，清洗后涂了护手霜，像漂亮的水葱，他点头表示肯定，“那太好了，我会买的。”
奇怪的是，他看上去不是客气，不是捧场，而是充满了一种不知来处的热切的期待。
叶修不想、也不敢知道他的喜好。
03.
“你这儿结束了没，”还是王杰希先发出邀请，“要不要一起吃饭？”
叶修回京后开启了消极补偿模式，即是顺从地接受家里安排的一切，爹划拉一个分公司职位、配套的房子，紧跟着又扔来一把车钥匙，叶修一声不吭地接着，勤恳上班之余每周末回家吃饭，陪爹下棋，陪妈逛街。这不太健康，简直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但对于家庭，他确实不太擅长应付。理亏的时候，先沉默接受就是了。
说回这车，职员小叶平时就不太愿意开这辆挂着京A牌照的玩意招摇过市，今天隐姓埋名来酒厂，自然也是戴口罩挤地铁的。
“吃点什么？”叶修说，“今天挺堵的。”
“哪天不堵。”
叶修回身朝屋里的工作人员道了别，揣着手跟王杰希走了，为免他们双方打照面露馅儿，他积极地推着王杰希的背，小声说快走我饿死了。
二人在停车场相对沉默：出人意料，王杰希是骑摩托车来的，叶修不谙此道，只能看出该摩托十分酷炫，散发着人民币的味道。
“嚯，这么拉风，带过对象吗？”
王杰希瞧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刚买的，没载过人，没对象。”
呼呼的北风卷着，两人不再闲聊，驱车前往附近的餐馆。停进停车场，叶修松开对方腰间的手，迈下后座，余光一闪，才看到王杰希锁车的手光溜溜的，冻得指尖发紫。这场景如同一道惊雷，他动作比脑快，猛地捉住了目标。
“怎么没戴手套？”
体温从掌心相触的地方传过来，王杰希感到半边身体麻了一麻：“呃……我摩托车驾照是刚考的，没载过人，戴手套怕手会木，不安全。”
叶修凉飕飕地说：“冻成这样就安全了？给你的手骗保呢？”
“一会儿就暖了。”王杰希感到莫名其妙。他没见过叶修生气，之前在国家队闲聊，据苏沐橙说，叶修是十分随遇而安的，只有相当触及原则底线的事能让他生气。
叶修仿佛也觉得反应过激，放缓了语气：“自己还骑不熟，干嘛载我啊。”
王杰希显得更莫名其妙了：“……刚说了‘没载过人’，你听完不害怕，我肯定也不能怂啊。”
客观来说，王杰希绝不能算是一个牙尖嘴利的人，他只是用诚挚的话语配合“你这不废话么”表情，使人噎住，或者干脆就是装聋作哑。据叶修所知，在他和牙尖嘴利界的代表北方谦南黄甜鹬蚌相争的数年间，似乎还是方士谦和黄少天气得发癫的次数更多一些。
此刻叶修也终于体会到几分。
“呵呵，行，算你厉害。”
他将王杰希另一只手也拽过来，拢在掌心里，低头呵气。后者立刻身体一僵，慌张地瞪大眼睛，抬头张望附近有没有人注意他们，用上了劲儿想把手抽回去。
叶修也没坚持，松开了手，面上皮笑肉不笑：“这会儿知道尴尬了啊？你多大了王大眼，为了装酷不知道爱惜自己的手……”
王杰希把手揣进羽绒服兜里，“嗯”了一声表示听进去了，想了想，又侧过脸，露出一种悲悯目光：“上班太空虚了，跟我这儿摆前辈架子？”
“……”
叶修原本还考虑单独吃饭会不会尴尬，此刻两人已经呛得快挠起来了，气氛不可谓不热络。
04.
饭后，王杰希乖乖戴了手套送这位前同事回家，他戴手套总觉得被封印住了知觉，因此骑得很慢，像乌龟爬，调头转弯还得伸脚点地，叶修仿佛认为这事很可乐，笑声顺着相贴的胸腔和脊背震动，传到他身上。
被那双环在腰间的手烫到了似的，王杰希在当天夜里辗转反侧。到了半夜一点，他拿起手机，翻出了视频网站的键盘打字白噪音，凝视了半晌：页面上，这位博主的名字叫“甜甜小橙子一枚呀”。
他点击私信对话框，键入文字。
“姑娘，接代组吗，价钱好商量。”
王杰希端详了一下这段话，觉得看起来太像男的，他手指挪到称呼上，退格把“姑娘”删去，改成了“妹子”，仍然不很确定，上网观察一番，改成了“集美”，这下总算十分满意，按下了发送键。
【草莓椰椰冰鲜炫彩五角星】：集美，接代组吗，价钱好商量
博主第二天中午才回复，当然是婉拒了。
王杰希正在食堂吃饭，皱眉对着手机陷入了沉思，微草队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噤若寒蝉。他毫无所觉，放下筷子，认真在输入框编造理由。
“橙子小姐，是这样的，我通过了职业战队的试训，所以想要一把游戏主力，让我如虎添翼！真的非常喜欢你的视频，请帮帮我。”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钱不是问题。”
人美心善的博主耐心回复：“如果进了青训，会有统一的外设，而且你会有室友，在宿舍用又得考虑室友的休息，别惦记你那噼里啪啦的了。”
“不要噼里啪啦，我喜欢类银的。而且我不跟室友住一个屋。”
“单人宿舍？哪个青训条件这么好？”
“微草。”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发来了答复。
“恭喜啊，妹妹挑吧，我给你做。”
王杰希对此有些揣测，他怎么就答应了？因为是打荣耀的新人需要帮助，还是，因为是女孩子？
虽然心中涌起一股不快，但他不得不立刻想出一个得体的回复。王杰希绞尽脑汁地回忆，有一次训练前让柳非交手机，拼谷子群的消息叮咚亮在屏幕上，年轻女孩子大概就是那样说话的……
他胸有成竹地键入文字。
【草莓椰椰冰鲜炫彩五角星】：好耶，谢谢妈咪！！！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叶修正在润轴，他把二百个轴拆开，换压力克数轻一些的43g弹簧。职业选手有些是大力金刚指，偏好较重的手感，但这样长时间地训练大大增加了腱鞘炎的患病风险。
从丰富的经验分析，他认为40g~45g的提前触发段落轴或类银手感的线性轴是最适合打游戏的，太轻容易误触，太重则速成腱鞘炎。追求声音可以精润一下，不过要十分薄，并注意润滑的位置，仅仅消除杂音，而不改变利落的手感。
叶秋凑巧在他的小屋做客，被哥拉着听同一种轴在不同处润滑的区别（“这个润了弹簧和导轨，那个只润了小脚，你听听哪个好”）。叶秋面露难色，勉强尊重地听了，沉吟道：“口红色号都比这好认。”
“切，直男。”叶修说。
“你有什么脸说我？你——”叶秋骂到一半，被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吸引了注意，“跟谁聊天呢，有情况？”
“不知道，一个小朋友，男的。因为我这账号是女的，他可能不好意思，也在装女的。”
“就聊这几句你也能知道？”
“这你就不懂了，哥过去十几年，大量的社交都在线上，从细微的遣词造句就能推测对方的性格，性别更是小意思。你小子还有得学呢！”
叶修两指夹着润轴笔，在屏幕上的“小姐”、“如虎添翼”上虚虚画了圈，呵呵笑了：“你看，哪有人这么说话啊？太少见了。说出来吓死你，没准是王杰希也说不定。”
“你们玩得挺花的……”叶秋缓缓后退。
05.
下周日，王杰希在微草门卫处取到了寄给草莓椰椰冰鲜炫彩五角星的快递。
微草装备部的小陈来训练室给刘小别修东西，好容易结束，擦着汗抬头，竟看见王杰希在赛后休息日破天荒地早起了，坐在工位上，面前放着一些散乱的键帽——这尊大佛正吭哧吭哧地换轴呢！
小陈脑瓜子嗡嗡的，“哎哎”地大喊着冲将过来，鞋都擦出了火星子：“——队长！哎呦我的祖宗诶，这事你怎么能自己做呢？！有些轴难拔，拔的时候伤了手怎么办？您还亲自把轴摁进去了？压强这么大，拇指不疼吗，你的手怎么能用来做这个？！”
小陈一时激动，竟劈头盖脸把封建统治下的微草之王说教了一顿，反应过来刹了车，观察队长的脸色：好在王杰希只是呆愣愣的，并没有生气的迹象。
——他从专注的状态脱出，确实感到拇指食指使大了劲儿，有点酸。
原来这件事是这么费手的？魔术师的脑回路立刻一个跃动，联想到那些视频里拆装套件时露出的电路板：想必一不留神就容易刮破皮肤吧？
“你说得对，小陈。”王杰希豁然站起，表情凝重起来，“他的手怎么能用来做这个？”
小陈：“谁？”
王杰希摇头，又坐了回去。小陈不疑有他，一面娴熟地帮忙装好键帽，一面苦口婆心地劝说：“队长，您可悠着点儿吧，有什么修改要求就跟咱们提，如果喜欢玩这个，等过个五年十年退役了再玩也不迟，啊？”
退役……王杰希心里一震，确实，叶修已经退役了，那双手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上班估计还用这双手抱一堆打印废纸呢！就像他上次退役，在网吧给客人修主机的活儿，想必也是干过的。
王杰希垂下眼睛，解释了一句：“没拔几颗，这是我定做的，只是拆下来看看。”
“哦哦，是我误会了。”小陈埋着头只想逃离这颗星球，匆匆地拿起键盘，“装好了，我帮您拿去做一下触发反馈测试？”
“麻烦了。”王杰希心烦意乱地点头。
除去这些插曲，赛季上半程的末尾，王不留行状态堪称神勇，用荣耀之神亲手组的键盘，自然感到面色红润，身体健康，一穿十都不在话下。
06.
发烧友总有一个阶段在狂做键盘，这是一种创作，但自己又不是千手观音，因此自然会涉及到帮别人做：送朋友，或者给网友代组。
叶修认识的人可以说无一不是重度键盘使用者，于是在给炫彩五角星开了个头之后，先为自家人做了起来。他跟关榕飞打电话聊到深夜，收集了兴欣每个人的声音手感偏好。
“没想到你会突然入这个坑啊，考虑回来搞装备部吗？外设都是小事儿，银武这边才真的需要你。”
“您捧我，”叶修谦虚道，“给大家做新年礼物而已，拿到手你们装备部测试一下，不符合要求就改改，或者摆着看吧，毕竟我也不是专业的。”
“别介呀，你做的还能有不好的？”关榕飞说，“就算摆着，大伙每天也高低上两柱香。”
约摸一个月后，虽然叶修多次提醒大家低调低调，兴欣人还是一起在微博晒了键盘，给苏沐橙那把尤其酷炫，改装了拾音灯，配合枪炮师的招数有不同的光效。苏沐橙在微博评论里说：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人士给大家做的［捂嘴脸红笑］
叶修的新技能在职业群里被轮番讨论，黄少天大嘘：咱爷俩什么关系，不给我做一把。
叶修回复：敢做怕你不敢用，给你做一把手速上500就会炸的。
王不留行也冒了个泡：给他做一把感应到密集说话声就会炸的。
黄少天开始跳脚，群里一片欢声笑语。
虽然男人都一个德行，但他们职业选手大群较有素质，是基本不开黄腔的，一是因为有女选手在，二是怕被人截图挂在微博，塌房转发两万条。
在各种外设群里就截然不同了，叶修因为账号是女的，问个产品什么时候开团也被大哥们轮番嘲讽“不是键圈女神吗，不会自己收集信息呀？”，正要走，看见他们攻击起小橙子前一阵儿发的润滑脂调配实验视频，那视频是用AI女声配的，被很多人以为是本人声音。大哥们这个阴阳“女神对润滑好有研究”，那个淫笑“是不是自己用过做人体润滑呀”，更有拉踩的“不知道比18岁少女那款怎么样”，一时间屏幕简直不堪入目。
叶修准备关上对话框，却突然见到群里高速冒出几个文字泡：有人跳出来维护他。
“你们手断了？好奇效果不会自己配了试试？我们公司的技术部最近就用了橙子小姐的新配方做润滑脂，声音和手感都得到很大提高，你们只会打字吗？见识少别在这逼逼。”
大哥们哄堂大笑，甲说：笑死了还公司技术部，装什么逼？乙说：省省吧老弟，你这么舔，她会给你操啊？
又是那种微妙熟悉的遣词造句……叶修低头去看id。
【草莓椰椰冰鲜炫彩五角星】。
07.
叶修虽然身体在做上班族，灵魂仍有七魄被绑在体育总局，年后的一次国家队集训要他做顾问，涉及到为国争光，爹立刻打电话让经理给小叶批了一个月假，将他踹出公司。
叶修联系王杰希，说来微草做客，看看小袁是否能入大名单，缓解张新杰的压力。王杰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将他的剩余价值狠狠剥削，亲自到他家楼下接了人（这回是正经开车了），拽着就直奔训练室，隆重介绍：“今天叶领队莅临指导，大家掌声欢迎。”
训练室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大家先练着，我就看看。”叶修转过头，状似随意地问，“王大眼，你们训练营有女孩吗？”
“你要干什么？”王杰希此前的几分在意变成了十分在意。
“不是挖人的意思，有个认识的小姑娘好像来微草试训了，不知道留下来没。”
“哦，叫什么名字，我有空去看看？”
“不知道真名，算了。没事。”
转了一圈，叶修点了点人数，微草正选有9人，加上他刚好十人组织对抗赛，他捡了袁柏清旁边的位置坐下，宾至如归地说：“我拿治疗，小袁，两张卡你先挑吧。”
在四两拨千斤地逗袁柏清取乐的间隙，叶修还玩了玩小孩的键盘：咔嚓咔嚓的极地狐，像很吵的大家闺秀，确实符合微草治疗一脉相承的气质。
赛后复盘，叶修着重看了冬虫夏草视角里的王不留行，又看了王不留行视角里的冬虫夏草，他在王杰希工位背后瞧着屏幕，突然开口：“这儿，暂停一下。”说着已经自己出手按了空格键，又连按几个快捷键操作了一下。
爽脆但相对细微的声响，如果是在某部恋爱番中，背景音效会是“正中红心”。
“呦，老王，你这键盘声儿不大啊。”
“各人爱好不一样。”
“有品位。”
“谢谢。”
叶修在他脑袋边小声说：“草莓椰椰中间忘了五角星。”
“………………冰鲜炫彩。”王杰希补充。
“真难记啊，”叶修说，“下了班要不要去参观我的工作间？”
08.
王杰希今年冬天第三次来到叶修家楼下，终于正式地“上去坐坐”。
他见到书房电脑桌的陈设，愣了一下：显示屏前摆的键盘，是第八赛季出的王不留行主题键帽。
“……”叶修走前来不及收拾，只好顺着他的目光解释，“那什么，这系列所有角色的我all in了，每天轮流上岗，今天刚巧轮到你。”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王杰希嘴角拎起个明显的笑意。
叶修难得有种被先下一城的感觉。
王不留行的操作者把手悬停在键盘上，礼貌地示意：“能试一下？”
“咱姐俩谁跟谁，这还用问？”
“还是谨慎点好，有人把键鼠耳机当自己的对象。”
“我可不是，”叶修矢口否认，“你说的这个有些人不会是刘小别吧。”
“群友。”
他不提还好，叶修想起王杰希在全是臭男人的群里据理力争地保护他，感动的同时牙又要酸倒了。
客人像弹钢琴一样扒拉了一下实际上是叶修用来做主力的键盘。
“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王杰希突然说，“甜甜小橙子一枚呀。”
他平淡的声音念出这个id有种诡异的萌感。
“你早就知道？”
“我认得你的手。”
叶修扪心自问，自己绝对不认识联盟里任何人的手。
他用一种古怪的、类似于“你看报纸啊”的语气问：“……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王杰希被问住，僵直了几秒钟，有些不自然地点点头：“嗯，还行吧，会多观察一下。”
两人沉默半晌。
叶修开口提示：“王大眼，你发没发现，每次我在茫茫人海里干点什么，你总是第一个找到我？”
“这很好解释，”王杰希清清嗓子，“那会儿君莫笑是新区高手，搅风弄雨的，我肯定要去试试深浅，看能不能挖来……”
“是，联盟第一好队长，事必躬亲。”叶修晃了晃他的美手，“这又怎么解释？”
王杰希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克制不让眼神追逐他的手移动，如果这是在游戏里，他简直要用左手按住鼠标上的右手，强迫它不要转动视角。
“大数据，推到我首页了。”
“这么巧？”
“我平时听打字音助眠的，”王杰希说，“对我很有用。”
“不是，”叶修奇道，“别人爱听这个助眠就算了，你爱听，是不是嫌白天班没上够啊？”
王杰希故技重施，装聋作哑。
“为什么不是手长得像而已？”叶修追问。
“你的手……并不常见。而且我在国家队看过你打报告，你打字有习惯的指法和键位，左手更偏向WASD区，右手会承担更多任务。”
叶修扪心自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习惯的指法，又不是一指禅，能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
“怎么不说算命算的？”他说，“总结一下就是，你一直看着我呢。”
“是，”魔术师痛快地承认了，两只眼睛盯住了他，“你怎么说？”
现在是明牌了。
“你一开始在装女孩，对吧。”叶修挑起另一个话头，“怎么想起来多此一举，你不知道自己聊天有多男的吧？当初你跟小唐说，唐小姐，冒昧地问一下……”
王杰希脑门冒汗：“行了，别提……只是不想让你猜到这人是我。”
“王大眼，这是好事啊，说明你有了羞耻心了。”
“听起来不像好话。”
“我说真的，你看你，打小就是，对别人的挑衅也没反应，长大了之后，当众输给后辈也不觉得丢人，锚定了目标就做直线飞行运动，只要结果，自己没有多余的感受——我说的对不对吧。”
“是吧？”王杰希审慎回答，“这又怎么了。”
“我要把你从扫把上扯下来。”
“早就扯下来过了。”
“那是比赛里，现在讨论的是生活里的……”
“我说前辈，”王杰希凑了过来，“不擅长说这个就别说了。”
叶修算是松了口气，他总是避开煽情的场合，正是对此很苦手。
王杰希只是稍微靠近了一点，没有什么更多的肢体动作，但整个氛围，热乎乎的氛围，让他看起来像摊开肚皮的猫，挺直的背又暴露了些许紧张。微草队长是一个几乎从不紧张的人，强自信让他对一切都胜券在握，只除了这一件事……叶修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此刻开始，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太客气了，”叶修说，“我也喜欢你。”
“？”王杰希似乎早就做好准备被当成性癖古怪的前同事拒之千里，此刻十分意外：“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你这表情也太不相信了。”叶修黄豆流汗，“刚刚想通的，以前没琢磨这事，不过现在想亲你，应该没错吧？”
09.
“等、等会儿……王大眼！”叶修从黏糊糊的亲吻里抢出一张嘴，挪开了脸，“没聊完呢，轮到你说了，你……”他含糊地指指自己，“什么时候的事？”
王杰希想了想，把手从他脖子上撒开，退开到安全距离，认真地思考起来。就这一瞬，他恢复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不禁让人感慨性冷淡外表实在很有欺骗性。
“不是吧，想这么久？”叶修催促。
王杰希摇头，转而讲述起今年夏天的事：世邀赛决赛后，Magician Wang被主办方点名要求药检。
这是固定流程，每场赛后都会抽几个人。但王杰希被抽中显然不是随机的——最后十分钟彻底放飞以一当三的魔术师打法太像嗑高了。
颁奖仪式在一小时后举行，王杰希被点走的时候脸有点黑，大家都是又好气又好笑。叶修作为领队陪他一起去，路上觑着他脸色。
“老王，你紧张啊？”
王杰希不说话，在厕所外间捡了个长椅坐下，喝光了叶修递过来的矿泉水，半晌才说：“当然会紧张，万一出事，就会取消成绩，如果有人要害我们怎么办？确定今天喝过的水吃过的食物没问题？”
“不至于，瞧你手抖的。”叶修自然地拉过他左手，“比赛累死了吧，给你做个手操。”
他顺着大鱼际捏向掌心，认真地扳平拉伸，再转动每根手指，两指拎着熟练地向上一拔，由于太过于专业，倒是没催生什么旖旎氛围，这一套完了，力度又劲道地一路捏到小臂上去。
“手艺人哪。”王杰希感到十分酥麻，赞不绝口，“申个遗吧。”
“世邀赛特供，以后没了。”
叶师傅换到他右边，开始按右手。
刚从比赛台出来不久的MVP垂眼瞧着，感到肾上腺素没有回落的意思：领队的手像莹白的水葱，薄薄的，十分精巧灵活的一种造物。如果说人类是娃厂批量注浆生产的小人，那么叶修的手的合模线就被女娲亲自打磨过。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平整，指尖却有种纤细尖削的观感，想象这手指敲在键盘上，仿佛压强都稍微大一些，能比同行完成更加精细的操作似的。
一列工作人员盯着他们，待会儿王杰希还得在大伙的注视下解开裤子，接一小杯尿，决定中国队的命运。
叶修旁若无人的触碰放松了紧张的肌肉，也平息了他的焦躁。在苏黎世场馆的厕所里，在愈发清晰的心跳中，王杰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动作，希望那尿意晚一些再来。
10.
“………………挺浪漫的，”叶修礼貌地说，“确定不是吊桥效应？或许你只是想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尿尿，紧张得心跳很快，误以为是动心了。”
“这我还是能分辨的。——你真正想说的是嫌太晚了吧？”
“确实很晚啊！我当然琢磨你是不是第八赛季就喜欢我了吧。”
“虚荣。”王杰希谴责。
被他这么一说，叶修想起件事。
“大眼，有点小事我必须坦白。”
“你其实是机器人？”
“我，不是，嗨——那天在酒厂遇见你，我说君莫笑要出增补替换手，是瞎编的。”
“什么？” 王杰希肉眼可见地火冒三丈。
“那是一个原创娃娃，我用的是小橙子的身份，谁知道遇见你，我只好临时胡诌嘛……”叶修为难道，“把我本人的手给你玩还不行？”
“这样太变态了。”
“那你说怎么不变态？”
王杰希张了张嘴，又抿了抿嘴：“据我所知，一般情况下，要合法地拉手，需要谈对象。”
叶修狐疑：“以防万一我问一下啊，你忘了刚才咱俩干了什么？”
“只是亲嘴，又不是拉手。”
“……”
叶修塞给他一只手，另一只则捉住了他的下巴。两人推推搡搡地堆叠在沙发上，过程中还把灯碰关了，灯光一暗，气氛登时就火热迷离起来，四只手四条腿不知道胡乱放在谁身上的当口，叶修又挣扎着抢出了一张嘴，说：“等、等会，我这儿没有作案工具什么的……”
王杰希眼睛往工作台斜了斜，说：“不是有那么大一罐G105＋G205润滑脂吗？”
他的语调像在说“怎么不开了，人行道上不是很宽敞吗”，叶修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在开玩笑。
“我去，你……”他接住这个今人震撼的黄腔，显然接得十分力不从心，“没看出来呀王杰希，能用这个，呃，想必你肯定是性匸爱机器人了？”
按理说，王杰希应该配合地叫一声“主人”，但此刻他脸皮尚薄，根本说不出口——太要面子也是他无法位列四大战术大师的原因之一。他选择了艰难地从对方身上爬起来，平复灼热的呼吸，举起一只手掌，以这种打商量的姿势认真地陈述事实，阐明需求。
“听我指挥。给我一点时间到浴室准备，然后，手，直接进来。”
“……？一般会被说‘直接进来’的好像不是手吧，王大眼你最好想清楚。”
昏暗的光线里，王杰希居然露出可怜的表情。
“手，求你了。”
Fin.
＊对职业比赛键盘不了解，文中相关内容是根据自己感受乱写的，别在意，真实的部分唯有外设群污言秽语的大哥！
＊直原作对耶咻美手的描写：这双手看起来很薄，手指修长，骨节不像一般男人一样粗硬，却也很明晰。指尖很细，指甲修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这点和这家伙有些邋遢的外表严重不符。（嘿嘿……姐姐扣死我……）
【赫海】被大风吹进我怀里的美男（先导篇）
就是记个梗。
【赫海】被大风吹进我怀里的美男（先导篇）
*无厘头而且搞笑
*论坛体
[这可咋办]我对那个被吹进我怀里的男孩子动心了
如题……
也不是动心，就是有点特殊的感觉。
1L
？？？？？
楼主你的标题好直白啊。
2L
真的不是动心！就是每次回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的感觉……
怎么办呢？
3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主痛失一楼
4L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楼主丢掉自己的一楼的呢kkkk
5L
楼主真的不是什么老爷爷打字速度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记个梗。
【赫海】被大风吹进我怀里的美男（先导篇）
*无厘头而且搞笑
*论坛体
[这可咋办]我对那个被吹进我怀里的男孩子动心了
如题……
也不是动心，就是有点特殊的感觉。
1L
？？？？？
楼主你的标题好直白啊。
2L
真的不是动心！就是每次回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的感觉……
怎么办呢？
3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主痛失一楼
4L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楼主丢掉自己的一楼的呢kkkk
5L
楼主真的不是什么老爷爷打字速度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6L
看出来了
楼主对论坛流程不是很熟。
7L
啊，我确实是第一次用论坛。
现在要做什么呢？
8L
当然是说重点啦
楼主怎么会对那个男孩子动心啊？
9L
‘被风吹进我怀里的男孩子’
难道是体型差很大的搭配？
10L
不不
楼主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11L
高大的女生和弱不禁风的男生的话……
画面很美我难以想象。
12L
我是男的。
13L
？？？？？？
有意思kkkkk
14L
闻到了一丝诡异的味道
再观察观察。
15L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16L
哦对了
最近我们学校不是有一条bot特别好玩么
就是那个‘因为风太大我目睹了一场邂逅的发生’那个
差点把我笑死了
17L
啊那个
真的是要把我笑死hhhhhh
18L
不知道当事人后续如何。
毕竟我还挺感兴趣的kkkk
俩男孩子都长得很好看
19L
一般来说难以拥有什么后续吧
不都是陌生人么？
20L
等等？
楼主的标题？
21L
‘我对那个被吹进我怀里的男孩子动心了’
恰吉哟——
22L
啊？！
这都能有后续？！
23L
楼主！楼主你在哪里！
请回答问题！！！
24L
等等……
你们要我回答什么问题？
25L
请问，那个‘因为风太大我目睹了一场邂逅的发生’的当事人
是你么？！
26L
快快
这个问题很重要！
27L
我觉得我们学校没本事能在这短短几天之内来两次这个吧？
28L
楼上可别说大话
最近风真的很大。
29L
什么？
我去看一下。
30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会真的是不就超有意思了么
31L
话说回来
楼主是怎么遇到自己有点喜欢的那个男生的啊？
32L
不说了么
‘风太大了’
33L
也是，只有我们学校在这个季节每天都刮大风
34L
明明才10月
我总感觉我进入了冬天
35L
这里就是这样的
无论10月以前是什么天气，十月一开始立马给你吹风
比天气预报都准。
36L
即使在这呆了两年
我也觉得受不了
真的好冷！！！
37L
我看完了……
怎么还有人把我和他的事情抢先发出来了啊？
完了完了，他不会看到了吧？
38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是当事人啊！
39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请问你是撞人的那位还是被撞的那位啊？
40L
赌一下
这位楼主是撞人的那个
41L
楼主的标题很明显了
他是被撞的那个！
42L
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希望你们能有一段美好的恋情。
43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承包我今日笑点
44L
而且楼主真的好好笑啊
第一反应居然是‘啊他看到了会怎么样’
明明那张照片上面看着很冷漠的样子欸！
45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这么呆萌的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kkkk
46L
这个俗语不是这么用的！
（但是我也很想笑kkkk
47L
这帖子可火了！
恭喜楼主，你和你那位有好感的朋友最近挺出名的
48L
啊——那他不是会看得到吗？！
我现在删掉我自己的帖子还来得及么？
丢脸死了！
49L
别删啊！
我们鼓励你勇敢追爱啊！
50L
但是真的
那个楼的楼主那张照片拍得还挺有氛围感
51L
我还挺喜欢的kkkk
52L
而且从撞人的那位男生的背影看，有点像女生
53L
那才不是女生
那是很出名的摄影系系草LDH！
54L
啊——
是DH！他换发型了啊？
55L
换了好久了！！！
56L
那我知道楼主是谁了
毕竟那楼里大家都把他俩扒干净了
57L
别说，我还是要点脸的求求各位了。
58L
不说啊
都知道你是谁了，还说什么说？！
59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俩着实是公开恋爱了这回是
60L
不对还没恋爱呢！
顶多算楼主暗恋！
61L
那这样的话楼主能不能分享一下那个帖子里面的当事人视角？
好奇很久了
62L
对对对好奇很久了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是很想那啥，就是想知道你俩其中一个怎么想的
63L
善良的楼主给个机会吧！
64L
善良的楼主给个机会吧！
65L
善良的楼主给个机会吧！
66L
善良的楼主给个机会吧！
67L
善良的楼主给个机会吧！
68L
本来是想说的
我现在底裤都快没了让我说什么啊！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发什么破帖子了
69L
不要气馁啊，楼主。
据我所知DH是不看论坛的。
70L
金价咯？
他不看论坛么？
71L
保真。
我是他舍友。
72L
楼主好像打字速度变快了那么一点。
73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年速度进化成中年速度了是么
74L
有意思极了kkkk
楼主如果真的对他有好感的话就追吧！
（来自摄影系DH同学的鼓励
75L
楼主自己就很有能力，追DH还怕追不到么？
76L
是啊，楼主自己条件不差啊
试一下嘛！
77L
试一下！试一下！试一下！
78L
万一、没准、成功了呢？
79L
所以这叫什么
大风吹出来的情缘么？
80L
那这样的话……试试吧？
但是他不喜欢我的话，连朋友都做不成啊！
81L
……
欸西——你还是不是男人！
82L
据说经管系的C氏最近蠢蠢欲动。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83L
传出去
楼主放走了自己的男朋友！
84L
传出去
楼主把自己从天而降的老婆放走了！
85L
传出去
楼主将自己老天送的缘分丢给了经管的马！
86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个个都是人才
87L
什么？！
我可不会输给那个经管的马好么？！
88L
对对就是这样——
恰信一搜！！！！
89L
冲啊楼主！！！
被大风吹进我怀里的美男（先导篇）·END
灵感来源是最近转冷了，我们学校刮起了大风
我每天都被头发糊脸看不见路。
PS：这个楼里出现了谁呢？有一个应该挺明显的，致力于拱火的也挺明显的（一共三个）
【赫海】蓝天所有权
伪现背 ooc 私设有
李赫宰在练习室出了一身汗。大夏天，从上午九点开始就热得滚烫，练习室还好巧不巧坏了空调。李赫宰为了晚上的录制一大早跑到练习室练舞，结果惨遭空调背刺，练习室热成了蒸炉，这种程度的话在宿舍练都比在这里练习好。但是早起这件事本身就是极大的沉没成本，换句话说就是“来都来了”，因此他只能是咬着牙练了下来，汗湿了两条换洗的背心，这才穿上T恤打道回府。
回到宿舍已经是十一点。天是大晴，抬起头看一点云也没有，只有浓郁的天空蓝，仿佛很粘稠，手伸进去会获得某种解压的触感体验似的，又像调色板上的颜料，适合用...
伪现背 ooc 私设有
李赫宰在练习室出了一身汗。大夏天，从上午九点开始就热得滚烫，练习室还好巧不巧坏了空调。李赫宰为了晚上的录制一大早跑到练习室练舞，结果惨遭空调背刺，练习室热成了蒸炉，这种程度的话在宿舍练都比在这里练习好。但是早起这件事本身就是极大的沉没成本，换句话说就是“来都来了”，因此他只能是咬着牙练了下来，汗湿了两条换洗的背心，这才穿上T恤打道回府。
回到宿舍已经是十一点。天是大晴，抬起头看一点云也没有，只有浓郁的天空蓝，仿佛很粘稠，手伸进去会获得某种解压的触感体验似的，又像调色板上的颜料，适合用来画海洋的波光。李赫宰换了衣服，但身上还是黏黏腻腻，一进屋子就钻进浴室冲澡，等洗完出来宿舍里的成员也陆续起了床。
有行程，怕上镜太肿，午餐也就只能随便吃点难吃的东西。曺圭贤抓了一把筷子出来分，分到最后手里还剩下一对。忙内有点困、有点肿，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忽然问：“东海哥还没起吗？”
“起了吧？”东熙哥说，“我看见他起床了来着，还说今天天气好，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金厉旭趁着经纪人没注意，偷偷躲在厨房里煮了一锅大酱汤。汤汁咕咚咕咚冒泡，经纪人闻见味道追杀进厨房，英云哥在门口接应，趁乱把大酱汤端出来放到餐桌上，像影视剧里那种悍不畏死的英雄对同伴说“你先走我殿后”一样，悲壮地说：“快吃！……给东海留点。”
李赫宰突然没什么食欲。他放下筷子，说我去找找东海。曺圭贤抬眼看他，说那哥的份我可就吃了？李赫宰囫囵点头，心不在焉地往李东海的房间走。
他打开房门。
这个时候的李东海还很瘦，小小一只，轻飘飘的一把细骨头。
这个时候的宿舍飘窗上的栏杆还没有加装，大概只有一米高。
李东海喜欢穿宽宽大大的睡衣，这种衣服显得他更瘦，衣服里空空的。他赤着脚踩在飘窗上，背靠着栏杆站着，窗子大开，房间因为敞开的房门产生了对流，风把他的上衣吹鼓起来、又瘪下去。他的裸足很苍白，脸色也很苍白，苍白而冷静，仰着脸看天光，重心分明是要向下仰倒。
他听不到李赫宰正在喊他。他被笼罩在天蓝色的梦境里，天马行空地幻想自己是一条浅海的游鱼，鱼鳍划过细细的沙，水草深处缠绕着海盗的沉船，船里的宝箱被甩出船外，金色的银色的东西铺了几平米的地，隔着水面可以看见太阳，可以看见蓝天，像果冻一样，是蓝莓味的——也许是海盐味，总之一定不是巧克力……
“东海？”
再往深海的地方游去，会看见蓝鲸。蓝鲸大得有些恐怖，但是尼莫鱼知道它是一位好先生。小尼莫很亲切地游到蓝鲸身旁，亲密地靠在它的头顶上。“你想玩喷泉吗？小尼莫。”蓝鲸先生说，“被喷起来，然后从高处落下。不会摔痛的，相信我……”
“李东海！！”
是啦，飞起来，然后——
李赫宰冲上去攥住李东海的手腕，把人用力拽了下来。李东海被手腕上的痛觉惊醒，茫然地睁开眼。他光着脚踩在地上，地板冰凉的温度让他下意识蜷了蜷脚趾，李赫宰很用力地抱着他，全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赫宰？”李东海揉揉李赫宰的头发，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天真的、很迷糊的神情，甚至有点无辜和不知所措。李赫宰摇摇头，这才找到声带在哪似的，像哭了一样，又笑，说没事、没事、没事就好……
李东海声称自己只是觉得那天的天空很漂亮，一不小心看入了迷，但是所有人都不这么觉得。李东海被迫和心有余悸的李赫宰同床睡了一星期，在宿舍的所有窗户栏杆加高加固之后才被允许回到自己的床上睡。
李东海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大概是给李赫宰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说真的，他很喜欢自己房间里的那个飘窗，坐在飘窗上吹风，听点舒缓的纯音乐，拿本不需要耗费多大精力的书慢慢看着消遣，本来就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但是李赫宰不这么觉得。李东海一拿起书往飘窗上坐，李赫宰整个人就肃然起来，嘴角不自觉地绷紧，表情因为消瘦凹陷的面部而显得有点阴沉。好吧，这种时候李东海会忍不住叹气，放下书跑过来，用手指揉开李赫宰的眉头，笑着说，好啦，我是真的没事。
李赫宰说不出“不准你再靠近飘窗了”这样的话。他总是装出一副专制霸道的作风，实际上心软又懂分寸，到头来只会自顾自地怄气，闷闷不乐地说：“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李赫宰不说话了。那个时候他们还很年轻，瘦得拥抱的时候肋骨贴肋骨，也还远不及未来的他们那么亲密，没什么管东管西撒娇犯痴的余地。但是李东海已经从那一团顽固到即使三四十岁也脱不掉的孩子气里长出来了什么、像是那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明明滚烫，握在手里却是冰凉。
像一片沉默的、接纳所有的沉船和坠机的深海。
李东海的头发很软，软软地蹭着李赫宰的颈侧，这仍然是一个肋骨贴着肋骨的拥抱。对不起啊，赫宰，李东海说。他为了那天的恐慌事件说了好多次对不起，可是只有这一句像是只说给李赫宰听。
对不起，我让赫宰害怕了吧？他轻轻地说。
他没想到的是李赫宰这人后遗症深远持久，在接下来的好多年里都如履薄冰。李东海生性自由，经常玩上头就跑没了影，李赫宰找来时往往吓得一脑门冷汗，还嘴硬说是成员派他来找人。时间久了李东海干脆老老实实跟在李赫宰后面当跟屁虫，也省得他整天一惊一乍。
李东海自认队内哄人第一名，哄了这么多年也无果，两人的关系却是实在忽冷忽热了很多日子，终于闷着头各自入了伍。
只是李东海在警察厅的天台上躺着看月亮的时候偶尔会想，如果李赫宰在的话，他早就该上来找我了，而我也自然不必再看什么月亮。
日巡《Circus》舞台里有一段李东海从高台上仰面坠落、然后由伴舞接住的编舞。李赫宰一开始觉得挺好的没什么，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安，不过李东海很喜欢这段编舞，他也不好平白无故指指点点。
退伍之后李东海又渐渐留长了头发，手腕上套着皮筋，撑着下巴靠着保姆车的车窗，望着外面的汉江发呆。李赫宰也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不过不是为了看汉江，而是为了盯着李东海漂亮的侧脸看。
日巡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他们计划今天飞日本。李东海看着窗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说：“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有一次英云哥喊我们出门骑单车来着。我坐在哥的后座上，特哥载着你，骑出去好远——结果英云哥的自行车突然漏气了。”
窗外的蓝天看久了，李赫宰有点头晕目眩。李东海回过头，他的眼睛亮晶晶，视线温柔地把李赫宰包裹进去。
“是啦，那天晚上英云哥非说自己骑车好累，坐上特哥的车后座回去了。我们俩推着那辆漏气的车走了好久，最后好险打到了出租车。”李赫宰垂下眼睛，他的手被李东海抓住了，李东海的手小小个、软软的、掌心很热，覆盖住李赫宰突出的腕骨。
李赫宰恍惚想起来，在那辆出租车上，他和李东海都因为哥哥们有点气鼓鼓的，李东海也是这么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瘪着嘴说，我们明天不要和他们两个说话了好不好？
“我有点想英云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和他见一面吧。”李东海想一出是一出，说完自己还挺满意地点点头。
对啊，我们还要回来，这很好。李赫宰莫名松了口气，不敢抬头看李东海的眼睛。
等到排练，李赫宰还是不可避免地坐立不安起来。他看着那个高台，战战兢兢地抓着李东海的手，问：“你真要从那上面倒下来啊？”
是啊，这个安排不是很好嘛。李东海晃晃脚丫子，说，想想都很帅诶。
李赫宰想说不然还是算了，天知道他只要想象一下李东海从高处仰躺着掉下来的场景就吓得要死。李东海勾勾他的手心，故意皱着眉，说：“但是我也有点害怕，不如赫宰先替我试试？”
李赫宰脑子里一片空白，闻言嚯地站起来往前走，说我是得先替你试试……
“呀你真是！”李东海无奈地扶额，伴舞们不明所以，只当是他们感情好，揶揄地看着他。
李赫宰仰躺下去的时候，在满眼快速移动的色块里只来得及捕捉到演唱会顶上的灯光和吊索，然后是失重感、以及坠落、着陆。被伴舞们托住的瞬间，他好像听到了海水的声音——稍纵即逝。
他站定，转过身。李东海站在他跟前，眼睛很亮，神情是“看吧我就说没那么危险”的俏皮。李赫宰的视线撞进他的眼睛里，却不可避免地被拖入李东海的世界。他看见那片湛蓝的、沉静的蓝天，海鸥急急地从天空的正中央划过，大海里蓝鲸游得慢吞吞，一条小丑鱼跟着它游得慢吞吞。不知道蓝鲸同小丑鱼说了什么，李赫宰听到小丑鱼奶声奶气地拒绝道：
真的不可以啦！赫宰会担心的。
那好吧。蓝鲸说，你真的好喜欢赫宰啊。
哼哼，当然。我和你说呀……
它们聊着天游远了。李赫宰找到一棵棕榈树，坐在树下抬起头。属于李东海的那片蓝天好像永远也不会变，但是或许，他本来就可以争取争取和李东海共同享有这片蓝天的所有权的——以某个更加亲密的身份。
喂！李赫宰？
李东海凑到他跟前，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也没见他有反应，便抓住他的肩膀猛晃几下，关切地看着他，“有这么恐怖吗，怎么发呆了……你还好吗？”
李赫宰回神，闻言忽然笑出来，“挺好的。”他抿抿唇，补充道，“原来没有那么吓人啊。”
李东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确定了李赫宰此时的眼神是真的温和，而非一种有意掩盖的过度紧张，便也笑了，说，那我去咯？
去吧去吧。李赫宰说。
—끝—
感谢看到这里的您^^
需要来自大家的爱意！请留下您的评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