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维维维 的推荐
silvia1412.lofter.com
【喻黄】西湖醋鱼
想看醋醋的🐟
世邀赛夺冠后，交往中，瓜队成员都有出场
和上一篇偷腥🐟是同一时间线
师妹锐评：不用偷了，可以光明正大腥了
💧
苏黎世夺冠后，总局马不停蹄组织全国巡回庆典，国家队成员的俱乐部所在地都安排上了，这几天刚好来到H市，副市长亲自接待，洗尘接风，当地特色菜肴一道不落，游西湖的环节更是必不可少，国家队那可是移动的宣传广告。
西湖的游客见到前呼后拥的过来一大群人，难免过去凑热闹，国家队成员都纷纷摆出微笑向人群挥手——那是经过总局特训的营业招数。黄少天和喻文州并肩走在队伍前头，黄少天不仅笑容停不下来，嘴上也停不下来，和路边的群众聊个没完。
“那...
想看醋醋的🐟
世邀赛夺冠后，交往中，瓜队成员都有出场
和上一篇偷腥🐟是同一时间线
师妹锐评：不用偷了，可以光明正大腥了
💧
苏黎世夺冠后，总局马不停蹄组织全国巡回庆典，国家队成员的俱乐部所在地都安排上了，这几天刚好来到H市，副市长亲自接待，洗尘接风，当地特色菜肴一道不落，游西湖的环节更是必不可少，国家队那可是移动的宣传广告。
西湖的游客见到前呼后拥的过来一大群人，难免过去凑热闹，国家队成员都纷纷摆出微笑向人群挥手——那是经过总局特训的营业招数。黄少天和喻文州并肩走在队伍前头，黄少天不仅笑容停不下来，嘴上也停不下来，和路边的群众聊个没完。
“那边是蓝雨的痛包吗？专程赶来的？多谢支持啊，有心了，在H市也能看到蓝雨粉丝真开心！” “西湖醋鱼？吃了吃了，哈哈哈哈哈好像喝了一口醋然后跳到西湖里咬湖里的鱼，名不宣传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宣布不止B市，H市也是美食荒漠，论美食还得是G市啊哈哈哈哈哈哈。”
方锐在后面听到了，频频点头。他也是西湖醋鱼的受害者之一。
黄少天聊着聊着越走越慢，逐渐落在队伍当中。一个陪孩子来的G市大叔不停夸黄少天“真人系几靓仔噶喔”，末了还说“想带番屋企”，黄少天被夸爽了，换着姿势让大叔给他拍照。喻文州皱了皱眉头，放缓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旁，生怕他走丢。在游戏里走丢不打紧，在这人群里走丢喻文州可没自信能找到他的坐标。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喻文州恨不得牵好他的手把他拴在自己身旁。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个响亮的女声。
“黄少天我爱你！”
在场所有人都哄笑起来。黄少天踮起脚寻找声音来源，那名粉丝喊完就怂了，淹没在人群当中不知踪影。
没等黄少天反应，又一名粉丝大喊：“黄少我也爱你！”
既然有人起了头，接下来便是此起彼伏的“剑圣我爱你” “黄少我爱你”，有粉丝喊的也有跟风喊的，现场俨然黄少天的粉丝见面会，乐得人仰马翻。黄少天朝各个方向挥手，大声回喊：“谢谢谢谢！我也爱你们！”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喻文州不至于跟粉丝吃醋，看着黄少天春风得意的样子，他也很受用，偏偏有几个男生得寸进尺大吼：
“黄少我老公” “黄少嫁给我！”
喻文州扬起的嘴角逐渐下垂。
黄少天见是男生在喊，挑衅道：“先PK赢了我再说！”
有男生起哄：“老公等着PK！”
一时间人群里“老公、老公、PK PK”的叫唤声不绝于耳。
方锐看不下去了，对叶修说：“这儿不是兴欣主场吗？叶哥哥你不管管？”
叶修只打算置身事外，双手插在兜里，朝喻文州那边努了努嘴，“自然会有人出手，用不着咱出场，等着就是了。”
方锐跟着叶修的视线看向喻文州，不出所料，喻文州已经挡在黄少天身前。方锐露出了“纯真”的笑容：“喻队果然不负众望。”
喻文州保持着翩翩的职业微笑，脸上宁静得像没有风吹过的西湖水面，看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他努力提高音量对着人群说：“你们那么多人要PK，记得排队啊。”
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感激地向喻文州点点头，乘机接着说：“大家不要挤在一起，让队伍过一下。”
黄少天回头看了喻文州一眼，小声说：“又不是来真的，排什么队？”
喻文州似笑非笑：“排在我后面啊，让他们一直排着。”
方锐趁这档口挤到黄少天和喻文州当中，用手扇了几下，夸张地抽抽鼻子，说：“哎呀这西湖边的鱼怎么一股子醋味，是不是G市来的所以水土不服？”
喻文州笑而不语。黄少天推开方锐：“滚！我和队长情比金坚日月可鉴你不要企图离间我们的感情！”
回酒店的大巴上，大家都睡得东歪西倒。黄少天和喻文州坐在最后一排，其他人识趣不过来打扰（也可能是不想被塞狗粮）。黄少天还在兴奋头上，睡意全无，絮絮叨叨地点评在茶庄喝的龙井，喻文州间或点头附和，黄少天又说了几句，得不到有效回应，便觉自讨没趣，问道：“队长你累啦？”
喻文州摇头：“还好。”
黄少天差点脱口而出，那怎么对我这么敷衍，话到嘴边硬是咽了下去。不会吧，还没交往七年就七年之痒无话可说了吗？队长不会吧？都怪相处模式早就进入老夫老妻状态，掐指一算，认识超过七年了，靠，难道真的七年之痒！？
黄少天一时找不到话，只是怔怔地看喻文州的侧脸随着大巴颠簸一晃一晃。
喻文州听不到黄少天说话，转了过来，“少天怎么不说话了？”
“队长你才是，怎么话这么少？”
“我本来就没你话多。”
“队长你不要和我比你要和自己比。”
喻文州又不说话，只是望着黄少天。黄少天问：“队长你到底怎么了？”喻文州垂下眸子，揉着太阳穴说：“可能真的累了，刚才人群太吵。”
黄少天松了口气，不是七年之痒就好。
“都怪老冯啦，行程排得这么密，N市S市H市连着下来，包邮区的驴都没这么能跑。”黄少天把肩膀抬到喻文州跟前，“队长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到酒店了我叫醒你。”
喻文州故作一脸受宠若惊。
黄少天撇撇嘴，把喻文州的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队长我一直对你都是这么体贴的啦。”
喻文州调整了一下位置，好让自己枕得舒服些，“嗯，我知道。”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知道归知道，可黄少天到处孔雀开屏，喻文州心里不是滋味。黄少天注定闪闪发光，他没法阻止黄少天闪耀，但是他有时会想把黄少天的光芒裹在自己手心，仅供个人欣赏，这份私心在交往后愈演愈烈。
喻文州清楚自己此刻不是真的要把他攥在手心，只是想他注意到自己的不快，哄上两句。喻文州自问自己还是很好哄的，黄少天刚才哄是哄了，却没哄到点上，可惜。
西湖醋鱼又酸又腥，谁愿当西湖醋鱼？
巡回庆典期间，喻文州分房间时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和黄少天分在一起，反正比赛完了也不用禁欲了。方锐揶揄过这算不算公费度蜜月，机酒全省了。黄少天鄙夷道：我一场比赛几十万上下，用得着薅老冯的羊毛吗？
到了酒店房间，黄少天刚推门就“咦”了出声。“这谁订的房间啊，前两次不都是订的标间吗？这次怎么订了大床房？”
“我让后勤部的同事换的。”喻文州笑了笑，“两个人挤一张小床睡得不舒服。”
黄少天似乎想起什么，耳根快速染红了，马上就岔开话题：“队长你先歇一会，我来理行李。”他边把两人的日用品往外掏边问，“队长，今晚是自由活动，我刚才在车上听他们说要去武林夜市，我们来打了那么多次比赛都没去过，要不要去看看？我查了好几家必打卡的店，苏妹纸也推荐了一些，张佳乐说有个很好喝的奶茶店，我俩还约好了一起去尝尝……”说着他拿起手机要翻店铺页面。
喻文州已在沙发上坐下，慢悠悠地换上酒店的拖鞋，一副不打算再出去的架势，终于等到了自由活动，他只想在酒店里过个二人世界，去景点夜游保不齐又遇上什么ky粉丝。
“少天很想出去么？”
黄少天怔了怔，慢慢搁下手机，“队长你累的话我们在酒店叫外卖也行啊，下次来打客场时我俩再偷偷去咯。”
“真的？”
“出也行不出也行，队长你话事啦。”
“真乖。”
喻文州嘀咕着，趿了拖鞋走到蹲在地上的黄少天身旁，弯腰。
黄少天没听清喻文州说的什么，又听到身后有动静，昂起头问：“队长你说什……”话没说完，嘴就被堵上了。
过了一会儿，喻文州心满意足地趿着拖鞋回到沙发坐下，饶有兴致地看黄少天蹲在行李箱旁边发呆。这会儿喻文州的心情又好了，虽然黄少天哄不到点上，但喻文州可以把他带回点上。
“今晚就不出去了吧。”喻文州说，“下次我们再一起去。”
黄少天不止耳根，脸颊连着脖子都一并红了。“队长我跟你说啊，明天还要出席活动，你今晚不要太过分！”黄少天作发怒状。
喻文州反问：“我什么时候过分了？”
黄少天的脑子里显然闪过了许多旖旎的画面，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到底哪些算过分？队长故意在自己脖子上种了个大🍓第二天参加活动时只好穿高领毛衣结果被方锐吐槽是不是穿了喻队的毛衣算吗？
“……玩死亡之门那次……？”想半天终于蹦出一句话。
“哦，那次算过分啊？原来少天说很爽是假的？”
黄少天脑海里的播放器一刻不停地工作，脸上越来越烫，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仿佛上面还有当时留下的印痕。
“……当然不是假的啊！”
人尴尬的时候就会装得很忙，黄少天不想再探讨这个话题，抓着手机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时候不早了，队长我们还是先看看点什么外卖吧。”
群里楚云秀和苏沐橙正在说要去武林夜市，问有没有人一块儿去。周泽楷：炸串……孙翔立马说要陪队长去，张佳乐和方锐咋咋呼呼的要加入，张佳乐拉上了唐昊，声势越来越浩大。
“哇队长你看，我们才理了个行李，他们就刷了两百多条了。”黄少天故意说得很大声。
喻文州笑了，他俩明明不止理了个行李。他也拿起手机看，最后一条是方锐发的：有两个人一直没吭声，有鬼。
李轩：叫我？
孙翔：酒店闹鬼了？
喻文州被群里调侃也是没所谓的态度，倒是黄少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飞快地在群里发了一大串，中心思想一：没鬼，中心思想二：你们商量出去玩都不叫我！
唐昊：谁知道你要不要陪你的亲亲队长。
张佳乐：我们准备出门了，你来嘛？
方锐：黄少有妻管严，不对，夫管严，肯定不来，黄少重色轻友！
楚云秀：有人在拱火。
苏沐橙：（吃瓜.gif）
周泽楷：赶紧的……
孙翔：我队长让你不要磨磨唧唧！
王杰希：（吃瓜.gif）
肖时钦：（吃瓜.gif）
李轩：（吃瓜.gif）
叶修：（点烟.gif）
喻文州：(^_^)
张新杰：该吃晚饭了。
男人的面子是最禁不住考验的，黄少天被当众这么一激，一时冲动就发了条：来就来！
发出去了黄少天才想起什么，急忙转向喻文州：“队长我不会去的，就是和他们打打嘴仗。我知道队长你不想我去的！”
喻文州看着自己刚才发的表情，他是不想黄少天去，也期待黄少天说不去，可现在不是想不想去的问题，而是被兄弟贴脸开大的问题，从男人面子的角度，黄少天必须去，再加上黄少天本来就想去……
喻文州有点无奈，不过还是心平气和地说：“如果少天要去，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愿。”
“我都答应队长今晚不出去了，我还是留在酒店陪你！”
“去吧，你又不是背着我出去。你店都查好了，难得公费旅游。”
一些死去的客场比赛记忆袭来，黄少天眼神闪烁，“队长一起来？”
“算了。”如果只是和黄少天去，喻文州可能会答应，现在变成一大群人去，尤其有那几个闹腾的，喻文州就兴趣缺缺了。
“那队长你一个人吃饭怎么办？”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我等下跟张新杰去吃晚饭。”
“吃饭跟着张新杰应该不会有错。那我给你打包宵夜，队长你想吃什么！”
“你就好好玩吧，不用惦记我。”喻文州笑着捏捏黄少天的脸，“你出门时围一下脸，跟他们几个也说一声，你们那么多人集体行动容易被粉丝认出来。”
“队长我就知道你大度！队长你最好了！”黄少天一把抱住喻文州在他嘴上用力啵了一口，然后抄起手机回：我现在立刻马上到，等我等我等我！！！
方锐：看来向家属报备好了。
唐昊：家属一起？
喻文州：家属抱张队大腿(^_^)
张佳乐：(|| ﾟДﾟ)
苏沐橙：(|| ﾟДﾟ)
楚云秀：(|| ﾟДﾟ)
李轩：(|| ﾟДﾟ)
周泽楷：(|| ﾟДﾟ)
孙翔：？？？
王杰希：喻队跟我们这组吃饭？
肖时钦：那我们几个到附近下馆子？
李轩：叶神是地头蛇，靠叶神带路了。
王杰希：拒绝西湖醋鱼，猫都不吃。
喻文州：谢谢叶神请客(^_^)
叶修：我可没说要请客，文州你不要假传圣旨。
张新杰：五分钟后大堂集合。
方锐：接下来有请张队点评一下西湖醋鱼。
叶修：方锐呀，如果你被扔进西湖喂鱼，得找老魏去捞，莫找哥。
苏沐橙：武林夜市好像和西湖很近？
吃完晚饭回到房间，喻文州看了看手机，黄少天还没有联系，看来玩得很投入。方锐在群里发了夜游的照片，周泽楷孙翔唐昊吃烤串，苏沐橙楚云秀在打卡点比心，黄少天张佳乐喝奶茶，各种奇妙角度的自拍照……
眼看时针转过了九点，喻文州忍不住给黄少天发微信：少天，大概几点回？
黄少天像喻文州手里的风筝，喻文州想把风筝放得高一些，可是太高的话，万一线突然被吹断，风筝就不在掌控范围内了。在黄少天面前表现出来的温柔包容有多纸老虎，只有喻文州自己知道。原来谈了恋爱是真的会变成恋爱脑，沉稳冷静如自己也逃不掉。
武林夜市夜游的几个人走累了，找了个店的包厢吃小龙虾。方锐见黄少天盯着手机不吃东西，免不了又要找点乐子。
“家属查岗？”方锐凑到黄少天边上。
黄少天用手肘撑开他，“滚滚滚，偷看别人手机你礼貌不？”
方锐不依不挠：“我看你不怎么吃小龙虾，顾着跟家属聊天。”
张佳乐随手剥好一个小龙虾放到黄少天碗里，“G市人很少吃小龙虾吧，他怕是不知道怎么剥。”
“的确很少吃，又没几两肉，不如吃碗粥，”黄少天说，“最好做成小龙虾盖浇饭，那还差不多。”
“黄少你没手啊，不会自己剥吗？”唐昊对张佳乐的偏心非常不满。
方锐火上浇油：“平时嘛肯定都是他家属给他剥的，今天没带家属出门。”
黄少天得意地说：“羡慕不来吧，平时吃虾吃蟹都是家属给我剥的啊，唐昊你也找个家属给你剥咯，哈哈哈。”
方锐向唐昊说：“唐昊我教你一招，你把张佳乐给黄少剥小龙虾录个视频，发给喻队，等着喻队收拾黄少吧，喻队那是知名西湖醋鱼。”
“把我家队长说成西湖醋鱼，方锐你有病啊？”黄少天骂骂咧咧。
苏沐橙插嘴：“高低得是道鱼头豆腐？”
楚云秀补充：“宋嫂鱼羹或者清汤鱼圆也不错。”
“喂喂喂报菜名不带这样玩的！”黄少天抗议道。
周泽楷唐突地冒出一句：“烤茄子。”
孙翔吮了吮沾满酱汁的手指，奔到外头吼一嗓子：“再加两份烤茄子！”
一片混乱声中，唐昊大喊：“我发给喻队了！”
张佳乐满头黑线：“发什么？”
唐昊调转手机屏幕对着张佳乐：“你给黄少剥小龙虾！”
黄少天惊得手机摔在桌子上，“靠靠靠靠靠靠，唐昊你真发啊！？”
张佳乐掐住唐昊：“干嘛把我拖进来！”
方锐也没想到唐昊真听进去了，先是愕然，然后伏在桌子上眼泪都笑出来了，“唐昊好样的，敬你是条汉子！想你的风吹到了武林夜市，吃醋的风也要吹到武林夜市。”
“方锐又在叽里呱啦说我家队长什么坏话！！”
“啊？你家属醋了一天了，没发现？我白天不是提醒过了？”
孙翔自顾自开了罐可乐，“还在啰哩吧嗦什么，都不吃？”
苏沐橙啃完一个又拣了一个，“他们聊他们的，我们把他们的都吃了。”
黄少天赶忙给喻文州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发微信也没人回。
方锐贱兮兮地问：“怎么？家属不理你了？”
“我不吃了我先回去了！！”黄少天朝方锐比了一对中指，“方锐你给我等着！！！”
方锐大手一挥：“光谈情说爱多无聊，我这是给你们加点调味料呀，用心良苦！还不谢我！”
回去路上黄少天又拨了几次电话，依旧没人接。黄少天心想，队长不会因为张佳乐给自己剥小龙虾就气坏了吧？按方锐说的，队长白天就在醋了，白天……耳边响起了排山倒海的“老公”呼声。
黄少天恍然大悟：队长回程时为什么沉默寡言，为什么晚上不想出去……
结果现在又来这一出。
完了，该怎么哄回来啊！！
黄少天火急火燎回到酒店，发现喻文州不在房间，见浴室门开着，便闯了进去。
此时喻文州正泡在浴缸里，整个人没过了水面，嘴咕噜咕噜地往外吐泡泡。
浴缸变鱼缸。
黄少天没想到亲爱的队长兼男友真的成了一条鱼。鱼当然不会怕水淹，不过队长归根到底是人。
“队长队长你不要想不开，我知错啦！”
黄少天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跪在浴缸边上双手拉起喻文州的肩膀把他从水里拽出来，也顾不上被溅了一身水。
无需打窝，不会空军，黄少天捞起了一条鱼。队长真成西湖醋鱼了，黄少天在心里念叨，没敢说出口，怕被酸死。
喻文州一个人泡澡玩吐水泡玩得兴起，被出其不意拽起来，反而呛了几口水，不住地咳嗽，甩了黄少天一个“你谋害亲夫啊”的眼神。
黄少天立马扮起二十四孝老公的模样，殷勤地给他拍背，又低声下气地说：“队长我真的知错啦，你不要生气不要做傻事！”
虽然互相看过好几次了，但现在这个状态在黄少天面前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喻文州曲起腿，上身往前蜷了蜷躲开黄少天的手，才慢条斯理地说：
“少天，你回来啦。”
挂在刘海上的水珠无声无息地滑落，滴在了脸颊上。
黄少天心里一个咯噔，队长没接住话茬，而是“亲切”地欢迎自己回来。这话听起来……怎么像在问：少天你舍得回来啦？
黄少天打了个寒颤，慌忙从架子上扒拉了条毛巾盖在队长头上，殷勤地一通乱揉。
“队长我给你擦干。”
喻文州问：“少天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隔着厚毛巾，声音又闷又沉。
黄少天登时放慢了擦拭的速度，眼神也游移起来。队长肯定听到了，还故意再问一遍，这醋鱼是真入味了。黄少天支支吾吾地回道：“我说……队长你不要做傻事……”
“我没有做傻事。”喻文州说。
“我当然知道队长你不会做傻事啦，我开玩笑而已，我回到房间没见你，一进浴室就看到队长你淹在浴缸里，真是吓了一大跳，队长你下次玩点别的好不好。”黄少天一心虚，语速更快了，“刚才看到你泡在水里，脑子里就开始播放《每天回家都会看到我老婆在装死》，啊！队长我不是说你在装死。哦对了，这歌是李轩给我听的，李轩说是吴羽策给他听的，我等下给你听听。”
“少天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喻文州边说边掀掉毛巾，“你说要十点多才回来，我一个人呆在房里也没事干，打算泡个澡先睡了。”
队长居然不等自己先睡……黄少天有点受打击，小声说：“队长，我知错啦，下次出去玩一定早点回。”
“嗯？少天哪里有错？”喻文州笑眯眯地问，“你出去之前也跟我报备了，我问你几点回来你也告诉我了，我看了方锐和唐昊发的照片，玩得很开心，挺好。”
挺好吗？黄少天蹙起眉头，嘟嘟囔囔：“那队长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都不接？”
“什么时候打的？可能在洗澡。”
“怎么可能洗那么久！”
喻文州突然凑到黄少天面前，“少天以为我生气了才不接电话？”
喻文州的头发还水汽淋漓，打了发胶似的团成几簇，不像平日中分时那样温和，反倒有几分梳大背头的霸道总裁味儿，身上散着腾腾的热气，偏白的皮肤泡得红扑扑，黄少天想到了四个字：秀色可餐——也许西湖醋鱼没有那么难吃？
黄少天咽了下口水才说，“是啊！我以为你生气了所以不理我了！”
“我怎么会不理你？”
“你别装了，你明明在吃醋！白天他们起哄叫我老公时你就开始吃醋了是不是！”
“那少天是想我吃醋，还是不想我吃醋？”喻文州定定地盯着黄少天，他的眼底仿佛有块磁铁，黄少天对上眼之后就无法移开视线，被吸进去怕是要挣不脱。
黄少天思考了一会，队长为自己吃醋，怎么越想越爽？
“你可以吃醋，但是你不能不理我！”
“这就有点蛮不讲理了。”
“队长你承认有不理我啦？”
喻文州愣住了，不过马上就恢复镇定，换上了淡淡的微笑：“因为我在等少天哄我啊。”
靠！
黄少天内心万马奔腾血气上涌，只想把喻文州摁在浴缸里。除了chu（mai）se（xiang），他不知道该怎么哄了。
“队长你今晚可以过分一点！”
END
后续只能XX见了（并不会写ԅ(¯ㅂ¯ԅ)）
【喻黄】🐟也偷腥
出息了，3k短打
是瓜队禁欲文学！
这次不知道是谁在钓谁(ง ˙o˙)ว
师妹说，🐟本来就是腥的不用偷，有的🐟光明正大地腥，有的🐟偷偷地腥，那么瓜队队长是哪种🐟呢，要问🦁了
💧
国家队集训分宿舍。领队叶修看完队长喻文州拟订的名单，问：“你和我一个房？你不跟黄少天儿住一块儿么？”
身为南方人的喻文州本就对儿化音敏感，叶修又在“黄少天”上加了重音，因此这个名字的儿化音听起来分外醒目。喻文州嘀咕着复述：“黄少天～儿？”
听到眼前的G市人笨拙却倔强地卷舌发出儿化音，叶修哑然失笑，“我这说顺口儿了，没别的意思。”
喻文州一愣：儿化音钻进南方人耳朵...
出息了，3k短打
是瓜队禁欲文学！
这次不知道是谁在钓谁(ง ˙o˙)ว
师妹说，🐟本来就是腥的不用偷，有的🐟光明正大地腥，有的🐟偷偷地腥，那么瓜队队长是哪种🐟呢，要问🦁了
💧
国家队集训分宿舍。领队叶修看完队长喻文州拟订的名单，问：“你和我一个房？你不跟黄少天儿住一块儿么？”
身为南方人的喻文州本就对儿化音敏感，叶修又在“黄少天”上加了重音，因此这个名字的儿化音听起来分外醒目。喻文州嘀咕着复述：“黄少天～儿？”
听到眼前的G市人笨拙却倔强地卷舌发出儿化音，叶修哑然失笑，“我这说顺口儿了，没别的意思。”
喻文州一愣：儿化音钻进南方人耳朵里时软得就像棉花糖，尾音又甜又绵长，叶修一定是以为自己在为这“亲昵”的叫法吃醋。喻文州旋即笑了起来：“很多南方人都对儿化音感兴趣，叶神有空教教我呗。”
叶修为什么误会自己吃醋？叶修又为什么默认自己会和黄少天一个房间？——和黄少天交往的事明明是秘密。
“行啊。”叶修抽出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指了指笔记本上的分房名单，“不过你真的不和他一个房？”
“我想同战队的不在一个房间比较好，”喻文州理所当然地回道，“我们这是临时拼凑的队伍，大家在联赛里过节也不少，需要通过这次集训迅速熟络起来，跨战队交流挺重要的。”
“也是，”叶修把棒棒糖塞回嘴里吮着，“连我都要暂时戒烟，老冯说第一次为国出征要注意瓜队形象吧啦吧啦的，辛苦你也要暂时戒掉黄少天咯。”
喻文州没接最后那句，只是眯着眼笑道：“叶神想在房间里偷偷抽的话我不介意。”
叶修又吐出棒棒糖，“别，回头你身上有烟味，被黄少天闻出来了我要被他烦死。那分房就这样吧，不过文州啊。”
“嗯？”
“你戒得了，黄少天他戒得了吗？”
喻文州认命了。他和黄少天的恋情是秘密，不过全都暴露在阳光底下，没有树荫遮挡。如果他俩公开，听到的人会震惊，只是震惊的内容是：你俩不是早就在交往了吗？
他俩交往的时间不算长，第十赛季结束后不久——蓝雨的第十赛季结束后不久，抱在一起像舔舐伤口的困兽，表白、交往，顺理成章，血气方刚的少年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喻文州沉稳冷静讲道理惯了，和黄少天在一起时才会难得露出破绽。叶修是怎么发现他俩的秘密的？因为他俩的衣服上传来同样的柔顺剂香味，还是因为开会时黄少天随手抄起自己的奶茶喝？
这些都不重要了。
喻文州的私心当然是想和黄少天一个房间。不过瓜队队长得以大局为重，“新婚燕尔”共处一室，每天训练完回到宿舍还能不能好好休息了？更何况瓜队层面也不适宜爆出什么办公室恋情。
出发到集训地前，喻文州就把分房的决定告诉了黄少天。黄少天不是瓜队副队长，但他一直都是喻文州的副队长，他自然也是有格局和担当在身上的，“放下儿女私情全力备战我辈义不容辞！”
“少天，”喻文州顿了顿，改口道，“少天儿他有什么戒不了的。”既是在回答叶修，又像是在洗脑自己。
才交往几个礼拜的小情侣巴不得每天24小时黏在一起，不过他俩都黏乎了这么些年了，忍这一两个月大概不难，大概。
集训头几天，四大心脏集思广益，设计不同的阵容组合搞了几次分组对抗赛，瓜队队员都是职业选手，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却也难免误伤队友，一些联赛里的肌肉记忆一时半会没法洗去。
回到宿舍，黄少天想找人吐槽训练里的同队操作，比如落凤斩砍在了一枪穿云身上，王不留行对着夜雨声烦扔驱散粉。一回头，室友却不是那个熟悉的人了。自己说五句话，周泽楷才轻轻地回一声“嗯哦啊”，“有道理”。
瓜队群里也讨论得热火朝天，黄少天敲开了喻文州的小窗，向他抱怨：队长你不让我和你一个房，就不能分给我张佳乐吗
喻文州怕是在和其他人单聊，过了一会才回复：你和张佳乐夜聊个没完没了
黄少天被戳中了，心虚得只回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喻文州又发来一条：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玩手机，明天有晨练
黄少天趴在床上，手机放下枕头前方，飞快地敲字：没想到队长你是爹系男友啊，管三管四。你不也没睡，还在忙？我再陪陪你
喻文州迟迟不回，黄少天也没有不耐烦，知道队长在忙，回到瓜队群里看热闹，小腿不自觉地一前一后晃动。
过了一会儿，喻文州的消息跳了出来：我们在修改明天的训练表，快好了，你别等我了，先睡吧，乖啦
黄少天正准备拒绝，喻文州又发了个kiss的表情包过来，黄少天心想，我这么好哄的吗？还没打几个字，喻文州连续发了三个不同的kiss表情包过来，黄少天一边想“突然手速飙升啊”一边把打好的字删了，改成：那我睡了，队长你也不要太晚了，我也要当爹系男友管管你。
Yes sir！少天，晚安
队长晚安
回完消息，黄少天在心里骂自己：真好哄啊。
黄少天也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刚谈上恋爱，暂时没法回到谈恋爱前的那种相处状态，装都装不出来。他每天晚上理应获得晚安kiss，现在却只有赛博kiss了。本来只能算是“隐婚”，现在却生出了地下情的错觉。不过黄少天很清楚他俩是来为国争光的，不是来公费谈恋爱的。为了避嫌，他在训练室里刻意远离喻文州，在食堂也不和喻文州坐一桌。有一天方锐悄悄问：黄少，你和喻队分啦？黄少天给了方锐一肘子：分你个头！
少有的独处时刻是在宿舍区拐角处的自贩机跟前，隐藏在大楼的阴翳下，仿佛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午休时黄少天给喻文州发消息，说去买饮料，问来不来。他刚把吸管插进冰红茶盒子、嗦上一口酸酸甜甜的饮料，喻文州就出现在他眼前，看上去带着笑，一脸风轻云淡，问少天是不是等了很久。黄少天看他鬓角渗出汗，两侧刘海也有点打湿了黏在一起，怕是跑了一路过来，这几天没仔细瞧过他的脸，才注意到黑眼圈也出来了，顿时一阵心疼，有很多委屈想跟他说的，悉数咽了回去。
“队长先喝点东西。”黄少天把手里的冰红茶的吸管递到喻文州嘴边。喻文州自然而然地咬住吸管喝起来。黄少天一手替喻文州拿着冰红茶，一手拨好他的刘海，“队长如果你太累，要跟我说啊，我能帮多少是多少。那个王大眼倒好，把瓜队队长推给你了，自己落得清闲。还有那个老叶，没有仗着自己是领队就职场霸凌你吧？有的话你要告诉我啊，我替你出头。”
喻文州微微低头让黄少天替他理头发，轻声说：“我还好，就是刚接手，事情有点多，熟悉之后应该就好了，况且还有张副队和肖队帮忙。少天你呢？和室友交流得怎么样了？”
黄少天努努嘴：“就那样吧，我还能咋办，给周泽楷吃点菌子，吃了之后出现幻觉他就话多了。”
喻文州笑了：“那你回头问张佳乐要一点菌子。”
黄少天抓紧时间说了些有的没的，其实也可以发消息说，不过面对面总是不一样，能看到他对自己每句话的反应，或笑或颦。
冰红茶没喝完，喻文州说要回去了，总局工作人员约了他开会。黄少天拿开盒子，喻文州的嘴唇沾了饮料湿漉漉的看起来很好亲，黄少天登时心如擂鼓，不确定能不能亲上去，亲了的话会不会更像地下情？
黄少天不知不觉攥扁盒子，饮料从吸管里溅了出来。亲了的话自己恐怕还会得寸进尺。
算了算了，送佛送到西，禁欲禁到底。
他抿住嘴唇，喉头滚了滚，然后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队长拜拜。
喻文州也说，少天拜拜。他走出一步，突然回头单手把黄少天压在自贩机上。
按照多年的默契，黄少天心领神会了，心想，我刚才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忍住了，队长你在搞什么啊队长，不过既然是队长主动送上门的，那不关我事吧？
黄少天闭上了眼睛。
果然像地下情一样了呢。
睁开眼睛时，喻文州真的回去了。黄少天舔了舔嘴唇。嘴里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因为队长的舌头上分明沾满了冰红茶，又渡到了自己嘴里。
黄少天背靠在自贩机上，怔怔地看蓝天白云。他以为说话太猛才会大脑缺氧，原来被人亲太狠也会大脑缺氧。
喻文州晚上回到宿舍，见叶修的桌子上除了泡面还多了几罐饮料。
叶修主动搭话：“文州啊，我今天去自贩机买饮料，多买了，帮忙喝点呗。”
喻文州若无其事，“好啊，谢谢叶神请客。”
叶修摸出包黄鹤楼。自贩机有两台，除了卖饮料还有卖香烟的，喻文州看着像是从那里买的，心里明了，看破不说破嘛。
叶修倒了一根出来，衔在嘴里，没有点火，“这个啊，是真的难戒。”
“所以我早说了，叶神想抽的话我不介意的，决不揭发。”喻文州笑了笑，“浴室通风好，在浴室里抽，少天不会闻到我身上有烟味。”
叶修用力点点头，“嗯嗯，决不揭发。”他掏出打火机，心满意足地朝浴室走去。
警惕鹦鹉学舌
和@脩木更更 合写的
一只鹦鹉引发的战队营业攀比之风
CP自由心证。前半喻黄，后半周翔、方王、双花、林方、韩张、乐昊、甚至林乐（！？）
掐架描写仅为剧情需要，请勿上纲上线(//∇//)
0
战队营业如火如荼，冯主席却连连叫苦，个中缘由为哪般，都怪黄少天养的虎皮鹦鹉。
1
蓝雨公关部又半夜干活了。
电竞俱乐部的公关部半夜干活甚至加班到凌晨早已司空见惯，毕竟电竞选手中的夜猫子不在少数，一个不小心整出点什么幺蛾子，一觉醒来等着大家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最近工作量变大，皆因联盟确立了新工作重心：为提升电子竞技的关注度，鼓励各队伍积极开展宣传活动，以增强赛事热...
和@脩木更更 合写的
一只鹦鹉引发的战队营业攀比之风
CP自由心证。前半喻黄，后半周翔、方王、双花、林方、韩张、乐昊、甚至林乐（！？）
掐架描写仅为剧情需要，请勿上纲上线(//∇//)
0
战队营业如火如荼，冯主席却连连叫苦，个中缘由为哪般，都怪黄少天养的虎皮鹦鹉。
1
蓝雨公关部又半夜干活了。
电竞俱乐部的公关部半夜干活甚至加班到凌晨早已司空见惯，毕竟电竞选手中的夜猫子不在少数，一个不小心整出点什么幺蛾子，一觉醒来等着大家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最近工作量变大，皆因联盟确立了新工作重心：为提升电子竞技的关注度，鼓励各队伍积极开展宣传活动，以增强赛事热度。而最能获取流量的宣传方法，大部分战队都选择了让选手开直播。蓝雨坐拥全联盟最能说会道的选手黄少天，开直播的重任自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这天晚上在直播间捅出篓子的却不是黄少天本人，而是他养的粤语十级、在直播间里滔滔不绝的虎皮鹦鹉。
2
按理说，蓝雨战队的宿舍里已经养了一只精力旺盛的柯基夏天，似乎不太适合再增添鸟类。黄少天路过花鸟鱼虫一条街时，目光却被一只拥有天蓝色羽毛的虎皮鹦鹉深深吸引。圆润的脑袋洁白如雪，小眼睛滴溜溜的，蓝色羽毛覆盖在全身，翅膀的斑纹像鱼鳞似的交织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着蓝宝石般的光泽。
老板说，这种虎皮鹦鹉叫鱼鳞种，顾名思义，是来自斑纹的形状。
鱼……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来，黄少天鬼使神差就买下了这只蓝色的虎皮鹦鹉，取名“小雨”。
小雨叫声响亮，还能够模仿人类的语言，跟着黄少天一段时间，不知不觉间学会了一整套“上挑！三段斩！月光斩！连突刺！逆风刺！升龙斩！落凤斩！拔刀斩！幻影无形剑！”。队里苦不堪言，不仅要听黄少天的魔音贯耳，还要忍受小雨抑扬顿挫的“斩⤴斩→斩～斩⤵斩～～”。夏天底盘低，够不到鸟笼子，只好使出黄少天亲传的骂骂咧咧，但在口若悬河的小雨面前也甘拜下风。
宋晓和李远向队长投诉，说小雨不能再跟着黄少天了，队里现在仿佛有两个黄少。
喻文州只是笑笑，说，那不是很好吗？多一个少天多一份战力。
郑轩说，联盟里最适合养鹦鹉的是周泽楷。
喻文州问徐景熙想养吗？徐景熙退避三舍。喻文州又问卢瀚文，那小卢你要养吗？
卢瀚文连连摇头，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呢。
那天起，小雨便从黄少天的宿舍转移到了喻文州的宿舍。
黄少天事后称众人未通知他就通过了关于小雨更换宿舍的决议，他没有参与民主决策过程。当得知小雨住到了喻文州的宿舍，他只努了努嘴，不再抗议。
不过晚上开直播时，黄少天会向喻文州要回小雨。小雨的才艺表演博了不少眼球，第一次直播那晚就在电竞热搜榜独占前五。小雨的口头禅是PK，直播间里动不动就响起一串PK PK PK PK，粉丝揶揄黄少天没少找小雨PK。二创视频更是层出不穷：小雨和黄少天的垃圾话二重奏，小雨和黄少天说相声，小雨语音解说黄少天比赛……
在这波热度当中，过节的还有正副队CP粉。各队深知麦麸也是引流的好方法，对麦麸营业从不避讳，联盟在这泼天的流量面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CP粉把小雨称为喻黄的儿子，拥有爸爸的外貌和妈妈的性格。公关部作为危机管理部门，叮嘱过选手麦麸要注意尺度，选手也学会了怎么把握分寸，因此关于小雨的来历，黄少天总是回答得小心翼翼，唯恐暴露自己是队长的铁暗恋一枚。
直到有一天，黄少天直播当中说去拿饮料，独自留在镜头前的小雨在吟诵完鹦鹉必学的“床前明月光”之后，毫无征兆地来了句：
少天，你系唔系钟意我啊？
于是蓝雨公关部只好半夜干活了。
3
虎皮鹦鹉模仿的不仅是语言，还有声音和语调，任谁来听，都会百分百肯定小雨当时模仿的是喻文州。
黄少天端着瓶王〇吉回来时，差点被密密麻麻的弹幕吓出密集恐惧症。经理打来电话让他赶紧端走小雨，黄少天问怎么了，小雨说的话难以启齿，经理只好让黄少天自己看看热搜。
黄少天抓过手机一看，热搜第一：喻文州借粤语十级鹦鹉向黄少天表白。
黄少天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握着鼠标的手微微发抖，手心也开始冒汗。
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像平时那样营业就好……他在心里默念，深呼吸才开口。
“哇靠怎么这么多弹幕，你们冷静啊，我才拿了罐饮料回来，直播间怎么就要爆了啊。”
黄少天更多的是在惋惜刚才没有听到。
队长是怎么表白的？他教小雨什么了啊？没想到队长不声不响的……
他的心思不在直播上，任凭直播间弹幕刷得飞起，也没心思看了，应付两句就下播，火速点开某APP。果然，直播的切片早就满天飞了，评论区里清一色的“黄少快回应队长”。
黄少天随便点开一条前排的。视频里的小雨摇头晃脑，刚念完自己教给他的“床前明月光”，冷不丁蹦出一句：少天你系唔系钟意我啊？
黄少天的脑子又“嗡”的一声，明明开了空调，体温却在急剧升高。
靠，他这样说是不是看穿了我暗恋他！？黄少天一阵心虚，冲口而出。
不对不对，热搜说的是队长在表白，因为是队长先开口的，现在舆论只会认为是队长在表白，不会觉得是我暗恋队长……
不过，那可是队长啊……他大概看穿了吧……那他又是怎么看穿的！？
一想到这，更澎湃的羞耻感扑面而来：这相当于喻文州在直播间里戳穿了自己暗恋他啊！
黄少天再也坐不住了。先不管舆论是怎么看的，自己明天还能若无其事地面对队长吗！？他冲到门边，打算找喻文州解释清楚，不是他想的那样的，他俩的所有互动都只是营业，这件事公关部会压下来，然后他俩一切照旧。
黄少天刚拉开门，一个熟悉的身形映入眼帘，对方正抬起手臂意欲敲门。
“队长……”
“少天，”喻文州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愕，似乎未预料到会这样撞上黄少天，“你要出门？”
“不是……”黄少天低下头，心虚得不敢直视队长，向后退开让出路，“我正想去找你，进来再说吧。”他在走廊上张望了一会儿，才关上了门。
“没人看到我过来。”喻文州说。
黄少天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边伸懒腰边走到喻文州边上，“队长你也看热搜啦？经理和公关部今晚都不用睡咯，你来找我是不是要统一口径？我想想怎么说好啊，其实也不能判断小雨是在模仿你啊，我们也可以说是轩仔说的。就算是队长你说的，观众又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情况下说的是不是，兄弟之间开玩笑也很正常啊，小雨好的不学偏要学……”
“少天，”喻文州打断了他，“如果我说，我不是在开玩笑呢？”
黄少天傻了眼，缓了缓才说：“队长你在开什么玩笑？”
“鱼鳞种虎皮鹦鹉，名字带yu，少天”喻文州盯着黄少天，“你系唔系钟意我啊？
黄少天释然了，原来喻文州是这样问小雨的。他承认自己把这只虎皮鹦鹉当过代餐，但也不是什么都敢跟它说，万一被学舌了、不分场合地说出来，那后果难以想象。千般谨慎万般小心，没想到它学到的却是喻文州的话。
“队长那你怎么不当面问我呢？”黄少天咬紧了后牙槽才让自己淡定下来，却口不择言道，“现在好了，整个联盟，不是，全世界都以为我暗恋你了。”
喻文州笑了：“热搜都说了是我向你表白，要暗恋也是全世界以为我暗恋你啊。”
“啊……”黄少天下意识捂住嘴，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喻文州继续说：“我之前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你在直播间里说小雨的寓意是蓝雨。”
黄少天惊呼：“队长你怎么还看我的直播！我怎么没发现你，不是，怎么没人发现你？你开小号了！？”黄少天迅速恢复镇定，故作轻松，带着调侃的口吻说：“队长，你又是教坏小雨又是偷看我直播，果然是你在暗恋我吧？”
“是啊，我是暗恋你。”喻文州毫无犹豫就承认了，笑容如月光般柔和，双眼弯成了新月，“既然全世界都以为我对你表白了，那我只好真的来表白了，假作真时真亦假，不能让公关部难做不是么？”
黄少天像在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愣地说：“队长，你是故意教它那样说的？”
喻文州不置可否，“既然少天同意让小雨住在我的宿舍，那少天是不是也在期待什么呢？”
“队长你不要把小雨说成我安插在你那里的间谍，好像是我让它偷听一样。”
“言归正传，少天你还没回答我……”
“系啊系啊，我系钟意你啊，”这会儿轮到黄少天打断了喻文州，“不要再刨根问底啦！羞死个人了！你比小雨还啰嗦！”
“好，那我就跟公关部说我俩是真的，按这个方向去公关。”喻文州站了起来。
看到喻文州迅速进入工作状态，黄少天又担心了起来：“队长，如果我否认了，你又准备怎样公关？”
“公关部应该给我俩做过很多辟谣预案了，挑一个就是，不过一味否认反而显得欲盖弥彰，直接大方承认的话可能没那么多人会信，只会认为我俩在营业。”
“队长，你这到底是为了应付舆论，还是……还是和我来真的啊？”
喻文州转回来快速地在黄少天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因为刘海挡住，其实只是亲在了刘海上。“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问小雨。”
4
黄少天呆呆地抚着刘海，还是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喻文州把小雨留在了他的房间，让他问小雨，那自然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不是没和小雨对话过，说到自己大脑缺氧了也说不过小雨，小雨好像不会大脑缺氧似的。
半夜睡不着，他只好刷起了手机。果然舆论正慢慢地变成蓝雨正副队又麦麸了。越是大方地承认，反而没人相信。
-如果他俩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
-如果他俩是真的，我只有祝福了，敬他俩是汉子敢公开
-太real了反而嗑不动啊，以后会不会塌房？其实私底下各玩各的
-官方故意发糖而已，还真有人信？散了散了
-他俩第六赛季之后就一直这样了，你们在官博底下撕翻天让两人解绑，有成功过吗？
-正主怕CP粉饿着，一天到晚亲手做饭，真幸福
-事到如今还有人会为正副队出柜感到震惊？
-蓝雨就知道麦麸！！
最后这条是微草粉丝发的吧，黄少天翻了个白眼，嘴上哼哼唧唧，我和队长一边营业一边把恋爱也谈了，气不死你们，有种王大眼和方士谦也公开啊。
小雨也没睡着，黑暗中又开始吟诵“床前明月光”。这句鹦鹉必学诗词仿佛是什么咒语的前摇，接着小雨就冷不丁地蹦出一句：
少天，我钟意你啊。
黄少天的脸颊唰地红了。他无比庆幸小雨在直播间里说的不是这一句。
——队长你到底教了它多少句啊，还是放回我的宿舍养吧！
5
黄少天花了好几天才把小雨的语录重设了一遍，彻底洗掉了喻文州灌输的怪言怪语。
最近的弹幕开始点菜，让黄少天现场教小雨说话，还有弹幕提议给小雨找个伴儿，说黄色的鹦鹉就不错，像黄少天。
一条弹幕说：黄少千万别，虎皮鹦鹉超级能生，一不注意就孵蛋去了，以后鸟笼里会不停往外冒小鸟的。
黄少天刚下播，喻文州就给黄少天送来番薯糖水做宵夜，说起给小雨找伴儿的事，喻文州笑着问：少天愿意给我生很多小鸟么？黄少天嫌弃道：人怎么生小鸟啊？
没过几分钟，黄少天的手机就震天响，原来是经理打来的。黄少天大喊一声：“靠靠靠！直播间还挂着，忘记关麦了！”
直播间里，整齐划一的蓝色弹幕飘过：生小鸟看得我笑容逐渐变态。
潜伏在直播间打算挑事来着的绿色弹幕飘过：药粉慕了。
而热搜评论区里，连路人都在感叹：蓝雨的饭撒真好，做戏做全套，下播了也不忘营业。
6
江波涛看着电竞热搜榜又被蓝雨屠榜了，不禁感慨，蓝雨的直播效果也太好了，阿拉轮回怎么想不到这种营业？
恰好轮回经理来找他商量，说最近流量都被蓝雨抢走了，江副队看能不能让周队或者孙翔开个直播？能一起播就更好了。
江波涛沉吟一会，说：“小孙直爽话多，直播效果好一些，让小孙开吧，小周他……”，江波涛递了个眼神，经理立马意会，让周泽楷直播怕是直播间会整个尬住了。但又不甘心联盟第一脸就这样白白浪费，“让周队去直播间露个脸吧，或者在旁边陪小孙打打游戏，他那些粉丝估计也没指望他能说话，看看脸也能引流啊！”
江波涛一脸赞成。遂找二人商议，孙翔自是直接应下，“不就是直播嘛，副队你就放心吧，我熟！”连小周也十分配合，“水果！”
这边孙翔直接开了直播，经理也连忙送进来一盘水果，一概削皮切块，还准备了精致的小叉子。按照剧本，周泽楷在孙翔跟弹幕聊天时，给他送了过去。
周泽楷刚一入镜，周粉便涌了进来。“我就知道蹲翔崽直播间能蹲到！”“翔翔让你队长离摄像头近点呗！”孙翔一口答应，“队长你往我这边坐点吧。”说着还把摄像头挪了挪，能让两人都入镜。
直播间一下子热闹起来，孙翔妈粉们纷纷感慨，“我们家箱包一直战队运不太好，现在终于有个好战队收留了，呜呜呜，感动！”“看看这两张脸，啧啧，真真是赏心悦目啊！”“翔翔在轮回还适应吗？崽崽最近状态好像还不错？”再看看一边陪着孙翔直播的周泽楷，也是越看越顺眼，“周队是真帅啊！我们箱包终于也是有好归宿了！”
孙翔妈粉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另一边的小周粉丝却不满起来。“怎么让小周端茶递水的，战队是不是欺负我们小周？”“楷楷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老公你怎么能给别的男人送果盘啊啊啊啊”“我妈给我切的水果都没这么漂亮！”
“请队友独立行走，不要捆绑我们小周！”周粉开始刷屏。翔粉也不甘示弱：“抬头看看清楚这是谁的直播间！鸠占鹊巢的是哪家粉丝啊？”“明明是某些人赖在我们直播间不走的！”周粉又换了刷屏词：“请战队给小周单独直播间！”翔粉回应道：“维权去战队官博维啊，在队友直播间逞什么威风？”
直播间顿时吵成一片，江波涛和经理面面相觑：不是这个效果啊？喻队不也给黄少送吃的吗？经理更是有苦难言，拿着手机连忙去看官博了。
7
兴欣这边，方锐也看到了热搜，说咱们不能落后了。叶修瞟了魏琛一眼：“老魏呀，你的两个好徒儿现在热度很高呀，你算不算红娘？”
魏琛啐了一口：“我去你的红娘，两个兔崽子不好好打比赛，扯什么乱七八糟的！联盟搞的什么破流量破营销，乌七八糟的！”
方锐滑着椅子的滚轮滑到叶修旁边，勾着他的肩膀贱兮兮地说：“叶~哥~哥~要不咱们也来麦一个？搞流量嘛不寒碜。”
“哥忙着呢，找别人去！”
“别呀，咱队里就你粉丝多流量大的，你必须为战队做贡献！老魏那样的不适合营销，只能靠咱俩了。”
叶修也不多矫情，视线还盯在屏幕上，手上的活也没停下来：“行，那就直播咱俩下副本呗，直播间里叫点水友来组队。”
8
微草经理急得团团转，这几天的流量大战被死对头蓝雨压得抬不起头来，蓝雨经理刚刚还发微信来嘲讽，“你是不知道，摊上我们正副队可真是有福了，这流量流水一样哗哗地往我们蓝雨来啊！”可问题是又没人敢对王队提议开直播麦麸啊！
王队有云：蓝雨这种麦麸行为，鄙视。
微草经理一边应合着：“对！我们微草坚决不向恶势力低头，绝不跟风麦麸！”一边偷偷跟袁柏清使眼色，快去请你师父！
袁柏清当下便给异国他乡的方士谦打了电话。方士谦正好听张佳乐说起最近联盟流行麦麸，黄少天也来跟他炫耀自己修成正果。所以接到电话就劈头盖脸先骂一顿：“你们怎么回事？蓝雨都贴脸开大了，你们还不反击？”袁柏清无奈道：“师父是你不知道哇，师娘他，不是，队长他不让播啊！队长说鄙视麦麸行为，经理都快急死了。”
方士谦明白了，本来微草众人就拿王杰希没办法，自己退役后队内更是没人敲打他了。遂想了个鬼点子，“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吧，你去给经理回话，说让他放心等热搜就行了。”
第二天便是微草的休息日，方士谦先是装模作样开了个直播打荣耀，约莫着王杰希起床了，便关了荣耀，随手开了个连连看，还把直播间标题改成了“摸会儿鱼”，这才打通了王杰希的电话。
“在干嘛啊？刚起？”直播间众人听他的语气纷纷警觉，什么情况，这不对啊！“起来有一会儿了，准备下去喂猫。”直到听到熟悉的微草队长的声音方才放下心来，方王CP粉更是过年了！
“啊，喂猫啊，最大那只喂了吗？”
“一碗燕麦粥，一屉小笼包。”
弹幕炸掉。“？？？？？？？”“等等，不是在说猫吗？”“王杰希你就这么顺地接上了？”“你俩说话怎么黏黏糊糊的？”“麦麸的风终于吹到微草了，泪目！！”“不是，没人觉得有问题吗？我脑子有点宕机了！”“猫不能吃这些吧，微草队长虐猫实锤！”
方士谦满意地看着弹幕走向，顺手禁言了找事的，继续跟王杰希唠家常。
两人在直播间愣是打了两小时电话，喜提7个热搜。
-方士谦顶着时差也要播，如果这都不算爱
-方士谦和王杰希煲了两小时电话粥
-微草为了对抗蓝雨的热度使出杀手锏
-微草给方士谦报销越洋电话费吗
-方士谦王杰希和好
-微草的猫吃什么品牌的猫粮
-谁去告诉王杰希他上热搜了
微草众人提心吊胆了两天，发现队长对热搜没什么反应，基地里这才弥漫着感动的氛围。小孩们纷纷抱着手机：太好了爸爸妈妈和好了。经理抹泪：这波流量总算吃上了。
9
霸图没开直播，韩队有云：此乃不正之风。经理也并不打算让选手费心这个。不成想到处吃了几天瓜的张佳乐忍不住了，偷偷问经理：“咱们队里最近没什么活动吗？比如直播什么的？”霸图经理还是头一次见要主动营业的选手，立马宠道：“开！想开就开！”然而问题来了，谁去播呢？到最后变成了主要讨论张佳乐跟谁播。
在霸图要说CP，从老板到食堂阿姨，谁不嗑一口正副队长，我们韩队与张副队初识便同心协力拿下冠军，后又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奈何没人敢让韩队来直播麦麸，重担便落在了张佳乐身上。
说起麦麸，林敬言其实老熟了，在呼啸的时候没少麦，什么犯罪组合啊，什么亦师亦友啊。结果大家看向他的时候，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我CP在兴欣呢。”
张佳乐直摇头：“真守男德啊。”
话音刚落，公关部的工作人员吼道：“叶修也开播了！是和方锐一起！”
众人便齐刷刷怜惜地看向了老林。
最终是“张氏兄弟”出来直播，有副队看着，张佳乐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
是没闹出什么乱子，刚下了两趟副本，就到了张新杰的睡觉时间。
“该睡觉了。”
眼看直播大业刚迈出一步，就有了崩殂之迹，这可不行，方士谦那边顶着时差还在播呢，张佳乐又去对林敬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老林，你看方锐都播了，你还为他守身如玉呢！”林敬言觉得有理。
两人一开始也是下副本，故意避开了兴欣所在的地区，省的烦人的来打扰。张佳乐也没麦过，之前在百花跟孙哲平那是，算了不想了。张佳乐回想了一下最近看过的直播，我学就是了！于是一会儿问林敬言困了吗，一会儿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弹幕整整齐齐地飘过：张佳乐你歇着吧，别麦了，越麦越直了。张佳乐也觉得别扭，说，不麦了不麦了，累死累活的，老林咱们来唠嗑算了。
两人便旁若无人地聊起了家常，张佳乐说，K市到了秋冬会有候鸟来过冬，湖面很壮观，林敬言说，想去K市看看了，张佳乐说，来呀来呀，我做东请你吃饭。张佳乐又化身K市旅游宣传大使，跟林敬言介绍哪里好吃哪里好玩，自己小时候怎么怎么，林敬言也一一应着。
弹幕这会儿风向却变了，“怎么这俩还怪和谐的？”“真美好啊，你在闹我在笑。”两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是唠嗑，这也能嗑起来。潜在直播间的经理总算放下心来：这直播是能播下去了。
10
眼看联盟麦麸之风越演越烈，部分事业粉在网上抨击说这联盟要完了，为了流量不择手段。更有自命清高的老哥攻击CP粉只知道嗑CP看不懂比赛，后者随即甩出各种现场观战照片和比赛分析打脸，竞粉圈内一时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选手群里也乱成了一锅粥。黄少天正在群里骂骂咧咧：你们这些学人精，都是学我们蓝雨的！只有我跟队长才是真的！
周泽楷：没鹦鹉。
黄少天：你别说了吧哈哈哈哈哈，学都学不会，你粉丝都跟孙翔粉丝打起来了，先去管管他们吧！
孙翔怒发一段语音：黄少天你怎么说话呢！我跟我队长好着呢！谁说就你们是真的，我跟我队长也是真的！
周泽楷：啊？真的吗🥺
没想到孙翔这段话刚好被传到直播间里，撕成一团的两家粉丝一起石化，“周翔szd”喜提热搜第一。
楚云秀：……怎么又不关麦
孙翔急得扭头抓着周泽楷的胳膊：“不是队长你别误会！”
周泽楷：“不是真的啊😔”
孙翔挠了挠头：“所以……队长想是真的？”
周泽楷：“可以吗🥺”
孙翔逐渐忘记自己还开着麦，继续输出：“当然可以了。”
训练室另一头的江波涛默默感慨：翔崽，原来我一直小看你了！孩子长大了啊，会麦了还麦得这么好！
热度一下子被抢光，黄少天更气了，在群里大喊：你们还学我们表白！！你们比我家小雨还能学！！
11
孙翔迫不及待在七期群里官宣。
徐景熙：恭喜翔子！
袁柏清：恭喜翔子！
刘小别：恭喜翔子！
李华：恭喜翔子抱得美人归！
徐景熙：“小远跟锋哥直播去了，昊子呢？怎么不出来？”
邹远：抱抱糖糕吧，他要碎了。
孙翔：他怎么了？
邹远：乐哥开播了……
袁柏清：哦不！
邹远：还是跟林敬言前辈……
徐景熙：你不是在直播？
邹远：主要是于队播啦，我在旁边摸摸鱼就好！
刘小别：心疼昊子。
徐景熙：心疼昊子。
李华：心疼昊子。
袁柏清：心疼昊子。
邹远：心疼昊子。
孙翔：心疼昊子。
唐昊：滚！别烦！
此时唐昊正被经理逼着选刘皓还是赵禹哲开直播，唐昊不耐烦地通通拒绝，“让他俩播去吧！”然后打开了霸图直播间。
不是跟张新杰吗？张佳乐怎么又跟林敬言扯一起了？
唐昊纳闷，又有点生气，弹幕都在刷什么“有点萌”“嗑一口”，唐昊看了更生气了，直接上大号在他直播间发了个“……”刷存在感。
弹幕风向立马又变了，“呦呦呦”“？？？？？？？”“呼啸没有直播KPI吗？”
“糖糕也在吗？”张佳乐看到感到有些尴尬，本想指望旁边的人说些什么，结果林敬言比他还尴尬。好在唐昊刷了存在感就走了。
破坏完氛围，唐昊转手把链接发给了孙哲平。要说全联盟除了自己，他只能接受张佳乐跟孙哲平的CP！
孙哲平：OK
楼冠宁倒是不在乎热度，因此没开直播，再者他自己就是老板，没人会逼他直播。只不过看到一旁孙哲平进了霸图直播间，再想起从前的百花正副队传闻，脑补了一出捉/jian大戏，问道：“前辈你要开直播吗？”
孙哲平摇摇头，想了想又说：“今晚有我的热搜的话，不用让公关管。”
张佳乐还在和林敬言唠嗑，突然一个巨大的特效刷了起来，刷了足足一分钟。“怎么办老林！我们忘了关打赏了，这怎么退钱啊！完了完了！”张佳乐正手忙脚乱，林敬言戳了戳他的胳膊，你看ID，“义斩——孙哲平”几个大字因充值过多此时正闪着金光。“还退吗？”林敬言问。“应该不用了吧……”
打赏完，义斩——孙哲平：你最近缺钱花？
张佳乐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当场被抓包，张佳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总不能说我在麦麸吧！
双花粉本来在哀嚎，要是我CP还在一个队轮的着你们这些人逍遥吗？不想突然被正主空降直播间的大粮砸脸，直接过年了。
前后两位来这么一出，林敬言觉得自己亮得发光，“你们聊吧，不早了，我也去睡了。”
张佳乐也连忙说：“对对对，该睡觉了，我也睡了，大家晚安！晚安！”光速下播。
12
兴欣直播间里，方锐只在最开始满口“叶哥哥”“叶队”的叫，后面抢起Boss来，转头就把自己要麦麸的事忘了个干净，直播间的大家欣赏着职业选手行云流水的操作，技术粉倒是满意极了，纷纷表示：一圈看下来，兴欣直播间才是最正经的！
13
冯宪君看着网上的热度越来越高，热搜一个比一个离谱，摸摸不剩下几根头发的头顶，拨通了喻文州的电话。
“最近关注度挺高啊，公关部的同志加班加点也很累了，这营销啊啥的，还是见好就收吧。”
END
【喻黄】老乡帮帮忙 #6（完）
带着一种腰斩漫画最终话的心情写完了
不过想写的醋都写进来了！
可以归入我的黑历史的程度😿
预警：内含一大段双花
6
回到宿舍，张佳乐问黄少天：“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黄少天鄙夷地望向他，然后拿起手机飞快敲了一行字：你听过一句话吗，以小人之心度菌子之腹。
张佳乐本要回击他一记华丽的白眼，看到那个错别字，笑得花枝乱颤。
“菌子之腹……啊哈哈哈哈，听起来很美味。”
黄少天憋红了脸，忍痛怒吼：“都是输入法的错！”
张佳乐好不容易止住笑，说：“我不是信不过他啊，就是前几天在图书馆瞄到他的速写本，画了很多你的全身速写，美术学院的男铜真可怕。...
带着一种腰斩漫画最终话的心情写完了
不过想写的醋都写进来了！
可以归入我的黑历史的程度😿
预警：内含一大段双花
6
回到宿舍，张佳乐问黄少天：“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黄少天鄙夷地望向他，然后拿起手机飞快敲了一行字：你听过一句话吗，以小人之心度菌子之腹。
张佳乐本要回击他一记华丽的白眼，看到那个错别字，笑得花枝乱颤。
“菌子之腹……啊哈哈哈哈，听起来很美味。”
黄少天憋红了脸，忍痛怒吼：“都是输入法的错！”
张佳乐好不容易止住笑，说：“我不是信不过他啊，就是前几天在图书馆瞄到他的速写本，画了很多你的全身速写，美术学院的男铜真可怕。”
“瞎说，他什么时候画了我！？”黄少天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问。
“就是他那个速写本，你没见过吗？用来做人体默写练习的。”
黄少天摇摇头：“靠，他怎么都没给我看过！”刚刚涂过药膏的嘴角因为嘴唇高速运动又裂开了，血腥味渗到嘴里，但黄少天丝毫不觉得苦涩，反而从药膏味儿里品出了一丝甜滋滋。
从数量上来说，赢过那个叶前辈了！而且是正式的练习本，重视程度比课堂涂鸦高多了！
黄少天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张佳乐扶住额头表示没眼看了：“祝你俩百年好合，婚礼让我坐主桌就好。”
黄少天也不顾嘴上的伤口了，一脸严肃地说：“我靠，张佳乐你不要毁我清誉，谣言就是这样产生的！”
“他不给你发信息你就睡不着，他给你一点甜头你就乐开花，你还说你不是男铜！？”
“我好歹是体育学院第一帅哥，很多女孩子追的好吗。”
“晓得嘎。”张佳乐受不了黄少天嘴硬，来了句家乡话，“你不就好这口，下次再请你吃云南菜，我要给你点一道名菜。”
“怎么又要请我吃饭，张佳乐你不安好心！”
“我要给你点一道，水性杨花！”
自从喻文州送过药膏，黄少天每天都会和他聊几个来回，基本都是喻文州问伤口好了没有，黄少天也很克制，每句回复控制在30字以内，以免显得过于热络。后来话题扩宽了，也互相调侃期末考有多变态。黄少天告诉自己，只当多了一个聊天对象，他有时懒得重复打字（因为字太多），会复制同一段话同时发给N个人，现在喻文州也获得了这个待遇。
不过大四毕业生欢送会那晚，黄少天似乎是喝醉了，朦胧中单独给喻文州发了条信息：方前辈毕业了。
姓方的前辈，喻文州只熟悉美术学院的方士谦，黄少天当然不可能在说他，大抵是体育学院的方世镜前辈，老乡聚会时有过一面之缘。
喻文州从这简短的话语中，察觉到了黄少天的依依不舍和重情重义，以及，仿佛看到小狗寻求安慰的眼神。
喻文州回道：少天，你在哪里？要我来陪你喝酒吗？
等了一会，黄少天发来一段语音。
喻文州点开，只听见黄少天扯着嗓子用粤语吼：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听起来五音不全，还有点大舌头，喻文州二话不说就给张佳乐打了语音通话，说黄少天可能在体育学院的毕业生欢送会上喝多了，麻烦张佳乐照顾着点。
张佳乐心中吐槽未来家属找上门了，脸上却笑嘻嘻说“包我身上”。第二天，他没忘记将黄少天所做的好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当事人。
酒醒的黄少天双手捂住滚烫的脸，痛苦地回忆昨夜，自己发酒疯录了首《海阔天空》发给喻文州。
丢脸丢到马里亚纳海沟的沟底了。喻文州会怎么看待自己啊？一个找老乡发酒疯的神经病？
自那日起，黄少天回给喻文州的信息越来越短，到后来只剩下表情包，能用表情包解决的，决不多打一个字。喻文州似乎毫不在意他发酒疯，还和平常那样聊天。
张佳乐分析：“你只找他发酒疯，还录歌给他听，说明你很重视他，他肯定开心得很，别人都没这种待遇，他那是VVVIP待遇。不过我很庆幸我不是VVVIP，不用忍受你魔音穿耳。”
黄少天啐道：“我信你个鬼。还有啊我要澄清一下，我正常状态下唱歌是仙乐飘飘处处闻。”
没几天便放暑假了。
老家G市的夏天热得像置身蒸笼，又闷热又潮湿。暑假伊始，黄少天每天都呆在空调房打游戏，只有遛家里的小柯基时才愿意迈出家门。
张佳乐发来了他老家的照片，一张是碧绿油亮的煮蔬菜汤，一张是碧蓝湖水里飘荡的轻盈小白花，配的字都是“水性杨花”。黄少天回他：我说张佳乐你少吃点菌子，红伞伞，白杆杆，吃完就要躺板板，我不想新学期失去你这个好室友。
张佳乐回道：你的垃圾话比菌子还有毒，我快百毒不侵了。话说你的好老乡呢，回老家了约出来见面没？
经张佳乐点拨，黄少天这才反应过来，尽管放暑假了，但在物理距离的层面，他和喻文州依旧会共处在同一片蓝天下。
那不是……暑假里也能见面了！？
退出张佳乐的聊天框，黄少天不需要滑动屏幕就看到了索克萨尔，点进去一看，上一次对话还是在四天前，喻文州问他什么时候回老家，黄少天回X号。
喻文州：真不巧，不是同一天，我还要给学生会的事收尾。
黄少天：你的叶前辈不是学生会会长吗？又是B市本地的，他不用回老家，让他一个人收尾呗。对了对了，还有那个大小眼的，你之前说过的那个王杰希，在学生会总给你挖坑那个，他也是B市的，甩给他就对了。
喻文州：你说的有道理，那就甩给那个王杰希。不过叶前辈交代的事，我还是想做完的。
聊天记录戛然而止。
黄少天记得自己当时还打了句“叶前辈叶前辈叶前辈整天就知道叶前辈”，后来删了，最后连表情都懒得发。
——糟了，忘记问他什么时候回老家！黄少天心中一惊，他不会还在B市的学校里吧？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和叶前辈共处一室。黄少天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喻文州拿着笔记本给叶前辈看，叶前辈单手点在上面和他讨论问题，两人耳鬓厮磨。
黄少天用力摇头赶走这些画面，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怎么空调这么冷了？”他从床上摸过遥控器调高温度，见自家小狗还趴在床上睡觉。柯基跳不上去，是黄少天抱上去的。
“夏天啊，”黄少天摇醒小柯基，“我有事问你。”
夏天迷迷糊糊睁开眼，抬头看了看黄少天，又窝起来继续睡。
黄少天索性把它抱在怀里，“夏天啊，你说我要不要问他回来没有？老乡问一声，应该不奇怪吧？我还可以叫上轩仔搞个聚餐，老乡在老家见面很正常吧，你说对不对啊？夏天，夏天你听到吗？夏天你怎么又睡了，夏天别睡，给我点意见。”
黄少天挠了挠夏天的脑袋，“那这样，如果你反对我问他，你就叫一声，如果你赞成，你就不说话。来，夏天，我要不要给他发信息？”
夏天扒拉几下挣脱黄少天，跳到被子上蹭出一个凹陷，舒服地窝了进去，看都不看黄少天。
黄少天一拍大腿：“好啊！是你同意的！那我给他发了！”
-你回G市了吗？
打完字觉得太直白，删掉重打。
-你还在学校吗？
好像没什么区别，又删掉。
-G市热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打台风。
这句不错，够含蓄。
黄少天满意地点了发送。
没一会就收到了回复。
-是啊，太热了，我正在吃绿豆糖水，你也来一点？
（一碗绿豆糖水的照片）
黄少天没吃上糖水，却像吃了糖水一样，心里叫那个甜。他平躺在床上打字，双腿悬在床沿不自觉地晃来晃去。
-不够意思啊，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黄少天想了想，又删掉。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到，今天就被老妈拉去外婆家了，本来打算空下来就找你。
找我！？
黄少天的心跳越来越快，拿开手机深呼吸了几下。再看手机时，发现喻文州又发来了一条新信息。
-你记不记得，你还答应为我再做一件事。
黄少天还真快忘记了，因为喻文州一直不提。
黄少天这会儿又有点失望，原来是为了这事啊。他缓慢地打出一行字。
-早知道就不答应了🙊
-你后天方便出来吗？我想去买画具，你力气大，正好帮我提东西。
黄少天皱起眉头。堂堂体育学院第一帅哥剑圣，却被人使唤去做苦力。
转念一想，不对啊，买画具，逛街，那不就是……约……
喻文州啊喻文州，没想到你小子还挺委婉的。
黄少天火速回了个OK的表情，笑容实在憋不住，在床上来回滚了几圈才冷静下来，夏天被吵醒，抗议似的呜了起来。
黄少天抱住它，在它脑门上啵了一口。
“夏天夏天夏天，他找我逛街！！等等！”黄少天一骨碌坐起来，“家里还有什么衣服能穿的？！”
张佳乐收到孙哲平的信息，说回老家了，要请他吃饭。孙哲平手受伤转到文学院后他俩就很少联系，以前还在体育学院时当过一年室友，就是黄少天入学前。他俩一个用剑一个用枪，在大运会上意气风发嘎嘎乱杀。人人都以为他俩还是一对，传的人越来越多，张佳乐后来都懒得反驳了。有时张佳乐会想，如果孙哲平没有受伤、如果他没有转院的话，也许他俩真的能走到一块。不过人生哪来那么多如果？
张佳乐没想到转院之后孙哲平却和叶秋勾搭在一起。刚入学时张佳乐和孙哲平在学生会呆过一段时间，那会儿美术学院和体育学院争抢学校资源，闹得不可开交，不过孙哲平和张佳乐哪里搞得过坐拥心脏叶秋和老油子魏琛的美术学院，张佳乐一气之下就退出了学生会。他质问过孙哲平为什么跟着叶秋做事，孙哲平解释说是叶秋邀请他做项目，帮忙策划文案。张佳乐还是不爽，他始终对学生会的事耿耿于怀，他没法像孙哲平那么潇洒。
孙哲平走的时候把张佳乐的饭卡误当成自己的拿走了，叶秋向孙哲平借饭卡时孙哲平才发现。叶秋一看是张佳乐的，说：“哟，那不更要借了嘛。”结果是有借无还。张佳乐迫不得已只好找上黄少天夜闯美术学院宿舍。
张佳乐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冤家，比如喻文州之于黄少天，不过自己的冤家也太多了，堂弟张新杰，前室友孙哲平，还多个叶秋！
张佳乐也想见见孙哲平，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他选了家菌子火锅店，点菜时看到什么菌子贵就勾哪个。
张佳乐刚从锅里夹起一块见手青，搁在一旁的手机亮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屏幕，没有理会，又煮了几块鸡枞菌。
孙哲平隔着桌子瞄过来，问：“这不你的室友黄少天吗？不用接？”
“准没什么好事，搞不好又是说他的老乡喻文州。”
“学生会的喻文州？叶秋跟我夸过他，说他不错。”
张佳乐听到那两个字，没好气地瞪了孙哲平一眼。
孙哲平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接下了这个眼刀，“你不接那我接吧，好学弟有困难。”
“那你接。”张佳乐翻了个白眼，把手机递过去。
孙哲平按下接听键，手机飙出一串清亮的声音，响得连张佳乐都听得见。
“张佳乐你怎么现在才接，急死人了。怎么办啊？喻文州说等下要到我家看小狗，我要不要答应，喂喂喂，你说句话啊张佳乐，菌子把你毒哑了吗？”
孙哲平把手机放在两人中间，点了免提，“黄少天，是我。”
“你谁啊？不是诈骗电话吧？我们认识吗？啊！……孙哲平前辈！？怎么是你！？啊，原来你俩……现在是不是不方便？”
张佳乐听着不对劲，抢过话头：“在吃菌子火锅，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有你有老乡吗？我也有老乡啊，老乡聚餐。”
“懂的都懂懂的都懂。张佳乐，赠你一句，解释就是掩饰。”
“那不是你吗？你不要贼喊捉贼。”张佳乐咬着筷子，“你就从了喻文州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张佳乐你不要造谣！孙前辈要误会了！喻文州今天找我帮忙买画具，而已。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帮你夜闯美术学院宿舍，结果欠了他两个人情。不过今天见面时他又说不用还了，是他麻烦我帮忙，还请我吃饭。吃饭时我俩聊天，说起家里养了小狗，他就说想到我家里看看。其实让他看看也没什么，但是我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张佳乐你给我分析分析，该怎么办啊？还有孙前辈也帮帮忙！”
“我已经误会了，他是不是在追你啊？”孙哲平一针见血地说。
张佳乐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就答应他了呗。”
“他他他他他在追我？！”电话那头的黄少天结巴起来，半晌才继续说，“是有很多女孩子追过我啦，不是，我意思是……”电话那头黄少天的声音越来越轻，依稀能听到他在嘀咕“要追也是我追他啊”。
“你总算开窍了。”张佳乐说，“加油，永结同心呐。”
“张佳乐你也加油，不打扰你们了。孙前辈下学期有空一起吃饭啊，挂了，拜拜。”
“好啊，下学期见了。”孙哲平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张佳乐，“他说让你也加油。”
“加个他鬼。”张佳乐用筷子捞锅里的菌子，怎么也夹不上来。
孙哲平把漏勺递给他，淡淡地说：“我以后打算到洱海边上开个民宿。”
张佳乐的筷子停住了，却没有接漏勺。“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将来有一天吧。我给民宿想了个名字，叫再睡一夏，你觉得咋样？”
张佳乐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栋白族小楼，白楼青瓦，山墙屋角用水墨画装饰，从木雕窗户看出去是夏天的洱海，水杉郁郁葱葱，水面上漂着怒放的白花，泡上一壶咖啡，在窗边悠哉悠哉的可以坐上半天。
张佳乐啪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从他手里抢过漏勺在锅里乱搅，“关我啥事？”
孙哲平握住他的手：“等到将来哪天你退役了，我想和你一起开这家民宿。”
下学期开学。接了一轮新生，黄少天和张佳乐累得各自瘫在宿舍的床上。
“你那边咋样，”张佳乐有气无力地问，“我这边有个S市来的小周，不爱说话，一问三不知，应该让你去接他，你俩正好中和一下。”
“你算好了，我这边的新生一个比一个臭屁，特别那个叫刘小别的，我带他去熟悉熟悉练习室，哇靠他居然拿剑指我。还有个越级升上来的天才初中生卢瀚文，这个还好点，然后还有个叫许博远的，好像是我的粉丝……”
张佳乐打断他：“老韩说他那边也来了个很嚣张的，叫唐什么昊，你和老韩可以交流一下。对了，我这边还来了个妹纸，姓苏，好像是叶秋亲戚还是啥的，叶秋陪着她一起来，还叫我好好关照她，我真是被叶秋气死。”
黄少天爬起来，“忘记告诉你了，那个叶秋啊，其实不叫叶秋。”
“什么？”
“他真名叫叶修，叶秋是他双胞胎兄弟，金融学院的。所以门卫李叔才会说他们那没有叫叶秋的。”
“什么！？”
“他们不是在学校里搞景区项目嘛，就是那个金融学院的叶秋牵头的。”
张佳乐愤愤地想，怪不得当时根本斗不过美术学院，原来还有金融学院撑腰，肯定是那些什么投资回报率打动了校长冯宪君。
一阵无力感涌上来，张佳乐翻了个身，“没所谓了……你怎么知道的？我来了几年都不知道。”
“喻文州告诉我的。”提起喻文州，黄少天的耳朵有点发红，支支吾吾地说，“他不是到我家看小狗了嘛。他那天带了速写本来给小狗画画，我就没忍住……问了他和叶前辈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他要追我的话，有些事搞清楚比较好。”
张佳乐被他逗笑了，“你搞得这么纯情干什么，笑死我了。然后呢，他怎么说？”
“他说是他很憧憬的完美的前辈。我就问，那你会给他煲凉茶么？”
“煲凉茶是什么梗，我错过了什么瓜？”
“你别管，”黄少天抄起枕头扔过去，“总之他说了不会。原来那个叶修他啊有个相好，是他室友，叫苏沐秋，你说你们系那个新来的苏妹纸，会不会就是他妹妹啊？”
“鬼知道。”张佳乐眼明手快接住枕头，“那你跟喻文州呢，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你都不知道他多可怕，他那天在我家，我抱着夏天，就是我家小狗，他画完速写了，蹲在那摸小狗，突然问：你喜欢我吗？吓死我了，然后他接着说：我在问夏天。你说他是不是很可怕？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他，反正是在问夏天，我就让夏天回他了。”
“夏天那会儿肯定在想：虽然我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张佳乐“啧啧”两声，把枕头扔回去，“我懂了，他是不是看穿了你在吃叶……修的醋。”
“我猜也是，他的厉害你是知道的。”黄少天接住枕头抱在怀里。
张佳乐看着对面的室友一副怀春的模样，频频点头：“他一次逗了两只小狗，厉害厉害。”
黄少天脸颊一红，举起枕头作势又要砸过去，张佳乐忙岔开话题：“对了，我让你带给他的石榴，你给了么？”
“给了，他分开张新杰了。不过你想给张新杰的话，你自己给不就好了？”
张佳乐撇撇嘴：“我这是好心给你制造机会去追他啊黄少天同学。”
“机会我自己会找，不用你制造！”黄少天终于还是把枕头砸在了张佳乐脸上。
暑假时黄少天陪喻文州出了几次门，不是去买画具就是去美术馆，然后穿街过巷找好吃的糖水店。如果对方是女生的话，黄少天早就出手了，比如过马路时自然而然地牵手让她当心，到饰品店时拿起头饰比在她头上说“很适合你我送你吧”，可自己面对的是个男生，还是个有时猜不透想法的男生。张佳乐和孙哲平都说喻文州在追自己，不过喻文州也就是请自己吃过饭吃过糖水，可能喻文州也搞不懂男生该怎么追。
——男生该怎么追啊？
迎新终于告一段落，学生会清闲了下来。有个体育学院的新生大闹学生会，说要找叶秋单挑。新生名叫孙翔，武术系学棍法的。叶修当着众人的面抄起一把长柄伞敲在孙翔头上，说：“抱一丝哈，我现在不耍棍儿了。小肖，他交给你了，领到体育学院发落了。”肖时钦没有体育学院的人脉，便求助喻文州，喻文州找到张佳乐。最后孙翔被发落到了惜字如金周泽楷的宿舍。
喻文州向张佳乐表达谢意时顺便夸了他送的云南石榴。张佳乐对喻文州的印象是越来越好，觉得黄少天跟他好挺合适的。
“听说黄少天接了个新生，是他的粉丝。”张佳乐没头没脑地说，“很多人追黄少天的。”
喻文州怔了怔，微微一笑：“谢谢张前辈提醒。”
尽管张佳乐那样说了，喻文州还是沉得气。暑假在黄少天家里，黄少天问了他和叶修的关系。喻文州这才明白黄少天吃醋的来龙去脉，没想到黄少天对那张头骨图耿耿于怀。其实喻文州早有打算画他的全身像，他打算等画好了再向黄少天表白，他一旦认定了目标就会有条不紊地规划然后去实现。他画过几张草图，有黄少天和夏天玩耍的，有黄少天吃糖水的，都被推翻了。黄少天不只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起码喻文州是这样想的，他的底色不是暖色调，而是冷色调。
好些天了，喻文州都没找到灵感，倒是黄少天主动给喻文州送票，邀请他去看自己参加的比赛。票送了两张，连张新杰也邀请了，说什么张佳乐也会去。
张新杰一下就识破了黄少天的套路，也清楚自己的定位，作为喻文州的“闺蜜”出席，到时自然要负责助攻。
“没想到啊，我让你当心张佳乐，你却和他室友。”张新杰对喻文州说。
“谁让你没提醒我当心他室友。”喻文州笑了。
“我的错我的错。”张新杰推了推眼镜框，“我到时怎么助攻？”
喻文州说：“只是看比赛，什么都不会发生。”
比赛只是区级的小比赛，学生和社会人士都可以报名参加。
黄少天在候场，身穿白色击剑服，手持长剑。
张佳乐趴在看台的栏杆上说：“他一穿上击剑服就像变了个人。”
喻文州点头同意。他之前只在校内新闻里看过黄少天的比赛照片。
张新杰问：“他比赛时也很多话吗？击剑比赛好像不能说话的吧？”
张佳乐哈哈笑起来：“听说他之前比赛时忍不住报招式名，被裁判警告过。”
喻文州忍俊不禁，只觉得他更可爱了。
张佳乐拍拍喻文州：“瞧，他在向我们挥手。”
喻文州定睛一看，黄少天正咧嘴笑着朝看台挥手，好几个他的粉丝爆发出尖叫声。喻文州朝他比了个👍，黄少天便对他回了个✌。旁边的粉丝只知道黄少天比耶，又一阵尖叫。
张新杰咳了两声，对喻文州说：“差不多得了。”
喻文州笑着说：“也没做什么呀？”
没多久黄少天上场了。他的身姿如行云流水，出剑冷静果断，收剑干净利落，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对手造成最大的伤害。喻文州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赛场上的他所吸引，看得愣了神，仿佛看到了古代的骑士傲然而立，在现代重生。
比赛毫无悬念由黄少天夺魁。颁奖结束后，不少人围着黄少天要合照。张佳乐说：“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别等他了，我们先走吧。”
张新杰看了喻文州一眼：“你留下等他，我和这个人，”他指了指张佳乐，“先去找吃饭的地方，这个点可能要排队。”
张佳乐推开张新杰的手指：“什么这个人，叫堂哥。”
张新杰偏过头不理他。
喻文州说：“你们把店发给我，我等下带少天过来汇合。”
张佳乐和张新杰一前一后走了出去，看台上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冲到下面去合照了。喻文州从看台上往下看。黄少天的黄发上沾了一些颁奖时洒下的金雨，身穿白衣抱着头盔，就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一样。女生给他送礼物送信件，喻文州却很笃定，只是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看他闪闪发光的样子，看他被簇拥、沐浴在众人爱意里的样子。这一刻黄少天不属于他，但这样的黄少天又只收在他的眼底。
黄少天突然抬头朝他那边看过来，用整个场馆都听得见的声音大喊：“等我一起走！”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看台，议论纷纷。喻文州波澜不惊，依旧微笑点头。
喻文州在体育馆门口的树荫底下等黄少天，只等了一会儿黄少天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等了很久？”
“还好。张佳乐他们刚点好菜，不远，走10分钟就到。”
喻文州边说边从黑黢黢的树影中走出，到了明亮的路灯之下。九月下旬还算凉爽，夜风轻轻托起喻文州的刘海，路灯投下几束橘黄的光，刚好罩在喻文州的头上，像一袭轻柔的头纱。
黄少天被美杜莎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喻文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少天？走咯？”
黄少天回过神来：“先别走，我有东西要给你，本来想回去再给的，现在就给现在就给！”
喻文州问：“什么？”
黄少天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这种小比赛我一般是不参加的，奖金又低，这次我是冲着奖品来的。区里为了吸引群众踊跃参赛定制的。”他带点羞赧继续说，“给你。”
喻文州接过打开一看，盒子里是一枚冠军戒指，借着路灯，能看到戒指上刻着一柄细长的剑。喻文州在心里感叹，每当他觉得黄少天已经足够可爱的时候，黄少天总会做出更加可爱的举动。
“少天知道送戒指意味着什么吗？”喻文州故意问。
“你以为我傻啊？当然知道，不然我也不会送给你！喻文州，那么，你愿意吗？”黄少天不知是不是紧张，缩略了许多关键词，挤出一句不完整的话。
喻文州听明白了，嘴角上扬了几秒，却说：“今天不愿意。”
“什——么——！？？？？”黄少天本来信心十足志在必得，听到喻文州说不愿意，震惊得瞪大眼睛。都送冠军戒指了，怎么会有人不沦陷的！
喻文州放好戒指，把盒子揣到自己兜里，“少天的心意我收好了。”
“那……”黄少天疑惑地看着他，“那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喻文州说，“少天愿意等我几天吗？”
黄少天当晚就把自己被喻文州拒绝的经过告诉了张佳乐，包括自己最后像中了邪似的说“愿意等”。
“男生真难追啊。”黄少天叹气，“他说有东西给我，就是说他也要向我表白咯？”
“是他难追吧！”张佳乐痛心疾首地搭住黄少天的双肩，“心疼你一秒，你以后要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黄少天警铃大作：“那怎么行啊，那样谈恋爱多累。仔细一想，我也不是特别喜欢他，等他表白时，我也拒绝他好了！”
“认真的？你一天不给他发信息就浑身痒，你要拒绝他？”
“认真的，是他先拒绝我的，我干嘛受气。我看他收到戒指的样子也不是很兴奋，算了算了。那种小戒指我在网上随便买，现在想想，我干嘛还跑去参加比赛呢，真是浪费感情。”
“他不是收下了吗？你可想清楚了，你舍得对他冷酷无情？”
“舍得，怎么不舍得，一万个舍得，我就要对他冷酷无情。”
一个星期后，喻文州发信息约黄少天到画室见面。
黄少天打定主意，如果喻文州表白，他也要潇洒地说“不愿意”，坚决不被他拿捏。
黄少天提早到了画室，里面空无一人，只放着一大幅画板，画纸上用浅浅的线条勾出轮廓，上色还没有完成，画的是一位身披铠甲的金发剑客，他双手握着一柄长剑，剑尖指天，剑身遮挡了他的半张面容，仅从柔软的刘海下透出一瞥锐利如冰的目光。
明明在看画，黄少天却像在和一个人对视，又像在镜子面前，镜子里倒映出的是内在的自我。他确信喻文州画的就是他。明明下定决心要对喻文州冷酷无情，这会儿似乎又有点心软了。
他看得入神，连喻文州来到背后都没有察觉。
喻文州亲切地招呼：“少天来啦。”
黄少天打了个激灵，背过身，一眼瞧见喻文州的脖子上戴着那枚戒指做成的项链。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咯。”黄少天嘟囔。
“少天送的，怎么不喜欢。”喻文州轻轻笑着。
“切，那你拒绝我。”黄少天嫌弃道。
喻文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你说愿意等，我以为你没所谓。”
黄少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昂起下巴，“等归等，两码事。我拒绝你的话，我看看你有没有所谓。”
喻文州认真地思考了几秒，“如果少天是有理有据的话，那我也只好同意了。”
“……”黄少天哑口无言，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过，”喻文州上前一步，“少天愿意等我，我真的很开心。抱歉，少天那天是精心为我准备的，可是我还没准备好，我应该说清楚的，因为我一直想给你画一幅画，直到那天看了你的比赛，我才有了灵感。”
黄少天脸上微微发烫，为了掩饰只好转回去背对喻文州，心又软了几分，不过还是嘴硬：“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画？还没画完啊？”
“我想和你一起完成上色的步骤。”喻文州示意黄少天拿起画笔。
黄少天第一次拿画笔，只觉得新奇，瞅了瞅调色盘，“怎么都是红色的颜料？我觉得啊，这个剑客应该用蓝色。”
喻文州笑着说：“你试一下。”
黄少天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画坏了我不管啊。”他沾了满满的玫红颜料在画纸上一划，颜料洇开，化成了淡蓝色。“发生什么了！？”他再也不敢往下画了，他情愿握剑，握剑时可以精准刺向对手的要害，这时拿着画笔反而颤抖起来，无从下手。
忽然背上传来喻文州的体温。喻文州右手搭在黄少天握笔的手背上。
“这是石榴汁做的颜料，画纸用小苏打处理过，遇到花青素就会变成蓝色。”喻文州柔声说。
喻文州的气息轻轻呼在后脖颈上，黄少天痒得缩了缩脖子。
“刚认识少天时，觉得少天是暖色系的，后来发觉还有冷色系的一面。”喻文州边说边牵着黄少天的手移动，染成红色的笔毫在画纸上落下一行又一行水蓝色，黄少天嘴上剩下的那一点冷酷无情也跟着融化在当中。
喻文州问：“少天喜欢吗？”
黄少天没回答，也不让喻文州再问了。在这一瞬间，他似乎领悟了如何拿捏这个从认识那天起就在拿捏他的老乡。他突然扭头精准地贴上了喻文州的嘴唇。画笔随之一颤，在画纸上划过凌厉的一笔，恰似剑芒散出的幽蓝冷辉。
END
番外
这天张佳乐回到宿舍，发现室友从黄少天变成了张新杰。
“这里是美术学院宿舍5号楼吗，搁这玩大变活人？”张佳乐伫在宿舍门口，确认了好几次自己没走错地方。
“我担保，这绝对不是王杰希搞出来的。”张新杰推了推眼镜。
“那就是喻文州搞出来的。”张佳乐没好气地说。
“也可以是黄少天搞出来的。”张新杰纠正道，“听说他用魏前辈那搞回来的黄鹤楼收买了两边的门卫，说是要陪喻文州做雕塑课题。”
“你咋的这么没出息任由他乱来？”张佳乐说，“拿出你收拾我的本领收拾他。”
“他有喻文州护驾，你没有。”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堂弟。”
张新杰面无表情地回道：“11点准时熄灯睡觉。”
经过多年的斗争经验，张佳乐深知拗不过这个堂弟，到点了就乖乖躺下。然而没过多久，张佳乐的手机屏幕便频频亮起，在黑暗中尤其刺眼。张佳乐睁开眼睛，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想看看是谁找自己。
-张佳乐你堂弟睡我的床还睡得惯吗？他本来不肯睡我的床，还是喻文州准备了一套新床单和新被罩，他才答应了
-张佳乐都怪你堂弟不让我睡他的床，我只好和喻文州挤在一张床上了，搞得我现在睡不着了，我想翻身都不行啊，一动就会碰到他
-张佳乐你别装睡了，起来嗨啊
张佳乐看的是文字，却像自带语音效果，脑海里响起了黄少天的声音。他皱起了眉头，槽点太多，一时不知该从哪条吐起，只好回了一条：做好安全措施。
手机很快就亮了。
-什么意思？做什么安全措施？
张佳乐无语了：都留宿了，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正准备回复，宿舍的灯亮了起来，张新杰悄然无声地站到了床前。死去的幼年记忆又在袭击自己，张佳乐默默无言双手奉上了手机。
张新杰刚躺下没多久，就被张佳乐的手机吵醒。不知道谁打电话过来。张佳乐的手机设了静音，却未关掉震动，张新杰朝张佳乐的床铺望了一眼，心想这堂哥大抵是故意的。
张新杰摸过手机一看，是黄少天的电话。他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摁掉了，然后果断关机。黑暗中传来张佳乐的声音。
“不接吗？是不是黄少天？这么晚打过来，可能有什么急事。”
张新杰翻过身，“喻文州和他一起，应该没什么事。”
张佳乐也翻过身，心里暗想：就是和喻文州一起才有事吧。黄少天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就怪张新杰。
番外END
【喻黄】老乡帮帮忙 #4
醋来了，真的醋！
新的谜之设定：同姓都是亲戚
比如张佳乐和张新杰
友锐评标题：乡村助农文学，红高粱文学
这其实是纯爱大学生PA啊(இдஇ; )！
没啥人看还在坚持日更(｡>ㅿ<｡)
谢谢点赞推荐留言的朋友(┯_┯)
4
黄少天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在梦里身穿铸着精美纹饰的银白盔甲，蓝色披风随风飘扬，手中长剑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幽蓝寒气，剑刃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一路杀进敌人老巢，他来到一个水晶棺跟前，紫袍银发的人在当中闭目而卧，仿佛只是小憩片刻。他长跪棺前，恒久地守护着这个人，任由花开花落，直到自己化为白骨。
这个...
醋来了，真的醋！
新的谜之设定：同姓都是亲戚
比如张佳乐和张新杰
友锐评标题：乡村助农文学，红高粱文学
这其实是纯爱大学生PA啊(இдஇ; )！
没啥人看还在坚持日更(｡>ㅿ<｡)
谢谢点赞推荐留言的朋友(┯_┯)
4
黄少天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在梦里身穿铸着精美纹饰的银白盔甲，蓝色披风随风飘扬，手中长剑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幽蓝寒气，剑刃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一路杀进敌人老巢，他来到一个水晶棺跟前，紫袍银发的人在当中闭目而卧，仿佛只是小憩片刻。他长跪棺前，恒久地守护着这个人，任由花开花落，直到自己化为白骨。
这个梦毫无逻辑。黄少天醒来后脑袋发懵，呆坐在床上，一头黄发无序地朝几个方向翘起，诉说着这个梦是多么荡气回肠。他拿起手机看时间，顺手点掉了微信消息提示的红点，眼尾瞟到底部的紫袍银发头像——索尔萨克。
梦还是讲逻辑的，正所谓日有所思……黄少天嘟囔了一声“靠”，躺下回笼。
一定是因为昨晚和张佳乐打游戏打太晚。
黄少天两周没和喻文州联系了。
那天气鼓鼓地跑掉之后，喻文州还是发微信问他回到宿舍没有，辛苦了好好休息云云。黄少天回复：太累了，下次不要找我当模特了。喻文州回：好。之后黄少天再也没收到喻文州的信息。公共课也碰不上，不能借口抄笔记。喻文州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起初黄少天怀疑是自己把天聊死了，问张佳乐意见。
张佳乐说：“你俩很多话要聊吗？没话聊就不聊了呗，你说不想当模特，他也答应了。我觉得他的反应挺正常，是你不正常。”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张佳乐你不要带gay色眼镜看我。”黄少天说。
张佳乐先前说摸脸太gay，黄少天不认可，可是黄少天眼里的张佳乐是有经验的，理论上来说，张佳乐说那样太gay，那就是太gay了。张佳乐说他都没摸过孙哲平的脸，黄少天一瞬间觉得孙哲平挺亏的，俩人都谈上了却还没摸过脸。
“我又没说你和他哪样。”张佳乐无语了，“老是想着他，你小心期末考挂科。”
不想就不想。
黄少天为证清白，打算删掉索尔萨克的聊天框，最后舍不得那几条来之不易的聊天记录，又留下了。
临近期末考，自习室里人满为患，连图书馆也要一大早去抢占位置。黄少天因为那个奇怪的梦回笼失败，张佳乐又不肯起来，黄少天只好一个人到图书馆占座。他把一叠课本垒在桌子一角给张佳乐留了个位置，一看手机七点半都不到，平日这个时间他还在抱着被子嘤嘤嘤说梦话。一开始学习就犯困，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泪花，嘴张得浑圆，小虎牙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锋芒。
黄少天只好从包里摸出一盒牛奶，嗦着吸管保持清醒。前面那桌是一对情侣，男生正在拨女生的长发，女生偎在男生耳边说悄悄话。黄少天在心里啐道：知不知道图书馆占座多难，不好好学习你们是要上天啊。
牛奶喝光了，黄少天单手撑住下巴，把纸盒嗦扁。起床气和面前卿卿我我的情侣都让他烦躁不已。每个路过找座位的人都在觊觎他身旁的空位，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轰走想坐下的人。
张佳乐怎么还不来！诅咒你期末考挂科！
突然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黄少天不耐烦地抬起眼，正要重复“这里有人”，一张清秀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和梦里的人有几分重合。
“喻……”
黄少天嘟圆了嘴。喻文州使出前所未有的手速捂住他的嘴，另一手竖起食指在自己嘴边比了个“嘘”。
黄少天的双眼瞪得像黑猫警长的铜铃眼。等黄少天的震惊褪去，喻文州才松开了捂嘴的手。黄少天用嘴型无声地比划：喻文州。
喻文州笑着点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写了几个字递给黄少天看。
这里有人吗？
黄少天愣了愣，机械地点点头，又马上把头摇成拨浪鼓，手忙脚乱地收起那叠占座的课本，心里默念：张佳乐，是你自己迟迟不来的，不要怪我。
喻文州坐下后就聚精会神地做题。四人座的书桌不算大，堆满了课本和卷子，两个大男生并排坐在一起，手肘难免蹭到。天逐渐热起来，大家都穿了短袖，皮肤上突然传来别人的体温，黄少天像触电似的，喻文州见状往反方向挪开，朝黄少天点头致歉，黄少天也跟着把自己的书往外面挪开一点。
又默默做了一会儿题，黄少天忍不住侧头看了看手肘。两人当中像隔着一条海沟，应该不会再碰到了。他便往上看喻文州的侧脸。他也说不清理由，就是想看看喻文州，用目光勾勒出喻文州的侧脸线条，眉弓骨、鼻梁骨、颧骨、下颌骨、嘴唇……
看得正入神，摊开的笔记本被推了过来。
怎么了？有题目不会做？
黄少天回过神，低头看了看笔记本上的字，一抬头对上喻文州的笑脸。黄少天抓过笔记本写道：期末考湿湿碎啦。
喻文州接着写：那你怎么老是盯着我看，我还以为你要问我借笔记。
黄少天想起张佳乐的话，自己的确搞不过眼前这个心脏。他只好写道：没有看你，在神游。
想了想，黄少天又提笔在“游”后面画了条歪歪扭扭的🐟。
喻文州的眉眼更弯了，在那条🐟后面工整地添了另一条🐠。
黄少天心里飞过一个词：成双成对。他抬头看喻文州，可喻文州又去做题了。
如果把这段传纸条给张佳乐看，张佳乐肯定会嘲笑太幼稚。黄少天自己也觉得幼稚，在赛场上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自己竟然在和别人玩传纸条画儿童画，——是什么使人幼稚来着？
黄少天这会儿是一道题也做不下去了。
在喻文州那个笔记本上写：你笔记借我看看。写完用笔帽那头戳了戳喻文州的手肘让他看。
喻文州利索地在后面接了个：好。
黄少天便从第一页翻起喻文州的笔记本。哪天的课，重点，难点，除了美术课还有文化课，每一页都归纳得整整有条。黄少天暗暗佩服起来，又纳闷这么乖巧的人怎么会是个心脏？
又翻了几页，整齐的笔记当中却出现用铅笔画的半身肖像，脸有些虚胖，三七分的发型，似笑非笑的神情。虽然只见过一面，可黄少天一眼就认出那是传奇美术生叶秋，喻文州口中的“叶前辈”。
黄少天若无其事继续往下翻，又是正常的课堂笔记了，那幅铅笔肖像画看起来是上课时的随手涂鸦。把一整本笔记翻完，后面也有不少涂鸦，小猫小狗居多，偶尔有几个迷你的骷髅头，还有各种风格的建筑速写。
没想到喻文州上课也会开小差。黄少天修正了对喻文州的印象：不能被他的长相迷惑了，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乖巧，可能只是扮猪吃老虎，不是，扮鱼吃老虎。
不过完整的人物肖像就只有那一张。
黄少天把笔记本翻回那一页，打开手机相册里的《剑圣之高贵头骨》，并在一起来回看。
越看越不是滋味。
——怎么叶前辈是人物肖像画，给自己只画了个骷髅头？
喻文州做完一套题，正想拿出速写本画几张图放松一下，感到身旁的动静。原来是黄少天站了起来在收拾东西。
喻文州在笔记本上写道：回去了？
黄少天随便点点头，头发也耷拉了下来。背好挎包走出几步，想起还要给张佳乐占座，便转了回去，一扭头却对上喻文州的目光，喻文州正在目送自己离开。
黄少天一阵心虚，好像多呆一秒就会被喻文州看穿自己为什么回去了。他逃跑似的到了图书馆门口，才摸出手机给喻文州发微信：你旁边的位置帮忙占一下，张佳乐要来。
发完了才反应过来喻文州不一定及时看信息。不管了，反正话传到了。黄少天又给张佳乐留言：图书馆A区找喻文州，他占座了。
胸口有点闷。可能快下雨，气压低。黄少天不想学习了，只想活动一下筋骨，点开微信里一个叫“枪林弹雨”的聊天框。
-轩仔，要不要去健身房？
郑轩是张佳乐的学弟，碰巧也是黄少天的老乡。
郑轩很快就回了。
-好啊好啊，正好看不进书。
-你们这些人，平时不好好学习，一个两个临急抱佛脚的，文化课不就是背背书。
-黄少你光专业课就绩点拉满了，不懂民间疾苦，期末考压力山大啊。
-等我给你来套有氧排解一下。
张佳乐没费多大功夫就在图书馆里找到了喻文州。收到黄少天信息时，张佳乐一头雾水，一个叶秋就够他烦的，再加上堂弟张新杰，四大心脏里已经认识两个，何苦再招惹喻文州，喻文州还是留给黄少天吧。不过喻文州彬彬有礼，张佳乐对他印象不错，同为心脏，却和叶秋天差地别。
喻文州写了一会卷子又摊开速写本。张佳乐探过去看，喻文州倒是大大方方地给他看。速写本封面写着“人体默写练习”，有一页画满了铅笔小人儿，全都是同一个动作，单手举剑斜劈，极简单的线条就勾出动态，小人儿没有头发没有眼鼻，却咧着嘴笑，还特地画上了小虎牙。
张佳乐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画的是谁。既然叫默写练习，就说明这不是当面描摹的，而是喻文州凭着记忆画出来的，一遍又一遍。
张佳乐莫名担心起黄少天，真心的。他朝喻文州比大拇指，夸喻文州画得好，回头就给许久不联系的堂弟张新杰发信息。小时候和张新杰住过一段时间，每天晚上张新杰准点没收手机让他睡觉，张佳乐别提有多烦这个堂弟了。
-美术学院有个叫喻文州的，你知道么？
果不其然，张佳乐等了很久才收到回复。
-我室友。
张佳乐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又问：
-你室友是男铜？
张新杰秒回：
-堂哥你才是。
【喻黄】老乡帮帮忙 #1
大学生PA，沙雕向
美术生和体育生的故事（？）
因为剧情关系，人物年龄与原著不符
1
张佳乐打算夜闯美术学院的宿舍。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张佳乐把这个决定告诉室友黄少天，诚邀黄少天一起闯出一片天。
“万一被门卫逮住了，也好有个照应。”
荣耀大学虽是一所综合大学，美术学院的地位却非同凡响，是唯一拥有独立宿舍楼的学院，其地位皆由传奇美术生叶秋和传说中不知道留级了多少年的魏琛奠定。学校里有一个宛如景点的公共校区，内有挺拔高耸的西式城堡、雕梁画栋的中式建筑，对外开放，门票25块，性价比吊打5A景区，是学校的重要收入来源，设计就是出自这两人之手。...
大学生PA，沙雕向
美术生和体育生的故事（？）
因为剧情关系，人物年龄与原著不符
1
张佳乐打算夜闯美术学院的宿舍。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张佳乐把这个决定告诉室友黄少天，诚邀黄少天一起闯出一片天。
“万一被门卫逮住了，也好有个照应。”
荣耀大学虽是一所综合大学，美术学院的地位却非同凡响，是唯一拥有独立宿舍楼的学院，其地位皆由传奇美术生叶秋和传说中不知道留级了多少年的魏琛奠定。学校里有一个宛如景点的公共校区，内有挺拔高耸的西式城堡、雕梁画栋的中式建筑，对外开放，门票25块，性价比吊打5A景区，是学校的重要收入来源，设计就是出自这两人之手。
黄少天早就想溜进高深莫测的美术学院一探究竟，能闯宿舍那当然是求之不得，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瞧瞧传奇叶秋的真容。
“好啊，万一被门卫识破我俩不是美术学院的，我就说我是访客，来找老魏的。”黄少天说。
“老魏老魏，叫得这么亲，人老魏和你很熟吗？”张佳乐不屑道，“不就是社团招新时你们见过一次。”
“咋的，他欣赏我邀请我加入他的社团，你嫉妒啊？”
“那你还不是没去。”
“他招人搞雕塑，我搞击剑的，搞不来雕塑啊。”
张佳乐打量着黄少天：“说不定只是找你做模特。”
黄少天故意打了个寒颤：“裸模！？虽然我作为体育生的身材是好，但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给钱的吧？”
“我出去打场比赛的奖金都有小几千了，零花钱够用。不过你看，他就没找你，毕竟搞射击的不需要好身材……”
张佳乐没让他说完，用手指比了把枪抵住黄少天的下巴：“如果被门卫逮住，我就把你卖了。”
美术学院宿舍楼的外观和普通宿舍楼没什么两样。黄少天在栏杆外走着，怕别人认出他来，用自己的浅蓝色围巾裹住了满头金灿灿的毛发。
张佳乐一把扯掉他的围巾：“你别鬼鬼祟祟的行不？”
黄少天抓过围巾又裹了回去：“你不懂，我少说也是一年级的明星，赢了比赛经常上学校头条新闻，很多人认识我的你知道不。”
张佳乐又把他的围巾拉下来：“美术学院的人也经常上学校头条，他们才不关心你个体育生。”
两人拉拉扯扯中不知不觉到了宿舍门口，往来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黄少天只好放弃裹围巾，装出回家的模样，昂首挺胸，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往闸口走去。
张佳乐让黄少天走在靠门卫室的一侧，自己躲在他身后一点。本来进宿舍区都要刷校园卡，后来不少人向学生会反映，刷卡进宿舍太费事，学生会便牵头和舍管谈判，从此以后每天有几个时间段进宿舍免了刷卡。张佳乐便选了晚自习后的这个好时段。
免刷卡方便了学生，却苦了门卫。不过门卫大抵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宿舍楼里的人脸是记得七七八八。像美术学院宿舍的门卫李叔，认人有一套自己的法则，许是他的刻板印象，一般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都是美术生，比如那个银发的小方，他的印象就很深刻。于是留着一头粉毛的张佳乐丝滑进场，留下黄少天孤零零地被叫住了。
“那边的同学你等等，你哪个学院的？”李叔正端着搪瓷茶杯，金睛火眼捕捉到闸口处一个脸生的黄发少年大喇喇地走进来。黄发在美术学院里没甚特色，染黄发的不多，因此李叔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张佳乐赶紧通过闸口，头也不回加快脚步走远，仿佛不认识黄少天，心里想着，根本不需要我出手把你卖了，好兄弟你的牺牲我不会忘记的。
黄少天傻了眼，目送张佳乐无情地远去，小声骂了句：“靠，我就说了，要把头发裹起来。”
这会儿李叔已经来到黄少天跟前拦住他，然后把他轰到了门卫室边上：“别挡道。同学你哪个学院的？”
一般人到这时候都会装傻说走错了然后原路返回，偏偏黄少天不信邪，觉得都走到门口了，怎么张佳乐能进去，自己却进不去！？还没搞清楚张佳乐来这里干什么呢！
“阿叔，我找人，”黄少天小脑瓜一转，“那个魏琛在吗？他叫我来的。”
“找小魏？”李叔问。
黄少天没忍住笑了，大家都叫魏琛做“老魏”的。
“小魏他去出项目了，最近都不在学校，他没跟你说？”李叔盯着黄少天，像在看可疑人物。
靠靠靠，早知道不加那句“他叫我来的”，黄少天在心里骂自己老是多说一句。
“那……”黄少天目光向远处飘去，希望有熟人路过。晚自习回来的学生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向这边瞟过来，察觉出气氛不对，都走得远远的，避开门卫室门口。
“找叶秋！”黄少天迫不得已，搬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另一个美术生的名字。
“叶秋？这宿舍区里没有叫叶秋的。”李叔的眼神越发警惕，一副“你再胡搅蛮缠我就要打110”的架势。
“哈！？？”黄少天的脑子仿佛冻住了，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叶秋可是传奇美术生，阿叔你在瞎说什么？虽然叶秋是研究生，可是研究生的宿舍也是在一起的吧？”
李叔板起脸，黄少天想走也走不成了。“同学你哪个学院的，叫什么，我要联系你的辅导员了。你说来找人，又说不出找谁。”
“阿叔，我真的来这里找人的。”黄少天准备再和李叔掰扯掰扯，可实在叫不出别的名字，总不能说找张佳乐吧！
这时背后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李叔晚上好，在忙呐？”
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黄少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霍地转身，看到那人的脸后却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啊，吊车尾？”
那人身穿干干净净的白色T恤，在夜幕里像睡莲一样，听到黄少天那样叫自己也只是微微笑着。
李叔顿时收起板着的脸，堆起笑容：“小喻下晚自习啦，今天回来早了嘛。”
“是啊，”那个被称作“小喻”的人点点头，“新杰说有事找我，我就早点回宿舍了。”
“哎呀，如果其他同学都像你和小张那么懂事就好了，我就省心了。”李叔边说边斜睨黄少天。
“李叔，没什么事吧？”小喻瞟了黄少天一眼。
“没事没事，”李叔笑着说，“你有事就先走吧。”
小喻便朝李叔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黄少天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抢上一步双手握住小喻的手臂：“阿叔！我找他，我找他！就是他！他是我朋友！”
小喻浑身一颤，显然受惊了。他比黄少天高一点，低头看这个扒拉在自己身上的不速之客。黄少天扬起毛茸茸的脑袋，双眼闪闪发光，让小喻想起亲戚家里养的小狗，它肚子饿了时也是这样的目光。
李叔狐疑地看着黄少天，最后看向了小喻。比起黄少天，他更相信小喻。
黄少天凑到小喻耳边用粤语低声说：“老乡帮帮忙，我要进去找朋友。”
“你刚才那样叫我，李叔怎么相信我们是朋友？”小喻也用粤语说。
前些天黄少天参加大学里组织的老乡聚会，认识了喻文州。也算不上认识，当时他从别人口中听说喻文州是个吊车尾，又是学生会的，听着神奇，随口说了句“吊车尾也能加入学生会？”好巧不巧被本人听见了。他那天看着没事人一样，原来还怀恨在心啊……黄少天反应过来，只好承认吃瘪了：“喻……喻文州，帮个忙。”
“一来我们不是朋友，二来我带你进去是违反舍规的，我有什么好处？”喻文州慢条斯理地问，毫不在意黄少天急得满头大汗。他深知给小狗喂食时，小狗越是着急，就越是要让小狗学会等待。
“欠你一个人情，我答应为你做一件事，你让我做什么都行。”黄少天握得更用力了。
李叔看他俩用粤语嘀哩咕噜，一句也听不懂，便问：“小喻，他真的是你的朋友？”
喻文州手臂被握得发痛，拍拍黄少天的手背让他松开，朝李叔笑道：“李叔，他是我的老乡，就是想家了，来找我聊聊天，能让他进去吗？”
“可是他刚才又找小魏又找别人的。”李叔半信半疑。
“魏前辈也是我们的老乡嘛，”喻文州把黄少天推到李叔跟前，“他叫黄少天，是体育学院的，击剑系的高材生，平时很聪明的，就是想家想得精神错乱了。”
黄少天心想“明明在夸我的，怎么还乘机骂人呢”，不过还是配合喻文州演戏：“李叔，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情绪不太稳定，得罪了。”
“算了算了，有小喻担保，应该没什么。”
李叔让出了闸口。黄少天怕有变数，一边朝李叔挥别，一边勾住喻文州的肩膀走路，发梢扫到了喻文州的脸颊上。喻文州躲开发梢，侧头瞪着他示意他放手。黄少天浑然不觉，又勾紧了一点。
走到宿舍区里头，离开了李叔的视线范围，喻文州终于忍不住了，说：“请放手。”
黄少天马上松开喻文州，用力甩手：“快抽筋了，我说你们这个宿舍怎么回事啊，里面也太大了，那么多小路，还有水塘，感觉很容易迷路。这是你的宿舍楼？你住几号楼啊？你还不上去吗？”
喻文州只觉得嗡嗡嗡的一长串声音穿过脑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还不上楼吗？”黄少天问。他还要去找张佳乐呢，带着喻文州多不方便。
“来加个微信。”喻文州掏出手机。
黄少天愣得话头都断了。那天老乡聚会他加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来加他，唯独没有喻文州，没想到喻文州主动来加自己了。
“我扫你还是你扫我？”喻文州催促，“你扫我吧？”
黄少天像被控制了，木木地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扫一扫”。
喻文州通过黄少天的好友申请，看到黄少天的微信名时笑出了声。
“你叫夜雨声烦啊？还挺有诗意的。”
黄少天脸上发烫，低头看喻文州的微信名，也笑了起来：“看不出你斯斯文文还挺中二的，索克萨尔是什么鬼啊哈哈哈，像古早西幻游戏ID。”
“这是魏琛前辈给我取的，”喻文州笑得眯起了眼睛，“怎么了？”
黄少天背脊一凉：“没什么。”心里却想，老魏有够中二的。
喻文州继续说：“等我想到要你做什么就联系你。”
黄少天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要加自己微信。刚才情急之下乱开价码，这会儿黄少天又有点后悔，隐隐觉得给自己挖了个坑，早知道就说请他吃饭算了。
“行啊，你慢慢想，不要急。”黄少天说。
“当然。”喻文州说。
远处忽然人声嘈杂，没一会儿就来到附近。原来是两个人在追逐。喻文州和黄少天都被人声吸引了过去。他俩同时叫出声。
“叶前辈。” “张佳乐！”
前面的人手里高举着什么东西，张佳乐在后奋力追赶，嘴里喊道：“老叶你有种别跑！”
老叶熟悉地形，在小路和小水塘之间窜来窜去，不忘回头说：“我有腿干嘛不跑。你悠着点别等会儿摔了。”
张佳乐远远看到黄少天，朝黄少天那边喊：“黄少天，快，替我拦住他！”
老叶也看到了那边的喻文州，便朝喻文州跑来，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了他：“文州，暂时保管一下。”
喻文州不明就里，不过还是接下了前辈托付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张饭卡。
等张佳乐艰难地跳过小水塘里的石板路赶到黄少天跟前时，老叶已经不知所踪。
张佳乐上气不接下气：“人……呢？”
“走了。”黄少天说，“那是谁啊？你混进来就是要找他？”
“叶秋啊！”张佳乐没好气地说，“整个荣耀大学里最不要脸的人！”
“那个就是叶秋！？李叔怎么说宿舍里没这号人？”黄少天惊呼。
喻文州欲言又止，想了想决定不多说。“你俩都不是这个宿舍的吧，进来是要找叶前辈？趁还没闹出事，你俩先回去吧。”
“靠，居然让他跑了，他拿了我的饭卡一直不还，平时上课又碰不到人，只好进来抓人了。”张佳乐越想越气。
黄少天当场就卖了喻文州，“刚才叶秋似乎给了他一张饭卡。哦，他叫喻文州，我的老乡，就是他带我进来的。”
喻文州还没搞清楚来龙去脉，自然不想把叶前辈交给自己的东西还回去。“你的饭卡怎么会在他那里？”喻文州问。
张佳乐支支吾吾不想说，“你看看是不是我的饭卡？”张佳乐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见喻文州又是一副优等生的模样，还是黄少天的老乡，便好声好气地问。
借着路灯，三个大男生凑成一圈。饭卡上的确写着张佳乐的名字。
“可这是叶前辈交给我的，我也不能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这样给人了。”喻文州意想不到的犟。
张佳乐实在不肯说出原委，便朝黄少天努努嘴，意思是你的老乡，你给我搞定了。
黄少天一摊手：“张佳乐，你欠我一顿饭。”
“请你吃菌子火锅。”
喻文州看在眼里，也跟着看向黄少天。
黄少天这天晚上第二次巴巴地看喻文州。
“老乡，再帮帮忙。”
“我吃过菌子火锅了。”喻文州说，意思是要别的交换。
黄少天挠挠头：“欠你第二个人情，那就再加一件事，让我做什么都行。”
“一言为定。”
喻文州把张佳乐的饭卡递给了黄少天。
tbc.
#喻文州会让黄少天做什么呢！
#乐乐的饭卡又是为什么会在老叶手上
#为什么李叔会说没有叶秋这个人呢！
#留级生老魏到底留了多少年级！？
【信风】如戏
第一幕
场景：九龙城寨-理发铺
角色：龙卷风（张少祖饰），洛军（陈洛军饰），信一（蓝信一饰），马仔甲乙丙丁
剧本：逃入九龙城寨的洛军仍不得安宁，被信一追击至一间理发铺，他挟持正在打扫地面的平平无奇中年男人以求生机，却不料中年男人正是九龙城寨唯一的话事人——龙卷风。
理发铺是蓝信一进组要拍的第一场戏。
他从前拍爱情片文艺片居多，和以拍动作戏闻名的狄秋导演没有过合作，只听闻秋哥在剧本上向来有些随意，很多时候是交给演员进入角色后自由发挥的。
但他没想到会自由到这种程度。
“这里你没什么台词，和阿祖、洛军商量着演，不用管机位，想怎么演都行。”秋哥如是说。...
第一幕
场景：九龙城寨-理发铺
角色：龙卷风（张少祖饰），洛军（陈洛军饰），信一（蓝信一饰），马仔甲乙丙丁
剧本：逃入九龙城寨的洛军仍不得安宁，被信一追击至一间理发铺，他挟持正在打扫地面的平平无奇中年男人以求生机，却不料中年男人正是九龙城寨唯一的话事人——龙卷风。
理发铺是蓝信一进组要拍的第一场戏。
他从前拍爱情片文艺片居多，和以拍动作戏闻名的狄秋导演没有过合作，只听闻秋哥在剧本上向来有些随意，很多时候是交给演员进入角色后自由发挥的。
但他没想到会自由到这种程度。
“这里你没什么台词，和阿祖、洛军商量着演，不用管机位，想怎么演都行。”秋哥如是说。
是以现下蓝信一捧着无用的剧本，挤在影帝张少祖和星二代陈洛军中间，左瞄一下右看一眼，拧着眉毛装作波澜不惊，实则疯狂地偷学两个曾和秋哥合作过的人是怎么对戏的，以免待会儿轮到自己讲却放不出半个屁来。
好在他于演戏一事上颇具天赋，张少祖和陈洛军两人的重头戏对完后，他已经对怎么自己安排自己的走位、该怎样自己判断做反应的时机都厘得七七八八。
“就这样吧，先走一遍给阿秋看看。”张少祖停下话头，从助理手里接过水杯抿了一口，转向蓝信一，“信一，你来。”
蓝信一十足忐忑，正打算把自己不成熟的见解讲出来，就被张少祖捉了手臂，领到理发铺布景的门口，“等下开机，你就站这里，我和洛军打完，再往前走，到我坐的椅子旁边。”
他亲自领着蓝信一走过一遍，自己坐到理发铺的椅子上，微抬着眼睛看蓝信一，见对方还有点呆滞，又温声补充：“这样几个机位除了大特写，都拍得到你，出镜多的。”
“多谢张生。”蓝信一如梦初醒。前辈谦和至此，他也没什么好忸怩的了，大着胆子凑到椅子边上，拿着剧本问张少祖，他这样演行不行，那样想对不对。
张少祖含笑听着，不评对错，只问蓝信一：“你觉得龙卷风和信一之间是什么关系？”
“大佬和头马。”蓝信一答得笃定，复想了想再补充，“养父和养子。”
“倒没错。”
张少祖修长的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
他手上和脸上一样化了特效妆，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但年月并不能折损他的魅力，假如有人能从孩童时期一直耀眼到迟暮，那必然是张少祖。
“我翻了好多遍剧本，总觉得不止……如果我有儿子，办砸了事情还看热闹要我自己处理，早卖到缅甸去。”
蓝信一不解。龙卷风待人亲厚，不止是信一，那些贩白粉的马仔也都站着看笑话。
又像招小狗一样招呼蓝信一俯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张少祖板着脸，极正经严肃地开口：“是情人。”
一句天大的胡话。蓝信一鉴定。
在他还没从电影学院毕业的时候张少祖就已经斩获第一个影帝，颁奖典礼上，意气风发的张少祖拎着龙头奖杯，第一句就对他今年的竞争对手Tiger开了个没品的玩笑：
“谢谢我的好兄弟Tiger，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让我拿了这个奖。”
八卦小报说，这件事以后Tiger有一个月再没搭理过张少祖，而冷幽默的人设也成了这位影帝的终身烙印。
“张生……喜欢看粉丝写的那些小文章吗？”蓝信一委婉地回应。
张少祖并无捉弄人的悔意，仍像是在讨论工作一般：“你也看过？”
“艺人嘛，多少都看过的。”手肘搭上张少祖的椅背，蓝信一装着无所谓地站直身子：“那我们演恋人咯，我很擅长的。”
张少祖深思熟虑地点点头，又摇头说：“我中意你，你又不知我心意只当我做大佬，所以还是照常演就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已经听到忍无可忍的秋哥拿手里的剧本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骂到：“扯什么白痴话？聊好了就准备开机！”
张少祖早被秋哥敲习惯，不痛不痒，对着镜子缕了缕自己一头银灰烫卷的假发，终于收了假正经的表情，温和地对镜子里的蓝信一点头，道：“你方才说的都很好，就这样演，别紧张。”
等到正式开机，蓝信一就只是信一了，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样演的，直到他叼着烟，走到龙卷风的身后，自然地把胳膊搭在椅背，而龙卷风也顺势后仰，靠上他的臂弯时，他才抽离开来。
顺延着银灰色的发尾，好像有虚幻的热度攀上他的手肘，烫得他微微颤抖。
直到秋哥喊卡，都没有人发现。
第二幕
场景：九龙城寨-柒记冰室
角色：龙卷风（张少祖饰），洛军（陈洛军饰），信一（蓝信一饰），一众城寨街坊
剧本：龙卷风怜惜陈洛军独自在城寨打拼、睡屋顶，请他来冰室吃叉烧，又叫信一收拾出阁楼给他住，自此，陈洛军正式入驻城寨，漂泊无根的人终于可以一觉睡到天光。
又是一场没有什么蓝信一发挥空间的戏，但不代表他当背景板就要糊弄，一部戏是否有真实感和代入感，背景板也是至关重要的。
龙卷风与洛军对谈，镜头会带到他，他做出些反应来，既符合信一对龙卷风关心衷心的人设，又接上下一场与洛军在阁楼里的对手戏，这样才更显得流畅又合理。
上面这些话，都是张少祖同他讲的。开机三周有余，秋哥不管的文戏都是张少祖揽了过来，和这些也没比他小几岁的后辈演员事无巨细地讲，倒真像是剧本里的龙卷风一般亲切威严。
蓝信一在剧本上一一标注着张少祖说过的点，偶尔也打断前辈，说自己的疑惑或见解。
讲到末尾，张少祖问他具体打算怎样演，蓝信一不假思索地说：“我算账。”
话说完，他才记起自己还没来得及研究柜台上有什么道具，有没有账本和算盘，也不知自己怎么这样确定该算着账偷听龙卷风和洛军的对话。
张少祖趁他愣神，先翻了翻柜台，当真翻出来一本硬纸封皮的账册，和算盘还有铅笔，他笑着拍蓝信一的脊背：“细心，这很好。”
蓝信一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开机。
信一叼着根牙签，核算冰室的账簿，一边又留着眼睛耳朵在柜台前的小桌上，看见洛军吃叉烧饭吃到噎住他跟着笑，手里的铅笔不停，行云流水般熟练自然。
秋哥喊了卡，一群演员都围到导演位后看拍出来的效果，秋哥点头，张少祖也点头，间隙转头去找蓝信一，对上视线后赞许地提起嘴角，盯得蓝信一脸颊发烫。
这一场戏过了，大家散开补妆的补妆，看本的看本，蓝信一面上带着还未散去的红晕，把账册拿给秋哥，说账错了。
秋哥打开翻看，没说话，路过的场务小哥打趣蓝信一：“道具而已啦，错就错了。你还真会算账啊？”
“我……不会？”蓝信一迟疑地说，“上学时数学成绩好烂的。”
“好了，别闲聊，去对下一场的戏。”秋哥打断他们，神情复杂地撇了一眼信一。
他手里的账册摊开在刚刚拍戏的时候信一核算的那页上，铅笔字写写画画，在旁边批注出错处，字迹仿似一位故人。
第三幕
场景：九龙城寨-暗巷
角色：洛军（陈洛军饰），信一（蓝信一饰），十二少（梁俊义饰），四仔（林杰森饰），家暴男
剧本：鱼蛋妹的母亲被家暴致死，心中不平的洛军找了机会要向家暴男讨公道，拐进无人小巷里，正遇上另三位遮面义警，四位年轻人一拍即合，合力把那家暴男打成一坨纸巾。
秋哥不太管文戏，对武戏的要求却是严格到变态，只一个镜头，反复拍上十几条也是有的。
这段戏不复杂，已经累的演员和替身眼前发昏，秋哥仍不满意，只叫他们歇一下再来。
梁俊义叠在林杰森身上，两人躺了三把椅子，蓝信一过来的时候已经没地方坐，气得他去踢他们躺的折叠椅。
“莫气咯靓仔，你打那么好，没我们辛苦的啦。”梁俊义不走心地懒懒奉承。
林杰森被这位体育生出身的秤砣压得喘不过气，又实在不想动，疑问的话讲得有气无力、七零八落：“你当过打星？跳下来打暴人头的动作做的漂亮。”
“没啊，从没拍过打戏。”蓝信一最后可怜兮兮地蹲坐在两具“尸体”旁边，身上一层热汗，戏服打的又乱又脏，看着像条走丢的小狗。
“哇，那你打那么好？好像真混过黑社会。”梁俊义这时不累了，弹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蓝信一，期待一些新晋小生青春期误入歧途的法制频道故事。
蓝信一无语到发笑：“怎么可能。大概我有天赋？”
“是有些天赋，像练过的。”秋哥新提了把椅子过来放在信一旁边，“你的单人镜头待会儿不用补，过了。”
“不是吧秋哥？是不是偏心啊？”
不理会两位好友的哀嚎，蓝信一喊着谢谢秋哥，心里窃喜地想把自己挪到椅子上。虽然没蹲多久，但他浑身的肌肉都叫嚣着疲累，站起来的时候一时腿软，就朝地面栽歪过去。
正要撑地保住他吃饭的脸，就从侧面伸过来一只胳膊，直接把他提溜到椅子上。胳膊的主人夸张地质疑秋哥：“哇阿秋，这样折腾我的仔？”
“你10岁怀胎啊生这么大的仔？”秋哥没好气地翻白眼。
蓝信一抬头便看到张少祖，对方今天是来探班，并未上妆，浓密的黑发向后梳地整齐，没戴眼镜，穿的是挺阔的休闲西装，整个人看上去和龙卷风半点不像。
“Daddy看我打架，不教训我？”蓝信一已经和张少祖很熟，配合他不着调的笑话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张少祖坦然地借戏里的关系占蓝信一的便宜，摸摸他沾了灰的卷毛，慈爱地褒奖：“信一这样讲正义感，我没养错你啊。”
很普通的玩笑话，蓝信一却听得恍惚，好像他已经某个人的这一句夸奖等了很久，很久。
他心神震荡，竟还从张少祖生气蓬勃的脸上看出了龙卷风的幻影。
真是累得不轻啊我。蓝信一想。
那一天戏排到半夜才收工，几个小的都两眼发直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蓝信一也一样，回到酒店囫囵吃了点东西就睡着了。
人累极时反倒睡不安稳。蓝信一全年无休，早有过这种体验，凌晨被梦魇住，睡不沉也醒不来，许多不真实的记忆翻涌上来，叫人分不清梦与现实的边界。
他好像看见只是个幼童的信一被张少祖——不，龙卷风，带回家抚养，还在换牙期的小孩咬叉烧都是带豁口的；
去上学，没哪个小孩爱上学，大佬亲自押送他到班级里，又哄他说学了文化回来，多个选择多条路；
十六岁的夜晚，和今晚很相似，他跟着龙卷风打退找城寨麻烦的大老板，累到沾枕头就昏迷，胡乱地做梦，梦见胜似他父亲中年男人被他搂在怀里没有章法地索吻，唇齿间淡淡的烟味缭绕，他激烈地烧起来，烫到惊醒，这一晚上不敢再睡……
后来的事情模糊又沉痛，他看到自己暮年的弥留之际，回想这一生，其实活得轰轰烈烈，灿烂潇洒，该对生命有诸多留恋，信一却莫名地感到解脱，好似早该如此，被困在肉体中的这些年才是走错路。
只有一缕纤细的遗憾还牵着他，像龙卷风牵着飘荡的风筝。
蓝信一敏锐地辨别出那是爱——信一说不出口、无法传达、又再没机会被妥善安置的爱。
梦醒了，天都还没亮，蓝信一跌跌撞撞地爬到窗户边上推开窗，想清醒清醒，劝自己别入戏这样深，劳神又伤身。
一开窗，就有一阵夜风溜进屋里，拂过他满脸的泪痕，像是有谁用指腹轻蹭他的脸颊。
没任何理由地，信一哭的更凶。
第四幕
场景：城外-饭店
角色：龙卷风（张少祖饰），洛军（陈洛军饰），信一（蓝信一饰），十二少（梁俊义饰），狄秋（狄秋饰），Tiger哥（Tiger饰）
剧本：狄秋苦寻多年，终于找到了陈占儿子的线索，狂喜之下联系两位结拜兄弟攒了个饭局，请他们助自己复仇。龙卷风早知洛军是陈占的儿子，今次仍执意带上他见狄秋。他有私心，期盼两人今后熟络了，可以化解仇恨。但风雨欲来，天注定的命运或许不能如他所愿。
蓝信一的状态并不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但他本人谢绝了一切关心，加倍卖力地演戏，和信一几乎融为一体。
张少祖说他这是请神上身了，蓝信一笑笑不反驳。
拍这场餐厅的戏，秋哥也亲自上阵，所有人都卯足了劲，不想武戏被秋哥骂，文戏也被秋哥骂。
只有蓝信一，在开机的第一秒就解离了，好像信一借他的身体演戏，而另一个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张少祖看。
张少祖不愧为影帝，入戏的时候就是龙卷风本人，在剧本里活成一座呼吸的墓碑。但一旦离开镜头，就又是生动的张少祖，在整个剧组各处巡逻，凑到每一个聊天里去，闲不下来。
他到底是谁？蓝信一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觉得自己疯了。
“你怎么回事？”秋哥在休息的时候问蓝信一，虽然戏过了，但蓝信一演的太完美，让他不安。
“秋叔，”蓝信一盯着地面某个不存在的焦点，开口就让狄秋心惊，“怎么有这样巧的事？过了好几十年，我们的故事被你拍出来，又找了我们本人来演。”
“信一？！”
信一点头应和：“秋叔。”
“你、你也回来……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记忆太混乱，还没来得及和秋叔讲。”
狄秋独自咀嚼前世的记忆几十年，终于得见旧人，当下就想抱过去，再触碰一下过往。刚迈出一步就被信一冷淡的眼神阻在原地，才堪记起他们中间隔着龙卷风的生死，这孩子不恨他已经是被教养得极好了。
“还以为，只有我自己执念太重放不下，才什么都记得。”狄秋叹道。
信一不明，问：“什么意思？”
“我对龙哥有愧。”
剧组人来人往，他们两个静默在角落里，有人找秋哥有事，看他们凝重的神色，也都自觉先不打扰，才给了他们说些怪力乱神之事的空间。
“我前头那一辈子，遗憾诸多，到最后也总能找到人去恨，解了恨，事情也就过去。”秋哥点了根烟，他从前不抽烟，为了活的长命百岁看陈洛军死，现在已经百无禁忌，“只有龙哥的死……我恨自己。信一，我没想过让他死的，你明不明白？”
信一理智上明白，情感上是否接受却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秋哥继续说：“我向天后娘娘发愿，下辈子要补偿龙哥，大约我够虔诚，这一世才能带着记忆回来。我做导演，推龙哥做影帝，也算……也算赎罪。”
“天后娘娘……”信一想不起自己许过什么愿望，比起鬼神，他更信龙卷风。
按捺不住激荡的心情，秋哥又盯着信一看：“能听你再叫我一声秋叔，也算又圆了个遗憾。”
“所以九龙城寨的电影？”信一不接他的话。
秋哥颔首：“也是我圆梦。我想见你们所有人都好好的。”
怎样算是好的？现在已是文明社会，有手有脚肯干事的人，总不会比城寨里过的更差。
信一不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徒增他和秋哥的矛盾，毕竟现世的关系里他们还是知名导演与新人演员。他只问：“你不再遗憾了吗？”
秋哥猛吸了一口烟，火星烧到底，险些烫到他的手指。狄秋仰头看他生造出的逼仄城寨，哪里都像，又哪里都不一样。
“物是人非……不提你我，他们都变了。”
信一也跟着抬头，不知自己想看到什么：“祖叔叔也变了吗？”
“信仔，”狄秋忽然严肃地唤他小名，“不要太入戏。”
夜里收工的时候，信一看见张少祖走在前面，他快步赶上去，拍肩膀问，过两天要拍的铁门分别的戏，张生有什么想法？
张少祖当他好学，驻足等他，“想什么？”
“他……”信一的喉结上下滑动，“龙卷风死前会想什么？”
“想你们快点走好收工咯。”对自己的笑话很满意似的，张少祖想笑，可看见信一真切的神情，也不好意思再玩：“天注定。”
“什么？”
“剧本里写了几次天注定，天注定。”信一又从张少祖的脸上看见龙卷风，“这一生好多遗憾，如果不是天注定，怎么放得下？冤也好，债也好，认命了。”
信一呆立在张少祖身边说不出话来。
摸摸自己还没卸掉的灰白假发，张少祖到底忍不住想逗趣，“到这个年纪，不认命还能怎样咯，又不是小孩子了，打打杀杀。”
信一不笑，他有些怏怏，但也没多想，招呼信一回去早些休息，就上了保姆车，扬长而去。
“他真的不遗憾啊……”
信一的喃喃自语，被吹散在风里。
第五幕
场景：城外-渔排
角色：洛军（陈洛军饰），信一（蓝信一饰），十二少（梁俊义饰），四仔（林杰森饰）
剧本：时隔三月，洛军终于获得了香港身份证，从Tiger哥那里得知了信一等人的居所后赶往海边。三人伤的伤，残的残，早已不是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洛军说不出让他们陪自己回城寨送命的话来，一夜麻将打到天明。
拍摄间隙，林杰森发现蓝信一又在对着海发呆。
他们这场戏本来该是杀青的，但张少祖的行程临时出了问题，只能把原本的铁门和其他戏往后顺延，先拍渔排。
这样带来的问题就是张少祖不在，文戏上没有人给他们兜底了，只能他们自己等着挨秋哥骂。
而更严重的问题就是蓝信一。
除了走戏开机的时候，蓝信一都只会盯着海看，好像在企盼海给他什么解答，连他们叫他一起打牌也都听不到。
“你烟要烧没了。”林杰森狠狠拍在蓝信一的后背上，打定主意要他回神。
蓝信一一惊，抬手要灭烟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的明明是根pocky，“经纪人不叫我吸烟的啊，别搞我。”
只活了这么短短一下，蓝信一又开始放空。也许因为这次放空的时候身边有人，他安静了一会儿竟然主动和林杰森搭话：“四仔，三个月……你说我们这三个月都在想什么呢？没有回城寨，没有复仇，也没找码头的麻烦。”
“我是林杰森啊。”林杰森重复自己姓甚名谁，但蓝信一好像没有在意，心思又不知道飘去哪里。
林杰森也很无奈，他们刚一起进组的时候玩的很好，拍摄虽然累，但完成这样一部所有角色都为演员量身打造的剧，成就感和快乐都是无可比拟的。
只有信一，一天比一天消沉下去，就像他的角色一样。大家都很担心。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去哄蓝信一，说：“四仔大概会很愧疚，把龙卷风肺癌的事告诉他。如果早点告诉他，结局可能不一样。”
信一没看他，神叨叨地抽了一口手里的pocky，“那我呢？”
“你……”林杰森有心给他一拳，硬压下了火气，“信一会遗憾吧。”
一阵海风呼啸过去，把蓝信一的卷毛吹的乱飞，蓝信一没心思管，嘴里念念有词：“对，遗憾。如果我带大佬去医院，如果他没生病，如果我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林杰森搭腔。
蓝信一还是不理他，“这次不会了。”
“到底什么啊？”
蓝信一又不说话了。林杰森重重叹气，只求这部戏快点拍完，自己还不想给兄弟出殡。
第六幕
场景：九龙城寨-街道
角色：龙卷风（张少祖饰），洛军（陈洛军饰），信一（蓝信一饰），十二少（梁俊义饰），四仔（林杰森饰），王九（王九饰），大老板（大老板饰）
剧本：王九和大老板带人杀入城寨，一为取洛军性命，二为夺龙卷风话事人的位置。为送洛军出城，信一、十二少、四仔同王九打的不可开交，龙卷风为护众人性命，以肉身锁在铁门前，一代传奇，就此落幕。
这难挨的一场拍完，秋哥给几位演员都放了半天假，主要是怕再拍下去给人累出病来。
张少祖可不会跟秋哥客气，当即就去卸了妆，打算出去逛个半天。往拍摄场地外走的时候，正撞上蓝信一的经纪人和助理一脸急切地在找人。
“信一下了戏就跑丢了。”
他们剧组搭了甚是还原的九龙城寨，要是刻意躲进哪个角落里，找起人来是很麻烦也很危险的。
秉持着前辈的热心，张少祖立刻也叫了自己的经纪人过来，还通知了秋哥，让场务也帮忙一起找人。
最先找到蓝信一的还是张少祖自己，他想爬上顶楼看看的时候，在楼梯拐角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男人。
“信一？”他柔声叫他，轻轻蹲下来。
蓝信一从膝盖上抬眼望，眼眶仍和刚才喊卡的时候一样通红，见来人是张少祖，更是蓄在眼睑的泪珠都掉下来一颗。
他抹了把脸，说：“对不起啊龙哥……张生，让你看笑话了，我没事，自己待一会就好了。”
“要是你好过一点的话，叫我龙哥也行的。”张少祖当蓝信一出不了戏，换了副龙卷风的腔调，挪得近了些，搂住蓝信一不断颤抖起伏的后背。
信一再也忍不住，把自己嵌进张少祖的胸膛里，死死抓着张少祖的手，用力到自己的骨头都觉得疼痛。
“大佬，我好后悔……为什么没一直跟住你呢？”
“你有癌症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说我去顶住大老板，我叫你先走的……我死了又不算什么。”
张少祖蹙眉，耐着被蓝信一紧缚的疼，拍了怀里的卷毛一巴掌：“我教你这样说话的吗？我教你要留住命，走下去的。”
“你……”信一猛地抬头，看着张少祖几乎带着怨，终究没忍心说更伤人的话。
他用目光描摹张少祖年轻的脸，从其中去找龙卷风，他不确定自己找到没有。在戏里失去一切的困顿绝望，在现在的蓝信一胸腔里翻滚碰撞，他逼自己相信，信一已经失而复得，这样方能好受一些。
“龙哥，”信一像被魇住了，“我爱你的。”
张少祖被吓了一跳，想起身，但蓝信一已经吻了过来，迫切地撞上他的嘴唇，把两个人都吻得生疼。他躲，蓝信一就追，直到两个人重心不稳摔倒，张少祖躺在脏乱的地面上，而蓝信一撑在他上方，得不到回应决不罢休一般，又要索吻。
“信一！”张少祖捂住蓝信一下半张脸，惊魂未定，“我不是龙卷风，我不爱你的。”
他的咒语非常奏效，蓝信一不动了，他急促滚烫的呼吸打在张少祖的手掌里，大颗大颗的泪珠砸下来。
看蓝信一拍戏把自己拍的失魂落魄，张少祖也怜惜后辈，不急着起来，还是柔和地问蓝信一：“我帮你去和阿秋说，多放两天假好不好？俊义和杰森都说你入戏出不来，好痛苦。”
他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但蓝信一就是哭得更凶了。
这一块的布景狭小，吹不进一丝风，好似能闷死人，也一起闷死隔着几十年生死岁月才破土的芽。
-END?-
【宫三】以1670千米/小时追赶太阳
如果在赤道上以1670千米/小时的速度奔跑，就可以追上晨昏线。
就可以永远与光同行，不必担心背后覆盖而来的夜晚。
1.
宫城良田被窗帘缝隙射入的阳光晒醒，然后闭着眼按掉了闹钟。
他睁开眼但没有马上起床，只愣头愣脑地原地坐起来，好像头上套着个迟钝的水桶，直到安娜第三遍来催早饭，才慢吞吞爬起来，梦游似的吃完面包，梦游似的拿起前一天原封不动丢在门口的背包出门。
“阿良你们学校今天不是——”关门的时候，安娜在背后喊着什么，但他的灵魂还在那个空荡荡的水桶笼罩里神游，一个字都没听见。
直走，拐两个弯，再直走一阵就到了车站，初春早晨的料峭寒意还未完全褪去，微风卷来...
如果在赤道上以1670千米/小时的速度奔跑，就可以追上晨昏线。
就可以永远与光同行，不必担心背后覆盖而来的夜晚。
1.
宫城良田被窗帘缝隙射入的阳光晒醒，然后闭着眼按掉了闹钟。
他睁开眼但没有马上起床，只愣头愣脑地原地坐起来，好像头上套着个迟钝的水桶，直到安娜第三遍来催早饭，才慢吞吞爬起来，梦游似的吃完面包，梦游似的拿起前一天原封不动丢在门口的背包出门。
“阿良你们学校今天不是——”关门的时候，安娜在背后喊着什么，但他的灵魂还在那个空荡荡的水桶笼罩里神游，一个字都没听见。
直走，拐两个弯，再直走一阵就到了车站，初春早晨的料峭寒意还未完全褪去，微风卷来一点暖意和樱花瓣，在宫城脚步前方打着小小的旋，追不上又落不远。
走到车站，宫城看了看时钟，是他每天准时乘坐的那一班，里面总是坐满湘北的学生，小声叽叽喳喳，讨论前一天的电视剧，作业的难题，闭上眼仿佛站在教室里。也许因为这是到校时间最恰好的一趟，三井也每次都乘这趟车，因此他们经常在出站口相遇，久而久之三井甚至会在出站前稍稍停一下，利用他比别人挺拔出一截的身高张望一圈，而他的身高也让宫城总能一眼看到他，小个头的灵活控卫悄悄从背后靠近，从左边拍一下三井的肩膀，又在他回头的时候迅速绕到右边。
“呦。”三井总是这么呦一声代替正经问候，宫城倒是会好好说早上好，然后他们闲聊点什么，前一天的比赛转播，今天的训练，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像面包屑从车站到学校散落一路，不留在任何人的记忆里。
但是今天的电车车厢要比平时冷清一些，宫城找个角落的位置坐到站，出站口也没有三井，但他遇到了安田，两个人打了招呼便一起向学校走，安田看了看宫城身上鼓鼓囊囊的包，伸手去拍到一双球鞋的形状。
“良田你忘啦，今天篮球部不训练。”安田提醒他。
“噢，我忘了。”宫城答道，他可能是真的忘了，他也不知道，他每天都背这个包上学，篮球鞋每天都塞在包里，所以他习惯性拿着一起出了门，还有他的运动水壶，运动毛巾，还有练习簿和课本，他突然想起今天全都不需要这些东西。
“良田当上队长以后满脑子都是训练，这都忘了。”安田默默笑他。
“昨天没睡好……脑子里没想这些事。”宫城随口胡乱解释，他们已经走到学校门口，门口的车子比平日要多，很多人正和父母一起从车里钻出来，学校大门布置一新，巨大的“湘北高等学校毕业典礼”牌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口。
对了，今天是三年级的毕业典礼……三井当然不会乘电车上学，他大概也和其他同学一样，被爸爸妈妈开车送来学校，顺便带着父母一起参观，毕竟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今天的低年级也没有课程安排，大家都要去参加三年级的毕业典礼，只有宫城糊里糊涂地背了那么多无用的东西。
走进教学楼就看到墙上贴着巨大的“祝贺毕业”，那写着活泼大字的彩纸仿佛一丝丝渗透出紧张的喜悦，整个教学楼中的情绪都要比平日尖锐，到处是游离晃荡的低语，笑声都比平日响亮几分，宫城抬头看着那条横幅，换好室内鞋，又抬头看了一眼。
祝贺毕业，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祝——贺，他默默地在心底拼出那几个简单的发音，祝——贺——毕——业。
宫城觉得自己总是意识不到这件事。
他应当意识到的，在毕业日到来更早之前，三井就已经从篮球部引退，带着他在冬季选拔的不菲战绩和终于获得的大学邀请，他接到确认通知后在体育馆得意地走来走去，摆出他三年中空前绝后的超级前辈架子，一会说嗯哼你们的投篮技术还要再精进啊，一会说你们的练习量还不够还不够还差得远呢，最后搭着宫城的肩没完没了地摇晃，说什么以后没有我的夏季赛要加油咯虽然时间还远但完全不能松懈啊要从现在开始努力才行啊。宫城被他挟持般地按在胳膊下面忍无可忍，用手里的活页夹去打三井的头，骂他要引退的人就有点引退的样子，闭嘴闭嘴。
三井嘿嘿笑着松开宫城，把自己的外套搭在肩上，大摇大摆地向体育馆外面走，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
“那我走啦。”三井偏着头笑眯眯地说。
“快走快走，你再聒噪下去别人都没法训练了。”宫城没好气地挥手。
“以后要加油啊，队长。”三井说，他第一次在开玩笑和阴阳怪气以外的时候叫宫城队长，“那我真走啦。”
他慢悠悠地走出去，外套还搭在肩上，阳光从他面前的高空欢快地扑进体育馆。
但宫城还没来得及为三井的引退感到任何的寂寞，几天后训练时就看到三井又站在了体育馆门口。
“你怎么又来了？”宫城目瞪口呆地看着甚至换好了运动衫的三井。
“偶尔来看看都不行吗，反正闲着没事干！”三井理直气壮地两手一摊，“反正我又不用上补习班。”
宫城翻了个白眼：从没见过这种人！
“你随便看，别打扰我们训练。”他拧着眉毛转身向球场走，把手里的球看也不看地向后抛出——三井熟练地一把接住球，眉开眼笑。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宫城不得不忍受着自己对其他队员训话“三年级前辈都已经引退，我们要靠自己打出成绩”的时候，某些“已经引退”的三年级却在球场另一头拍球、投篮、或者装模作样站在附近，再时不时补上一句“回答呢！声音大点”。
他一度觉得日子大概就要这样下去了，虽然他也知道三井会毕业，但眼前每天相似又不重复的日常却总让他觉得那一天不会马上到来，他应当生活在向那个日子无限靠近的渐近线里，他每天上学、上课、下课、训练，而三井像一阵不请自来的风突然而至又无处不在，在他上学的车站外面，在吃午饭的天台上，在放学后训练的体育馆门口，是电子游戏里的常驻NPC，会在这一方小小的场景中逛来逛去，但你总能找到他，找到他他就会说“呦”，像NPC永恒不变的回答。
但是变化又在某一天突然到来，就在前一天的篮球部训练结束，三井很稀奇地没有来，他和彩子商量着后面的训练计划，他说我觉得明天还是继续分组练习，到时候我们——
彩子在这时候打断他，彩子说良田你忘啦，明天学校要用体育馆。
是吗，那就晚点开始等他们用完，宫城随口回答，脑子里还想着训练的事：分成两组练习最好可以多一个人监督，如果三井还来玩的话就抓他去看着其中一组，他一定非常乐意——
喂，老师说的是明天所有社团暂停活动一天，彩子无奈地对他说，明天是毕业典礼，毕——业——典——礼——
宫城没说话，远处正在自由投篮练习的人群里有人不小心投偏，球砸在篮框上轰隆一声，震耳欲聋。
但宫城今天还是下意识带上了打球的全套装备，他坐在教室里模模糊糊地想这些事，然后老师走了进来，然后班长说了什么，同学们交谈的声音突然变大，所有人都在向外走，彩子在拉他，他还在想着这些事，他心不在焉地和大家一起走进体育馆，他们在那里走过跑过无数次的体育馆，那里已经摆上一排排椅子，舞台上挂着更大的“湘北高校毕业典礼”的横幅和鲜花，宫城盯着横幅在半空中轻轻摆动，靠近舞台的几排椅子是空的，等一下三年级会坐在那里，三井也会坐在那里，因为这也是他的毕业典礼。
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啊，他想，三井前辈今天真的要从湘北毕业了。
宫城一年级的时候也参加过当时三年级的毕业典礼，但他不认识三年级的任何人，只觉得典礼流程又长又无聊，其他同学大概也这么想，听校长讲话到一半就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聊天，他也从未想过这个典礼在毕业之前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而今年他有了认识的三年级，毕业二字在他心里突然有了刺眼的存在感。
三年级正在一个班一个班地走进体育馆，坐在前面的空位置上，他看到了木暮，还有赤木，还有那个不记得名字的柔道社大个子，一个个表情严肃，制服穿得一丝不苟，戴着胸花，接下来才是三井的班，他看到了堀田，还有他们那一伙的其他几个人，然后是三井，宫城从未见过三井这么好端端穿着制服的样子，每一颗扣子都好好地扣着，表情淡漠谦卑，要不是上衣明显被他裁短了一截，看起来简直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宫城有一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然后三年级学生们很快落座，于是不管是三井还是赤木他们，都淹没在一排排一模一样的后脑勺丛林中了。
赤木老大和木暮前辈也是今天毕业，宫城知道，他对这件事的认知要更清楚，他甚至早已想好了要怎么与他们送别，他亦会心有不舍，但仍可以欢欣地看他们走上各自的未来去，节日和放假时联系问候一下，或许以后还会再见面，从未来每个人截然不同的遥远人生里返回一瞬，讲彼此过去的事和最近的事，充满怀念地喝一杯酒，再回到各自的人生。
但是三井呢，他总是没法把三井和其他人想到一起，也许三井实在没有任何三年级的稳重样子，每天和他和花道他们一起打打闹闹，大喊大叫，大摇大摆去体育馆……三井难道不是一直和他们一起的么？现在才咻的一声突然回到三年级的行列里，提醒宫城原来他们不是同一行列的人，他只能像送别赤木和木暮他们一样去送别三井，看三井走向他的崭新道路去……然后也在很久以后充满怀念地短短见面？
一个湿乎乎的爪子攥着宫城心里的某处，愤懑，烦躁，不甘地拉扯着。
一起打球的日子也才不到一年，为什么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为什么这样的日子一定要结束不可？他觉得有一点莫名的委屈。
或者都是三井的错，明明是三年级的人还要天天和他厮混在一起，不知道自己就要毕业了吗，怎么一点自觉也没有呢。
胡思乱想的时候，校长和学生代表已经讲完了话，三年级们开始站起来唱毕业歌，宫城一眼就看到赤木鹤立鸡群般的脑袋，他努力找了一下三井，却完全找不到，但三井不喜欢这样一本正经的场合，大概不肯认真唱歌吧，或许在毫无感情地跟着一起张嘴，脑子里还在想着篮球，或者还想着什么呢……在这所有飘荡在体育馆偌大空间中的歌声里，也有三井的歌，他还从来没听过三井唱歌呢。
再接下来低年级们也纷纷起立，宫城又被同学拉了一下才回过神，现在是低年级为前辈们唱歌了，前方的三年级们转了过来，然后低年级开始和着伴奏一起唱那首《蛍の光》，宫城机械般地张嘴唱歌，他还是没有找到三井……三井会试图在人群里找他吗，就像平时在车站时一样。
歌声缓缓升起来，宫城的声音也混在里面，烂熟于心的歌词滚过他的舌头，去年的毕业典礼他就唱过一次，但他这次唱到最后两句时却在嗓子里轻轻哽住了。
这是一首告别的的歌啊，他好像第一次看懂歌词，一边想着一边努力撑开好像被尖锐棱角卡住的喉咙。
唱完歌所有人落座，舞台前垂下了放映用的幕布，开始播放毕业生们过去校园生活的记录，录像与照片的混合剪辑，入学的合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抓拍，文化祭和体育祭拍摄的录像，还有修学旅行的合照和视频，体育馆的窗户在幕布上投下一块光斑，让投影的视频变得浸过水一样洇成浅色，很多张脸在上面晃过去，宫城边上的同学已经失去了观看兴趣，开始小声与前座聊天，但宫城还在仰着头看，他发现自己只是下意识在找熟悉的人脸。
当屏幕上的照片里出现长发的三井时，他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周围几个同学在看他，他赶紧调整表情收起笑意，这也许是只有他才明白的笑点，他无比明白三井有多么不愿这样的黑历史被作为“珍贵回忆”展示在全校面前，不知道坐在前面的他会什么表情，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三井一定会面目扭曲地捂住脸，拽着宫城让他把自己挡住，而宫城会哧哧笑着用胳膊肘揶揄他，故意说哇长发帅哥好威风哦，三井则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恨不得把脸钻进地板下面去，从耳朵到脖子都红透了，看起来比平时趾高气昂的样子还要讨人喜欢。
要不要在典礼结束后去揶揄一下他呢，宫城突然想，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视频还在继续，三井仍时不时出现在画面中，长发的短发的，体育祭时身上别着号码牌在跑道边眺望，在修学旅行时和同班男生们勾肩搭背地笑嘻嘻看向镜头，在一些看起来是班级活动中和堀田站在角落里小声聊天，打扫卫生时用扫帚和同学在比划剑道而从画面里探出半个身子……专注的三井，懒散的三井，开心的三井严肃的三井，在宫城所接触的那一隅之外的，作为一整个人的，三年级的三井。
如此坦然地走在宫城的人生之外、视野之外，熟悉又让他陌生。
视频放映结束，校长开始逐一颁发毕业证书了，被叫到名字的学生依次走上前去，再回到位置上，然后一个班一个班地离开这里，宫城出神似的看他们一个个站起来，突然觉得所有人都好高大，高得陌生起来。
“三井寿”，校长叫到这个名字时，他在心里也跟着默默一起念。
三年级退场后典礼就结束了，低年级要留下收拾桌椅，他们把体育馆一点一点恢复成平时的样子，然后其他人也散去了，但宫城还没有走，他站在篮球架下发呆。
体育馆外热闹非凡，毕业生们在趁最后的时间和朋友们说话，交换联系方式，合影留念，到处都是说话的声音，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人，但热闹仿佛遇到无形的壁障被隔绝在体育馆外面，宫城一个人站在体育馆中间。
他想三井大概也在和同学们一起拍照吧，堀田他们肯定要拉着他拍不少张，他还要陪爸爸妈妈在学校走一走吧，也许木暮和赤木也会拉他一起拍照……学校，教室，老师，朋友，他们自己的回忆和过去，他们自己的三年高中生活，这么多东西都要等着一一告别，今天是属于三年级的日子，是属于三井整个高中生涯的日子，宫城当然不会自大地认为今天的三井应当属于自己。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去器材室抱来一个篮球，他走到空无一人的三分线边缘，轻轻抬手投出三分。
球没有进，在篮板上磕了两下飞到了别处，球落到寂静的球场地板上仿佛要把空间都砸碎，好烂的一个投篮，要是三井见了准会念叨起来，说他什么发力什么手势哪里不对，宫城想，投三分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事，宫城把球捡起来，放在手里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
不擅长又怎样，三井也不可能再来念叨他，以后也见不到三井在这里投篮了。
“呦。”身后有人说话。
宫城回头见到了三井。
三井的胸花已经歪了，肩上和头发上还沾着彩纸屑，他手里拿着花和毕业证书，不知为什么站在体育馆门口，见到宫城亦露出意外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宫城呆呆地说。
“老妈一直疯狂拍照，拍得我肩膀都僵硬了……趁她和同学妈妈说话，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躲一躲。”三井不好意思地敲了敲后颈，仿佛走到体育馆已经是刻进他基因里的本能，“你在这练习？”
“嗯。”宫城言不由衷，他想把球传给三井，但三井并没有踏进体育馆。
“真可惜啊，没带运动鞋。”三井遗憾地看着自己穿皮鞋的脚，“不然真想打会球。”
宫城轻轻咬住了嘴唇。
“你怎么不带运动鞋啊。”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没能成功，语气里明显的指责让三井一愣。
“谁毕业典礼还带运动鞋啊！”三井恼火地辩解。
“我带了啊！”宫城更气恼地把篮球掷向地上，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莫名其妙带着运动鞋来上学，现在莫名其妙地冒出火气，他原本在期待什么呢，三井会在这里和他最后打一次一对一吗，在这个隔绝外界所有声音的，只有他们两个的球场上再打一次？三井真的不明白吗，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打球的机会了，以往三井放学无所事事还可以晃到体育馆来，但以后再也不能、再也不会、再也没有了，只有宫城觉得这是遗憾吗，难道只有宫城自己还在暗自期待可以有这样的结尾吗，宫城觉得心里满是委屈。
但他又不能这样说，今天是喜气洋洋的、充满感怀的毕业日，是属于三井的日子，到处都是祝贺、鲜花和掌声，他在这一天只能扮演一个相熟的朋友或学弟中的一个，为三井祝福，或者大声嘲笑他，或者继续像过去一样说些没营养的屁话，他的那些情绪在今天不必让三井知道，对于今天这样的日子，他的心事实在过于沉重而不讲道理。
就算说了，三井也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已经打过那么多次球了，怎么偏偏对今天的耿耿于怀，什么时候不能打球呢，三井或许会这么说，但如果三井真的这么说了，他又会更加生气。
于是宫城改变话题，去嘲笑刚刚的视频中的长发三井，果然引得三井大叫起来，作势把手里的花束丢出去打他，宫城一边躲一边哈哈大笑，笑声果然把那浓云般积聚的心情冲淡几分，但也只有一瞬，像被光照后短暂退下的虫群，这一段话题结束后又迅速聚集起来。
“你也去拍照嘛，篮球部还没合影呢。”三井说。
“嗯，一会就去。”宫城说，“大学在东京？”
听起来像明知故问的没话找话。
“对。”
空气又重新安静下来。
“那边的教练让我早点过去尽快开始磨合呢。”三井重新挑起话题。
“那很好啊。”
又安静了。
真不中用啊，宫城在心里说自己，平时和三井好像说不完的无聊屁话呢，无论何时遇到都能嘀嘀咕咕地聊一路，仿佛聊不完的话题是他们中自然产生的化学反应物，但是今天怎么一句都想不起来了，连一两句回答都这么干巴巴，明明这个站在他面前、并且只站在他面前的三井也只有现在了，他却笨拙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堀田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他看起来一路寻找着三井来了这里。
“小三快走了，要拍班级合影呢，然后就是离校仪式了！”堀田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可能刚刚因为道别而哽咽过吧，三井点点头便跟着堀田离开了，临走前停了一下。
“篮球部合影，别忘了啊！”三井叮嘱。
“嗯嗯，等我先……”宫城的话没说完，三井就被堀田大步拖走了，于是他也不用再编造接下来的借口，他把篮球丢回仓库去，轻轻叹了口气。
不要走啊，他想。
如果要他老老实实说出心里话，那他所想的就只有这一句，层层叠叠地铺在他心里，不要走啊。
但这太荒唐了。
他还是没能在体育馆磨蹭多久，因为师生们就要从教学楼到校门口排成两列，夹道欢送所有的三年级们走出学校，这是学校对三年级最后的送别，所有人的鼓掌将送每个要毕业的人一路走出校园，宫城站在离校门不远的位置，抬头就能看到远处的体育馆。
吹奏部同学在演奏音乐，有人向走出来的三年级队列撒着花，老师和家长们也站在欢送的队伍中，擦着眼泪拍着照片，把花和礼物给自己的学生和孩子们，宫城没有什么可给的，他跟着所有人一起拍着手，三年级一个一个从他面前走过去，有的兴高采烈，有的神情肃穆。他看到赤木和木暮，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他们两个也看到了宫城，木暮对他挥手，赤木拍了拍他的肩，他看到木暮的眼睛红红的，也许刚刚分别的时候哭了吧，宫城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也酸胀起来，这样的气氛真的很容易把别人感染，而再之后就是三井的班，三井也在走过来了。
三井当然在和堀田一起并肩走，刚刚的花还被他抱在手里，他看起来亦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一边走一边笑着，毕业和未来对他而言是如此充满期待和希望的东西，新的大学生活和篮球生活在等着他，因此毕业也是一件充满欣喜的事情，他稳步向校门走来……向宫城走来，然后就要从这里走出去，从湘北高中，从宫城的高中生活里彻底走出去了。
不要走啊。
拍手和祝贺还有人声像不断聚集的膨胀气体，宫城的心被鼓胀到无限大，那些潮湿的心事已经满满地涨到决堤的边缘，三井在一步一步地走来，潮水还在不断上升，宫城觉得自己就要无法忍受了。
不要走啊。
三井跟着队伍一起走到了他面前，他们的目光相交了，三井咧开嘴对他笑，做了个口型。
三井在说呦。
队伍当然不会停下，他就这样继续走了下去，宫城的目光还在追着他。
不要走啊三井前辈。
他们一起在车站相遇的日常，一起闲聊着去体育馆的日常，一起训练完回家的日常，一起在球场挥洒汗水配合无间的日常，不要走啊……不要从这些时光里离开。
但宫城知道这都是不讲道理的想法，他也并不是希望三井不要毕业，他只是想这样的时光能更久一点，他在日常的边角里总是能和三井同行的日子，他们生活中近在咫尺地拥有对方的日子，再久一点吧，要是三井先一步走入新生活中去了，留在这宫城又要在哪里去找他呢。
三井前辈，不要走啊。
安田在叫他，他才意识到送别仪式也结束了，大家都聚集在校门口，篮球部也聚到了一起，晴子和彩子捧着要送给大家的花，花道和赤木大声嚷嚷着什么，赤木看起来想要伤感又憋了回去，一年级的几个替补队员正在拉着木暮的手说话，说着说着几个人都掉下眼泪来，木暮也在擦眼睛，真好，宫城想如果他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就好了，坦率地表达不舍，如果想哭就直接让眼泪流出来，没人会觉得他们丢人，但他却无法对三井做到这一点，表面的若无其事像是他的最后防线，哪怕有一丝情绪流露出来都会让他彻底原形毕露，在今天的日子不可以，他反复严厉地告诫自己。
他们在一起合了影，吵吵闹闹推推挤挤地，一会三年级站在前面，一会三年级站在中间，然后又分头分组拍照，花道一定要和赤木单独合影，拍着拍着所有人又都挤了进来，木暮也擦着眼睛被替补队员们围在中间照了一张，然后樱木军团也挤进来要求合影，三井和所有的后卫一起照了一张，每次按下快门时都听到有人在吸鼻子，但是扭头去看却又都是灿烂的笑脸。
“宫城，我们来拍一张嘛。”三井直接穿过人群过来拽他，“我们后卫搭档总得合个影吧！”
“哈，好好珍藏着记住我的传球啊。”宫城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高亢圆滑，他和三井并肩站着，看着彩子手里的相机，三二一，他努力挑起眉毛，让笑容看起来自然亲切，再拍一张。
“都记得，拿到大学邀请也有你的一半功劳呢。”三井凝视着镜头笑笑。
“嗯。”宫城还在斟词酌句，想要挑出一些不会触及决堤的话题来，总得说点什么，像个真诚送别的队友和朋友，总要说一些像是送别的，郑重而真心的话。
“三井前辈，和你一起打球真的——”
这句话说到这里就断掉了。
宫城张了张嘴也没能把话说完，这样简单的话竟然也能直接击穿他再三加固的防线，酸胀而苦涩感觉从喉咙深处直冲向鼻子，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在变形，不好，他要哭了，不好，不好，眼泪不能在现在流下来，但他真的要哭了。
“和宫城一起打球真的很开心。”三井说，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宫城的话卡住了一半，自然而然地把话接下去，照片也拍完了，于是三井笑眯眯地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这一下倒是救了宫城，拥抱中的三井看不到他的脸，于是宫城抓紧时间深呼吸调整情绪，虽然眼泪可能蹭了一点在三井的衣服上，但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反复确认自己的眼睛、喉咙、声带都恢复正常，便伸手同样地回抱了三井，他感觉到三井轻轻出了口气，但三井没有马上松开他。
“应该带运动鞋来的。”三井小声说。
宫城愣了一下，更加用力地深呼吸。
“说什么呢，我们都打了那么多次球了，什么时候不能打球呢。”他说。
“嗯，也是。”三井说，莫名其妙地突然拍了拍宫城的背，“还是应该带运动鞋来的。”
他松开了宫城，因为三井班里的同学又在叫他了，三年级之后似乎还有餐会，他们又要走了，而其他年级也要回自己的教室去了。
篮球部其他人也分开了，每个人都和三年级们拥抱了一下，三井对招呼他的堀田挥挥手表示马上就来，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回头。
“那我走啦。”三井说，好像在对篮球部的所有人说，但他眼睛看着宫城。
“嗯，拜拜。”宫城已经彻底把所有的情绪都收到得体的位置，于是他也露出笑容挥手。
三井点点头，走出两步又突然回头。
“那我真走啦。”他说。
“快走吧！他们都在等你了！”宫城无奈地再次摆手。
“以后要加油啊队长。”三井还是那样笑眯眯的模样，太阳在两人头顶迅速压下来，宫城站在校门围墙投下的浓厚阴影中看向三井，三井走得那么轻松愉快，阳光和樱花瓣落到他的头发和手里的鲜花上，生机勃勃地引着他的步子走向光芒，好像要把他迎接去更加灿烂的新世界。
再见啦，三井前辈，宫城在心里小声说。
2.
春假的第一天早上，宫城从自己的房间睁开眼。
他先是度过了这一学期的最后几天，照常起床，照常背着书本和球鞋去学校，不过车站没有三井在等他，他走到车站外的阳光下去，周围仍然都是湘北的学生在走过，人来人往的站前街道却喧哗得空空荡荡。
这里面再也不会有三井了，多么奇怪，他之前只要想到这样的情景，就觉得心里被寂寞钻出一个痛苦的空洞，但是当他真的一个人走出车站时又觉得无比平静，日常里少了三井的时间还是会若无其事地继续流动，虽然是好像少了点什么，但少了点什么也仍然可以继续过。
他还是可以照常和朋友聊天，为同学的笑话哈哈大笑，在篮球部训练中继续扮演一个严厉的队长，叼着哨子走来走去看大家训练，一切都没什么异常，他的心情也很轻松，虽然偶尔会在哪里突然空荡荡地落一下，好像一阵风突然经过，但很快就走了。
春假他也准备这样度过，看看漫画，打打球，叫上安田他们出去逛逛，如果妈妈有空，还可以一起去冲绳看看奶奶。
宫城坐起来，听了听屋里的动静，妈妈出门上班了，安娜一早就去找同学玩了，宫城吃完已经凉了的早餐，在房间里走了两圈，他刚刚随便抽出一本篮球杂志，电话就响了。
“你好这里是宫城家。”他拿着杂志去接电话，眼睛还黏在杂志上。
“呦。”电话对面说。
“三井前辈？”宫城的目光转移到电话机上。
“那是什么惊讶语气啊。”电话对面的三井听起来有点不满，“出来吗？”
“出——出哪儿来？你在哪——”
“啧，你家附近那个球场门口，行不行？出来吗？”三井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随意得仿佛天天都打这样的电话。
“来，等我十分钟。”
三井听起来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很快挂了电话。
宫城冲回卧室找出门的衣服，他突然有点后悔只说了十分钟，甚至不够好好地翻翻衣柜，他随便抓起几件衣服套上，飞快地抓了个发型，蹬上鞋子就跑出了门，在楼道里一边跑一边把鞋跟提好，早知道多说点时间！
他远远就看到了三井，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衫，雪白得好像要反射出光斑，手插在口袋里四下张望，他很快看到了宫城，挥着手露出笑容。
“呦，”三井说着去翻口袋，“我把照片给你。”
“什么照片？”宫城不由地去看三井背后圆鼓鼓的包，送照片需要背这么大的包？
“上次毕业典礼的照片啊，我妈妈洗了好几份，给你一份。”三井掏出一叠整整齐齐的照片递给宫城。
宫城一张一张地看，是他们篮球部那天在校门口的合影，他和三井竟然一连拍了七张，彩子那家伙到底按了多少次快门……每一张的姿势都差不多，有几张宫城的表情很僵硬，大约还没能调整好表情，而三井一直笑嘻嘻地看着镜头，仿佛与宫城合影是天下最能让他开心的事。
“你笑得好傻啊。”宫城脱口而出。
“说什么屁话，你的表情更傻吧！”三井眉毛一竖就要从宫城手里抢照片，但被宫城灵活地躲过，只好对着空气狠狠捏了一下拳头。
宫城收起照片，却心思敏锐地注意到了三井背后的大包，这个人，这一身打扮和这个包是怎么回事……这包里明显是个篮球吧？
“你怎么带着球出来。”宫城指了指三井背后撑出一个球形的包。
“打球啊，”三井奇怪地看了宫城一眼，“现在是春假耶，不打球做什么，来和我打球。”
好理直气壮的一句话，宫城突然忍不住笑了。
他们真的在球场里打了一会，像是为了弥补毕业日那天未能达成的一对一，他们打得十分认真，在春天的暖风升腾里你来我往到满头大汗，战绩也不相上下，最后三井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大喊热死啦休息一会，然后他一人买来了两人份的饮料，坐在球场边的树荫下伸直双腿仰头喝，汗滴顺着仰起的脖子流进衣领里。
“4月开学吗？”宫城觉得自己又在没话找话了。
“嗯。”三井仰头把瓶子里的最后一点饮料倒进嘴里，“过两天要先去拜访一下教练，顺便找找住处，我妈妈非要找个交通方便的公寓……然后还要把东西搬过去。”
“要搬很多东西吗？”宫城随口问，把自己还剩大半瓶的饮料塞到了三井手里。
“我妈妈非要……唉，带上篮球不就够了嘛。”三井有点恼火地叹了口气。
“前辈以后就是东京人啦。”宫城揶揄似的说。
“在哪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又不远。”三井翻翻眼睛。
然后两个人没再说话，一个抬头看着上空的树荫，一个低头看着地上的树影，安静地并肩坐着，等汗水一点一点在风中蒸发掉，最后三井抬起手，把两个空饮料瓶像扔三分球一样投向垃圾桶，一个进了，一个没进。
“啧。”他不爽地站起身去捡瓶子，这一次乖乖放进了垃圾桶里，然后他站直身体转向宫城，宫城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也站了起来，调整好最合适的笑容准备道别。
“我要走啦，还要帮妈妈买东西。”三井快活地摆手。
“嗯，我也该回去啦。”宫城说。
“下次再一起打球啊！”三井的声音很大，手也挥得非常用力，直到看到宫城点头，才满意地笑了，把球包重新扔回肩头，轻松悠闲地走远了。
宫城站在原地看了一会三井离开的背影，低头淡淡笑了一下，太阳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洒满了错落的金色光斑。
第二天三井又来叫他打球，第三天也来了，第四天三井和家人去了东京，宫城和家人去了奶奶家，他们在春假里没有再见过，但日子还在平稳前进。
春假过去，宫城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三年级，篮球部也终于正式开始准备迎接新人和备战新一年的夏季赛。
也许因为上一年战胜山王在神奈川县着实留下了一阵传说，这一年的篮球部竟然来了不少新人，宫城摆出有史以来最严肃的表情，在排成一排的新人面前走来走去。
“我是队长宫城良田。”他挑着眉毛抬起下巴，“事先说一句，篮球部的训练是很辛苦的，如果有人只是想来随便玩玩，一定会后悔。”
他威严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但暗自有点恼火，总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像个前辈，倒像个不好惹的混混头子，要怎么说话才像前辈？为什么有些人到了三年级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端起前辈的架子？
——又也许根本不是年级的问题，三井可能在一年级的时候也这么说话。
不过所有人都在一言不发地听宫城讲话，连花道都罕见地安静了，没有人冒出来唱反调，撇着嘴喝倒彩说装什么装哦，也没有人俨然副队长一般抱着双臂站在边上，以比他还自然十倍的前辈语气说拿出决心来，回答呢！
“先打个练习赛看看吧，”宫城轻轻吸了口气，“一年级分成两组。”
比赛打起来，他叉着腰站在场边看，大部分人热情有余，而基础参差不齐，有几个还不错，这个有担任中锋的潜质，这个速度很快但运球还需要练习，但是今年的夏季赛又未必能指望他们，时间太紧迫了……花道在边上看得跃跃欲试，宫城便让其余人也去另外一边练习，上一年IH赛结束后替补席的所有人都有了肉眼可见的飞速成长，尤其潮崎经过三井一段时间的手把手指点，远投能力精进不少，举手起跳时竟也有了几分三井的神韵。
三井真的很会指导人，不知道在大学里会怎样，现在应该已经参加完开学典礼，去篮球队报到了吧。
不知道他的新队友和他配合如何，宫城没来由地想，不过按三井的技术一定可以和任何人配合得很好，不知道他在打球的时候会不会想到宫城一点点呢。
虽然三井说着拿到大学推荐多亏了宫城的传球，但宫城知道，这种长期共同训练下的战术配合，只要练习都可以做到，宫城传给他的球或者其他人传给他的球，投出去也并不会有什么区别，闲暇时一起打球的篮球搭子，少了宫城也还会有很多个。
但宫城一回到家就接到了三井的电话。
他还在玄关脱鞋，一只手扶着鞋柜歪歪斜斜，安娜的声音就穿透狭小的过道向他飞来：“他不——啊他回来了，阿良！电话——”
“谁啊。”宫城把另一只鞋踢掉，光着脚向电话机跑去，安娜的眉毛一高一低不回答，表情和他想故意惹人生气的时候如出一辙，他拿起电话，一边隔空向做鬼脸的安娜挥去一掌。
“呦，看来我没记错时间。”三井的声音在话筒中响起，坦然得仿佛就坐在宫城身边聊天。
“啊？”宫城瞪着电话，仿佛三井的脸就长在电话上。
“算了算训练结束的时间和你家的距离，差不多你也该到家了吧，今年的新人怎么样？”三井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嘎，好像打电话的人一屁股坐在了弹簧床垫上。
“啊？嗯。”宫城还在发愣，“还可以吧。”
“哎，我跟你说啊，”三井好像换了个姿势，因为对面又传来一阵吱嘎的声音，“我们队的中锋，竟然比赤木还要高，奥尼尔一样的身材，那简直不是猩猩和猴子老大的范畴，花道见了可能要叫他金刚。”
“噗，金刚。”宫城也微微笑了，“你不会已经这么叫他了吧。”
“我怎么敢！”三井哧哧笑着说，“不过听起来其他前辈私下已经有其他绰号叫他了。”
“叫什么？”
“泰坦。”
两个人隔着电话着实大笑了一阵，然后三井又开始讲起球队教练的发型，眼看这场没头没脑的聊天一时结束不了，宫城干脆靠着墙坐在了地板上，有点新鲜的打电话姿势，因为他从来没有和三井打过很久的电话，曾经的三井只要到学校就能见到，根本不需要打电话。
“——所以他就这么说了。”三井终于结束了关于教练训话的长长描述，在电话对面伸了个懒腰，发出懒洋洋的悠闲声音。
“听起来球队一切顺利？你还打得分后卫？”宫城无意识抠着矮柜侧面一块掉漆的痕迹。
“不知道，教练说让我先做替补磨合，他们的得分后卫和小前锋都是明年毕业，我猜混到首发最早也得明年了吧……”三井那边沙拉沙拉的，大概在不甘心地锤着手边的什么东西，不是被子就是枕头，“真想快点打上首发！”
“三井前辈的话肯定没问题的啦。”宫城说，三井满意地哼哼了一声。
“不过我们的另一个新人后卫他——”三井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嗯？他怎么了？”
“呃，”三井的声音迟疑了，“我刚才想说他感觉很像你……可是我回忆了一下，又突然想不起来到底哪里像了。”
“发型？打球风格？还是——”
“都不像，啧，长得也不像，说话也不像，哪里都不像。”三井郁闷地说，“到底哪来着……我今天突然觉得他很像你，哎，想不起来了。”
“莫非三井前辈就是看到这个，所以给我打电话的吗？”宫城慢悠悠地说。
“是。”三井回答后停顿了一下，声音突然恼怒地变大，“……不行吗！”
“没有，没有。”宫城把头靠在了矮柜上，“我还以为——”
话收住了——还以为和三井前辈都没机会再聊天了——但这句话说出来就太不知趣了。
“什么？”
“没什么。”
宫城顿了顿。
“谢谢三井前辈打电话给我。”
如此自然而然地突然说出了口。
“……突然说什么呢你小子！”三井那边传来咚一声，不知道是撞到了头还是跳到地板上，“正好你记一下我公寓电话！XXXXX——”
“等一下！”宫城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找笔，猛地一站起来两眼发黑，他一膝盖撞到柜角上，小声倒吸着冷气终于在抽屉里摸到一支原子笔，他眼泪模糊地叼住笔盖，把号码写在了电话簿上，同时又念了几遍，把这串数字记在了心里。
“记住了记住了。”宫城嘶嘶地揉着膝盖说。
“太好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噢。”三井认真地说，“我还要给妈妈打个电话，下次再聊！”
“阿良准备吃饭啦。”帮妈妈准备晚饭的安娜探出头来，“你怎么一脸怪笑的，好恶心。”
“有吗？”刚刚放下电话的宫城摸了摸脸，自己刚刚在笑？他又低头去看那个还摊开的电话簿，一串数字歪歪扭扭，却无比清晰，啊这次他发现了，自己的嘴角在不由自主地弯起。
之后的每一天也在照常度过，上课下课训练回家，两天后三井打来了第二个电话，兴致勃勃地给他讲上课的时候发生的一件趣事：教授的假发被风吹得歪掉，刘海滑到了耳朵边上。
五天后三井打来第三个电话，抱怨食堂的味增汤比大海还咸，不知道食堂是不是懒得取淡水，直接去了东京湾。
一周后宫城给三井打去了第一个电话，三井接得很快，宫城却突然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最后告诉三井车站前新开了一家汉堡店。
“快去试试味道！等我回来带我去吃！”三井在电话对面立刻作出指示。
一个月后三井打来第八个电话，而宫城也打去了五个，三井在电话里长长地讲述了篮球部今天训练结束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居酒屋，小食滋味十足且价格不菲，鸡肉丸子尤其赞爆，还有一道苦瓜料理，除了队长以外竟无人敢碰，但是宫城兴许可以，毕竟是冲绳人，三井说得如此泰然自若，仿佛宫城是他的同校同学，明天就能在放学后顺路光顾。
宫城嗯嗯地应着听电话，他现在在地板上坐得十分熟练，一边听电话一边叼着一根冰棒，矮柜上的掉漆痕迹被他抠得扩大了一圈。
三井念叨了半天聚餐和队友，话题一转又到了湘北在县内大赛的备战上面。
“IH赛很关键的。”三井充满把握地说，“各个大学的教练都会去看比赛寻找种子选手，一定要好好表现，我跟你说，每个教练挑选选手的侧重点都不一样，就比方说我们学校……”
“唔。”宫城喊着冰棒含混不清地答应，“我努力看看。”
两个月后，两个人互相交换的通话次数已经没人统计，虽然宫城开始全身心地准备县内赛，而三井也要以替补的身份跟着篮球队开始备战夏季联赛，两个人训练结束的时间越来越晚，电话也被挪到了周末，有时候三井打过来，有时候宫城打过去，两个人似乎都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定期通话的聊天对象，无论大事小事，总是习惯性地攒着和对方分享。
宫城也没料到自己会和三井保持这样稳定的联络，他本以为他们会随着物理距离的拉远而疏远关系，但先一步离开的三井却在前方频频伸手回来，不依不饶地把他拉到一起，根本没有疏远嘛，宫城想，聊天的时间一点也不比在湘北的时候少，三井这人真是的，好像会永远在生活中存在，一点也不肯疏远，还好毕业典礼那天没有流露出多少寂寞感情，不然就算今天回忆起来也会尴尬。
宫城这么想的时候正站在电话机前，周六早晨的阳光从打开的客厅门里斜射进走廊，被太阳晒过的一块地板踩上去热热的，他的脚心神不定地挪动了两下，心里默想了几遍，拨通了三井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三井的声音听起来微喘，应该是正在做早锻炼。
“三井前辈早啊。”宫城的声音听起来随意懒散。
“宫城？”三井马上听出他的声音，“这么早，什么事？”
“没什么事，今天起得早，监督一下你有没有好好做锻炼。”宫城在话出口前改了主意，他知道三井有早起锻炼的习惯，便顺着这个话头信口胡说。
“当然锻炼了，刚跑步的时候看到街角新开了一家西饼店，面包味超级香，没忍住买了两个回来当早饭，你呢。”三井的声音离话筒有一定距离，听起来在擦头发。
“妈妈给我留了早饭，”宫城说着两只脚变换重心晃来晃去，连他的话题也跟着晃来晃去，“三井前辈，你看昨晚的球赛了吗。”
“看了，嗐，打的什么玩意儿，我没看完。”三井说，他大约擦完了头发，声音突然贴近了话筒。
“所以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篮球部的事？自己的事？”
“没有啊，我就是想随便闲聊闲聊。”宫城下意识否认。
“闲聊？宫城良田，现在是几点！”三井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了，“你第一次这么早打电话来，一定是有事吧，快说！”
他可能发觉自己的语气太咄咄逼人，轻轻地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深呼吸，再次响起时已换成了更平稳的声音：“我今天没有别的安排，你慢慢说，我听着呢……或者闲聊也行，讲讲你最近的事？”
宫城想要争辩，但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漫无边际地讲起最近的训练，他讲新人里有个资质不错的新人可以培养去打内线，讲安西教练在带他们练一种新战术，讲流川和花道的第101次矛盾，三井认真地听下全部，终于所有能讲的事都讲完了，话题也无法避免地走向结尾——前一天训练结束后安西教练把他单独留下，告诉他有一个可以把有前途的年轻球员送去美国读大学和打球的奖学金，问他有没有尝试的意愿。
这才是他游移不定想要说的事。
其实宫城不知道这事要和谁说，或者该不该说。
去美国打球的奖学金，听起来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听说山王的那个小和尚已经去美国了，他对此没有任何疑问，那样传说高中生般的水准的确应当去美国见识，流川说要去美国，花道也说要去，他都没有任何疑问，他觉得他们都应该去且一定能去，哪个篮球运动员不憧憬美国的篮球世界呢，但在这一天之前他没想过美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对美国的认识甚至只局限于篮球和课本，以及报纸新闻，除此之外便只知道那是地球对面的陌生国家，和日本永远昼夜相隔，太阳只能同时照到其中一边。
他一路琢磨着这件事回家，在餐桌上试着对妈妈和安娜说了，妈妈微笑说良田想争取的话就去吧，我支持你，安娜说阿良加油啊，美国那么远你的英语行不行啊？
家人的支持让他很高兴，但他吃完饭回到房间，还是想要和其他人聊一聊，不是家人，不是长辈，是更懂篮球、更可以和他同样视角考虑问题的人，讨论也好寻求建议也好，他想和这样的人聊一聊。
根本不需要思考对象，最适合讨论这个问题的人如此显而易见，在他第一次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出现在脑子里，简直要急不可耐地跳起来指着自己喊我我我，看我看我！
好吵的三井寿。
于是他早上一睁眼就打了，但他听到三井声音的瞬间突然有点后悔，为这种事一早打电话还是有点太夸张了，他这杞人忧天般的担忧有点好笑，也许奖学金根本申请不来，也许美国根本没有大学要他，他在这里做这么多提前的东想西想，毫无必要又荒唐。
但话题已经说到这里，于是他以若无其事的语气把后续的内容全部说完，连带安西教练的话，他没说自己的不安，一心希望三井可以把这件事一同归类到那些无关痛痒的闲聊里面。
但三井的反应比他想得还大。
“这不是好事吗！”三井的声音太大，连话筒都被震得嗡嗡起来，宫城不得不把耳朵远离了一寸，“这么好的机会！你一定要试试，真的，一定要试试。”
他好像突然被这个消息完全激活，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听起来他开始拿着话筒走来走去。
“要去美国你得学英语吧，那个奖学金我听说过，对篮球水平要求挺高的呢，你得加练一下……哎快到IH赛了吧，那边也不能放，我想想……你得先……然后……只要你每周……加上晚上……还有……嗯，一定来得及！绝对可以！”
三井竟然飞快地将消息转化为实践安排，开始自顾自地念叨起什么训练计划来，时不时自我肯定两声，仿佛一个不请自来的老成教练，宫城根本没听清三井说了一通什么东西，他连忙打断三井滔滔不绝的话。
“别急，前辈别急，我会申请的！”宫城对着话筒大声说，“反正不管能不能通过，试试总没损失！”
“你可以的，”三井的语气十分肯定，“你真的可以，你别以为我只是为了安慰你，我们一起打了那么久的球，我在篮球的事上从不说谎。”
“好。”宫城说，轻轻松了口气。
太好了，三井看待这件事如此认真，没有觉得他痴人说梦，也没有觉得他杞人忧天，他竟然如此认真地试图为他出谋划策，不过这样就够了。
“下次有这种事尽管直说，不用绕来绕去的，知道吗？”三井竟然还在试图教育他。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那种人啦……看起来无所谓但是心里真的很慌的。”宫城苦笑。
“这我也知道……但是你呢，说着心里很慌很怕很担心什么的，其实心底下还是觉得自己说不定很厉害吧，是不是，不过是笔奖学金而已！”
宫城跟着三井一起笑了，三井真的懂得他，不光懂他的犹疑，连他心最底下那点执拗般的自命不凡都一起懂得，那些被他压在重重不安的最下面仍然不屈不挠地发出大叫的声音，他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虽然面前还是那条艰难的路，但他突然觉得没那么担心了。
“嗯！”他说。
3.
“就是这里，停住。”
宫城维持在球出手前最后一瞬的动作一动不动。
“你的起手姿势很好的，但是在出手前这里的胳膊会偏掉一瞬，你自己可能没发现。”右臂关节被人轻轻敲了敲。
“好的三井教练。”宫城举着篮球说，而“教练”正抱着篮球在他周围走来走去，一边点评他的动作，一边原地做了几个动作示范。
“来，今天还有150球！”对方说着又拍起手来。
宫城没想到三井在下一个周末就真的跑回了神奈川。
早上准备出门晨练的他接到三井的电话时，反复确认了几次这不是什么电话欺诈陷阱。
“开什么玩笑，现在可是关键时期。”三井在电话对面语气严格，仿佛宫城是个偷懒被他发现的学生，“少废话，篮球场见。”
三井寿是来真的，他不光穿了全套运动装、带了篮球，还带了一份写得龙飞凤舞的训练计划，看来在过去的一周他一直在想这件事，训练计划的背面被他潦草地统计了宫城在过去一年比赛里的个人数据（“我打电话找彩子要的。”他语气甚至有点得意。），篮板被一笔带过，助攻和抢断数据被自豪地用波浪线勾了出来，而投篮命中率被画了个大大的圈。
“你的传球和突破能力都没问题，问题在投篮上，”三井看着宫城的表情解释说，“虽然你打控卫的不需要变成专业射手，但是弱点太容易被针对了，尤其是去美国的话……我想三威胁还是不要有短板。”
然后他把训练计划呼啦一声在宫城面前展开。
“我知道备战夏季赛已经很忙了，但只能再辛苦一点……投篮最好每天保持一定的练习量，我觉得你可以在每天的这段时间和这段时间加练，”三井指了指篮球部的训练安排中间被他强行塞进去的两段空隙，“不过周六我会来陪你练的！”他安慰似的补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的训练计划的？”宫城目瞪口呆。
“不想想是谁和你一起打了一年球啊队长！”三井用手臂杵杵宫城。
“所以你就为了这种事就跑回来了？”
“什么叫‘这种事’啊？”三井白了他一眼，“要练投篮当然是我来啊，这还用问吗？”
“嗯，嗯。”宫城想起潮崎突飞猛进的三分能力，尽量以不让三井变得更得意的幅度点了点头。
“可以的，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三井却以为宫城的平淡反应是信心不足，便提高了嗓门，“你已经是个很厉害的控卫了！如果你没发现……我问你，你经常在外面打野球吗？”
“不太打，我一般一个人练习。”宫城摇头。
“我经常打，你不怎么打可能不知道……打野球的那些家伙，没有一个人知道什么叫配合，每个人拿到了球就只想着自己得分，但偏偏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得分的水准，”三井一摊手，“还有很多球队也是这样，也许单场可以拿下很高的分，但大家都只顾着自己要球，没有人会组织团队……你别以为这都是球队的基本，很多职业球队至今也不能做得很好。”
“但是宫城做得很好……赤木他一定也是看到了这一点。”
三井没有看宫城，而是站在他边上凝视着篮球架。
“我之前觉得过去的湘北也不行，战术和团队意识都不好，所以打球的时候要比平时还要额外留心，觉得如果我都不管了，那组织端就要崩盘了……”
他有意无意地又拍了拍宫城的肩。
“但是后来我归队以后……唔，发现有你在，后面几次比赛我不是累得像……什么一样，根本管不了场上的形势，但是我想还有宫城在组织啊，哪怕我已经没精力看清全局，但是宫城可以看到，我只要跑好我自己的位置，宫城就会在合适的时候分球给我……或者给其他能得分的人，你可以始终关注到球场的每一个人，这是你的厉害之处。”
三井说到这里突然重新清了清嗓子。
“真是的，这些还要专门说吗？不过你好像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所以我就说一遍给你听。”
他一口气说完才扭头去看宫城，但宫城已经不在原地站着了，宫城深深蹲了下去，他本想佯装系鞋带但是失败了，只好把脸深深埋在自己胳膊里，伸出一只手无力地向三井摆了摆。
“好了三井前辈别再夸了，我要得意忘形了。”
可能比得意忘形还要严重，宫城觉得自己从脸到后脑勺都在发烫，眼睛也酸了起来，也许是三井很少用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对他说话，他突然觉得连呼吸的速度都迟缓了，嘴巴变得十分笨拙，张开几次又不知该说什么，越来越大的声音反而是自己的心跳，和着三井缓慢的声音用力跳动着，三井原来这样认真地注视过他吗，在球场上一起跑动的时候，三井这样想过他吗。
三井的话像碳酸饮料里的气泡密密麻麻地飘出来，酸溜溜地冒进他的眼睛里，现在应该用什么态度来回应比较自然合理？笑着说谢谢、说两句玩笑怪话敷衍过去、还是应该礼尚往来地也夸三井两句？这样蹲下来算什么，但是宫城顾不得了。
不过三井并没有追究他的动作，只是轻轻吐了口气，去捡刚刚被自己投出去的篮球。
“什么叫夸，我是实话实说。”三井说，“所以接下来一定要把投篮练好啊，接着！”
他把篮球击地传给宫城，被终于调整好表情的宫城一把接住。
他们开始认真练起投篮，三井知道宫城的投篮水平不过是因为缺少练习时间导致的生疏，便不做更多插手和多嘴，指点了几个动作小问题后就开始静静地看着他投，宫城投了一会便逐渐掌握了手感，命中越来越高，然后三井便加入了对抗，充当他面前“放投不放突”的防守队员，让他练习从各个角度的中场投篮，宫城亦适应得很快。
“就是这个感觉继续保持！”三井高兴地去捡球，宫城刚刚又顶着他的防守投进一球。
宫城已经浑身是汗，但他的心情亦非常愉快，刚才在沉甸甸压在他心上的那份不确定好像随着刚刚不断重复的抬手动作而渐渐碎裂成小块，已不再如之前那般无可撼动似的压迫感，虽然他仍知道这条路依旧艰难，练好投篮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台阶，但既然这个台阶可以上去，那之后的也一定可以吧。
三井擦了一把汗，防守位置又离宫城近了一些，进一步挤压他的投篮空间，但三井就这样站了一下，突然若有所思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是香水啊。”他自言自语。
“什么？”宫城的球还拿在手里。
“没什么。”三井很快恢复动作，“来来，继续。”
那天的云层很厚，太阳不断在云中穿行，阳光也出现得断断续续，他们在明明暗暗的球场上一直打到两个人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才停下，他们在球场边的水龙头潦草地洗了脸和脖子，水滴顺着脖子流进两个人的T恤里，凉丝丝的被风鼓起。
然后他们一起去吃了车站前新开的汉堡，三井硬要请客加一大份冰淇淋，宫城慢条斯理地咬着薯条，吃完饭他们就分别了，三井要回学校去，宫城把他送到了车站里。
“下周见！”
“你们不是也有地区赛吗，可别疏忽自己啊。”宫城看向他。
“一直好好训练呢，没问题的！虽然还没有上场机会。”三井挠着头笑，他又摆摆手就准备走了，走之前突然想起什么，停下来回头。
“唔，你身上的香水，我刚才想起来，”三井在宫城的头发和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之前不是说我们球队一个新人后卫很像你吗，我终于搞明白哪像了——他的香水味道和你的有点像，就有一点吧，甜腻腻的那个味。”
宫城揪着自己的衣服闻了闻，出门前喷的香水味道还没完全散去，和汗味混在一起，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味道，他挑起了眉毛。
“我没有特意去闻啦！”三井恼火地解释，“那天训练完累得要死——我靠我们教练真的像魔鬼一样——我在那喝水，那个人顺手把毛巾递给我，然后香水味飘过来一点点——就那么一下，那么一下特别像你，就——就这样，我走啦。”
他又摆了摆手，走进车站的人流中不见了，宫城又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无奈地笑起来。
第二周的三井倒是还有假期，但宫城没了空档，夏季赛的县内预选已经到了八强赛，他们的周末都要留在学校里训练，但是当宫城看到坦然出现在湘北体育馆门口的三井寿时，没有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
三井和大家打了个简单的招呼以后就顺手拿起了球，如此自然而然地加入训练，和大家一起做了热身，在宫城为所有人布置战术时就自觉地退到一边，倒是其他人纷纷去找三井要求切磋、要求指导，而三井也很高兴做这些。直到训练结束，宫城留下加练今天的投篮计划，流川听说有三井指导加练便毫不犹豫地留下了，花道不满地大叫着你们背着我偷偷训练，也留了下来，然后更多的人也留了下来，于是湘北体育馆被热火朝天的年轻人们一直占领到很晚，一直到入夜，体育馆里开了灯，大家都累得在地上坐成一片，宫城挨个踢着所有人起来做拉伸，又催着三井赶快回去，别错过了末班电车。
“前辈的比赛要加油啊！”
“你们也是啊。”
“喔喔！”地上举起一片横七竖八的手。
再后面的几周他们没能再见面，三井跟着学校去了赛前集训，宫城亦需要专心训练的同时准备应对期末考试，他们在比赛前短暂地通过电话，说来说去都是一些互相加油的话。
再之后便是暑假，但暑假的他们几乎没有多少闲暇时间，湘北又一次争取到全国赛的资格，因此假期刚刚开始便被安西教练打包安排去了强化合宿训练，然后马不停蹄地奔向大阪的IH赛地点，与此同时大学也迎来了持续一整个暑假的夏季联赛，三井争取到了第一次为时5分钟的上场时间。
“紧张吗？第一次带队走向全国。”比赛前夜，三井在电话里的声音紧张到几乎变形。
“紧张。”宫城的声音没比三井好多少，“第一次在大学联赛上场紧张吗？”
“紧张，我刚去外面跑了两圈冷静。”
“我也是。”
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
“其实我还挺喜欢比赛前的紧张感的，蛮让人上瘾的。”三井打破沉默，稳住声音说。
“哈！我也是。”
宫城懂得，三井亦懂得他。
“可别吐出来啊。”三井还是不忘揶揄他。
“你才是少上几次厕所吧！”宫城握着电话反击，曾经两个人比赛前经常在厕所门口相遇，双双脸色苍白又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于是宫城这次也笑了，他相信三井一定也在电话对面笑着。
他们隔着电话互相加油，然后奔赴各自的赛场，湘北在球场上奋力厮杀，宫城在几个进攻端被防死、球无法传出的情况下也投进了几个球，球稳稳空心命中的时候花道在篮下大喊小良这么厉害！他在心里暗笑，心想这个球真是漂亮，没让三井看到太可惜了，不然可以跟他好好炫耀。
最后宫城终于带领湘北拿下了第一场比赛，而三井也在上场的5分钟时间拿下了7分2助攻的成绩，得到了教练的肯定，两个人通了嘻嘻哈哈的电话，描述比赛时都带了吹牛的成分，三井豪迈地说下次回来要请宫城吃饭，宫城说没问题我这就去看看全神奈川最贵的饭店。
日子一天一天飞快地过去，暑假也结束了，湘北这次在IH赛艰难止步于八强，勉强获得了小半个夏天的末尾，但结束了比赛的宫城完全没有时间休息，秋之国体的选拔、申请奖学金需要的一份又一份的材料、准备面试、还要抽时间学英语，升入高三后学校的课业也变得繁重起来，宫城的时间表密密麻麻地安排满，从早晨睁眼开始就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飞速运转，他有时在想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么一条艰难的、似乎永远看不到头的路，如果不去做什么去美国的梦，他现在一定要悠闲三倍，有更多、更自由的时间。
有时候他会和三井聊一会电话，在觉得苦闷到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拨出那个号码，但他不想每次和三井通话都变成倒垃圾似的诉苦，于是他东拉西扯地说着话题，三井也会给他讲，讲训练，讲比赛，讲回家路上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三井会陪他聊很久很久，直到那些情绪淤泥在琐碎的交谈中慢慢被河水冲走。
三井的学校在联赛排名第八，马上又要开始准备10月的决赛，比高中更重的训练压力和努力成为首发队员的决心让三井也在豁出一切时间练习，宫城有时在电话聊久了会突然内疚起来，觉得自己耽误了三井的练球时间。
“完全没有，”三井果断否认，“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不方便的时候一定会和你说实话的，”他补充道，“所以你也要和我说实话，好吗？”
“好。”宫城答应，“那我可真的要诉苦啦。”
“多说点吧！”三井听起来很高兴。
一定是因为这些电话吧，宫城觉得，这些来来往往的电话牵起细细的丝线，一天天交织成愈发结实的一张网，自然得仿佛三井从未离开过神奈川，从未离开过宫城一样。很久之后宫城再回忆起来，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马不停蹄的日子，忙碌到他双眼模糊地一头扎进无尽的学习和训练中恨不得耳朵都堵死，忙碌到他干脆放弃了对时间的感知，但三井的定期联络把那边界模糊的时间分隔成有形的部分，像起伏的浮漂，在无穷无尽的水流上标注出线，让他可以摸着那小小的界限，安心地继续奋力投身于汹涌的水流中。
他在冬季赛到来之前从篮球部引退了，把球队正式交给了后辈们，和所有人打过招呼、离开体育馆前所有人真心实意地对他说辛苦了，他笑笑摆手说接下来要加油喔，你们是很强的！他把外套搭在肩上走出体育馆，看树叶从半空中慢悠悠落下来，突然觉得自己这次说话真的像个前辈了。
新年的时候三井给他寄了新年贺卡，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图案，是一只眼睛圆圆的棕色小狗，三井别有用心地在小狗的眼睛上方画了弯曲的眉毛，他立刻给三井拨去电话，他说你才是狗呐！三井笑嘻嘻地说新年快乐，出来吗。
然后两个人裹在围巾在冷风里见面，一起去吃关东煮，三井问他初诣许了什么愿望，他说当然是拿到奖学金了，还有妈妈身体健康，还有安娜顺利升高中。其实他还稍微想了一下三井的事，他想希望三井前辈早日打上首发以后继续好好打球，不过他没说这些事，他只问三井那你呢。
三井说差不多差不多，我想赶紧变成首发……还有希望宫城能顺利拿到奖学金。
这样的话三井说了无数次，宫城在每一个累得头脑发木的日夜里也对自己说了无数次，妈妈、安娜、他周围的人也这样对他说，也许话语终于产生了魔力，也许他不停歇的脚步终于踏过了山峰，所有的事似乎就在那些重复的时光中一件件被趟过，随着他的艰难脚步逐渐显现出道路。
临近3月的时候终于一切尘埃落定，奖学金和学校的录取通知都拿到了手里，宫城握着薄薄的信件，反应出人意料的平静，而三井却高兴得大呼小叫，哈哈大笑，仿佛拿到奖学金的是他自己，声音几乎要震碎宫城的听筒。
“我就说可以吧！我就说……我就说可以吧！我一直都觉得你肯定可以！”三井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甚至洋洋得意，宫城简直能想象出他在那边叉着腰大笑的样子。
“那是，也不想想我是谁！哈哈……哈。”宫城觉得自己应该更加自鸣得意一点，但笑了两声又落了回去，“还不知道去了能不能适应呢……高兴得太早啦。”
“总归是踏出第一步了嘛，怎么样，有没有我的一点点功劳？嗯？有没有？”
“有，有，三井前辈什么时候回来，我请你吃饭。”宫城脑子里浮现出了那种摇着尾巴要求奖赏的热情大狗。
“最近暂时不行，要到期末了我要临阵磨枪一下，为了争取首发我要做到无懈可击才行！”三井好像正在哗啦啦翻日历，“我们春季赛之前有几天假期，等我——哎，到时候就是你的毕业典礼啦！”
“是啊。”宫城握着电话望天，但是只看到了家里的天花板，窗户投来的被切成几片的光正随着太阳移动而沿着墙面缓缓爬行而来。
“我也要毕业了喔。”
4.
毕业典礼那天宫城仍然醒得很早，他在这很长时间的晨练加晨读以来早已养成了雷打不动的生物钟，他慢慢地起来洗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一丝不苟地穿好制服，打理好头发，一个静悄悄的春日早晨，窗外连鸟叫的声音都没有，连带他的心也一同宁静。
出门前他的手在球包上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他乘电车到学校，第三次见到校门口的毕业布置，但是这一切终于与他有关了，他给自己戴上胸花，在座位上和朋友们说笑，翻看纪念簿，一些同学知道他即将去美国的消息，挤过来祝贺他，七嘴八舌说什么带手信、要合影，他依次笑嘻嘻地聊过去，到处都是大笑和聊天的声音，整个教室好像被包裹在一个不断升高的透明泡泡里，所有人的心情都很轻盈快乐，所有人看起来都比平时看起来顺眼了三倍，宫城觉得自己今天能对所有人露出笑脸，包括经常训他的历史课老头。
再然后便是那些他早已熟悉的流程，到体育馆去参加毕业典礼，依次入场，很多人轮流发言讲话，然后唱歌，观看校园生活记录，再依次走上去拿毕业证书。他入场的时候在低年级的脑袋丛林里一眼看到了花道的红毛，差一点笑出声，唱歌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花道大嗓门的唱调，记录视频里亦有篮球部的边角被一起记录进去，看到某张照片的时候宫城愣了一下。
是在抓拍正在练球的几个人，他和安田潮崎彩子几个都被拍进去，远远的还有一个叉着腰去捡球的背影，他一眼认出那就是某一天不请自来的三井。
真是阴魂不散的一个人，他愣过以后无声地笑了。
妈妈也来了，还给他带了花，他带着妈妈在学校里走了走，和妈妈介绍这是体育馆我们平时就在这里训练，妈妈微笑着说好啊，阿良一直以来真的辛苦了，然后一只手从他背后拍过来，花道精神十足地跑过来，声音很大地和妈妈打招呼，安田也带着家人逛过来了，流川好像梦游一样也飘了过来，然后第四只手到他的左肩，但是人又在他回头时从右边出现——三井竟然出现在他身后。
“呦。”三井挥挥手，自然得仿佛是在场某人的亲戚。
“你——啊？你怎么——啊？”宫城惊讶得话都说不完整，而三井已经在礼貌地对宫城妈妈打招呼问好了。
“我不是说了放几天假嘛，”和所有人打完招呼的三井挠挠头，“来看看你——你们的毕业典礼也很正常吧。”他说着开始转身对体育馆张开双臂：“啊——湘北的旧体育馆——好怀念啊——”
“……我要是没记错你几个月前才来过这里。”宫城翻了个白眼把三井拽下台阶。
篮球部的年轻人们三三两两聊了起来，妈妈会意地说要去自己转转，让宫城继续和朋友们聊天，宫城知道一会还要拍毕业合影，就和三井一边说话一边向校舍方向走，三井还是习惯性走在他右边，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说几句话就歪着头看他，宫城突然恍惚了一下，这是多熟悉的一个瞬间，多熟悉的一条路，仿佛他和三井都还在这里上着高中，他们只不过在加训结束准备离开的一个平淡无奇的中午，等一下三井就要去三年级的教室，而他要到二年级去……
“你今天没带球鞋吧？”三井嘴角抽动着说，明显是想要嘲笑一年前毕业典礼的他。
“没带！”宫城一胳膊肘向三井扫去，“你不会是回来打球的吧？”
“今天哪有时间嘛，你等下要拍照，要走那个长长的仪式，然后你们还有聚餐，哎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呢。”三井挥挥手，摆出“我是毕业典礼大师”的自满表情，“之后再打吧，过几天？春假……不行春假我们要赛前加训，再之后呢？我找个比赛空档回来，你后面应该都自由了吧哈哈！”
春假之后，宫城的大脑运转突然缓慢下来，三井在说春假之后。
三井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算着关东地区春季赛的安排，算自己的时间，问宫城有没有时间去看他比赛，说开学他就升大二了，前辈毕业了，这次教练说他可以打满整个下半场试试，三井在吐出一个又一个时间，寻找和宫城见面的可能，语气欢快得没有阴霾。
原来是这样，宫城想，三井前辈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就像他还会无意识地拿起球包和球鞋一样。
“春假可能，”宫城的语速也慢下来，“春假不一定，机票和手续都办好了，我可能春假没结束就要……”
“机票，什么……哪的机票？”三井还没反应过来。
“美国啊。”宫城说。
“噢！美国！对哦……美国啊那也没办法了！”三井仿佛刚刚发现宫城要去美国，语气突然变得不自然起来，他言不由衷地把宫城的话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努力寻找盲点，“那，那等你放假，暑假……噢寒假？你新年回来吗？”
“不知道，”宫城老老实实地说，“听说在美国的消费很高，机票也很贵，我想也许……也许不回来吧，我想给家里省一点开支也好。”
“那也是，不如安心在那边读书打球！”三井的声音热情到不正常，“那你就要半年……一年……好久回不了日本了，可别把……别把日语忘了啊！”
“怎么会啦，我英语还没那么好呢！正好多在那边呆一阵提升英语。”
宫城笑了，但三井没有笑，三井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是吧，那就好。”三井的声音突然虚无起来，他被笼罩在树影下，仿佛黑洞凝聚在深处，要吞掉一切试图逃脱的声音与光。
原来是这样，宫城明白了，过去的三井以本能般的热情推动着他向着目标前行，他只知那是好的，去美国是好的，是无论如何也要宫城达到的，却没有仔细想过达成后的自己会如何，而三井现在终于迟来地抵达了答案：那曾经追上了宫城的黑夜般的寂寞感，经过一年漫长的环球绕行后重新归来，这次终于把三井前辈也吞噬到了里面。
即使全力追赶也无法摆脱的速度，和漫长的黑暗。
但时间还在前进。
宫城很快度过了他去美国前在日本的最后时光，日程一旦定下，时间便流动得飞快，他再三整理了行李、确认好材料、拜访了安西教练作为答谢、和家人一起回冲绳看过奶奶，一切就要全部处理完毕，只剩在动身前和篮球部的朋友们再一起吃个告别兼庆祝宴。
他在这几天和三井也通过几个电话，三井在赛前训练地狱的缝隙中不屈不挠地挤出通话时间，三井的语气乍听一切正常，还在好端端地问他这几天的安排，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但他的情绪在神经质般的无常中切换，一下热情洋溢，一下突然高亢地大笑一阵，一下又会突然沉默下去，他们在电话里开始出现偶尔的冷场，宫城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于是他默默地把话题接下，自己补上一切冷场的时刻，在三井沉默时便开始慢慢地询问三井的训练情况，把话题拨向着更顺和的地方。
聚餐时三井也来了，看起来拼死请了半天的假从东京赶回来，他若无其事地混在所有人中间，笑眯眯地和宫城打招呼，坐在宫城对面吃喝，席间的三井看起来仿佛也一切正常，也许是大家大吃大喝大谈大笑的气氛把他的情绪带起来一点点，但是随着所有人关于美国的话题越来越多，大家逐渐开始争相向宫城问起去美国的事宜和安排，宫城在解释的间隙抬头看，三井是这时唯一没有在看他的，三井盯着自己的饮料，仿佛要把自己丢进最深处去。
三井在想什么呢，他在想这臭小子怎么就要去美国了吗，在想美国和日本到底有多远吗，在想他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一次次用力拉回的距离，就要随着宫城的一个决定彻底重新拉远到看不见吗。
他们花了一年的时间来让彼此熟悉这个仿佛对方都没有离开的日常，但是这个日常也要结束了，他们不可能再随时拿起电话，三井不可能请半天假就能飞到美国去，宫城也不可能突然飞回东京来看他。
三井在品尝着这突然意识到的失去，他在不甘和不舍。
三井前辈在寂寞。
宫城懂得，宫城全都懂得，这些事他在一年前都原封不动感受过。
三井并没有凝视杯子很久，他艰难地把自己的目光拔出来，几乎是勇敢地加入到其他人的话题中，宫城可以看出三井笑得勉强，但他仍然在努力地笑，用力地笑，三井一定也知道现在是愉快的聚餐，他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的寂寞感毁掉了这里的气氛，或者影响到宫城的心情，他应当像一个爽朗而友好的前辈一样去拍宫城的肩，去说宫城你小子真厉害啊以后我们要球星签名就靠你啦！事实上三井真的这么说了，但他动作笨拙，连声音也笨拙地扭曲着，宫城连忙笑着去打断三井的话，宫城大声说嗬嗬你先给我签个名吧万一前辈先成名了我就在美国倒卖你的签名！三井颤抖着笑了一下，用饮料杯遮住了自己的脸。
好无聊的对话，三井一定也在这么想吧，但他一定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了，如果让他说出真心话他可能会说不要走啊，他的眼睛里就写着呢，但是他怎么可能这么说呢。
三井又不是真的不希望他走。
三井前辈在寂寞啊。
吃完饭后他们又聊了一会天，有人提议再去哪续摊，有人提议去唱卡拉OK，但最终所有人一致决定让宫城早点回家休息，于是他们就地解散了，宫城上了个洗手间出来，看到三井还在磨磨蹭蹭地拿自己的包。
他背了好大一个包，圆鼓鼓满当当，正被他耷拉着眼睛甩到肩上。
“三井前辈，”宫城叫住了三井，“离末班车还有多久？”
“唔，还有几小时呢，来得及的。”三井愣了一下，看了看店里的挂钟。
“那我们去打球吧！”宫城闻言露出了笑容。
“什——”
“我穿球鞋了！”宫城伸脚展示自己脚上明晃晃的球鞋，“几天没打，我手痒死了，你带了球吧，和我打球！”
“行——行，走。”三井看起来还在发愣，但是也露出一点点笑容。
他们一路溜达到那个在这一年中反复见了很多次的球场去，三井的包里果然是篮球，他含糊地解释说是从学校紧急溜出来的所以带着打球的东西就上车了，宫城只是笑，然后突然伸手去掏三井手里的球。
两个人起初慢慢地打，忌惮着刚刚吃饱的胃，过了一会便逐渐肆无忌惮起来，夜里的球场灯光很亮，只有他们二人，在被照得雪白的一方天地里来回争抢，这一年的里球技进步飞快的宫城和已经完全恢复体能又有了新的成长的三井，他们第一次以这样的状态面对面打一场球，又是第一次这样专注地去打一场球，也许他们都知道这或许是很长时间以内的最后一次，但他们把这些念头从脑子里赶走，只盯着对方，和对方手里的球。球在地面起伏，在两个人的手中交替，一次次地飞向篮框又落地，他们渐渐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响，顺着清凉的晚风和夜樱越飘越高，一直飘入月亮。
最后两个人都累了，他们都还想继续打，但三井还要去赶末班车，两个人都在反复看着时间，时间快要不够了，虽然他们还想打，他们还想打，但时间快要不够了。
为什么不早一点发现这些事呢，宫城想，他已经和三井并肩走在去车站的路上了，为什么不早点一起打球呢，比今天还要早，比高二还要早，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也太短了。
“……要是早点就好了。”三井在身侧自言自语似的说。
“什么？”
“没什么。”三井咽下了嘴里默默咀嚼的话，“飞机，是后天吗？”
三井也开始明知故问了。
“是。”宫城回答，“我记得你那天有比赛吧？”
“嗯。”三井说。
空气重新安静了。
“还要中转一次呢，要飞好久好久，感觉屁股都要坐麻。”宫城试图重新挑起话题。
“嗯，很辛苦吧。”三井闷闷地说，然后又恢复了沉默。
宫城的余光看到三井的表情在抗争似的扭曲，他大概也在试图调整出最得体的表情，他要当称职的前辈到最后一刻，但三井比宫城更难做到这一点，三井根本不是擅长隐藏心事的人，他像个拙劣的说谎者，所有的心事和情绪都被他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写在眼睛里，宫城一眼就能看到。
写着不要走啊，我会寂寞啊。
一年前的宫城，眼睛里也这么写着吗，当时的三井看到了吗，宫城不知道，当时的宫城不可能把这样的话说出口，现在的三井当然也不可能，他们的理智约束着自己的行动，车站到了，三井摆摆手表示就送到这里吧，他向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把宫城叫住。
“宫城。”三井声音有些嘶哑地叫。
宫城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他看向三井，三井站在大厅门口的阴影里，看着走在车站外明亮灯光中的宫城，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只说了第一个音就顿住了。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即将启程的宫城终于懂得了，走向新起点的人踌躇满志地踏入光芒中，身后的人会觉得自己被留在了原地，他们被晨昏线抛到身后，觉得自己被遗落进夜晚的寂寞里。
宫城向三井走走，他拉住三井的手，一直把他拉进灯火通明的大厅中央，灯光下三井的脸一览无余，三井的眼角有点红，仍努力试图在稳定住情绪的情况下发出声音。
然后宫城慢慢地，轻轻地给了三井一个拥抱。
“谢谢你带球来，”他声音轻轻地说，“今天能和前辈再打一场球太好了，和三井前辈一起打球真的很开心。”
本来放在他后背的手攥紧了，宫城听到脑袋上方某处传来了轻微吸鼻子的声音，三井大约是悄悄地哭了，宫城的心也被抓成酸涩的一团，那酸涩的感觉几乎也要升到他的眼中去，悲伤的三井也让他如此悲伤起来，他不想看三井伤心，但他们都还在努力维持着自己完善的壳，宫城不能拆穿，他只能闭上眼轻柔地延长这个拥抱，让三井有足够的时间擦干眼泪，调整好表情，以能使他自己满意的前辈姿态做出得体的送别。
不要寂寞啊三井前辈，但他不能说，这些话说出口只会更加寂寞。
不知道搭在宫城背后的手做了几次擦眼睛的动作，三井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两个人才终于分开，但没有拉开距离，互相都凝视着彼此的眼睛。
“那我走啦。”宫城说。
“嗯。”三井红着眼睛笑笑，宫城退开几步，又回头。
“那我真走啦。”宫城说。
“快回去休息吧你这留学生！”三井的声音大了一点，笑脸也更多了，他叉着腰把宫城向车站外面赶，“在美国也要加油打球啊！”
“嗯！”宫城大声回答，他向家的方向走去了，他知道三井也许还在背后看着。
三井回到了学校，他重新回到训练里，训练，比赛，累得七荤八素地回家，宫城出发的时间他正和球队一起走上球场，大家一字排开做热身准备，三井压腿，转身，站直，深呼吸，球衣凉凉地贴着他的背。
然后他结束比赛，照常回家，弄点不算敷衍也不算精致的食物，做晚锻炼，洗澡，准备睡觉，然后第二天，然后第三天。
然后他在洗完澡时接到了来自美国的第一个电话。
浴巾还披在身上，他浑身滴着水去接电话，电话那边似乎响了一阵杂音，然后一个拖长的熟悉音调响起：“呦——”
“宫宫宫宫宫宫城？”三井像见了鬼一样差点扔了话筒。
“三井前辈早上好——啊——”宫城问候早安失败，说到一半变成了大大的哈欠。
“早上好？现在是晚上几点你知道吗？”三井说完反应过来宫城现在人在何处，“你已经安顿好啦？你那边是早上？我记得时差应该是13……14个小时？也就是你那边现在应该，呃，5点半，不对，六点……七……”他把话筒用肩膀夹住就要去掰手指算时差。
“八点半啦！”宫城又打了个哈欠，“住处总算安顿好了，这是借用房东的电话，我住的地方暂时没有装电话，只能这么给你打啦。”他说到一半突然嬉皮笑脸起来：“前辈第一场比赛怎么样，赢了没有？”
“当然赢了，也不看看我是谁！”三井脱口而出，语气也向上昂头，“教练说我发挥得超好，下一场也让我再上呢！”
“太好了，我就知道三井前辈肯定没问题。”宫城热情洋溢地夸奖，“我跟你说，我刚才去晨跑，发现离住处不远的地方就有个球场，就决定以后去那边打球啦。”
“这么方便，球场环境怎么样？”
“设施不算新，但人还不少，刚才还看到有人在那边打一对一，我看了一会，感想就是美国人也不是全都很会打篮球嘛！”
“噗，你哪来的奇怪印象啊……”
“真的，我觉得就连三井前辈也比他们打得好。”
“……你不妨解释一下什么叫‘就连’。”
“哈哈哈哈哈哈！”宫城在电话对面笑了个够，语气才突然认真起来。
“那个，三井前辈，我在这边暂时没有固定的电话，所以只能写信联系，好吗？我的地址是——”
“等、等一下！”三井连滚带爬地跳起来满屋子寻找笔，终于在餐桌上摸到一只，他揉着在餐桌腿上撞痛的脚趾，吸着冷气把宫城的地址记在了日历上，又不放心地念了几遍，确认每一个字都没写错才罢休。
“记住了吧？真的记住了吧？”
“记住了记住了！别浪费电话费了我记得越洋电话很贵的吧！快挂了吧！”三井端详着记下的地址连声说。
“下次比赛加油喔！”
“你也要加油，”三井说完发现好像没有什么比赛可以让他加油，于是顿了一下，“一切都是，宫城。”
“嗯，我再去给妈妈打个电话，那写信聊，前辈拜拜！”
“拜拜。”三井答应着挂掉了电话，他挂掉电话后仍在哼着歌，听起来轻松愉快。
但年轻人的耐心比信件送达的时间更短，五天后宫城就打来了第二个电话，一周后打来了第三个电话，第四个电话时三井记下了宫城公寓一楼的公用电话号码，他们打电话时总是美国时间的早晨，而日本时间的夜晚，宫城晨练归来，三井刚刚做完晚锻炼，三井顾及着宫城的电话费用不要他说得很多，于是他们只是简单寒暄，一个人对着电话说早安，另一个人却说晚上好，两个人刚刚运动过的呼吸声顺着话筒串为一片。
而他们的信件已经在无声无息地随着飞机漂洋过海，厚厚的信封里都写着长长的、无法在电话里细细讲述的内容，球场边的餐馆，运动时见到的动物，宫城在球场结识了球友，英语水平也突飞猛进，而三井也成为了夏季赛首发，他们的喜悦和心事都被一一写进里面，载着三井的信的飞机正在美国的第一丝曙光中落地，而宫城的信件正和诸多邮件一起飞入驶向日本的茫茫夜色里，晨昏线还在这颗星球中轮转，周而复始，黑夜白天。
他们没有能以1670千米/小时的速度追上太阳，但宫城已经知道了其他的答案，三井在过去一年中伸出的手让他学会这件事，于是他也将伸出手去，无论是他还是三井，都不会有人再被抛入寂寞中。
（完）
【深泽】夏祭り
泽北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出神地盯着通风的廊前悬下来的风铃。没有风的时候，风铃就只是垂挂在那里的静物，耳边只有“吱呀、吱呀、吱呀——”的抑扬顿挫的蝉鸣。
小时候，阿哲告诉过他，油蝉是夏日的歌唱家。小孩子在夏天大多都会戴着草帽扛着网兜去林子里捉昆虫，可是泽北喜欢篮球，童年的夏天都被篮球填得满满当当。不止童年，不止夏天，17年来，每一天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风铃的玻璃外壳呈碗状，圆圆的曲线在泽北眼里幻化成篮球。后天他就要出发去美国留学。前天篮球部给他举行了退部式和送别会。因为行程很久以前就定下来了，来不及消化在高中联赛上铩羽而归的不甘，又不得不咽下近在眼前的分离的伤感。
撒了盐的西瓜格外清甜，...
泽北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出神地盯着通风的廊前悬下来的风铃。没有风的时候，风铃就只是垂挂在那里的静物，耳边只有“吱呀、吱呀、吱呀——”的抑扬顿挫的蝉鸣。
小时候，阿哲告诉过他，油蝉是夏日的歌唱家。小孩子在夏天大多都会戴着草帽扛着网兜去林子里捉昆虫，可是泽北喜欢篮球，童年的夏天都被篮球填得满满当当。不止童年，不止夏天，17年来，每一天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风铃的玻璃外壳呈碗状，圆圆的曲线在泽北眼里幻化成篮球。后天他就要出发去美国留学。前天篮球部给他举行了退部式和送别会。因为行程很久以前就定下来了，来不及消化在高中联赛上铩羽而归的不甘，又不得不咽下近在眼前的分离的伤感。
撒了盐的西瓜格外清甜，可是泽北咬了一口就放回盘子里。装大麦茶的杯子里的冰块早就化得差不多，挂在玻璃杯外壁的水珠一闪而过地滑了下来。
泽北眨眨眼，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
今天篮球部有训练，他太想过去打篮球了。可是深津队长叮嘱他今天不要来，留在家里好好收拾行李，或者趁机学学英语。
一想到深津队长那张高深莫测的脸，泽北忍不住努起了嘴。一起打篮球时能精准地捕捉到对方的想法，私底下却经常猜不透这位队长在想什么。
只剩下明天一天了。是日本高中时代最后的夏天了。
“荣治，有你的电话，”妈妈远远地喊了一声，“是篮球部的……”
泽北一骨碌翻起身来，大声地问：“是深津前辈吗！”
“是河田。”
泽北闷闷地“哦”了一声，拖拖拉拉地来到客厅的电话跟前。
“你个臭小子想让前辈等到什么时候啊！”电话那头传来了河田愤怒的吼声，“欠十字固是吧！”
“河田前辈有什么事吗，现在想十字固的话只能麻烦你到我家来了。”泽北撇撇嘴。
“你小子……给我等着。”
泽北隔着电话线就能想象河田此刻肯定气得在爆青筋，不禁笑出声。
“所以前辈有什么事吗？今天不是有训练吗？下午才刚开始就逃训了？”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
在寻前辈开心是吧。河田真是被这小子气得不轻。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毕竟有队长交待的重要任务。
“今晚篮球部的成员去看花火大会，7点在商店街入口集合。”
听到“花火大会”几个字，泽北那双本就明亮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可是夏祭不是结束了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他已经不是篮球部的成员了。
当地的夏祭每年都在7月底举行，正值高中联赛前如火如荼的备战期，所以泽北至今没有参加过当地的夏祭。
“是商店街办的小型祭典啦。”河田解释道，“晚上7点，不要迟到！”
完成了队长交待的重要任务，河田踱出自家大门。门口两边是围墙一样高的缠藤绕枝的篱笆。清晨时分，上面会爬满浅蓝色的牵牛花。现在晌午已过，花朵正渐渐变色，慢慢聚拢起来。
河田一眼就看到了那位给他布置任务的队长，他正蹲在篱笆跟前，伸出手把一朵牵牛花捧在手心。
“任务完成啰，通知他了。”
“你知道朝颜花的花语吗？”深津不接他的话，没头没脑地问道。
这位同年级的队友时常说出一些让人摸不着脑袋的话，河田早就习惯了。
“这我怎么知道。”
“你小学一年级写朝颜花观察日记时没查过吗？”
“哪个小学生写朝颜花观察日记时会去查花语？”
河田话刚出口就后悔不已，别的小学生可能不会查，他眼前的这个人在小学生时代是真的会去查。他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蹲在牵牛花面前画着绘画观察日记的小深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练体育的男的就更不会去查了好吗。”河田见深津不吭声，绕到他背后俯视着他。深津顿感太阳不再毒辣。不过油蝉的鸣叫依旧响亮。“你还不回去做准备吗？你今天特地向堂本教练申请了篮球部休息半天，好让大家晚上可以去夏祭，对吧？”
“我在写朝颜花观察日记咧。”深津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小学生时还没写够吗？”河田苦笑了一下。
这时深津站了起来，说道：“辛苦了，晚上见咧。”
泽北不是第一次去夏祭，很小的时候阿哲和妈妈带他去过，但是很快他的脑子里就只有篮球了，所以不像有的小孩总是吵着要去夏祭看烟花。升上初中之后，也没有要好到会叫他一起去夏祭的伙伴。本来对夏祭没有什么念想的他，竟是十分期待晚上的到来。
在妈妈给他翻找阿哲的浴衣时，他接到了深津的电话。
“集合时间是晚上6点，是我记错时间咧。”
“深津前辈晚上见！”声音大得连房间里的妈妈都听见了。
长大之后的泽北没有去过夏祭，也就没有专属的合身浴衣，穿着阿哲的浴衣显得下摆有点短。妈妈最后给他选了一袭黛蓝色的条纹棉麻浴衣。
他提早10分钟到了商店街门口。商店街的两旁已经张罗起各种小摊子，挂满各种各样的装饰物和灯笼。他闻到了似乎是章鱼小丸子和炒面的浓郁的酱香气。他东张西望起来，心想大家还没到吧。
突然背后有人拍拍他的肩膀。泽北转身一看，眼前人身穿藏青色的浴衣，上面印着不规则的几何形状碎花。
“深津前辈！”
虽然只是一天多没见，泽北仿佛见到了阔别的老友，声音跟着雀跃起来。
“我们走咧。”
“嗯？其他人呢？”泽北不解地跟了上去。
“人齐了咧。”深津头也不回，朝商店街走去。
深津双手抄在胸前，默不作声。泽北走了一会，两旁的眼花缭乱的摊子就吸引住了他。他左看看右望望，不过还是紧紧地跟在深津身后，怕人太多和前辈走散了。
“深津前辈，我们先逛哪个摊子？先吃东西还是先玩游戏！？”泽北的脑袋左右晃着，摇得很欢。
“泽北怎么想的咧？”
“让我想想……苹果糖、巧克力香蕉、棉花糖、刨冰、波子汽水、章鱼小丸子、炒面、炸鸡块、烤串、烤墨鱼、捞金鱼、钓水球、射击游戏……”泽北像个小孩子，掰起手指头数了起来。十根手指数完，他又从头开始数。
“今天你是主角，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咧。”深津静静地等他数完。
于是泽北一头扎进刨冰的摊子。等他买好了，看到深津捧着一盒章鱼小丸子走回来。泽北朝深津喊道：“深津前辈要吃什么味道呀，我刚买了蓝橘刨冰。不知道那是什么，反正蓝蓝的很好看，就买了。”深津若无其事地拿起插在刨冰上的勺子挖了一勺送进嘴里。泽北看得目瞪口呆：“前辈，那是我的勺子……”深津咽下去，又若无其事地把勺子插了回去：“冰到牙齿咧，还是你自己吃吧。”说完自顾自吃起了章鱼小丸子。泽北看着深津，呆呆地挖了一勺搁到舌头上，没发现自己挖了非常大一勺。
“冰得脑壳痛！！”
深津适时递上了章鱼小丸子：“吃点热的咧。凉掉了不好吃咧。”
泽北其实有话想问深津。送别会上，大家都送了他礼物。深津送的是一套书签。是夏日主题的烟花书签，里面却还夹着一张浅蓝色的牵牛花书签。泽北猜测可能是店家给错了，转念一想：队长怎么可能会不确认就拿走？
“深津前辈，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事咧？”
“为什么给了我一张朝颜花书签？”
“泽北，我们来1 on 1吧。”深津停下脚步。
“哈！？现在！？”
“是的咧。你赢了的话就告诉你咧。”
泽北满以为是套圈游戏，起码和投篮有点像，没想到深津把他领到了捞金鱼的摊子前。
“在规定时间内看谁捞的多咧。”
“好！”泽北玩心大发，卷起了浴衣的袖子。
泽北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玩捞金鱼是几岁的时候。他拿着纸网在水里追一条黑色的、游动时鱼鳍散开显得体态优雅的金鱼，唯恐把网弄破了，没一会额头便汗涔涔的。那条金鱼游得实在太快，怎么都无法往网里送。泽北忍不住啐了句“可恶”，扭头一看深津，他的小水斗里已经装了两条金鱼！
泽北鼓着腮帮子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在捞金鱼对决中输给前辈让他有点不爽。最后深津竟然还把金鱼放生了，说什么“我虽然很想把它们带回家，可是它们好像和那条黑色金鱼关系很好咧”。
突然嘴唇上传来一股甜甜的稠稠的触感。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深津站在跟前，举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糖贴在他的嘴上。
“给你吃这个咧。”
“谢……谢前辈请客。”
泽北一愣，收起了鼓着的腮帮子，接过苹果糖，轻轻地舔了起来。
深津没有坐在他旁边，而是踱到了一旁，眼神似乎在放空，也可能在看眼前的行人。
“英语很难的咧。你要好好学咧。”深津淡然的声音飘了过来。
“……是！我会用上前辈给我的书签的！”泽北朝深津喊道，一眼瞄到有个圆圆的东西从他身上滚到了地上，“啊、前辈，你东西掉了。”
深津俯下身一阵摸索，抬起身时手上捏着一枚铜黄色的硬币。
“原来是5円硬币啊。”
泽北闻言，灵光一闪：“前辈，这个硬币可以给我吗！”
还没等深津回答，泽北站了起来。他想了想，往旁边挪开几步，和深津留出一段距离。
“深津前辈，传球给我！”
也许这将是这个夏天，甚至是将来很多个夏天里，他能接到的最后一次前辈的传球了。
深津很少见地愣住了，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的神态。
硬币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深津手中，稳稳地落在了泽北的手心。
两人一路吃吃逛逛，深津看看快7点了，便拉拉泽北的袖子，示意他回到商店街入口的集合点。
泽北一脸依依不舍，恍如到了午夜时分，那一支舞跳完了，梦不得不醒来。
两人一起走到集合点，假装半路遇到的样子，心照不宣对提前相约游玩一事闭口不谈，却没发现泽北手上拿着的苹果糖出卖了他们。这苹果糖居然吃了一路都没吃完。
“泽北你怎么已经在吃苹果糖了？”老实人松本问道。
一之仓用手肘抵了抵松本，让他别说了。
泽北举着苹果糖手足无措，一时想不出借口。
河田意味深长地看向深津，深津视线游离，装作没接收到河田的信息。
呵呵，故意让我联系泽北这小子，让我背书令大家都以为他也是7点到，其实自己和他提早出来玩了。
“美纪男也想吃苹果糖吗？”只有野边注意到了美纪男一脸羡慕地看着泽北。
“嗯、嗯！哥哥，我可以吃吗？”美纪男问河田。
“队长要不要给我弟也买支苹果糖呀？”河田话里有话。
“我请你吃吧，美纪男！”泽北一把揽住美纪男。
“好呀！”美纪男憨厚温暖的笑容瞬间化解了尴尬的空气。
深津上前拍拍河田的肩膀：“那我请你吃咧。”
最后是队长大方地请大家吃了苹果糖、烤墨鱼和巧克力香蕉。
泽北几乎挂在了美纪男的身上，手里的苹果糖还没吃完，又拿了一根巧克力香蕉，还要去吃美纪男替他举着的烤墨鱼。一之仓在说着什么冷笑话，松本没有听懂，野边努力地向他解释，泽北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肆意地大笑。然后几个人围在了射击游戏的摊子前。
深津和河田并排走在最后面，看前面的几个人打闹。
“我想养一只秋田犬。” 深津突然开口说。
河田眼角瞟了他一眼：“怎么突然……”
“名字我都想好了。”深津直视着前方。
“嚯，叫什么？”河田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叫ACE。”
“哦，叫EI……”河田跟着念出来，突然噤了声。
河田又用眼角瞟了他一眼：“你该不会……要叫小荣吧。”
“我可没说，是你说的咧。”
河田也看向前方：“那就养呗，没什么不好的，这里可是秋田。”
深津不再说话，默默地咬了一口巧克力香蕉。
商店街办的夏祭，规模自然是比不上当地办的，就连烟花的规模也跟着缩小，不过丝毫不影响人们对夏祭的热情。这几个高大的篮球生好不容易找了个人烟稀少的角落，三下五除二地把手里的食物都消灭了，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地等着烟花的到来。
时间到了。咻地一声长啸，一支金色的烟花腾空而起划破了黑幕，顿了一下，随即散出漫天流苏，接着砰砰砰地绽出好几朵大丽花般的烟花，天空顿时染成五光十色。
人们熙熙攘攘地挤在路上仰望天空，或在家里的阳台上呷着啤酒凭栏观赏，或在远处行驶的电车上隔着车窗双眼放光。烟花把现场的每个人的脸都映红了，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亮光在跳动在闪烁。
泽北还是第一次和伙伴一起看烟花。烟花接二连三地在天空中绽放，仿佛也在他心里绽放出什么。他的眼角湿润起来，不过他出门前跟自己约定过：今晚一定不会哭的！
泽北使劲眨了眨眼。站在旁边的深津看在眼里。他朝大家招招手，示意大家围过来。就像比赛里布置战术和鼓劲时的样子，大家自然而然地围了起来。泽北稍微弯下腰凑过去，好听清楚深津的讲话。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比赛场上。
“我们来喊TAMAYA咧。”深津提议道。
“好呀！”河田来劲了。因为高中联赛不完全燃烧，很多情感还没法释放出来。
“TAMAYA？”泽北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困惑。
“就是玉屋。泽北你没喊过吗？看花火大会时的呐喊声。”松本解释道。
“可能现在的小孩都不知道了吧。”一之仓淡淡地说。
“不会吧，这可是日本的传统。玉屋从江户时代起就是花火的代名词呢。”野边歪着头说。
“我、我知道，哥哥以前带我喊过。”美纪男指指自己。
“泽北你没问题的吧？”深津侧过头看泽北，眼神笃定，那是曾经对自家王牌的不容置疑的信任。
泽北对上了深津的目光，眼眸立即熠熠生辉：“当然没问题，深津前辈！”
深津把正中的位置留给了泽北。他在泽北右边，河田在左边，其他人分列左右一字排开，大家纷纷把手握在一起。深津对泽北说：“你来起头吧。”泽北说：“好。”
“预备——”
“TAMAYA——！！”
大家高声呐喊着，朝天空举起了紧握的双手，就像以前手拉手一起跳上领奖台时那样。大会的气氛也到达了顶峰。艳红色的饱满的牡丹烟花、如同柳枝散下的金黄色的柳烟花在空中绵绵不绝地盛放。高中时代的夏天，就定格在这一刻，好像永远都不会落幕。
泽北在百感交集当中，忽然发现右边握着自己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五指扣着自己的五指。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暗暗地回握。
第二天早上，泽北又到后山去了。那里的登山路正好是300级台阶，用来晨跑正合他意。即便是在高中时代最后的夏天的早上，他一如既往到后山晨练。
山上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林木间漏下来的光洒在地面，把地面照得斑驳迷离。
泽北一路小跑到了山上的神社。他决定在这里许下临行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深津给他的那枚5円硬币，毕恭毕敬地放进了香油钱箱。他鞠躬两次，拍手两次，然后双手合掌。他闭上眼睛虔诚地念道。
——请赐予我必要的缘分吧。
过了两天。河田一如既往在早上的固定时间出门，看到深津又蹲在他家门口的牵牛花篱笆跟前。
“今天咋的了，又来写朝颜花观察日记吗？”河田停在深津的旁边，斜斜地瞄着他。
“不写了咧。”深津蹲在地上，单手托腮，另一只手伸出去，轻轻地戳着蓝色牵牛花柔软的花瓣。
“他应该已经到那边了吧。”河田收回目光，看向远处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湮没在晨光当中。他似乎识破了深津的心事。
深津没有接茬，反而没头没脑地问：“你知道朝颜花的花语了吗？”
河田一愣。那天回来，他出于好奇，的确去查了一下。
牵牛花的花语是爱情永固，象征着爱情、冷静和虚幻。
河田搞不懂这几个词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他回头看看还蹲在地上的深津，心想冷静和虚幻倒是跟他有几分贴切。
牵牛花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即使环境恶劣也能在夹缝中丛生，所以又象征着顽强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品格。
那天送别会，大家都看到了深津送的那套书签。因为泽北挥舞着书签到处炫耀说这是深津前辈送的。
“听说把朝颜花送给正在努力的人，是鼓舞对方不畏艰难、勇往直前。”河田想了一会才给出答案。
深津没有马上回应。刚才还在戳花瓣的手不知不觉中已经挪到了碧绿色的藤蔓上，沿着又细又长的茎，一路摩挲到心形的叶片上。
“其实，还有一个花语咧。”他幽幽地说道。
“是什么？”
——あなたに絡みつく。
【碎碎念】
这一篇是夏日小清新风物诗。
最后一句是写日语还是中文纠结了很久。最后选了日语，对于不认识的人来说，有一种很神秘的感觉呢，就当作队长的外星语吧。机翻知道是什么意思时，会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并不会）。
其实是因为我实在没法把这个意象翻译出来。即使泽北到了异国他乡，深津也不会放手。我的候选翻译是：缠住你、缠绕着你、和你纠缠不清。嗯……当我没说过。
早纪老师提供了一个wx的机翻：——被你牵连。这翻译有点东西。
赛文跟我说牵牛花的花语时，都觉得实在太合适了，然后去查了一下日站，发现日语里的花语还有这个意思。另外中文的花语还有一个：牵牛花还有诱惑和吸引的寓意，相传凡是收到这种花都被它所吸引。有点异曲同工之妙了？
说了半天，搞体育的男生才不会去查花语啦！所以泽北一直都不会知道送牵牛花书签的真正用意。不过小学一年级的小深津去查一点都不奇怪（确信）！
“荼”有一个意思是“使痛苦”，本来打算写成很好哭的疼痛文学（？），最后变成了清汤寡水的流水账。顺便，日语里的“5円”和“有缘”是同音。
本来想写两个人在山顶看烟花的，最后还是和篮球部在一起。因为泽北以前没和伙伴一起看过，所以深津给他准备了和大家一起看烟花。这是前辈给泽北最好的送别礼物吧（可能）。不过还是想两个人一起逛夏祭，所以就……嘿嘿(º﹃º)
加入了一点点手写信里的内容，没错，就是小荣！厚脸皮地觉得这篇也可以和劳老师的不动声色宇宙联动。有一处在无意识之中和《晚稻》的结尾呼应了，看第3遍时哭了。
这篇会做成折页，在cafe随缘塞塞。
特别谢谢赛文，多亏她才会有折页。虽然马上要变成通关文牒了。
谢谢haru给我校稿。谢谢丹丹给我画了可爱的小深津。
看烟花那里的推荐BGM是《点描之歌》。谢谢后期君给我选的曲。
谢谢一路鼓励我的劳老师、VV，谢谢深夜一起开脑洞一起哭的西老师，谢谢给了我很多温暖repo和礼物的各位灌友。谢谢很多很多人，一起度过了这个如梦如幻的夏天。
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永不落幕的夏天。
纯爱战士荼荼丸
【宫三】三文小说 - 3
9
宫城看着通话记录面露难色。为什么每次都无法好好遵守时长的约定呢？他什么时候才能像转身跳投那样干脆果断地讲完该说的话之后迅速结束通话？虽然母亲一直对他说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但他清楚钱就是家里最大的问题。3月季后赛结束后，宫城陆续收到了一些四年制大学的奖学金邀请。假使每一年都能拿下全额奖学金的话，想必家里的经济负担也会稍稍轻松一些。可是望着记账簿上逐渐增加的数字，宫城完全开心不起来。
要是在日本读大学还能顺便做做兼职，多余的钱拿来补贴家用；可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在美国拼搏，除了学习和篮球无法考虑别的事情，不能帮助远在日本的家人。说到底，他最担心的...
9
宫城看着通话记录面露难色。为什么每次都无法好好遵守时长的约定呢？他什么时候才能像转身跳投那样干脆果断地讲完该说的话之后迅速结束通话？虽然母亲一直对他说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但他清楚钱就是家里最大的问题。3月季后赛结束后，宫城陆续收到了一些四年制大学的奖学金邀请。假使每一年都能拿下全额奖学金的话，想必家里的经济负担也会稍稍轻松一些。可是望着记账簿上逐渐增加的数字，宫城完全开心不起来。
要是在日本读大学还能顺便做做兼职，多余的钱拿来补贴家用；可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在美国拼搏，除了学习和篮球无法考虑别的事情，不能帮助远在日本的家人。说到底，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在美国求学这件事影响到妹妹的学业生涯。
在这里半途而废的话等于枉费一年光阴，长达四年的大学生活又漫长得让他绝望。宫城越想越焦虑，失手将球传去了没有人的地方，惹得队友向他大吼：“亚洲小不点，不想打球就赶紧回家找妈妈吧！”那个人素来与他过不去，看见他收到的邀请嫉妒不已，到处散播他的坏话。宫城懒得回嘴，追起球丢给另一位队友了。
伫立在美国这块崭新的大陆上之时，宫城常常弄不清楚自己该去往何方。向后无路可退，向前只有白茫茫的雾霭，将未来的景象遮掩得一干二净。总之先上大学，然后想办法进B. League，这样又能回到神奈川，和大家待在一起……然后，与梦想相伴的数不清的问题便像苍蝇群一般嗡嗡袭来，缠绕在他的身边，使他寸步难行，久久停滞在原地。
今天起做点改变吧！每天早上醒来时宫城都这样对自己劝诫，可每天都以相似的结局告终。
以往宫城常去微机房逃避现实，将邮箱里的日文邮件从头到尾阅读一遍，总能发现新的有趣事情。三井上大学后怠慢了他，他便改为上街乱晃。真不妙，这岂不是和三井之前一模一样了吗？
明明道路已经铺好，只差踏上去那一步，他却拿不出足够的勇气，只能在路口反复徘徊，期待谁能突然出现给予自己力量。
懦弱啊，这辈子永远为懦弱所困啊。
宫城坐在微机室的转椅上转来转去。本来按理吃完晚饭后还要回体育馆进行自由练习，但他不想去，无论如何都不想去，因此又逃到微机室来了。早上那样督促过三井后，晚上果然收到了来自他的邮件。长长一封，用数字序号罗列了他在东京遇到的趣事。这家伙难道打算改行当小说家吗？宫城一边看一边嗤嗤地笑，盘起腿在椅子上转了两圈，闭上眼幻想大学生三井的模样。
去年圣诞节前，他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在玩具店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玩偶。来美国之后，他从未买过单价10美元以上的东西。这样一个小小的、看上去不大聪明的驯鹿，竟价值19.9美元，顶得上他一周的伙食费。宫城站在玩具店门前时，心里想的是，不行，不管怎么说都买定了，哪怕在学校食堂吃整整一个月的通心粉糊臭三明治也买定了。
一个送给安娜，让她能在班级里炫耀“这是美国上学的哥哥寄来的圣诞礼物”。一个送给三井，还有一个留给自己。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这玩偶长得实在太像三井，不管是眼睛的大小还是发呆时的表情。假使长久地注视着这只驯鹿的眼睛，仿佛也能自万里之外瞥见三井的执着与毅力，那是他最崇拜三井的地方之一：哪怕需要从零开始一步步走起，哪怕疲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三井依然能一次次创造奇迹，给大家带来无限希望。同样地，他也会以玩偶为渠道，向远在大洋彼岸的三井输送自己的力量和信念，衷心地祈祷他能取得优异成绩，走进憧憬的大学校园。
宫城将樱木寄来的三井照片用相框装裱好，同驯鹿一起放在桌上。他有时会抬起拳头，抵在镜框中三井的拳头之上。加油啊，我们两个，宫城在心中默默祈祷，已经是破釜沉舟，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地步了。
坐在微机室的椅子上转一圈又一圈，看白色的LED灯管变成一个个圆，宫城百无聊赖地想，三井头发的手感是否会和驯鹿很相像呢？那人留过一段时间长发，看上去柔顺极了，摸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宫城在微机室里赖到保安赶他走，慢悠悠地在校园里绕了一周才回到宿舍。他先坐下来摸了摸驯鹿的头，又从抽屉里翻出至今为止收到的所有信件一封封地看。然后他想起来，在柜子的顶层还有一则未拆封的信。他并不认为现在是走投无路的地步，但是时候拿出来看看了。
用裁纸刀谨慎地裁开严密封起的信封，安西教练小而遒劲的字体齐整地排列于纸上：
“宫城同学，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你过得还好吗？请你替我告诉你的朋友：
无法忍耐的时候，就稍微停下来休息一下吧。有时暂停并不代表放弃或逃避，只是我们需要停下脚步审视自身、寻回迷失的自己。只身一人来到美国、独自面对陌生环境和挑战的他一定时常感到孤独和迷茫吧？所以，对朋友抱怨也好，向亲人撒娇也罢，请停下来休息一下吧。人生是一段很长的路程，就算走错了方向也没有关系。只要心中有路，我们总会回到正确的轨迹上继续走下去的。”
10
三井久违地和队友大吵了一架，兀自生着闷气回到宿舍直接躺下。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队友会认定院队绝对不可能战胜校队，这个“绝对”从何而来？是之前那个人渣队长用刺青枪刻在他脸上的吗？啊啊，真是来气……真想叫樱木那家伙过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三井越想越气，伸手抓来那只蠢毙了的驯鹿玩偶狠狠揉搓。
来自福冈的舍友走来拍了拍他的床边：“三井，管理员找你。”
“外面有一位姓宫城的同学找你。”管理员这样传达。
三井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错，怔怔地拎着驯鹿跟随管理员走到外面，站在大厅中斜挎着背包、看上去吊儿郎当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所想的那个宫城。
“呜哇……三井学长，你有mommyissue吗？”对方最先注意到他手中的驯鹿，挑着眉问。
“你这家伙……”三井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胸腔涌上大脑，他用力地把驯鹿掷向宫城，用震荡整层楼的音量大声喊道：“宫城……！！”
“三井学长……！！”宫城模仿着他的语气吼道。
“两位同学，时间已经很晚了，请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管理员友善地提醒。
“走吧，三井学长，”宫城笑着举起手中的白色塑料袋，“带我参观一下你的校园吧。”
六月的晚风已夹杂着一丝暑热，若干蚊虫在草丛中不厌其烦地萦绕飞行，花草树木共同呼吸，映下幽暗的绿意。三井一手夹着驯鹿，一手拎着宫城带来的沉重塑料袋，他下意识地领着对方朝体育馆的方向走，好像不是散步而是去参加日常训练一样。
“这就是体大的体育馆吗？真大啊。”宫城摸着下巴感叹道。
“肯定没你那儿的漂亮。”三井悻悻地掉头往回走，“走吧，我没有钥匙。一不留神就走来这儿了。”
“我们学校的体育馆比安西教练还老呢，你能想象吗？”宫城很自然地把一只手搭在三井肩上，“你怎么没有钥匙？没钥匙怎么训练？”
“蠢货，我现在才一年级，钥匙怎么可能到我手上？”三井锤了他一下。
宫城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拳头，忽然用感慨的语气说道：“哎呀，是真的三井学长呢，活生生的三井学长啊。”
“妈的，别说这么恶心的话。”三井立刻闪躲到一边。
宫城朗声笑了起来，将手插回兜里。三井注意到他的皮肤变黑了，也许在美国有很多打街头篮球的机会吧；小腿变得又粗又壮，看不见一丝赘余的肉；肩膀似乎也宽阔了许多。是活生生的宫城啊，三井暗自想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默默发生了改变的宫城啊。
“……上次说到什么来着，打败校队？进展怎样了？”宫城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转过身倒着走路。“进展？和成员吵了一架算吗？”三井自嘲。“噢，那就是和队友关系更亲密咯？”宫城在路灯下笑得露出了白白的牙，三井看得恍神，总觉得眼前场景像做梦一般。他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说：“你少揶揄我了。”“是不是该向老大请教一下呢？他那时也曾孤立无援吧。”宫城伸了个懒腰，把挎包背在额头上，让三井一瞬间以为自己走在高中训练完回家的路上。
“为什么要找他啊？”三井闷闷地说。
“三井学长你迟早要做队长的吧？”宫城伸出手指来数数，“我们这五人当中，啊，居然出过三个队长，那你成为大学里的队长也是迟早的事吧。”
“那是因为我们横跨三个年级。”三井白他一眼。
“反正流川是不可能当队长的。”
“不行不行，那家伙不行。”
“哎呀……”宫城忽然又做出了要感叹些什么的阵势，但是在那之前先从三井拎着的塑料袋中拿出了一罐什么来，单手打开，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过去两年啦。”
三井这才留意到塑料袋中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啤酒，怪不得那么沉！“你小子还没成年吧？不准喝酒！”他伸手想抢过易拉罐，却被宫城躲过了：“我的年龄在美国已经成年了。”“你他妈，出国一年还换了国籍是吧？拿来！”三井总算抢过了宫城手中的啤酒，淡黄色冒着气泡的液体洒了一地，他突然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宫城一手极其自然地接过啤酒，另一手拿出手帕递给三井，说：“现在说也晚了，我在美国已被拖着去了好几次酒吧。”
“真没想到你变成了个坏种。”三井瞪他一眼，用手帕擦掉洒在手上的啤酒，塞到自己口袋里，“你在便利店买啤酒，店员不查你证件吗？”
“噢，我说我听不懂日语，是美国来的游客呢。”
“你这人渣！”
他们走到了一个室外篮球场附近，宫城“哦！”了一声，立刻欢快地跑了过去：“这里不错，我们在这里喝酒吧。”“白痴，别露天喝酒啊，我带你去学生活动中心吧。”嘴上这样说着，三井还是跟随他走进了篮球场。
宫城将包往地上随意一扔，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充足气的篮球，叫道：“来打一会儿吧！”
“等一下……你包里装的是篮球！？”
“是啊，我就是专程来和你打球的。”宫城拍了几下，忽然做了一个漂亮的转身跳投，穿心。他小跑着捡起球，篮下擦板，进了。“我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你这里，其他行李都寄存在地铁站的储物柜中，不要担心。我连家都没回就奔来见三井学长你，是不是很感动？”
“诶？诶？”三井一时说不出话。
“先喝酒，先喝酒吧。”宫城抱着球走到三井身边席地而坐，拿起刚刚的易拉罐仰头一饮而尽，打了个满足的酒嗝。
“坐了那么久飞机，你不累吗？还有，怎么说都应该先回家啊。”三井俯身夺走宫城手中的空罐，忧心忡忡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就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先来见你。快给我感动一下。”宫城不露痕迹地笑着，三井没辙，只能挨着他坐下，也开了一罐啤酒。他们一同安静地仰望着宁静的夜空，是夜月明星稀，尖尖的月牙勾勒出皓白的光辉，映照在这片漆黑的大地之上。
“……有时候，你会不会觉得花道这家伙真狡诈？”宫城缓缓开了口，又是干涸得快要枯竭的嗓音，“‘为什么偏偏是那家伙啊？明明我们比他努力了更久啊’，之类的。”
三井沉默地望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会啊。”
“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想，和这家伙打球怎么可能称霸全国呢？没想到，最终只有他能完成大家未竟的事业啊。”宫城的声音戛然而止，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细若蚊蚋地飘出一句话：“……为什么被保送的不是我啊……”
三井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表示“我知道”。
“那家伙，居然为了晴子和洋平他们傻乎乎地留在神奈川打球，真是蠢货！如果是我的话……”宫城再度哽住，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我都明白。”三井一边拍着宫城的肩，一边轻轻地叹气，“假如是你的话，一定也会留在神奈川的吧。”
“就是说啊……”宫城极力隐忍着哭腔说道。
“宫城，我啊……”三井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在你对我说‘想回来’的时候，我的心情其实特别动摇。”
“唔……”
“我想，好啊，要是宫城能回来就好了，我不想再一个人在东京忍受寂寞了。我好想和他面对面说说话，一起打篮球。虽然这两年也和其他人聚过，但是宫城不在的话，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真的假的……”
“所以当你说‘想回来’的时候，我真的很想说‘那就回来吧’。可是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从我的角度来考虑对自己有益的事情。我不可能真的对你那样说，于是只能重复安西教练的话。到最后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对不起。”
“哈哈，”宫城破涕而笑，“如果你说‘好啊，回来吧’，说不定我真的会回来呢。”
“但是你还是忍耐到了毕业不是么？真了不起。”
“厉害吧？”
“太厉害了。”三井环绕抱住宫城的肩膀，屏住呼吸，终于说出了酝酿已久的那一句话：“欢迎回来。”
“谢谢，我回来了。”宫城把眼睛靠在他的手臂上说道。
夜风徐徐流过，带来草木间互相摩擦的沙沙声响。
“安西教练对我说，‘忍耐不下去的时候，稍微休息一下也可以’。”
“噢，你问过他了吗？”
“嗯……”宫城吸吸鼻子，推开三井的手臂，坐直了身体，“我想，算啦，反正已经拿到毕业证和大学的邀请函，那我就回来好了。再在那里待下去，整个人都要坏掉了。”
“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三井依然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这样的温度传递让他感到安心，“回日本吃的第一顿饭是什么？”
“诶……炸猪排盖饭？”宫城摩挲着下巴说道，“去美国之前还很喜欢的，但是美国尽是些油炸食品啊，现在已经厌倦了。”
“那我明天带你去吃东京最好吃的寿司。”三井拍拍他的头说道。
“不会转的那种吗？”
“……会转的最好吃的寿司。”
“我想去筑地市场。”
“湘南出身的人去什么筑地？……行啊，我带你去。”
宫城又笑了起来：“三井学长，谢谢你。”
对方惯性加上的敬称令三井心跳不已，他不明白自己的脸为什么会红得发烫，于是噌地站起来拿起球说：“来打一会儿球吧，好久没和你打球了。”
宫城慢腾腾地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四肢：“哎呀……我现在变得很厉害了，好怕把学长你打哭啊。”
“啰嗦，我看你在美国才是天天松懈不好好练球吧。”
“说真的，你的手臂都变幼了啊。”
“少废话！”三井拍了拍大腿，摆出防守的架势，“放马过来吧！”
宫城拍着球摇了摇头，忽然带球走到了半场线之后：“不打这个。”
“嗯？”三井疑惑地站直身子。他看见宫城向着空阔的前方举起一根手指，扯着嗓子喊道：“先进一球——！”然后忽地以再熟悉不过的架势向他斜刺了过来：“三井学长！”三井下意识举起手接住球，然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身、外线跳投。紫黄相间的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与篮网碰撞发出窸窣的声响，三分，弹跳着滚落到一边。
“就是这个，”宫城提起衣领擦了一下鼻尖，“我一直好想和你们再这样打球。”他露出了灿烂的微笑，眼中却同时流下了晶莹剔透的泪水。他用手随意地抹了把脸，想说没事，可那液体越抹越多，到最后连笑容也挂不住了，五官全皱在一起，发出压抑的哭声。三井将他紧紧地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好啊，我去叫上赤木他们。所有人一起，再回湘北打球吧。”“三井……”他哭得说不出话，剩下的敬称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没事的，你已经很努力了不是吗？单单凭借自己的实力踏上前往美国的道路，这是我们都做不到的啊。”三井的眼中也噙满泪水，逐渐哽咽。
“我好希望，能跟大家待在一起。可是，这样的想法，果然太任性了吧。”宫城哭得一抽一抽的。
“是很正常的事啊。”
“要是你也能来美国就好了。”
“我会去的，我一定会去美国见你的。我去你的学校做交换生，做研究生，或者别的什么都行，我一定会去美国陪你的。”
“等毕业之后，我想回日本，进B.League，回到神奈川打球。”
“进啊，我也进，赤木也进，樱木也进，流川也进。”
“流川那家伙……肯定是目标NBA的吧？”宫城突然嗤嗤地笑了起来，于是三井也跟着笑：“那又怎样，我去把他捉回来。”“我们一晚上说他那么多坏话，他肯定在美国不知道哪个地方狂打喷嚏吧？”“谁知道。你们没联系吗？”“我哪会知道他在哪里……”宫城后退一步离开了他的怀抱，冲他笑了一下，忽然转身跑去捡球：“这次来打1 on 1吧！……”
三井手忙脚乱地摆出防守姿势，又忽然站直了身体：“宫城，我有话想和你说。”
“说吧。”宫城把球丢给了他。
“我这人，没有办法像赤木和木暮那样说出帅气的话，也没有安西教练那样丰富的经验，这20年来的人生就像旧书摊上的三流小说一样俗套乏味，糟糕透顶……”三井低下头，用手指抚过篮球上饱经沧桑的痕迹，说道，“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那一边。假如你要去美国，我就想尽一切办法去美国陪在你身旁；假如你要回日本，那我就一直留在这里等你回来。”他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对方说：“虽然现在距离还有些遥远……但是，宫城，你要相信我总有一天会去到你身边的。所以在那之前，无论是开心的事还是难过的事，全部告诉我吧。感到寂寞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在美国独自承受压力而难过了，把沮丧的事讨厌的事尽情地分担给我吧。”
宫城怔了好一会儿，双手别扭地握在一起，低下头缓慢地说：“……知道了。”
“我听不见！”三井喊。
“我说我知道了——！！”宫城用震破喉咙的音量喊道，回声回荡在空空的球场中。
两人相视而笑。
“你也一样，在东京的事，开心的也好不开心的也好，全都要告诉我啊。”宫城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三井说着，把球丢向宫城。
……
打累了就喝啤酒，躺在水泥地上聊聊天，又跳起来接着打，这辈子从没这么胡来过。
三井正坐在地上大骂前队长时，忽地感觉大腿一沉，低头才发觉宫城靠在他的膝盖上已经昏睡过去。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一定早就累坏了吧。他抚摸了一会儿宫城剃得扎手的鬓角，拿过他的背包想看看里面是否有能给他遮盖的衣物，却在之中发现了一只蠢得够呛的驯鹿玩偶。
“什么啊，这家伙……”三井哑然失笑。
直到亲身踏入美国那一刻，三井才知晓宫城的伟大之处。他这两年来到底是怎么在这个印满弯曲字母的钢筋森林里独自存活下去的？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体育馆的入口，坐下时比赛已过半。身旁的观众兴奋无比地叽哩哇啦喊着三井听不懂的鸟语，大概是在为球队加油。
三井不屑地“嘁”了一声，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字正腔圆的日语高声喊道：“加油啊，宫城！”
球场上那个矮小的身影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寻找声源。
“笨蛋，别看我啊！”眼见着对手即将抄去他的球，三井焦急地喊道。
宫城终于找到了他的位置，傻兮兮地笑着挥手：“哎呀，三井学长——”话音未落，他忽地将球从身后传给了另一位队友，然后紧跟着跑了上去。
这家伙迟早要因此吃亏，蠢货。三井靠在椅背上忿忿地想道。他总觉得这场面眼熟得不行，可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宫三】离岸归潮
宫城良田8岁那年父亲因海难去世时，哥哥宗太对他说爸爸只是去了海对面遥远的小岛上生活，不喜欢总被当成小孩子哄的良田甩开宗太的手，哭着大声喊阿宗是骗子。
他9岁那年宗太因海难去世，奶奶对良田和妹妹说宗太只是去了海对面遥远的小岛上生活，他对这个念头放弃得很快，他已经学会在说话时微挑着半边眉毛，目光漫无目的地乱投到天上去，这样便能露出一副蛮不在乎的神情。
但从那时起，宫城良田一直觉得大海是一种能把人永远相隔的东西。
1.
属于黄昏的凉风倦怠味道鼓满了这间旧旧的体育馆。
这间体育馆离海并不算远，每个人在前往和离开体育馆的路上都要在阳光扑碎整片波涛的海边走上一阵，三井曾笑说在这里...
宫城良田8岁那年父亲因海难去世时，哥哥宗太对他说爸爸只是去了海对面遥远的小岛上生活，不喜欢总被当成小孩子哄的良田甩开宗太的手，哭着大声喊阿宗是骗子。
他9岁那年宗太因海难去世，奶奶对良田和妹妹说宗太只是去了海对面遥远的小岛上生活，他对这个念头放弃得很快，他已经学会在说话时微挑着半边眉毛，目光漫无目的地乱投到天上去，这样便能露出一副蛮不在乎的神情。
但从那时起，宫城良田一直觉得大海是一种能把人永远相隔的东西。
1.
属于黄昏的凉风倦怠味道鼓满了这间旧旧的体育馆。
这间体育馆离海并不算远，每个人在前往和离开体育馆的路上都要在阳光扑碎整片波涛的海边走上一阵，三井曾笑说在这里再打几天球，整个人都要被海风腌入味，但只有宫城的气息好像和这里不一样，他自带另一片海的气味来到这里。湘北篮球队只有彩子和安田知道宫城在初中前都一直在冲绳生活，但是宫城从未和其他人提起过，于是他们也不说。在湘北打了两年球，也没有任何人在宫城脸上看出一丝故乡另在他处的痕迹。
彼时冬季选拔的县内赛刚刚结束，湘北靠养伤归来的樱木和青训营再次强化过的流川两位前锋加固内线，竟在没有赤木的情况下惊心动魄地勉强获得了代表神奈川县出战的资格。为了备战全国赛，他们被安西教练带到这里进行强化合宿，每两天安排一次训练赛，平时则在这间借来的体育馆里做日常练习，宫城作为新晋队长，像过去的赤木一样叼着哨子左看右看。
"三井前辈，脚步慢下来了！还有9圈！"
三井在跑步。
三井在绕着篮球场跑他的第11圈。
他一边跑一边暗暗腹诽着他们的新队长。宫城曾经明明是个连训练时也要满脸蛮不在乎、时不时便与樱木胡闹在一起被赤木训斥的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新的魔鬼队长，不仅对待训练的苛刻程度比赤木有增无减，还学会了把他令人心生恼火的语气用在了队长工作中。
“三井前辈——为了称霸全国，还需要在体能恢复上多下功夫才行啊。”然后宫城便让三井额外多跑了20圈，而自己则以欠打的语气“一，二，一，二”地远远打着拍子。
三井虽然心里恼火，但却不得不同意宫城的话，在冬季选拔与翔阳的比赛中，这几个月里疯了一般增加训练量的三井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成熟和爆发力，除了在外线完美的单打远投外，还协助宫城和流川一起运球突破，寻找一切空位得分，拿下了单场39分7次助攻的惊人成绩和神奈川县的最佳球员奖，但只有他心细的队长发现了这位早已超越过去的得分后卫的体力仍是弱项，会在上半场末尾时不动声色地示意潮崎来替换一会三井，让他保存体力。
想到这些心里就有气，三井跑完了20圈也没有停下，他一直跑到几乎要呕吐起来才放慢速度，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回到更衣室，更早结束训练的人都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三井坐下用毛巾把自己的脑袋整个盖住吸收汗水，胳膊上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让他差点跳起来。
三井扭头，他的新队长正从背后递一罐宝矿力过来，凉凉的铝罐碰着他的胳膊。
“喏。”宫城说。
三井没接，宫城的眉毛又挑了起来，强硬地把宝矿力向前推了推。
“你刚刚又忘记补充水分，小心脑贫血。”宫城硬邦邦地说，干脆直接递到脸前，电解质饮料特有的淡淡甜咸味钻进三井的鼻子里——宫城甚至帮他把易拉环打开了。
“不至于到这个程度……看不起谁呢！”三井一把接过饮料罐，故意把铝罐捏得咔咔响，以显示自己仍有余裕的体力，接过罐子的时候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目光停留在宫城的手腕上。
“你最近都只戴一个护腕了吗？”三井想起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没有见到宫城手上的红色护腕了。
“噢，那个是宗太的，已经还回去了。”宫城语气淡然地说。
三井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宫城并未解释，于是他也不打算追问，他低头喝饮料，毛巾仍盖在他的头上，他瞥着面前地面上宫城的两条腿，宫城的小腿肌肉比他的要更为饱满健硕，那是宫城无与伦比的灵活和爆发力的来源，但这双能冲能跳的腿现在牢牢地站在原地，仿佛打定主意要监督着他喝完。
三井的目光顺着那双腿一路向上，正撞上宫城的眼睛。
宫城正撩起领口擦汗，仍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因为坐着而低自己一头的前辈，但他的眼角在对上三井眼神的瞬间散漫地垂了下去，变回他一贯漫不经心的模样。
“还有什么事？”三井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疑心宫城是不是在宝矿力里下了毒。
“噢，安西教练说等下要请大家吃饭，还有明天休息一天自由活动，后天开始可以回家了。”宫城仿佛刚想起来一般开始尽职自己作为队长的传达工作。
但他说完话仍站在原地，三井很少被宫城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觉得有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空气向自己笼罩下来，明明两个人互练攻防时的距离要比现在更近，但此时更衣室的空气让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从未存在过的词，暧昧，他想了一下便赶快在心中大骂自己作为前辈怎么能胡思乱想这种事。三井不易察觉地向后靠了靠，宫城早已吸饱了汗水的刘海上垂下一粒汗滴，落在两人之间的木地板上。
“你不会累到连怎么喝水都忘了吧？”见三井动作停住，宫城的语气变得和他的表情一样欠打。
“我看是有人累到忘记怎么擦汗吧！”三井把毛巾一把拽下来丢到宫城头上，仰头喝干了手中的饮料，他没等宫城从毛巾里挣扎出来便跳起来拎包走出了更衣室，正好在外面等二人一起回去的樱木已经不耐烦地又走了回来。
“阿三小良你们在磨蹭什么，我肚子饿死啦——”
三井被嘟嘟囔囔的樱木推着向外走去，如果他此刻回头，会看到宫城还站在原地，他从毛巾下露出眼睛看着三井刚刚坐着的地方，好像潜伏的动物在山崖看着空荡荡的海。
2.
晚上吃饭的小店离海不远，虽然并不是什么奢华的大餐，但十来个胃口大开的年轻人仍把店内的空气烘得十分热烈，吃饭间安西教练通知了大家另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三井凭借冬季选拔的县内赛以及前一年秋之国体的出色发挥，加上安西教练的力荐保证，终于接到了来自东京某所大学篮球队教练的邀请。最终确认的电话刚刚打到旅馆来，所有人都为三井感到高兴，但高血压的教练和一群未成年的少年无人能饮酒，于是所有人拿着烧肉和汽水疯狂干杯。
三井却显得非常镇定，他保持着“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洒脱笑容与所有来祝贺的人一一碰拳击掌，不动声色地躲掉了哇哇大喊着“阿三你要去东京了以后只能靠本天才我了——”的樱木飞扑，像个突然成熟的成年人一样浅浅地啜饮了一口果汁，说：“有聚有散才是人生，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我们还可以在球场上相见啊。”
扑了个空正准备再次飞扑的樱木愣愣地看着三井几秒，一头扎进宫城的怀里继续哇哇大哭：“阿三要上大学了连说话都像个大人了，害我觉得好寂寞啊小良——”
但半小时后，终于摆脱了樱木纠缠的宫城去洗手间，却看到离席出来吹风透气的神奈川最佳得分后卫正站在无人的店外空地中央哈哈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我终于也有大学上啦！！！”他甚至在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笑了个痛快的三井收敛了一下情绪准备回到店里，扭头和目瞪口呆的宫城大眼瞪小眼。
“……”三井说。
“……”宫城说。
一片沉默中，宫城慢慢竖起一根手指。
“请我饮料，封口费。”
行人寥寥的街角，两个人站在自动售货机边吹风。
三井将硬币投入售货机的时候非常用力，似乎准备在售货机上开辟出一个时光倒流的入口，货架中冷白色的灯光照在三井的脸上，从侧面看他的脸被描上一圈淡淡的光晕，脖颈的轮廓被覆盖成几条挺拔的白色亮线。宫城抱着手臂在一边看着，好像看着三井，又好像看着更远处已经逐渐没入一片黑色的海面。
“大学在东京？”宫城明知故问。
“嗯，”三井点头，“那边的教练与安西教练认识，加上他们的王牌得分后卫明年就要毕业，他们想寻找一个擅长远投的新人……”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按下按键，可乐罐从出货口当啷一声滚出来。
“赤木老大也离队了，过几个月你也走了，湘北不知道会怎样呢……”宫城将手枕在脑后靠着路灯。
海声是这里持续不停的背景音，被包围其中，宫城总觉得三井似乎在被潮水推远。
“应该会有潜力新人加入吧，说不定会有一两个‘大猩猩二号’什么的。”三井若有所思地说着拿起可乐，然后似乎被自己的说法逗到，在原地笑起来。
“内线靠花道和流川两个，加上角田……但是外线就……唔……”宫城边说边思考起来，三井也不插话，就这么看着面前从来都可以将队内每个人观察入微的新任队长思考着，当宫城思考篮球时他永远不羁挑起的眉毛便会专注地放下来，令总是一脸欠打相的他在此时看起来有一丝俏皮的沉稳，三井没发觉自己其实蛮喜欢默默打量宫城思考的样子。
“——没有人可以替代三井前辈啊。”宫城慢慢地说。
一片寂静，三井的脑子突然停转两秒，明明只是一句队伍阵容上的客观评价，三井却觉得自己突然听出几分别的味道来，或许因为下午更衣室里的异样空气仍未从他脑子里完全散去，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微微升温起来。
“说不定会有更强的新人得分后卫啦……”
一声清脆的金属响，三井仿佛心虚一般打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把脸藏在罐子和手后面。
“喂喂——不是你请我的饮料吗，怎么你自己喝起来了！”宫城这才反应过来，跑过来便要从三井手中把自己的封口费抢回去，神奈川第一控球后卫（自封）的速度果然了得，只是已经开口的可乐在争夺中从罐中泼洒出来，两个人的衣服上留下了均等的褐色痕迹。
两个人站在灯下互相看了看，宫城哈地笑出了声。
“我重新请吧——”三井说着在裤兜里翻找硬币，但宫城已经干脆地将剩余的饮料向口中倒去，他一边喝着一边自顾自转了个身向店内走去，三井只得跟上。他看着那个小个子男孩优哉游哉地走在前面，深感这个人的行事风格与他的打球风格真的一模一样，时动时静，令人捉摸不透会突然前往什么方向，令人捉摸不透他突然的逼近究竟是为了正面进攻，还是只是虚晃一枪地擦身而过。
“宫城。”走在后面的三井突然出声。
“嗯？”宫城声音懒懒地回了个头。
“你明天有安排吗？”三井说，“樱木缠着我们陪他去附近逛逛，石井他们说想去找神社拜拜，你要一起去吗？”
“噢，”宫城停下脚步说，“我不去了，我有点事。”他的语调突然改变了，不再像东京圈里的年轻学生，而像是来自某些遥远小岛上带着陌生海味的方言味道。
“我想回家看看。”宫城说。
3.
第二天上午，睡足了一觉的宫城走出旅馆，却发现三井正站在门口哼着小曲。
“啊？樱木他们不是一大早就走了吗，你怎么没陪他去逛街？”宫城问。
“流川睡死了谁也叫不动，安田他们和石井一起去神社了，我就推给我们新的篮球部经理了……樱木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出门的时候还在哈哈大笑。”三井比了个奸诈的手势，一迈腿跟上了宫城。
“队长，我没地方去，让跟你混吧。”
冲绳并不是个很近的地方，渡轮时间太长，机票对于高中生又是太过奢侈的东西，但三井却始终表情轻松自如，仿佛不过是电车多坐两站。宫城不知三井为何要唐突加入这样一场长而枯燥的旅途，他亦不知道要与三井聊些什么，在归乡路上相伴的三井仿佛一个突然被放置到陌生背景下的NPC，让他不得不重新寻求聊天话题，于是他全程像个沉默寡言的导游，偶尔指点一下窗外说几句什么，三井倒是饶有兴致的样子，几次宫城抱着书包沉沉睡着了，醒来时看到三井还在看海，起伏的海面透过船的舷窗映在他的眼睛上。
踏上小岛，换乘公车，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三井看起来很悠闲地吹着口哨，而宫城全程盯着车窗外，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发呆。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两人下了车，三井本以为宫城会直奔什么老住宅而去，没想到宫城却似乎只是来漫无目的地转转，一会沿着马路走，一会从某条小巷拐进去，一会重新回到马路上。三井四下看了看，便马上明白了这里已经并没有可以称为“家”的住所，宫城所说的“回家”不过是回到童年小镇的故地重游罢了，
太阳在整个白天都阴沉沉地藏在云团深处，灰蒙蒙的云压满了整个天空，12月的冲绳天气很闷却并不凉爽，两个人走了没一会便觉得身上湿津津地渗出了汗，于是宫城在路边小店买了两根雪糕，一边丢给三井一根，一边单手插兜慢悠悠地咬着。
然后两个叼着雪糕的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起来。
“你在冲绳呆了多久？”三井顾虑到门牙不敢大口咬雪糕，只得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读完了小学，初中搬到神奈川的。”宫城把目光漫无目的地抛向远处。
“后来一直没回来过吗？”
“回来过，去年……嗯，刚出院那会回来转过一圈。”
空气安静了一会，那段时光对二人来讲都称不上什么愉快的记忆，三井带人围殴宫城却被宫城打进医院，而宫城则自暴自弃地出了车祸，二人在成为默契队友后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过去那些事。
于三井主要是因为愧疚，而于宫城则有更多说不清楚的原因。
“往那边走就是我念过的小学了，我那时就在校队打控球后卫……啊，那边。”也许为了缓和气氛，宫城开始主动找话题，他突然指着一段空荡荡的街道说，“我放学就在这边练习运球……我一开始上手很慢，经常丢球，全靠……嗐。”他突然觉得自己说的很没意思，便结束了话题，慢悠悠地走到临街的石墙边，探头向院里看了看。
“之前我们就住这里。”宫城说，但他似乎也无意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转了个方向又向前走去。
三井落后几步，手轻轻触了触石墙，冰凉的石缝里长着青苔，大概在宫城小时候便存在于这里了，他的手似乎又摸到几道划痕，他仔细看去，发现是几道歪歪扭扭的刻度，好像是有人用石头用力刻在墙上的，一共有三条——最矮的一条边上刻着“安娜”，中间的一条边上刻着“良田”，最高的一条边上则刻着，“宗太”。
这是三井第二次见到这个名字，他知道安娜是宫城的妹妹，在秋之国体比赛时曾拉着宫城妈妈在观众席上高声加油，而宗太这个名字却从未在宫城附近出现过。
“哎呀——这不是阿良吗！”似乎有路过的阿婆认出了宫城，热情地拉着宫城嘘寒问暖起来，“怎么没带安娜一起回来呢？一年未见你又长高——呃——”
眼见着阿婆的客套变得疑惑，三井立刻明白是自己的反衬让阿婆对宫城的身高判断出现了误会，于是他识趣地退到一边去，装作看风景一样溜达远了。
待宫城终于结束了与阿婆的寒暄对话，重新找到三井时，三井正在街角插兜站着，吃完的雪糕棒被他叼在嘴里，他闭着眼微微侧着头，好像在专心听着什么。
穿白色学生衬衫的三井安静站在那里时像一棵挺拔俊秀的树，浑身清爽得看不出一丝做过不良少年的气息，宫城忍不住多看了两秒，才走过去拍他的肩。
“嘘，我听到了，”三井仍保持着闭眼的姿势朝着某个方向，“你听到了吗？”
“海浪声吗，那边就是海了。”
“不是，“闭着眼的年轻男孩笑笑，”那边有篮球的声音。”
宫城原本就打算来这个童年记忆中的球场重游一圈，但没想到会带着一个三井前辈。宫城沉默着延熟悉的小路走向那个与海只有一路之隔的篮球场，三井则一路上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
“你小时候也在这里打球吗？”
“嗯，我和宗太经常在这里玩一对一。”宗太这个名字第三次出现，但宫城还是没有丝毫想要解释的意思，只是自顾自走向篮球场。令他意外的是今天竟也有人在那里打球，一个看起来最多小学五年级的男孩子正抱着篮球在偌大的球场里一个人打得起劲，交替运球胯下运球做得像模像样。
宫城觉得有趣，又好像看到了在宗太离开后只能一个人独自练球的自己，虽然他蛮不在乎的臭脸把孤独都藏在后面，但篮球终究还是和别人一起玩才有趣的运动，宫城思忖着要不要加入进去，而三井早已兴趣更浓地走上前，在男孩完成了一次失败的上篮后他便去捡过了球原地投篮，球以完美无缺的角度出手，在篮圈正中优雅落地。
“打得不错，怎么一个人玩呢，”三井笑着重新捡回球抛给男孩，又屈下膝盖张开双臂挡在男孩和篮板之间，“来和我一对一玩玩？”
于是宫城叼着雪糕棒看三井和素不相识的小男孩突然玩起了一对一，他亦看出三井的防守动作相当温柔，他配合着小孩子的速度略微放慢了步子，面对男孩几个动作漏洞都只是轻轻拨了一下他手中的球作为提醒。眼前的形象和几年前的那次初中生的偶遇重叠，这个人真是从来没变过，宫城想，难怪当了两年不良少年也未练成什么狠辣功夫，打架水平一塌糊涂，他内底里终究还是个温柔的人，就像他的投球姿势一样，干净，直接，优美。
“运球姿势不错，不要只盯着地面，重心要低——做的好！”三井边说边脚步不停，但脸上却始终是鼓励的微笑，“再快一点！别放弃，继续继续，争取超过我——”他再一次找到空档抢到了男孩手中的球，但球还未在手中拿稳，便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抄走。
“运球的幅度太大咯。”偷袭得手的宫城吹了声口哨将球拿在手指上转了转，在地上拍了两下便向篮板冲去，于是场面突然变成了宫城和三井的一对一，宫城进攻，三井防守，两个人都拿出真才实学认真对峙起来。拿到球的宫城便像变了个人，篮球在他手中灵活地上下起伏，他看起来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小兽，充满力量地突进却又让人摸不清下一刻会冲向哪里，两个人左右腾挪着僵持了好一阵，才被宫城瞅准时机，以一个假动作骗到三井脚步，然后迅雷不及掩耳般由另一个方向抢入内线飞身上篮。
球穿过篮圈，宫城一声大笑，三井“哼哼偶然而已算你运气好”地嘴硬了几句，耸耸肩去捡球。宫城看着三井去捡球的背影出了一会神，几个身影在眼前重叠又重叠，戴红色护腕的宗太，篮球拍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小小的良田一个人拍起篮球，那个肯定早已被这个浑身闪光的得分后卫忘记的下午，还是明日之星的篮球少年陪孤僻的小男孩玩了会一对一，临走前让他加油超过自己。
“……我超过你了哦。”宫城说。
“啊？”三井显然没有明白宫城所指的另一层意思，反而理解成了一种挑衅，“偶然事件！再来一把，再来一把！”
“前辈，又在嘴硬，看我——”
“大哥哥，”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可以把球还给我吗？我要准备回家了。”
两个人这才恍悟过来手中并不是自己的球，两个高中生竟然抢过小学生的篮球自顾自地玩了半天，二人一边连连道歉一边将球还给小男孩，失去了篮球触地声音的球场重新归于安静。
“好吧，下次再跟你一对一决胜负……下一步去哪？”三井伸了个懒腰向球场外走，走了几步才发现宫城还站在原地。
宫城本来没有想到三井会跟着自己过来，他本来只打算在去美国前再回故地重游一次，与过去的日子和那片带走他无数东西的大海告别，但是三井这么不由分说地插入进来，亦是大剌剌地走进他不曾和任何人提起的过去中，虽然在平日的训练中他和三井进行了不计其数的一对一练习，但是在粗糙水泥地的室外球场上却再也没有过了，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突然打回了某些深不见底的回忆中去，总是伴随着潮水声的悲伤记忆，比如他和别人所这样约定下的一对一从来没有能真正兑现过，对面的人总会在这时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宗太未能兑现约定，曾经初中的三井也未能兑现，现在的三井又站在自己面前，仿佛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约定的诅咒一样，他们总有一方最终要前往遥远的海的彼岸去。
宫城恍惚了一下，下意识追上几步拉住了面前人的衣服，三井愣了愣，但察觉到了宫城的神情，于是转过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去东京怎么能算走呢，学校离神奈川也不远，我没有比赛和训练的日子仍可以回来看你们呀，到时候陪你们继续一对一或者打练习赛都可以，只要——”三井的手在宫城的肩膀上犹豫，他有种冲动觉得自己应当去抱一下对面的人，他的手刚刚犹豫着抬起来，便听到宫城低着头的闷闷声音。
“前辈，我准备去美国了。”
三井的手没能落下，沉甸甸压满天空的阴云终于撕破了口，倾盆的大雨覆盖了地面。
4.
山崖上的山洞并不宽敞，刚刚可以容纳下两个尚未完全发育的细瘦孩子，或者一个身板健全的男人，两个高中男生挤在里面就略显狭窄了。
三井折腾了半天才在宫城和杂物之间为自己的腿寻得一方空间，现在只能别别扭扭地抱着腿和布满灰尘的木箱挤在一起，顾不上自己的白衬衫可能就要在今天毁于一旦。两个人冒着雨跑向这里，宫城倒是熟门熟路，而三井的裤子和鞋都仿佛和泥巴进行了一场贴面的恶战，最后终于抵达洞口时，三井怀疑自己的狼狈程度已经可以不用再费心思寻找什么避雨的空间了。
三井又向里靠了靠，宫城几乎一半的身体与他贴在一起，才终于把两个人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缩进洞里，两个人身上的雨水和汗在狭小的山洞里蒸腾起来，渗到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中，宫城的脑袋就在三井的后背附近，三井的后背僵了僵，而宫城似乎并无这种自觉，他甚至没有再提刚刚被暴雨打断的话，或许是海风和雨声令人放松，他慢慢地把后背靠在了三井的背上，三井能感觉到一块热烘烘的东西正贴着自己只穿了衬衫和运动背心的后背，像什么小动物。
“宫城。”三井下意识叫出他的名字。
“嗯。”宫城默默应着。
“你要去美国了。”三井说。
“嗯。”
“去了美国的话……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宫城的回答亦是干巴巴的。
“你去了美国的话……”
下一句话又说不出口了。
问不出口，这样的话无论用什么表情和语气都无法说出口，三井觉得自己想要问什么的念头似乎都变得愚蠢起来，“还能再见到你吗”“会觉得寂寞吗”这种愚蠢的问题怎么是他三井寿能问出来的，若是说出口一定会被那个在前辈面前也永远不可一世的小子嘲笑到死。
三井恼火地对着山洞的内壁打了一拳。
“你要去NCAA打球吗。”三井斟酌着换了个问题。
“嗯，”宫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漫不经心，“首先努力进NCAA，然后能走多远便走多远吧……”他的语气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也不知道能走多远……我这个身高，总不可能进NBA吧。”
“怎么不可能呢，”三井说，“说不准可以成为博伊金斯那样的传奇控球后卫呢。”
“不可能的啦。”
“有可能的啦。”
“不可能啦。”
“可能的。”
“不可能。”
“可能。”
“……好吧。”这样无意义的对话让宫城心里莫名暴躁起来，他靠在三井后背的上半身猛地坐起，似乎打算跳起来说什么，但还未站直，头就重重磕到了山洞的低矮的穹顶，于是宫城惨叫一声重新摔回地面。
等眼前纷飞的金星散去，宫城发现三井的脸正在上方不远处担忧地俯视着。
“你没事吧？这是几？”他甚至贴心地伸出两根手指测试他的新晋队长大人有没有摔傻。
宫城没好气地拍开三井的手，坐了起来，但他感觉到三井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
宫城突然恼火地锤了一下墙。
“有聚有散才是人生，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我们还可以在球场上相见啊。”宫城学着三井前一天对樱木说的话，一边挪动屁股慢慢向三井的方向凑过身。
“是吧，三井前辈。”他说。
“嗯。”这次闷声回应的变成了三井。
“不管能不能进NBA，我都要去很久才能回来了。”宫城说，两个人都坐在地上使身高的差距缩小了很多，宫城不需要刻意抬头便可以直视到三井的眼睛。
“嗯。”
“三井前辈到了大学还会继续打球吗？”
“那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要上大学。”三井的回答配合一个白眼。
“三井前辈喜欢湘北吗？”宫城问，三井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却不得不回答，在小小的洞穴里，神奈川第一控球后卫对神奈川最佳得分后卫展开了安静的一对一进攻。
“还好吧，还行。”三井的回答仿佛脚步迟疑的防守。
“三井前辈喜欢安西教练吗？”
“喜欢——那叫尊敬，尊敬！”
“三井前辈喜欢篮球吗？”继续进攻。
“喜欢啊，你怎么一直问这种怪问题。”
“那三井前辈喜欢我吗？”拥有电光石火速度的控球后卫，终于进攻到底。
“喜——啊？”三井没反应过来，但衣服的两边领子都被宫城牢牢地抓住，他无处躲闪，只有看着那个曾和他大打出手，曾一同在球场上配合传球，曾无数次经历一对一练习的胜胜负负的小个子后卫，仿佛海浪过来一般地压过来。
“三井前辈。”
“我要去美国了。”他又说了一遍。
“在去之前，我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三井寿在球场上更擅长防守而非突破，在他认真防守时，就算是快攻突击队长宫城也要拼尽全力才能突破几次，但在球场外，三井对这个行为无常捉摸不透的后辈毫无办法。宫城已经几乎贴了过来，不是说着想要知道答案吗，怎么行动上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呢。
“你去了美国的话……”
刚刚酝酿失败的话语又得到机会重新冒头。
“……我就等你回来咯。”
啊？想说的是这个吗？怎么出口就说成了这样三井寿啊三井寿！三井的语气一下子结巴起来，而宫城整个人直接抱上来更是加剧了他的结巴程度。
“我我我是说，回回回回来的话还可以一起打球，日本又不会跑，流川和樱木不是也要去美国吗，哈哈美国而已又不是其他星球——”他手忙脚乱地整理了半天舌头，才终于让嘴里蹦出的话恢复了控制。
“很快回来也好，去很久也好，在那边变成职业选手也好，虽然远到隔着海，那也只是美国而已，你可以回来，我也可以过去。”
三井的声音像潮汐一样轻。
“三井前辈，再跟我打一次一对一吧。”宫城把脸埋在三井肩膀的某个位置说。
雨声已经渐渐地小了，有夕阳的柔光从洞口洒进来。
“嗯，打。”三井终于把手放到那颗毛发蓬松的头上，“等雨停了就去打，我去借个篮球。”
宫城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珍惜现在能和我一对一的机会吧哼哼！等我去了美国我就是日本第一的控球后卫了！”
“嚯嚯，下次说不定我就是日本第一的得分后卫了，看不起谁呢！”
雨声渐停，宫城仍把头靠在三井身上，三井的身板比其他人要消瘦一些，但肌肉仍是结实温暖的，宫城闭上了眼睛，潮声还在缓缓起伏，但他曾以为最终都会被海分隔开的约定终于有了回应，他追逐的身影一个一个放下球走到远方去，到永远无法触及的大海对面去，但有人隔着大海仍在对他挥手笑，声音随着潮水海浪再次回到宫城面前。
三井抽出被宫城连身体一起抱住的胳膊，给予这个拥抱一个温柔的回应。
“如果你愿意的话……给我讲讲宗太的事吧。”
海水离开海岸，海浪离开沙滩，汇入不见边际的汪洋中起伏流转，终又会作为潮汐回归岸边。
（完）
【宫三】不期而遇
三井寿总是在宫城良田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像落到皮肤上的细小雪片，轻盈却温度锋利，像细小的刀片割伤皮肤一样刺痛，仔细看去却又只有水渍留下。
无法忽视，又捕捉不到。
宫城没料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三井。
湘北与翔阳的比赛刚刚结束，他们在这个平淡无奇的下午做着常规训练，这一天轮到宫城收拾体育仓库，他把体育馆地上四散的篮球们悉数收进仓库放好，本以为所有人都应该已经散去，却看到三井还在绕着篮球场慢跑。
偌大的体育馆只剩他们二人，让宫城一时不知该不该破坏那只有脚步声在回荡的室内空气。
三井虽然已经归队，看起来和所有人亦已谈笑自如，但宫城知道他在与队员独处时很少开...
三井寿总是在宫城良田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像落到皮肤上的细小雪片，轻盈却温度锋利，像细小的刀片割伤皮肤一样刺痛，仔细看去却又只有水渍留下。
无法忽视，又捕捉不到。
宫城没料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三井。
湘北与翔阳的比赛刚刚结束，他们在这个平淡无奇的下午做着常规训练，这一天轮到宫城收拾体育仓库，他把体育馆地上四散的篮球们悉数收进仓库放好，本以为所有人都应该已经散去，却看到三井还在绕着篮球场慢跑。
偌大的体育馆只剩他们二人，让宫城一时不知该不该破坏那只有脚步声在回荡的室内空气。
三井虽然已经归队，看起来和所有人亦已谈笑自如，但宫城知道他在与队员独处时很少开口言语，也许是因为对过去所作所为的愧疚，也许是他无法言说于口的歉意的压力，尤其是面对曾正面互相大打出手的宫城良田，三井在训练外几乎从不主动和他说话。
怎么回事呢，宫城想，他又呆呆地看了一会，才意识到那个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的人连脚步都在摇摇欲坠了。
“别一直跑哇，休息一下吧。”宫城追了上去，但三井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短暂地瞥过，便闷不吭声地继续跑了下去。而宫城也不准备放弃，他一路跟着三井跑起来，一边“喂喂喂”地叫着，直到三井疲惫到极点的大脑提出抗议，眼前一阵发黑，被宫城眼疾手快地扶住。
“就算决定归队也不用突然这么拼命吧，这么跑身体会受不了的。”宫城不满地说，三井有些诧异地看向宫城，这个不久前才和自己互殴得头破血流的矮个男生，在又喊又叫地追了自己那么多圈后仍然只是轻微地气喘，并见不到多少疲惫的痕迹。
但他也同样出了不少汗，原本在头顶精心呵护出的造型都塌了下来，几缕弯弯曲曲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眉毛，他和三井说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左耳的耳垂上反射出的星点光芒刺进了三井的眼中。
“你……”三井突然说，然后他又迅速闭口，他撩起衣领擦汗，把视线转到另一个方向。
“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宫城想，你又为什么在这呢。
但他说的却是：“快点回去吧，我要准备收拾器械了。”
三井无言地点点头，拿了毛巾和衣服向更衣室走去。
但待宫城把最后几个篮球归位完毕后，走进更衣室却看到三井靠在柜子边睡着了。
从宫城还只是个独自一人打球的初中生开始，在那个阳光并不强烈却仍十足闷热的下午，手脚修长、清爽俊朗的男孩突然出现，捡起宫城运丢的球，投出一个无懈可击的透明弧线，他张开手臂的角度完美得像飞鸟展翅，他带着温和的眉眼对面前垂着头的小男孩说，小学生？来想办法过我。
彼时宫城刚刚搬到神奈川，独自运球练习久了不免枯燥，那时他便想如果可以和人练习练习就好了。有时候他练到忘乎所以，会突然向某个方向转过头去喊阿宗，来陪我练——
话总是开个头急刹车般地停住了，13岁的宫城良田紧紧抱着篮球，指甲几乎抠进了球皮中。
家住附近、约了朋友在篮球场见面的三井便在这个时候出现。
“运球技术不错，怎么一个人玩呢，可惜了这样的技术啊。”三井说。
那时的三井仿佛被柔和的光芒笼罩着，从容，骄傲，温柔，球技高超，被朋友围绕，像毫不遮掩的一束阳光让孤僻的宫城下意识避开，但他避开的同时又充满渴望，那种让人想要被阳光包围的哭泣般的渴望和悲伤。宫城一个激灵收回了心思，刚刚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同样闷热的冲绳的球场上，但是已经体验过一次失去阳光的他知道，贪恋这样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只会让过后更痛苦，于是他把眼睛藏在低低的刘海后面，努力露出不屑的表情，但面前的三井并不介意，把球抛回给他。
“小学生也可以打耳洞吗？”他好奇似的轻轻碰了一下宫城的耳钉。
被碰到的半边脖颈都起了鸡皮疙瘩，宫城退开两步，抱着球离开了球场，不愿分出半点心在那束阳光下。
宫城在那日后便没再去过那个离家很近的球场，但他还是暗暗记得那个少年被人称作“小三”的名字，这个称呼加上他漂亮的投球姿势，他不是很费力地便打听到那是武石中学的篮球之星三井寿，并打听到他为了追随安西教练而去了湘北高中。
宫城在初二那年加入了篮球队，亦听过安西教练的名号，他说他也想要接受安西教练的指导，并以此为借口拒绝了陵南高校的邀请。但他心里还暗暗期待着什么，比如湘北的篮球队里是否可以再次见到那个如温柔光束一样的人，比如身高已经逐渐追上宗太的他这次绝不会被认成小学生，比如他现在的一对一技术已经长进了不少，比如——
但他在体育馆内并没有看到这样的身影。
怀着巨大的困惑和被赤木斥责的郁闷走出体育馆，宫城却在这时迎面遇到了三井。
那便是他和三井意料之外的第二次相遇。
他一眼便认出了三井，三井的个子也拔高了不少，长高后的宫城和他仍然隔着十多厘米的身高差，但三井并没有认出宫城，他好像看了一眼宫城，又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宫城想，只是碰巧长得像吧，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最后他和安田在几个混混的追赶下落荒而逃，安田气喘吁吁地对他说不要去招惹三井寿一伙人吧，他们是湘北有名的不良团伙，被他们盯上的人都会挨一顿好打。
三井寿，宫城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名字，想着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还有长发，那么长的头发打球一定不方便吧，原来他已经不再打球了，真好笑，鼓励他继续打球的人现在已经放弃篮球了。
他本以为那只是他们短暂两次不期而遇的尾声，没想到在那之后，那个名为三井寿的人却不断地在他没有预料到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宫城良田低头看着睡着的三井寿。
毛巾还有一半盖在他的头上，另一半已经随着他歪斜的身体滑落到了肩膀，他看起来真的很疲倦了，手里喝到一半的水瓶摇摇欲坠，宫城将水瓶轻轻从他手中抽出放好，却看到他的右手手肘上一片淤青和几块表皮刚刚愈合的伤口。
宫城猜到这应该是在与翔阳的比赛中受的伤，三井为了去救那个即将飞出界外的球而摔在了场边替补席的椅子上，虽然没有留下任何会影响运动的关键伤，但在之后的训练中三井不动声色地戴了几天护肘，原来是在遮掩这些伤口。
若是醒着的三井，绝不肯与宫城这样距离的对视，但他现在睡得无知无觉，宫城便趁机好好打量。他注意到三井下巴一侧不知何时留下的细小疤痕，还带着缝针的痕迹，大约是在做不良期间打架留下的，宫城之前在三井脸上留下的伤都已经消失了踪迹，他到底打到了哪里呢，宫城自己也记不清了，那一日的记忆就像被他自己刻意剪掉一样，只记得阴云低得仿佛要塌向地面，冷风料峭的天台，除此以外的事都只有残破的画面。
被推搡到天台上时宫城就已经知道了要发生什么，五六个人围着他，但他眼睛只盯着三井，三井却移开了目光。宫城的心逐渐沉进一片寒冷的痛苦中去，没有人正视他，母亲看着他就会想到宗太，因此就算是目光都会避开他，在篮球队只能当冷板凳上的替补给前辈让路，曾经会陪他打球的阿宗没有了，而后来出现的那个温和地对自己说技术不错下次赢我的少年，正带了一群面色不善的人，像不良漫画一样把自己围在中间。
三井的拳挥过来，他下意识偏头去躲，拳头擦着脸划过他的耳朵，耳钉拽得耳垂疼了一下，亦划破了三井的手，三井愣了一下，被宫城一头撞到脸上，周围几个混混大喊小三，小三你没事吧！宫城被人从背后架住拉开，他痛苦地握拳到指甲陷进了肉里，曾经那个清爽男孩的朋友也隔着围栏喊小三，小三该走了，喊那个站在光芒中的少年。
他像发怒的小兽一样挣开背后的人再次向三井冲去，一次又一次，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歇斯底里地喊，喊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却不是因为疼痛，他用全部的力量挣扎着向那张脸打过去，用头撞，用脚踢，将他摔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拳，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拳打到了三井身上，他只想毁掉面前的人，毁掉那张让他心里的某些期待破碎掉的脸，像憎恨夺走了阿宗的大海一样憎恨着那头长发，想让他把那个会和自己打一对一的男孩还回来。
三井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看清了三井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早已没有任何期待和热情，像一潭死水，那双黯淡无光的的眼睛盯着哭泣一般嘶喊着向自己挥来拳头的宫城，却好像突然笑了。
原来那个名为三井寿的人早就想把自己毁掉了，他早已置身于更深的绝望和麻木里，在心中把自己杀死了，连带那个过去的少年一起死掉了。
雪片从天空落下来，在惨白的天光下看起来像是灰蒙蒙的碎屑一样，肮脏却冰凉，像一些不期而遇，只能留下寒意。
原来是这样，那就都毁了吧，宫城想，所有给过他希望又落空的人，没有任何人会注视和期待的自己，都能像雪一样融化消失就好了。
他突然哭了。
关于过去的破碎回忆在宫城的脑子里搅成一团。
宫城突然把手放在三井的脖颈上。
三井体型修长而偏瘦，脖子亦是修长的，还留有汗水的皮肤摸起来凉凉的，他的头发亦因为汗水而软软地塌下来，让他看起来前所未有地贴近某些过去的影子。
那个发光的少年就在这个人的身体中，宫城想，如果剥开这一层，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他了呢。他的手稍微用力半分，也许感到呼吸遇到阻碍，三井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醒，过渡的劳累把他死死地钉在睡梦中，又或许他早已习惯忍耐很多痛苦，这种程度的不适并不能引起他身体的警觉。宫城早已注意到三井很能忍耐，他自从回归球队后便仿佛为了赎罪一般地强迫自己去忍受痛苦，就算在场上累到脚步不稳也绝不吭一声，受了伤也不让任何人知道，训练后仿佛故意品尝痛苦一般地继续练习，一个人投球，一个人慢跑，他仿佛铁了心要把那虚度两年的痛苦用来拷打自己。
宫城的心别扭地动了一下，好像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上咬了一口，一股酸涩的感觉沿着血管蔓延到全身去，他突然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也意识到了那混合着毁灭欲和获得欲的痛感究竟是什么∶那个曾经想象过的那个人就在自己面前，如今真的和自己成为了队友，他的呼吸就在自己手掌覆盖下的薄薄皮肤下面。而宫城的心，正在前所未有地为此时的接触而突突狂跳。
三井睁开眼时更衣室已空无一人，空气中却仍有温度，好像有人刚刚离开，他疑惑地摸了摸刚刚总觉得有热度传来的脖子，疑心自己做了什么怪梦，不然怎么会半睡半醒时看到仿佛金属反射的光点。
第二天午休时间，宫城没有跑去体育馆见缝插针地练习，而是罕见地一个人上天台发呆。
天空像那天一样阴暗，似乎随时会下起雨来，天台上一个人都没有，这是自日天台上的事后他第一次来到天台，那天打架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干净，百无聊赖的宫城抓着护栏看着远处，他觉得应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那随着三井的归队而愈发清晰的心情已经让他逐渐按捺不住，但他并不慌乱，他只是在想，慢慢地想。
然后他听到天台的门被人推开，仿佛在沉思什么的三井走了上来，两个人目光相交，全部愣住。
三井在推开天台的门之前犹豫了一下，那天的事也仍未在他的心中淡去，只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宫城更是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与他交谈，甚至语气谦逊地像称呼木暮他们一样称他为学长。但三井每次看到他，都觉得那个小个子的目光锐利得仿佛一直看到他的心深处去，穿过现在的自己一直看到过去去。
过去是三井寿不想被人触及的东西，于是他逃避着每个和宫城独处的机会。
“你怎么在这？”三井说。
“你又为什么在这呢？”宫城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或许和这小子就是八字不合吧，三井心想，他被堵得无话可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溜达到天台来，他原本去体育馆练习了一会投篮，又和流川打了一会一对一，赤木抱怨着宫城这小子毫无紧张感在比赛前夕还敢偷懒翘掉训练，三井没来由地想起那双很亮很敏锐的眼睛，还有那天追着自己跑了半天，眉毛都藏在软塌塌的卷发下的脸。于是他那天破天荒地没有加练，趁午休还未结束就走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晃到了天台门口。
那天宫城虽然早早离开，第二天却默默拿了消除淤青的药酒给自己，他诧异地没有接，宫城却吹了声口哨把药酒摆在自己面前便悠闲走掉。
不管是打架还是作为队友交谈，他仿佛只要对上宫城便毫无办法，如今在天台上也是，而刚刚反问了他的宫城看起来并没有在等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话。
“这楼是附近最高的楼了吧，天台的视野一直都很好，又安静……我之前午休都喜欢来这里吹风，虽然……在那之后就不怎么来了。”
谁都能听出宫城话里指的是哪件事。
“唔……宫城。”三井似乎憋了很久才迟疑地出声，“关于之前的事，我一直想向你道歉——”
“赔我。”宫城说。
已经做好鞠躬道歉准备的三井愣愣地抬起头，那个小个子理直气壮地站在面前，眉毛几乎挑到天上去，一双眼睛似乎要把他的心虚看穿。
“赔我。”宫城又说了一遍。
“好吧。”三井心下一横，决定迎着目光而上，给过去的混账事一个了结，“你如果心里还有气，就……就打我几拳出出气吧，我不会还手，当做我的致歉，好吗？”
宫城却动也不动，仿佛打量什么动物一般打量着比他高出大半头的三井寿。
“我心里……确实有气啊。”宫城说，手揪住了三井的衣领。
三井下意识闭上了眼，一心祈盼这个矮小但出拳无比狠厉的控球后卫可以稍稍手下留情，至少不要二次伤害到他花了大价钱刚刚植好的牙。他闭眼皱眉的时候仿佛全身都变得傻气起来，不管是前不良混混的气质、精英得分后卫的气质或是沉默的赎罪者的气质都通通消失不见，只像一个普通的男生，被自己的想象吓到闭眼的傻气男生。
想象的拳头没有落在自己脸上，反而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落到了嘴唇上，手也被另一只手捉住，宫城的手抓着三井的手，不慌不忙地延某条路线一路向上。
“我气你骗我呢。”嘴唇上的触感转瞬即逝，宫城的声音近在耳边。
三井从脸到耳朵都红了起来，手却在此时到达了终点，他摸到宫城蜷曲的头发，下面是柔软且微凉的耳朵，以及耳垂上有一点硌手的，小小的耳钉。
宫城的手不依不饶地按着三井的手摩挲着耳钉，尖尖的金属钉从三井的指尖一次一次地划过，有点疼又有点痒。
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闷热，空旷的天台仿佛室外的球场。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耳钉的？”
“很多年前了。”宫城说。
“从小学？”三井睁开了眼睛，他第一次在独处中对着宫城露出了微笑，他终于毫不回避地看向面前耳钉闪亮、头发柔软而蜷曲的大男生，“小学生也可以打耳洞吗？”
阳光从阴云的角落刺破一道口子，洒向这个小小的天台，三井寿的脸上还淌着刚刚打球流下的汗，头发乱七八糟地趴在头顶，被太阳洒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宫城的耳钉在三井的手中逐渐变得温暖，于是他大声笑了起来。
“是初一啦！”他后退几步，突然向面前那个手脚修长的清爽男生冲去。
宫城的拥抱像一颗小小的炮弹，撞得三井连退几步，连带他所有的壁垒也全部撞碎，宫城拥抱着面前手足无措的男生，结实的触感和体温和心跳都被他用力抱住，不是会瞬间融化的雪，不是无法握到的光，是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脸红到浑身僵直的高三男生。
“你终于回来了。”他小声说，这声音没有被三井听到，只被他深深埋进三井的衣服深处，说给那一直捧着球等待着的小男孩听。
（完）
520文被我写到521了但是只要天还没亮就是520！
【SD宫三】随便招惹路边小狗会被赖上哦
搞点男高。
1.
宫城靠着墙坐在地上。这片儿地界绝对算不上干净，可男孩子们总是不愿意在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上计较，总归是起身时候多拍几把土的功夫，制服裤子脏了这种事在这个年纪的男孩身上太过寻常了。不过不寻常的是宫城，现在正靠着墙，一边喝牛奶，一边默默地打量旁边那个短发男孩的宫城。
“喂。”牛奶喝完了，空盒在吸吮的过程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他终于放过了这个可怜的牛奶盒，转而略有些不满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蹲在旁边的人。“喂。”他叫他。比他皮肤白皙一点的男孩转过头，他的下巴上有一道凹下去的小疤，是宫城给他弄的。
“干嘛。”男孩凶巴巴地回道。
“好不好下次少给它喂点奶，多分...
搞点男高。
1.
宫城靠着墙坐在地上。这片儿地界绝对算不上干净，可男孩子们总是不愿意在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上计较，总归是起身时候多拍几把土的功夫，制服裤子脏了这种事在这个年纪的男孩身上太过寻常了。不过不寻常的是宫城，现在正靠着墙，一边喝牛奶，一边默默地打量旁边那个短发男孩的宫城。
“喂。”牛奶喝完了，空盒在吸吮的过程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他终于放过了这个可怜的牛奶盒，转而略有些不满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蹲在旁边的人。“喂。”他叫他。比他皮肤白皙一点的男孩转过头，他的下巴上有一道凹下去的小疤，是宫城给他弄的。
“干嘛。”男孩凶巴巴地回道。
“好不好下次少给它喂点奶，多分我一点。”比起掌控篮球来说，牛奶盒此时在宫城手上显得十分弱小，它被那只大手一攥，便迅速干瘪下去。
蹲着的男孩显然被他的话冲击到了，他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狗——不，准确来说是放弃在用自己的指头逗弄那个黑色的小家伙——反手拍了宫城的胳膊一把。
“你没事儿吧。”他说。
宫城夸张地捂着胳膊喊痛，下一秒又笑嘻嘻地凑过来，下手撸了一把还在埋头舔牛奶的小黑狗。“三井前辈把它养的真好呢。”他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男孩的神色。叫三井的家伙是他篮球队的学长，投三分球的姿势全日本第一漂亮（这是宫城在心里评的），早些年他们互相往对方脸上砸过拳头，宫城干掉了三井的三颗牙。
按理说他们当年的那件事在整个学校都是风云事件、校园传说级别的那种。按理说这样的一对儿绝对不会有心平气和相处的一天，然而他们此刻却其乐融融的挤在这个小巷子——准确的来说是宫城靠着墙坐在三井的左边，三井面冲墙蹲在他左手边，而现在宫城撸完狗后伸长胳膊，撑在了三井的左手边，暧昧地把他的学长和狗半圈进宫城良田的领地里。但他的学长在情感方面比他还要迟钝，所以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学弟正在趁机撩他，反而略显得意地勾着嘴角笑了起来，“养它确实是比养你容易。”三井说完揶揄地看了宫城一眼，于是宫城反应过来他是在骂自己连狗都不如。
“喂！”这下年下的那个终于也忍不住嚷嚷了起来。于是原本在其他人身上还可能往旖旎方向发展的氛围彻底变成了“笨蛋氛围”。宫城泄气地把撑着的胳膊撤回来，坐直身子，把那个捏扁的牛奶盒当作篮球，瞄准垃圾桶扔了进去。
2.
在这个“秘密花园”偶遇三井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
要知道，宫城每天从篮球社练习完回家的路线是固定的，天晓得那天他怎么就突然很想吃学校旁边的那家炒面面包，而且是特别特别想吃，于是他都已经快走到车站了结果又折了回来。等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叼着美食哼着小曲儿从店里悠哉悠哉的走出来，几乎是命运般的，他不经意间侧头往那条小巷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的三井寿。
那人一向洗澡洗得慢，但他的家距离学校比宫城家要近很多，按理来说这个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且很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宫城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注视着三井像是支撑不住了一般泄力坐在地上，把那条还戴着护膝的腿小心翼翼地向前伸直。
呜哇。好可疑啊。
宫城把单肩背包往后拽了拽，大步流星地往三井的方向走去。他可要看看三井到底在捣什么鬼。本来他打定主意要悄悄地靠近，悄悄地吓三井一大跳，可是没想到在距离人两步远的时候，他的狡猾的前辈先一步回过头，向他射来探究地目光。
“你怎么在这里，小子。”好吧，他甚至把宫城的台词抢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宫城挑了挑眉。他不管不顾地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弯下腰探着头往三井怀里看，正好和仰着头看他的小奶狗对上了视线。
“你从哪儿偷的？”宫城问道。
“你他妈会不会说话。”三井拧着眉，给了他一个后肘击。那只小奶狗肉眼可见的瑟缩了一下，它还太小，不怎么会叫唤，只管哼哼唧唧的撒娇。然而前不良看来是很吃这一套，注意力迅速地转移回狗的身上。
宫城撇了撇嘴，偷偷在三井背后冲狗扬起拳头。
“学长背后也长眼睛。”三井背对着他开口道，“想打架也拜托去找条大型犬。”他怀里的小家伙儿狗仗人势地抻着头往宫城站的方向哼唧了一声。宫城撅起嘴。
“所以，这是你养的狗吗”他绕到三井的旁边蹲下，看了看狗，又看了看三井。
“它不是我的狗。”三井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三天前偶然遇到它的。就在这条巷子。”
“我看它还挺干净的。不会是谁家养的吧。”
宫城的话让三井短暂地陷入了沉默。是啊，如果是家养的狗，早晚有一天要回主人家。虽然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但三井意外的很喜欢小动物，也很招小动物喜欢。善良的人大多数都有这份爱心，甚至在三井几近荒诞的那两年时光里，他也会在德男他们故意用烟呛学校花园里逮的流浪猫时出言制止，然后像是拎着什么宝贝似的和猫一起离开这群恶劣的高中生。
当然，那只猫毕竟是流浪猫，它只来了湘北的花园一天，就被不良高中生捉弄的头也不回的跑了，以后的第二天第三天，三井再也没看到它的身影，为此他摆着臭脸念叨了德男他们好几天。
宫城像是从他紧皱的眉头里猜出了他的顾虑，“也不一定啦，没准儿是因为兄弟姐妹太多，被狗妈妈主动遗弃的也说不定。”
三井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的愁绪明显减淡了不少。
“这样的话就不会有被人找回去的麻烦啦。”宫城伸手撸了一把小狗的头，“你要想养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被陌生人抚摸过后的小狗又开始哼哼唧唧的叫起来，宫城咧着嘴戳了戳它的额头，逗它支起身子来追自己的手指。他陪狗玩了一会儿才发现三井又不说话了。此时体育馆那个事件过去才没多久，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多少还是有点怪怪的，也就在球场上默契十足，下了球场虽然也能正常说话，但总觉得有道无形的墙横在两人之间。这也合理，除了樱木这种单细胞生物，正常人哪能这么迅速的和前一秒还把对方往死里揍的死对头心无旁骛的勾肩搭背。
更何况，虽然三井可能忘了，可宫城却实打实的把初中时的三井打上烙印留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这让他在处理两人的关系时更加不知所措起来。三井的这三个时期他都撞到过，他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三个人而不是一个人，因此现在很困扰的在考虑怎么将这三个形象彻底融合起来。
就像现在，面对剃了短发的前不良的沉默，他甚至都不知道是该插科打诨还是该陪着他继续沉默下去。
好在三井并没有让宫城继续纠结下去，他自己打破了沉默。“可是我家不让养动物。”三井说，因为坐着的原因，他比蹲在一旁的宫城要矮一点，说话时他下意识地微微仰起头，惹得宫城突然一阵心悸，但他惯于在外表上掩饰自己的不安和焦虑，这也导致当他面不改色的听完三井讲的话后放空了几秒后，才迫使自己的大脑去处理这些声音信息。五秒后他回味了过来，猛地瞪大眼睛，“唉——”了一声。
“我说，你方便收养它吗？”他听到三井因为重复刚才的话语气显得有几分不耐烦。
3.
话虽如此，这只小奶狗到底也没有找到一个寄宿的家庭。
那天宫城倒是回家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妈妈，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我养你和安娜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妈妈每天工作那么辛苦，自己和安娜还要上学，这个家哪里有人还有精力负担一只小狗呢。
于是隔天在更衣室，宫城换好训练穿的衣服后略带歉意的把这些残忍的事实摆在了三井面前。
“好吧。”三井套好T恤，似乎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他们的橱柜紧挨着，三井是后来的，只剩下靠墙的那一个柜子是空闲的，这处地方因为换衣服逼仄而在挑柜子时被大家嫌弃，现在也有了主人了。宫城扒在三井敞开的橱门看他蹲在地上换鞋，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今天还去吗？”
“嗯？”三井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于是他点了点头，边系鞋带边回答道：“当然啦。”
“它太小了，看着刚断奶，吃东西成问题。我看到好像也有其他人喂他，但还是有点担心。”
宫城闻言点了点头，看他换另一只脚系鞋带。“一起去吧？”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三井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次多少带着点揶揄的笑意，“你竟然是这么有爱心的人吗？”
“我昨天能偶遇你们两个，难道不也是一种缘分吗？”宫城挑了挑眉，用着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回答道。
显然，三井还想说些什么，但木暮和安田他们结伴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你们在聊什么呢？”木暮问。
宫城先看到三井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于是他咧开嘴笑了。“没什么。”他回头对木暮说。
“要好好相处啊。”温柔的副队长日常对他们的关系而提心吊胆，但他不知道从他身边一前一后走过的两个人此时瞒着所有人共同孕育了一个秘密。
部活结束后，宫城在等三井。
这让今天留下来值日的木暮更加震惊。他再一次过来告诫宫城“不可以打架”，说到第三遍的时候三井换好衣服拎着包从更衣室走了出来。
宫城冲木暮吐了吐舌头，倒退着走了几步，又转身飞奔到三井身边，胳膊挨着胳膊走出了体育馆。
这确实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行。他们东拉西扯，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闲话，竟然意外的相处的很融洽，总之宫城是觉得很自然，很舒服，他猜三井应该也是如此，心思敏锐、善于观察的后卫发现他的神射手一路上表情都很松弛，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他所担心的那种不耐烦情绪。
狗还在小巷里，窝在三井用硬纸盒为他临时搭建的小窝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欢快地摇起尾巴。三井在自动贩卖机给狗买了一盒牛奶。之前他仔细地观察过，可能因为摄入的少，小狗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所以这几天他都会喂一点。
三井把牛奶倒在了一个不知从哪找到的碟子里，碟子很浅，小狗的食量不大，一盒牛奶倒完后还剩一小半，三井晃了晃，把牛奶递给了一旁的宫城。
“干嘛。”
“请你喝。”年长的男孩狡黠地笑了起来。嘴角和眼睛弯起的弧度猛地与宫城记忆里的那个初中生三井重合在一起，开朗的不像话。
“我讨厌喝牛奶。”宫城说。
“所以才会长不高吗，小矮子。”三井揶揄道。他知道宫城不会因为这种玩笑话真的生气，这几天不光是宫城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宫城。也许令人意外，但实际上他很欣赏宫城这种洒脱的性格。
他满不在乎地作势要自己喝完剩下的几口牛奶，没遇到宫城前，他都是这样解决的。
然而宫城却一把把牛奶夺了过去，赌气一般大口大口的喝掉，接着挑着他那让人头疼的眉毛把空了的牛奶盒朝下，示意自己喝得干干净净。
三井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从背包里翻出手帕递给宫城。宫城没有接，事实上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三井要递给他手帕。
“乳臭未干的小子。”三井说。宫城早就知道，他的眉眼舒展开时会显得他十分的儒雅，半点没有不良少年的匪气，可是他的学长总是愿意拧着眉，把自己摆弄成恶棍的样子吓跑一些试图搭讪的人。看破他这一套的人会非常喜欢，反之则会非常讨厌。宫城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三井明明打架那么烂，却还有一批不良少娘、甚至社会大哥，还愿意把他供在中心的原因吧。就像现在，宫城乖巧地任他擦拭自己嘴边粘着的一圈牛奶渍，也想看三井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温柔沉静继续维持下去，而不是被一些鲜血和淤青弄得破破烂烂。
4.
从那以后，宫城和三井的关系明显亲密了起来，甚至比之樱木还要更甚，毕竟宫城和樱木在球场上的默契实在是令人咋舌，而湘北的两个后卫，在球场上和球场下配合的都是那么融洽。木暮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彻底放下了。湘北队正在朝着一个十分伟大的目标奋斗，他们每个人都不能少。
放学后宫城会跟着三井一起去看狗。
二年级比三年级少了许多耳提命面的东西，因此放学总会早一点，宫城出现在三井所在班级门外的几率也大许多。
德男在这周第五次看到宫城戴着耳机，吊儿郎当地倚在走廊的栏杆上与一群女孩子调笑时终于忍不住拉住了正在收拾书包的三井。
“这小子是不是也太嚣张了。”德男说。“他为什么总是在我们班外站着，像只开屏的孔雀一样。”
三井闻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拉上斜挎包的拉链，扭头看了一眼正跟女孩子们吹嘘自己是如何轻松断下流川枫的球的宫城。“我先走啦。”他背上包后冲德男他们挥了挥手。
“小三今天也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德男问他。
“抱歉啦，这几天都跟这小子约好了。”三井一边双手合十向他们表示歉意，一边倒退着往门外走。当他看到不良三人组还是皱皱巴巴的唉声载道时，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周末没有训练的话，我请你们吃饭。”
“那就说好了哦。”德男把手放在嘴边扩成一个喇叭，“到时候电话联络，小三可不许放我们鸽子！”
“当然不会啦！”三井冲他们爽朗的笑了起来。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下一秒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闪到自己身后的宫城捏住了肩膀彻底拉了出去。
“喂！！”德男忍无可忍地冲到门口，冲已经拽着三井走掉两米的宫城喊道，“你小子也太没礼貌了吧！没看到学长还在说话吗？”
走廊上刚才还围着的女孩子们这一周已经看了许多次这样的争吵了，她们互相看了看对方，摇着头很快就四下散开了。
“你周末有约会？”走在路上宫城这样问旁边的人。他的手还拉着三井的手腕，从刚才把人拽出来到现在一直没松开，宫城有些好奇他的粗神经的学长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种亲密的姿势，然后像只野猫一样后知后觉的炸毛。
“哦。”三井点了点头，“德男他们抱怨你把我放课后的时间都占了。”
“那是因为有训练啦。”宫城避重就轻地回答道。
“话虽如此。”三井侧过头来看他，“你小子往我们班门口一站，女孩子都往这边凑过来了。看不出原来你的魅力值也有这么大啊。”
宫城得意地冲他挑了挑眉毛。“流川那小子没读高中时，我可是篮球队No.1的人气王。”
“结果还不是被甩了十次。”三井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
不用猜也知道，这肯定是樱木那个大嘴巴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宫城不服气地撅起嘴。
两人东拉西扯地来到小巷子里。狗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叫唤着跑了出来。它长大了一点，三井增加了给它倒牛奶的量，还填了点其他的东西。与之相对的，分给宫城的牛奶也就少了许多。于是才有了这篇文章开头的那一幕，暗中向年上男抱怨的学弟嘟嘟囔囔，一边说着“好不好下次少给它喂点奶，多分我一点。”一边把空掉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里。
夕阳正在往下掉落。宫城盯着对面墙上的涂鸦放空了几秒，随即转过头，看着三井被余晖浸润的侧脸。“三井桑——”他拖着长腔喊他的学长，得到后者一声漫不经心的回应后又拧着身子凑过去。
“三井前辈在做不良的时候都干些什么？”
正在逗弄小狗的三井听后转过头来，宫城的耳钉在夕阳照射下反着光，让他想起总是去的那片海滩。他眯了眯眼，把视线从耳钉上移开，结果却一下子撞进了宫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这个比自己低一年级的男孩正执着的看向他的眼底，毫不动摇，就像在球场上盯住了对手的篮球。三井愣住了片刻，随后下意识地率先移开了视线。
“你问这个干什么？”三井说。
“好奇。”宫城回答道。三井的眼睛很清澈，看向别人的时候总是直率的，他喜欢望着三井的眼睛，这会让他想起小时候宗太给他的玻璃球。当他见三井故意错开了与他对视的视线后难免有些不满，于是他索性挪了挪身子，勾着腰往前侧头，调整成正好把自己塞进三井低垂的视野的位置。
“那么，我们玩个游戏吧。我来出题，你来负责点头或者摇头什么的。”
“我为什么要和你玩。”三井摸不到头脑，他警惕地向后仰着身子，拉开了二人过于亲密的距离。
“学长会喝酒吗？”坏小子宫城良田一贯我行我素。
三井被这个固执的小混蛋弄得哭笑不得。他抿着唇盯着宫城沉默了片刻，突然玩味地勾起嘴角。“那好啊。我只负责点头和摇头，至于这里面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你自己去猜吧。”
冥冥之中，他们开始了一场比赛。宫城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声哨响。他挑了挑眉，表示自己应下了。
“那么，学长会喝酒吗？”他重新开始了提问。在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他追着三井刚才后仰而拉开的距离，把自己的身子向前倾了倾，再次肆无忌惮地踏入了三井的社交安全区。
三井摇了摇头。
“抽烟吗？”
三井又摇头了。
宫城不满地切了一声，大声抱怨道：“你总是这样就没意思了。”
抓到先机的三井优哉游哉的抱着胳膊直起身，大有是你小子非要来招我的意思。宫城气得牙痒痒。他深呼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继续发问。
“那有交女朋友吗？”
这下三井骄傲地扬起下巴，冲他点了点头。可是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装腔作势却被球场上最敏捷的控球后卫捕捉到了。
哎——就说三井前辈的这双眼睛也太好懂了吧。
宫城不着痕迹地勾起嘴角。
“交了几个女朋友？”
“你这家伙。”三井一把拍在他的额头上，“这种数量问题怎么能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啊！”
后者被他这大力的一拍，大叫了一声，顺势向前磕到在三井的肩膀上，捂着发懵的脑袋直叫唤。
三井怀里原本抱着小狗，幸好运动神经指使着他在宫城撞过来的时候反应迅速的把狗放在一旁的地上，才不至于酿成什么惨案。可宫城的趴在自己肩膀上半真半假地喊疼真的吵得他一个脑袋两个大。他烦躁地把人从肩膀上推开。
好在后者根本不在意他的坏脾气，顺势就真的坐直了。只是细看下去额头到真的红了，三井没忍住，在即将暴走的边缘破了功，抱着肚子不留情面地指着他笑得超大声。
“三井前辈——”宫城翻着白眼，一边揉额头一边推了他一把，“拜托你也小声点嘲笑我吧。”
“抱歉抱歉。”三井立即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看看。疼不疼？”
他往前凑近宫城的额头时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笑声带动着呼出的气流打在宫城发红发烫的额头上，三井掰着他的脑袋装模作样地检查，白T恤上橙花洗衣液的味道近在咫尺，宫城突然觉得面上发热。
学长在混不良的时候没有交女朋友。是啊就他那时候那么阴郁看上去就不会有女孩子喜欢啦。哎可是长发的学长也蛮帅的哎。我在想什么，彩子救我！不对啦，听木暮的意思学长也是个篮球痴，恐怕没考虑过交女朋友的事情吧。啊啊，搞不好真的不抽烟，也不喝酒。救命啊三井桑真的——
脑海里的碎碎念让宫城的脸越来越红，他咬了咬舌尖，强行中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并且努力祈祷三井捧在自己脸颊的手不要发现此刻自己脸上升起的不寻常的热度。
“没大碍。”三井向后撤开了与他的距离。“你小子就只会装可怜而已。”他说完又坏心眼儿地揉了一把宫城已经有些凌乱了的头发，几根小卷毛翘了起来，这让他看上去和旁边正在因为被忽视而呜咽的小狗看上去有几分相像。
“真的很痛的好吗。”宫城遮掩般地把脸埋在手心里。方才被迫中止的碎碎念又在脑海中浮现。他深呼吸后抬起头，面上依旧不显山不露水，但撞上三井寿直白的纯澈的眼睛后还是忍不住心怦怦跳。
他得承认，到今天为止，此时此刻，他才彻底懂了为什么这个打架弱得一批，但是依旧有那么多男人围着他，心甘情愿地以他为中心的原因。
“那学长有交男朋友——啊！痛！”
“——你他妈给我适可而止啊喂！”
好奇心太强的控球后卫，终于因为惹急了猫，而被捶倒在地。
5.
周六练完球后宫城在换衣间堵到了三井。
“明天有约吗？”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三井扯起衣领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哎——狗怎么办啊。”宫城感叹道。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语气有点熟悉，稍微想了一下才惊觉小时候和宗太撒娇赖皮时也总是会像这样情不自禁地拖着长腔说话。这个认知让他僵硬了片刻，他讨厌被人当成幼稚的小孩看待，尤其讨厌被三井误会。不过三井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哪怕是第一次在野球场偶遇时，三井以为他是小学生，却也认认真真地对他摆出防守的姿势，一点也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想放水。
“——如果不想听人说话，那从一开始就不要问。”三井踢了他一脚。把宫城从沉思中拽了出来。
“抱歉抱歉。”宫城冲他呲牙笑道，“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给他找好下家了，一会儿有人接它。”
“嗯？”宫城很惊讶，“是谁？”
“以前的朋友。”三井说。“一会儿你先走吧。我自己就行。”
“那怎么行啊，我也跟它相处了有一周那么长啊。”宫城说。
“不是……”三井露出了一个有点困扰的表情。“我只是怕你不自在。”
“什么？”
宫城的所有好奇和疑惑在看到那台机车轰鸣着停在自己面前时戛然而止。
穿着红背心，留卷发的大块头叼着烟从车上下来，三井侧头给了宫城一个“就说让你别跟过来吧”的眼神。
“你可真是太会给我找麻烦了。”铁男看着三井。后者咧开嘴笑着把怀里的纸箱塞到他怀里，那只小奶狗悄悄露出半个头来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三井。”铁男不带感情地喊了一声三井的名字。
宫城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三井熟练地向前一步，隔着纸箱一把搂住了铁男的肩膀，装成一副好乖的样子笑道：“啊呀，别生气嘛。只是让你帮忙收养一下，我不方便养它——”
“——那你就别总是捡些猫猫狗狗。”铁男无情的戳破了他话语中的漏洞。
“拜托就这一次。”三井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保证。我发誓。”
“去年冬天你执意要养的那只断了翅膀的鸟时也是这么说的。”
“拜托了铁男。”三井蹭在铁男身边苦苦央求着。宫城觉得他搭在铁男胳膊上的手突然很刺眼。
“不过那只鸟现在怎么样了。”三井问道。
“被我扔了。”铁男说着从车辙上解下一根绳子，熟练的把纸箱拴在后座。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想象了一下留着中分发型，暴戾乖张的不良学长会背着人偷偷把受伤的小鸟捧在手心照顾，宫城就觉得笑意从心底泛出来，止不住的往外荡。但他转念一想过去的几年，这帮不良一定看到过许多次三井这样有点犯蠢，又很可爱的行为就又忍不住冒酸泡泡。
一旁的三井还在大声唠叨着什么。铁男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伸出手指抵着他的额头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又被他不依不饶地缠上来。然而宫城知道，这个大块头看上去这么凶，倒也不是真的在跟三井生气。
实际上，此时此刻，三个人中真正不耐烦的是宫城，是单肩背着包，插着裤兜，默默看着两个人交谈的宫城。
他忍不住切了一声，百无聊赖地踢了一块石子，正好踢到铁男和三井面前。待到两个人纷纷向宫城看过来时，这个未来的传奇后卫坦然地昂着下巴向前走了两步，拉住三井的胳膊，一把将人从铁男的身边拽离。
被拽走的三井没有太多反应，铁男却突然冷冷地扫了宫城一眼，后者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好啦，你带它走吧。”
三井似乎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不寻常气氛。他冲箱子里的狗挥了挥手，又像铁男挥了挥手，“骑慢一点啊。别把它落在半路。”
“放心，一离开你的视线我就把它扔了。”铁男说。对此，三井回敬给他一个竖起的中指。
机车走了，留下一段呛人的尾气。宫城目送着车子的背影直到看不清，三井在旁边动了动手腕，试图让自己逃出宫城的钳制。
“就叫你不要来嘛。”三井说。“我都怕你们要当着我的面打起来。”
“没有的事。”宫城回答道。“跟安西教练已经约好了不会打架。”
“切。”三井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听着实在是让人火大。”他说。
“真是不可爱的二年级啊。”
“我只比学长小了一岁。”宫城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三井眼前晃了晃。
“那又怎样。”三井玩味地反问道。
“我不是小孩子。”他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看上去更像是在闹脾气的小鬼。他小声地骂了句什么，刚想回头说点什么找补一下。下一秒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串极速的脚步声。三井从后面赶上来，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比刚才抱铁男时还要紧。
“想喝东西吗？我请你。”他闭口不谈刚才宫城突然闹起的情绪，但三言两语间宫城无法排遣的坏情绪便被化解了。他想，这是因为三井又开始用那种十分平等的，像是朋友的态度与自己对话。
他喜欢三井这样。
于是他顺势拉住三井勾住自己脖子的胳膊，转头笑道：“学长带够零钱了吗？”
6.
球队连赢了两场后，他们遇上了翔阳。说实话，打得很辛苦，他们磨合的还没有足够好，但好在最后赢了。
更衣室里吵吵闹闹的，樱木在大声哼着自创的天才之歌。三井热得不行，背靠着铁制的储物柜休息。他把宽大的毛巾盖在头上，盯着一侧的地板调整自己的呼吸。刚运动完的身体太疲惫，他开始意识到荒废的两年对他的体力影响有多大，恐怕再遇到吃紧的赛事或者更难缠的对手，他的这个弱点会被无限放大，成为全队的弱点。
“前辈。”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鞋子。顺着鞋子往上看，三井对上了宫城的视线。
“干嘛。”他回答道。
“没什么。”宫城顺势坐在了他对面的长凳上。这因此让他可以俯视坐在地上的三井。
宫城没穿上衣，从冲绳来的小子有着健康性感的小麦色皮肤，还有一身漂亮的肌肉。他正仰着头喝水，于是三井正好能看到他绷紧的腹肌，上面还有未干的汗珠滚落。
他下意识地撩开了自己的球衣下摆对比了起来。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下一秒挡在他头顶的毛巾被人掀开了一半，宫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腹肌上。
“来检查一下我平时练腰腹的成果吗？”
白痴，你都已经把我的手按在你的腹肌上了还装腔作势的询问什么。
三井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但他不得不承认，手下鼓胀的肌肉确实比自己的摸起来手感好，看来宫城平时真的有在刻意的练自己的核心力量。他的手顺着宫城的腹肌绕到腰侧，深壑的马甲线像是刀削一般骤然隐入运动短裤里。
练成这样，做起爱来应该会很有劲吧。
“你想试试？”宫城的声音突然响起，三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把心声说了出来。他愣了两秒，脸蹭的一下红了。
“你小子，不要和前辈开这种黄腔啊！”三井没好气地拿毛巾扔他。后者手忙脚乱地把糊在脸上的毛巾扒下来，那头set好的卷毛又被弄乱了，三井好久没见到那条小狗了，此时却突然很想它。
他于是笑了起来，伸手冲宫城勾了勾，后者不明所以地弯下腰凑近他，下一秒就被坏蛋前辈像是哄小狗一般拍了拍脑袋。
这下换做宫城一秒脸红了。
他猛地坐直身子，大声地冲三井说道，“前辈才是！请不要和后辈突然开这种玩笑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三井努力地去集中精力听，才听到他的后话。
“要不然我会以为你是在跟我调情。”
“良亲！你怎么还不穿衣服！啊啊，还有小三，快点换衣服啦，老爹等下请我们一起吃东西。你们在搞什么啊……”樱木大大咧咧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三井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更衣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樱木在催我们了。”三井把毛巾从宫城怀里拽回来。毛巾要彻底离开宫城怀里的时候却被后者攥住了，于是三井猝不及防，因为惯性而差点栽到在宫城膝盖上。
他正想发火骂人。宫城却率先松开了手，把毛巾还给了他。
三井瞪了他一眼，撑着地站了起来。
他得避开眼前这个像是落水小狗一般的学弟才行。为此，他选择背对着宫城打开橱柜开始换衣服。刚才的气氛真是糟糕到了极致，哪怕他在过去的两年见过了许多比这更要夸张的滥交场面，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间现在更衣室的空气里飘荡着的暧昧指数能把他淹没。
该死的，为什么开着窗，自己却还是这么热。好像一点风都没有。为什么这么纯情的氛围，比自己看过的工口录像带还让自己不知所措，为什么自己会听到宫城最后那句话，为什么自己的心脏在那之后砰砰直跳。
三井胡乱地套好上衣，手搭在球衣下着时突然有了几分犹豫。明明大家都是大大咧咧的男人，换衣服不存在避不避人这个问题，但此刻，在三井意识到自己的身后坐着宫城时，突然有了几分尴尬之感。
好在，下一秒，他听到宫城离开的脚步声。
“我先出去了前辈，门口等你集合。”
“哦……好的。”三井回答道。
安西教练带着他们去吃了自助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刚才又消耗那么大，吃自助餐也许是最划算的了。宫城看上去一切如常，仿佛在半个小时前他们并没有在更衣间独处过，这让三井暗自松了口气。
因为是未成年的原因，他们的聚餐并没有持续到很晚。
饶是如此，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三井还是借了店家的电话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备行程。妈妈一如既往地唠叨他早点回家，别出去鬼混。三井握着话筒不停地回答“知道了”，樱木在后面叫他，“小三，快来吃汉堡！”传到妈妈的那边去了，她才终于放过了三井。
“不许喝太多酒。”临挂电话的时候她又想起来临时加了一句。
“知道啦！”三井大声喊道，“再说球队聚餐喝什么酒啊，都是一帮未成年。”
“早就该这样。”妈妈在那头说道，“以前那么劝你还不是不听话，回回喝醉回来都让我担心。”
三井闻言耳根子一热，不觉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反正我会早点回去的。”他说完当机立断地挂了电话。刚一转身，就见正在吃东西的一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自己，看得他莫名地有几分心虚。
“干嘛都看着我……”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回桌子前坐好，拿起一根薯条来叼在嘴里。
“小三不愧是不良少年呢。”樱木趁机嘲笑道，他故意捏着嗓子学三井刚才的那句“反正我会早点回去的”，结果就是被前不良一拳锤在后背上疼得嗷嗷叫。饭桌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三井偷偷呼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没有人把重点放在自己说的那句喝酒上。
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因为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宫城在他举起可乐要喝的时候突然冷不丁凑过来趴在他耳边说道：“所以三井前辈在跟我玩游戏时撒谎了吗？”
宫城说话时的气息弄得三井的半边耳朵又酥又麻，他怕痒一般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侧过头给了宫城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忘了吗？”宫城夸张地捧着胸口，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上次我问学长喝不喝酒，学长摇头了。”他见三井理亏地没回嘴，于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所以学长上次给我的答案都是相反的吗。”
他放弃维持那副做作的捧心的姿态，却让三井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
“过去的两年，学长抽烟喝酒打群架，哦，但是没泡过妞唔——”宫城后面的话全被三井捂在手心里。他先焦急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交谈后松开手，恶狠狠地瞪着宫城说道：“你小声点。”
宫城短暂地噤声了两分钟，在这两分钟里三井得以专注地吃着东西，但心里却一阵忐忑。他终于忍不住侧过脸去看旁边的学弟，后者正咬着吸管，拧着眉头看上去烦躁不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忘了这个游戏怎么玩的了吗？”三井说。心软是他改不掉的性格。他唾弃着自己。
“嗯？”宫城侧过头看他，眉头看着松了一点。
“游戏。”三井把被宫城咬得破破烂烂的吸管从他的齿缝儿里拯救了出来。于是宫城想起了当时三井的话：我只负责点头和摇头，至于这里面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你自己去猜吧。
原来如此。
心思敏捷的控球后卫再次回到了那个赛场。
原来游戏还没结束。
他为三井狡猾而生气，同时又有了几分释怀。但是随即而来的还是无穷无尽，后知后觉的失落。
说到底知道三井喝酒这件事让他在之前相处中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三井寿”形象又崩塌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三井了，可现在看来在他杳无音讯的两年里，他还是变了许多，他又兀自陷入了迷茫，这种迷茫源于他自己与自己的较劲儿，说到底，只有他本人想要弄懂三井寿这个人罢了。想要了解前辈的所有事情，想要知道前辈的所有癖好，行为习惯，做事方式。学长是喜欢喝啤酒还是度数高的白酒？学长喝醉了是什么样子？他会表现出平时就会有的那种无意识的撒娇来吗？对着那个红背心？还是那群一看就不怀好意的三年级不良——可恶。
宫城良田又开始“寂静地”进行头脑风暴。
三井叹了口气，他不太懂为什么这个以心态稳重为优点的后辈经常在他面前鲜活的焦躁着、不安着、或是执着着。
但就像他不懂为什么更衣室里摸过宫城腹肌后自己的指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以至于一路上他总在裤缝上蹭自己的手指一样。他再次心软了，对眼前这个拿筷子闷头戳烤肉的后辈。
“好吧。”三井说。“好吧。”他试图把宫城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当宫城看向他的那一刻他才重新开口，“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以前是个很烂的人。我喝酒。喝很多酒。经常喝酒。因为那时候觉得酒精能麻痹我膝盖的幻痛。”
宫城把这番话回味了两秒，突然意识到此刻三井正在对他坦诚相待。
“前辈——”
“我现在已经戒了。”三井笑了一声，“怕喝多了手抖，拿不住篮球，投不进篮筐。”他说起这些轻描淡写，但宫城的心却突然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了一下。
“未成年不能买酒，但我们跟那些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所以——”他给了宫城一个你懂我在说什么的眼神，“当然，很多时候我们会直接去偷。”
“怎么样？”三井说，“我这个前辈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才没有。”宫城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他回话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让两个人都愣了愣。
“学长能回来打球，我很开心。”宫城望住三井的眼睛如此说。“学长可能不记得了。但我这么多年一直没忘。”他又露出了会让三井想起那条小狗的神情。“国中一年级的时候，我和学长见过。在一个野球场，那时没人和我一起打球，学长是第一个。那段时间我几乎要放弃这个运动了，那天遇到了学长，才坚持下来。所以升到高中看到学长变成不打篮球了才会那么生气，才会对学长下那么重的手……”
“是吗？”三井挠了挠头。
他果然记不太得了，宫城想。但下一秒他听到他的的健忘学长说道：“不过那些不跟你打球的人也太逊了吧。一定是看你打得太好了，担心打不过你或者被你抢去风头。”
三井还在自言自语着，宫城原本因为他忘记过往而布满阴霾的心却因为这番话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三井就是这样。坦诚的、直率的，像是一块剔透的玻璃。很奇怪，如果这些夸奖的话是别人说出来的话，宫城或多或少会觉得有点虚伪，但从三井这里听到却不会。
好吧。他想。三井面对着他剖开了那个不良少年，而他对着三井终于说出了当年那段珍贵的回忆。
现在，坐在自己旁边还在努力劝他别因为当年没人找他打球而伤心的三井寿是完整的了。
还在执着的纠结什么过往的宫城于是释然了。
以后嘛，他会站在三井旁边，到时候就再说吧。
7.
周四下午，放学后。德男把脚搭在桌子上，再次忍着怒意对正在疯狂抄作业的三井开了口：“宫城这小子真的好欠扁。”
“为什么这么说。”三井随口问道。
“现在连我们班上的女孩子在他来的时候都会出去围观了。这让我怎么追小春嘛。”
小春是德男最近正在暧昧的同班女孩。
“这有什么办法嘛。”正巧回座位的，叫小春的女孩叉着腰说道。“宫城衣品那么好，又有范儿，而且你看他那张脸，一看就是会在床上哄得女孩子很开心的类型。”
“什么？你还幻想要和他上床吗！”
德男心碎的声音隔着过道三井都能听到。
“幻想而已嘛，不可以嘛？大家私底下都这样说。”
“搞不懂你们女人。”三井嘟囔了一句。
“喂，三井君。”小春无视了正留着两条宽宽的眼泪的德男，转向了三井。“你们是一个球队的，宫城同学的身材是不是超级棒。”
“那小子还没我高！！”德男的咆哮换来的是小春的一句“吵死了”。可三井却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握紧笔停下了写字的动作。
“三井君，如何？”小春不依不饶的问道。
“嘛……”三井侧过头，越过后门和人群和走廊的宫城对上视线，后者似乎一直在注意他，见他看过来后立即咧开嘴笑起来。三井兀的脸上发热，他赶紧回过头继续抄那些数学题，答非所问地回应着小春的期待，“你们女人真无聊。”
“你们这些男生就不无聊吗？每天在书桌里偷看工口漫画。”小春边说着边从德男桌洞里抽出一本，仰着下巴开始兴师问罪。
三井饶有兴趣地听着一旁的好友开始进行苍白而无力的辩解，正想借机损几句，突然被一只手抽走了笔。
“什么？是哪个不长眼的——呃——你怎么进来了……”三井对着撑在自己桌前，拧着眉居高临下看自己的宫城这样说道。
“前辈也太慢了吧——”宫城抱怨道，“说好今天放学后跟我1 on 1。”
“知道啦知道啦，我在写数学作业啊小子。还差最后一道题就结束了。”他伸手想要把笔要回来，宫城却坏心眼的举高了手臂。
“你这家伙最好给我适可而止。”德男踹开了桌子看样子要冲过来暴打这个不懂礼貌的后辈一顿，被小春拉住了。
三井仰着头看着这个二年级的小子，难得这个视角能欣赏到他的下目线，他才发现宫城的眼窝很深，眼角还有些下垂。怪不得总会从他脸上看出点可怜兮兮的像是小狗的神情。长得就很像一只小狗嘛。浑身都散发出想让人来拍拍他的头的气息啊。又坏又缺爱，又色气又纯情，怪不得女生们都拿他当幻想对象。
三井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他拉了拉宫城的衣角，满意地看到学弟浑身一僵，然后乖乖地把笔还给他。
“知道了。”他重新开始低下头抄作业，手速比刚才快了些，“一会儿就写完了。写完就去打球。”
“嗷……”被很好地拿捏住情绪的学弟得到了安抚，乖巧地站在一旁看他写完最后一个数字。
不然，等下赢球骗宫城学几声小狗叫声听听吧。
合上笔后收拾好书包，三井这样想着，和宫城一前一后的走出班级。
—End—
说真的，我感觉我还能看他们暧昧好几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