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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花】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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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解雨臣生日那天晚上,问躺在身边的黑瞎子:“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黑瞎子的指尖在他肩头滑动,笑道:“怎么,你要报复我吗,你也要在我的生日宴会上从通风口溜进来把我骗走?那可能要你失望了,我很久没有举办过生日宴会了。”


解雨臣听出来他在敷衍,瞥了他一眼,又道:“我想吃蛋糕,我自己的生日宴会上,总要见很多人,还没好好地吃一次蛋糕。”


黑瞎子就笑,笑够了才拉过解雨臣的手,在他手心里写数字,先写了个一,停了一会儿,又写了二和三。


解雨臣翻了个白眼:“编都懒得编啊?”


黑瞎子还是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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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解雨臣生日那天晚上,问躺在身边的黑瞎子:“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黑瞎子的指尖在他肩头滑动,笑道:“怎么,你要报复我吗,你也要在我的生日宴会上从通风口溜进来把我骗走?那可能要你失望了,我很久没有举办过生日宴会了。”

 

解雨臣听出来他在敷衍,瞥了他一眼,又道:“我想吃蛋糕,我自己的生日宴会上,总要见很多人,还没好好地吃一次蛋糕。”

 

黑瞎子就笑,笑够了才拉过解雨臣的手,在他手心里写数字,先写了个一,停了一会儿,又写了二和三。

 

解雨臣翻了个白眼:“编都懒得编啊?”

 

黑瞎子还是嘿嘿地笑,对他道:“到这天来我这里,请你吃蛋糕。”

 

那一年是他们认识的第三年,解雨臣转身搂住黑瞎子的脖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虽然稻草身上满是烟草的味道。

 

二十几岁的解雨臣狂妄不逊于黑瞎子,他闭上眼睛想,不管真话假话,我要你从此以后,都记得这一天。

 

第二天早晨,解雨臣看着日历,在心里默默地计算,距离黑瞎子的生日还有三个月,他决心送给他一份最好的礼物。

 

解家的伙计早就被派出去四处打听,关于黑瞎子的身世、经历、故事……和他相关的一切,解雨臣都需要知道。

 

02

 

金鱼胡同里有一位艾先生,在他们古玩行当里,许多人开玩笑,叫他一声爱新觉罗先生,这位曹先生祖上是阔过的,据说往上数三代,也算是贝勒爷。

 

艾先生看东西眼尖,特别是清代的东西,拿来一打眼,基本就能说出是什么来历,艾先生自己说,自己小时候见过的古玩珍宝多得很,只是他不争气,一件件给当了出去,就再也没赎回来过。

 

解雨臣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这人脾气有些古怪,虽说生活过得清贫,却每每见人都要把祖父辈的称号头衔拿出来夸耀一番,请他掌眼,钱不是问题,忍受住他的唠叨才是问题。

 

但是今天,解雨臣是特地为了听他的唠叨来的。

 

艾先生请他在院子里喝茶,茶是茉莉花茶,解雨臣为了讨他开心,抿了一口。艾先生又是夸耀了一番祖父辈是何等的显赫,才想起来问:“花儿爷今天亲自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解雨臣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纸给他看,上面是一些文字,但不是汉字,是黑瞎子搬到北京来,他陪他一起整理仓库的时候,偶尔看到的一张被撕去一大半的纸,看上去有些年头,上面只剩下一个风化到模糊不清的印章,解雨臣看了一眼,记在心里,回来按照记忆画出了这些文字。

 

“是满文和蒙文对吗?”解雨臣问道。

 

艾先生拿起来,仔细地看,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放下来,几乎是带着尊敬问解雨臣:“花儿爷,你是在哪里看到的这个印。”

 

解雨臣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追问道:“是我一个朋友留下的线索,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艾先生道:“这是亲王的宝印,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亲王,是札萨克和硕亲王的印。”

 

解雨臣之前打听过黑瞎子的出身,知道他是旗人,因此也对这方面有一些了解,但是看艾先生的神色,黑瞎子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旗人,于是道:“我知道和硕亲王是王爷里最尊贵的。”

 

艾先生点头道:“札萨克是蒙古语里蒙八旗旗主的意思,拥有这个头衔的人,身份尊贵异常。”

 

解雨臣想了想,又问道:“如果蒙古亲王被接到北京来养大,会是什么情况?”

 

“和满八旗联姻。”艾先生道,解雨臣跟着心里一沉,“或者是受赏识,特意举家搬到天子脚下来,也是有的,就像那位姓齐的小王爷那样。”

 

解雨臣听见这个姓,知道必定和黑瞎子有关,主动给艾先生添了茶:“您详细说说。”

 

艾先生叹了口气道:“小王爷的故事,还是祖父亲口说给我的。小王爷出生的巧,生来便有一种特殊的疾病,原本老王爷觉得不吉利,不想治,要扔到草原上喂狼的,恰好太后命人在雍和宫祈福,掣金签掣出了小王爷的生辰八字,说他生来便是神的通灵使,身上使有国运在的,于是太后便命人把小王爷接到身边来住。”

 

小小年纪,远离故土亲人,寄人篱下,即使享受着世间最高的尊荣,想必也是不快乐的,解雨臣想着,叹了口气。

 

艾先生问:“花儿爷,怎么叹气?”

 

解雨臣笑笑道:“只是觉得小王爷命苦。”

 

艾先生哎呀了一声:“怎么命苦!接到紫禁城来,小小年纪赐了和硕亲王的封号,那是何等光宗耀祖的事情!花儿爷,说这话不怕你恼,你是跟着二爷长大的,自然从小就见过大世面,可是到底没办法和皇家比啊!小王爷小时候那才是大户人家,全北京都不知道自行车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小王爷骑着自行车在紫禁城随便转,累了就上房逗逗猫,去御花园薅薅花,打打网球骑骑马——现在买票进去也不敢!”

 

艾先生又喝了口茶道:“就连他们扮乞丐玩的时候拿着要饭的碗,那都是永乐甜白釉的!要到钱又撒在护城河里听响,大晚上还爬到鼓楼对着新军唱歌,荒唐的很,又没人敢管。”

 

解雨臣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时候的黑瞎子,轻笑一下,问道:“那后来呢?”

 

艾先生哎了一声:“虽说小王爷不算命苦,但也是生不逢时,才接来一年,西太后就去世了,整个皇家剩个空架子,都说小王爷身上有国运,可是在哪儿下注都不知道!小王爷蒙古也回不去,只能在北京住着,后来嘛,刚十几岁的时候,军阀夜袭北京,把皇上连人带东西赶出去了……这事儿也是我爷爷和我说的,您猜小王爷怎么着?”

 

解雨臣想了想,要是他小时候,解家这个空壳突然撑不住,彻底的散了,要是他——他会感觉很轻松。

 

艾先生以为解雨臣不答话是猜不出,耐不住性子,公布了答案:“我爷爷亲眼见着的——小王爷,站在午门上,看着皇亲国戚宫女太监灰溜溜地出来,一个劲地笑,你说,这是不是邪门?”

 

解雨臣也跟着笑了,甚至觉得这个故事听到这里,有种解脱感,他笑着,察觉到艾先生有些诧异的目光,对他道:“我走神了,您继续。”

 

“后来就不知道了,什么王爷贝勒,该散的都散了,我爷爷留在北京,听说皇上那些心腹跟着去了天津,我听我爷爷说,日本人和皇上商量着去东北,小王爷本来跳舞跳得好好的,接着翻脸把印给摔了,然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小王爷那印啊,是特制的,不知道是不是您看见的这一个,你说说,多好的印,多遗憾啊。”

 

解雨臣没说话,听到这里,他基本就可以确定这是黑瞎子了,虽然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但他按照时间,也能猜出是什么事情,他又突然原谅了黑瞎子的傲慢,他比起当年那些为了维持贵族体面而失掉气魄的人,更像一个真正的贵族。也是这片土地上,皇家的最后一口气数。

 

解雨臣起身道了谢,艾先生送他到门口,客套道:“不知道有没有帮上花儿爷。”

 

解雨臣有些突兀地问道:“艾先生,如果小王爷还在世——”

 

艾先生大笑道:“在世又怎么样,大清都亡啦,谁还指望他干什么!”

 

解雨臣苦笑了一下,跨过门槛,抬头看了看北京城阴沉的天空,一群鸽子盘旋而过,从这里能看见王府井的商场又在装修,他对着天空默念:那我就收下了。

 

03

 

解家在天津有产业,也有一些人脉,这次查起来倒是简单得多。黑瞎子之前毫不避讳地向他讲述了一些德国留学的往事,那时的使馆区都在天津,解雨臣猜想他应该是从天津办了签证前往德国的。他托了人,去查使馆的旧档案,果然找到了一个人名,年龄和背景都对得上,只是许多留存的文件都是白纸,上面只写了保密两个字。解雨臣猜想或许是当时的民国政府和德国关于满清遗贵的一些特殊约定。

 

档案馆的人对他道:“你爷爷的这个朋友应该是三二年去的德国,那个时候,只能是先想办法到苏联,再从西伯利亚大铁路一路去德国。”

 

解雨臣翻着档案,对他道:“既然他的档案处处保密,就说明对他的重视性很高,那么一定在某处有他的详细记录,请你再找一下。”

 

那人脸上立刻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解雨臣的秘书立刻上来对他耳语,那人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说会再尽力试一下。

 

解雨臣给的条件很诱人,解家又很有信用,果然没过多久,那边就翻出来了保密文件的详细内容,解雨臣又很抽出时间亲自去了一趟,站在地下的档案封存室里打开了被封存七十年的档案袋。

 

里面是一份德国使馆对黑瞎子的行程监控报告,还附有一些照片,照片里的黑瞎子多数是背影,穿着西装和大衣,提一个行李箱,背着一把小提琴。

 

除了照片,还有一些简单的文字记录,上面记录着黑瞎子何时乘哪辆车去往苏联,解雨臣翻了一页,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第二页记录着:行驶至满洲国,与警察发生争执,携琴跳车。

 

后面空了很长一段,隔了三个月,又接着记录到,推测于乌兰乌德扒上火车。

 

档案馆的人看着这个记录,有些震惊:“这个行程……在当时那个年代,他是怎么做到的?“

 

“下车以后绕开满洲国,穿过了外蒙古。“解雨臣一边迅速地记忆着这上面的信息,一边随口说出自己的猜测。

 

“一个留学生?这怎么可能。“档案馆的人依然很震惊,”且不说环境有多恶劣,那时候时局动荡,怎么会做这么疯狂的选择。“

 

“如果是他,就可以。“解雨臣淡淡道,神情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看起来这份报告是受当时中方的某些势力所托记录的,到了三三年,德国的形式紧张起来,报告就没有再继续书写,好在上面报告了黑瞎子的学校和住址,解雨臣速记了关键信息,又回过头去看那几张模糊不清的老照片。

 

他突然想起来,黑瞎子对他说过,他学音乐是因为可以料想到音乐会是他失明后的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

 

解雨臣的指尖蹭过那把琴,只身带着小提琴穿过蒙古高原,走入西伯利亚的树林,这把琴想必十分重要,他对助理交代道:“我要这把琴的信息。“

 

档案馆的人揣摩着解雨臣的语气,生怕自己一时的贪念抖出什么事关国家的大秘密,试探道:“这把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解雨臣把纸张和照片重新放回档案袋里,莞尔道:“没什么,别紧张,只是个生日礼物。“

 

04

 

开完年会,解雨臣才终于又腾出一些时间去德国,期间他给黑瞎子发短信,简简单单的新年快乐,黑瞎子隔了两天回复他:羊蝎子?解雨臣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回:去德国。

 

那以后黑瞎子就没有再回复。

 

一月初,解雨臣先飞柏林,在他拿到的资料里,记录着黑瞎子也是先坐火车去柏林,安顿下来,在洪堡大学学德语,直到三三年监视他的资料停止更新,他都一直呆在柏林。

 

黑瞎子住的地方是沿街的二层小楼,看上去已经荒废了很多年,解雨臣在黑瞎子的档案里看到了房屋租赁合同,当时已经不再是政府的清政府给他付了八十年的租金,暗含的意思或许是让他一生留在这里,再也不要回去,解雨臣有点替黑瞎子难过,他读懂了吗?他怎么可能不懂呢。

 

那之后遥远的东方又经历了无数政权的更迭,这栋房子却依然在履行无人在意的租约。解雨臣招招手,示意身后的人把锁砸开。

 

他请来的翻译是个在汉堡大学读汉学的中国学生,有点担忧地问:“解老板,这真的是你亲人的房子吗,在大街上这样做很容易被抓走的。“

 

解雨臣懒得和他废话:“你难道没有忘带钥匙的时候吗?“

 

他们砸锁的动静很大,隔壁的老妇人开门出来张望,解雨臣十分娴熟地对她友善地微笑,来彰显自己的无害。

 

老妇人用德语发问,解雨臣身边的学生立刻翻译道:“她问,你和这间房子的前租客是什么关系。“

 

解雨臣想了想:“照实告诉他,我是他的亲人。“

 

老妇人的目光又在解雨臣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好像真的看出了他们二人之间有哪里相像,点了点头,解雨臣对学生道:“问问他,她是不是认识一九四零年左右住在这里的人。“

 

老妇人听完他的问题,点了点头,又邀请他来家里喝咖啡。解雨臣嘱咐助理好好检查屋子,务必找到那把琴的线索,冲老妇人点头笑了笑,算是接受了她的邀请。

 

她的家里布置的很温馨,解雨臣瞥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相框,看来她有一大家子人。

 

她给解雨臣和翻译都端上一杯咖啡,然后报出了一个德文名,解雨臣知道,这个名字应该是黑瞎子在留学期间的化名,老妇人问:“你是他的什么人?他还在世吗?“

 

解雨臣推算了一下她见到黑瞎子的年龄,不愿多费口舌,十分痛快地承认:“他是我爷爷,现在还在世……您是他的朋友?“

 

老妇人脸上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答道:“我们家一直住在这里,他在隔壁住的时候,我还小,只记得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解雨臣眨眨眼睛:“请详细说一下,我很感兴趣。“

 

老妇人回忆道:“那时候我才六岁,出去上学的时候经常能碰到他,他也总是很自然地打招呼。三三年开始,柏林街上的人们见面越来越习惯比手势喊万岁,只有他不一样,好像和其他人对着干一样,每次和人见面,他都要字正腔圆和人家说早安,让人感觉有点危险。“

 

解雨臣看着咖啡的热气,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妇人又继续说了下去:“我父母经常和他交谈,他说他是来洪堡大学学习德语的,语言课上完后,他又选择了医学院继续读。他在柏林住了三年还是四年……或许更久,后来的某一天,他背着他的琴离开了,我记得父母说过,他被推荐去汉诺威学音乐了……很神奇的人吧,学医学到一半去学音乐。“

 

“他是这样的。“解雨臣笑道。

 

“他离开柏林不久后就开战了,四一年,柏林遭到了空袭,一切都太突然了,我只记得我们全家缩在地下室里发抖,从那以后,英美苏的飞机就常常来柏林投掷炸弹,大家都十分不安……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他突然回来了。我记得是一次空袭过后,灯火管制还没有解除,柏林漆黑一片,谁都不知道飞机会不会再飞回来,整条街一片死寂,就是在那个时候,隔壁传来小提琴的声音,我还记得,是欢乐颂。我们兄妹几个从防空洞里爬出来,向外张望,就看见他坐在窗台上拉琴——整条街刚被轰炸过,在硝烟里,他在笑着拉琴。“

 

翻译附和道:“很乐观。“

 

“他不是……“解雨臣想说,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不是乐观,只是他认为这个时刻,才是人类真正需要音乐的时刻。

 

“那时候粮食有些缺乏,我记得有一天,他从洪堡大学回来,拿回了一具人体骨骼模型和一只兔子,我以为他要吃了那只兔子,希望他能分我一块,虽然有点怕他,但还是去和他搭话了。“

 

“他怎么说?“解雨臣歪着头,听得饶有趣味。

 

老夫人道:“我问他你的兔子是从哪里捉的,他说是从大学的实验室里买的,他的导师在空袭中死亡,没有人照看兔子。我又问他你要吃了它吗。他说不吃,他是拿回来观察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对他说兔子遇到你很幸运。他就笑了两声,说那也未必。”

 

解雨臣回想了一下黑瞎子观察自己时的神情,突然觉得和那只兔子同病相怜,的确未必。

 

“后来我才知道,他把自己的小提琴卖了,换回来了一副骨架和一只兔子。”

 

解雨臣把杯子放回杯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没有想到在这里找到了那把小提琴的线索,他立刻拿出手机给解家的伙计发短息,要他们去把柏林所有的乐器行问一遍,有没有在四二年左右收过一把小提琴。

 

老妇人接着讲:“四五年战争结束,盟军进了柏林,那时候很多人都不太会英语,但是他的英语和德语都很流利,很快就和美国兵混熟了,经常拿罐头回来送给我们,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不过令我很疑惑的是,那时候他作为战胜国的公民,可以申请护送回国,但是他没有,他帮了很多滞留在当地的战俘,帮他们和驻扎的军队交流,自己却没有提出申请。我父母问过他为什么不回去,他说他早就申请成为无国籍人士了。”

 

解雨臣转了转杯子,那几年国内发生了太多动荡,黑瞎子的家族作为替末代皇裔保守秘密的家族,显然是被更有话语权的势力从现实和历史中被彻底的抹去了。黑瞎子的确没有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虽然故土仍在,可是时间往前推进,人不如故。

 

“军队的人经常来找他帮忙,柏林解放后,他也跟着军队一起离开,不知道去哪里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老妇人看着解雨臣,“你有些神态很像他,这是骗不了人的。他应该也很大年纪了,我想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柏林了,请代我向他问好。”

 

解雨臣看着老妇人脸上的皱纹,他可以告诉她,黑瞎子还活着,还可以来柏林,还可以再和她见面,但是他知道,黑瞎子不会愿意这么做。他身边的人早就为他设计好了别离,他也就顺势离开,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老妇人送他离开,最后对他道:“回头看看,他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众人都疯狂的时候,他是唯一冷静的那个,众人都冷静了,他又显得疯狂,因此总是不合群……不过看到你,我就知道那位先生一定生活的很幸福。”

 

解雨臣笑了笑:“他会的。”

 

解雨臣走进黑瞎子曾经居住过近十年的房间,他离开的时候,所有东西都没有带走,锅,碗盘,刀叉,还有四散的解剖图和乐谱,解雨臣从地上捡起一张心脏的解剖图,旁边还有黑瞎子用德文书写的备注,解雨臣笑了笑,他想,总算是稍微追上他了。

 

北京还有许多事务等着他处理,他和翻译在洪堡大学门前告别,翻译突然对他道:“解老板,你的那位朋友,和洪堡大学的立校理念很像。”

 

解雨臣问:“是什么?”

 

对方答道:“寂寞而自由。”

 

05

 

解雨臣列了一串礼物清单,钢笔停在最后的空白处,洇出一团墨迹,还差那把琴。

 

他让人每天都去柏林的乐器行和曾经经营过乐器行的人家问一遍,试图打听出那把琴的下落。

 

眼看黑瞎子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解雨臣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决定找有名的手工制琴师再定做一把,制琴师告诉他,技艺越高超的艺术家,越需要一把好的琴来配:“而且好的琴,每一块木料从树的时候开始,就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沉淀,二战时期,大量的木材被砍伐用来制作军需,近些年一块好的木料是越来越难找了——解当家,合适的琴,有钱是买不来的,人也好,琴也好,有时就是生不逢时。”

 

解雨臣反复想着这几句话出神,二十号的时候,解家的伙计告诉他有线索了,说这家琴行的老板三年前去世了,儿女不愿意继承,所以把比较名贵的几把琴交给了拍卖行,解家伙计连着上门威逼利诱了好几天,才找出当年的收据,留的确实是黑瞎子在德国的化名之一。

 

解雨臣问:“拍卖会什么时候?”

 

解家伙计答道:“二十二号晚上,在日内瓦。”

 

解雨臣:“不管多少钱,带回来。”

 

解家伙计在那边却有些支支吾吾:“当家的,先生这把琴很特殊,是有名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参加拍卖会也是要有身份的,不是音乐家就是音乐家背后的富豪,琴行的人说,如果您能出示和先生的关系证明,他们会给您一张邀请函。”

 

解雨臣看着日历,斟酌了一下时间,对那边道:“知道了,我明天就过去。”

 

他这边刚挂了电话,那边黑瞎子电话就打进来,解雨臣接起来,先叹气,黑瞎子就笑:“叹什么气?”

 

解雨臣道:“遇到了一些麻烦。”

 

黑瞎子不以为意:“什么麻烦。”

 

解雨臣一边查看自己的日程要怎么推,一边对黑瞎子道:“自己的事情,你可能帮不上忙。”

 

黑瞎子笑道:“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帮不上。”

 

解雨臣随口对他道:“那你能和我去国外结个婚吗。”

 

那边不说话了,解雨臣心里一沉,迅速道:“开玩笑的,在忙,回聊。”然后做贼心虚地挂了电话。

 

他让助理定好机票,把手机打开又合上,回想着他的故事,解雨臣想,他果然生活在很遥远的地方,如果他暂时不能靠近,那么至少也要想办法把他的琴还给他。

 

不要再这么寂寞了。解雨臣替他许了愿望。

 

解雨臣二十二号抵达日内瓦,外国的拍卖行规则严格,普通人无能为力,解家的伙计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解雨臣还是有办法的。他的家族企业明面上也是大的拍卖公司,在转型的时候吸取了许多国外的大拍卖行的经验,有了一些往来,他亲自打了几个电话,就和这次拍卖的负责人约了见面。

 

解雨臣请拍卖行经理和琴行老板的夫人一起吃饭,推门的前一秒在心里想,无论如何,偷也要偷到一张邀请函。

 

他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拍卖行经理心知肚明,向他阐明规则,这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在全世界的数量都是恒定的,十分珍贵,拍卖行和琴行老板的家人都不希望琴落入资本家的手里当作炫耀的工具,希望能交给一位真正配得上这把琴的音乐家,各个参与竞拍的富豪也都签了协议,在协议上书写了他们要赠与的音乐家的名字。

 

“不知道您要送给谁?”

 

解雨臣想了想,道:“送给我的爱人。”

 

他请来的翻译是他从前合作过的人,对他的情况了解一些,露出了诧异的目光,不过依然尽职尽责地帮他翻译了。

 

对方直截了当地问:“您爱人在音乐上有什么造诣。”

 

解雨臣回忆了一下,不知道听一遍就能唱还珠格格主题曲算不算,还有从前他要死的时候,黑瞎子随口哼给他听的歌,内容大概是烤全羊多撒孜然更好吃,铜锅涮肉不沾麻酱的都是怪人,一百只小羊住在一起之类的不明所以的歌。用小提琴拉的不是万马奔腾就是百鸟朝凤……如实说他估计当场就要被扫地出门。

 

解雨臣硬着头皮笑道:“他最近主要致力于把西方弦乐与东方民乐融合,也在做结合传统文化的原创音乐,希望可以启蒙下一代。”

 

翻译听得云里雾里,酝酿了很久才帮他翻译出来。

 

拍卖行的又问:“那他有什么作品能让我们鉴赏一下吗。”

 

解雨臣心想,除了生日那天偷偷录的黑瞎子给他拉的生日快乐,好像没有别的作品。解雨臣心一横,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拿出手机,开始播放。

 

在一众人有些惊诧的目光中,解雨臣点起了一支烟,黑瞎子说在最艰难的时候,他才会明白烟的宝贵。解雨臣想,可能现在就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爱人送给他的唯一一首歌是生日快乐歌。

 

琴行老板的夫人突然有些激动,对着解雨臣冒出一大串德文,解雨臣看向翻译,翻译也有些激动,对他道:“她说,他可以证明你确实是当初卖主的家人,那天大轰炸刚刚结束,他就是带着这把琴进来,对他们说,这是把好琴,然后拉了一首生日快乐歌,祝贺他们又活过了一天。”

 

“她还说,你们抽烟的姿势,一模一样。”

 

解雨臣看了看烟,笑了笑,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一些小细节,已经这么像他。

 

二十二号,解雨臣拿着最后一张邀请函,参加了小提琴的拍卖会,解雨臣对坐在身旁的助理道:“你就当咱们点了个天灯,谁举你就跟着举。”

 

助理问:“解董,你有没有心理价位。”

 

解雨臣对他道:“拍的话用钱做单位的数字多少都可以接受,要是抢起来,死伤别超过十人。”

 

助理:“……”

 

06

 

拍卖会的情况比解雨臣想象中顺利很多,八位数以内拿下了,他拿到琴,检查瑕疵,看到琴弦旁刻着两个字母,是黑瞎子德文名的缩写,他用手指去触碰,有种穿越时空的微妙感觉。

 

拍卖行的人见状解释:“瑕疵我们事前说明过……”

 

解雨臣笑了笑:“没关系,我就是为了买这个瑕疵而来的。”

 

二十二号凌晨,日内瓦突然下雪,解雨臣的航班也因此停飞,解雨臣算了算时间,他最多只能等到早晨五点。

 

一直到五点,他的航班还是没有飞,解雨臣又重新规划路线,先去莫斯科再转机到北京,这样勉强能在今天之内赶上见黑瞎子一面。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助理,一个人带着小提琴登机,飞行时间异常漫长,解雨臣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少见的焦躁,把手机拿出来又放回去,似乎指望着突然蹦出个短信来。

 

解雨臣在莫斯科转机,落地第一件事就是开机,把短信浏览了一遍,没有找到那个号码发来的新信息,叹了口气。

 

他在首都机场落地的时候已经十点了,依然没有新的消息,他问助理蛋糕和小礼物有没有送过去,助理说送过去了,先生也收下了。

 

解雨臣敲响黑瞎子家门的时候是十一点四十五,黑瞎子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来,解雨臣有点紧张。

 

黑瞎子开了门,看见解雨臣站在门口,只穿着一件风衣,鼻头冻得发红,解雨臣什么都没拿只背着一把小提琴,见到他,就把琴塞到他的怀里,对他道:“生日快乐,这是给你的礼物。”

 

黑瞎子没有打开琴盒,靠在门口,对他不冷不热地笑:“你今天已经让人送过我十八件礼物了,还有吗?”

 

解雨臣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反应,有点扫兴,补充道:“这是你在德国学音乐的时候用的那把琴,我特意给你拍下来的。”

 

“你这几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满世界跑?谢谢你。”黑瞎子笑着说完,随手把琴往后一扔,琴盒发出一声重响,又滚了几圈,“可是解雨臣,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

 

解雨臣看着滚落在一旁的琴盒,能察觉到黑瞎子在压抑着怒火,他看着他的脸,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这次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查得太多,越界了,还是——

 

“没有别的礼物要投递,我就要下班了。”黑瞎子看着他,挑了挑眉。

 

解雨臣眨了眨眼睛,立刻回答:“有的。”

 

没等黑瞎子问是什么,他就立刻扑了上去,踮起脚吻他,黑瞎子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托起他的大腿,抱着他转了半个圈,往屋里走去。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一支蜡烛燃烧着,看来已经燃烧了很久,快烧到了头。

 

黑瞎子把他放在凳子上,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拿起他的刀对着蛋糕比划,问他:“那么,解老板,你是喜欢蜡油多一点呢,还是少一点呢。”

 

解雨臣也笑起来:“你先吹蜡烛……算了,我帮你吹,让你许愿也许不出好的。”

 

他的愿望,他早就帮他许好了。

 

解雨臣吹灭蜡烛的时候,黑瞎子凑过来吻了他的嘴角。解雨臣心想,这人不是号称黑暗中看得很清楚么,怎么吹个蜡烛都能吹歪。

 

一直折腾到第二天,生日都过去了,解雨臣才终于吃到蛋糕。

 

解雨臣裹着被子,黑瞎子帮他把蛋糕端到床上,他家教严格,还从来没有在床上吃过东西,想到这里,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解雨臣一边吃着蛋糕,一遍和他算账:“你说过,音乐会是你余生中能接触到的最美好的东西,所以我才费了很大力气去找这把琴的。”

 

黑瞎子点起一支烟,笑了笑:“人都是会变的。”

 

解雨臣抬头看他:“那你余生中最美好的东西变成什么了?”

 

黑瞎子看着他,就笑:“解雨臣,你知不知道你聪明的很让人讨厌,有些事情你知道答案,还要逼问。”

 

解雨臣歪头冲他笑:“看到问题以前,答案也未必知道自己是答案啊。”

 

黑瞎子把烟按灭在蛋糕里,又去吻他,尝到他奶油的甜香,也闻到他身上穿越岁月匆匆赶来的味道,柏林的雨,北京的风,还有西伯利亚的雪原,他穿过所有这些,来和他拥吻,送给他一颗遗失百年的心。

 

解雨臣被他吻得迷迷糊糊,不好意思说我爱你,又说了几遍生日快乐。

 

黑瞎子想,这一刻的确是他的生日,是他降临在世间的日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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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对对小情侣怎么都这么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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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恒君(拯救剧荒)

我们都会死去,所有人,多么荒谬!这种孤独的事实应该让我们彼此相爱可是并没有。我们在琐事中变得恐惧平庸,我们被虚无啃噬。

——查尔斯·布考斯基 ​​​

我们都会死去,所有人,多么荒谬!这种孤独的事实应该让我们彼此相爱可是并没有。我们在琐事中变得恐惧平庸,我们被虚无啃噬。

——查尔斯·布考斯基 ​​​

碎碎九十三——置顶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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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不正经番外之落


冬去春来,一眨眼的功夫解雨臣已就任大理寺卿三年了,他自幼就是个要强的性子,虽说厌恶官场是是非非,却也做的上手,得皇帝嘉许。

三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北城归来后,除去秋围,别说劳什子北城,他连京城都懒得出去了。那卷圣旨被他藏在了床底下,有时夜半惊醒,推开窗只见灰蒙蒙的天空,连梦了什么都忘了。

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他以前从不信命,如今却也信了,他以往从跟贤王开玩笑,说他是笼中鸟,却忘了自己也难飞出皇城的手掌心。他们都会被困在这皇城官场一辈子。

有时候他宁愿去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侍卫,可惜天不从人愿,做得好和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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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不正经番外之落


冬去春来,一眨眼的功夫解雨臣已就任大理寺卿三年了,他自幼就是个要强的性子,虽说厌恶官场是是非非,却也做的上手,得皇帝嘉许。

三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北城归来后,除去秋围,别说劳什子北城,他连京城都懒得出去了。那卷圣旨被他藏在了床底下,有时夜半惊醒,推开窗只见灰蒙蒙的天空,连梦了什么都忘了。

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他以前从不信命,如今却也信了,他以往从跟贤王开玩笑,说他是笼中鸟,却忘了自己也难飞出皇城的手掌心。他们都会被困在这皇城官场一辈子。

有时候他宁愿去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侍卫,可惜天不从人愿,做得好和愿意做是两回事,他做得越好,就把父亲的野心喂的越大,几年来他一手提携了不少人,父亲依旧不满足。

忙碌之余,解雨臣忘了一件事,那便是家族联姻带来的势力扩大,待到他终于明白过来,已又是一年选秀之日。

往年皇帝五年一选,从未朝自己后宫添过人,多是当红娘,赐婚以彰显宠爱臣子。

自己寻找门当户对的人家十分容易,皇帝的赐婚却难能可贵,许多公子王爷都愿意先纳上几房小妾,上折子求皇上赐婚,为此等上几轮也在所不惜。

如今贤王独得圣上恩宠,吴家如日中天,吴解两家一贯交好,因此解家递上的求赐婚的折子,自然也落到了贤王手里。

贤王哪里知道发小在外面的事,当真上了心,召解雨臣入宫,让他自己挑个喜欢的。

“这个如何,崔大人之女,年十四,温婉贤淑。”贤王打开了一副美人图,画上的女子弱质芊芊,手若削葱。

解雨臣托腮,笑道:“她这岁数,做我妹妹还嫌小呢。”

“确实太小。”贤王放下这一幅,又去拿另外一副,道:“这个可以吧,十八岁,清秀可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解雨臣就道:“琴棋书画,我自己也会,娶她回来又不是做歌姬。”

他这般糊弄,贤王哪里看不出他心不在此,便将卷轴丢了,着人送上茶来,慢悠悠的吹了吹,并不喝,只是道:“你如今也满而立,家中无妻如何是好,这些女子都是我求皇上留的最好的了,你还不满意,哦,我知道了,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你说出来便是。”

明知他只是随口说的,解雨臣还是不由心中一紧,勉强笑了笑,道:“没有,我只是没这个心思。”

贤王故意道:“怎么没有,我想起来了,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想来是有心上人了,你不肯告诉我,说明她与你门不当户不对,是不是你爹不满意?没关系,你告诉我,我让皇上给她家一官半职的,谅你爹也不敢不从。”

小王爷自信满满,他自然是有说这话的资本,皇帝独宠,他说什么是什么。解雨臣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贤王,大声的叹了口气,道:“我倒是真羡慕你,日日什么也不知道,就会傻吃傻乐,谁叫皇上就喜欢你这样,你哪日聪明了,他还不喜欢了呢。“

“去你的,你才傻吃傻乐,本王不知多么精明能干。”贤王一拍桌子,道,“等等,你不会心仪的是我吧,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解雨臣对天发誓。”解雨臣竖起了三根手指,闲闲的道,“若是我有一点,一点点喜欢吴邪,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贤王撇撇嘴,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开个玩笑,干嘛发毒誓。小花,你可不能有事瞒着我,你要是真的喜欢上谁,你告诉我,我去替你求皇上,真的。”

解雨臣在心中苦笑,心想拆了鸳鸯谱的可不就是你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么,你不去求还好,若你去了,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要怪只能怪那个杀千刀的当年叛逃,齐家军当年骁勇善战,为先帝打下万里江山,风光无限的日子就因为他一个人的叛逃化为乌有。

为人臣子,贪污腐败也好,嚣张跋扈也好,甚至徇私枉法也好,总有回心转意的余地。唯有背叛是皇帝最为介意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并非嘴上说说而已。越有能力,便越不能纵容。

他心中百转千回,嘴上只是道:“知道你对我好,别操心了,我倒是真的有事求你。”

解雨臣当然明白成亲之事,若非皇帝开口,父亲绝不会善罢甘休,可惜他心中有所牵挂,要一个女孩子嫁过来,他于心不忍。也许过一段日子,他就能缓过来了。

他朝贤王勾了勾手指,低声道,“这赐婚之事,还求你去禀告皇上,我暂无这心思,请他压下来,只说没有好的,待到日后再赐。有些事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你就当可怜我,别问了。”

贤王见他说的真切,点了点头,道:“好,我不逼你,既如此,我明日就回禀皇上。”




贤王求情,皇帝哪有不依的,解雨臣总算松了一口气,万幸自己是个男子,年龄如何并不是最为要紧的。

公职在身,他的心思并不能多放在儿女情长之上,最近也不知怎么,复查的案子多的要命,他忙的脚不沾地。

大理寺的案子永远是审理不完的,寺正刘凌风送来新的章奏时,解雨臣还没看完上一本,他揉了揉太阳穴,道:“放下吧,待我有空时再看。”

他说完,寺正似乎没有听懂,依旧是抱着一大摞章奏看着他。解雨臣叹了一口气,看向这人,用力指了指桌面,这人好像才听懂了,把东西放了下。

寺正本有两人,不料其中一人感染了天花,已卧床休息半月,不知还回不回得来,剩下的这个木讷的很,说三句他都不知道回上一句。偏偏还是刘侍郎举荐的,听说是他侄儿,再如何也要给这个面子。

刘侍郎年轻时也算得上相貌堂堂,侄儿却相貌平平,要不是有个好叔叔,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平步青云咯。解雨臣想了想,又觉得好笑,说不定旁人也是这样想的,要不是仗着贤王受宠,自己也不一定能坐上这大理寺卿的位置。

想的多了没意思,解雨臣喝了一口茶,耐下性子来,继续查看案件,以防斩错了人,杀错了官。

翻看之下,还真叫解雨臣看到了一桩有点意思的案子,他直觉此案并不简单,特别抽出来仔细查看。

案子不大,是太常寺卿庄政的府中有一小妾被奸杀,后查出乃是府中的二公子所为,人证物证俱全,表面看起来并无可疑。

但是解雨臣见过这个二公子,他今年虽然已经有二十岁,但是幼年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如今活像个傻子,旁人欺负了也不敢还手,去年更是被大哥打断了一只手,吊了足半年还没好呢,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奸污小妾呢。

更何况根据审理记录来看,仵作说这小妾是被人发现吊死在屋中的,下身还被擦拭过,试图遮掩被奸污的痕迹。

一个傻子会去奸污父亲的小妾,还懂得伪造现场,他断了一只手用不上劲,怎么把一个女人吊在横梁上,这实在不合理。

除了这个,他倒是还听说过一些庄府大公子庄思的丑事,此人极好女色,有三十多个小妾,看上哪个喜欢了便要强娶,还曾失手打死过一个家仆,只因他不愿将女儿嫁给他,只是这家仆是签了死契的,案子最终不了了之。

这倒是有意思了。解雨臣敲了敲桌子,决定将案子重新审理,顺水人情旁人做得,他可做不得。

还没等解雨臣重新审理,庄政竟先递了帖子来,想请他过府一叙,解雨臣哪里肯去,他避嫌还来不及。

他不去,自然有人来,庄政虽与解雨臣同为三品,却是前朝的老人,解雨臣自然不能慢待。老东西老奸巨猾,同他说了不少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这么大的岁数了,只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是个傻子,不中用了,大儿子再怎么混账,好歹是个男丁,日后他会严监管教云云。

解雨臣表面上附和,背地里偷偷地把案子给查了,果然案子不是二公子犯下的,是大公子做的。按照例法,奸污妇女者杖三十,流放三年也就罢了,偏偏他强奸的是自己父亲的小妾,又杀了人,按例应施绞刑,怪不得庄政要把罪推到傻瓜儿子的身上。

奸污在先,栽赃在后,解雨臣上报后,庄思当即被收监,没等到秋后就给斩了,庄政买通官员为自己儿子脱罪,被连降了三级。要不是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这官怕是保不住了。


庄政没了大儿子,好歹还有个小儿子,再说达官贵人的案子,解雨臣审理了不少,若说小打小闹的报复,他也没少受着,这样的小案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的过,直忙到夏天要去避暑山庄了,解雨臣还没忙完,贤王闲的无聊,跑来了大理寺,调侃他道:“解大人可真忙,比皇上还忙上几分,我这个月见了皇上十次,可一次也没见过你。”

解雨臣笑了笑,给他端了一碟子松子,让他吃着玩,省的他没事找事。嘴上道:“皇上想见你,才会抽空去见你,我这忙的要死,哪有闲工夫伺候你,别给我捣乱了。”

贤王拿过一本章奏,随口道:“你可知庄政的小儿子,昨日死了。”

“嗯?怎么死的?”解雨臣头也不抬的问道。

贤王眨了眨眼,嘟囔道:“就那么死的呗,傻子还能怎么死,自己乱跑,一口气没上来就死了。”

解雨臣哦了一声,道明日他去吊唁就是了,贤王道:“你可千万别去,你别忘了,他的大儿子是你判的,如今两个儿子都没了,他老来丧子,心里要恨死你的,你还去他面前晃悠,不是找事了?”

“与我何干,他若是能教好儿子,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再说他要是不存心包庇,自己也不会被连累了。”

贤王就笑,道:“你说的轻松,人家就那一个儿子,想护着不是正常的,哪天你要是犯了事,难道希望我大义灭亲不成。”

解雨臣团起一张写错的纸,丢在了他的脑袋上,道:“去你妈的,你才干那腌臜事呢,少拿我跟那种人比。”

正说着,刘凌风进来送章奏,低着头进来,低着头出去。贤王指了指他,道:“这……”

“别理他,木讷的要命,一天也说不上三句话,让他八月十五去买月饼,元宵节才能吃上。”解雨臣简直要被这个人给烦死,做事做事不利索,脑子脑子拎不清,改日定要寻个由头,把他打发出去。刘侍郎也是,明知道自己的侄子不适合做这些,怎么不给他找个清闲的差事。

贤王道:“罢了,何必跟这种人置气,我来是要说什么来着,哦,对了,天气热了,我是来找你商量此番去避暑山庄的事的。”

去避暑,自然要轻松些,解雨臣道行啊,和以往一样准备就是,待到秋季围猎打中了什么,照例分一半。

贤王的这双手平日里也就拿拿筷子,前几年还知道勤练练拉弓射箭,后来就懒了,围猎骑个马都要撒娇让皇帝带着,能打中猎物才怪,每年都要靠着发小救济的几只猎物撑撑场面。

出去玩玩也好,解雨臣想着,好久没有出去了,这是难得的离开这笼子的机会,虽然只是从一个笼子到了另外一个笼子。

去避暑山庄是好事,但是刘凌风也跟着来了,解雨臣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平生最讨厌这种性子温吞的人,偏你骂他他听不懂,你打他又犯不着。

好在山庄不是京城,不必日日处理公文,还要对着个呆子。他比贤王自由些,能在外头到处晃晃,这地方自然比不得京城繁华,只是热闹听多了脑子疼,他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清静些。

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处暗巷,想起了那一年他但凡有些落单,就会有个没皮没脸的家伙缠上来,送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给自己。说来可笑的很,他什么珠宝奇珍没见过,难道会看上那些平民之物吗。

不过如今,那人想是在北城的酒馆里喝酒,再不会烦自己了。解雨臣踢飞了脚下的一颗小石子,不动声色的从袖子中滑出了匕首,看来不速之客还是有的,还不少呢,

解雨臣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不会差,他听得出跟着他进这巷子的至少有六个人,脚步极轻,都是练家子。

果不其然,他回过头时,看到六个打扮得像寻常脚夫的汉子手持刀刃从巷子口一步一步的逼近,看来是他以往得罪了人,如今趁着远离京城的机会想要了自己的命。

解雨臣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毫无逃跑的可能,一对六,胜算太低,说贤王疏于联系,他也差不多,忙得要命能有多少工夫练武。这些人一看架势就知是刀尖上舔血的杀手,这个巷子选的不错,如今自己成了瓮中之鳖。

难道真的要命丧于此?解雨臣攥着匕首,想着要是自己死了,父亲会悲痛一阵吧,不过他很快就会打起精神,找弟弟替代自己的位置,儿子这东西,有好几个便不会心疼死一个两个的。只是娘亲近日来身体不好,若是得知自己死讯,怕是会不好了。

若是贤王知道了呢?一把岁数还要哭鼻子,风光大葬肯定有的,他不太喜欢金丝楠木的棺材,如果可以,檀香木是不错的,不过他的品级不够,希望小王爷能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

人死了当真会有地府吗,解雨臣又想,他会变成鬼吗,如果变成鬼,是不是可以去所有的地方溜达溜达,皇帝的圣旨总不能连鬼都管。

想归想,坐以待毙并非他的性格,解雨臣一弯腰,躲开了一个人的袭击,反手将匕首捅进了另外一人的小腹。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有四个人攻将上来,他一个不察,被刀划破了胳膊。

没等他感觉到疼,耳边传来了破空之响,划伤他的人竟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待到众人看清之时,一支用木棍削成的箭赫然插在了他的后心。

突如其来的暗器让所有人都慌了手脚,解雨臣下意识抬头朝四周查看,却无法判断这些箭是从何而来,只能看到箭似乎从四面八方射来,很快还站立着的人就只剩下解雨臣一个人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不像是真的,解雨臣看着箭,嘴角慢慢的勾起了冷笑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箭无虚发的,他还真不认识几个。

虽说射箭之人换了几个方向,箭是从上面射下来的却无法改变,解雨臣抬头喊道:“你给我出来!”

喊完之后却无人应答,小巷中一片死寂,远远的传来了小贩拖长的叫卖之声,听得并不真切。解雨臣闭了闭眼睛,只觉心中烦躁非常,他现下才觉出疼来,血染红了他的袖子,滴在地上和泥土混在一起形成了很恶心的颜色。

等了好一会儿,依旧不见人出来,解雨臣觉得自己很好笑,他站在这里做什么呢,他应当立即回去,将此事禀告皇帝,请他定夺才是。

有的人偏偏就是那么讨厌,喊他的时候死活不出来,待到不想要他出来时,他又出来了。一个人影从屋顶上闪过,稳稳的落在了地上,他捏起解雨臣受伤的那只手,放到嘴边舔了一下,道:“如此这般,叫我如何安心待在北城?”

解雨臣愣住了,直到那人得寸进尺的凑过来,将沾满血腥味的嘴巴朝他脸上贴,他才回神,用好的那只手狠狠地给了这无赖一耳光,骂道:“你疯了吗?啊?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来人是黑瞎子,脸却不是黑瞎子的脸,这可不就是天天在他旁边晃悠的刘凌风的样貌么!皇帝能网开一面饶他了这条命,已是皇恩浩荡,如今他竟公然违背圣旨,被人发现了如何了得。

黑瞎子挨了这一巴掌,却不生气,只是笑,从怀中抽出手帕来,仔细的替解雨臣包扎好了手,道:“哪里是疯了,解大人不是也没认出瞎子我来么?”

“等等,若来这里的是你,那真正的刘凌风呢?!”解雨臣震惊之余,突然想起了真的那个刘寺正,狸猫换太子,太子去哪儿了?

黑瞎子道:“解大人如此明白,难道还猜不出?”

解雨臣抬起了手,黑瞎子讨饶道:“别打别打,瞎子这脸若是肿了,可就露馅了。我说就是了,我把他打晕了关在妓院里了,有美人在怀伺候呢,放心吧。”

听他说刘凌风性命无忧,解雨臣这才松了一口气,好歹共事两年,人虽木讷,也算是勤勤恳的,若是因为自己被这狗贼杀了,岂不是平添罪过。

三年不见,黑瞎子依旧是个吊儿郎当的模样,虽说脸不是原来的那张,可他硬是能笑得让人想忘都忘不了。解雨臣看着他,一时有些发愣,被他捏住下巴占了好大的便宜。

也许是带着砂砾的水喝的太多,这人的舌头也粗糙的要命,唇舌交融间带着沙子的苦涩味道,有些发疼。

解雨臣半张着嘴任他舔弄了一会儿,直到巷外有孩童举着风车跑过,他才猛然惊醒,一把推开了他,有些失仪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巴,跌跌撞撞的朝巷外走去。


走到一半,解雨臣突然想起了什么,折了回来,黑瞎子巴巴的凑上去,又被踹了一脚。

死了这么多人,若是上报,必要解释为何自己能以一敌六,以及这些箭伤的来源。因此这些人的尸体不得不私下处理了,决不能让人发现端疑。

相较于被不知何人私下暗杀的危险,被皇帝发现黑瞎子去而复返的危险明显更大些,只能冒险为之了。

六具尸体并非那么好处理的,解雨臣也不能在外逗留太久,他已与贤王约好晚上一起吃饭,万一惊动了这位爷出来找人,没事也惹出祸来。

黑瞎子见他面露愁色,就道:“我来处理便是,保准不让人发现了。”

解雨臣略微整理了衣着,试图将血迹遮掩掉,嘴上道:“若是不想被人发现,还不如先处理了你,明日我会写个折子,称刘寺正身体不适,要回京去,你把人放出来,赶快回北城去才是要紧。”

黑瞎子装出迷茫的样子,道:“若是身体不适,为何还能舟车劳顿?岂不是更叫人起疑了。”

天色渐晚,解雨臣明知这混蛋是个无赖,懒得和他再打嘴仗,甩手离去,这回是真的走了。到了宫中之后仔细查看,解雨臣才发现手上的伤口极深,足有五寸来长,万幸不曾伤到主要的经脉。

这样的伤口一看就是被利器所伤,无法叫太医来瞧,解雨臣忍痛包了伤口,换了衣服,装出平安无事的样子去赴贤王的宴。

贤王见他行色匆匆,埋怨他来的太晚了,定是甩开自己又出去玩了,解雨臣心道你哪里知道我差点回不来了,面上不显,只是道:“皇上不是让你出去么,是你自己嫌热不出去。”

“什么让我出去,说得好听,难道是我一个人出去么,哪次后面不是跟着十几二十个人,烦都烦死了。”贤王摆摆手,他只是想一个人到处溜达溜达,可皇帝的顾忌实在太多,生怕他喝水都会被噎死,哪有能轻松自在的时候。

解雨臣笑道:“谁叫你是皇上的心肝肉,这是疼你呢,换成旁人,他才懒得理会。”

贤王撇嘴,道:“不说他了,烦人劲的,吃饭吧,今日江苏那边送了十条鲥鱼来,皇上给了我两条,知道你爱吃,都给你留着了。胖子不爱吃鱼,说等一会他吃完饭过来,带了很好玩的民间游戏来跟咱们一起玩。”

解雨臣哪有心思陪他玩劳什子游戏,他心中担心黑瞎子的事会被人知晓,胳膊上又豁开了好大的口子,此时正隐隐作痛,可谓身心俱疲。

他来的晚,小厨房早已备好了菜,坐定后便一一端了上来。有清蒸鲥鱼,红烧鹿肉,葱丝拌豆腐,炒三丝,虾仁滑蛋等菜色。

主菜自然是清蒸鲥鱼,鲥鱼乃是江南特产的贡品,亦是长江三鲜之一,只有夏季才能吃到。这种鱼的做法也与旁的鱼不同,为了将鱼油存住,是不去鳞片的,清理干净直接上火蒸了,出锅放上辣椒丝,热油一淋就成了。

解雨臣喜欢吃这种鱼,因此每回得了好的,贤王都会喊他来,或者直接送到府上。

鲥鱼味道鲜美,却多刺,贤王熟练的挑了两块最肥的放在了解雨臣碗里,他对鱼只是一般喜好,剥鱼肉的本事是伺候皇帝吃饭的时候专门练的,否则一口下去皇上卡住了就不得了了。

一顿饭强撑着吃完,解雨臣只觉得半边胳膊都麻了,疼的冷汗直冒。硕亲王偏又来凑热闹,带了牙牌来玩,小王爷兴致勃勃,谁敢扫他的兴,解雨臣只能硬着头皮又陪他们玩了半宿。


如此几轮玩下来,待到解雨臣回到房中,已是夜过三更,只有夜巡的侍卫还在园子里走动。

今夜月亮格外的圆,照的大地亮堂堂的,解雨臣走在路上,只觉头疼欲裂,不得已找了一处僻静之处坐下歇歇脚。

池塘中的青蛙寂静了一整个白天,入了夜牟足了劲的叫唤,此起彼伏的呱呱声连成一片。解雨臣看向水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脸,不知是月光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脸白的吓人。

他心中清楚,便是跟贤王说先走,小王爷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跟发小开口了,有些能顺着的地方便都顺着,偶尔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是奉承么,解雨臣想着,也许不是,只是岁数到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什么话都说了。另外,也许贤王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久了,多少有些听不得别人拒绝自己,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凡事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总会随着世事变迁而改变着自己,解雨臣丢了一颗石子在水中,涟漪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蔓延向更远的远方去了。

歇了很久,解雨臣才觉得好了一些,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刚踏进房中,还没来得及点灯,就被人抱了个满怀,解雨臣连打他的精神都没了,蔫蔫的道:“滚,我要睡觉。”

“你睡你的便是。”黑瞎子扶着他上床躺下,替他脱了鞋袜。解雨臣真的太困了,本想跟他说几句话,头刚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黑瞎子挽起他的袖子,小心的拆开了被血染得斑驳的绷带,从怀中摸了金疮药出来。他当初打仗时什么伤没有受过,处理起刀伤剑伤来十分麻利顺手,如今这天气这么热,伤口若是不处理,化了脓就好的更慢了。

他在北城呆足了三年,却并非是他心甘情愿,只因他还不曾找全皇帝的探子,就在他来之前,终于杀掉了北城中最后一个皇帝的眼线。

每三个月探子会向皇帝回报一次黑瞎子的近况,是否还待在北城,见过了什么人之类的,来之前黑瞎子已经假借探子的名义送了一次情报回京。也因此他有三个月的时间能够安然的待在这里,待在解雨臣身边。

三个月之后会如何,他并没有想过,他从不去想未来的事情。在他还做将军的时候,他总会想很多事情,想一个月之后,两个月之后,甚至十年八年之后。

他的父辈心甘情愿为皇室打下万里河山,便也这么教他,黑瞎子总会想,自己的结局是不是就被困在战场上了,一生戎马,而后战死沙场。

但是那时候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背叛朝廷,同样,待在北城的他也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从京城远道而来的人扰乱了他的心。

既然如此,就不必再去想了。黑瞎子握住了解雨臣的手,靠在脚踏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解雨臣睡的并不安稳,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昏,不过睡过了总是好了那么一点。他醒来时天已大亮了,想抬手却摸到了一个人。

猛然看到了刘凌风的脸,解雨臣还是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不由在心里把会骂的话都过了一遍。

按理说他应该恨死黑瞎子了才对,若不是他,自己的下半辈子过得不知道多么舒服,高床软枕,娇妻美妾,只要他想,一个都不会少。

身在官场中,谁人不想平步青云,即使他心中不愿,为了各种原因也只能努力地往上爬。和黑瞎子在北城甚至难说是情的相遇,就断送了他升官的所有可能,他若不犯错,三品官的位置尚能安稳,一朝得罪皇帝,翻了这笔旧账,他就必死无疑。

当今圣上可从不做什么仁君的虚名,更何况黑瞎子其罪当诛,皇帝能做到如今的份上,已称的上仁至义尽。

身在官场沉浮的人很多,敢肆意为自己而活的人却很少,解雨臣叹了一口气,他没有这个勇气抛弃一切,便也不想看到黑瞎子的下场凄惨,权当是一个梦吧。

“你若是盯着这张脸看得出神,瞎子我可是会吃醋的。”闭目装睡的人突然开口,一抬手掀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原本的样子来。

解雨臣道:“你什么时候走。”

黑瞎子伸了个懒腰,爬上了床来,两只手撑在解雨臣身边,几乎要把嘴唇贴在解雨臣脸上,笑着道:“解大人不能这么无情啊,咱们好歹共度良宵,衣服还没穿呢,就要赶我走啦?”

解雨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并不为他的胡言乱语所动,夏季的衣服单薄,如今睡了一宿早就没有那么齐整了,解雨臣的衣襟早就大敞,露出了白生生的一小块胸膛。

一开始不过是个调侃,如今离的近了,平添了几分暧昧。黑瞎子忍不住抚上解雨臣的脸,在他的嘴唇上轻啄了两下,低声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难得一见,解大人又何必多想以后的事。”

没等他真的亲下来,远远的传来了小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贤王到——”

解雨臣几乎是立刻就坐了起来,贤王平日里都是自己来,如今跟了小太监,难保是来干什么的,偏偏他这房间没有后窗,唯一的两扇窗户和门是同一方向的。

找了半天,只有衣柜尚能容人,解雨臣手忙脚乱的打开柜子,硬是把黑瞎子给塞了进去。

刚刚塞好,贤王就推开门走了进来,道:“小花,皇上邀我一同游园,你陪我去吧。”

话刚说完,贤王就察觉到室内的气氛有些不对,解雨臣竟还穿着昨日的那件旧衣,衣衫不整的站在桌边,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几分心虚。

贤王狐疑的道:“这日上三竿了,你怎么还没起?你藏什么呢?”

解雨臣理了理头发,不太自然的道:“胡说什么呢,我昨天陪你玩的那么晚,早上自然贪睡了些。”

他说的含含糊糊,贤王哪里肯信,还当他藏了什么东西戏耍自己,突然跑到柜子边猛地拉开了门,指着里面喊道:“那你在这里面藏了什么?”

柜子能有多大,黑瞎子这么大一个人压根藏不住,叫贤王看了个正着。

小王爷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解雨臣敢在柜子里藏个人,吓得后退数步,黑瞎子跳出了柜子,一记手刀劈向小王爷的脖颈,欲将他打晕了了事。解雨臣箭步上前,直接用受伤了的胳膊挡了,疼的直皱眉,呲牙咧嘴的道:“住手。”

贤王一会还要陪皇帝游园,要是被打晕了,后果不堪设想。偏偏黑瞎子揭了那张人皮面具,否则何苦把他藏起来,只说在议事就是。

更让解雨臣没有想到的是,贤王明明平日里极不关心这些陈年旧事,却立刻就认出了黑瞎子,一时失口差点叫出了他的名字,喃喃道:“你……是骁勇大将军齐……”

解雨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道:“小祖宗,千万别说出来,嘘,冷静下来,莫要惊动了旁人,算我求你了。”


好不容易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都安抚下来,解雨臣只觉得自己至少减寿十年,贤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黑瞎子,脑内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拽住解雨臣的手,低声呵道:“解雨臣你疯了么?他是朝廷重犯,你身为大理寺卿,知情不报还和他……若是皇上知道了,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的?是不是他纠缠于你?”

解雨臣拉着他到了一旁,道并非如此,贤王就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若是有所隐瞒被我知道,我现在就叫侍卫把这叛贼给抓起来。”

他步步紧逼,解雨臣压根没有和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讲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贤王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皇帝竟已知晓他们之间的种种,还特别下了圣旨以示警告。

皇帝的脾气他最是了解,黑瞎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他的命令,此番被皇帝知晓了行踪,绝不会再留情,解雨臣也难逃其咎。

这事也活该是解雨臣倒霉,就在三日之前,他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朝廷重犯,见了也绝不认识。这还是前几日他与硕亲王一块吃民间小吃时,硕亲王闲着无聊与他讲了此事,甚至还跑回去翻出了尘封多年的皇榜给他看,上面有黑瞎子的画像。

或许先帝极其痛恨此人的背叛,画像画的和真人几乎一模一样,看了一眼他就记住了。

“你平日里不是这样的。”贤王有些不敢置信,好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来,他恨不得捏住解雨臣的脑袋使劲的晃晃,看里面装了些什么,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总跟我说这个那个的道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比我清楚万分。怎么到了这里,你反而糊涂了,前朝的事儿知道的人多了,连我都能认出他来,其他达官贵人难道会忘了?皇上给你的圣旨便是要敲打你,你为什么要做皇上不喜欢的事情,以后闹将出来,我也保不住你啊。”

解雨臣苦笑,说不出半分反驳的话来,只是世间种种,若单纯能用道理二字来约束,便没有无奈二字了。

眼见解雨臣不再开口说话,贤王很快就想通了一个道理,这事还得从这叛贼身上开刀,他能乖乖待在北城,可不就没有这回事了么?说来说去,都是这家伙的错。

他回过头,看向黑瞎子,多年过去,此人的面相虽无明显变化,周身气质却已看不出一点儿大将军的影子,反而充满了市井的气息。明知道只要自己喊一嗓子,他便插翅难飞,这人倒也无所畏惧,只是在笑。

不过贤王看得出,他看似勾起的嘴角里隐藏了丝丝寒意,让人看了后背发凉——曾征战沙场之人,骨子里的血腥味是藏不住的。

贤王捏紧了解雨臣的手腕,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半步,语气生硬的对黑瞎子道:“当初将军叛变之时,就应明白日后只能苟且偷生,皇上网开一面,理应感恩图报,却不料去而复返,是什么意思?”

黑瞎子道:“不过全凭本心罢了,王爷日日陪在皇上身边,自然不懂何谓相思之苦。”

贤王冷笑,道:“本王或许不懂何谓相思,但本王懂得忠义二字如何写!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我曾说过,不论小花喜欢什么人,我都能向皇上讨一个恩典,即便是门不当户不对,哪怕入了贱籍,我都绝无二话。可唯独你不行,你可知为何?”

“因为你犯下滔天大罪,你是个叛徒,你不配。倘若你如今仍位居高位,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说到这里,黑瞎子的眼神已一点一点的变冷。贤王并不怵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如今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却不该连累他。”

言罢,他拉着解雨臣转身离去,一把推开了大门,远远的在院门处已有小太监们在等候,他与解雨臣坐上了象征着地位的轿子,晃悠悠的远去了。


一路无言,解雨臣默默的整理了衣着,却难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贤王心中烦躁,知道这般去见皇帝肯定会露馅,便对小太监道:“去回禀皇上,解大人身体不适,本王要陪他,便不去陪皇上游园了。”

草草的打发了皇帝,贤王拉着解雨臣进了屋,开门见山的道:“皇上早晚会知道的。”

解雨臣嗯了一声,依旧反应淡淡,贤王有些着急,攥住他的手道:“更有可能皇上已经知道了,只是在等着看你的态度,你不能一错再错。”

知情不报与窝藏要犯同罪,更糟糕的是边疆突发暴动,皇帝这几日的心情十分不佳,当初齐家军镇守边疆,与之交战的正是鞑子,如今新账旧账一起算,皇帝定不会轻饶。

即便解雨臣不说,他作为皇帝枕边人也必须要说,否则和皇帝因此事生了间隙,日后更难说上话了。死一个叛将他犯不上跟皇帝作对,但其中涉及解雨臣,应该怎么说就要细细思量。

贤王想着,若是当下能劝明白了自然是好的,劝不明白也要慢慢的劝。他虽不喜黑瞎子为人处世,但是不想因为此事让解雨臣伤心。其实自解雨臣从北城归来,他就隐隐约约觉得他的心中藏了什么事情,如今真相大白,若是黑瞎子真的死了,解雨臣怕是一辈子都难从中脱身了。

情之一字多少英雄好汉折在其中,他并不是不懂解雨臣的心思,可他们身上牵扯的人太多了,谁人不想远居庙堂,一走了之容易,日后报应也来的快。

要想一个两全之策才好,贤王叹了一口气,直觉这次要和皇帝闹个不痛快了。

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此时正待在御书房中,听着小太监的回报,因为边疆之事,他已有几日不曾召见过贤王,今日特别召见,贤王却以解雨臣的名义拒了,叫人起疑。

皇帝面前摆着一份折子,是从北城来的八百里加急情报,因边疆叛乱,他延后了几日才做追究。北城安插的探子本应一月一报,这个月却失了准,满城寻找后发现黑瞎子和探子都不知所踪。

黑瞎子跑了,他早就没了亲朋好友,会去找谁并不难猜。皇帝敲了敲扶手,伺候在一旁的张逢芝低下了头——这是皇帝发火的前兆。

“启禀皇上,贤王在外求见。”小太监低着头进来,大气都不敢踹一口,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最会察言观色,他不由期盼着王爷来了说不定能让皇帝的心情好一些。

贤王得召进屋,一搭眼瞧见皇帝的脸色,再看张逢芝使劲的递眼色,心下一凉,知晓黑瞎子的事情已经露馅。当即撩袍跪在了地上,深深的嗑了一个头,道:“臣恳请皇上网开一面。”

多年来,他从未求过开口皇帝什么,即便是当年吴三省被流放边疆,他也咬紧牙关一言未发。如今这一跪,却是为了解雨臣。

十一

皇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王爷,不咸不淡的道:“贤王求孤,乃为何事。”

贤王如芒在背,难免回想起当年皇帝难得发怒的模样,但事已至此,唯有一搏,若他不能令皇帝改变主意,解雨臣定是活不了了。他咬牙道:“乃是黑瞎子一事,臣有一提议,恳请皇上听完再做决议。”

皇帝抬了抬手,连一句话都不愿再说了,贤王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臣以为,如今鞑子来势汹汹,贸然让不熟悉的将领前去必有所折损。黑瞎子虽是前朝叛将,却也是难得的可用之材。齐家军常驻边疆,与鞑子作战多年,最为熟悉他们的用兵遣将。齐家代代为国尽忠,三代忠良都战死沙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皇上能不计前嫌,启用旧将,定能博得宽厚美名。”

说完后,皇帝迟迟没有回应,贤王伏在地上,能看到自己额上的冷汗一滴滴的落在地板上。

事急马行田,他想了半天勉强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心里全然没底,皇帝从不在意虚名,什么宽厚美名不过是个托词。他赌得不过是皇帝对他的情谊罢了。

好在这一次,他并没有等得太久,皇帝终于开了金口,却并非回应此事,只是道:“过来。”

贤王乖乖起身,走到了皇帝身边,皇帝拉着他让他坐在了自己腿上,用手敲了敲他的膝盖,道:“膝盖不疼了,惯会用这一招,真当孤不罚你?”

“臣哪有,臣是真心为皇上着想的。”贤王见他语气平平,并无责怪之意,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皇帝抽出帕子,替他擦去脸上的冷汗,略微用力的捏了一把贤王的脸,道:“是为孤,还是为解雨臣。”

贤王苦笑道:“皇上权当是为了臣吧,这些多年来,愿意陪在臣身边的只有解雨臣了,他自当差以来恪尽职守,从未叫臣为难。如今他这般,臣实在无法袖手旁观。臣知道皇上有所顾忌,可臣想着,此人既愿意为解雨臣深入险境,再回庙堂,也不是无可救药的。再说他虽逃走,也不曾做过与外邦勾搭的背叛之事,他既厌恶官场之道,就不会轻易被利益所动,何苦为了些前朝旧事,浪费一个可用之人。即便他打了败仗死在关外,与朝廷也没有损失。”

这还是他头一次干涉这些事,皇帝觉得有趣,故意板起脸来逗他,道:“若孤不允呢。”

贤王一时语塞,他其实并无多少把握,不允想来才是皇帝的本意。他有些悲凉的想着,即便不允又能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还能做什么,顶天了帮他俩合个葬。

皇帝见他面露悲色,委屈的要命,便不再逗他,只是道:“孤自有考量,天气炎热,你身体不好,莫要多想了。”

贤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捉弄自己,有些不乐意的捏着皇帝腰上的坠饰,撒娇道:“皇上得先答应臣,饶过解雨臣一命,他若死了,臣这辈子都得忧思过重了。”

皇帝在得了便宜就卖乖的小王爷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道:“还敢跟孤讨价还价了,此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

十二

贤王离开御书房时,正巧与被侍卫押送来的黑瞎子擦肩而过,他并未被束缚,坦然自若的走在最前面。也许不同的地方真的会让人不同,此时再看这人,多少有了几分昔日将领的模样。跟在他后面的侍卫倒像是他的跟班了。

贤王眸色一暗,皇帝虽没有与他生气,却也不曾明确答应什么,不过是把他糊弄了过去,他心中实在没底。更为重要的是,他的提议并未告诉过黑瞎子,自然也不曾告知解雨臣。

他倒想看看,这个极度厌恶疆场的男人,能不能为了解雨臣再走回头路,若是不肯,那不如死了干净,他死了以后解雨臣早晚能走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思及此,贤王并未回头,只是丢下了一句话,道:“好自为之。”

黑瞎子笑了笑,略微行了个礼,道:“王爷教训的是。”

随着侍卫走来的一路上,黑瞎子知晓此番皇帝派人来捉拿他,看来是要动真格,更重要的是自己手上也已没了能讨恩典的筹码。

也罢,黑瞎子想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这次回来便做好了这个准备。

刚刚逃到北城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在北城聊度残生,若说庙堂中是明争暗斗,北城则是明摆着的厮杀,没有谁能坐在龙椅上永远高高在上,有本事的吃肉,没本事的埋在乱葬岗。

和别处不同,北城冷冽,没有四季,太阳落下后冰天雪地,太阳升起也依旧寒冷,人也和天气没什么区别,风吹在脸上永远带着沙子和血。黑瞎子喜欢这种日子,他乐意为自己卖命,即便有日死了,也算痛痛快快的为自己活过一场。

进了书房,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想来是小王爷的功劳,连看到他都不觉得生气了。

黑瞎子以前从来不信那些风花月雪的东西,什么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相思哪儿有门有派的啊,若是有,立在何处?不过是诗人的瞎写罢了。

直到他见到了解雨臣,那一瞬间他突然醒悟,原来所有人都在此门中,不过不自知罢了。

解雨臣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看的出这个人和当年的自己是一样的,像掉入了无底的沼泽,只能苦苦挣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逐步沦陷,喘不出气来。

没有人能逃得了这皇城,他也一样,三进三出的,不还是回来了。就跟熬鹰似的,黑瞎子差点乐出来,一次两次的不行,就来三次四次,总有熬驯服的时候,也总有低头的时候。先帝那么生气,大抵是觉得熬了一辈子的鹰,被他啄了眼睛,心有不甘。这些做皇帝的都一个样。

黑瞎子跪在地上神游太虚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悠悠的道:“鞑子连杀千名边城百姓,攻进边界线数百里。”

“皇上难道是怀疑罪臣勾结叛变?”黑瞎子眨眨眼,摆出一副喊冤叫屈的嘴脸来。皇帝不为所动,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道:“孤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黑瞎子还当他要说什么,戴罪立功这词听了叫人耳生。满不在乎的道:“皇上不怕臣有了兵权,再逃一次?”

“赢,恕你无罪,输,解雨臣人头落地。”

此话一出,黑瞎子的笑容立刻没了,他抬起头看向皇帝,试图从他的面无表情中看出点什么。皇帝并不在意他的无礼,一双藏尽天下事的眸子波澜不惊——所有的皇帝都是一个样的。

半晌,黑瞎子将额头重重的磕在了地板上:“臣,领旨。”

十三

启用前朝叛将,朝堂上一片哗然,反对之声接二连三,皇帝心意已决,哪会理会他们的上书,只说有人若愿意前去平定叛乱,便不启用齐家军。

避暑山庄不比在皇城,皇帝的决定要容易达成的多,黑瞎子自然不管这些唇枪舌剑,这是皇帝需要考虑的问题,他只管打仗便是。

战场分秒必争,容不得半点拖延,等到解雨臣知道这事时,距黑瞎子出发时已不剩几个时辰了。这些日子贤王拽着他,不让他接触任何人,他自然不知道事态竟已发展到了这一步。

也许在旁人看来,这已是皇恩浩荡,皇帝破天荒的不计前嫌,不仅死罪可免,还重新获得重用。只有解雨臣知道,对黑瞎子来说,这明晃晃的金枷锁,还不如死罪来的痛快。

贤王用竹签子逗弄着笼子里跳来跳去的金丝雀,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映在了墙上,与金鸟笼重合在了一起。他见解雨臣面色凝重,就道:“你又何必想这么多,他喜欢你,自要付出代价,他不是喜欢全凭本事么,如今就看他的本事。若他不愿意为你回头,这样的男人要来又有何用,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解雨臣看着扑腾着被剪短了飞羽的翅膀的小鸟,伸手拽住了贤王,道:“我要见他一面。”

贤王扭头道:“皇上说……”

“你从不管皇上说什么。”

贤王还想拒绝,对上解雨臣的眼睛后只好又咽了回去,无奈的道:“他五更出发,还有两个时辰,现在去勉强能够赶上,我的马车侍卫不敢拦,你坐上去吧。”毕竟打仗这种事儿,三年五载的谁也说不准,战死沙场的也不再少数,若是今日不让他们见上一面,以后的日子可就难了。

贤王的马车为了舒适做的又重又沉,虽说侍卫不敢拦,四匹马跑起来也不如一匹马快,出了山庄后解雨臣就换了快马,独自朝城外去了。

夏季天亮的早些,解雨臣赶到城外时天已蒙蒙亮了,黑瞎子换上了一身戎装,铁甲泛着寒意,他身边跟着军师和副将,一行人已整装待发。

解雨臣急急的勒了马,疲倦不堪的马儿发出嘶吼之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有他还穿着锦衣华服,和即将上战场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黑瞎子见他来了,慌忙想走过来。解雨臣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从兜里掏出了两瓶酒,将其中一瓶丢给了黑瞎子。

他拔开了酒塞,道:“此番将军前去,乃是为皇上解忧,万不可贪生怕死,前路凶险,解某在此为将军送行,旗开得胜之日,便是你我重聚之时。”

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

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完————

雨璇璇璇璇x

这套写完啦,超级开心有很多家人喜欢!


红蓝抱图线上自用,感谢


(彩蛋是用以前写过的素材随手整的书名版,懒得发新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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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桃♠️
鼓起勇气看完了,真的好好哭😭 ...

鼓起勇气看完了,真的好好哭😭

小楚如果真的像许飞那样能受到正常的教育,能自己考上大学然后遇到纪勇涛就好了,那样他们真的会有一个家,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小楚如果一直坏下去,没有从恶鬼变成人,那最多就是一个正义终战胜邪恶的主旋律故事。但是都没有,小楚先是体验了他从没体验过的,做人的美好,然后在他想真正变成一个普通人的时候,他要为他的之前作恶而赎罪。特别是在他说有50块钱给梦梦买奶粉的时候,真的是很很的被戳中了泪点。

  枪里没有第二颗子弹。

  爱可以包容一切,但不能颠倒黑白。

  缚耳来,for a lie,full of love

他们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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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的都入戏了,所以一个没有下手,选择死在他手上;一个终身未娶,选择余生都为他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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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得了厌食症的妹妹在她的治疗过程中,决定让妈妈为自己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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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柒(07)

丧丧怎么总是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好想抱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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