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hesewt】危险信标
-原著向,FB2时间线之前,小纽战损,是《紧急联系人》 的前篇,这篇的故事在《紧急联系人》里有提及。
-尚未确定关系,但是他们互相深爱。不是亲情向,斯卡曼德们是我永远坚信的爱情。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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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一直贴身装在Newt心口处的怀表滚落出去,血迹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Newt最后一点清醒的理智用来催动着灯枯油尽的魔力,白色的冲击从魔杖尖端飞出,直直敲碎了那枚精致的怀表——连带着千里之外英国魔法部办公室里,首席傲罗胸前的怀表最下端的链子一起断了。
一缕蓝色的魔法摇摇晃晃地从怀表里流出,倏地飞向远方,那是英国伦敦的方向。他累极了,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原著向,FB2时间线之前,小纽战损,是《紧急联系人》 的前篇,这篇的故事在《紧急联系人》里有提及。
-尚未确定关系,但是他们互相深爱。不是亲情向,斯卡曼德们是我永远坚信的爱情。
正文:
-
那枚一直贴身装在Newt心口处的怀表滚落出去,血迹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Newt最后一点清醒的理智用来催动着灯枯油尽的魔力,白色的冲击从魔杖尖端飞出,直直敲碎了那枚精致的怀表——连带着千里之外英国魔法部办公室里,首席傲罗胸前的怀表最下端的链子一起断了。
一缕蓝色的魔法摇摇晃晃地从怀表里流出,倏地飞向远方,那是英国伦敦的方向。他累极了,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头昏昏沉沉地和碎裂的龙蛋靠在一起。
希望Theseus能快点来。Newt的意识被拽入无尽深渊,他无法反抗,最后一个念头是他还不想对着兄长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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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许多梦,断断续续,亦真亦假,来源于现实,又好像不同于现实。
他先梦到了间接导致他昏迷的这条龙。真漂亮啊,银蓝色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彼时他站在瑞典北部的山脉里被这条大家伙迷得转不开眼。他在梦里又一次看到瑞典短鼻龙,依旧觉得漂亮,像Theseus蓝色的眼睛。
这片山脉本该是无人区,但Newt听到了大片粗鲁又混乱的脚步声。他谨慎地闪身躲进一旁的山洞,误打误撞地摸到了一个圆溜溜的物件儿。
Newt差点就要惊喜地叫出声来,这是一枚未孵化的龙蛋。他小心翼翼地将龙蛋抱到脚边,他还不能在龙妈妈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她的孩子。但是那些脚步声越靠越近,那些人说着他不懂的语言,听起来就像是什么粗鲁的交谈。
他躲在山洞里悄悄地观望,那一小队巫师显然也是冲着这条龙来的。贪婪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的大家伙,Newt和他们一样握紧了魔杖。他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但他听得懂咒语——
还好他出手足够快。昏迷咒、攻击咒尽数撞在他放出去的屏障上,距离那条龙妈妈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激烈的爆炸声惊动了龙,也惊动了那一队唯利是图的巫师。
他硬抗下了两道向他甩来的攻击咒,还得分神去保护那条嘶叫的大家伙。他很快就感到有些吃力,那一小队有七八个人,他只有脚边的龙蛋作陪。有灵性的龙很快发现了他的保护,它盘旋在天上张开了血盆大口。
蓝色的火焰席卷了地面,而一道绿色的咒术借着火焰的遮掩飞向暴怒的大龙。Newt瞳孔剧缩,那是索命咒——他迅速递出防御咒,但两道攻击打在他的双腿上,他吃痛地跪在地上,从他魔杖挥出的屏障偏移了一个致命的小角度。
他眼睁睁地看着绿光擦着他的屏障撞进了大龙的身体。银蓝色的庞然大物无助又绝望地坠落,巨大的晶眸落下一滴泪水,她和Newt最后对视了一眼。
同样的一滴泪直直滴落在龙蛋上。他抱起龙妈妈最后的托付,幻影移形的一瞬间被对方巫师狡猾的白光击中胸口,又是个击晕咒。
急速下坠的失重感硬生生把他从昏迷中拉了回来,胸口的龙蛋已经碎了。他只来得及用魔力在山崖之下做了个简易的缓冲,紧接着重重地摔在他自己的屏障上。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要靠魔力维持的屏障在他重伤状态下摇摇欲坠,最终碎成一片光点,将他无情地丢在山崖下的石地上。
他不假思索地敲碎了那枚怀表,那是兄长留给他的危险信标。这次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Newt!Newt,能听到我说话吗?醒醒!别睡,我求你,别睡…”
他觉得奇怪。现实中直到他失去意识都还是孤身一人,又有谁会叫他呢。
-
他紧接着梦到了那枚怀表。
“所以它可以追踪到我在哪里?” Newt低垂着脑袋站在首席傲罗的办公桌前,小声疑惑了一句,但还是从Theseus手里接过了那枚怀表,“你好像在监视我。”
“平时里它没有这个功能,我向梅林发誓。” Theseus看起来真诚得有些无奈,甚至揶揄了他一句,“还是你觉得我向月神(Artemis)发誓更能让你相信?”
Newt一下子红了脸,他这个隐秘又美丽的中间名向来只有Theseus会叫。当然,自从他不叫哥哥开始,Theseus也很少再叫他Artemis了。他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单手把怀表往口袋里揣——他才被特波疣猪撞断了手臂,还得恢复两天。
首席傲罗叹了口气,还是很操心地绕过办公桌,亲手替他将那枚怀表塞进他最贴近心口的口袋里,“我知道你不喜欢什么装饰,所以连怀表链都拆掉了。遇到你解决不了的危险,早点儿打碎它,这个时候它才会标记你的位置。”
“从这上面拆下来的怀表链,我挂在了我怀表的最下端。用了点儿小咒语,如果你那边怀表碎了,我这根链子会断,我会第一时间知道你遇到了危险。”
“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Theseus。” 但他始终没抗拒兄长的动作,只是好像习惯性地在和首席傲罗向来过剩的保护欲顶嘴,“特波疣猪…是个意外,我能搞得定野外的危险。”
“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很厉害的小巫师。所以我真的没有全天候地监视你到底跑去了地球上的哪块版图。” Theseus的叹息听起来很轻,却饱含着沉重的爱意,就像那枚怀表也重重地拽着他的心脏下沉,“我害怕…我担心,我担心你哪天会遇到自己应付不了的危险。总之,如果情况不好,早点儿打碎它。”
Theseus用调笑的语气说出了最痛苦的话,“早点儿,Newt,答应我。我不想它的作用是让我收回你的灵魂放进画像里。”
“好。” Newt难得地没有顶嘴,声音轻得一度让Theseus觉得是幻觉,“我答应你。”
Theseus递给他那张签好字的出境申请,“去吧。”
他转身离开。拧开办公室大门的一刻,他又一次听到了不属于这个场景的声音——
“Artemis,小月亮,别离开我。”
是哥哥,只有哥哥会叫他小月亮。他转头看了一眼办公桌后的首席傲罗,Theseus明明什么都没说。
-
他的梦境坍塌了,又搭建起了一间更久远的傲罗办公室。他一低头就看见了Theseus手里拿的那份辞职申请,申请人是他自己。
Theseus很用力地闭了下眼睛,手指几乎要把紧皱的眉头掐出红痕,听起来像是生气,又像是无奈,“跟父母说过吗?还是只有我不知道?”
Newt依旧垂着头避开兄长的视线,他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哥哥坐在办公桌后,要他站在办公桌前,那张木质的办公桌就好像横在他们面前的马里亚纳海沟,明明至亲至近的两个人隔出天壤之别。他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你擅作主张就打算要辞职?Newt,我不得不说你这个决定过于草率了。” Theseus声音里连怒火都不复存在,只是异常的平静。幼弟不愿与他对视,他也不愿再探寻那道永远抓不住的目光,只是将那张申请表递到倔强的小家伙面前,“拿回去吧。”
Newt没有接,两只手绞得紧紧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发出了掷地有声的重响,“我要辞职。”
“理由。” Theseus也保持着递还那张薄纸的姿势没动,十几年过去了他才发现彼时兄长的手像是托不住那一张薄薄的纸,轻微的抖动远不像他吐出来的话语那么冷静,“Newt,别告诉我你就是脑子一热。魔法部没什么不好的,神奇动物管控司至少很安全。”
“我要辞职。” Newt又重复了一遍。他接过了那张薄纸,又重新郑重其事地放在兄长的桌面上,“我想去…我要去亲眼看看那些神奇动物,把他们记录下来,写书。已经有出版社联系我了。”
“你可以申请魔法部的外派。” 他看到Theseus几乎想撕碎那张薄纸的手最终只是死死地攥成拳头,掌心被用力的挤压掐得发白,“一定要辞职吗,Newt?留在魔法部我至少能护你周全。”
“我要辞职。” Newt再次重复了一遍。他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里已经染上了鼻音,他努力睁大了发酸的眼眶,免得一眨眼就有眼泪落下来,“我不喜欢留在魔法部,我的博格特是办公桌,我讨厌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的生活。”
Newt最终也没补上那句话。博格特里看到的办公桌和Theseus的办公桌一模一样,他害怕这张把他们之间刻出天堑的办公桌。
但Theseus好像明白。兄长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先一步替他抹掉了无声滑下的泪水,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安慰难过的小月亮一样,把他的脑袋按在了兄长坚实的胸口上,“不哭了。至少给我两天…一天,一下午,好吗?我好好想想。你不喜欢这里,我不会真的强求你留下,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听话,不哭了。”
傲罗总是这么强权,总是叫他听话。Newt的眼泪打湿了一小块兄长西装上深蓝色的面料,他没再说任何一句反驳的话,只是沉默地从兄长的拥抱里挣脱,然后沉默地离开那间压抑的办公室。
那道不属于这个空间的声音又响起来——
“Artemis,留在我身边,别走。”
他转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Theseus,他什么都没说。
-
梦境又坍塌了。他被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压得喘不过气,像是即将溺死在海水里的人,他拼命地想要往上游,想要离开这一层层太沉重的梦境,浑身上下却被千斤之石压住,他再努力也只是动了两下手指。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另一双温热的手掌攥住。起初那双手的力度有些失控,就像坠者拽住引绳,牢牢地拉住那一丝渺茫的希望。紧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松开些许,只是像对待掌上明珠,轻柔地将他的手托在掌心。
他的手背上落下柔软又微凉的触感,像是嘴唇的触碰。一下,又一下,还有一滴接近体温的水珠落在他的皮肤上,很快又被干燥的指尖尽数抹去。
“Artemis.” 那道声音听起来哑了很多,就像是一道未开刃的钝剑,却生生将困住他的梦境撕开一个无法填补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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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醒了过来。抬起眼皮的一瞬间日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下一秒就被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覆在他眼眸之上。
他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只能艰难地动了动嘴,“Theseus.”
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发声,他的嗓子并不干涩,恐怕是首席傲罗细心照顾的功劳。他很快发现梦境中动过的那只手还被兄长攥在手心,肌肤相贴的热量没由来地让他觉得安心。
“疼吗?” Theseus慢慢撤掉了帮他盖住眼睛的手,让他逐渐适应许久未见的日光,他这才发现周身围绕的治愈法阵。他已经没有力气口是心非了,十分实诚地点了点头。疼,哪里都疼,哪里都是伤口愈合时的痛痒。
他真正抬眼去看兄长的时候还是愣住了。他从未见过首席傲罗如此颓丧的模样,Theseus不知道在他身边熬了几个夜晚,一双眼睛爬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的胡茬都没时间打理。
他后来才从查房的护士口中得知,他毫无意识的前五天Theseus几乎不眠不休地陪在他身边,后来他恢复了些意识,能对一些特定的词做出反应(大概只是Artemis),Theseus也只是每天趴在他床边浅眠短短的几个小时,处理文件办公都要坐在他身边,生怕他醒过来时看不到人会难过。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半个月,围绕在他身边的治愈法阵被首席傲罗输送的法力连续支撑了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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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清醒了之后他的愈合速度快了不少,身体机能在大脑的调配下配合着治愈法阵一点点恢复。他几次想让Theseus撤掉法阵休息片刻,可强权的兄长连魔杖都不让他拿。
“我找到你带回来的时候圣芒戈说你身上就没剩几块完整的骨头。” Theseus彼时正在给他喂饭,也不知道是嘴里炖得软烂的南瓜粥堵住了他的话还是干脆被兄长的话噎得无法辩驳,“断的断,碎的碎,失血过多皮肤都是苍白的。”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话。” Theseus凉凉地呛了他一句,也顾不上讽刺的话说得有多难听,手上倒依旧温柔地一勺勺晾得不烫了才给他喂到嘴边,“还记得早点儿打碎那块怀表,没让我去给你收尸。”
他自知理亏,只好沉默地小口将南瓜粥舔进嘴里。Theseus在生气,但是他还是从南瓜粥里尝到了他喜欢的甜度。他再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只能在晚饭之后Theseus撤走他脑后多余的枕头时轻轻抬手拽住了兄长的袖口。
他飞快地和兄长对了下目光,轻声开了口,“Theseus…疼。”
兄长叹了口气,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盖好,魔杖在他额头上画了个圈,这才重新在他病床边坐下,“安睡咒至少能保证你完整地睡个好觉不被疼醒。睡吧,我陪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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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Newt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他已经可以坐起来自己拿水杯或者端碗吃饭了,只是Theseus还是很少让他做这些事,免得他动作一大就牵扯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震得没完全愈合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Theseus也很少跟他说话,只有问他疼不疼、哪里难受、睡得好不好、饿不饿那几句病情相关的关心是温柔的。其余时间要么不说,只是沉默地陪着他,要么就是凉凉地把他的辩解呛回去。他知道他把自己伤成这样让Theseus真的生气了。
他腰后垫着软枕靠在床头上看书,Theseus坐在旁边处理公务,还分了个神出来用魔咒削了个苹果切成小块搁在他手边。
Newt好久都没把那本书翻过去一页。他抬手叉了块苹果送进嘴里,轻声打破了过长的沉默,“Theseus,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吃苹果。”
首席傲罗又一次叹了口气,他不能再清楚幼弟嘴硬又拐弯抹角的服软了。他把文件整理好放在床头柜上,端走了那盘不被青睐的果肉,“这个季节恐怕买不到蓝莓,小月亮。我下午去给你买点荔枝和芒果,想吃母亲以前做的那种芒果果塔吗?”
兄弟俩如出一辙的倔,结束冷战还得从一个苹果开始。Newt又一次拽住了兄长的袖口,低垂着脑袋把视线落在那本没看进去的书上,“别走。”
“Theseus.” 他轻轻叫了一句兄长的名字,眼看着兄长顺着他的心意坐在他床沿上,他难得认真地抬起头来和兄长对视,发潮的眼睛之下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我没救下那条龙。我也没保护好她的孩子。”
Theseus像梦里那样扣着他的后脑将他按在永远为他撑起的肩膀和胸膛上,动作温柔又体贴。Theseus一下下安抚着他的后背,就像他曾经在霍格沃兹被人欺负受了委屈时那样,“这样疼吗?”
Newt摇了摇头,蓬乱的发丝蹭在首席傲罗的颈侧。那个怀抱让他忍不住滚下泪来,再开口嗓音里全是哭腔,“龙蛋碎了,Theseus. 我没保护好它。”
“难过就哭出来吧。” Theseus没有像那个梦里一样,叫他听话,叫他不要哭。一只有力的大手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干燥又温暖的手掌替他擦掉滚落的泪水,“我还原过现场,好孩子,我知道你尽力了。”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拦下那道索命咒…如果我能再快一点幻影移形…” 他哽咽到说不下去,只能被兄长一下又一下地抚摸顺气,他的眼泪又一次打湿了一小块兄长胸口的西装面料。这次他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兄长的领口,好像生怕这一切会像那个龙蛋一样在他手中碎掉,“我明明可以救下她和她的孩子。”
“好孩子,你不用去怪罪自己,有罪的明明是那些用不可饶恕咒偷猎的巫师。” Theseus又将他抱紧了些,几分钟之前兄长还在冷战里为了他一身重伤生气,现在却温柔地替他解开心结。兄长温柔得像海水,那片海永不可能将他溺死,永远会托着他去往更远的彼岸,“乖,你做得很好了。”
“Theseus.” 他颤抖着叫兄长的名字,直到他死死拽着兄长西服的手被Theseus包裹在掌心摩挲,一根根摸软了他僵硬的指节,他听到了回应。
“我在。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有…有哥哥在陪着你。”
“哥哥。” 他哭得喘不上气,泪水滴滴答答地砸在Theseus与他交握的手上,“怀表碎了,龙蛋也碎了。”
“我会给你做个新的,还是个危险信标,好吗?你的一条链子会永远拴在我的怀表下,我答应你。” Theseus轻轻吻过他的额头,他这才明白,梦中他手上的触感是吻。Theseus蓝色的眼睛长得像瑞典短鼻龙的鳞片,他怔怔地被迷得转不开眼。
“至于龙蛋…魔法部最近得到了一些关于挪威脊背龙的消息,距离你受伤的山脉不远。等你养好了伤,我陪你一起去,好吗?”
“只有梅林才知道那天链子断掉的时候我有多…好孩子,还好我的小月亮记得我永远会等待你,等待你需要我。”
-
Newt不知道Theseus是从哪里搞来的蓝莓,总之,那盘蓝莓真的很甜。
剥好的荔枝也很甜,芒果果塔也很香。
End
一个后话:我好那个……我好爱看小纽哭,FB3带哭腔的说话我真的心软软…。
莲理枝|后辈凶猛12
*OOC
“谢谢大家,辛苦了,圣诞节快乐。”深泽率先合掌,其他人也跟着向全场的工作人员道谢。
目黑莲第一时间拿回自己的手机,看到信息栏显示来自道枝骏佑的「门口外面」,即刻快步走回休息室把演出服换下来,随手扯下衣架上的外套就往外跑。在狭窄的走廊撞上康二,对方短促地问一句:“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了吗?”
目黑莲停下来回头看他,想说些什么。康二神情平常,看起来没有试探和其它意味,还是那幅很让人想靠近的亲和样子。“……我一会自己回去。”他说。
康二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再见,目黑莲又看他一眼,才继续朝外去。外面还在飘...
*OOC
“谢谢大家,辛苦了,圣诞节快乐。”深泽率先合掌,其他人也跟着向全场的工作人员道谢。
目黑莲第一时间拿回自己的手机,看到信息栏显示来自道枝骏佑的「门口外面」,即刻快步走回休息室把演出服换下来,随手扯下衣架上的外套就往外跑。在狭窄的走廊撞上康二,对方短促地问一句:“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了吗?”
目黑莲停下来回头看他,想说些什么。康二神情平常,看起来没有试探和其它意味,还是那幅很让人想靠近的亲和样子。“……我一会自己回去。”他说。
康二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再见,目黑莲又看他一眼,才继续朝外去。外面还在飘大雪,道枝骏佑蹲在花圃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拉上了外套帽子,头顶和肩膀落一层厚厚的蓬松的雪。他走过去探头看,“道枝?怎么了吗?”
道枝骏佑没有转过头,想要先完成面前掌心大的小雪人,“等、等一下。”没有戴手套,他的指尖在雪里冻得通红,刺痛过后将近麻木,连树叶梗都捏不起来,无法戳到刚捏好的简陋雪人的鼻子上,像刚安装笨拙的机械手。
目黑莲也蹲到他旁边看了一阵,才伸手抓住他无法自制开始颤抖的手,攥进掌心里。这个时刻他们一起感到了疼痛:乍暖乍寒造成同样的效果,至少道枝骏佑觉得自己的指尖慢慢恢复温度的同时也伴随着退潮一般的麻痒。目黑莲用另一只手帮他把细细的叶梗捡起来,戳到一片空白的雪球上,“好了。”
他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不能挣脱,一动不动似乎也有些奇怪。目黑莲原本温热的手心也快速冷却,皮肤之间洇出凉凉的汗,几乎让人想要越攥越紧,直到将汗捂热。
“送给你的礼物。”道枝骏佑吸吸鼻子,指着歪七扭八的雪人说。
“是吗?”目黑莲惊讶地看一眼它,“……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把它放冰箱里?”
道枝骏佑见对方竟然在认真思考的样子,连忙说:“不、我开玩笑的啦。”他隔着帽子挠了挠头窘迫地说,“走得太急了,忘记把礼物带上……”
目黑莲看着他,没有说话。雪落在他的睫毛上,随着扇动的频率飘离一些,剩下的被融化,显得眼睛有些许湿润地发着亮。等到他像是被盯得不安了,目黑莲才说,“但是我觉得我已经收到了。”
“……诶?”
“最好的礼物。”
道枝骏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上涌的血气,像烟火一样,在心脏的地方点燃,上升到脸颊炸开,一朵接着一朵,连同着刚刚被亲吻的被时限暂时压下来的羞赧一发不可收拾。他语塞,近于瞠目结舌。他发现自己在目黑莲面前很容易说不出话来,也说不好真正想说的。目黑莲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样子太滑稽——然后轻轻拂掉他头上、肩上的积雪,“和我一起回去吧,我这次刚好分到一个人住。”
九个人的房间是紧邻的一片,地毯吸掉了绝大部分的足音,道枝骏佑还是不由得放轻脚步。进入室内之后,身上的雪花很快化成水,把外套浸湿,析出冷气。两个人都脱掉外套挂起来,目黑莲走到浴室打算先把还没卸的底妆洗掉。
道枝骏佑坐到飘窗边的椅子上,疲累地吐出一口气,温暖又安静的环境瞬间让他昏昏欲睡。他微微撑起快陷到椅子里的身体,努力打起精神,“目黑君?”
“……怎么了?”浴室里传出应答。
“明天就回东京吗?”他拿出手机翻开大吾的信息栏,看见对方发来的一连串的疑问,开始逐一回复。
“是的。”
“啊、对喔。”他突然想起,“前辈们是不是又要开始准备红白歌会了?”
“是的。”目黑莲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顺着下颚脖子滚落下来,最后洇进卫衣领口,“每天都要到会社去排练。”他从包里拿出毛巾随便擦了擦脸,看向道枝骏佑,“不介意穿我的衣服吧?”
“当然,”道枝骏佑坐直,“我是说、不介意。”
“在这里,可以随便拿。”他拉开衣柜示意衣服的位置,见对方点头才接着,“那你好好休息吧。”说完拿着毛巾就要往门口的方向走。
“诶、你要去哪?”道枝骏佑愣了愣,脱口而出。
目黑莲顿住,迟疑回头:“我去……康二那里?”
道枝骏佑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了什么蠢话,气氛立刻随之凝滞下来。但目黑莲把房间让给他感觉未免太奇怪了,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觉得床……够大……”
目黑莲原先已经放在门把上的手缓慢撤回,看起来也有些不在状态,“喔……”他转回身,“那你要先去洗漱吗?”
“我去了。”道枝骏佑飞快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等目黑莲从浴室里出来,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整个人都被埋进雪白的被子里,无声无息的,只露出几撮头发。他把所有的灯按灭,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摸索到床的另一边,动作小心地掀起一角被子,不经意间抬眼瞥到一双眼睛,无声地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他轻声说。
道枝骏佑困顿异常地眯着眼,直接伸手帮他掀开被子,“不用这么小心,我没这么容易被吵醒。”
目黑莲在他旁边躺下,“这是两回事。”
“我明天早上要回大阪。”道枝骏佑再次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沉,语速拉得很慢,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过去。
“要我叫你吗?”
“……”过了一会道枝骏佑才回答,“……有闹钟。”
“快睡吧。”
他突然又把被子拉下来,卡在尖削的下巴上,意识模糊口齿不清地侧过脸说:“晚安。”
酒店的遮光窗帘有整整三层,所有灯光都被隔在外面,他其实看不见目黑莲的脸,但没有关系。
“晚安。”目黑莲也说。
话音刚落,道枝骏佑马上陷入沉睡。
一回到东京,Snow Man就为紧接着要来临的红白歌会投入到高强度的练习和排练当中,从早上到凌晨都待在会社大楼里,像一群接受秘密训练的探员一样。
康二看着自己操练过度抖得拿不稳叉子的手,又沉痛地指给目黑莲看,“目目?我的手怎么了?”
目黑莲回他:“我不会喂你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康二无辜地说,“你都在想什么啊。”
目黑莲也无辜地回望他。
康二先败下阵,换了个话题,“对了,道枝这几天都待在大阪吗?”
“今天到东京。”目黑莲答完才觉得有些不寻常,“你没跟他联系吗?”
“每天都联系。”康二塞一口咖喱饭,慢慢嚼完,“……随便问问。”
目黑莲沉默一会,把自己的便当收拾好,“随便问问?”
康二耸耸肩,看他,“随便问问。”
“……好。”他说,“那我先回休息室了。”
工作的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碰手机,因此平常就放在休息室里,只有Raul偶尔会拿去玩。道枝骏佑在早些时候给他发了几条消息,问他有没有时间,好把迟到的圣诞礼物交给他。
他想了想,回复:
「可能比较晚才能结束,大概九点。」
那边很快也回过来:
「那刚好,晚上经纪人送我去参加一个试镜,应该也是这个时间结束,我回去的路上顺便把礼物带给你吧。」
他回了个「好」。
晚上回公寓,家里的小猫一如既往地在门响动的时候窜出来,目黑莲给它穿上可爱的圣诞主题服装,跟它玩了一阵,才一手抱着猫一手提着猫咪的航空箱下楼。
未来的猫主人来得比预计中迟,目黑莲把猫拢进过薄的外套里,共同蜷缩着。这几天东京是晴天,但积雪融化正是最冷的时候,他站了两分钟就想着要不要上楼去换件外套,最后还是决定先把猫和航空箱放进楼道里取暖。
道枝骏佑在二十分钟后终于出现,穿了一身臃肿长款的羽绒服,像个什么卡通人物一样跑到他面前,弯腰扶着墙看起来快断气了:“不……不好意思……堵车……”
目黑莲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没关系,别急。”
道枝骏佑又喘了一会才恢复正常频率的呼吸,把怀里抱着的纸袋子递给他,“……你的礼物。”
“喔、谢谢。”目黑莲接过来,往里面看了一眼,“……围巾?”他拿出袋子里米白色的围巾,棉线很柔软,摸起来很厚实,光看着就觉得暖。
“这是我妈妈织的围巾。”
“诶?”目黑莲有些惊讶,顿了顿。
“啊、不是,”道枝骏佑摆摆手,连忙补充,“她不知道……是织给谁的。”
目黑莲还要说什么,突然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很冷吗?”道枝骏佑注意到他穿的薄外套。
“冷。”目黑莲抱着围巾诚实回答。
道枝骏佑像是想起什么,低下头解了领子上的扣子,把长外套的拉链拉下来,然后双手掀开衣服,得意地给对方展示里面贴的六七张暖贴,“你看。”
“……”目黑莲说,“不烫吗……”
“不烫。”他轻声说,眨了眨眼,“……可以给人取暖。”
目黑莲这回才心领神会,愣了几个呼吸,还是上前一步抱住对方,手臂在衣服之下环住对方瘦削的腰背,温暖瞬间源源不断地开始传送过来,什么寒潮风雪通通进入时间暂停,他被纳入一个安全平和的领域,并且无比渴望可以长久地停留下去。
道枝骏佑也伸手抱住他,宽大的外套几乎可以把两个人都包裹,伴随着目黑莲渗入的冷气起先让他瑟缩,但很快又被体温加热,使得暖流在两人之间良性循环起来。
目黑莲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肩脖,淡淡的皂香盈满嗅觉,又飘渺得仿佛多呼吸几口就要消散。道枝骏佑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低声说:“好痒。”
“那不抱了。”
“……再等一下。”
两人又磨蹭了一会才分开,目黑莲从楼道里重新把太空箱提出来,递给道枝骏佑,“那,「目目」就正式交给你了。”
道枝骏佑红着耳朵郑重接过,“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目黑莲看着他说,“不要再丢了。”
他抿了抿唇,声音沙哑,“……不会了。”
tbc.
神所给的机会
第四章
金信转醒,自然意识到了自己随身的护甲被脱了下来,本能的触碰胸口,摸到了衣服上那凹下去的一点。
那是被利器刺破的,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有用利器对准他的心口,身旁的剑已经被取走,金信的只觉得心都寒了。
为什么?他一直以来都守护着高丽,守护着王,而王却要杀他!金信不能理解。
失血过多让金信有点虚弱,眼前有些发黑,王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金信跪坐在地上,金信很快意识到王回来,让自己跪的更符合礼一些。
或许是考虑到君臣的身份,金信努力压制着怒火,企图让自己的质问更加的温和一些,却听到“将军醒了就好。”
“我醒时想起朴中元曾与我说的两种取水方法,到外面去弄了一些水,...
第四章
金信转醒,自然意识到了自己随身的护甲被脱了下来,本能的触碰胸口,摸到了衣服上那凹下去的一点。
那是被利器刺破的,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有用利器对准他的心口,身旁的剑已经被取走,金信的只觉得心都寒了。
为什么?他一直以来都守护着高丽,守护着王,而王却要杀他!金信不能理解。
失血过多让金信有点虚弱,眼前有些发黑,王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金信跪坐在地上,金信很快意识到王回来,让自己跪的更符合礼一些。
或许是考虑到君臣的身份,金信努力压制着怒火,企图让自己的质问更加的温和一些,却听到“将军醒了就好。”
“我醒时想起朴中元曾与我说的两种取水方法,到外面去弄了一些水,”说着,就把手中的水囊递给了金信,“是仙人掌里的汁液。”
有水是好事,这事很快就分掉了金信的大部分怒火,“殿下可曾有喝过?”金信带着疑问去,王黎却只认为金信担心他会再次逞强,“我不渴。”
金信自然没有再次推脱,想来自己是多想了,拿起水壶将水全部灌入口中,若是平时他还能自制,现在却是忍不住将水全部喝光。
王黎取的水里还有一些沙子磨在口中。不过现在也没有谁会挑剔,见金信喝了水,王黎才同样跪坐在金信面前,握住了金信的那受伤的手腕,忍不住训斥于他,“还请将军明白,你还要带孤走出沙漠,所以不要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了!”
感受王黎手掌的温度,心本来就偏的没边的金信直接把黑锅推到了朴中元身上,听着王看似训斥实则担忧的话,刚刚寒着的心瞬间就暖起来了,“臣知道了。”
见外面已经黄昏,王黎才提出将剑置于盔甲之上,两人折腾了许久,将山洞里本有的树枝竖起来,才勉强搭了一个架子。“也不知道是否有用。”
晚上,两人吃了狼肉,王黎便说要与金信同睡。王黎并不认为这是出于担心,心软什么原因,只不过现在金信需要好好修养,方便带他出去,仅此而已。
王黎靠着金信的肩膀睡在火旁,觉得寒冷,又缩到了金信怀里,王黎睡不着,半做床半做枕头的金信自然也别想睡。
金信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等王黎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睡得彻底后,金信才忍不住触摸自己的外衣。
说不介意,那是假的。他有太多话想要问,最后却选择了沉默,什么也不问。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最后殿下都没有下手。
孔李 争吵
脑洞扩展,ooc预警,被欺负哭栋旭、冷漠渣(误)攻孔侑🈶️
孔侑和李栋旭吵架了,这么说不太准确,并没有大动肝火的面对面咆哮,只是孔侑在看到李栋旭因为连续熬夜终于发起低烧后开始了他第一次的冷战。连续几天了,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对话却少得可怜,仅限于“中午吃什么?”“拌饭”“好”这种日常必备用语。以往一见面就黏在一起头挨着头低低私语的时候一去不返,凝滞的隔膜横在两人面前,对视一眼都成了奢侈。
李栋旭最近忙到飞起,每晚没有早于凌晨十二点回过家的,匆匆睡几个小时再嘟嘟囔囔着爬起来,顶着黑眼圈被拉到另一个工作现场,根本没有和同居的爱人交流的闲暇。就这样持续了大半个月,某天早上...
脑洞扩展,ooc预警,被欺负哭栋旭、冷漠渣(误)攻孔侑🈶️
孔侑和李栋旭吵架了,这么说不太准确,并没有大动肝火的面对面咆哮,只是孔侑在看到李栋旭因为连续熬夜终于发起低烧后开始了他第一次的冷战。连续几天了,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对话却少得可怜,仅限于“中午吃什么?”“拌饭”“好”这种日常必备用语。以往一见面就黏在一起头挨着头低低私语的时候一去不返,凝滞的隔膜横在两人面前,对视一眼都成了奢侈。
李栋旭最近忙到飞起,每晚没有早于凌晨十二点回过家的,匆匆睡几个小时再嘟嘟囔囔着爬起来,顶着黑眼圈被拉到另一个工作现场,根本没有和同居的爱人交流的闲暇。就这样持续了大半个月,某天早上起来头昏沉沉的,鼻子也好像被堵塞似的运行不畅。他叼了片感冒药奔赴电台,越录越感觉力不从心,工作人员拿来的温度计显示38.7度。被经纪人强行押送回家并给了他一礼拜的假期要他好好调整,恰好在此时因为空档期在家休息的孔侑提着一袋垃圾出门,满脸潮红唇色惨白的病容给撞了个十成十。自那时起,孔侑就不再理他了。
高烧带来的畏寒让李栋旭裹在三层厚被底下依然浑身发冷。床头柜上的水和药片是孔侑给他拿来的,三餐时间到了再给他放上一碗饭,除此之外,孔侑甚至不会摸摸他的额头问问他有没有好一些。李栋旭顺着大开的门看着坐在客厅读剧本的孔侑的后脑勺,心神都有点恍惚了。他记得孔侑明明是看他磕了嘴唇都要上来给他呼呼的人,看着他的眼睛里永远都带着温柔的笑意,哪里会这样冷淡地对他,就好像,就好像嫌弃他需要被特意照顾,给人添了麻烦似的。
他有点想念那个会把他裹在羽绒大衣里一下下亲他鼻头的孔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走到孔侑面前,耳朵泛了红,支支吾吾半天才开了口。“哥我有礼物送你”“什么?”孔侑还算配合,“我哦”摆出做了几百次自以为卖萌绝杀技的花朵手势,疲倦的脸也努力挤出了点笑容。他是想让孔侑开心的,不料那人盯了他一会,随即扭头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读他的剧本去了,把李栋旭尴尬的晾在那里。李栋旭耳朵上的红渐渐消退了,转身离开那个无视他的男人回到床上去,抱着被子一阵阵的发着冷。
心里不好受,病也好得慢,三天过去温度丝毫不降,李栋旭在第四天一大早自己开车去了医院,排队付费验血折腾一遛够,直到中午才提着一兜药片回家。推开门一看,孔侑像个黑面神一样立在玄关,眼里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冷漠。
“长本事了啊,去医院都一声不吭自己去了,是不是什么也不打算告诉我,嗯?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了?”即使称不上吼叫也是差不多的激烈语气,炮弹似的打在李栋旭身体上。
李栋旭低着头,不想再看这个人的眼睛,侧身避开孔侑就要进屋。他速度够快了,却还是被孔侑一把抓住手腕,强行抬起他的脸。无处可避,在室外冻得发红的脸上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就这样暴露在孔侑面前,随着他的动作泪凝于睫,掉落下来,拖了长长的尾巴。
不想这样示弱,李栋旭胡乱抹了把脸就要抽出手腕,被孔侑一把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宝贝儿”孔侑的声音听起来慌乱的不行,手上的力量又加重了,李栋旭甚至觉得呼吸受限。“对不起我没想弄哭你的,栋旭一直不知道保重身体我才这么生气的,让你伤心了对不起”。李栋旭一直觉得自己虽然屈身人下还是非常爷们,听了这话却完全控制不住泪腺。就像受了欺负的小孩子在外面还是坚强的样子,回家被妈妈询问了马上委屈大哭一样。这些天生着病身体一直难受着,孔侑对他又一直叫人心寒的冷淡,他甚至因此猜想孔侑是不是彻底对他厌倦,想结束这段关系。就这样内心煎熬着过了几天,猛然听到孔侑的告白,强行抑制住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他哭得一抽一抽,被孔侑捧着脸一点点用手指抹去那些泪水。孔侑眼里的焦急和心痛是久违了的温度,李栋旭打着哭嗝还不忘断断续续的控诉,“我生病了..生病了你也..也不照顾我,故意..冷落我,还...嗝...还吼我,太坏了”一边流泪一边打着嗝骂人的李栋旭实在可爱,孔侑心里酸软,暗骂自己前几天真是过分得可以,抱着人用嘴唇一点点吻掉那白皙皮肤上的泪水。
李栋旭在孔侑的温柔攻势下逐渐软化下来,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在孔侑肩窝小小声讲话,“我知道哥心疼我,我只是想拼一把,想和哥并肩前行...”“笨蛋!我们栋旭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了!再说做为夫妻共同财产,我挣的钱还不是你想花就花吗!”“喂!说什么夫妻啊!”李栋旭气势十足的大吼,随后察觉到什么的抬眼一看,孔侑笑得像偷到鱼的猫,“这么有活力看来是好了啊,不如趁机再做做运动发发汗吧”。孔侑抱着穿得像只小熊的李栋旭就往卧室走去。
【舟渡】远灯
又名:嘟总什么时候才能为老骆操一回心啊!
是我最喜欢的受伤梗!【。
正文==========
“骆一锅的猫粮比例我贴冰箱上了,你看着加,不然它掉毛。等等别挂,我还没说完,我回去检查你有没有穿秋衣秋裤……喂?费渡?!”
陶然终于没憋住,“噗”地放了个气。
骆闻舟面色不虞地看着被挂电话的界面,睨了陶然一眼:“哎哟别憋坏了你可劲笑吧——费渡以前在你们家也这么让人操心吗?”
听他这么一说,陶然抹掉眼角的泪花,略略收起了笑意。
他想起了那个沉默的少年。
那几年时间里费渡从不给他多添一点麻烦,甚至能帮他留意许多琐事,和后来的费渡相比,那个孩子的敏锐只是初露端倪,而之后的几年...
又名:嘟总什么时候才能为老骆操一回心啊!
是我最喜欢的受伤梗!【。
正文==========
“骆一锅的猫粮比例我贴冰箱上了,你看着加,不然它掉毛。等等别挂,我还没说完,我回去检查你有没有穿秋衣秋裤……喂?费渡?!”
陶然终于没憋住,“噗”地放了个气。
骆闻舟面色不虞地看着被挂电话的界面,睨了陶然一眼:“哎哟别憋坏了你可劲笑吧——费渡以前在你们家也这么让人操心吗?”
听他这么一说,陶然抹掉眼角的泪花,略略收起了笑意。
他想起了那个沉默的少年。
那几年时间里费渡从不给他多添一点麻烦,甚至能帮他留意许多琐事,和后来的费渡相比,那个孩子的敏锐只是初露端倪,而之后的几年他是在无师自通地一点点把自己藏好。
包括他作天作地的“费爷”时期,也只是他想这么做而已。
费渡从来都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能自由地操控自己。但陶然相信他骨子里还是十几岁时候那个早熟又乖巧的费渡。
所以陶然知道费渡有给人使绊子这个爱好……还是在费渡第一次整骆闻舟的时候。
“当然不是。”陶然一脸正直,“费渡一直是个好孩子。”
骆闻舟:“……”
“头儿啊头儿,”朗乔一边啃着骆闻舟给她带的包子一边含糊地说,“你就跟个老妈子一样你心里没点数吗,哪有人一大早刚出家门就叨叨个没完没了的,搁我我也烦啊。还有你居然让人家费总一个大好青年穿秋裤!”
一到冬天,骆闻舟和费渡就穿多穿少的问题恨不得打起来。隆冬腊月骆闻舟看费渡一眼都觉得眼睛要冻上了,费渡是觉得骆闻舟一定是被什么糊住了双眼,羽绒服这玩意儿简直是核爆级别的丑。
还有秋裤,费渡第一次见骆闻舟给他买的那条肉色花纹秋裤,就一脸扭曲地扔进了骆一锅的窝里。更别说骆闻舟还提议让他穿毛裤。
但骆闻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对秋裤有那么大意见,他指着朗乔痛心疾首:“秋裤怎么你们了!还有陶然,你们知道你们这叫什么吗,叫胳膊肘往外拐!几顿宵夜就把你们收买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队长!”
另一个在早餐袋里摸索的队员奇怪地接话,“费总是队长家属,这怎么也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啊。这叫那啥……”
“曲线救国。”肖海洋推了下眼镜,腼腆一笑。
骆闻舟:“……”君将不君,国将不国。
骆陛下还沉浸在权力架空的屈辱当中,朗乔抱着手机偷偷发了几条消息邀功,满意地收到了费渡给她发的大红包。
——整个刑侦队除了队长都知道,费总收买人心的手段,当然不止宵夜。
*
半上午骆闻舟接到个指令,说X区发生恶性案件,让他带队过去。
骆闻舟坐上市局那辆破车的时候没来由地感觉不太好,像山雨欲来的那种乌云压顶,沉沉一片,乌漆漆地罩在头上,见了就让人压抑和烦躁。
根据多年的工作经验,骆闻舟知道第六感这种东西是相当不讲道理的,虽然有悖马克思唯物主义,却也不由得置之不理。
又老又破的劳模车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响声,仿佛一头快累死的耕牛在呼哧呼哧喘气。骆闻舟看了眼一如往常的陶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精神太紧绷了。
他感慨道:“陶然,咱们这行仔细一想竟然还是个高危职业呢。”
陶然从资料里抬起头,用一种“你是不是又犯病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骆闻舟又想起前些年在那桩大案里殉职的年轻烈士。
初出茅庐,朝气蓬勃,对未来可能还有这样那样的幻想,对过去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他们生命的终止,该的不该的全都一了百了,像风筝挣断了线,但线头这一断还牵在生者的手里。
当初烈士墓前有位嚎啕大哭的母亲,边哭边对着冰凉的墓碑说,妈只有你了,你怎么那么舍得走啊,骆闻舟至今还记得。
他想,如果是他不得已进了那个小方盒子,费渡可能不会原谅他。
“陶然,你说我要是死了,你们怎么办,我爸我妈怎么办,还有费渡。”
……他也只有我了。
“你瞎想什么。”陶然皱了皱眉。
骆闻舟笑了一下。
到了地方骆闻舟先去找负责人,经过一栋写字楼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群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
骆闻舟在这群人里一眼挑出来了最人模狗样的那个,他正低声和人谈着什么,头发最近有点太长了,随着他转头和低头,时而滑下来遮住侧脸。
他混在这群要么谢顶要么啤酒肚的“精英”当中,尤为赏心悦目。
“费渡。”
费渡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骆闻舟这边,眼里露出一点诧异:“你有案子?”
“是啊。”骆闻舟说着已经走到他跟前了,“你不是说今天在家休息吗?”
“他们临时叫我过来谈个合作,推不掉,我又要养公司又要赚钱养家,毕竟我是我们家的经济支柱。”
骆闻舟:“……”
和费渡商谈的那位寻了个理由告辞,骆闻舟才发现他也是个外貌气质都很出挑的人,虽然年轻却并没有浮躁感,整个人凝练、一丝不苟,甚至不卑不亢。
一看就是个经历绝对不凡的青年才俊。
“下次一定合作,魏董慢走。”费渡笑道。
等人差不多都走远了,费渡才把谈公事时那种“费总式微笑”给收了起来,和骆闻舟说:“我觉得不对劲。”
骆闻舟一愣:“什么不对劲?”
费渡说:“这回他们突然打电话让我过来,又到这种偏僻的地方谈合作,刚刚的会上看他们明显没准备充分,只是想找个理由把这帮老……总,集合在一起而已。”
“所以你有什么高见?”
费渡:“这家公司不能谈,可能要骗我钱。”
骆闻舟:“……”可真是不得了的见解。
案件本身虽然残忍但并不复杂,骆闻舟他们折腾一番,出来晚饭点都快过去了。
骆闻舟赶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费渡果然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只要他不接电话,费渡通常不会打第二个,别人家那种玩命催爱人回家的事情他们家根本不会发生。
骆闻舟羡慕过一阵,不过后来想象了一下费渡干那种事,立刻把这个幻想扼杀在了摇篮里。
“骆队。”肖海洋噔噔噔跑过来,骆闻舟给费渡发了条短信让他先回家,又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等差不多了,骆闻舟一看手机,费渡给他回了一条:“‘海宴’的烤小牛肉你喜欢吃吗?”
骆闻舟放下手机,视线扫了一圈,果然发现了倚在护栏上玩手机的费渡。
那人似有所觉,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桃花眼悠悠一弯绽开一个笑。
查案的身心俱疲瞬间不知道飞到哪去了,骆闻舟累得要死的心突然开始瞎扑腾。
“他这么好。”骆闻舟想,“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他讨厌?”
当费渡肯把真心团吧团吧塞到骆闻舟怀里,骆闻舟才发现它像块流光溢彩的琉璃。
他有点急躁地走过去,恨不得一步就跨到费渡身边似的,“等很久了?”
费渡收起手机:“接媳妇儿下班,应该的。”
骆闻舟揽过他的肩,靠在他耳边道:“小伙子,我掐指一算,你媳妇儿今天怕是下不了班了。”
“所以我问你吃不吃那家的牛肉,我不想委屈自己跟你们吃盒饭。”
骆闻舟:“……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我们其实连盒饭都没有。”
说着费渡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嗯,十一份,辛苦了。”
“……”
算上技术人员,骆闻舟一共带了九个人过来。
骆闻舟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队员都把他当亲爹了。
不过他还有最后的嘴犟:“费渡同志,勤俭节约艰苦奋斗才是我们人民公仆的作风。”
费渡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人民又不只有你一个公仆。”
费渡:“但我只有你一个。你说人民疼你还是我疼你?”
……
这话很好听,但骆闻舟听在耳朵里,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好像送到了。”费渡挣开他的手,“我去取。”
不知为什么,费渡离开他怀抱的时候,那种莫名的不安和恐惧又涌了上来。他一把抓住费渡的手腕:“等等,我去吧。”
“还是我……”
“乖。”
“骆闻舟?”费渡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骆闻舟的表情很少像现在这么凝重。
但骆闻舟已经朝那边走过去了,那边停着一辆送货车,有个人已经在警戒线外站了很久。
费渡不错眼地盯着。
那人把东西递给骆闻舟,好像还顺便扯了几句闲天。
骆闻舟伸手要接。
……
一切都在一瞬间,一道寒芒几乎要刺瞎费渡的眼,转眼没入骆闻舟腹部。
“骆闻……”
费渡瞳孔骤缩,脑中“轰”了一下,闪过无数个念头,又好像全都碎了什么都不剩下。
一瞬间的麻木席卷了全身。
然后他奔到骆闻舟身边,头脑一片空白看着从他指缝里汩汩冒出的鲜血。
费渡几乎感到了那种从灵魂发出来的战栗。他脑中全是腹部中刀浑身浴血的周怀信……甚至十五岁时那个阴暗的午后,他推开家门时看到的一室枯萎。
最快反应过来的是朗乔,箭一样冲过来,看到骆闻舟眼睛都红了。
骆闻舟靠在墙上:“你别管,去追那辆车,车牌号是……还有海洋,你和小乔一起去。”他对后面的肖海洋吩咐道。
“还有小马……”
“骆闻舟你他妈给我闭嘴!”这一声是陶然,他满头大汗地拎着对讲机跑过来,边跑边下指令追捕那个送货员,“开车去左边过两条街可以堵他……费渡,麻烦你叫一下救护车。”
费渡掏出手机,捏得指节发白,却怎么也摁不亮屏幕。
然后一只大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指尖还带着蹭完以后淡淡的血迹。费渡抬头,骆闻舟正看着他:“别怕。”
费渡沸腾的大脑好像“咔哒”一下就熄火了,慢慢褪回到正常的温度,他这才有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怕。
怎么会不怕。
骆闻舟看他眼尾发红,简直要掉了魂的样子,一边是心疼,一边竟然还有点欣喜,有种终于把捡来的野猫养熟的感觉。
费渡按那种把自己隔绝在人群之外的活法过了二十几年,喜怒哀乐都是站在外边学的,不幸的是只学到了皮毛。骆闻舟把他一把拽进了红尘,就是想让他滚一身七情六欲。
他竟然觉得这一刀伤得也不是很亏本。
费渡打完了电话,站在那儿,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骆闻舟。
骆闻舟的脸色很不好看,腹部大量失血夺走了他脸上全部的血色,但还挤出来个微笑:“别急啊,没事。”
“我算是明白了”,费渡想着深吸了一口气。每次自己作天作地伤痕累累的时候,为什么骆闻舟会生气,甚至变得神经质。
有一种名为“你居然敢受伤,你把我当什么”的思想感情在作祟。
费渡俯下身,看着骆闻舟身上的血,竟然无从下手,最后只好捏住他的袖子,不着力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骆闻舟竟然还有力气躲了一下,自然是疼得一抽:“诶,血沾你身上了。”
费渡不理他。
“……那你别让我洗啊。”
费渡的声音从他颈侧传出来:“三万的风衣,你洗不起的。扔了吧。”
“……”好狂妄这小子!
骆闻舟失血过多,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了,他往费渡那边侧了侧耳,说: “费事儿,我好像还有句话没跟你说过。”
他感到费渡呼出很长的一口气,然后一个柔软而小心的吻落在他脖子上。
“你闭嘴,我知道。”
*
深夜,费渡在无休止的噩梦中醒过来,感觉额头上冷汗涔涔,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几秒钟之后,“腾”地从床上坐起。
“骆闻舟没事。”费渡想。只是皮肉伤和失血过多而已。
但费渡孤零零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觉得这觉是没法睡了。
他爬起来收拾自己,在镜子中看到一个眼下浮肿,面色苍白的人。
骆闻舟临晕过去之前,还和费渡起了点小争执。费渡想把他安置到自己熟悉的私人医院,骆闻舟坚持要去普通医院,声称自己这点小伤小痛不值得那么浪费。费渡舍不得和他吵,又气得不行,恨不得一下子把他揍晕了直接带走。
后来骆闻舟进手术室,费渡安静地在外面坐了几个小时,他真有那定力一动不动。他那时候有点后悔,如果骆闻舟有点什么,那他和骆闻舟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一句毫无意义的气话。
这么想着费渡突然感觉心里塌了一块,好像是来迟了的巨大的恐慌。
他和骆闻舟之间拉拉扯扯了许多年,但过日子也没多久,起码没有一辈子那么久。就像骆闻舟说有句话没告诉他,他也有,比如他就不想让“到底住不住私立医院”这个小冲突成为遗憾。
所以骆闻舟不能死。费渡不想再流浪一次了。
陶然办完入院手续过来看见费渡简直吓坏了,手术室里躺的那位脸色都不一定有他的难看,还以为费渡有什么想不开,结果费渡轻松地打了招呼,还要跟他讨论案子。
费渡其实抓到了事情的线头,但没有继续往下扯。他找人查了今天找他的那家公司,顺着一件一件查下去的破事像下水道一样又臭又乱又没有尽头。费渡还判断出今天拿把刀子应该是冲他来的,骆闻舟只是运气不好替他挨了一下。
他顿了顿,想起骆闻舟坚持要自己过去那时候,觉得这不是运气说得通的,骆闻舟就像选谁不好要他做伴侣一样,是上赶着找麻烦。
“你说你这不是闲的吗。”费渡站在骆闻舟病床前想。
他赶走了门口站岗的肖海洋——那小伙子精神忒好,在门口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半夜真怪吓人的。
骆闻舟睡着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来张扬,他早就不是刚毕业那时候的热血愣头青了,连着长相一起成熟、平和,当年刺儿头一样的小警察已经成了肩负着沉重担子的队长。
这是一个热爱救赎的男人。费渡觉得。就跟外国片里的超级英雄一样耿直天真。
次日清早骆闻舟睁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完整的起床程序应该是被第三遍闹铃吵醒,掀飞骆一锅,然后抓着看他笑话的费渡来个早安吻。
这天早上没有闹铃,没有骆一锅,没有费渡,他还郁闷地发现手背上多了好几个针孔。
他这头正郁闷,门推开了,费渡一身清爽地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束玫瑰花。
骆闻舟:“……”有探病送玫瑰的吗?
“醒了?”费渡看了他一眼,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把花插进带来的花瓶里,找了个地方摆好。
骆闻舟郁闷得不行。
晕过去之前还看到费渡担忧的样子,怎么睡了一天一夜就打回原形了?……不过他本来也没指望费总一边以泪洗面一边不眠不休地守着他,那是小白言情的女主剧本。
骆闻舟清醒的消息不知怎么不胫而走,十分钟以后大门“哐”一下被推开,郎乔红着眼睛进来对着骆闻舟劈头盖脸一通骂,骂到最后没词儿了连“你要是敢有事我就篡你的位”都说出来了。
骂完大概觉得也挺丢脸的,郎乔抹了把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给气出来的眼泪,夺门而出。
骆闻舟懵了半天,然后听见费渡凉凉地问:“还敢吗?”
骆闻舟又懵了,他好像从费渡这句话里隐约察觉出一个信息:费渡生气了。除此之外他还嗅到了一丝丝抱怨。
竟然有点开心。
费渡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俯下身,一只手越过他撑在另一边的床沿儿上,看起来像把他拥进了怀里,其实一点也没敢碰到他。费渡抵着他的额头说:“以后不许这样了。”
费渡的眼睛泛红,还透着血丝,骆闻舟一怔:“你别哭。”
“嗯?”费渡也愣了。
这时候大门又被推开了,被郎乔甩在后面的肖海洋喘着粗气说:“费……费总,还是我来照顾骆队吧……您守了一晚上,赶紧去休息一会儿……”他好不容易直起腰,扶了扶眼镜,才看清床上俩人的姿势。
肖海洋动作比飞还快,嘴里一边喊着“对不起打扰了”一边把自己关在了外面。
费渡淡定地从骆闻舟身上起来,面色如常地说:“想吃什么?不过我估计你也只能喝粥。”
费总还是头一次转移话题这么生硬。骆闻舟:“哦,你守了一晚上,得养胃,一起喝粥吧。”
费渡:“……”
后来连续好长时间,肖海洋都发现自己的奖金变高了一点点,但是他始终没想明白缘由。
费渡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对着他似乎露出了冷笑的表情,肖海洋毛骨悚然,但也没想明白缘由。
在医院住了没几天骆闻舟就要求出院,陶然摁都摁不住。
“麻烦,我不喜欢消毒水味,这个护士对我太粗暴了。”
陶然翻了个白眼:“您老什么时候转性成了大小姐了?您是没住过院啊?”
“费渡也不喜欢医院。”
“……哦。”
出院那天费渡开了最稳的一辆大车接他,生怕把骆闻舟颠出个什么好歹来。
结果下午出的院,一直堵到了华灯初上才堵回了家。骆闻舟看了一眼自家的方向,费渡留了一盏灯,光亮静静透出窗外,仿佛透着丝丝暖意。
家家户户的灯也此起彼伏地亮起来了,伴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和各不相同的香味。
被费渡扶着下车,骆闻舟觉得自己跟个老爷子一样,跟老伴互相搀扶,走进了一片人间烟火,笃定地走向他们的归宿。
犹如归笼的飞鸟,停泊的游船。
远的是灯,亮的是光,黑夜里安安稳稳的,是家。
END
P.S.挂的那两篇下个月补档,我在微博弄个新链接试试……
我微博就叫前尘冷雨啊能搜到的吧?
[默读]《圣诞节的鸽子汤》(舟渡) - 1
【默读24h - 16:00】
圣诞节的默读24h,大家都发各种小甜饼,让舟渡甜甜蜜蜜地过圣诞。原本我也想随便写个5000字小甜饼就能交功课了。
没想到最后脑洞开出来是正剧刑侦向,走剧情流,先糖再虐。
更惨的是,还玩脱了……字数严重超过预计,可能要20-30k,绝对来不及写完,当前这一部分已经有10k了。圣诞节只能发第一part,接下来的会慢慢更新,保证不坑。
所以这篇文的题目,完全说明了这篇...
【默读24h - 16:00】
圣诞节的默读24h,大家都发各种小甜饼,让舟渡甜甜蜜蜜地过圣诞。原本我也想随便写个5000字小甜饼就能交功课了。
没想到最后脑洞开出来是正剧刑侦向,走剧情流,先糖再虐。
更惨的是,还玩脱了……字数严重超过预计,可能要20-30k,绝对来不及写完,当前这一部分已经有10k了。圣诞节只能发第一part,接下来的会慢慢更新,保证不坑。
所以这篇文的题目,完全说明了这篇文的本质啊哈哈哈~
P.S.,这文里藏了很多小彩蛋,欢迎寻找。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清脆的铃声划破了卧室里昏暗的宁静。
一只手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来,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两下就捕捉到了声音源头,在它顶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企图叫嚷第三遍的闹钟乖乖地哑了火。
骆闻舟伸了一个懒腰,翻了个身抱住枕边的人,贴着那人的后背眷恋地蹭了蹭。似乎还嫌不过瘾,又拨开柔软凌乱的头发,埋在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大口。
温暖的皮肤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沐浴液香味。
“……嗯?”
被扰了清梦的人眼睫颤动了一下,模糊地嗯了一声,混着氤氲的鼻音听起来就像小猫慵懒的抗议。
他的脸贴着骆闻舟的胳膊,索性就着姿势侧头亲了一下,眼也不睁,哑声问道:
“早啊师兄……几点了?”
说话间的温热吐息在嘴唇碰触过的微湿皮肤上游走一遭,羽毛轻搔般的酥痒酸麻,撩拨得某人大清早精神饱满的某个部位又蠢蠢欲动起来。
偏偏这个始作俑者此时尚未清醒,头微微侧向一边,无知无察又毫无防备地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仿佛在向食肉动物发出“请来吃我”的邀请。
骆闻舟天人交战了一瞬,决定还是听从本能的召唤。他半支起身子,试探地低头亲了亲怀里的人。
费渡掌管调情的那部分神经似乎还没睡醒。他半醒半睡间唇瓣半启,毫无抵抗地任由骆闻舟入侵游走,顺从得与清醒时像是两个人。
当年牵连甚广的那起大案已经过去一年了。在骆闻舟爸爸式的无微不至照顾下,曾经作天作地的费总经历了数次肉体和精神的惩罚后,乖乖地接受了骆大爷老年人式的养生作息,平常到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该清醒了。
今天却是少见的赖床。闹钟响过之后依然双眼紧闭,眼下的微青带出几分倦容,敞开的领口隐约可见一片红痕。
温顺又可怜,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只被欺凌了一晚上的小动物。
骆闻舟低头撇了一眼,从四面八方涌起的一股柔软的保护欲,像温水一样充溢满了心房,把刚刚冒头的躁动给按了回去。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费渡头顶细软的毛发。
“才八点,还早。你今天没什么事的话,就再睡一下吧。”
8:00
“不了,我起来。”
费渡费劲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坐起来的动作却顿了一下,脸上闪过几分难以言喻的表情。
骆闻舟忙扶住他,又伸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还好,没发烧。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骆闻舟有点心虚内疚,恶人先告状地在费渡额头上弹了一下:“报应了吧,看你下次还敢瞎折腾不。”
“……”
费渡无言地看着他,对骆大爷的不要脸有了全新的认识。
“那,我下次再‘折腾’的话,你……不要么?”费渡一边说,一边用被子里的腿蹭了蹭强装正直的对方,满意地感觉到某个地方变得更正更直,简直要呼之欲出了。
于是费渡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像是一只得逞的猫。
“——还是师兄你是想表演一下什么叫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老实的?”
费渡睁眼前和睁眼后活脱脱两个人格,再一次证明了那乖巧柔顺的假象完全是一场幻觉。骆闻舟不知费总和锅总到底谁带坏了谁,总之他现在越来越有养了两位祖宗的无力感。
于是干脆愤愤地起床,捞起床边的外套扔到这位祖宗头上,连同不太有说服力地一句辩解“我这是男人早上的自然反应!”……
以及要努力忽视外套下面传出来的闷笑。
等骆闻舟洗漱完毕时,费渡已经披着外套靠在床头坐着,在惯例地拿手机查看一日行程和新闻。
握着手机的手指修长,关节适中,看起来很像是钢琴家的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细窄的手腕上浮现出几道淡淡的淤青,破坏了白皙皮肤的完整性。
骆闻舟一边换衣服,一边指了指费渡的手腕:“这里……怕不怕被你们公司的人看到?要不要遮一下?”
费渡低头看了眼手腕,笑了一下:“没事,过两天就散了。而且我今天不回公司。陆嘉和周怀瑾在莲花山开了个庄子,约我过去看看。”
骆闻舟问:“陆嘉来接你?”
费渡说:“不麻烦他来回跑了,我自己开车过去。”说罢看了眼骆闻舟,笑了,“都过去那么久了,该清除的都清除完了,出个门哪里哪里还用贴身保镖?而且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弱的人么?”
骆闻舟点点头,认同了前半句。作为那件案子的经办人,他最清楚有所牵连的根系都拔除到了什么程度。
他一边提裤子一边说:“早餐在桌子上。我在自动炖锅里放好了材料,是鸽子汤,晚上如果你回来得早就先喝点汤。”
“怎么,今天圣诞节,警察叔叔还要加班啊?”
“应该不会弄很久。听说几个有案底的人来了燕城,我布置一下就回来。比隔壁市的要好,他们又是车辆失窃又是人口失踪的,估计他们队长这个节不好过了。”
大概是感觉到了费渡的视线,骆闻舟系腰带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睨了一眼:“……费总,再看要收钱啊。”
费渡轻轻舔了舔嘴唇,点点头道:“好啊,多少钱?干脆这样,你来做我秘书,随你开价,只要任我看就行,如何?”
骆闻舟说:“……你这是想包养我,还是想白天有事秘书干,晚上没事干秘书?”
费渡说:“都行啊,有区别么?”
看看,这就是腐朽的资产阶级!
骆闻舟看了看表,觉得再聊下去估计这个月的全勤奖要悬,那样就更加给了邪恶的资本主义耀武扬威的机会。
他匆匆地在费渡脸上亲了一下,拍开一只企图趁机揩油的爪子,又把睡得四脚朝天的骆一锅揪过来狠狠地揉了一把,就上班去了。
8:30
“老大,早啊!”
市局门口,郎乔从正在锁车的骆闻舟身边走过,轻快地说,顺手接过骆队手上那一大袋的豆浆油条包子。
即使是跟费渡过上了安稳的日子,骆闻舟也没放弃为市局刑警大队的各位带早餐的服务,早餐依然保质保量。
可队长总是踩着考勤时间上班是一个问题,日积月累下来,刑警大队的诸位都快被考勤打卡的时钟养出了巴普洛夫效应了——一听到打卡钟跳表的时间就开始流口水。
骆闻舟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二人踏着打卡钟的跳表声音进了门,活像拎着一桶饲料进笼子的动物饲养员。
一办公室就看见陶然和肖海洋凑在一起低声在讨论什么。
“早啊,陶副,”郎乔笑嘻嘻地拿起两份早餐递过去,“在讨论什么呢?”
肖海洋抬头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耳朵尖掠过一抹红。
陶然摸摸鼻子道:“哦没事,我和小肖在讨论圣诞礼物的问题,我呃原本的计划是想送束花再一起看场电影什么的,小肖说我这样好像不太合适。”
郎乔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子上,咬开一个包子:“天,什么年代了还抱着花看电影,太老套了……小眼镜说的没错,确实不合适。”
陶然说:“小肖说我这样不够隆重,他打算送些更大的东西,比如半人高的泰迪熊什么的,说杂志上很推崇这样重量级的礼物,肯定能打动女生的心。”
肖海洋没料到突然被抖落了出来,局促地低头推了推眼镜。
郎乔含着半口包子愣住了,上下仔细打量了肖海洋一圈:“小眼镜同志,我终于相信你是凭实力单身的了。”她突然眯了眯眼,凑过去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等等我好像错过了什么八卦——小肖同志你有目标了?快向组织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肖海洋的头微微后仰,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头顶简直快要冒出蒸气来。
长公主大概是觉得这堆单身狗实在无药可救,夸张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拍拍陶然的肩膀:“陶副,虚心求教是好事,但也要问对人。问小眼镜有什么用,直男审美两个凑一起也不能负负得正啊。”
陶然虚心求教:“那……你的意见是?”
“我是可以给点参考,不过我担心我这种女汉子的喜好和常宁姐的差异太大。在送礼这事上,你还可以问骆老大啊。”
骆闻舟在旁边有幸目睹了陶然无意中报了一年前的一箭之仇,忍笑到快内伤,吃瓜吃得正开心,不料风头一转话题就引到了自己身上。
陶然狐疑地望过来。
郎乔早就被费渡的五星级酒店特供宵夜养得死心塌地:“像费总这样的极品霸道总裁都能攻略下来,骆老大肯定有过人的技巧!对吧父皇,圣诞节你打算给母后送点什么?说出来教育教育这些死直男们。”
对骆闻舟的送礼风格了如指掌的陶然挑起了眉。
骆闻舟:“……啊,呵呵。”
陶然:“……哦,受教。”
郎乔:“卧槽不会吧,父皇你居然什么都没准备?!就算傍大款也不能这么敷衍啊,难道是打算肉体……”
骆闻舟看她越说越不像话,干咳一声黑着脸敲了敲桌子:“少废话,干活干活!”
看老大脸色不豫,众人立刻鸟兽散了。
骆闻舟回到座位上,骚了骚头。
他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准备,不过早上被郎乔这么一搅和,他也开始担心自己那过于实用主义的礼物会不会也……太“直男”?
他打开电脑翻了翻最近的案件记录,开始写事件报告。旁边的手机一震跳出一条信息。
费渡:听说师兄今晚打算奉上鲜嫩的肉体当圣诞礼物?
显然这个“听说”是听谁说的,不言而喻。
骆闻舟冷哼一声,某位吃里扒外的闺女接下来恐怕要没好日子过了。
又一条信息进来。费渡:不过也好,总比去年的本命年三件套要好得多。
骆闻舟运指如飞:你对去年的礼物有什么意见么?红色多符合圣诞气氛啊。
费渡回了一个表情图,一个人做作浮夸地端着杯红酒,周围一圈彩色的字走马灯般的闪烁扎眼:为友谊,干杯!
……这小兔崽子!
骆闻舟无视这中老年表情包的低段位嘲讽,在输入栏里写着:费总你是来打探消息的么?你今年有什么计划啊?
手机安静了一阵子,然后进来了一条消息。
骆闻舟拿起点开,费渡发来的是一张照片。看得出他已经穿戴整齐出了门,坐在驾驶室里,似乎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他半倚着方向盘,领口敞开一条诱人的缝隙,一手举着手机,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着镜头,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搭了个圈摆在嘴前,透过指圈能看到嘴唇微张,露出一点殷红的舌尖。
这极具暗示性的画面仿佛是一颗燎原的种子,让骆闻舟只瞄了一眼就觉得全身的血液快要沸腾成蒸汽从毛孔里喷发出来。
这祸害要成精了!
他扔下手机,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党规政纲什么的在心里默念几遍,才勉强压抑住心底喷薄而出的躁动,决定晚上回家再身体力行地教教这祸害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9:00
费渡拍完照片后手机就一片沉默,直到车子开出了城,才收到骆闻舟的回复。
骆闻舟:费总想拿自拍混过去?不太厚道吧。
紧接着,另一条信息又追了过来:出门穿太少了!
现在时间还早,从市区通往莲花山的这条路的车流量很少,开半天才稀稀落落的两三辆,不需要像在市区开车那么小心谨慎。刚过冬至,北方的冬天一贯的干冷,不过今天难得天气好,阴云的裂隙间洒落一条条的金光。
费渡闷笑一声,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拿起手机刚想回复,又一条信息进来了。
这回是陆嘉。他自诩是上一世纪的老人家,发微信总是爱语音,能不打字就不打字。语音信息里他的声音依然是那样大大咧咧:“费总,起床了没?今天约好了要来我们这里的,别忘了。”
陆嘉日子过得闲散随意,最近的精力都投入到筹备这个庄子里。也许是终于找到了人生目标,整个人都变得积极亢奋。费渡觉得他简直就像老男人焕发第二春。
费渡点下语音键,拿起手机道:“陆嘉你大爷,别催,我都到半路了,现在开到——我操!”
左侧车前突然冲出一条土狗,费渡注意力在手机上,等发现时已经有点来不及了。他重重地踩下刹车,同时方向盘下意识地往右一带。
不巧右侧刚好有车。在两道刺耳的刹车声中,费渡的黑色保时捷猛地冲向了行驶在右侧车道的大众,接着就是一声撞击,两辆车同时停了下来。
费渡握着方向盘愣了愣神,苦笑了一下揣了手机开门下车查看。还好车速不快加上刹车及时,两车的损伤都不大,框架没有变形,安全气囊也没弹出。大众的左前侧有刮伤和凹陷,保时捷的右车灯碎裂。
对方的车门推开,下来了3个男人。为首的那个驾驶员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眉毛上一颗红痣随着暴怒而上下跳动,不等费渡开口就不管不顾地吼:“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啊?!你那驾照捡来的吧?有你这么开的么?!”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车前跑出一只狗,紧急避让,这位兄弟别生气。”费渡自知理亏,微微后仰让过了对方喷溅的唾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了过去,“先别急,消消气,兄弟我们留个联系方式,我来报保险,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报个警,留个现场记录什么的……”
“屁!光知道报保险,有个鸟蛋用!还报警?!老子就是警察,你要报警,来来来报上来吧!”那驾驶员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再配合他壮硕的体型,费渡被精心裁剪的定制西装勾勒出的修长身形在对方面前显得……毫无战斗力。
费渡愣了一下神。他一直以警方家属自居,搞了半天原来是自家人啊。他笑着问:“不知这位兄弟是哪个部门的?说不定……”
“老子市局的!所以你报警叫那什么劳什子,最后不都还是要老子出马?”驾驶员敲了敲保时捷的车前盖,“啧,一看你就是那种开豪车是少爷党,估计没少惹事吧,出了事就要我们警察给你擦屁股?都他妈闲的!”
“市局……?”费渡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出入市局多次,市局的上上下下早就混了个脸熟。可这几位确实没见过。
他把手放进口袋里,笑了一下:“哇哦,今天真是运气好,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市局的警察叔叔,感觉可以跟我朋友们炫耀一下了!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看看传说中的警官证?”
“你他们瞎叨叨啥——”驾驶员瞪着眼睛,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同伴伸手拦住了。
那人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从下车以来一直在一旁和另外一个板寸短得几乎能看见头皮的人说话,大概是看这边驾驶员的情绪有点激动,他走过来打量了一下掉了半边车灯的保时捷,目光在费渡的脸上扫了两圈,笑了笑说:“抱歉,我们今天出来办案确实有点急,这兄弟脾气暴躁了点,别介意。若我没认错,你是费渡费先生吧?”
那灰围巾大概是驾驶员的上司,被他拦了这么一下,驾驶员就跟被缝了嘴巴的青蛙一样,虽然从眼睛能看出依然一肚子的怒气,但一声也不吭地让到了一边去。
被一口叫破身份的事费渡不是第一次碰到,毕竟作为燕城曾经的头号纨绔公子兼费氏集团的现任当家,他的脸时不时会出现在媒体报刊上。
他点点头,主动和对方握了个手,大概是嫌冷很快又把手揣回了口袋里,视线从对方敞开的夹克衫里望进去,在腰侧停留了一瞬就不动声色地移开,微笑着说:“对,我是费渡。你们是市局的刑警出来办案的吧?这次确实是我的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现在天气冷,这远宾路的风也大,咱们再这么杵着估计都要吹感冒了。我看你们这辆途观还没上车牌,这车门和左前侧的白漆都要补,估计也不好报保险。要不这样,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你们车辆的全部维修费都有我来承担,以及耽误你们的时间太不好意思了,这误工费什么的你大概算一下给我个数字,我让我秘书来跟进处理。”
那灰围巾说:“哎,都是为人民服务,本职工作,哪有什么辛不辛苦的。费先生也不必在意。车辆擦撞是常有的事,只是有点小麻烦罢了,我们也不是……”
费渡一边听对方东拉西扯的一边眯起眼睛。他总觉得脑子里有某根神经一直在上蹿下跳地发出警报信号。
他漏了什么?等等,面前除了这个灰围巾,就只有站在一旁的驾驶员了。
那个板寸去哪里了?!
费渡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属于直觉的某部分警钟大作。他倏然回过头去——
头才刚扭了一半,颈部骤然传来剧痛,接着是熟悉的电流蹿过身体的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骆闻舟拿起手机,看了看又扔下。
从他上一条发给费渡的信息到现在已经过了挺长时间了。虽然是一条无关紧要的闲聊,但费渡连一句“在忙,迟点聊”也没回复。
费渡这个人,每一个细胞里都浸透着撩拨哄人的天赋,就这么搁置不回复的粗鲁做法,太不费渡了。
难道这回费渡是罕见地闹了什么别扭?骆闻舟今天不知道为何莫名地烦躁。他挠了挠下巴,拿起手机想翻看一下聊天记录,看看自己有没有说了啥不合适的话。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喂,陆嘉啊,嗯是我……什么?!”
9:35
“失踪者费渡,背景就不多说了大家都认识。报案人陆嘉,费渡的朋友,在春来集团的案子里你们也见过的。陆嘉本人正在往这里赶。根据方才陆嘉提供的信息,今早9点02分,费渡给陆嘉回的一条语音信息里出现了车辆撞击的声音,推测是费渡在开车时遇到了车祸。”
身后的投影幕上是费渡的头像,骆闻舟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紧急召集来的刑警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声音低沉稳定,条理清晰,旁人听起来与平日无异。
可只有他知道,耳鼓里充满了轰然作响的吵杂心跳声,快连自己的说话声都盖过去了。
9点02分,也是他最后一条信息发给费渡的时间。那之后就没有得到费渡的回复了,而他不疑有它,只是一味地等待和烦躁。
若是他更早地察觉到有异,早点打个电话过去,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陶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骆闻舟捏紧了拳头,只觉得手心里一片滑腻的冰冷。他从事警察多年,不止一次被歹徒用枪口指着,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脚踩生死线是家常便饭,可鲜少会像现在这般慌乱过。
上一回这么恐惧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费渡陷在范思远的巢穴的时候。但那次是费渡有预谋的,他虽然不知道费渡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但他知道费渡有计划。
但这次,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人有任何预备,这次连陆嘉都不知道费渡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更不用说保障他的安全了。
骆闻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当前。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费渡在那条信息后没过多久,又连续给陆嘉发了几条语音信息。刚开始陆嘉还以为他是不小心按错了键,后来才发现费渡是在试图传递信息。”
他按下播放键,费渡那熟悉的声音从会议室的音箱里流淌出来,语气里带着他颇具个人特色的漫不经心。音质有点模糊,还夹杂着布料摩擦的声音,似乎费渡在和谁在对话,而手机是放在口袋里。
“……见到市局的警察叔叔……”
“……你们是市局的刑警出来办案的吧?……这远宾路的风也大……这辆途观还没上车牌……白漆都要补,估计也不好报保险……”
费渡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似乎只是在闲聊,但会议室里的人听到这段短短的语音信息后表情都变得凝重了。
骆闻舟在旁边的白板上快速摘录着关键词,等录音播放完毕后,他敲了敲白板:“费渡的最后一条语音信息是在9点09分。陆嘉在9点11分尝试给费渡打电话,电话响了但没人接,1分钟后再打就关机了。也就是说,费渡出事的时间是在9点02到9点11分之间。从他特意传递出来的信息我们能判断出,事发地点在远宾路,他与对方的车出现了擦撞,对方是一辆白色无牌途观,不止一人,而且还假冒警察,不排除有携带枪械的可能性,而费渡应该是发现了这一点,并且现场由于某种原因让他感觉有危险,才会想办法传递信息出来。”
“假冒警察就算了,还偏偏要假冒市局的刑警,”郎乔冷笑一声,“还偏偏是撞到咱们刑侦大队的家属手里,这真是李鬼碰上了李逵,找死!”
大概是那个“死”字刺痛了骆闻舟的某根神经,他脸色沉了一下。郎乔自知失言,忙道:“老大,费总吉人天相,肯定没事的!”
骆闻舟说:“费渡是个很聪明的人,除非是故意为之,否则他不会轻易激怒对方引起冲突。所以现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提前向陆嘉发出消息。现在不确定费渡的失踪是否与这辆白色途观车有关,但以当前信息来看相关性很大。”
郎乔问:“会不会和之前春来集团的案子有关?”
骆闻舟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虽然从对话听起来像是一次意外,但不排除这起车祸是刻意安排的。现在我们从临时起意和蓄意绑架这两个方向追查。郎乔,你带一组去把春来集团及范思远那起案子的前后过程再捋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之前遗忘的漏网之鱼。肖海洋,你带二组把9点到9点20分之间,远宾路及沿途所有监控设备的视频记录翻查一遍,重点是费渡的那辆黑色保时捷和白色无牌途观。以及问问那边的分局早上有没有接到什么报案,任何细枝末节都不要漏过!”
陶然问:“不管是蓄意绑架还是临时起意,如果对方的目的不是泄愤报仇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是……”
骆闻舟说:“是的,绑架勒索。如果真的是这样反而好,所以陶然,让技术部准备一套来电追踪设备,你跟我去一趟现场。”
10:18
和找到尸体的凶杀案这种层层解谜型的案子最大的不同就是,失踪绑架案的受害人还不知生死。那么警方的能力与速度,将会很大程度决定能否找回受害人……以及能否能否活着找回受害人。
现在还是失踪者费渡,但如果方向不对或者动作慢了……很有可能就变成死者费渡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尤其是当前的案子涉及大家的熟人,市局刑侦大队的各组队员都爆发出了异常的效率。陶然接到肖海洋的电话时,他和骆闻舟刚刚抵达远宾路。
“……知道了。”陶然挂了电话,转头对蹲在地上检查的骆闻舟说,“肖海洋找到了费渡的那辆保时捷了,坐标发过来了,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条小路,一支现场小组已经在过去的路上。白色无牌途观还在找。”
骆闻舟点点头:“摄像头拍到了保时捷的驾驶员了么?”
陶然说:“拍到了,不是费渡,但对方一直带着鸭舌帽和墨镜,脸部遮挡得太严重,面部识别的可能性不太大。现在肖海洋在犯罪记录数据库里用身高和体态特征模糊查找。”
骆闻舟望着地面的两条清晰得几乎刺眼的刹车痕,喃喃地说:“是保时捷先撞向右侧车道的。费渡为什么会这样,故意?在避让什么?两车车速应该不快,现场……”他看了看附近残留的碎渣,继续说,“只有一个保时捷灯罩的碎片,撞击不严重,肯定不致命。”
他摸着刹车痕,眼前仿佛看见费渡的保时捷撞向途观的那一瞬间。
费渡,那一瞬间你在想什么,你会怕么?你的车为什么会失控?
你……现在在哪里?
骆闻舟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面无表情地说:“走,我们去看费渡的车。”
从现场到保时捷的停放处,开车大概只需要十几分钟。骆闻舟赶到的时候,现场小组已经开始勘察了。
骆闻舟跟那几个工作人员点头打了个招呼。“有收获么?”骆闻舟问。
现在小组的组长摇摇头:“保时捷的外观破损不严重,右前侧车灯灯罩碎裂,车架没有变形,应该是经历过轻微撞击。方向盘、把手上提取的指纹有被布料覆盖摩擦的痕迹,推测最后一个开车的人戴有手套,把之前留下的指纹摩擦了一下。提取到的指纹我们已经回传给市局了,正在进行比对。车门撬开的痕迹,失踪人应该是自愿打开车门的,车内无血液反应和打斗痕迹。”
“车内有留下什么?”
组长递过来几个被证物袋装着的东西,都是口香糖、车钥匙、领带夹之类的鸡零狗碎的小东西。骆闻舟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些是费渡留在车里的,对破案帮助不大。
骆闻舟一边翻看一边问:“没有其他东西了?钱包、手机、挎包之类的?”
“没有。”组长说。
陶然问:“怎么,有东西不在这里里么?”
骆闻舟点点头道:“费渡讲究,随身的东西多,一般出门都会带个包。现在这个包以及手机钱包都不在这里,说明对方把费渡带走的时候,把这些也带走了。”
“这是……求财?”陶然说。
骆闻舟带着手套的手指在驾驶室的座位上划过。车里还留有熟悉的木系香水味,座椅靠背摸起来冷冰冰的,上面曾经沾染的那个人的体温早已消散殆尽。
座椅皮面的冰冷触感让骆闻舟心里不怎么舒服,就像摸着一个已经失去体温的冰冷的皮肤。他收回手指说:“若是寻仇,要么是冲着我来,要么是冲着费渡。我一路上想了半天,跟我有仇的那些要么是不入流的小混混,要么是道貌岸然的假正经,最近也没什么逼得人狗急跳墙的情况,应该不会这个时候生事。费渡的话,最有可能的是去年那起案子的余孽,不过知道费渡和那起案子有关联的人不多,对公众和媒体我们一直捂得很严。看看郎乔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他顿了顿,继续说:“若是求财,一般的小蟊贼可不会放过保时捷这种豪车。把这种几百万的豪车随意丢弃,说明对方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知道这种车太扎眼容易被摄像头追踪;可对方又把人带走了,他们的目标可能不止是一辆车。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更多的钱?报仇的快感?这到底是有预谋的,还是冲动犯罪?”
骆闻舟眉毛蹙了起来,他试图把自己代入嫌疑人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却发现毫无头绪。现在手上的信息太少,而站在嫌疑人角度换位思考这种能力并不是他擅长的。
可惜现在没有一个费渡站在他身边,条分缕析地剖析犯罪者的心理。。
他摘下手套对陶然说:“先回局里,整理一下资料,看看他们有没有进展。”
【未完待续】
【舟渡】点滴与天明
新番外小费渡我能嗑到头掉,太可爱了吧他!这篇脑补比较多,和原著也许有那么一点出入,就当架空了
依然是日常,提前给费总过生日了~
=========
01
费渡在客厅里抱着笔记本电脑随意地翻看助理的信息,顺手处理几份文件,不过相当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屡屡下移,电脑右下角的时钟显示着7:34,而他家那位说过今天七点左右能赶回家。
他俩昨天刚去了超市填充冰箱,费渡已经把肉拿出来解冻,蔬菜也处理好了,主厨却姗姗来迟。费渡并不会因为这个打电话催他,但是稍微有点烦躁,只有一点。
第三十来次瞟向时间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皮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骆闻舟拿钥匙开了门,看见费渡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怀里...
新番外小费渡我能嗑到头掉,太可爱了吧他!这篇脑补比较多,和原著也许有那么一点出入,就当架空了
依然是日常,提前给费总过生日了~
=========
01
费渡在客厅里抱着笔记本电脑随意地翻看助理的信息,顺手处理几份文件,不过相当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屡屡下移,电脑右下角的时钟显示着7:34,而他家那位说过今天七点左右能赶回家。
他俩昨天刚去了超市填充冰箱,费渡已经把肉拿出来解冻,蔬菜也处理好了,主厨却姗姗来迟。费渡并不会因为这个打电话催他,但是稍微有点烦躁,只有一点。
第三十来次瞟向时间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皮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骆闻舟拿钥匙开了门,看见费渡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电脑,活生生一个网瘾宅男,充其量比一般肥宅好看点。骆闻舟嗤之以鼻。
费渡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水汽,抬头看骆闻舟正在挂的外套,有点潮润。费渡问:“你没带伞?”
骆闻舟随口答道:“这种小雨打什么伞……”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补了一句:“我不打可以,你出门前必须看天气预报,有雨就得打伞。”
费渡:“……”这双标现场也只有骆闻舟这种城墙脸皮能若无其事。
骆闻舟一边走一边碎碎念:“你头发那么长淋雨干不了,感冒怎么办,你又不肯去医院。唉你看看你那样子也不知道干点活……”骆闻舟说着进了厨房,打开灯,实实在在地愣了三秒后回头:“费总,我觉得咱家厨房这德行骆一锅造不出来。”
费渡面不改色道:“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扣晚饭。”
骆一锅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即将被安排,从窝里炸着毛杀出来,被费渡一眼瞪了回去。
“你还是别干活了。”骆闻舟取下围裙系上,痛心疾首道。
资产阶级都是吃软饭的,费渡心安理得。
厨房很快传来了菜下油锅的声音,费渡把根本没怎么动的电脑放下,靠在厨房门边看骆闻舟熟练的炒菜动作。
男人的背脊很宽阔,挂着人口普查送的蓝色围裙有点滑稽……费渡突然想起来,第一次看到的这个背影还没有这么靠谱。
02
骆闻舟的厨艺是在某段时间突飞猛进的——费渡高三那年。
费承宇从不关心儿子的学习和生活,家长会都是陶然和骆闻舟轮流去开,很多普通家庭的娱乐活动也是他俩带着费渡去的。
比如逛超市。
费渡第一次逛超市还感觉挺新鲜,陶然带他去看零食,费渡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骆闻舟倒是买了不少,最后便宜了市局那帮米虫。
费渡高二期末考完的家长会,老师单独找了陶然,强调了无数遍到了高三要关怀考生的身心,做好后勤工作和物质保障。陶然听得一脸为难,他给骆闻舟说了之后,骆闻舟比他还为难。
虽然费渡不像身心有毛病的,但高考生都是保护动物,费渡常年独居在那栋大别墅里,吃不好睡不好的,怎么扛住高三的压力?
陶然严肃地转达老师的话:“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所以从那以后两个未婚男人开始研究起了育儿经,针对高考生这种活祖宗。
费渡挑食挑得惊天地泣鬼神,但陶然做饭属于那种神仙也救不回来的,宗旨就是吃不死人,骆闻舟实在对他没有什么幻想,只好自己围上围裙开始学做饭。
那时候骆闻舟已经搬出来独居,怎么炸厨房都不会被骂,炸了那么三五次也就勉强能做出点东西了,再上网搜食谱不断精进。
第一次活体实验是费渡十七岁生日,正值暑假,骆闻舟就把费渡接到家里来,让费渡点菜,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骆闻舟可能是有点天赋,陶然吃得差点痛哭流涕,费渡也勉强动了几筷子。
从此他俩就承包了费渡高三的伙食。
后来费渡对自己高三伙食印象最深的是,陶然隔三差五下了班会去学校看他,经常拎一桶海参炖汤给他当加餐。费渡推拒几次也推拒不掉,只好每次都乖乖喝完,在自己心中的账里记上这笔很大的人情。
海参汤不是简单煮一下,调味去腥都做得不错,费渡再怎么挑剔也能接受。毕业之后他没再喝过,偶尔想起来还有点怀念。
直到很多年以后,有一次有人给骆闻舟他爸送了一堆海参,他爸吃不完给骆闻舟了一些,骆闻舟当晚就拿来煮了汤。
费渡喝了一口有点惊讶,听见骆闻舟说:“你高三那年我和陶然攒钱买了一箱海参,我还天天给你煮汤,陶然送的,记得吧?”
费渡愕然:“你怎么自己不来给我送?”
骆闻舟掀了他一眼:“你不是讨厌我吗?”
费渡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心里给骆闻舟单开了一个账本……在“游戏机”“小白花”之后,添上了“海参汤”。
03
费渡成年的生日在高考后。
他在学校办过集体成人礼,费承宇没去,他一个人过了成人门,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以买酒、去网吧、用自己的身份证号注册游戏,比“成年”这个概念更有实感。
母亲去世之后他拒绝再在家开生日聚会,十八岁的生日他只打算去墓地看看,普普通通地吃顿饭就算完。
结果当天做饭阿姨家有事,他就干脆连吃饭这步都跳过去了。
费渡那时候没拿驾照,但已经学会了开车,他一个人去墓地待到暮色四合,回来的路上碰上下雨,堵到了天色黑透。
他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从身体健康的角度考虑也应该去觅食,但他就是懒得吃。
这时候他想起去年骆闻舟请他去吃饭,费渡觉得叫“试毒”比较合适,虽说骆闻舟的菜做得不赖,但费渡看不惯他很久,对他的菜也相当挑三拣四。
但是和当下处境完全不同,回忆里骆闻舟家的餐桌,竟然蒙了一层淡淡的柔光,餐桌旁两个爱心泛滥的年轻民警也加了柔和的滤镜。
——费渡书桌旁边有个挂钟,但他常年看手表,很少看那个钟,所以想到房间的摆件,通常不怎么记得它。还是有一次钟坏了拿去修,费渡偶然习惯性地转过头发现那里一片空白时,才终于想起他房间里有个钟。
而骆闻舟对他大抵如此,比起陶然很少出现在他面前,但在这种阴冷的夜里,费渡也能想起来,那人就算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也给了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关心。
家里常年阴沉潮润,费渡不愿意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就坐到露台上去看闪电,他一边看一边和老天爷下注,十二点前雨停就十二点睡,不停就坐到天明。
不过这一注他没等到开奖。
七八点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费渡从猫眼看出去,意外地发现是陶然。
打开门,陶然歉然地说:“本来想早点来接你,但闻舟出了点意外,路上又堵……”
费渡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跑到骆闻舟家里去了。
陶然说的意外是骆闻舟办案时受了点伤,所以晚饭做得有点简陋,只有长寿面没有蛋糕。
那顿饭费渡记了很多年。
要说为什么,修好的钟被送回来以后费渡再回头就能正好看见它,而那时候费渡也正好遇见了一桌生日餐,刚好而已。
04
“闲的没事啊?”骆闻舟看到戳在门口的费渡,嫌弃道:“闲的没事下楼取个快递,差不多到了。”
费渡应了一声,准备穿鞋出门的时候听到厨房里骆闻舟吼了一声:“伞给我拿上!”
费渡:“……”
其实下楼之后看到那个“快递”,费渡已经猜到骆闻舟打的什么算盘。他的心脏有点酸软,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上楼,一开门就看到菜已经摆好,还做作地点了蜡烛。
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感觉背后缓缓贴上来一个人,估计连衣服都换了,身上竟然没有油烟味。
骆闻舟半圈着他,从他身后伸出手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个生日蛋糕,不知道骆闻舟什么时候瞒着他定的。骆闻舟记他生日比记自己的还清楚,他自己的说法是过了三十岁就没什么可过的了。
……可是二十多岁的人也没几个吃生日蛋糕的,这惊人的双标。
“生日快乐。”
费渡无声地笑了。
吃完晚饭,剩下的蛋糕放进冰箱,费渡自觉地去洗盘子。出来时发现骆闻舟靠在沙发上睡死了。
费渡费了半天劲把迷迷瞪瞪的骆闻舟弄到床上扒掉衣服。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声震天响,偶尔一道闪电就把屋里照得一亮,费渡头皮都发炸。
这样睡不着,于是费渡摆弄了一会儿骆闻舟的姿势,扯出他一条手臂横在床上,然后当枕头躺下,自觉地窝进了骆闻舟怀里。
雨一直下到天明。
05
第二天早上,骆闻舟一脸懵地爬起来,手臂先麻了半个小时。
END
*注: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虞美人·听雨》
刚从高三地狱脱身,一想到费渡也要过高三就觉得好好玩啊哈哈哈哈哈哈
老铁双击给个小心心!点个蓝手不迷路!顺便评论一下呗!不知名假主播给您折叠式鞠躬!
小事之家
·人物属于Priest,OOC属于我
·小猫其实是深秋被领回家的,写一半才反应过来,我先跪为敬
·原创人物有,一点儿屁事儿讲八米长
“早上好。天气和暖,晨风芬芳。我想把春天第一朵花交到你手上。”
[骆一锅对窗远眺繁花一树,背影三分萧索七分肥硕]
5月1日 07:08
32赞 9评论
台词设计:费渡
街角的槐树五月开花。槐花儿一攒攒从茂密的树冠里垂下来,又白又香。
穿过甜腻腻的春风,再绕过树下摇着蒲扇下棋的老爷子,便能看见一个破旧的公交站牌。这个季节里,等车时需要经常拂一拂肩头,以免被树上耷拉下来的“吊死鬼儿”沾一身。
从站牌所在的路口拐进南北向的小路,途经...
·人物属于Priest,OOC属于我
·小猫其实是深秋被领回家的,写一半才反应过来,我先跪为敬
·原创人物有,一点儿屁事儿讲八米长
“早上好。天气和暖,晨风芬芳。我想把春天第一朵花交到你手上。”
[骆一锅对窗远眺繁花一树,背影三分萧索七分肥硕]
5月1日 07:08
32赞 9评论
台词设计:费渡
街角的槐树五月开花。槐花儿一攒攒从茂密的树冠里垂下来,又白又香。
穿过甜腻腻的春风,再绕过树下摇着蒲扇下棋的老爷子,便能看见一个破旧的公交站牌。这个季节里,等车时需要经常拂一拂肩头,以免被树上耷拉下来的“吊死鬼儿”沾一身。
从站牌所在的路口拐进南北向的小路,途经各色干洗店、水果摊儿、修鞋铺子小小的门面,小区高大的铁门分外打眼。主门只放车过,人从旁边的小门进出;赶上下午四五点钟,附近小学放学,一帮戴黄帽的小脑袋把小门堵得水泄不通,等上好一会儿才能挤进去。
过那道门,走那条停满车的小路。正朝门口,离栽满月季的小花坛最近的楼,一单元、一层楼、一号门,是骆闻舟和费渡的家。
“吱呀”一声,门开了;“哐当”,又合上。
骆闻舟上好锁,一回身,刚巧对上齐刷刷看过来的三双眼睛。
“怎么这么早?”费渡问。
他正半跪在地上,身边是小猫颤颤巍巍地在摸爬,手里捏着骆一锅两只前爪。见骆闻舟回来了便起身朝门口走——连带拎着骆一锅。
费渡在骆闻舟嘴上亲一下。这是他俩之间独特的问候方式:“我走了”、“你回来了”、“一会儿见”、“好好上班”——任何辞令都能以吻代替,异常省时省力。
骆闻舟十分不得劲儿,把他轻轻推开:“要亲就好好亲——你抱着它干嘛?咱热爱强身健体也分个时间地点成吗?”
“你不如去看看沙发。”费渡无奈道。“猫现在不听我的,光靠讲道理根本管不住。”
这话半点不假。
也许是受新来的胆大包天的小跟班的影响;也许是终于把费渡囊括到可以“窝里横”的范围之中;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中年危机爆发——不论如何,骆一锅近来十分躁动,对家中任何物件都抱着一种更年期式的忿懑;不撕咬、不抓挠,便不足以泄心头之火。
骆闻舟从费渡手里接过脱水胖泥鳅般疯狂扭动的骆一锅:“啧,镇宅的都不好使了,只能降妖了。”他目光沉郁,口气肃穆:“——拿降龙刀来。”
费渡翻出宠物指甲刀递给他。
骆闻舟把骆一锅圈在腿中间,在杀猪般的嗥叫声中轻车熟路地动起手:“学着点儿,下次指甲长了就给它剪,起码能削弱破坏力。”
费渡:“哦。”他蹲在骆闻舟身边,双手撑着脸,“倒不难,就是觉得沾一裤子毛有碍观瞻。”
沾了一裤子毛的骆闻舟:“……你烦不烦人?”他腾出一只手在腿上抹一把,将掌心的猫毛飞快糊向费总矜贵的脸。
然而“铲屎官折于调小情”很可能是骆家版本的“反派死于话多”——说时迟、那时快,锅总伺机而动,以不符合其身型的敏捷猫不停蹄地钻进了地下室。
而骆闻舟的手甚至还没来得及从费渡脸上撤回来。
骆闻舟:“骆一锅!”
费渡:“……”
地下室传来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
骆闻舟眉毛一扬,应声而动。费渡眼瞧他三步并作两步扎向楼梯口,慢悠悠抬手把脸上的毛拨弄下来。
地下室里多的是鸡零狗碎,处处可做屏障。细细环顾一圈后,骆闻舟的目光聚焦在储物柜旁边的角落:骆一锅的上半身此刻已经不见了,没进了一个不知猴年马月买来的瓷罐子里;两条毛茸茸的后腿在空中扑棱片刻——“哐当”,终于也悉数落入罐中。
骆闻舟不紧不慢地晃过去,看见锅总一小截尾巴尖还在罐口自如游移,毫无被发现的自觉。他实在是没砸缸的兴致,拿脚在罐子上轻轻磕一下,“咚”一声响:“出来。也不嫌憋得慌。”
骆一锅的尾巴“嗖”地撤了回去。
骆闻舟:“……”
费渡才把小猫在纸箱子里安置好,地下室里传来一人一猫的对骂声。时有几个饱含怒气的脏字儿冒出来,时而又变成尖利的喵喵呜呜——翻译成人话估计也干净不到哪儿去。费渡听着可乐,干脆坐到楼梯口,靠隔岸观火解闷儿。他一边听一边刷手机,一条一条重温他在朋友圈里发的“骆一锅日记”:每天两张猫图,一早一晚,台词由他编排,呈现的是一种十分“岁月静好式”的猫生。常有小姑娘在下面评论里哀怨:“唉,锅总这日子过得逍遥。这辈子指不上,来世怎么也得当条猫。”
当条猫?她们向往的一定不是这会儿吵闹得屋顶都恨不得自己把自己掀开的日子。这算什么呢?生活中真实的兵荒马乱倒被隐在聚光灯之外了。
费摄影师托着下巴,反思了一会儿自己的艺术诉求,得出结论:这些不全尽善尽美的地方,也该让光照进来。
叫骂声停了。随之而来的沉默倒比喧闹更教人胆战心惊。骆闻舟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费渡竖起耳朵听,心下判断:猫没跟着,谈崩了。他把手机放下,果真看见他师兄挂着副臭脸一级级走上来。
“不找了?”费渡问。
骆闻舟一屁股坐他旁边,俩人把楼梯口填得严丝合缝:“它爱出来不出来。有种一辈子别吃饭。”而后又觉得不够解气,音量抬高八度:“听见没骆一锅?别给脸不要脸。我数二十个数,你不愿意出来,成,那你就再也别出来。”
费渡:“……”他觉得这台词有些似曾相识。
骆闻舟言出必行,开始计数:“一——二——”
直到十九,楼梯口毫无动静。
“十九点五——”
费渡有点儿想笑,斜眼瞧见骆闻舟明显气急败坏还端得假模假式,便很给面子地把笑意一口憋回肚子里。
当数字延长至小数点后五位时,骆闻舟终于忍无可忍了:“——二十。行,骆一锅,你真行。以后你他妈爱怎么着怎么着,你看我管不管你。”
地下室传来一声愤怒的驳斥:“喵嗷!”
骆闻舟:“滚蛋!”
费渡:“……”
值此家庭关系岌岌可危之际,费渡自觉受到了某种“挽狂澜于既倒”之责任感的召唤。他靠过去,在骆闻舟太阳穴上亲一下,见他脸色稍霁,便贴到他耳根轻轻说:“你歇会儿,我下去看看。”
“不许去。”骆闻舟扯住他,“一个我爸,一个你——老顺着它意,跟它一个鼻孔通气。瞧被惯的这熊样儿。”
费渡无奈极了。
能真情实感地和自家猫吵得不可开交的熟龄男子,放眼燕城估计找不出来第二个。饶是他从小就在交际场上磨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已臻至化境,也始终摸不透如何在这两位闹脾气的大爷之间周旋。
他挨过去,把骆闻舟的手扣在掌心里,笑道:“有么?我觉得我对你更有求必应。”
费渡接着说:“最近它脾气有点儿大。估计新来个小的,分给它的时间少了,觉得被冷落了。”他顿了顿,看了眼骆闻舟缓和下来的神色,“我听隔壁王姐说,家里添口老二,老大有危机感,闹一闹正常。多哄哄,过段时间就好了。”
“嚯,你还和人研讨这方面理论知识?”
“唔,该说是单方面受教。主要是为了你。”费渡把腿在台阶上抻直,轻笑着加一句:“和你儿子。”
眼见骆闻舟又一脸“少来这套”的神色,费渡收起油嘴滑舌,扯开了话题:“过两天王姐家老二满百日,送点儿什么?”
“不知道。”骆闻舟伸个懒腰,“你明天没事儿吧?”
“你没事儿我就没事儿。”
“贫不死你——那就早点起出去逛逛,买什么到时候再说。”
“嗯。”
骆闻舟:“她家老大现在不闹腾了?”
“一开始有些脾气,现在说是和小的挺亲。”
“啊。挺好。”骆闻舟点点头,“那时候是真淘啊,天天跟家闹完以后‘咣咣’跑来砸咱家门。每次他妈把他拉回去都折腾小半个钟头。”
“嗯。有一回抱着你腿不肯松手。”
“……你陈芝麻烂谷子记得倒清楚。”
费渡笑得暧昧:“当然。跟你有关的事儿,一件都不敢忘。”
“得,你省省。”骆闻舟瞥他一眼,又憋出一句:“就看你原来那么难搞的德行,还能记我点儿好?说来听听。——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费渡没戳穿他的不坦率,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唔,我还是前两天想起来的——我高二那年的家长会,你来了,是吧?”
骆闻舟:“……”
费渡接着说:“我之前还一直在想,你从哪儿知道我书读得‘稀松二五眼’。”
“前两天猫把地下室的杂物箱弄翻了,”他垂眼笑了笑,“我不小心看见那时候的成绩单和教师评语都在里面。”
他转头看骆闻舟:“和你的毕业证书收在一块儿。”
“我之前一直以为是费承宇找人拿走的。”
骆闻舟无话可说,十分想把几分钟前开了这个头的自己打晕。
可费渡不依不饶:“师兄哪儿都好,尤其是‘心软’这点,”他挂着让骆闻舟全身发毛的笑,“特别招人喜欢。”
费渡瞥见骆闻舟见了鬼的神情,感到时机成熟了,便道:“——所以我觉得,师兄其实还是想让我下去,对吗?”
骆闻舟:“……滚滚滚。”费渡笑一下,捏捏他的耳垂,往地下室里走,心中暗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自觉承担起了“家庭矛盾调解员”的兼职。
大事尘埃落定,如今天天挂心的,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骆一锅好容易从罐子里扑腾出来。
见有来人,它下意识又想钻回去。可来不及了,脚步渐近,情势紧迫,一意孤行只能落得被薅住屁股生擒的下场。骆一锅团进角落里,弓起身来一阵猛哈气,企图以气势给来人以震慑,好换取一个绝处逢生的契机。
费渡对着它狰狞的胖脸站定。“哎,”他俯身在它脑袋上轻轻点两下,“你跟他置什么气呢?”
骆一锅气哼哼地一甩头。
“这么大火。”费渡被甩了脸子也不恼,“你爸的脾气吧,”他笑,“你跟他住得久,肯定比我明白。他有些话得反着听;像‘不管你’这种就纯属嘴硬——一般老大爷都这德行——到时候还是忍不住要管。”
骆一锅一动不动,连个反应都不给。费渡索性一把将它托起来,与它近距离面对面交涉:“给我个面子,不跟他计较。一会儿帮你加个餐。”费渡眯了眯眼,“悄悄地,不让他知道。”
骆一锅以豆大的脑子一思量,觉得姓费的既然以脸做保承诺有饭吃,谅他姓骆的不敢拿它怎么样。于是乎气焰顿消;惊天动地一声“嗷呜”在几欲脱口之时刹了个百转千回,化作软唧唧的一声“喵”。
这就算谈妥了。费渡想。
他把骆一锅放下来:“喏,上去吧。”还不忘传授点儿经验:“稍微翻个肚皮耍个赖,他一会儿就没气了。”
——合着还是“卖身”那一套。骆一锅觉得这“高招”简直无聊至极,颠儿巴颠儿巴往门口走,留给费渡一个傲慢而肥胖的背影。
危机警报暂时解除,傍晚的家庭生活终于又正常运作起来。
费渡把粘尘纸滚筒上沾满纤维和毛发的一面撕下来,在骆闻舟背中拍一下:“好了。”
骆闻舟除毛不误切菜工,正低头运刀如飞:“成,你搁旁边,正面一会儿我自己弄。”
费渡从背后虚虚环抱他一下:“不用我帮你?”
骆闻舟觉得他这话格外不安好心:“你帮?那这饭还做得完?”
费渡:“唔,怎么会?”手则诚实地印证了骆闻舟的担忧,在他大腿上溜了一圈。
骆闻舟被摸得一阵起鸡皮疙瘩,把切好的青椒拢到菜板一边:“手,手,哎,注意影响。”他洗了把手,揽着费渡出了厨房,一路到玄关:“没空跟你聊骚。不是要吃虾吗?下楼捎瓶料酒。”顿一顿,重新强调一遍,“我说的可是‘料酒’——听好了?别玩儿中饱私囊那套。”
没有半点信用记录可言的费总从大衣里摸出钱包,不置可否,只是笑。
“哎。”他把钱包放置安稳,突然扯扯骆闻舟的袖子。
“干嘛?”
费渡背面冲他,头回过来:“我身上没有吧?”
“……没有什么?”
“猫。”
骆闻舟“啧”一下,觉得他名符其实的费事儿至极,上手在他屁股上捻两下:“费老板,这是准备登台献艺?没有。”而后回身窜进厨房,伴着油锅的吱吱冒响声又高声叮嘱一句:“快去快回,一会儿菜凉了白瞎我手艺。”
费渡嘴上应得动听,仗着骆闻舟看不见,将换鞋、整领子、抓头发有条不紊地一套做全,方肯出门亮相。
费渡其人,疼可以忍,身体可以随意对待,吃食也能靠一口稀粥一筷子小菜糊弄过去;唯有外表,任何时刻都不松懈。哪怕下楼买菜时讲求一种与环境相匹配的“慵懒随意”,也是要精心拗出来的、严格与“邋遢”区分开的“慵懒随意”,以达到无论何时被何人瞥见,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合时宜的光鲜的效果。
“小费——”
于是当费渡拎着购物袋被人叫住时,自然是八风不动,带着微乱中见有型的造型从容地回过身来。
“王姐。刚回来?”
面前的“王姐”,即是最近家里新添一口人的邻居了。
“你看,真巧了不是。外面水果摊子搂了些槐花儿在卖,给你们带了一兜。”她笑了笑,又分外关切地问道:“——你好这口,我没记错吧?本来还说晚上带给你,现在,喏,刚好,直接拿回去就是了。”
王姐家俩孩子都处在不省心的年岁,偶尔跑来他们家添些小乱,总归不讨人厌;她却极其怕麻烦人,老是觉着亏欠他们俩;月饼鲜果东北大米,但凡能分的东西,都有他们俩一半。费渡知道她图个心里安稳,利落地承了情:“谢谢,难得您总惦记着。”
“你们家那谁呢?”
“老骆?”费渡从她手里接过兜子,“他在家做饭。前阵子还说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他做些春饼。”费渡笑了笑,十足温良恭俭让,“刚好小孩子喜欢吗。”
王姐咯咯乐:“行啊,又有口福了。你们啊,有点儿什么都捎上我家俩小的,不怪他们天天盼着往你们家跑。”
费渡随口和她客套两句,将人哄得高高兴兴的,脑后也不忘骆闻舟叮嘱,见好就收,不着痕迹地引谈话入结尾,向她道别。
“哎,小费,等等。”王姐临走前又突然出声。费渡停住脚步:“姐,还有事儿?”
“裤子掸掸。”王姐指指自己的腰,示意他往背后看。费渡随之扭头,发觉裤子上有一小块儿细细密密地沾着软毛,在黑色布料的映衬下颇为显眼。
——可不就是骆闻舟刚才手揩过油的地方。
费渡:“……谢谢。”
费渡面无表情地想象一会儿骆闻舟得逞后贼兮兮的笑,发觉自己虽然逆来顺受良久,但以往处处针对老大爷的那点儿反骨,还是很有卷土重来的潜质。
当然,真见到人,那点儿小心思又服帖了。
骆闻舟顶着一脑门子油烟忙活,费渡坐在旁边,手边儿一盆洗净了的槐花儿,一边嚼一边看,怎么也不觉烦,卷土重来的反骨被轻易赶回九霄云外。
骆闻舟扭头:“你在这儿呆着不热?”
费渡不答,拈起一粒白花问他:“要吗?”
骆闻舟身子探过来,直接就着他手叼进嘴里:“费渡,问你个问题。”他嚼两口,被春天特有的甜味儿染了一嘴,也不知是来自花儿还是费渡的指尖儿,“你多大了?你师兄学龄后就基本告别这爱好了。”
“唔,说不好。”费渡似笑非笑,“不过肯定是过了往别人身上蹭猫毛的年纪了。”
骆闻舟:“……”
他把围裙解下来,十分生硬地跳过这茬:“别吃了,过来端菜。”
骆姓父子的争吵和夏日雷雨一脉相承,电闪雷鸣后迅速归于雨过天晴。此时骆闻舟和费渡头对头边说边吃,俩猫也守在餐桌边俯首啃得欢乐,不见一点儿嫌隙和阴霾。
骆一锅的饭盆率先被舔得锃亮。每每酒足饭饱后,该猫整个气场都不一样了;舔起爪子来气定神闲,眯起的眉目间敛着一股逼人的雍容。
小猫吧哒吧哒地啃完了幼猫猫粮,也学着样子将前爪抬起来,小尾巴在身后一个劲儿地摆。它动作不太协调,学得很是手忙脚乱;毛没舔到,反倒“啪唧”栽了个跟头。过去有大猫照拂,身子总被舔得顺溜溜的;现在没人管它,它颇为委屈地“咪”一声,眼巴巴地望着它妈钦定的“监护人”。
费渡:“……别看我,我可不会。”
骆闻舟把最后一只虾剥了,放进费渡碗里:“骆一锅原来有把梳子,一会儿我去找找。它这毛擀毡了可就麻烦了。”
小猫似乎听懂了,也为自己感到焦急,晃晃悠悠地踱来踱去,嘴里细细叫唤着;这幅样子要是让骆诚看见,八成得心碎一地地叹一句:“哟,乖乖,真可怜。”
骆一锅不舔了,看着小猫满地乱转。平时它饱了就溜回沙发下面,拒绝和新来的小家伙进行任何的交流。可现在它吃也吃完了,身上也整理干净了,却还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打量着小猫。费渡和骆闻舟也停了嘴,不约而同地将眼光投向骆一锅。
骆一锅动了。它先是小心翼翼地靠近;见小猫不躲闪,便伸爪轻轻碰了一下它的头。小猫好像被碰到了什么按钮,立马不走了,乖顺地坐下来,盯着这只几天来丝毫不愿搭理它的大块头,喊一声:“咪。”
骆一锅向小猫走几步,停一停,又走几步,直到它们彻底靠在一起。它伸出舌头,犹犹豫豫地在小猫背上捋两下。小猫又叫一声:“咪。”
骆一锅说:“……喵。”
这一次它不再犹豫,将舌头严实地贴在它身上,打算从头到尾舔个齐整。
骆闻舟看笑了。
他看向费渡的时候,费渡还看着猫;灯光下他的眼球上蒙着一层柔和的水光,看上去近乎带点儿欣慰的神色。骆闻舟心里一动,管不住嘴欠:“孩儿他爸,想哭随时欢迎来我怀里。”
费渡扭头看他,一挑眉,也笑了:“行啊,先存着。”
骆闻舟:“到床上用?”
费渡对他口头套便宜早就司空见惯。他处变不惊,从容地掏出手机,趁它们俩还没分开赶忙捕捉下这一幕。
“咔嚓”。
向着猫。也向着决定性的瞬间,一种冰释前嫌的可能性,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在他们的家。
“夜深了,可时间还不晚。往后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骆一锅爪子落在小猫耳朵尖,骆闻舟半只脚入镜]
5月1日 20:21
73赞 16评论
台词设计:费渡
连理
·人物属于Priest,OOC属于我
·2w,原创人物,时间线乱跳
·全是瞎编,有问题随意锤
1.1
“送呈 骆闻舟 费渡 台启”
费渡展开红彤彤的卡片,略微眯眼,一时觉得好玩儿:“一早就知道了还这么讲程序,陶然哥也太客气了。”
“客气?这还简略过了的。”骆闻舟才把卡片扔给费渡,这会儿正弯腰把鞋在架子上罗好。“他之前还很犹豫,旁敲侧击打探我意思,说要不要在你名字后边添上‘贤伉俪’。”骆闻舟直起身,抻个懒腰,“我名字,你名字,...
·人物属于Priest,OOC属于我
·2w,原创人物,时间线乱跳
·全是瞎编,有问题随意锤
1.1
“送呈 骆闻舟 费渡 台启”
费渡展开红彤彤的卡片,略微眯眼,一时觉得好玩儿:“一早就知道了还这么讲程序,陶然哥也太客气了。”
“客气?这还简略过了的。”骆闻舟才把卡片扔给费渡,这会儿正弯腰把鞋在架子上罗好。“他之前还很犹豫,旁敲侧击打探我意思,说要不要在你名字后边添上‘贤伉俪’。”骆闻舟直起身,抻个懒腰,“我名字,你名字,再缀个‘贤伉俪’——我靠,这不纯搞笑呢么。”
话落,费渡果真倚在门边笑起来。
一个“陶然”,一个“常宁”,呈出来和风细雨、稳稳当当的一对名字,婚姻大事却出乎所有人意料,来得兼程前进、雷厉风行。
穆小青接到骆闻舟电话时瞪圆了眼。
“小陶?”她问,“真是那个小陶啊?”
骆闻舟承陶然嘱咐,请帖派出去前专程知会一声,此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地无奈道:“可不,您还知道几个。”
“没敢想是他啊。”电话那头愉快地笑上几声,而后话声忽然调转,穆小青的声音不如方才真切了,只若即若离地听见:“——你儿子。说是小陶要结婚……还能有哪个,陶然。……我哪知道,正问着呢……不是,你先好好看报告行不行,电话撂了再和你说。”
她重新把嘴凑回话筒边,解释一句:“哎,你爸事儿多。”而后又回到先前的感慨之中,接着叹道:“真没想到,这么快结婚了。”
她想起陶然来,记得小伙子白白净净的,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是非常和顺的性格。上一次碰见,他还挠挠头,笑曰,“我这种条件的,不敢想,只能顺其自然”——好一个“顺其自然”!没多久便顺到了开花结果、落地生根么?开心之余,穆小青不由觉得稀奇。
“年轻人是不一样哎。”她施施然道。
骆闻舟却不以为然:“人俩老同学了,有的是感情基础。您甭瞎操心。”
穆小青撇撇嘴:“哦,有感情。有感情又怎么着?小陶人毕竟温吞。上回见他,和姑娘讲两句话都闹个大红脸——又不像你,三两天不见拐个‘一生挚爱’、‘非他不可’回来,我说什么了吗?”
“哎我说——”骆闻舟对穆小青女士三句话不忘损儿子一把的“陋习”十分不满,明知电话不漏风,还是向“一生挚爱”指代的对象投去做贼心虚的一眼。
费渡正猫在沙发一边,插着耳机,膝头托着手提电脑,对着屏幕研究着什么。
穆小青耍过他一回便算,并不追击,笑盈盈道:“说什么说?就你废话多。有顶嘴的工夫不如代我和你爸跟小陶说一声,祝他快乐。到时候红包给他包个大的。”
话及此,骆闻舟暂且将牢骚抛到脑后,紧忙跟了句:“——那敢请好。他也就看着温吞,其实十成十足金驴脾气——你们坚持,他倒没法子;费渡和我,还有平时玩儿得挺好那帮同事,真是一毛钱别想塞进他兜里。”
“哈哈,小陶有脾气啊。”穆小青笑,“这么看倒是有点闪婚的道理。”
“什么乱七八糟的。”骆闻舟对此作出评价。
“哎,跟你聊个天儿真费劲。”她抱怨,却忽然话音一转:“哦——我知道了,没拣着你爱听的说是吧。”口气里揉着股莫名百转千回的笑意。
骆闻舟一时摸不着头脑。
穆小青清清嗓子:“小费,小——费——怎么样?这回爱听吧?”
骆闻舟面有菜色地捂住听筒,低声道:“这位女同志,您可歇会儿。”他瞥费渡一眼:“他挺好的。过两天我们过去。”
费渡闻声而动,抬头看向他,用口型比道:“妈找我?”
骆闻舟挥挥手,同样不出声:“你忙你的。”
费渡点点头,眼睛又回到电脑屏幕上。
穆小青说:“行,他还想吃醪糟吗?干脆一会儿让你爸把糯米蒸了。”
骆闻舟斩钉截铁:“别,我们刚约法三章,精制碳水量要严格控制。”
“又不跟你似的要健身,都快瘦没了,控制什么?给肥猫树立榜样?”
“——平衡膳食。”骆闻舟一套一套的,“还真就是因为‘快瘦没了’,更得好好吃。”
穆小青笑:“现在倒名堂多,知道讲究了。以前忙起来也没见你拿自己当人使唤。”
她总结:“少爷会疼人了啊。”
普普通通一句感叹,一经骆闻舟做贼心虚的耳朵过滤,那是十二万分的阴阳怪气。
尽管在斗嘴方面常常被穆女士捏了七寸,骆闻舟却天生不屈不挠,开口就想抬杠——好在半路跑出个救场的,插了一嘴。
“依我看,一锅差不多,不能再瘦了。”
——凡事以“猫”为轴心,不出意料是骆诚。
“啊?”骆闻舟没反应过来。
“什么‘树立榜样’——都该吃吃该喝喝,别瞎折腾。”他义正辞严道。
眼见话题要跑偏,穆小青在那边咳一声,提点一句:“大个儿,你和小费这周末就过来吧,商量一下给多少合适。”
骆闻舟随即应和,又顺水推舟地和骆诚汇报了陶然婚礼的前因后果及时间地点,岔开老爷子一不留神就指向猫的注意力。
“嗯,成。”骆诚惜字如金。只要不谈及动物,该男士显然是个比穆小青靠谱许多的交谈对象,骆闻舟不由感到心口一松。
“咳……那什么,刚听你妈提起来,你和小费要不要?”
骆闻舟:“……要什么?”
穆小青插嘴:“红包啊——要么被套儿?都成。” 骆诚紧接着:“家里现成有套红的,你们到时候拿走还能腾出点儿地方。”他又自觉很有说服力地补充,“苏绣鸳鸯并蒂莲,丝面儿的,便宜你小子了。”
电话那头即刻响起穆小青翻箱倒柜的声音——主人对及早摆脱这套床品显然颇为急不可耐。
骆闻舟:“……”
得,别指望骆家任何人能端个正形。
“哎,老骆,我怎么记得是在这个柜子里来着——”
“没看见?在不在储藏间?(“没见着啊——”)往里翻!嗨哟,算了,我来吧。”骆诚道。转过来对他儿子说:“先挂了,我去看看。”
骆闻舟:“不是您等……”
——已是忙音贯耳。
骆闻舟一脑门儿官司地撂下电话。
“怎么?”费渡端着电脑蹭过去。
骆闻舟摆摆手,决定暂且按下不表,免得崇尚设计感的费总提早受到审美上的冲击。他下巴向费渡电脑屏幕一扬:“忙什么呢?”
费渡摘一只耳机给他:“托朋友剪的,看看?你拷一份,让他们带去现场试一下效果。”
骆闻舟方才被一通折腾,心很累,一边把耳机塞进耳朵,一面将下巴垫到费渡肩膀上。
“什么玩意儿?”
费渡按下播放:“开场片。”
民谣吉他拨弦声起,画面里摇晃着太阳光斑和青翠的草叶;沙沙,沙沙,响动声混杂在音乐声里,轻柔地摩擦着鼓膜。
【该如何向你讲述这个故事呢?】——第一行字幕随音乐打在屏幕上。
【是从一个月前?】
画面一转,屏幕中出现陶然和常宁婚拍纱照的花絮:常宁帮陶然理领带,陶然对着她垂下的眼睫微笑。
【半年前?】
另一张相片叠加上去:是夜,演唱会场里昏暗不明,他们一人一支荧光棒,脸在闪光灯下泛着亮光。
【一年前?】
那是多年后阴差阳错的初次重逢,在一家西餐厅里。陶然正襟危坐,脊背紧绷;常宁单手支着脑袋望向相机,笑容舒缓。
【还是——】
骆闻舟向下瞄一眼时间线:“嚯,快半个钟头了,这么长?”
“青梅竹马,素材多。”费渡一帧帧仔细瞧,生怕遗漏了错误在上面,“客人入场开始放,放到尾应该都坐下了。之后看他们是想安排其他环节,还是直接出场。”
骆闻舟点点头,带得费渡半个身子跟着一起晃。费渡笑,侧过脸,拿鼻尖在他的太阳穴上蹭一蹭。
【还是——】
前奏行至结尾,在第一句歌词唱出的空档,背景图片切换:陶然和常宁身着运动校服,在其他面孔均被模糊处理的班级合影里,他们的笑脸遥遥相隔。
【——十六岁的夏天?】
2.1
费渡十六岁那年,骆闻舟二十三。
回想起来,他绝对不会称那年为很好的一年。那个夏天他年轻、资历浅,成日被胡乱使唤,有很多时间在路上,从一个城区赶到另一个城区,从一条街巷奔去另一条街巷。烈日凶猛,柏油路上蒸腾着灼灼热气;他像其中一块滚烫的石头,淌着汗,丢进水里都能滋滋冒响。
劳碌命啊。骆闻舟将瓶中最后一点儿水淋在头发上,甩了甩,感到脑袋中嗡嗡响个没完。
他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噪音却不减,反倒越发聒噪得不像话,几乎要连成一片锣鼓喧天——忍耐片刻终于意识到,声音另有来源。
“喂,陶陶啊。”他接起来,切断了那股响声。
“闻舟,还在外边儿?”
“是啊,”骆闻舟说,“您老请假,无人相助,唇焦口燥呼不得——”
“哎,真的对不住,今天家里这边真是走不开。”
“开个玩笑,不至于。”他懒洋洋地,“什么事儿?”
“不是大事儿,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陶然答,“费渡他们今天补习应该结束了。他爸不在燕城,我想刚好过我这边住两天,也方便和朋友走动走动。那孩子静,一个人在郊区住,总嫌太孤独了点儿。”
骆闻舟第一时间腹诽:有那么听话,还真跟着补习?而后沉默一会儿,应道:“嗯,成呗。反正你自己租的房,犯不着参考我的意见。”
陶然说:“哎,对,但我这几天不有事儿,那什么——”
骆闻舟有种不详的预感:“——打住。退一万步,就算我愿意,你绑着他都不一定肯进我屋——”
陶然:“没有,我意思是,你接他一下。”
骆闻舟:“……”
陶然接着:“他学校不是在咱们辖区吗,平时上课住的地方就在附近,让他领你去。”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劳动你跑一趟,带他整下行李,晚上你俩饭我包了。”想了想,又添一句,“对了,先打个电话,免得扑个空。”
骆闻舟持续沉默。他把“你给他打呗”这五个字在心里揣摩一遍,觉得显得自己太过心虚——简直像怕那小鬼似的——到底没说出口。
“别发短信,直接打过去。”陶然叮嘱,“刚换手机没他号对吧,你记一下——”
骆闻舟听他絮叨,心不在焉道:“没事儿,他号我知道。”
陶然愣了愣:“……哦。”
“哦什么。”骆闻舟莫名觉得有点儿窘,“他那种花钱买的号多好记,这要都能忘我干脆别干这行了。”
陶然:“这样啊,没注意过。”
骆闻舟:“……”
陶然:“成,先这样,有事儿联系。回见啊。”
劳碌命啊。骆闻舟站在费渡学校门口,将烟圈儿和叹息一道吐出来。
五通电话,全部占线。他要是能分身,真恨不得对还有耐心等在这儿的自己行个抱拳礼。
“劳驾,方便借个火吗?”
骆闻舟张开眼睛。来人鼻头上一层汗珠,缩着脖儿,眯缝着一对肿泡眼儿看向他。
骆闻舟点点头,掏出打火机。男人咬着烟屁股,一手遮风,连按好几下才点上。
“多谢。”他递回来,走到相邻的树荫底下,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掏出手机。
骆闻舟继续闭目养神。
“喂,喂。听得见吗?”男人说,“哎,是我。刚才接电话不方便。”
“我在大街边儿呢,不吵就怪了。”
“出来抽烟呗。”他说。
“这有什么可为什么的?哎,我前两天才刚受到教育,跟你说啊:‘校规第七条,禁止在校内吸烟,违者处分。’——听懂没?”
“服,哪儿敢不服啊,”他鼻子里喷一声,笑起来,“我特别服,心悦诚服。”
他嗓子呜噜几下,“呸”地吐一口痰,紧接着:“之前?之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家领导说了,‘觉得我有教师的自觉性’——现在?那是‘希望我好好起到表率作用’。”
“不是同事,被一学生告的。”
“我们班的,说了你也——哎,别说,你还真说不定知道。”
“‘费’,‘浪费’的‘费’,能猜着吗?”
骆闻舟缓缓睁开眼睛。
“可以啊这理解能力。”男老师两只眼睛眯成细缝,将存在嘴里的烟长长吁出来。
“嗨,少爷么,惯的。我小时候天天吸我爸二手烟,敢嘟囔一句?一脚就过来了。”
“可不,‘教养’,什么叫‘教养’。哦,现在学起人模狗样那套了,往前老规矩倒丢得一干二净。‘尊师重道’,‘尊师’——这是要忘本啊。谁还记得?谁还在乎呢?”他此时收起了笑脸儿,显得颇有些愤愤。“不过这确实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主——我不是骂人啊,真事儿。前两年他家不是出了个新闻吗,他妈——”
“——没错。嘿,真没看出你记性挺好。”
骆闻舟重重清一声嗓,感到一股尖锐的东西要破胸口而出,他咬牙压下来。男人被声响惊动,瞟他一眼,又毫无介怀地回到对话中:“娇贵,是娇贵,一家都是贵人,碰不得的。”他又呼哧呼哧笑起来,“有一回是干什么来着——生物课吧?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少爷病一犯,脸色惨白,可给他班主任吓得。”
男人咂巴咂巴烟屁股:“——别说,还真没有。我本来也觉得坏菜了,可后来他班主任忙活半天也没联系上他爸——都说了,毕竟贵人么。反正这事儿就算过了。”
烟雾从嘴里缓缓漫出,他拿腔拿调道:“是啊,是说么,不用和这种小子计较。所以我也没置气啊?我像吗?我至于吗我?”他点点手指,一丝烟灰抖落下来,“再者说——”
那边似乎插了嘴,他停顿一下。
“哎,不叫‘下海’好吗。”男人一双眼睛颇为愉快地眯起来,“是人家‘诚邀’我——‘诚邀’,什么概念。”
“反正,哈哈,今儿个最后一天了,往后有的是逍遥日子。要我说,什么叫有尊严地活着?这才叫有尊严地活着。抽根儿烟被赶到大马路上?这他妈是给人当孙子呢!”
他抬手擦擦嘴,瘾还没过完,只觉得面前又多了一道荫凉。
“真他妈长,”骆闻舟说,“有完吗还?”
男人抬眼看他,满眼狐疑。
骆闻舟笑了笑:“敢请好要滚蛋了,我还纳闷儿这怎么满地大小便,一点儿为人师表的架子都不端着。”
男教师“腾”一下脸红了,嘴巴形状一会儿成“啊”,一会儿成“哦”,哦哦啊啊了半天,也没发出一个音节。
“要走早说啊。”骆闻舟把袖口慢慢悠悠地往上卷,男人下意识瑟缩一下。“我还在那儿怕你给他穿小鞋玩儿阴的,装了半天孙子。”他懒洋洋道:“差点儿没憋死,费渡那小兔崽子欠我欠大发了。”
“费、费,”男人方才“豪言浪语”的不羁形象怎么也拾掇不回来,两片黏着口垢的嘴唇憋屈得直打颤,“不是,兄弟,你看,误会,我不是那意思……”
“别怂啊。”骆闻舟说,“我不是他什么人,您接着说呗。别明儿了,就从今天开始吧,不是要逍遥吗?”他眯了眯眼,提高嗓门,“不是不当孙子了吗?——啊?”
男人手一抖,一不小心合起电话,“啪”一声响,自己都被这动静吓了一激灵。
“瞧你丫那操性。”骆闻舟嗤笑一声。“不说是吧。”
“——那就滚蛋。不许再给我提他一个字儿。”他盯着男人湿漉漉的额头,一字一句,“听见吗?”
凡事沾上费渡,好像便只剩下“流年不利”四个字——好比骆闻舟现在感到气血上涌,晕上加晕。
他气为师者不尊,气费渡只字不提,也气对此毫不知情的自己。可这些又和他有什么干系呢?他的气是无根的气,没法向任何人讨说法,只能自己憋着。
一般情况下,一八尺英俊小伙儿黑脸杵着,大多人不会无端去招惹。可大千世界包罗万象,总会碰到些闲得格外发慌、闲得令人拳头痒痒的神奇生物,可谓是马中赤兔,人中费渡。
彼时这位少年豪杰才出校门,站在两米开外,以不咸不淡的口吻作细针,刺向骆闻舟这个一肚子火儿的皮球:“骆警官,别来有恙,印堂发黑——多半肾虚啊。”
五通电话没联系上的“大忙人”见面便出言不逊,骆闻舟一时气短,很想问问他生物是不是体育老师教的——话刚到嘴边,好像又听见有人在耳边说:“……生物课……脸色惨白……半天没联系上人”,心里登时绊了一跤。于是踟蹰一会儿,到底没接费渡的茬。
难得没看见一戳就爆的骆闻舟,费渡有一丝丝讶异。他眨眨眼睛,趁上一句话的热乎劲儿还没彻底散尽,接一句:“陶然呢?”
“陶然呢?”——长久以来,这三个字在骆闻舟和费渡的口头交流中可等同于常人间“吃了吗”的问候;不以它开头,基本无法和平开启一段对话。
不幸,今天的骆闻舟从各方面看来都不处在一个可和平交流的状态。被轮番气上半天,此时他觉得这话格外刺耳,除了对方“故意寻衅”外,着实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于是他说:“五通电话,全部占线——我在这儿恭候大驾多时了,继承人的确是不同凡响。”
费渡轻轻拧一下眉头,感到了骆闻舟话语中的不满:“骆警官,你临时起意,也没提前通知,我的手机没道理为你空闲吧?”他微笑,“还是又调解社区矛盾失败,拿我撒气?”
“费渡,别怪我没提醒你。”骆闻舟也笑,却实在与“和蔼”沾不上边儿,“你呢,最好少说两句。今儿晚上去陶陶那儿吃饭,你不会想我现在来‘调解’下我们俩的问题吧?”
费渡收了笑容,冷冷地看着他。
骆闻舟不想理会,掉头就走,半天却不见有足音跟上来,猛一掉头:“你他妈走不走?”
费渡笑一笑:“不劳费心调停,您自便,我自理。晚上见。”
骆闻舟“哈”地笑一声,一瞬间感到头皮一麻,一直隐痛着的太阳穴仿佛炸开了,将尖锐的疼飞射到整片后脑勺。他强撑着迈开步伐,缓缓走到一条长椅边儿坐下,头垂着。
校门口三三两两聚集着学生,有的推了自行车准备回家,有的等家长来接,嘻嘻哈哈的。有几个学生和费渡道别,费渡回应上一两句,听上去是笑的,却也很疏离。疼痛渐渐温驯起来,骆闻舟喘息片刻,想道:我至于吗?
跟一小毛孩儿较真儿,骆闻舟摇摇头,有病吧。
不知过了几时几分,方才等半天也等不到的脚步声忽然传到他耳朵里,晃了半圈,轻缓而犹豫地落在他身旁。
“哎,”费渡低头看他,“……怎么了?”
骆闻舟勉力支起一点眼角,挥挥手,没搭腔。
炮仗砸下去愣是一个响儿都听不见,费渡倒也不显得恼火,隔了两步慢悠悠问:“还活着吗你?”
骆闻舟嗓音暗哑:“……只要您免开尊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费渡笑起来。
“老大爷,劳驾腾点地方。”他将骆闻舟衣摆扒拉开,空出一块位子,在可行动范围内找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了。即便如此,他身上的热度和味道还是丝丝缕缕地漫散过来。
骆闻舟如临大敌,迅捷地往长椅那端滑过去。
费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嗤笑一声:“骆警官,你有意思吗?”
他把一个水瓶横放在长椅上;一推,它便向骆闻舟滚过去。水瓶碰到骆闻舟的腿,又咕噜噜往回转了两圈,停在他们俩中间。
费渡说:“喏,劳驾别中暑了,不然我还得找个——不,起码俩人搞搬运工作。”
骆闻舟没说话,拧盖儿一口气灌了半瓶。
费渡看着前面,静静听他喉头滚动的声音。
“我刚刚是有个电话,打了比较长。”他突然开口,“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骆闻舟没想他还会主动解释,有点讶异。他侧头看,觉得费渡面色忽然变得很古怪,几乎有种不合年龄的肃穆;这个发现使他莫名心头一沉,没能轻佻地问出肚里的话:还处理——半大孩子你懂什么你?
于是他点点头,回过来,又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
蝉鸣绵延不绝,小锯子一样,一下下在神经上割。
这一刻,他们安静地坐在一起。
阳光斑驳,草叶摩挲声不绝。费渡仰起头,忽然心血来潮,指尖轻轻掠过悬在头顶的花儿;它们像铃铛一样在空中摆荡。骆闻舟好巧不巧这时转头:“哎,你……”其时花还在晃,费渡的手尚且没来得及收回来。
骆闻舟吞了后半句,若无其事地扭回头去,假装没看见此等略显孩子气的行径。费渡脸色如常,手放回座椅上,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娇贵”是那狗屁老师的说法,陶然不止一次形容他“懂事”,几个前辈有事没事念叨他“心思重”。可费渡就是个小屁孩儿,世上好像只有骆闻舟这么想。
怎么就“小屁孩儿”了呢?——可惜没人刨根问底地问他这个问题。就算有人问了,骆闻舟也绝不会将半个好词儿用在费渡身上。他会说,“小屁孩儿”和“讨人嫌”差不多一回事儿,领会精神就成。可至于他是不是真这么想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细揣摩,遑论要求他人细究。于是“小屁孩儿”这个称谓涵义中所包含的那一丢丢“纯真”的意味,便永远不得为第二人知晓了。
“走了,去收拾东西。”
“……哦。”
“……”
“……错了,右拐。”
“……”
“左,左。不认路别硬抗,老——”
“……”一声闷响。
“……骆闻舟!”
十六岁和二十三岁的夏天,他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可说。
回忆的篇章总是被描绘得温情脉脉。其中相遇、别离、重逢、相守,任何一帧截出来都饱含对美好未来的预示。新人仰头看着屏幕,间或在台上相对一笑;在对昨日的感怀之情中,爱意的涟漪忽而泛起,于心头荡漾。
可费渡和骆闻舟的过去再怎么粉饰也就是这个样子:骆闻舟在费渡脑袋上落一记凿栗,脑袋的主人瞪开眼睛看他,万分惊愕——在他们漫长的相处里,唯有这样的针锋相对最多,也最具代表性。沉默的应答、不足为道的龃龉和令人难堪的默契,就是他们所拥有的,关于过去的全部。
1.2
“全、全部?”男人大着舌头,“就这么多?怎么能——陶副你可不、不局气!”
周遭损友全喝得兴致高昂,渴求新鲜八卦的眼睛全数聚焦在他身上,陶然一脸无奈:“——就这么多。人也见过几次了,能打听到的全被你们问了个遍,真没别的新鲜的。”
一群人哼哼唧唧地又琢磨起来:哎,问初次见面,问初次见面。——卧槽,什么记性,讲了快八百遍,我都能背下来了,“那时候上高中,她坐在我斜对过……”
啥时候喜欢上的?——一见钟情好不好!一眼!记了半辈子!
小常姐也是啊?——也是,上次她说了,你不在?你好像是不在。
哦,现在是交往中……哎哟,家有芳邻……——可不,在一块儿得有小半年了吧?陶儿,是不是半年了?
“啊。”陶然应一声,一个头两个大。“都这么久了,新鲜劲儿还不过啊你们?”
“唉,”骆闻舟叹口气,“当代单身青年,离群索居惯了,对一切事物心怀好奇,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他揣起双手,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欢迎八方来问”的宽容姿态。
只可惜没人搭理他。
说起来,人的好奇心可不就是这个样儿。对犹抱琵琶半遮面,挤牙膏一样问一句答半句的,那求知欲是越燃越旺;对天天恨不得把故事抖落得一干二净,秀恩爱是拿手绝活的,真是一点儿精力都懒得匀给他。
可骆闻舟岂会为这点冷眼而有所收敛。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下划弄一番,夸张地摇摇头,叹道:“——还不来。”
郎乔翻个隐秘的白眼儿,啃口馒头片儿,把嘴堵了个严实。
肖海洋却是次次都给面子,一本正经地问道:“骆队,等人?”
骆闻舟粲然一笑:“等人接。”
这下众人倒被激发了——虽然懒得听该男子秀恩爱,但作为酒伴却是必不可少的——立马七嘴八舌起来:“老大,好不容易聚一次,这么早撤?”“老大,几点啊才?让费总一起坐会儿呗?”“哎,费总又没催,怎么这么自觉?头儿,咳,要我说你这觉悟——”
“真走?”陶然问。
骆闻舟:“他不能呆;这家伙喝酒醒神的,一小杯三小时内绝对睡不着。我不回吧,他又要等我。干脆陪他回家了。”
酒壮怂人胆;何况这帮人平时就不怵他,越发口无遮拦:“呦喂——回家——回家三小时内就能睡着了?”
骆闻舟一挑眉:“怎么,对细节感兴趣?”
不敢不敢不敢——他们连连摆手,笑成一团。
笑好了,一个青年开口:老大,保证,保证不劝费总酒——诶您好,劳驾来两听椰汁——怎么样?多坐会儿吧。费总也真是好久没见了。
骆闻舟不置可否,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小常也好久不见了。”他在杯口抿一下,蓦地开腔。“陶陶,怎么不约一起?”
陶然一脸“怎么又他妈来了”,无奈道:“大老晚的………环境也不好,麻烦人家。”
“……还这么见外?”骆闻舟笑了笑。
陶然也垂眼笑笑。
“没有的事。”他说。
一波吃食已被浪卷残云般扫荡一空,签子七零八落地散着。小年轻们脑袋挨脑袋围成一圈,开始琢磨下一波点什么。
“有烟吗?”骆闻舟摆弄了好一会儿手机,忽然问。
陶然去摸公文包,在边角里找到个压扁的盒子;还剩半包。
骆闻舟拿过来,没急着离席,站在桌边儿:“……来一根儿?”
陶然愣了愣,点点头,站起身来。
烟雾顺着肺管走一圈儿;吹着夜风深叹一口,陶然感到神经稍有松弛。
“心里有事儿啊。”骆闻舟说,用了一个肯定句。
陶然等着烟雾缓缓没过自己的眼睛,苦笑道:“嗨,我这点儿破事儿。”
他静静地抽了一会儿烟,突然开口问:“老骆,你怕过吗?”
骆闻舟正拿手机打字,不知道在忙什么;听见这话,摁灭屏幕,转头看他。
“我怕。”陶然闭眼,“我真怕。看见她就在眼前了,笑着。可总觉得远——我怕够不着她,拉不住她的手。”
骆闻舟沉默一会儿,笑了:“用问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年前我快被那小崽子吓疯了。”
他吸一口烟,接着说:“原先我一直觉得,在一块儿么,自在就好。人和人的关系说到底都一个样儿,新鲜感褪去后余味是相同的。那种让人心跳、血压猛升的感觉是瞬间的化学反应,是激素水平短暂的涨落。”
“后来吧……我发觉这东西其实是走独木桥;永远不可能有安稳的一刻。我和他捆在一块儿,不是为了走得更好、更舒心;相反,我给他伤害我的权力,令我提心吊胆的权力。”骆闻舟笑起来,“可那就是我要的。”
“我怕,我是怕;路太多,时间太长。所以呢?我怕我也要他。因为他也要我;因为好的时候有,忧愁的时候有,世事本来就是这样。”
陶然笑:“我没法活那么理想,闻舟。我没法向她许诺:‘你来吧,我能帮你扛起一切将来的苦。’我得等,等到我能做出承诺的时候。”他叹口气:“我……”尾音渐弱,没能讲下去。
“‘等’,陶陶,接着‘等’。今儿是等涨工资,明儿是等晋升,还有买车,还有攒够首付,还有一切安定下来,再然后呢?物价一直在涨,凶犯一直都有,你有多少时间可以浪掷,她呢?她等得来那一天吗?”
骆闻舟沉默片刻,接着:“陶陶,我不是想逼你,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告诉我我立马闭嘴。我问你:你是真的想等吗?”
陶然深深吸了一口烟,没有应答。他闭着眼,酒精使他感到眼睛酸涩,太阳穴突突地疼。头一次,他放任那些情感在心里左突右撞。
骆闻舟瞥他一眼,见他收了声,只好仰头,眯了眯眼睛:“天气不错。”
陶然随他去看天上的月亮。
骆闻舟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再没什么明天早上,这一聚就是最后的晚餐,这会儿的月亮就是最后的月亮——今晚大家一起嗝儿屁着凉。现在她站在你眼前,你还有一分钟,不,就三十秒的时间。你要说一句话。就一句,非现在说不可——如果在你一脑袋浆糊里还有一句是重要的。陶陶,你想说什么?”
陶然张开眼睛,缓缓将烟吐出来。他在五光十色的夜中看见她的面容。多少次他梦见她,坐在窗边儿,对着课本念,脸颊上一圈被阳光晒得金黄的绒毛,像月亮,像风。可人如何有资格去拥有一盏月亮、一段风呢?——那是他永远触碰不到的影子。过去他一直想: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只因一生要背负的秘密实在多得说不到尽头。之中有一个酸涩又甘之如饴的,已经太难得;那么未曾揭封,又怎么敢感到太遗憾。
可此刻她的影子在袅袅烟雾里浮现,在他湿润的视网膜前轻轻颤动着。
“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她说。只有十六岁。额头洁白,嘴唇柔软。笑起来能催开整个季节的花儿。
没有吗?也许是有的。一直都有。
骆闻舟说什么来着?如果只有一句话是重要的。
只有一句话。
关于捕风,关于捞月亮,关于他是如何——如何舍不得让这个秘密永恒地沉寂。
“我会对你好,一直。保证尽全力。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能,”陶然说,嗓音有些颤抖,“我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吗?”
语音落地,半晌没有人声。昏鸦“啊啊”嚎着飞离,途经好奇地俯视着人间的月亮。好一会儿,骆闻舟自顾自笑起来:“可以可以,感觉对了。咳——就是孤男寡男的,略显诡异。”
陶然感情方面一向是个闷葫芦,这会儿回过神儿,也顿觉稍有尴尬。
骆闻舟摇摇头,啧啧道:“好在能自证清白——” 他转头,“费事儿,你和小常听清楚了?可不是冲我啊。”
陶然一口气没提上来,讶异地转头,差点儿栽在地上。费渡在笑,和骆闻舟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常宁站在费渡的身边,穿着职业女性的风衣。她无需雕饰也是美的,却扑了粉,因为眼睛下无可避免地冒出一些淡淡的斑痕。那里还有一些细细的纹路,笑起来的时候会加深。
她快三十岁了。
眼下她双手交叠掩住口鼻,脸上亮晶晶的。她在哭。
2.2
“‘让我说说我有多抱歉吧。’面包师说着,把胳膊肘搭在桌子上,‘我只是个烤面包的,我不会声称我是什么别的东西。可能有过一次,很多年以前,我曾是个和现在不同的人。但我已经忘了。’”
费渡一激灵,安稳的睡眠被撕开一个口。
他的手机在茶几上,阅读软件仍在尽职地念着。费渡伸手去够,想看眼时间。
“‘你们可能需要吃点儿东西,’面包师说,‘我希望你们能吃点儿我的热面包卷。你们得吃东西,像这样的时候,吃是一件很小、很美的事儿。’”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来。玄关处忽而有淡淡的光打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又消失了。
黑暗里,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走过来。
“在这儿干嘛呢?都几点了?”骆闻舟问。他压着嗓子,怕惊散了费渡残存的梦:“让你别等我,回床上睡,讲不听的?”
他把手机从费渡手里抽走,关掉软件,一矮身把他抱起来。两只猫在角落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骆闻舟几乎能依此想象出它们此起彼伏的肚皮,像两个小小的、毛茸茸的鼓风机。
“厨房里有汤,”费渡说,“喝完把火关了。”
“……”
“……还是要我陪?”他低声问,带了鼻音和笑意。
骆闻舟原地站了一会儿,长长叹口气,将费渡放下来:“去披件衣服。”他揉揉鼻梁:“我下点儿面条,饿瞎了。”
凌晨两点,燕城下起雨。
灶台上放着飘着两根细面的汤锅。餐厅里亮着橘黄色的灯,有轻微碗筷磕碰的响动。
费渡撑着脸,看骆闻舟埋在面碗里的脑袋:“没跟他们在外面吃?”
“没吃多少。”骆闻舟喝完最后一口汤,“有两个新来的喝断片儿了,折腾半天才扛进车里,吃了也耗没了。”
费渡递张纸巾过去:“汤还有。”
骆闻舟:“不用,大晚上的,半饱就够。”他胡乱擦擦嘴,把碗收起来,往厨房走。
费渡跟过去。
“今天碰到小常姐了。”他说。
“这么凑巧,”骆闻舟随口问,“在哪儿?”
“办公室楼下,她刚好在附近见完客户。”
骆闻舟把碗抹干,甩了甩手:“嗯,怎么样?人还好?”
费渡没即答。骆闻舟有点纳闷儿,转头看他。
“干嘛?”他说,拿手在费渡眼前晃晃,“不至于吧,有这么帅?”
费渡盯了他一会儿,没接茬:“……陶然哥最近挺好的?”
骆闻舟收起手,缓缓直起身来:“怎么?”他问:“不是吧,有矛盾了?他俩?想象起来可有点难度。”
费渡摇摇头:“——我不确定。既然你没看出什么,那应该是没什么。”
骆闻舟说:“别介,既然人精费总看出什么,那一定是有什么。”
费渡笑起来。
骆闻舟说:“他平时不怎么提小常,就算提起来——你也知道——也是那副话说不利索的样儿,我可能没注意。”
“小常姐倒没说什么。”费渡说,“就是觉得提起这事儿的时候,有些距离感。”
“他们俩人好,好得过头了。”费渡接着,“事事考量对方的情绪当然重要。可要走到下一个阶段,总得迈过‘相敬如宾’这一步。”
骆闻舟看着他,一眯眼:“是吧,战略性耍流氓的重要性你领教过了。”
“唔。”费渡非常坦率,“师兄高招,本人招架不来——指导陶然哥如何‘耍流氓’的任务可能要劳你费神了。”他轻轻按住骆闻舟滑进他上衣下摆的手:“当然,物理层面上的最好不要教。”他笑着,嘴巴贴到骆闻舟耳边,“毕竟像我这种对耍流氓耐受力极高的比较稀少。”
他们靠在灶头上温存了一会儿。
“我留心一下。”骆闻舟把头从他的颈窝里抬起来,“先让他们自己处理吧,得对你陶然哥有点儿信心。”
费渡双手搭在他的后颈,在他面颊上亲一下:“我有。”他轻声道,“他人好,真心想要的,都会有的。”
这话十足温良,太不“费渡”了;骆闻舟略有诧异。
“可以啊宝贝儿,神卦灵兆。”他啧啧,“帮我算算?”
费渡轻轻挨过去:“你想要什么?”
“我还真想起来一个。”骆闻舟吊儿郎当地,“——你猜?提示一下,适合夜半无人,偷偷摸摸地干。”
“会实现的。”费渡抿一下嘴,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来帮你。”
骆闻舟笑了笑。
“过来。”
凌晨三点,费渡坐在副驾驶上,被绑好了安全带,仍然没反应过来。
“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骆闻舟挂了档,“光在他老人家那儿挂了号,正事儿一直没办。”
费渡一脑子浆糊:“……谁?” 什么老人家?
“没谁——玉皇大帝他老人家。”
骆闻舟一脚踩下油门。
过去关系晦暗不明的时候,骆闻舟尚且扯个“幌子”,板着个正经脸把人骗过去;如今摊开铺平、尘埃落定了,便光明正大地干起夜半绑人的勾当。
要说真有什么可执着的,似乎也不是。
可再多的亲密接触都无法撼动没实现的愿望;空落落地剩在那儿,总觉着称不上十成十的完满。
只欠一座钟鼓楼,一个情人镜,将一切缺口填平。
夜风清朗,月亮皎白。
一步步被领向阔别许久的钟鼓楼,费渡忽然发觉出时间的迁徙。一年了。他想。一晃神,又觉得今夜恰似过往的夜晚;略微绷紧的心情和当时别无二致。
“天人同心——”骆闻舟拍拍大石头平滑的打磨面,以一种略不屑的口气把上面的字样念出来。“这玩意儿怎么能火爆呢?你觉不觉得咱小区后面那假山比这个气派?”
——亏他想得出。这么青睐假山,怕不是属猴儿的。
费渡抿抿嘴,什么都没说。
“半天不张嘴,紧张了?”骆闻舟问。
“不,看有没有藏身的地方。怕一会儿巡逻员搅局,师兄又要策划一次夜奔。”费渡微笑,“不开始吗?”
骆闻舟看他一眼,退回来,和他并肩站着。
“行啊——费渡,我有一个问题,你愿意给我答案么?”
费渡此时此刻站在这面坊间传说缔结姻缘的石镜面前,做出了种种古怪的联想,口吻暧昧道:“嗯,我愿意。”
“那好,”骆闻舟转向他,“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在停车场里,冷链车爆炸,你嫌命不够长扑过来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费渡没想他突然来这一出,愣一下,第一反应又是打太极:“师兄,往事不可追,当下没有更重要的东西要问我?”他狡猾地笑,“还是要我来?”
骆闻舟盯着他好一会儿,直盯得费渡后背发僵。他眨眨眼,刚想开口打破僵局,骆闻舟却蓦地笑起来:“宝贝儿,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真没谈过恋爱。”
万花丛中过的费总生平第一次收到这种评价,被噎得一时没话讲。
“面儿上打情骂俏倒是熟练,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懵了是吧。”骆闻舟啧啧道。“没事儿,师兄陪你多练练。多练练就好了。”
他很欠扁地把爪子伸过来,蹭蹭费总的脸颊:“毕竟是初恋,比较纯情,面子薄情有可原。”
费渡:“……”
骆闻舟说:“我先做个示范?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费渡木然地看着他。
“没有我就自便了啊。”骆闻舟说。“咳。”他假正经地清清嗓子,“我……”
“我不知道。”费渡说。
骆闻舟收了声。
费渡沉默一会儿,开始微笑:“我不知道。”他轻轻地,“人在呼吸的时候在想什么?人第一次尝到甜味就觉得喜欢,尝到苦味就皱眉的时候,在想什么?”
骆闻舟静静地看着他。
他低头笑:“我不知道。我只能揣测,心是不可抗拒的。无论怎么施加强力篡改它、掩埋它,在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它永远是人行动唯一的准则。”
“哪怕从第一天起,就被一遍遍教导‘从心是软弱与不健全的’呢?更多的时候这种规训强硬而有效,可总有一刻,行动背后蕴含的抽象概念不再重要了——我不得不选择‘软弱’,就像我不得不吃、睡、呼吸。因为只有这样,只有还能看见你站在那儿、在这个世界之中,”他微笑着看向骆闻舟,“我才能活下去。”
万籁俱寂。
费渡听见自己的心在跳了;一声,两声,三声。他合上眼睛,将呼吸放长,渐渐地,像潜水者缓缓浮出水面,听到天地间的声响:蝉远远地叫,有风,布料相摩擦,脚步踢踏着,向他走过来。
骆闻舟抱了他。
“别闭眼,宝贝儿。”他说。
“心跳得真快。”骆闻舟笑了,“我是不是什么都不用问了?天人同心——玉皇大帝他老人家听见了准得发一打证下来。”
“但流程总得走一遍才算圆满,所以我还是代他问一句——费渡同学,”骆闻舟没绷住,笑了一声,将话头重新捡起来,“他问有个人很爱你,想和你成个家,你愿意吗?”
“……我已经有一个家。”费渡回答。
他补充:“——不过先上车后买票也没关系。”
“所以呢?”骆闻舟问。
“嗯,愿意。”
“好,”骆闻舟笑起来,很欠扁地在他屁股上拍一下,“心愿已了——收工。”
凌晨四点半,归程路上,骆闻舟的肚子又饿了起来。
汤还有。他想到柜子里还有一包没拆的细面,打算摊两个蛋,再煮一锅。
“‘吃点儿东西很好,’面包师看着他们说,‘还有呢。都吃光啊,想吃多少吃多少。全世界的面包卷都在我这儿呢。’”
费渡的手机横放在膝盖上,仍然外放着那个倒霉的读书软件。他靠在座椅上,又睡着了,街灯掠过他低垂的睫毛。今夜他睡得未免太多,也太踏实,骆闻舟怀疑他下午偷喝了酒。
“面包师讲起那些他为了别人的聚会和庆典做过的食物。那些手指深的糖衣。那些插在蛋糕顶上,象征新婚夫妇的小人。他是个面包师,他很高兴自己不是个花匠。他觉得喂人更好一点儿,无论何时,面包的味道都比花要好闻。”(1)
骆闻舟摇摇头,无奈地笑一笑。
街灯辉煌,高架桥空空荡荡的。燕城的夜晚里,他们的车疾驰在回家的路上。
1.3 红
骆闻舟打开门。
费渡伏在书桌前,穿着酒店的浴衣,没有抬头。
他们同时向对方发问:“布置好了?”“改完了吗?”
安静片刻,两人一同笑起来。费渡侧头看他:“怎么样?”
骆闻舟说:“看了眼,没什么大问题。篷房里的灯串儿破了俩,用剩余的重新调整一下倒也看不出来。”
费渡点点头:“唔。”
骆闻舟走过去,看见费渡手中的稿件凡空白处挤满了批注,凡落字处尽是划线与修正,彻底成了个大花脸。
费渡说:“他们策划给的这个不行,我还是重新写一份。”
骆闻舟问:“现在?明天可就上台了。”
费渡将手中稿件翻过来,落笔在干净的纸面上:“要不了多久,”他抬头对骆闻舟笑一笑,“有师兄帮忙的话。”
“用得着我?”骆闻舟挑眉,“这位小同志不是非常精通于进行一些文学创作?”
“当然。”费渡抬手,把骆闻舟的头带下来,迅速接了个吻:“辛苦你,这是预付。”
骆闻舟:“……”
一招何以屡试不爽?只因“美色”在骆家是硬通货。
骆闻舟从餐桌旁搬把椅子凑过去,感觉自己有点儿像监督孩子写作业的老爹。
晚上好。
今天是陶然先生和常宁女士生命中一个特殊的日子,能和在座各位一同分享这个时刻,我感到很荣幸。
陶然先生——对我来说,更熟悉的叫法应该是陶然哥——从我十四岁那年负责我母亲的案件起,一直对我多有关照。那时候我不大懂事,非常棘手
骆闻舟单手撑着脸,缓缓道:“能不能换个词儿?”
“哪个?”费渡笑。
“——明知故问。”骆闻舟手指在最后一个词上点点,“用不着这么夸张,你,咳,那时候还行。”
“挺乖的。”他说,“除了对我。”
那时候我不大懂事,很能添麻烦,也很不擅长和别人相处。陶然哥却是一个顽固的好人;认定要管,就真的一直管下来。几年来,大大小小的假日里,他家的餐桌旁总会有一个座位留着,等我来。到今天我能想起很多类似的场景:一个方桌挤满了人,他们嘻嘻哈哈,互相开着玩笑,也不会冷落中途插进来的问题儿童。桌上摆着菜,盘子叠着盘子,很密集,大多是肉。骆警官——陶然哥最好的朋友,会满脸油烟地从厨房冒出脑袋。旧木柜上的电视回放着过时的电视剧。头顶的灯是昏黄的,嗡嗡细响,间或闪动着。
我小时候不太清楚“生活”是什么,它是一个我没怎么接触过的概念——可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就是从那些餐盘、那盏灯开始,“生活”头一次拥抱了我。
骆闻舟:“……费渡。”
“嗯?”
“没事儿,叫着玩儿。”骆闻舟道,在费渡头上呼噜两下。“……一会儿去陶陶房间喝一杯?”
“酒当然是好的。”费渡眼睛眯起来,“但新婚前夜,把新郎官灌多了,是不是不大厚道?”
“三分颜色开染坊啊你。说了一杯,还打算喝多少?”
费渡迅速转移话题:“把小肖几个也叫上吧。今夜分房,陶然哥估计一个人在那儿干紧张,还不如热闹一下。对吧,”他微笑,“——哥?”
“你先写,我问问他们。”骆闻舟把手机掏出来,在费渡落笔的间隙开口道:“一杯,听见没?叫哥也没用。”
费渡:“……”
骆闻舟继续看手机,面上漫不经心地开口:“多巴胺释放增多令人欣快,缓解焦虑;血管舒张使更多血液流往四肢躯干,短暂地带来温暖的感觉。费渡,”他停顿一下,“酒精对你来说到底只是有味儿的饮料,还是——”
“药?”费渡接上。“……你是在担心这个?”
骆闻舟:“……”
费渡注视了他一会儿,把笔放下,笑起来:“只是饮料,真的。”他在骆闻舟耳根啄一下。
“就一杯。我记住了。”
当然,人无完人。
这世上人有很多,却也很难见到像他一样,十年如一日般不灵通的。陶然哥不懂钻营,不懂利用,不懂话中有话和弦外之音,连句俏皮话都要人教。他似乎和一切精细的东西绝缘;袖扣别不好,领结的打法学了一下午,最终还是没有学会。
可同样的一双笨拙的手,也曾经擦去过小孩子的眼泪,揽过失独老人的肩膀,敲响过千百受伤者的家门。人当然有很多东西是需要不断习得和打磨的,可还有另一些东西——珍贵之处就在于它与生俱来,并在风雨之后,始终完好如初。
这样的人很少,也常常遭人非难:人们总在追逐玲珑的心、精巧的手段,觉得以最自然的姿态无法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上活下去。
而我今天站在这里,感到最高兴的是能够见证:人终究可以这样活着,并且获得幸福。
“十点半过去。”骆闻舟说。
“讲好了?”
“嗯,一共七个人。”
“酒呢?”
“隔壁那俩结伴买去了。”
“可能来不及。”费渡放下笔。
“写不完?”
“估计是。”
“没事儿,让他们先过去。我等你。”
“不用,到点了去吧。”费渡说,“写完再抄在手卡上,还得要一阵子。”
“而且现在是陶然哥急需人谈心的时候。”他微笑。
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想。
在这些花束和酒杯的对面,我看见陶然哥正在变成一个不同的人。这种改变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在目睹他第一次看见小常姐的时候,一向沉稳的陶然哥几乎飘得找不见北;或者也可以在那之后,以往见到人话都讲不利索的他,干脆而果决地许下了承诺。人的性格决定他会依照怎样一种惯性行事,而我想,能够让人心甘情愿地打乱步调的对象,大约就是生命中正确的人。
今天过后,他将面临更多的改变;担负一些全新的责任,走上一条未经开垦的路。在兄长、同伴、挚友之上,他成为丈夫和将来的父亲。我希望在座各位能和我一起举杯庆祝这一刻,因为
敲门声响起,毫无预兆。五六只手的动静,有的在叩有的在拍,听起来雀跃而迫不及待。
骆闻舟看了一眼门,又看了一眼费渡的手稿:“来么?”
费渡回头:“先去吧。我过一会儿。”
“房间号知道吗?”
“知道。”
“好。”骆闻舟站起身,在费渡发旋上亲吻一下。
他吊儿郎当地往门口走,高声道:“扰民不扰民——别拍了,门板都给你们卸下来。”
费渡看着他被哄闹着拽出去,和探头进来的几个小青年打个招呼:我一会儿来,你们玩得愉快。
门关上,他笑一笑,重新拿起笔。
因为有一个人告诉我,仪式本身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意义全凭人自己去赋予。
今天我看见了鲜花和气球,看见熨贴的西装和裙摆;对任何在场的人而言,这是重要的一天。所以干杯之前,我想为这一场聚会、这一杯酒标定属于它们的涵义:在这个瞬间里,新的联系被缔结,新的可能性被打开。人感受到了爱,不再去惧怕未知的伤害与背叛,从藏身之所中走出来。
2.3 白
(“可一定有的。这世上一定存在走得通的路。你还小,你得相信它。”)
(“永远、永远,不要放弃寻找。”)
(“……费渡。”)
走吧。骆闻舟说。
他穿了白衬衫,前三颗扣子敞着,手上拎了条领带。
“……这么正式?”费渡笑,“我帮你?”
骆闻舟自己上手开始打,倒很熟稔。他深深看了费渡一眼:“不喜欢?”
费渡没直接回答:“前两天还‘下辈子不想往脖子上套东西’——不是么?”
“能一样吗?”骆闻舟说,“给人当伴郎能和头回省亲比?”
费渡搞不大懂他的脑回路。
可有关骆闻舟,他不明白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多一件也不算什么。好端端一个有为青年,商场上深谋远虑长袖善舞,工作中井然有序御下有方,一回家就莫名其妙地过上了糊涂日子。
可那到底也是没什么所谓的。
他觉得安稳。这就很好。
好比现在他们的车停靠在花店旁边。前两天骆闻舟说,一切由他弄就好。他语音笃定,费渡便随他安排。现在骆闻舟又开口了,他说,你去拿吧,报我名字就行。费渡也不多问,从善如流地下了车。
“荷兰进口的,货不多,最后一支。”花房姑娘笑得腼腆,“骆先生说一起拿给您。”
费渡愣了愣,轻轻抽出洋甘菊花束中独一支绑了缎带的玫瑰。转动花茎的时候,花瓣上落光的部分流动着奇异的暖黄色。
“夏阳,”小姑娘停顿一下,小心翼翼又磕磕绊绊地吐出英文的音节,“Suh-summershine.”
“品种名?”费渡问。
小姑娘点点头:“对的。”
费渡微笑:“他选的?”
“骆先生?本来他要包一束红的来着,嫌一支太少——”
“哦,听名字就拿了。”
小姑娘愣了愣:“哎,对的。”
费渡眼睛眯起来,笑得堪称灿烂,略显狡黠。
“谢谢,很好看。”他说,“以后会常来的。”
骆闻舟是很让人搞不懂的。
费渡抱着一捧花走出来,看见骆闻舟手搭在车窗框上,望向窗外,并不看过来。你很难弄清楚为什么一个人花了心思,还要神神叨叨地摆谱。
费渡打开车门坐进去。
“回来了啊,还挺快。”骆闻舟说。
费渡叹息:“还有我的份,真浪漫啊。”
骆闻舟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骆闻舟是会更多把戏的。
这点不止他自己清楚,费渡也记得。再往先一些的时候,他也很会玩儿。虽然不比费总排场巨大,但在讨喜方面绝不落下风。对他而言,得到青睐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他愿意,那么人人都爱他。拿起,放下,从来都不是难事。
——可如果情绪也有额度的话,那么他大概把一生中的“不坦率”都用在了费渡身上。
所以他答:“……啊,喜欢就好。”
他感到有些窘迫,像个少年人。
他沉默着上路,沉默着停好车,接过花束,又沉默着同费渡走上山坡。他用余光瞟见费渡不知怎么就将花别在胸前,与其说是扫墓的,倒更像个新郎官。
拾级而上,左拐,直行,再左拐。这条路走了七年,他们都不会忘记。
费渡走过那些小路时感到安宁。生与死的界限模糊起来,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仅仅是被一些沉睡者注目着。土壤之下,他们的鼻息平稳而温柔。
我来看她。费渡心说,像是解释给他们听。
墓园里寂静无声。
骆闻舟将花束轻轻放下。颔首,和她无言地对视一会儿。
还很年轻。仅从画面来看,说不好年龄。面色很白,眉目含水,看着湿漉漉的。也可称之为忧郁,但骆闻舟看了又看,也能瞧出几分似有若无的和蔼来。
费渡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抿一下嘴角:“她很漂亮。”
“嗯。”骆闻舟点点头。他偏头看费渡,说:“你很像她。”
费渡笑起来,似乎被话语里包含的迂回的褒奖取悦了。“受宠若惊。”他说,尔后笑意渐收,轻轻地,“……可惜。能像她一点都是好的。”
骆闻舟扯扯嘴角,仿佛想反驳点什么;临了,到底没说话。
费渡看他一眼,顿了顿,又笑着:“倒也不是那个意思,我……”
“你说。”
骆闻舟偏头,回望进他眼睛,重复一遍:“没事儿,你接着说。”
费渡一时语塞,问:“……说什么?”
骆闻舟伸手把他滑下来的头发别回去,使眉眼露出来:“随便。你不想谈谈她么?”
费渡低头注视;她以忧郁的微笑回望费渡缓慢眨动的眼睛。一点笑意在他嘴角化开。
“已经这么久了。”他说。
白花花瓣在风中轻轻曳动着,并不瑟缩,反倒显得极为舒展。
“八年——”骆闻舟接着。
“八年。”费渡轻声重复。“如果有因果,”他很快地笑一下,好像觉得这么说有点缺心眼儿,“应该已经过上很好的日子。”
“不用问。”骆闻舟很肯定。
费渡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地回过头。
“那些年她过得并不好。”他顿了顿。“……不太好。不像这张照片,也不像你最后见到她的时候——换了裙子,化了妆——大部分时候很狼狈,毫不体面。”费渡用手指轻轻在眼下的皮肤上点一点,“这里,”指尖滑去嘴角,“还有这里,”费渡微微侧头看向骆闻舟,眼光晦暗不明,“常年带着伤。”
骆闻舟去握费渡的手,让它不再停留在那些虚幻的伤口上。
费渡却很平静,慢慢地描述着:“她精神上问题很严重。没有得到好的干预,常常前言不搭后语的。偶尔出去,事情做不完整,小孩子都笑她。——倒也没什么。很难强求理解。我们毕竟是这个世界中的不健全者。”
骆闻舟静静听着,没说话。
“疯子,弱者,待宰的羊。”费渡笑一下,“这么想再正常不过——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不一定是这样。”
“处于她这种境遇中的人,往往因为痛苦而不得不欺骗自己。辱骂是情话,拳打是爱抚——她们必须得这么想,因为信仰决不能崩塌——哪怕代价是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肉体折磨。因为如果无法将暴力用诗意与爱包裹起来,她们的坚持便毫无意义。她们必须秉持着这点念头,必须这么骗自己,不然根本没法活下去。”
“她也是一样的。”费渡说。
“囚禁、暴力对待,”他停顿一下,“抗争了那么久,付出背弃亲情的代价才获取的爱只是幻觉。如果这种情况下她无法接受,需要活在编织的谎言中,没人能苛责。”
“——可她不要虚假的梦。她要直面那种生活,要清楚地意识到落在身上的每一拳里,并没有爱存在。”
费渡停了一会儿,重新捡起话头:“她要我记住,费承宇的所有‘规训’是彻头彻尾的恶,不会因为血缘而蒙上任何温情脉脉的色彩。我因为她的不妥协,而没有一直被蒙蔽在自我欺骗中。”
“她和我不一样;她是殉道者。”费渡说,“而我软弱,走不上那条路。”
“……对不起,”费渡笑了笑,垂下眼睛,“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
骆闻舟心平气和。他终于开口:“你说得没错。”
费渡侧脸看他,似乎有点讶异,而后眉头一动,又似乎变得见怪不怪起来。
骆闻舟说:“我不喜欢听你这么说。但我也不想勉强你讲违心的话。”他长长地吁一口气:“我是真不知道。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
“我有一阵子的确忍不了你这样。你对自己没有一个客观的评判,非得把所有乱七八糟的词儿都用在身上才舒坦。”
“可到底,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从你小时候就是,每次都气得我够戗。在别人面前尽心扮演五好青年,好么,到我面前,画皮一掀,破罐子破摔,不找抽不快活。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忍你?或者说——”骆闻舟嗓音沉了沉,“那是最不堪的样子,是大可以把所有人蒙在鼓里,完全藏匿起来的样子;你为什么愿意让我看见他?”
“料定我会纵容你?料定我就连怀疑都会踩着一条小心翼翼的线?是吗,费渡。”
“既然是这样——”
“你可以说任何话。你愿意说,我就听着。你想讲什么就讲,你讲到什么时候我听到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无能也好、觉得自己辜负了她也好——怎么想就怎么说,随你便。我能忍的时候就忍,忍不住了冲你发个火;你有的你情绪表达,我也有我宣泄的出口——这没什么。可我需要你告诉我。因为我想知道,我想听;因为听完了我也有话想跟你说。我不怕冲突,只怕你因为不愿意惹争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不需要你做任何隐瞒和矫饰,不需要你觉得自己的想法摆不上台面。你做你自己就成,我永远爱你——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永远爱你。”骆闻舟看着他。
费渡也看着他,忽然笑出来。现在骆闻舟知道是什么害自己总要窘迫了:该严肃的时候不严肃,嘻嘻哈哈、自由散漫——这么一个人,实在是烦人得很。
可骆闻舟就像费渡拿他无可奈何般拿费渡无可奈何。所以他摇摇头,说:“……小崽子。”
然后也随着笑起来。
他捋一把头发,抹一把脸,转过身,端正地站着。他开始说他今天本来要说的话。
“阿姨,八年了。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他说。
“那时候他十四岁,只有这么高。”他夸张地比出一个显然短了一截的高度,“愁眉苦脸,豆芽菜似的,非常让人牙疼。”
费渡为他信手拈来天马行空的用词感到震惊。
“后来茁壮了一些。现在就和我一起凑合过。”
“您别误会,之前来看您和这事儿全无关联——没满合法婚龄的时候我对他没想法。”他强调,“一丁点儿都没有。”
费渡笑起来,被骆闻舟一掌拍在后脑勺。
“总的说来:朝九晚五,鸡毛蒜皮,肯定不比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时候清闲。一日三餐,四道菜里三道有他不爱吃的配料;打游戏也不得安生,隔三岔五被揪起来到外面散动一下那把懒骨头。泼洒了东西要自己打扫,本职忙碌的间隙不能忘了喂猫。”
“就这样,比较琐碎,没什么特别值得说道的。他所有臭毛病,扳不过来的我就惯着,不劳他经营任何完美无缺的假象。”
“目前看起来,”骆闻舟斜眼瞥了费渡,后者偏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他紧了紧嘴角,勉力维持一个家长面前严肃正直的形象,“一切都还不错,您别担心。”
“可能晚了点儿,但他绝不会错过任何他值得体验的东西。我跟您保证。”
“他将有一种平凡的生活。”
骆闻舟是很奇怪的。
人们承诺“自由”、“惊喜”和“永恒的幸福”,没几个会说:我给你平凡的一生。大多数人到底是不甘平凡的——费渡却眯起眼睛笑;他很喜欢,不再期待任何其他的答案。
她注视着他,注视着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安安静静地。如果有其他的可能性——如果横亘在她与他们之间的不是石碑和泥土,而是一张餐桌、一根电话线,或许也将是这样的场景。她将听完一整个过场,对他们微笑,和他们做一些简单的对话。吃东西了吗?她知道费渡喜欢吃什么,也会知道骆闻舟的。她会将盘子一碟一碟摆上来,在桌子中间摆上花:有时候是自己买的,有时候是骆闻舟带来的。洋甘菊很好,玫瑰也是——谢谢你,都很漂亮。
她看着他们。
能笑出来总是很好的,在墓园里,家里,或任何地方。生者或死者都没有关系,比起沉默的缅怀,她会希望多看他们笑一笑。她不会介意。
(1)"A Small,Good Thing" by Raymond Carver
原文基本出自大陆译林版本《好事一小件》,有参考台湾宝瓶文化版本《一件很小、很美的事》。有(我自己瞎搞的)删改。
非常美的故事,我的心灵良药。
日常惊奇(OOC)小故事一则
一个悲哀的事实:费渡发现无论如何扩容自己的常识,都没法把一个骆闻舟完整地包进去。
费渡体会到这种无力感的时候有很多。最近的,可追溯到今早。
出门的时候他把套在大衣外面的防尘袋打开,对着连身镜比了比。衣服是前两天特意送洗的,挺拔平整,一尘不染——可见费总暗自里对过节见家长这事十分上心。
费渡很满意,正打算穿上,被骆闻舟一把截住。
穿这个。骆闻舟说。他取了自己的一件羽绒服,顺手把费渡的大衣挂回它那群同样徒有其表并无实际御寒作用的同伴中。
费渡一时无法理解。他问,怎么了?待他上下打量一番这件棉袄后,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又问,为什么?
骆闻舟颇有耐心地解释:今天先要去买年货,晚上还要放烟花,你脑子坏了穿这个?...
一个悲哀的事实:费渡发现无论如何扩容自己的常识,都没法把一个骆闻舟完整地包进去。
费渡体会到这种无力感的时候有很多。最近的,可追溯到今早。
出门的时候他把套在大衣外面的防尘袋打开,对着连身镜比了比。衣服是前两天特意送洗的,挺拔平整,一尘不染——可见费总暗自里对过节见家长这事十分上心。
费渡很满意,正打算穿上,被骆闻舟一把截住。
穿这个。骆闻舟说。他取了自己的一件羽绒服,顺手把费渡的大衣挂回它那群同样徒有其表并无实际御寒作用的同伴中。
费渡一时无法理解。他问,怎么了?待他上下打量一番这件棉袄后,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又问,为什么?
骆闻舟颇有耐心地解释:今天先要去买年货,晚上还要放烟花,你脑子坏了穿这个?
费渡觉得他脑子才坏了。
费渡说,冻不坏的,今天不冷。费渡又不要脸地添上一句,实在不行,到时候你可以裹着我啊。
他眨眨眼,把身体里的糖分全泵入口舌中:师兄身材好,衣服里再加一个也不太挤。
费渡用满是甜言的嘴亲亲他,使出了最后一击:两个人说不定比一个人还暖和,对吧。
骆闻舟早有预料。
费渡这个人大部分情况下很好商量,很耐揉搓——包括在床上。但一切前提是别乱呼噜这只爱美鹌鹑的羽毛。他们对四季应有的着装样板存在着天差地别的见解,想搞定他认同自己这一套,实在是很难。
但也算不上不好摆平。毕竟解决方法又不是只有让他按头接受自己的这套审美。
所以骆闻舟更不要脸地回道,哎呦,你师兄最近加班多,身子比较虚。
费渡一脸漠然地想起自己还在酸痛的后腰,觉得他这话不大有信服力。
骆闻舟说,虽说到时候加你一个也不是不行。
费渡想,哪儿这么好摆平,还有后话。他没吭气,等着骆闻舟接着说。
骆闻舟见他不上套,便继续道,只是我病了就难办了。
费渡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看着他。
骆闻舟改口,——成吧,就算是你病了。到时候你师兄给你端茶送水献拥抱,天天夜不能寐地守着你。这位小同志你自己感受一下。
这事骆闻舟确实干得出来。费渡默默承认。
骆闻舟说,然后第二天还得风里雨里去为人民服务。
费渡已经能想到骆闻舟的一脸倦容。
骆闻舟一槌定音道,你疼不疼我?
费渡:……
要说男友衬衣尚且算种情趣,男友棉袄——还是件不合身的男友棉袄,则完全无诱惑力可言。费渡穿着与腿部线条十分贴合的裤子,无奈上身鼓鼓囊囊,此时看上去与细棍儿棉花糖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费渡无意间瞥见连身镜,心中一悚,觉得这须臾之间的痛能让他记一辈子。除了沾着骆闻舟的味道之外,他简直想不出一点儿这件外套值得在地球上存活的理由。
从门口到车上,费渡半张脸埋在领子里,一句话没说。
哟哟哟——还不高兴啦?
骆闻舟瞅着十分新鲜,哄人的话都让他讲得三分幸灾乐祸。他一边倒车一边在费渡脑袋上呼噜一把,成功地在他细软的头发丝儿里引发了静电。
早安晚安
·人物属于Priest,OOC属于我
·又一篇流水账,没有情节
·角色互换哈哈哈
三十九度三。
费渡对着电子体温计看了半天,反复确认几回,才确信他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师兄,的的确确在盛夏发起了高烧。
难怪了,费渡想,今早他烫得跟刚出烤炉的红薯似的,还真不是自己的错觉。
骆闻舟基于以往经验,对自己身体素质坚信不疑,愣是没察觉任何病征,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地问道:“跟你说了没事儿,量完放心了?过来再睡会儿,这才几点……”
“发烧了,高烧。”费渡把体温计递给他,头也不回地洗漱换衣服去了。临离开房间前还把骆闻舟蹬到脚底下的凉被掖好,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空调我不关,好歹盖着点。...
·人物属于Priest,OOC属于我
·又一篇流水账,没有情节
·角色互换哈哈哈
三十九度三。
费渡对着电子体温计看了半天,反复确认几回,才确信他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师兄,的的确确在盛夏发起了高烧。
难怪了,费渡想,今早他烫得跟刚出烤炉的红薯似的,还真不是自己的错觉。
骆闻舟基于以往经验,对自己身体素质坚信不疑,愣是没察觉任何病征,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地问道:“跟你说了没事儿,量完放心了?过来再睡会儿,这才几点……”
“发烧了,高烧。”费渡把体温计递给他,头也不回地洗漱换衣服去了。临离开房间前还把骆闻舟蹬到脚底下的凉被掖好,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空调我不关,好歹盖着点。睡吧,饭好了叫你。”
骆闻舟快烧短路的脑袋茫然了一刻才开始处理接收到的信息。他十分纳闷,眯着眼瞧清楚体温计上的数字,方才后知后觉精神是不大清爽。虚掩的门外传来一句压低声音的“别过去,听话,你爸病了”,随后又响起水龙头哗哗的放水声;他听了个大概,心里不由得默默感慨道:“家里还真是添了一口子。”
哪怕生着病心里也觉得踏实。
这念头越琢磨越让他有种难以言喻的雀跃;睡意既难以重新汇成一团,索性爬起身来。骆闻舟本打着溜到厨房的算盘,无奈才抬头就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便赶紧靠床头坐好。他百无聊赖地盯了好一会儿天花板,从床头柜上摸来昨天随手撂下的晚报。
费渡此时正在厨房里运刀如风。
他平日一副“君子做派”,能远庖厨则远庖厨,但毕竟师承他哥又手巧,难得不犯懒,做点简单吃食倒还像模像样。
等锅里熬上了给骆一锅他爸的粥,费渡又充分利用碎片时间,跑到客厅去填骆闻舟他儿子的饭盆。他摸摸埋头苦吃的小脑袋,对着脑袋下面圆滚滚的大肚子百般惆怅道:“你爸说得对,咱真该减肥了。”
骆一锅一点反应没有,全心扑在饭上,相当不给面子。
“哎,怎么不躺着?”
费渡一开房门就看见他家病号懒洋洋坐在床头。他把碗碟放在床头柜,又把耷拉到地上的被子拉回床上,一脸无奈地瞧着这位坐没坐相的警察同志:“……被子也不盖。”
这人怎么发个烧都不消停?
骆闻舟一边翻报纸一边理所当然地回道:“热啊,真热。还盖被?我病好之前就给憋傻了。”
费渡用被子罩住他两条不安分的长腿,把被角坐在屁股底下,一举杜绝了多动青年乱蹬的可能性。
“吃点东西吧,”他伸手去试骆闻舟的额头,顺势揉了揉他的后颈,笑了一下,“我喂你啊?”
骆闻舟倒想爽快答应,可惜全然没胃口;他怕说实话费渡瞎操心,便先随口糊弄道:“不急宝贝儿,”他把枕在脖子后的手拿下来握在掌心,“没刷牙呢还。”
“我把东西给你拿到床上,刷的时候用盆接着就行。”
见他万分诚恳地提议,骆闻舟觉得有点儿可乐:“哪儿那么金贵,亏你想得出来?我一会儿自己去。”
“粥都晾好了,再等就凉了。”费渡拉拉他的手腕,“吃完饭才好吃药。”
骆闻舟收起报纸,叹了口气:“真不……”
“骆闻舟。”
这位病号鲜少被直呼大名,加之话没说完就被费渡半路截断,烧成浆糊的脑袋不禁愣了一瞬。等琢磨回味儿来,他非但没恼,反倒眼睛一弯,笑得颇为无赖:“哟,生气了?”
费渡看着他,一脸大写的“无可奈何”,神色着实和“生气”俩字挨不上边。
然而这无法阻止骆闻舟心花怒放。他当即愉快地应承道:“成成成,摸摸毛气不着啊——这就照办。”
费总无言以对。
与非暴力不合作病员抗争的道路远比想象中崎岖。
好容易灌了他师兄半锅粥,费渡才把水和退烧药端来,骆闻舟就自我感觉良好地要换衣服下地。
“不是,”费渡赶忙过去,差点把水洒了,“又怎么了?”
费渡生病向来怎么省力怎么来,难以理解这位活泼青年生病时也格外不省心的行为模式,一股对其监护人穆小青的景仰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换衣服干嘛?要去哪儿?要干什么?”费渡按住他,“我帮你。”
三个问句不经细细打磨便急切地抛出来,着实不大有“完美情人”的风范。可它们撞进骆闻舟的耳朵里,却是怎么听怎么舒心。
他暗自琢磨:这么着急,看来确实喜欢我。
于是他叹口气,一把将费渡捞到怀里来:“别紧张,真没事儿了宝贝儿。”
费渡攥着他滚烫的手心,一阵头疼,觉得自己才该叹气。他上手呼噜两下骆闻舟热乎乎的脊背,轻声道:“先把药吃了。”
骆闻舟可不大乐意吃药——一来他对自己身体自愈能力相当自信;二来嘛,和费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间难得,实在不想把一个大好休息日全睡过去。但看着费渡忙前忙后、谨小慎微的样子,又觉得心里怪甜的,不舍得老逆他心意,于是找了个折衷的法子:“再过一遍体温吧,不高的话没必要吃药,发烧也不是什么坏事。”
没等费渡答应,他又话锋一转:“忙活一上午,你吃了吗?”见费渡不即答,又添两句,“得,关心别人的时候挺勤快,自己身体不好好照顾——小同志,你这不行啊。”
费渡眨眨眼,发现自己没威风多久,又在瞬息之间变回了被唠叨的角色。他熟练而迅速地开启了平日的挨训模式,哄他师兄的套路信手拈来:“不啊,我只在关心你的时候勤快。”
骆闻舟没理他,作势要站起来:“走,陪你吃饭去。”
费渡实在是怕了他,赶紧扯件外套披在他肩上,把他重新按回去:“我端过来吃,你先量体温。”
骆闻舟的自信总算没在一天内落空第二回——体温计上的数字确实降下来了。
费渡搬了把椅子坐床边小口喝粥,听他说“不烧了”,便把碗放下,伸手问骆闻舟要温度计。
骆闻舟手上老老实实地递过去,嘴里却啧一下:“还不信?我身体怎么样你不知道?”
费渡一手接过来,对这位病号的一语双关充耳不闻,心里想:身体怎么样知不知道不要紧,知道爱逞强就够了……唔,还真退了。
他瞥着骆闻舟生龙活虎、分分钟能下地绕小区跑两圈的架势,不动声色道:“有点低烧,今天好好歇着吧。”
骆闻舟深深觉得他家这位爷真是不负其名的“费事儿”。
也罢,本来就是休息日,躺着就躺着。
“过来,”他对费渡扬扬下巴,拍拍床空着的另一边,“坐这儿来。”
费渡一张口又显其事儿精本质:“那我先换个衣服。”
“甭换了,”骆闻舟眉毛高高挑起,“明天换床单。”
费渡不敢抗旨,当即坐了过去。
床在他们家一般只有两个用处:睡觉,和“睡觉”。
当下他俩谁都不困,可骆闻舟人在病中,又不好做什么体力活,只得并肩靠在床上,一副“盖被聊天”的正直模样。
费渡看着墙壁发了会儿呆,转头瞧骆闻舟:“坐过来你又不说话,到底想干嘛?”
骆闻舟没想干嘛,他除了让费渡挨着自己之外什么都不想。
但干坐着一言不发,又确实形似两根棒槌,于是他思索一会儿,回道:“……打游戏?”
费渡对他的想一出是一出有点奇怪:“可以啊,打什么?”
“泡泡龙。”
费渡被这饱含时代眼泪的三个字哽了一瞬:“……还是我师兄有情怀。”
骆闻舟敲敲他的脑袋:“你个拿游戏机打啪嗒砰的废话还挺多。”
费渡守着一肚子反驳,念在他生病的份上一声不吭,只抱来笔记本,默默打开了怀旧版泡泡龙的下载界面。
然后俩人对着一屏幕的彩色像素点双打了一下午。
天色昏暗,晚风习习,本该是打盹的最佳时刻,骆一锅却活活被他爸的大嗓门震醒了。
它在客厅里溜达了一圈,扒拉扒拉自己空荡荡的饭盆,不满地叫唤一声,一步步挪向向铲屎官的房门。
费渡看见门缝里钻进来个骆一锅,才恍然记起来他们在床上荒废了几个小时,猫没喂,晚饭也没顾上吃。
哪想他刚做了个起身的动作,就被骆闻舟一把捞回电脑前:“不行,先再来一次——邪门了,我真不信还能输?”
费渡好笑地看着他:“宝贝儿,你不饿?”
骆闻舟摆摆手:“饿也等会儿再说。”
费渡觉得他可爱,对着他笑个不停。看着看着又觉得骆闻舟脸色红得不自然,便伸手摸他的脑门,喃喃道:“好像又烧了。”
骆闻舟还是那副全然不在意的德行,打哈哈想糊弄过去。
费渡挣开他的胳膊:“乖,我叫点吃的你垫下肚子。”
骆闻舟说:“我不饿,家里有什么随便凑合下就行。”
费渡拿他没辙,叹口气道:“好吧,我饿。”
……得,这下骆闻舟可舍不得只是“凑合下”了。
软磨硬泡半天,好歹盯着他老老实实吃了饭吞了药,费渡终于抽空出来照顾嗷嗷待哺的骆一锅。
“今天冷落你了?”费渡目睹了饭盆从满盈到见底的全程,帮它捋顺后背暖烘烘的毛,“没事儿,明天你爸好了随你折腾。”
骆一锅方才饱餐一顿,亲昵地蹭蹭他的手心,表示宽宏大量。
费渡笑了笑,又逗了它一会儿,一人一猫气氛十分融洽。
夏天白日长,费渡洗漱完,天色才彻底暗下来。他进屋关掉空调,将窗户打开一个缝,晚风裹挟着蝉鸣填满了卧室。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他师兄从早足足闹腾到晚,这时屋子突然沉默下来,反倒教人不习惯了。费渡趴在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脸,凑上去啄一下。
“……回来了?”骆闻舟拼了命地在药性作用中挤出一点清明,说话带着模糊的鼻音。
费渡没想他这么容易就醒了,轻手轻脚地躺进被窝,小声道:“快睡吧。”
骆闻舟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在睡意彻底侵占之前挣起身来搂住他,一歪头跌进了梦乡。
“意志力真够顽强的。”
费渡抱着摊在他怀里的大型热源,一边叹息一边低头亲吻他温暖的发旋。
他一下一下轻拍着骆闻舟的背哄他睡觉,想着昨天他还满世界乱窜,今天就趴在自己胸口上不起来了,由衷觉得这大块头很是招人疼,舍不得撒手。
皮肤相触的地方烫得要烧起来;费渡有点犯愁,想放他平躺下去又怕这位热力四射的好汉乱掀被子,只好靠坐在床头,在被窝的包裹里紧紧搂着他。
“晚安宝贝儿。”他悄声说。
昏暗的房间里突然传来电器启动的嗡鸣,柔和而绵延不绝。是冰箱还是空调呢?费渡猜不出来。
可尽管它无法像费渡公寓里的家电一样无声无息,却不惹人厌烦。那一点噪音有着夜晚温柔而深沉的颜色,配合着夏日蝉鸣,将气氛渲染得更加安宁了。
大城的灯红酒绿里有无数的人歌唱喧嚷,城楼的轮廓装点着金子般的灯,街上车辆往来是一条不曾停止流动的光之河;从空中俯瞰下去,燕城星火点点,富丽又明艳。
费渡的旧友们盛装坐在底盘贴地的座驾上,欢声笑语,不眠不休。他们是金色午夜里呼啸而过的狂风。
费渡在城市角落暗淡的一隅,怀抱着他熟睡的爱人。
半梦半醒间他摸到骆闻舟背后发了汗,于是最后一点不安也落回肚子里。他无端去想隔壁骆一锅也许蜷成一团,头尾相接,呼吸平稳。
这很好。他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下巴在骆闻舟的头顶刮蹭几下。
除了压在身上的大个儿和一墙之隔的小不点儿,再没什么和他有关。
于是他把拥抱收紧了些,心里感到十分踏实、圆满,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寿衣寿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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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理一堆,请见谅
·小学生作文:“记一次难忘的撸串儿”
车门打开,费渡在扑面而来的暑气和喧嚷中悠悠转醒。三伏天的热浪来势快而迅猛,一下便冲散了车里残存的冷风。
眼睛算是睁了条缝,意识还卡在混沌里不知今夕何夕。他迷迷瞪瞪地转动脑袋,试图在朦胧的视线中分辨所处的位置。
骆闻舟站在半开车门的夹角里帮他解开安全带,拿手背拍了拍那张写满迷茫的脸:“醒醒。下来。”
时至夏末,燕城的夜晚却没显出一点儿穷途末路的疲态,誓要熊熊燃烧到秋老虎最后一秒为止似的。路灯才点上,人行道上早早地挤满了夜宵摊,只让出一小条过道方便路人通行;烤串、铁板、麻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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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理一堆,请见谅
·小学生作文:“记一次难忘的撸串儿”
车门打开,费渡在扑面而来的暑气和喧嚷中悠悠转醒。三伏天的热浪来势快而迅猛,一下便冲散了车里残存的冷风。
眼睛算是睁了条缝,意识还卡在混沌里不知今夕何夕。他迷迷瞪瞪地转动脑袋,试图在朦胧的视线中分辨所处的位置。
骆闻舟站在半开车门的夹角里帮他解开安全带,拿手背拍了拍那张写满迷茫的脸:“醒醒。下来。”
时至夏末,燕城的夜晚却没显出一点儿穷途末路的疲态,誓要熊熊燃烧到秋老虎最后一秒为止似的。路灯才点上,人行道上早早地挤满了夜宵摊,只让出一小条过道方便路人通行;烤串、铁板、麻辣烫,啤酒、汽水、酸梅汤,合着推杯换盏的脆响和五花八门的国骂,充满着人间生机勃勃的热气。
骆闻舟半牵半拽地领着费渡扎进人群。来吃夜宵的大多吊儿郎当,以跨栏背心和人字拖为标配,竟把才出市局的两只加班汪衬托得越发人模狗样起来。帮手的小姑娘麻利地收了张桌子,在围裙上擦擦手,怪不好意思地拿眼角瞄了他们几眼才招呼他们坐下。骆闻舟把对着小姑娘一脸笑意的费渡一把按在座位上,行云流水般将菜单和笔塞进他手里:“点吧,看看喜欢吃什么。”
费渡跟一纸单薄的菜单大眼瞪小眼,故意凉飕飕地说:“师兄,我记得你以前——嫌我事儿多,不乐意带我吃路边摊啊?”
骆闻舟正咬着烟,一只手遮风,一只手点火。听到这话他眯了眯眼,一脸和人民警察制服格格不入的不正经:“呦呵,这么记仇?”
费渡百无聊赖地拿小笔头在菜单上戳来戳去,微微笑道:“对啊。”
骆闻舟长吁一口烟,隔着袅袅升起的白色烟雾看费渡的脸,不禁腹诽:“真假掺半,这小崽子真难搞。”他一把扯过被费渡折腾得坑坑洼洼的菜单,飞快圈点一番,漫不经心地问:“除了烤蘑菇还能吃什么?”
费渡才要开口,被骆闻舟一句挡回去:“不许贫,严肃回答。”
——于是他便在所有回应中拣了个最不用过脑的:“你看着点,我随便吃点儿就行。”
夜宵的餐桌上,花生毛豆往往是毫无悬念的开场角色;菜才报上去,便迫不及待地登桌亮相。
骆闻舟刚咬开一粒花生,见费渡正把毛豆一个一个挤进盘子里,便问:“你不饿?”
费渡油嘴滑舌道:“师兄累一天了,我剥给你。”
可惜这不走心的好意没人领——骆闻舟戏谑一笑:“劳您大驾,怎么不干脆服侍我吃下去?”
费渡一脸真诚地点点头:“没问题,”立马拆了双木筷把豆子夹起来,一只手还体贴地在下边接着:“张嘴。”
“呃,您的铁板鱿鱼……”
上菜的小姑娘显然没见过如此诡异的阵仗,敌不动我不动地盯着他们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费渡悬空的胳膊底下把菜放到桌上,小心地没让油蹭到他的衣袖。
骆闻舟心想,我要是服务员就拿盘子糊他一脸。
马路牙边堆着的烂叶子塑料瓶在路灯下颇为晃眼,热空气卷着孜然、辣椒和人群的汗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可这都影响不了骆闻舟年轻身体里格外旺盛的食欲。
他在燕城长大,眼看着这座城市发芽、抽枝、开出五光十色的花,心底却仍偏爱她最初埋在土中质朴无华的样子。商业区的高楼林立和酒吧街的纸醉金迷,不如寻常街巷里衔着冰棍儿的半大孩子、平房砖墙下摇着蒲扇遛狗的老大爷更能给他归属感;正如此时,处在人声喧哗里,他感到难得的平实和安稳,白日里一颗疲惫的心被市井气儿熨贴得暖融融的。
他想到费渡。
再年轻点的时候确实不愿意带他,倒不是嫌他烦——不如说他实在是太不烦了,懂事得简直不像他这个年岁的孩子。费渡自然是圆滑的,每每他们酒至酣处吹牛打屁,也懂得跟着笑,偶尔还会恰到好处地插两句嘴。
可骆闻舟知道他不一样。
是,他将自己伪装得非常好,几近滴水不漏;但骆闻舟总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与人群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他被圈在里面,就像烈火里一块不起眼的、执拗着不肯被融化的坚冰。
想到这儿,骆闻舟的目光落在费渡身上。他头发都撇在耳后,此时正猫着腰慢慢吸溜拉面,嘴巴油乎乎亮晶晶的,倒比从前更有孩子气些。
骆闻舟心道:“这小子平时人前吃饭慢条斯理,隔一会儿就去摸餐巾,合着全是装的。” 便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费渡抬起眼皮看看他,又看看纸巾,把口里含的面条吸完,直接就着他的手擦了擦嘴。
骆闻舟:“……”
倔强的冰,要经过多长的等待才能期待你的消融?
“你知道这家店叫什么吗?”
费渡夹了个鱼丸,反问道:“难道不是你带我来的?”
骆闻舟没接他话茬,指指他身后一个角落:“寿衣寿盒。”
费渡顺着骆闻舟的手指回过头,热火朝天的夜市旁果真有这么一家卖殡仪用品的,门可罗雀,只有门口写着“寿衣寿盒”的霓虹灯牌透出些许有气无力的存在感。
“吃饭的地方也叫寿衣寿盒?”
“就是因为那家店,这一整片地方都叫寿衣寿盒。”
费渡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骆闻舟低头吸口烟,慢慢吐出来:“喏,你要是从那殡葬店里边走出来,身处的地界儿便是寿衣寿盒;再从外面进去,里面也还是寿衣寿盒。人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觉得奇怪,‘这名字怎么起的,晦气’;可听多了也就那样,朋友相约,一句‘等会儿去寿衣寿盒吧’,大家都懂说的是什么。”
费渡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笑:“可到底里边是纸花火烛纸铜钱,外面是吃喝玩闹人间烟火啊。”
骆闻舟看了他一会儿,把最后一粒鱼丸夹到他盘子里,开口道:“里面外面哪儿分得那么清楚。你说‘寿衣寿盒’,别人就知道那是开在殡葬店旁边的小吃摊;它们并不泾渭分明,而是不可分割的一体。没那家寿衣寿盒的门店,旁边的闹市也就丢掉了自己的标签。”
费渡不置可否地说:“闹市总会有新的标签,毕竟人们在乎的只有闹市本身而已。你看,那儿如果再开家花店,就可以改叫‘百花深处’……听着还喜庆。”
打火机“嚓”地一声,骆闻舟在他的话音里又点上一根烟。
“没有别的选择,”骆闻舟盯着他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重复:“——没有别的选择。没有别的‘如果’。那儿不叫什么狗屁‘百花深处’,也不叫其它乱七八糟的——随你说什么名儿。打从一开始殡葬店就在那儿,闹市也在那儿,到今天他们顶着同一个名字,从没改变过。这是我知道的唯一结果,因此对我来说,这也就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可能性。”
费渡没再回应,只是笑。
他低头吃掉盘子里的鱼丸。
夜已经很深,小摊人来人往,小店孤苦伶仃,灯火里凑到一处,竟有种诡异的和谐。
骆闻舟点了不少东西,此时桌上竟也吃得七七八八,没剩多少。他见费渡已经闲到了撕餐巾纸的地步,便拍拍裤子起身道:“走吧。”
费渡也跟着站起来。
跟相熟的店老板打了声招呼后,骆闻舟走向泊在路边的车。这车跟了骆闻舟快十年,勤勤恳恳,吃苦耐劳,关键时刻从没掉过链子。
而今天,它和骆闻舟之间单方面压榨与被压榨的和睦关系似乎走到了尾声。
费渡坐在副驾驶上足足听了一刻钟起动机的嘶鸣也没见车发动起来。他倒够意思,为了照顾他师兄的面子,愣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最终骆闻舟还是放弃了努力,掐掐眉心,转脸和费渡大眼瞪小眼:“……可能是电路故障。”
“哦。”
店老板擦了把汗,一抬眼,见骆闻舟的车亮了半天也没开走,过去敲敲车窗问:“怎么了?”
骆闻舟把窗子降下来:“打不着,明儿找人来看眼。”
“啊,这都什么事儿啊……”老板挠挠头,说:“我那儿还有辆买菜用的自行车,你家反正不远,要不凑合一下?”
半晌安静如鸡的费渡这时终于舍得开口:“不麻烦您了,谢……”
只听骆闻舟以不容反驳的语气斩钉截铁道:“成,就这样吧,今儿多亏老哥你了。”
“……”
费渡神色复杂地看向他。
“这辆跟你的那辆摆一块儿都能办个老年俱乐部了。”等老板走远,费渡感慨万千地按了按车龙头。
“走了。”骆闻舟毫不在意地上车,单脚撑地,拍拍后座。
费渡站着没动:“你车怎么办?”
“明天找个人来修,周末不限号,修好直接开回去,顺便还能把自行车还了。”
“哦,”费渡点点头,“其实我可以叫司……”
“你大老晚把人家吵起来?”
费渡心想,现在也没到十二点,哪儿好晚了。
“那打车也可……”
“你站这儿半小时看见一辆了?”
我刚才才看见一辆开过去。
“其实我手机上有打车软……”
“我也有,这个点儿贵,还不安全。”
……你穿个警服哪路神仙敢碰你啊?
“实在不行走回……”
“嘴真够碎的,到底坐不坐?”
………哦。
费渡侧坐在后座上,一只爪子不老实地环住骆闻舟的腰,笑眯眯道:“有话直说啊,警察叔叔。”
骆闻舟脚下蹬得虎虎生风,偏头说:“想听什么直说啊,宝贝儿。”
路灯洒落满地昏黄,地上的影子在前行中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见证了一切的老永久在夜风里吱吱呀呀、摇摇晃晃,仿佛牙都被酸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