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费复婚 第七章
就在这瞬间!胜利的光芒似火焰!
食用⚠️:
嘎龙,非ABO生子
第七章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深夜人少车稀,路灯被分解成许多细碎模糊的闪块,映着黑沉的湖面,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大龙,你怎么不穿外套啊。”阿云嘎追着前面只穿了件松垮毛衣和摇粒绒睡裤的郑云龙,一边把才穿上身的外套剥下来。
冰凉湿润的空气吸入肺,郑云龙发烫的脑子才降下温来,脚步一慢,阿云嘎就将那件荧光黄的点缀着缤纷色块的大羽绒服披到了自己身上。
阿云嘎给他拉拉链的时候看见郑云龙眉毛轻轻皱着,从腮帮子那的起伏可以看出他正在咬后槽牙。
郑云龙在生气,可生气的那种。
阿云嘎恍然觉得这好像是他们刚结婚那年,郑云龙...
就在这瞬间!胜利的光芒似火焰!
食用⚠️:
嘎龙,非ABO生子
第七章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深夜人少车稀,路灯被分解成许多细碎模糊的闪块,映着黑沉的湖面,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大龙,你怎么不穿外套啊。”阿云嘎追着前面只穿了件松垮毛衣和摇粒绒睡裤的郑云龙,一边把才穿上身的外套剥下来。
冰凉湿润的空气吸入肺,郑云龙发烫的脑子才降下温来,脚步一慢,阿云嘎就将那件荧光黄的点缀着缤纷色块的大羽绒服披到了自己身上。
阿云嘎给他拉拉链的时候看见郑云龙眉毛轻轻皱着,从腮帮子那的起伏可以看出他正在咬后槽牙。
郑云龙在生气,可生气的那种。
阿云嘎恍然觉得这好像是他们刚结婚那年,郑云龙带他回青岛家里过年那次的景象。
郑云龙在客厅和他妈妈大吵了一架,因为夹杂了太多方言,阿云嘎大部分都没听懂。可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有郑母对他的拒绝敌意像是一把刀子,扎在阿云嘎心上。阿云嘎站在沙发后头,想劝又压根插不进话,只是心疼地看着暴躁得龇尖牙的郑云龙。
大年三十的深夜,他们两个无家可归,在寻找酒店的途中,天也是应景地落着蒙蒙细雨,送来海水的咸腥味。
郑云龙的外套给他气头上忘家里了,他也是穿着件半旧的高领毛衣,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在前头走着,牙关咬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只不过那个时候郑云龙一只手里夹着烟,那点儿火星在雨中若隐若现,却一直执拗地亮着,如同两人当时的心境;而郑云龙另一只手紧紧拉着他,扣得特别紧,甚至勒得阿云嘎手指疼,仿佛要向所有人宣告那是他会抓紧一辈子不松开的东西。
最后阿云嘎将他扯停,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要给他,郑云龙把衣服扯过去将两个人一起裹进去,对着他气鼓鼓地粗重呼吸。
阿云嘎抹了抹郑云龙睫毛上沾染的雨丝,然后捧住他冰凉的脸。
郑云龙眉毛微微下撇,带着几分委屈地说:“嘎子,我就想跟你在一块。”
阿云嘎满腔的酸楚被他一句翻成满心的欢喜,他凑上去吻郑云龙之前,说:“那咱们就在一块。”
清晰得好像昨天似的。
不过现在的郑云龙没有吸烟,他来这就没见郑云龙吸过烟,只是看见过他在王晰他们偶尔在酒店外抽一支的时候,站在门后头眼馋似的吸两口二手的就快步离开。他不知道郑云龙怎么想起戒烟来的,但那是好事儿。
郑云龙也没有牵他的手,双手插在衣袋里,步子仍旧迈得挺快,仿佛在发泄他的不满。
他们两个也终究没有在一块了。
阿云嘎轻轻拍了拍郑云龙的后背,“大龙。”
郑云龙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被灯光映得有些清冷的苍白,他说:“别大龙了,说吧。”
阿云嘎于是继续解释,“房子是老早就想买的,你重心在上海,总不能一直跟别人合租,我万一来找你也方便些。”
“不是有意瞒着你,我陆续看了几个,才定下准备找你一起看看,不就正好……”阿云嘎顿了顿,没将离婚两个字说出来,含糊地笑了笑,“你要是不想要,卖了也行。”
郑云龙停下脚步。
他看着黑漆漆的湖面,雨水落了几点在他眼睛里,又凉又酸。
他总是想得很少,梗着脖子冲得很快。想要的东西,他总是毫不犹豫就伸手去抓了。比如当初的阿云嘎,又比如现在上海的工作。而在他后面给他收拾残局的永远是阿云嘎。
阿云嘎察觉了他俩南北相隔的隐患,在自己还头脑发热扎在舞台上的时候,他默默地为两人的关系加固着,想要抹平那些微小的裂痕。
而自己屁也没想过。
郑云龙忽然不敢转头看阿云嘎,他发现自己这在恋爱里不够用的脑子就是给阿云嘎惯的。
那么他搬去上海后阿云嘎接的两部剧都在上海有分量不轻的排演,是不是也是为了更接近自己一点呢?
他想着想着,猛地抓到了一点,将帽子扯下来,撸了一把头发,凑到阿云嘎跟前,问道:“等会,你不接戏是不是也是因为我?”
郑云龙头发被他抓得乱成一团,一双大眼睛瞪得越发大了,不知是不是因为雨的原因,他的睫毛湿润着,而眼尾拖出浅红的印子。
阿云嘎立刻明白了郑云龙指的什么,登时有种被抓住把柄的窘迫,他极力掩饰下去,说:“也不是,机会没到吧,”看到郑云龙脸上立刻浮现的“你蒙谁呢”的犀利表情,阿云嘎的掩饰又半道改成了无甚大用的补救,“我……我喜欢看你在舞台上的样子。”
简直不如不说。阿云嘎无奈地想。
不过也是实话。
郑云龙第一回《变身怪医》登台的时候,给阿云嘎留了一张最前排的票。
那个时候剧和人都还没太红,不少位子是空的。阿云嘎坐在那,看着郑云龙一首歌里几十次人格切换,癫狂又沉醉,心里头自豪得要命。那个大学时候撒娇不想练功的大男孩,如今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成熟的音乐剧演员了。
郑云龙是个节能主义至上的人,抠出点儿精力去社交都不稀得,整日跟长在沙发里似的。他的热情,完完全全都交给舞台了,聚光灯一打,这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举手投足都是另一种样子。台下有多静如瘫痪,台上就有多爆发瞩目。
阿云嘎爱死了郑云龙的这种纯粹,这总让他想起草原上初升的旭日,从地平线那头跳跃而出,鲜红似血,继而光芒万丈,仿佛要撕开大地和天空。
这种纯粹让郑云龙永远像个无所畏惧的孩子,一往无前。
这份勇敢大抵也是与郑云龙的生长环境有关。他背后永远有一个托举他的家庭,他冲得果断勇猛,因为他心底里习惯了总有个后退的余地。可过年那次难堪的争吵后,郑云龙与家里几乎断了联系,他先是背着家里辞去了事业单位的工作投身剧团,又背着家里跟一个男人结了婚,条条踩在郑母的容忍底线上,当然是不会再得到家里的经济支持。
没有人比阿云嘎更加知道身后无所凭依而孤身拼搏的艰难。现实与梦想永远需要调和,而残酷的是梦想往往需要向现实妥协。他不希望郑云龙知道这种艰难残酷。他希望郑云龙永远做那个纯粹的孩童,眼里有光,心里有火。
所以阿云嘎选择代替郑云龙的家庭托举他。
阿云嘎不介意自己再等几年,他想看着他的大龙先飞一阵,就像草原上养鹰的人,他挥臂将他心爱的鸟儿送走,等他尝遍云朵的滋味,他还会回来自己臂弯,让自己梳理他凌乱的羽毛。
阿云嘎不后悔他屈身为郑云龙打造一个港湾,他只是有点儿后悔他或许将郑云龙送得过远了。
郑云龙似乎是被他气哑炮了,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他。
雨仿佛下大了,雨丝变成了雨点,颇有重量地敲打在两人肩头。阿云嘎看见郑云龙脸颊上的水珠,伸手帮他把羽绒服帽子戴了回去。
郑云龙抓住他的手腕,终于憋出一句,“阿云嘎,你是不是个biang彪子!?”
阿云嘎没听懂,但意会了,居然朝他笑了笑。深深的双眼皮褶子蜿蜒出几道笑纹,憨厚和迷人居然还和谐共处了。
郑云龙真是太服气了,阿云嘎这通操作简直就是“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都说爱情使人盲目,但这他妈的是爱情使阿云嘎失智。这个内蒙人怎么回事,喝奶茶长大的是不是脑子里都有奶泡啊?
郑云龙脑袋里乱得很,甚至有点儿惊慌失措。阿云嘎这事儿干的意思明明白白:我爱剧,但我更爱你。郑云龙知道阿云嘎有多爱音乐剧,所以他不敢想阿云嘎这是多爱自己了。
他与阿云嘎这场恋情开始那会,他是主动的那个。都说先动心那个便输了三成,所以郑云龙自觉在阿云嘎跟前亮完了底牌,足够掏心掏肺了,没曾想阿云嘎早把全部身家心甘情愿输给了他。
阿云嘎放在他身上的心思太重,重得郑云龙不知如何是好。
操,这种长线程撩法后劲儿忒大了点。
郑云龙一时半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抓着阿云嘎的手腕干瞪眼。
阿云嘎眉骨太高,雨水都只落在他眉毛和脸颊那,眼睛干燥而清明,仿佛冬季鄂尔多斯草原上的天空,干净深邃。郑云龙还没去过鄂尔多斯,自然也没看过那冬季的天空,他就是坚信一定是这样的——哪还有比阿云嘎这双眼睛更干净深邃的呢。
正当阿云嘎觉得这停顿过于长久了,想要开口再说点什么,郑云龙拉开羽绒服,拽着阿云嘎的手伸进羽绒服里头,按在自己小腹上,微微加了点力道。
阿云嘎迟疑了一会,说:“大龙,我不冷。”
郑云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和蔼的语气,说:“摸,这里多了点东西。”
阿云嘎这次迟疑得久了些,说:“大龙,你又胖了?”
“操,我才没胖!”郑云龙想打人了。
虽然孕吐渐渐好转,酒店里大家还自己开火之后营养的确好了,但这只是正好弥补了之前自己吐瘦的那点体重而已。
一定是的。
好吧,就胖了一点点。
郑云龙发觉自己差点被带跑了,冲阿云嘎扬起眉毛,“嘎子,你脖子上顶的那个漂亮玩意儿是装饰用的吗?”他使劲拍了拍阿云嘎的手背,一字一顿道:“这你儿子。”
阿云嘎就跟被按了暂停似的,怔怔地看着他。
郑云龙又说:“嘎子,你看我是不是老牛逼了。”
阿云嘎贴着他,热乎乎的气息喷在郑云龙面上,似乎在回味理解他的话,好半天才想起笑来,扯了扯嘴角,却好像神经控制不过来似的,看起来倒像是要哭出来了,“大龙,你怀……”
郑云龙看他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觉得自己扳回了一成,忍着笑又点了点头。
阿云嘎将另一只手也贴上去,郑云龙前些日子那些反常的表现都有了解释,阿云嘎脑子嗡嗡直响,就想立刻对着这湖面吼两嗓子,用蒙语。
突然阿云嘎松开郑云龙,问他:“那刘令飞是怎么回事?”
郑云龙没料到他这种时候还惦记着刘令飞,想了想还是没拿理智濒临失控的阿云嘎开玩笑,说:“他是干爹行了吧。”
阿云嘎听完皱着眉头,认真地说:“刘令飞,不行。”
郑云龙忍不住笑得扬起头,“操,你是不是想笑死我!”
阿云嘎将双手搭在郑云龙腰间,看着郑云龙拗过脑袋时下颚与脖颈凌厉漂亮的线条。
郑云龙习惯性地将打开的羽绒服拢到阿云嘎背上,两人站在飘雨的湖边,包裹着同一件柠檬色的浮夸外套,仿佛一只巨大的形状古怪的路障。
就好像无数个共同轧马路的夜晚。
郑云龙笑停了,静静盯着阿云嘎被打湿的头发,终于没忍住伸手去捏了捏他额角那处的发丝,说:“嘎子,孩子的事我不想瞒你,只是我……我们该好好想想。”
孩子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了。
阿云嘎看着郑云龙两片薄薄的嘴唇,一般剧本里到了这种戏剧张力的时刻,他们就该亲吻了。但阿云嘎知道他和郑云龙还缺少点顺理成章,所有的问题不是一夜坦诚的对话和拥抱就能解决的。他们曾经失败了一次,或许这次应该更加谨慎一点。
阿云嘎后退一步,重新帮郑云龙把羽绒服拉好,看着他微笑道:“大龙,我能追求你吗?”
十年前是你追的我,那这次换我追求你好了。
郑云龙长长的眼睛微眯,睫毛上盛着淡淡碎光的雨珠,说:“行啊,巧了我最近刚单身。”
【云²】如何撬开一只海蛎子 14-14.4(完结)
13.5,更多见tag/合集。
结局章,共1.6w字。
全文归档。
14 抗压
这一夜睡得足饱,两个人早上都醒的好早。阿云嘎先出去的帮着准备早餐,郑云龙这才睁开眼睛。
他搓了搓自己被被窝还是什么闷得全发红的脸,从眼下连到耳后一成片的苹果红。
想起昨晚还是快乐,心里骂了声爽,开心地连做了几个鬼脸宣泄出去,这才撸了两把裤子里待降旗的哥们儿,摇摇晃晃出去了。
早餐是就着日出吃的。新阳落在两人的脸上,橙色的光芒照着人的瞳仁显出浅茶色来。这让他显得出离地超越人世,像个天使了。
郑云龙对草原挺难舍的。在这儿没有什......
13.5,更多见tag/合集。
结局章,共1.6w字。
全文归档。
14 抗压
这一夜睡得足饱,两个人早上都醒的好早。阿云嘎先出去的帮着准备早餐,郑云龙这才睁开眼睛。
他搓了搓自己被被窝还是什么闷得全发红的脸,从眼下连到耳后一成片的苹果红。
想起昨晚还是快乐,心里骂了声爽,开心地连做了几个鬼脸宣泄出去,这才撸了两把裤子里待降旗的哥们儿,摇摇晃晃出去了。
早餐是就着日出吃的。新阳落在两人的脸上,橙色的光芒照着人的瞳仁显出浅茶色来。这让他显得出离地超越人世,像个天使了。
郑云龙对草原挺难舍的。在这儿没有什么烦闷日子,没有日日打架内耗的分院,没有卸磨杀驴的集团,没有油腻复杂的人情关系,也没有习以为常冷漠的人。
就连他的小秘书,回到草原也可爱得翻了倍数。
回鄂尔多斯市区的路上阿云嘎显得魂儿还没有带上来,在颠簸的车里不时露出眼神发直好似困蒙了的神情来。
惹得郑云龙逗他: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嫁掉了?
阿云嘎先是皱鼻子,扒拉开他逗他的手,这才恍惚了一会儿,回神说,真的是,所托非人。
郑云龙道,恰恰相反,你要嫁的那位新郎君一表人才,大可放心。
阿云嘎懒得理他。
他停了会儿,才说,……你会把我当优乐美吗?
不会。郑云龙干脆道,你是我的温开水。
阿云嘎这会儿是真情实感的委屈了:原来我只是水啊。
比奶茶还不如。
郑云龙不解释,他冲他挑眉,贱兮兮地让他自己悟。
但是有一点可以说。郑云龙道,你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
……
阿云嘎红了脸。
老流氓。他说。
郑云龙:?
郑云龙:等等,你是不是开车了?
离开牧区之前郑云龙非要拐只羊回来,阿云嘎非不让,说着什么羊生存环境很挑剔的,要好水好草好空气,你别祸祸人家。
郑云龙拍胸脯说他有安排,让人放心。幸好这人说话一向负责,阿云嘎这才被他好说歹说安抚下来。
又说这路程这么远,多折腾羊呀。企图从另一个维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结果看郑云龙一通操作,直接搞了辆专车来鄂尔多斯接,完了贵宾级待遇把羊送回他家。
阿云嘎没话讲了。
他俩坐飞机,自然更快抵达。挑这个活儿少的下午,郑云龙把阿云嘎带到了京郊。
这里刚盖起来一座新楼盘,对于已经发展到饱和的北京来说并不容易。
这儿坐落在市南边,挨着去大兴机场的必经之路草桥相当近。阿云嘎现在也懂得看,这儿将来必定涨幅巨大。
主打的是原生态的楼盘,大隐隐于市。什么依山傍水,藏风聚气,师法自然,颐养身心,项目总用地123亩,总建筑面积4.5万平方米,绿化率67.8%,内含多层电梯花园洋房90套,一通往上写。
中介点头哈腰带着,郑总亲自带他看房,一层层转上转下,末了指着几十坪绿茵茵的院子说,你看,等羊到了,就放这儿。
阿云嘎还在犹豫。一旁中介等不及了,这套成了,中介所能拿六位数的回扣——赶忙抢上来:郑总这么日理万机的人,来了好几回了,就差最后一个拍板,说是要听您的意思——这位是——领导?
领导。郑云龙说,家里的。
一旁阿云嘎独自消化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支开中介,问,啥意思,你要买这儿?
郑云龙点头。
买什么呀?阿云嘎问,买房子?买楼?还是买地?买花园?
都买。小郑总说,一套的啊。
阿云嘎闭住了,他警惕地打量郑云龙。
小郑总交代:是这样,钱呢,是老早了,在股市里赚了个首付。我觉着不动产保险嘛,干脆先拿出来一点。还剩下点,在西城买了个“厕所”,这样以后上户口也方便,是吧。那边房子老,就不等你看了;这儿还是有得看的,所以——
他把手一摊:听你意思。
阿云嘎深觉得与有荣焉,却又远觉得何德何能。他嘴巴打结了半晌,终于说:这就是——这就是之前你要说的事?
郑云龙点头:昂。
又说,这不刚好嘛,你准备了求婚,我准备了婚房。
阿云嘎又觉得脸有些烧:这种事情要自己做决定,怎么可以交给外人呢,知不知道!
郑云龙大手捏他屁股,嘴里一大溜儿应是是是。却突然私人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
郑云龙收到了一条短信。
发自他的母亲。
他立即一个电话打回去,被摁掉。郑云龙不信邪,拨了四五个,全部忙音,脾气也上来了,打到七八个无果的时候,他爸的电话进来了。
那天之后的事态阿云嘎万分没有想到,他们跟中介草约了一个另签合同办手续的时间,郑云龙把他捎回家,后直接打了辆车去了机场。
那条短信的内容是:
【郑云龙,我和你爸花这么多心血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蹲在大马路上发传单的。】
他咬了咬牙。
知道跟父母那儿终有一次爆发,没想到来的是这个时候。
他有些释然,却又觉着义无反顾。
阿云嘎心里担心,在玄关里跟着出来:我跟你回去吧。
郑云龙背着他刚收拾出来换洗衣物的双肩包,停了停,回过身子。他冲阿云嘎笑,说,这时候带你回去干嘛?让你操持家务干到我妈开心为止?还是折腾你跟孙子似的对他们赔笑说软话?
阿云嘎话头刹住。
男人指尖先是触到了他的下颌,接着一手握着,捧着他半边脸,拿柔软的大拇指肚划了划。
没必要,对吧?郑云龙笑着跟他说。
阿云嘎牙根紧了紧。
好像有秤砣压着他的上颚,他张不开口,只是轻轻上前,吻了他的上司一下。
等你回来。他说。
郑云龙一路杀到了航站楼,现找航空公司的柜台买了张飞青岛的机票,连夜打飞的回去赔罪。下了飞机之后他一边往家里赶一边跟等他报平安的阿云嘎说,接着不用担心他了。
等他主动联系他。
接着他把用于处理公务的手机关了机,私人号码也设置静音。
郑母的表现仍然还在郑云龙的预料之中,上来先扇了他一巴掌,让他看亲朋发过来的消息,说在北京步行街头瞧见一发传单的,看着挺像他儿子。
说着说着,眼泪都流下来,眼眶红着,又是气不过,再打了他一耳光。
他爸上来劝架,到底把委屈着哭的他母亲扶到一旁坐下来。郑云龙站在玄关没进去,垂着头,不反抗不解释,一声不吭。
好在他爹妈疼他的程度远超他所想。那一晚他所受皮肉之苦止于这两耳刮子,接着不过听他妈絮叨。
家庭内吵架,最难受不过是陈年旧怨,所有新事翻不出花儿,终于都要落到久难解决的沉疴上,因而吵什么都是千斤重,坠坠的无力感。
因为知晓一处无法解决,处处无法解决。这辈子一家人相处,只能相互礼让谦让着,避开这揭不过的一页。
她絮絮叨叨,而儿子觉得她在乎的不过面子,不过是怕她漂亮风光的人生到了下半程,不得不染上一个她控制不了的污点,要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罢了。
但这到底也是儿子一心所想。真正矛盾在何处,谁说有谁的道理。
郑云龙于是顶着脸上的掌印,低着头,即便自尊心被屈辱,他却暂避风头,不与人硬碰硬地忍下来,用这个家庭所教会他的教养。
第一天是硬仗,之后便是绵延的冷战。
阿云嘎在北京,也知道青岛那里事端哪有那么容易结束。但他仍然无法避免地开始黏在了手机上,去哪儿都带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郑云龙给他的电话。
时不时还去翻一下被各个商家信息填满的短信信箱,生怕里头有遗漏的消息。
两天过去,阿云嘎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手机便在此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来自青岛。
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沸了,拿起来走到外间去接。
-您好老板,最近有用钱需要吗,贷款服务了解一下……
他刚沸腾的血液都快倒流,阿云嘎压了一压情绪,还是温柔对对面道,没有需要,请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谢谢你。
这期间他照常上班,集团内开会,见郑云龙不在,廖院长伸手召他:阿云嘎,你来替郑云龙参会吧。
他惶恐之际想拒,却不得不最终服下。
他之前机缘巧合下,帮助过集团里一位持股第二大的股东,拿到过一个大项目,而要是没有他,那块骨头本没那么容易啃下来。
之后便成了这样子。
他坐在红木的会议长桌上,听一众高层在一个问题上争执不下。
有人说,应该问问郑总意见,只是郑总刚好不在。
另一个声音道,龙哥不在吗——嘎子这不是在吗?没事。
也就接着这么聊下去。
一来二去,阿云嘎也终于看明白了郑云龙所面对的现状。
他替他觉得难堪、觉得生气,却发现连当下的自己也正陷那人于不义。
他再优秀,再神通广大,也总会疲惫吧。阿云嘎想。是不是相信他就真的能让他一个人去扛住所有的压力呢?
他的答案是否定。
14.1 难关
郑云龙跟家里冷战了好些天,始终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手卖惨一手卖乖。
他爸都看不下去。其间出了一趟差,回来之后发现母子俩关系还没缓和,特意趁着保姆司机都出门的时候,领着郑云龙去找郑母。
郑母气实则早消了大半——她本也基本不算是气的。
更是委屈。
由心头来的委屈,她儿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她的骄傲,纵使在他本人面前不怎么提,出去却总要和人夸一嘴的。平日和姐妹们聚会打牌,少不了聊起他。
她是真意识到孩子确实大了,大到突破她被日子累积得浑噩的惯性,终于要突破她的掌控飞出去了。
之前在北京别墅里撞见他俩那趟,郑云龙便很坦荡。当时郑母并未生气,她想,不过是儿子有了新玩法——这一位想必定与之前的那些莺莺燕燕无异。
等孩子腻味了,知道她的想法了,也便好了。
可这大半年过去,她发现她好像错了。
郑云龙这次是认真的。
尤其当她儿子跟着人又去了草原腹地的牧区——分明小时候带他出去玩,稍不发达一些的城市都提不起兴致的——甚至还想在房产证上加一个新名字。
郑母终于不得不从掌握一切的高枕无忧中醒过来。
她在房里关了几天,这时候见丈夫领着人进来。
他儿子走在后头,垂着双眸。
多高大、漂亮的男孩儿啊。
她看着人脸上仍未消去完全的指印,终于没忍住走上前,抬手抚了抚。
晚间。
郑云龙觉得事情差不多能了,给阿云嘎打电话。打了两个,对面却提示说关机。
小郑总心里有点儿犯嘀咕。
望着手机,却好像目光有念力一样,过了几分钟,阿云嘎的电话进来了。
嘎子!他听见他的声音格外开心,甚至抓着阳台的扶手孩子气地荡了荡身子:好想你啊。
那你接我一下好不好?对面说。
郑云龙顿了下,还没来得及通报喜讯。他脑中接着开始思考最近有什么两人分开、他得去接他的行程。
没有啊。
郑云龙疑惑地喃喃:接什么啊?
对面笑了,笑意沿着电话线一直绵绵。
我在青岛流亭机场呀~他说。
郑云龙基本是飞奔着出了门。
他犹记得上次去青岛机场接回他的秘书,看着像是旅途把人都磋磨坏了。
这回把人接回来的时候,却是亮着眼睛,扬着嘴角的。
扑进他怀里。郑云龙顺势单手把人揽着离了地,转了圈。
机场人来人往,多少相逢,却还是他俩更吸人眼球。
郑云龙接了行李便牵着人往外走,准备去停车场找车。却被阿云嘎拽了拽手指站住了。
他转过头去,秘书眼睛里盛满了难过和心疼,盯紧了他的侧脸瞧——是明确无疑的新伤——想碰,不敢。
他任他打量,看了好久,秘书才晃过神来,眼神对上了他的。
阿云嘎的手很暖和,而郑云龙的指尖却常偏凉。他握住那把暖和的手腕,也不管力道轻和重了,直接往自己脸上贴。
阿云嘎差点结巴:……疼不疼?
疼。小郑总咧嘴一笑,拉着他手腕转身扯着人走:你可得好好对我。
郑云龙开着家里的车,亲自为他的秘书当司机。待车开出机场繁复的停车系统,走上外面的高架,从路心里抽出思绪来。
他这才想起应当诧异,转头看向坐在副驾的秘书:所以你咋来了?
阿云嘎说,哪儿有见父母是一个人见的?
郑云龙心里想着他说的没道理,嘴角却控制不住在笑。把目光移回来了,看着前车的屁股,又忍不住乐。
到了家先把他让进自己房间里,接着,看阿云嘎掏出一个档案袋来。
吓郑云龙一跳:这么大阵仗?
阿云嘎楞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把里头的文件都拿出来,一张张展平了。
——他把他的身份证,户口本,资产证明,体检报告,腰的诊断书什么的全带来了。
我想好了。阿云嘎一边排开文件,一边用上目线看他,轻声道,这回,即使爸爸妈妈不高兴,我也不会松开手了~
想了想他又呸呸,接着改口:不会的,我一定会让爸爸妈妈高兴的。
——他会为自己争取了。
蝶长大了,伸开翅,不再只像只湿软的孑孓。
小郑总心里特别欣慰。
郑母跟小郑一脉相承地好强。
客人从远方来,虽然心里仍然不适,却还是精心收拾了面容,梳洗打扮了,摆上最周全的礼数招待他。
阿云嘎在那个氛围中确实处的不舒服,更担心给郑母留下别的不好印象。因为他已不再如上次光临那般诚惶诚恐亦步亦趋,而是放下心来大方面对。
不再只以对方的感受为一切准线,而是懂得顾怜自己的,不卑不亢地表现。
他想展示出自己的样子。
自己好的一面,好的品德,好的能力,叫他们知道,将儿子交给他不会有错。
郑云龙家的保姆做完晚饭,郑母便让人先走了。阿云嘎这才想起小郑总在北京的家也是的,向来只有钟点工,从不留外人过夜。
席间郑云龙给他夹菜。他相当会吃,一筷子夹到鱼背上中后一段,那儿有段长条形很结实的肉,最香最入味最好吃。
他把那鱼肉㧅了,送进秘书的碗里。
趁着郑母起身拿酱料,秘书轻轻踩他上司脚尖。
郑云龙面色不变地附耳过来,听见阿云嘎小声说,给妈妈夹菜。
郑云龙桌下给他比OK。
郑父坐在桌子对面,将一切尽收眼底。微微垂下头,不着痕迹掩下了笑意。
饭毕,郑母虽然没说,却主动去替家里的客人收拾出了客房。
还算好的。若俩人真就这么目无尊长无法无天地滚到一房去了,恐怕她做长辈的要更生气的。
阿云嘎一开始还不敢妄动,嘴里说不方便自己便告辞。郑母人早回屋里自我隔离,郑父做主,让人留下了,让郑云龙帮忙把行李放到客房安置好。
俩人这才得令,掩饰不住地开心推搡着进了客卧,松下好大一口气来。
他们一边商量着回京的时间,俩人都看了看一顿饭时间没来得及顾上的手机。阿云嘎顺手打开了微博,看见热搜榜,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郑云龙正在将他的工作号码开机,屏幕上的苹果消失之后,接着,手机疯了似的连震起来。
郑云龙并不意外。正巧一通电话又打进来——廖院的,郑云龙顺手便接起来。
-家里有点事,处理完了。
-什么?……什么侧翻?怎么可能?
-程总还没找我。但——
他正揪着眉头,阿云嘎过来,将自己的手机屏幕递到他眼下。
集团名上了热搜,后头跟一个深红色的“爆”。
还有另一个“爆”字热搜,写的是#J市高架桥侧翻,3死2伤#。
郑云龙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阿云嘎的屏幕,看上去甚至恨不得钻进去。
阿云嘎替他点进去:那桥确实是集团所负责设计的项目之一,施工方面也是和平日最常合作的几家单位,没有任何例外,照理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差池。
那项目是上个世纪的事,距今已经确实有些年头了。郑云龙接任之后,在其位谋其政,自然也全权接管了集团很大一部分路桥项目的责任。
3死2伤。
他心知,这场事故最终不大可能会是集团的责任。那时的设计院本就是做路桥起家,也远没有如今这么大的体量和大体量带来的嘈杂与浮躁——他相信当时这家全国知名的设计院的水平和能力,也相信他们集团正常办事规章之下的工作质量。
但现在事情刚出,具体事故原因还未调查出来,万一……
3死2伤。
郑云龙的目光猛地晃动。
他的心脏不可抑制地收紧了起来,像被只鬼手恶狠狠地攥起。他感觉自己肺部的空气不论怎样呼吸都不够充足,耳鸣充贯了他的耳道,而眼前星点发起黑来。
廖院长在对面道,云龙,你先冷静一下。
他感到阿云嘎拉住了他的手。
好的。郑云龙调整情绪,重新对着电话那头道,我明天就回去处理。
第二天,好巧不巧是个周五。
他们前夜跟郑父大致交代了情况,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天黑便到达了机场,赶着最早一班飞回了北京。
阿云嘎打开股市看了眼,一开盘,集团股价持续跳水,绿得惊人。
他正想悄悄收起来,却见郑云龙已经瞥眼看见,正微闭眼捏了捏眉心。
秘书只能将手覆在他的膝上。
14.2 侠
赶回集团总部大楼的时候,正巧是上班高峰期。
大门内所有向内涌的人,每一位挂着集团工牌的员工,脸色都并不好看。
郑云龙猛地将文件夹摔在小会议室的桌子上。
责任认定已经基本出来了,桥在国道上一段,发生事故的时间已经入夜。主因肯定是超载货车密集上桥,两辆重型平板半挂车,不仅严重超载,更是配重不均,荷载分布集中,这才引起失稳效应。
但事故重大,尤其产生人员伤亡。集团名已经第一时间被捅到热搜,他们必须能多块有多快地站出来,不但须得有足够的证据自证清白,更要负起社会责任,做出企业态度。
此时在小会议室内发生的会并无多少人知道。这是廖院长授意的,仅有为数不多几个知情的高层。
几个高层看上去一夜觉都没有睡好,正在跟他汇报目前集团内自查的进展。郑云龙坐在主位上听着,眉头紧锁。
——确实是他们的项目,自己人做的设计和结算,自己人找的总包施工队,自己人找的管理公司。
郑云龙让他们找当年负责这个项目的几个负责人,全都零零落落地流失到了各个分院,分处不同省市,工种七零八落,早与当年干活儿的单位没了牵连瓜葛。
改制后又重组的这些年,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集团的人员流动到底到了多乱糟糟的地步?
设计图和施工蓝图呢?郑云龙压着脾气问,去档案室里拿两套过来。
目前国内的桥梁设计都是终身负责制,在设计图上,每一页纸都有着设计者、复核高工和项目负责人乃至设计院里涉及该项目所有高层的签字。
然而去找的人生晾了他半小时,那期间小会议室里像是被抽了真空。郑总手里转着只笔,以远高于平时的频率不慎地落在桌上,又被漂亮的五指拾起来。继续转。
其他人噤若寒蝉。
导火索终于姗姗来迟,推开门进来,站在一边,本想装着自己只是出门上了个厕所。
不过是白费力气。他听见郑总问他:图呢?
张了张嘴,愣是没敢说出声音来。
郑云龙啪地把笔往桌上一拍,转过身来,那双眼睛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图呢?
中层终于嗫嗫嚅嚅地说了,说是翻遍了档案室里,项目年头太早,实在是……找不到了。
其他人一听心道完了。
中层嘴快,赶紧又补一句:J市的桥的话,不知道N院那儿会不会有?
N分院院长立即说,不会的,这不归我们。旧图纸上次Z院应该都要走了。
Z院院长忙道,我们那是只要了一部分,不应该包括J市的桥梁啊。
N院院长还想反驳,被旁边S院拉了一下。几个人才反应过来,赶紧去瞧郑总的脸色。
郑云龙也没怎么着,那么双眼睛来回瞧着几个人,黑黢黢的。他几日来也没休息好,瞪人的时候眼下青黑浓重,无端端叫人腿软。
下一刻,他手里的笔在桌上弹了两个圈,跃出桌沿,结果在地上。
-我看你们一个个是,吃穿不愁了,过的像人样儿了,就开始不做人事儿了。是吧?
男人轻缓地站起身来,身形比他们所有人皆高出大半头去。
三死二伤——知道什么意思吗?啊?他按在桌上的手背上突地青筋暴起:还想造楼是吧,怎么不去做化工厂?怎么不去做矿山?怎么不去做核电站?!能耐吗不是?综合甲吗不是?!
他面前站的全是仅次于他的高层,负责市政口的技术管理层,对这个项目最终追责也就到这。好几个已经是儿女成年的中年人,却此刻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郑云龙实在没多说,点到为止,叉着腰走到房间另一头去顺气。
他掐着腰呆了好一会儿,看着窗外。这窗外是欣欣向荣的首都的早晨,每个齿轮在这巨大的器械之中有序地寸寸向前。郑云龙瞧着,眼睛里轻轻闪烁,良久,舌尖顶了顶口腔内侧壁。
——他会舆论缠身吗,他会身败名裂吗,他会从此被关在市政的大门外,而再也无法从事自己曾为之奋斗了十几年的事业吗。
郑云龙走回来,走到门边,语气已经与平时无二。
-告诉廖院,今天下午可以开记者会,我上。
其他所有人一听,面面相觑,脸上还没压抑住劫后余生的快乐,郑总人已经大步走了,丢下句“散会”,砰地一声关上门。
这是郑云龙第一次在公司摔门,阿云嘎在会议室外吓得浑身一哆嗦。
刚才郑云龙在门边说的话,他听了个基本完全,于是急得不行,忙追上去。郑云龙从小会议室出来,看见他候在这儿,缓和了神色,也顿下脚步来等他。
大龙——他也顾不得避嫌了,着急地喊他:你不是、你不是要辞职了吗!
他拧着眉看他,两个眉头都快打结了。看着真切地为他担心得紧。
是啊。郑云龙说着,竟还冲他笑了一笑,道,这样正好。
说完,他不知是害怕阿云嘎看见他表情还是什么的,又加大步子突地提速,直往自己的副院长办公室去。
阿云嘎没再跟,步子停在铺着灰蓝色短毛地毯的走廊中央。
这时他听见小会议室那端又传来动静,是那几个高层聊着天走出来。
-……不过话说,郑公子不是快走了吗?
-要走了还这么骂人,把自个儿当东西了?
-嗨,我还以为他要走了,这回得咱们开记者会了呢,幸好……
说话的中年人一抬眼对上了他的,慌得招呼也没打,但他身后还是有人向着这位上位在即、前途无量的座下红人笑了一下。接着,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往另一个方向拐去了。
阿云嘎回过头。走廊很长,郑云龙的背影还未完全消失。他走得挺拔,磊落,一双颀长的腿。
他望着他背影,突然觉得那人好像个战士。
集团的反应很快,下午上班之前,一切所需要的材料已经准备停当,记者会能够按时召开。
外头搭了台子,底下安好了凳子。陆陆续续有不同的媒体到达,三五成群地在空闲的位置架机器。到场的记者们一边在浏览座位上留下的提纲,一边在最后梳理自家准备提出的问题,也有的靠在座位上看手机。
一切在厚重的地毯上进行。郑云龙在休息室里,旁边还有个不断地背稿串词的公关部小年轻:
-专家组的鉴定结果第一时间就出炉了,直接原因是货车超载……设计图绝对是额外增加了承重能力和受力性能的,已经按国标要求的140%安全系数富余了……工程也是终身负责制,梁体在滑脱后没有丝毫结构破损,这也可以有力证明我们的施工过程是严格按照规章来的……
紧张极了,还时不时发出大喘气儿的声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由此,照理他应该听不见外头的响动的。
但此时他却无端觉得洪水滔天。
真正淹没他的地方不是任何外界压力,不是什么天外飞仙,不是困难,也不会是悠悠众口。而是那些更内在的,他愈内慧便愈被刺得清晰的地方。
郑云龙想起上午快下班时,廖院长来找他。
我知道你要走,云龙。这是廖院长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儿真正点破。他对他说,我不拦你,但是我想代表集团恳请你——由于这次事件的公众性质——不要公开透露你决定出走的消息,尤其是在这次记者会上。
这是为了保护集团的责任心,保护集团的声誉,好让他们不像个临时推一个马上离开的倒霉蛋来做替罪羔羊的,不负责任的企业。郑云龙理解。
所以他当时点了点头。
他确实要走。但不论他与集团发展理念有多难以协同,工作一天,他就是这里的副院长一天。这份责任,他会扛到最后一分钟。
更何况,目前所有的调查结果都指向确切的一件事:若非这次胆大妄为的货车竟以三四倍于限重的重量挑战独柱墩,这座桥没有任何问题:他们严谨地按照行规,所有钢筋、混凝土标号都用高出国标上限的规格做,断不可能出现高架本身设计失当的情况。
是贪婪、野心和侥幸,造成了这次事故。并非天灾,而是彻彻底底的人祸。
即便如此,挺身站出来,也绝非一件好差事。
不管真相是什么,郑云龙清楚,绝大多数的人并不会深究那些。他们只会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此后他的名字可能臭名昭著,可能出现一次被翻旧账骂一次。
但他不后悔。
至少到此为止,他践行了自己一以贯之的原则。他最终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外间,记者会尚未正式开始,所有人都能看见一位俊美优雅得像个明星的青年,却挂着集团的工牌,步履极快,忙得满场飞。
直到最后几乎进入倒计时,一切都准备妥当,阿云嘎才得腾出空来,从前场走向后场,去看看郑云龙的情况。
令人高兴的是,他看上去一切都好。看见阿云嘎把门拉开一个缝儿从门边探进半个脑袋来,郑云龙还有余裕笑着看看他,冲他摆手,让他接着去忙。
阿云嘎看着房间里另一个紧张得似乎快要虚脱的发言人,藏在门后没有动,对着郑云龙眨了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你性感极了。郑云龙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这样的信息,不由失笑。他看着旁边的外人,再次温柔地冲阿云嘎扬了扬下巴。
秘书点点头,却没走,翩翩然飞进来。在距离他一臂远的地方短暂地停了一刻,后才离开。
——他们互相握住对方的手腕,短暂而快速地握了一次手。
很暖和。
郑云龙想。
他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迎着外间刺目的闪光灯跨步走了出去。
14.3 伏低
钥匙一响,郑云龙听见玄关那儿传来动静。
阿云嘎下班了。
他把手上纸笔丢下,去门口接人。顺便打亮了微波炉,饭菜在锅里,稍热热就能吃上。
俩人黏糊一块儿吃完了晚餐,郑云龙就又扎进他原本手头的图纸里去了。阿云嘎洗完了碗,把围裙搭在厨房里,也靠过来,坐在他身边。
——郑云龙在画图纸。阿云嘎跟着瞎看了一会儿,心里隐隐有点猜测,不敢确定。
低着脑袋手绘图纸的人倒先开了腔,手摊在阿云嘎面前道,整个丁字尺,整个放大尺。
阿云嘎起身去拿来了他的工具箱。
-曲线尺。
-针管儿。
-皮擦。
-规。
阿云嘎一个个依言递给他,俩人配合默契,郑云龙的嘴角悄悄地勾起来。
阿云嘎看着他,想了想,还是问道,这是什么呀?
新家的设计图。郑云龙道,好不容易闲下来么,自己画着玩玩。
阿云嘎看了好一会儿,扭过颈子去看郑云龙的脸:你不是学路桥的吗,怎么室内设计也会呀?
郑云龙没忍住开了个屏,懒洋洋地道,略懂皮毛。
阿云嘎相当受用,看着人的眼睛里又是那种熟悉的神情,几近能掐出水来。
他枕着郑云龙肩上,倚得舒舒服服。屋子里温度安适,灯光温柔,阿云嘎睫毛扇得越来越慢,近乎睡着。
困呀?他听见谁气泡音说。
被打搅入睡进程的人有点委屈,皱着眉闭着眼睛点头。
你们最近是不是快A轮了?那人低声问他。
他又点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呀?
顿了一下,听见那人笑了一声,接着声音里带着委屈响起来:我看你这么累。
确实。阿云嘎最近饭局上也好多是为了旅社项目的A轮融资,再加上集团里郑云龙人一走,再加上连带着跟他离开的几个分院和总部的骨干,是相当大的人事变动,每天阿云嘎在集团里都忙得像个陀螺。
两厢奔忙,这阵子秘书人瘦了不少,脸近乎脱相。天天近深夜才能勉强阖眼,今天有空回家吃饭,已经是非常难得。
郑云龙险些怕他身体也要垮掉。
阿云嘎非常敏感地发觉了郑云龙的言下之意,又想起来他离职闹得不算愉快。这话他压在心底几次了,每每欲提,都被对方心照不宣地压下去。他舔了舔唇,终于想再试一次,问,那我要不要辞职呀。
郑云龙手底下横支着铅笔扫阴影,随口道,廖总给你升职了没?
没呀?你走这才几天……秘书说着反应过来,嗔怪:你又拿我寻开心。
别辞了。郑云龙道,你不是考建造师呢嘛。
只是二级……阿云嘎先下意识答了句,才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他又想起他房间里堆了好几本厚厚大大的参考资料来,他俩这如胶似漆的程度,确实是想不知道也难。
忙过这段就好啦~秘书反过来给他捏捏肩膀,道,反正爸爸妈妈也同意了,你是我的人啦,以后我养你。
郑云龙确实倒不至于阿云嘎养。
他生财有道,倒真不至于靠集团里这份工作的薪水来养家。非说的话,设计院的工作是他的事业,而他真正赚钱之处,在投资所带来的理财收益。
人这一辈子,一定不要只活了钱那点事儿。
准备从集团离开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持续考察之前放在备选菜单里的几个项目,这下辞了职,再去多跑几趟,多观察观察,多找朋友打听打听,倒也是必要的。
他不是那种闲不住的人。好容易趁着这个机会,先在家歇到舒舒服服再说。每天看看股市,确保钱还在兜里,这就好了。
也算是上紧了弦多年,先是一个阿云嘎duang地撞在他这根木桩上,接着甚至连之前循规蹈矩地行了十几年的路也到了头。郑云龙不喜欢变局,但此刻变局到了眼前,他也不过就泰然处之。
所有新起步的饭局统统以人在外地为借口,全部都推到一个月后。
剩下零星几个应酬,全是为了阿云嘎约的。
——这些阿云嘎都不知道。
……
那天郑云龙特地约上了刘令飞。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后者问他为啥,郑云龙语焉不详,刘令飞以鸽相逼,终于承认,说是他估摸着要喝大,留着他去捡他尸的。
刘令飞倒是奇了。他这位师弟自小到大风光无限,什么时候去饭局不是微笑着看别人喝倒的那位,灌谁也轮不着灌他呀?
不过他没说,问出来怕伤兄弟感情。当天晚上开的刘令飞的车去,现在酒驾查得贼严,开车最容易留活口。
路上郑云龙和他交代,这约的是个资本大户,还要靠他牵线搭桥,才能介绍到真正能帮阿云嘎那边一把的大风投。因此装孙子是必须的,敬酒先干是必须的,捡尸人也是必须的。
刘令飞听得撇嘴撇到嘴歪:了解了解,懂得懂得,你们混人情社会么。
草。郑云龙搓搓穿得太少有些冰凉的五指,回击道,老美也这样,老美更夸张。
刘令飞没法反驳,偃旗息鼓。他转而换了个角度:怎么着你私人秘书没管好你,衣服都不懂得穿了?
郑云龙托着腮,说人最近好像很忙,都不怎么着家了。
——之前他还是大总裁,人家还是小秘书的时候,把衣服一套套熨平挂好,出行替他放出来,都是不夸张的。
刘令飞又把着方向盘斜睨他一眼,他寻思郑云龙现在肯定不知道自己模样完蛋极了。
对了,说到这个。后者突地说,李总不知道我辞职了,他没问就没必要多说。
刘令飞给他比了个收到。
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个人停了车,走进餐厅,都快到包厢门口,郑云龙接到王晰电话。
-龙儿啊,嘎子他——
声音突然一下远了,听筒被衣料摩擦的声音阻塞,远远地好像有些人声,郑云龙听得一头雾水,问了好几句怎么了,对面王晰的声音才重新回来。
王晰像刚被踩了一脚似的,开始报喜不报忧:嘎子他,唉,最近忙的,可能没好好吃饭,现在在同仁医院这儿输液呢。我在这儿陪着,你放心,他就是告诉你晚一点儿回家,别担心。
郑云龙哑口无言,缓缓将手机离开耳畔,看了眼时间。李老板忙,于是往后推了推,他们约的七点半,而现在是七点二十三分。
他声音都有点抖,问王晰:——人没事吧?
没事儿,害——王晰顿了顿,像是转了个方向,小声道,——低血糖;他怕你担心,急死了,你可千万稳住。
刘令飞等在一边儿,靠在墙上,看着他。
郑云龙想起来,这饭局他鸽不起。
对面王晰又说,他这吊瓶快了,估摸着不到一小时就能完事儿。你放心,我就一直在这儿待着,不走,啊。
郑云龙张了张嘴,他才终于低低说,谢谢晰哥。
他俩进包厢,李总还没来,来了些攒这局的一些其他喽啰,有部队的,有当官的。
郑云龙在主陪的位置落座,让人在一边加了把椅子。
这家酒楼郑云龙常来,菜单都是一早准备好的,就等着他一声令下上。今天特地凉菜都没上,等着郑云龙吩咐。
几个人先是干聊,坐在餐桌上,隔着大大的圆桌,互相寒暄,抑或发表些对当下国内外时事的评论,都是这种应酬的常规操作。
刘令飞本来肚子就饿,还听他们尬聊,听得直皱鼻子,起身去了两趟包厢内的洗手间。
七点半到了,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地上凉菜,可李总还未来。郑云龙也不好催,只好耐着性子等。
到七点五十,刘令飞等不住了,啪地一下把筷子放在考究的筷架上。
郑云龙看他,被刘令飞递过来一个眼神,颇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
在手机上给他发:【这你受得了?】
郑云龙抿了嘴,咬了咬上唇,动动拇指:【忍呗】
八点过去一些,李总这才姗姗来迟。
郑云龙迎上去,笑着和人打招呼——李总,好久不见,李总,终于来了,路上堵不?工作真是辛苦——
他帮人拉开椅子,顺手将中年人脱下的外套接过来,让服务员去挂在衣帽架上。
刘令飞撑着额角低头掩饰脸上神色,另一只手攥成拳。
李总坦然接受他的服务,入了座,颇谦和地问大家,都还没吃呀?不是说不用等我嘛。
刚刚那些巴着小郑总的这么愣愣地看了半天,此刻只消一个话头,便跟闻着蜜的苍蝇似的换了个风向就冲着李总去了。一句话争相接应,很快饭桌上聊成一团,背景音是郑云龙殷勤地催服务员上热菜。
席间郑云龙带着刘令飞主动绕过去敬李总的酒。李总跟着站起来,看了眼,郑云龙手上小茶杯倒满了特地带来的茅台,刘令飞手上则是一杯温水。
便问,小刘不一块儿喝点?
不喝了李总。刘令飞笑弧特别乖:我开车来的。
李总问,现在不是有代驾吗?
郑云龙忙接,他一会儿还得送我回家呢。
这才罢了,郑云龙率先一饮而尽。
而后李总才在桌上率先提出了旅社的事,先是承诺了一定帮忙,又转而道,不过小龙啊,这旅社确实发展得不错,我看杭州那边对这个项目有点意思啊。
——这跟他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郑云龙青筋微动:意思?收购?……真的么李总?
对方以为他是喜不自胜而不敢相信,笃定道,当然,我刚从飞机场过来。
……不是的,李总。郑云龙喉头有点滞涩:我这个朋友吧……他不是专门搞创业的,从小地方一路打拼上来,刚事业有了点儿起色。这个项目是他自己的心血,能不能——
李总诧异地看着他:心血也好什么也罢,卖掉项目换成钱,天大的好事也不要?
郑云龙捏着酒杯的手发紧,指尖都青起来。
在他生命之中,终于为数不多地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孙悟空压制在五指山下,人力谈何能与神相抗,想必就是这样。
李总。他又斟满自己一杯酒,率先干了。将空酒杯托出,艰难道,能不能,让那几位……再考虑一下……算晚生郑云龙求您。
……
晚上十点半,刘令飞替郑云龙把宾客全部送出门,替他做了必要的寒暄和交代,尤其是帮他请走了李总那尊大佛之后,返回包厢来寻郑云龙。
人正倚着洗手间里的抽水马桶吐得昏天黑地,站都站不住。他身高腿长,本就重心高,晃了晃,看是直接吐到腿软得站不稳。
14.4 尾声
集团里已经下班,人走了大半。阿云嘎习以为常地留下来加班。
他是过劳加上好几顿没吃,一站起来直接栽在地上。幸好被王晰捡到了,这才几个同事搭着手送到公司附近的医院去了。
问题不大,吊了些葡萄糖。王晰说要给郑云龙打电话,阿云嘎说不要。
俩人争了半天,最后阿云嘎妥协,并要求只能报个平安。王晰电话一通,趁着输液的人被按在走廊椅子上不能动就想溜。阿云嘎反应极快,直接一脚把人踩住。
鞠红川在旁边偷笑。
这俩跟他关系都不错,工作的时候没少帮衬他。川子是财务部的,阿云嘎拿发票去了几趟提郑云龙报销,其他人或多或少给他脸色,鞠红川却从不。他们也便慢慢熟稔起来,阿云嘎甚至还从人家那儿学会了弹吉他。
有些人是这样的,像块海绵,不论放到什么地方,有一点养分便吸收一点。
王晰打了电话回来,坐在他旁边陪着。想了半天,还是开了口。
劝道,怎么想的,把自己整这么累,非得晕倒了这么夸张?拼事业该,可你俩还都年轻,留点儿身子骨给家庭行不行?
阿云嘎也没办法。
他想起来当初集团出事的时候,自己担心至心焦,在外头不敢,留到家里悄悄地问郑云龙怎么办。
那人大手抚弄他后脑勺头毛,勾唇一笑:有我在还用得着你操心吗。
所有诺言他一一做到了,于是他也不能轻易就认了算。
旅社那边A轮融资近在眼前,这一年营收不错,数据上相当好看,最后一口气,必须得吊住。
集团这儿也不能放;之前廖院长跟他透露打算把他从秘书处调到人事去,人事之前空了个主管,二把手顶上去之后,剩下来那个位子也相当肥。
他心里清楚,这都属于集团给郑云龙补偿的一部分。
而他自己,先天差一大截儿,后天怎能不努力拍马赶上。最终要是落人德不配位的口实,扇的是郑云龙的脸。
他不允许。
刘令飞把人架着,到底从厕所弄出来了,放到包厢另一头的矮几前,把人放到沙发上。
累得不轻。又叫服务员泡了杯蜜水来,扶着人喝了下去,这才有余地喘了口气。
他看着郑云龙,心里想,何必呢。
人醉得彻底,也吐得彻底,这时候似乎终于回来了些神智。仰靠在沙发上,仰着头,后脑枕在沙发的上缘。
刘令飞不放心,探过身子去看。郑云龙整颗脑袋都是红彤彤的,一双眼睛眨呀眨,里头水波荡漾得厉害,像能行船。
看着醒了。
刘令飞把自己也摔沙发上:操,真几把憋屈。
缓缓地,他听见仰躺着的人对天出了口气。
才说,还好啊,我不憋屈啊。
刘令飞听见天方夜谭,半个身子都扭过去看他。
见他瞧过来,郑云龙的眼神像个断了线的气球似的,飘飘悠悠地换了个焦点。
……阿云嘎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这人死鸭子嘴硬?刘令飞眼神探究盯着他。
有啊。郑云龙扑闪了一下睫毛。他道,我这么说过他。
-他说啥?
郑云龙又扑闪了一下,突地温柔笑了,道,他说,我活鸭子,嘴也硬。
刘令飞不想说话。
诶。郑云龙又突地唤了声,他翘起两根手指来,嘱咐,别告诉阿云嘎,什么都别。
刘令飞腹诽半天,没好气说,知道了。
还不解气,最后又恶狠狠地揪郑云龙耳朵:你妈的,你最好别哪天天塌下来把你砸死了都不懂得喊。
郑云龙在家,坚挺地躺尸到了一个月后。
李总确实说话做事靠谱,旅社那个项目最终还是好好留下了,A轮由于相当不错的前景而获得了丰沛的资金,现在在当时有收购意向的互联网大牛保驾护航下,生机勃勃。
阿云嘎被他们正式聘作执行总裁,忙得有来有去。在王晰的建议和帮助下,他也终于脱离了集团。但与此同时建造师的证书也考到了手,郑云龙帮他介绍了一个小所,当个名誉顾问足矣。
——原来你们大佬都是这么赚钱的啊!阿云嘎若有所悟。
郑云龙笑出音阶,夹了下他鼻尖:这才哪儿到哪儿。
阿云嘎每天还是会到公司去坐班。说旅社已经不再合适,他们线上的APP集衣食住行和简单社交为一体,而线下的网点已经辐射到基本所有一线城市。不过总部仍然留在北京,在离原来集团大楼不远的写字楼里租了两层。
写字楼是新落成的,美观漂亮,据说从前底商有家面包店。
而郑云龙就舒服多了,他不需要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更多的时候用在跟项目有关的必要出行和应酬上。偶尔也接一些审图的活儿,过过手瘾。他履历足够漂亮,已经不缺名声。
只是偶尔仍然是要被阿云嘎习惯性操心;工作日忙完了公司的事儿,周末看见郑云龙出门还要问一句,去哪里呀?
郑云龙穿着一件半正式不正式的夹克,正扶着墙换鞋,道,没啥事。又说,正好我要出门,你要不要一起。我投资了个舞团,负责人约我去看看。
阿云嘎下意识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舞团”二字,张大了嘴。
就是内个舞团。郑云龙遥遥眺着他说。他一手插在兜里,半耷拉眼皮,还是副困得不行的样子,双眸去隔着大半个客厅,直直看着阿云嘎的眼睛:我前两年还看过他们一部舞剧,叫啥来着——《睡美人》,还看过一小男孩儿,演的王子吧好像,坐在后巷里头哭。
你、你、你……郑云龙越说,阿云嘎的表情越精彩。一开口险些咬到舌尖,脸腾地红了。
他又激动又害羞,只好低下了脑袋去,问,那你……当时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啊。
郑云龙想了想,歪着脑袋,说,也没有吧……没啥印象。就是觉着这个世界人活着,大家都不容易。
阿云嘎忍不住笑:那后来呢,你觉得我确实不容易吗?
确实,幸好遇到我。郑云龙说。他张开手问他,所以,要跟我去看看吗?
直到坐上车,都开出一半去了,阿云嘎突地有些惴惴:刚刚你说,你是要当舞团的投资人吗?
是啊。郑云龙说。
就是、就是……阿云嘎捏着安全带,把那个投资方塞来顶替他的新男主角的旧事说了,小声道,我去这算什么呀,这不跟人家一样了嘛。要不还是算了吧……
去啊!郑云龙道,优秀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别想太多别人怎么看。
阿云嘎还没说话。
郑云龙转头看他,一双眼睛灼灼:你信我吗?
阿云嘎点点头。
那就去。郑云龙道,就是遇见当年欺负你的也不怕,你龙哥给你撑腰。
他一暖,甚而连眼眶都一花。抿嘴三次,终于忍不住脱口问,大龙……为什么一定是我啊。
这世上不相匹的人有那么多,多少在茫茫人海泅水数年难觅相伴者,到最后也都甘愿地将就。连这么难的路都能走,为什么没有选一条简单些的呢。
郑云龙倒顿住了。
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曾经给过他太多惊艳。
是从第一次你跟我说出专业图纸上的问题开始吗?
是从第一次听见你轻轻给谁哼唱蒙语歌开始吗?
是从第一次发烧被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开始吗?
甚至都不是。
也许是从大熊玩偶开始;
也许是从你跟我介绍巴罗洛开始;
也许,就是从那条小胡同里,你大哭着拼命吃饭开始。
后来越来越多,他看见的不是分异,而是相同。
同样蓄势待发的生机。
同样高昂着头的灵魂。
但郑云龙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轻轻地以拳挡在嘴前笑了笑,无辜地说,不知道。
三年后。
蔡程昱走在前头,郑云龙和阿云嘎跟在后头,他们走在行政层灰蓝色的地毯上。
刚刚在一楼等着蔡程昱来接他俩过闸机上楼,阿云嘎耳力好,还不小心听了一耳朵。
当年那波人在背后戏谑郑云龙为“郑公子”,而今这波人仍然在背后喊蔡程昱“蔡太子”。
清泉在山巅涌动,而脏污永远攒在洼处。
原来郑云龙的办公室门口照样挂着“副院长”,但里头置景已经大不一样。
蔡程昱请他们坐,拿来了茶托,是为了自顾自给俩人倒上热水。
这小孩还是老样子——他们俩互相对视一眼,笑了。
是蔡程昱主动邀请他们来做客的,他俩答应得爽快,也一块儿给孩子带了点礼物,这时正放在办公桌边的地上。
聊天儿的时候,郑云龙主动问起集团近来的经营情况。
其实还是不错的,现在整个行业都在下坡嘛。蔡程昱搓着手,亮着眼睛看着俩人诚实地答,不过要是十年前五年前开始的那阵子黄金时代,那肯定是比不了了。
他看着郑云龙,这实在是那段黄金时代至伟的功臣。自他离开之后,又将一大批欲跟他走的忠心部下送到另一个发展前途不错的设计院,集团可以说是失了肱骨。
好在小孩眼里也没有委屈。聊着聊着,说是有个客户领导过来,他得跟去看看。
走之前让两人在办公室里自便。
人一走,俩人迅速为老不尊,甩开在孩子面前端得人五人六的样子,绕着办公室走了两圈。这里太多东西都不一样了,那些不一样的郑云龙还得上手摸摸。
最后在窗边站住了,向下俯瞰。阿云嘎以为他是帝王望及旧都,触景生情,想安慰。郑云龙转过来就给他比划:你当时就射这儿,大概这——么大一朵……
阿云嘎红透了耳朵:傻逼!!!
在北京的文艺圈子里,这位郑姓的投资新秀已经赫赫有名。他不但眼光独到,工作之余还经常带着家属一块儿在台下,看那些可以说是他的“员工”们的演出。
他那男伴也是一表人才,挺拔如玉雕似的。时常有人遇着俩人穿着正装坐在暗红的观众席里一同观演,每每都是风景线一道。
只有在家里,两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才会将将撕开那层带着光环的皮。郑云龙会从后头黏着阿云嘎,磨他,是不是该结婚了?
——当初明明是阿云嘎提的要结,结果订婚之后,屡屡忙得飞起没空操持安排的人也是他。
倒要郑云龙一个人苦哈哈地在家各种打电话,又出门跟各种乙方对接的。
而问起来,阿云嘎次次都理直气壮地卖弱:我的事业还没稳定呐~
再听见这句,他这回看上去真不高兴了,两撇刘海儿耷拉下来看不清神情,问自己的爱人,工作重要我重要。
阿云嘎沉默,摸着肚子盘算。
不是吧。郑云龙崩溃,又喊了一声,阿云嘎!
怀里人这才噗嗤笑出来,转过来将他反推向灶台上倚着。
阿云嘎揽着郑云龙脖子的双臂在他脑后交叉搭着,歪了一点脑袋,一只脚的脚尖颇愉快地一下一下点着地。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他目光向上,看着郑云龙。
渤海湾封海了。郑云龙老老实实地说,该长小海蛎子了。
(全文完)
*事件有原型。
19-06-25——20-02-02
*一个关于超车的故事*
一共60章,谢谢你陪我~
在各位的爱心提醒下,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把博客里的外联都删除了。
如果这个号不在了,留这里找我吧。
2019年度产出总结
【已完结】
现实向:
和大学同班同学谈恋爱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知乎体)
今夜有雨 (车)
口欲 (车)
一个春天 (车)
一个夏天 (车)
幼儿园文学 虫儿飞
仙侠au 来日方长
车 变形记
车 勇悍17
【未完结】
现实向 人来人往01
港风au 马路天使01
军旅au ...
【已完结】
现实向:
和大学同班同学谈恋爱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知乎体)
今夜有雨 (车)
口欲 (车)
一个春天 (车)
一个夏天 (车)
幼儿园文学 虫儿飞
仙侠au 来日方长
车 变形记
车 勇悍17
【未完结】
现实向 人来人往01
港风au 马路天使01
军旅au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01
师生au 终到站
喜尼衍生 天鹅绒金矿01
戴宇衍生 Moonage daydream
列下来完结的比没完结的多嘛(你真好意思!)
整个2019主要在搞云写云,没有系统统计过字数,发的没发的写完的没写完的估计在20万字以上。尽管磕过很多别的cp但没有搞别的cp,一是因为云确实太好搞了,二是因为工作以后精力有限,很难分出太多的时间。这一年我过得情绪稳定,主要的功劳在于云,很感谢他俩。新的一年,没有完成的债会慢慢还,也会更多地去剧场看他们。感谢所有关注我、给我写评论的读者朋友们,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之处,跟你们的交流会让我越写越好,新的一年也请多多关照。
总之祝我早日填完坑(。)让我想想接下来写哪个故事(。)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日进斗金!
【云次方】金风玉露(50)(终)
在今天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我们来看结局吧!
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不过这一章比较长,可能抵得上三四次更新的量,所以你们多等几天还是不吃亏哈。(来自一个说要50章完结就一定会在50章完结的倔强公子)
首章:金风玉露(01) (往后翻前文都在这里)
上章:金风玉露(番外二)
————————————————————
又是春天。花团锦簇、柳絮飘飞的春天。街道上走过游行的青年学生,他们穿着中山装或素衣布裙,青春洋溢,蓬勃绽放,挥舞着小旗和横幅,群情激奋地喊着什么口号。他原本站在二楼的窗后看,听到脚步声,就回过了头。
“哥,这事儿是你做得不对。”北平警察局的副局...
在今天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我们来看结局吧!
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不过这一章比较长,可能抵得上三四次更新的量,所以你们多等几天还是不吃亏哈。(来自一个说要50章完结就一定会在50章完结的倔强公子)
首章:金风玉露(01) (往后翻前文都在这里)
上章:金风玉露(番外二)
————————————————————
又是春天。花团锦簇、柳絮飘飞的春天。街道上走过游行的青年学生,他们穿着中山装或素衣布裙,青春洋溢,蓬勃绽放,挥舞着小旗和横幅,群情激奋地喊着什么口号。他原本站在二楼的窗后看,听到脚步声,就回过了头。
“哥,这事儿是你做得不对。”北平警察局的副局长、齐家二公子这么跟他说。
这句话是一个信号。每每听到,阿云嘎就会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梦。
而且是众多与郑云龙有关的梦里他最喜欢的一个。因为齐二公子说完这句话,就轮到他放下手里的雪茄,低头说:“对不起。”
不能看他的眼睛。只要这时候忍住了不看,下一个画面就会变成他和郑云龙在公寓的沙发上玩闹。他骑在郑云龙身上,离他很近,看得见郑云龙穿着的橘色卫衣上沾的几根细长猫毛——那是他的衣服。
他要花巨大的意志力忍耐住不去亲吻他,而是按照记忆里的流程说:“那天晚上我太着急了,本来是要再跟你正式道歉一次的。大龙,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你原谅我了吗。
画面又变了。阿云嘎看见郑云龙坐在他面前,穿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发型像是特意打理过,三七分,烫了点卷,脸蛋白腻,像刚剥了壳的鸡蛋。见阿云嘎看他,就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去,往近凑了凑。
不对。
阿云嘎闭上眼睛。如果不按往常的剧情走,万一又跑出新的支线通向“失去郑云龙”的结局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掌握了这个做梦游戏的规则,只敢小心翼翼地服从,绝不奢求更新。因为任何一个崭新的郑云龙,都可能会让梦境走向惊醒的结局。
但是……
阿云嘎让意识回笼了一会儿,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还是那个黑牛仔衣的郑云龙。这次他说话了:“你没做梦,是我。”
阿云嘎在“这是个梦中梦”和“这是现实”当中摇摆了两秒钟,眼角余光瞟到周围的环境,最终选择了“现实”的选项。他想起来了,他本来是在骑单车下班的路上,结果,最近半年已经好了不少的偏头痛又发作了。而且这一次发作得突然又猛烈,他一下子连四肢都僵硬,从单车上摔倒,脑袋磕到了什么地方。
所以应该是被好心的路人送到了医院。
但郑云龙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还是不敢细想。
“医院给我打电话说你当街摔倒昏迷了,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一直没醒,需要有人过来看护。”郑云龙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但既然接了,我就过来看一眼,省得你万一有个好歹算到我头上,我可赔不起。”
阿云嘎心虚地坐起来。他当然知道医院为什么给郑云龙打电话——出于害怕商业信息泄露的担忧,他关闭了手机的指纹解锁功能,只能靠密码解锁;而在不能解锁的情况下除了三个报警电话他只设置了一个紧急联系人可以拨打,医院也没有别的选择。
“对不起。”他贪恋这张思念已久、如今近在咫尺的脸,可又不敢与人对视,只好低下头摸摸鼻子,又偷偷抬起眼睛瞟一眼,“我没什么事儿。麻烦你了。”
“没事儿就好,”郑云龙用一种公事公办、撇清了干系的语气说,“那我走了。”
阿云嘎想随便找个什么借口留他,哪怕只是多说几句话也好。可是、可是他的脑袋现在像一块木头,什么都想不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万幸的是负责他的医生刚好走了进来:“你是这床的亲友吗?先别急,我这儿检查完你刚好可以带他走。”
郑云龙犹豫了一下,选择不反驳,留在了门内。他一边挂上口罩探头冲门外的助理交代给被迫延后的工作请假,一边留神听医生在说什么。
“你记得自己为什么摔倒吗?”
“头疼。”
“有偏头痛的病史是吗?”
“是。”
“好。我看你的名字在我们医院有就诊记录,但是神内的王医生今天不在,要不要其他医生过来看看?这个你可以决定。”
“不用了,我下次有时间再过来看。”
“这个他可以决定?”郑云龙插了话进来。
医生瞅了他一眼:“从他的就诊记录看,应该是困扰比较长时间了。偏头痛一般不容易根治,这次昏倒的直接原因也不是这个,所以他可以决定要不要让神内的医生来会诊。”
“不是因为这个病,他能昏迷这么久?”
“确实不是。他一直没醒,应该单纯是在睡觉。”医生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郑云龙,抬手推了推眼镜,“偏头痛的诱发因素里就有一个是睡眠不足,我看他多半就是这几样吧:失眠,压力大,焦虑抑郁情绪严重,现代都市精英通病。磕一下挺好,大脑终于逮到机会休息了。”
阿云嘎小心翼翼地打断了两人的交流:“那个……我睡了多久?”
白大褂的医生和黑牛仔衣的郑云龙异口同声地回答他:“20个小时。”
阿云嘎立刻去摸自己的手机。
发现只有工作助理发来的一条询问消息时,阿云嘎还是愣了一下。难道是公司运转太良好了吗……每个群都有很多很条消息,但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其他人单独发消息,就好像世界忙于运转,无人在意他消失的这20个小时。
“我听护士说你是骑着单车撞到了别人的摩托车,”郑云龙略显迟疑地开口问他,“你……车呢?”
他认识的阿云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去骑单车的。
“卖了。”阿云嘎说完突然想到什么,又立刻找补,“你的那辆我没卖。”
本来就算被云方集团解雇,他也不至于穷到卖车的地步。但进入影视行业的初始确实非常费劲,那时候他投一部赔一部,做一部砸一部,投资人都是势利眼,知道他被解雇的新闻和内情,没什么人愿意跟他一起投,或者为他做的影视剧投资。山穷水尽银行都不给借钱的时候,确实也只有卖车卖房卖表。
郑云龙嗤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道中落,到了卖家当的地步呢。”
那可不是到了卖家当的地步吗。阿云嘎心想,只不过又赚回来了。
他陪着郑云龙一起笑,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有多凄惨。偏这时候他还忍不住冒出来一句:“大龙,你瘦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个人当中阿云嘎才是更瘦的那一个。而且他现在穿着病号服,胡子拉碴,嘴唇干裂,因为长时间的昏睡而神情恍惚、声音喑哑。而郑云龙却因为刚结束一个硬照拍摄的工作,从头到脚收拾得妥妥帖帖,浑身上下散发着明亮的朝气。
郑云龙怔忪了一瞬,但还没等他说什么,阿云嘎就仿佛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一样,又急忙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该叫你——郑先生?”
“随你。”郑云龙被提醒了,立刻站起来要走,“陈总,下次请不要再让别人通过你联系到我这种情况发生了,我这边作为公众人物,万一被拍到也很难处理。请你谅解。”
直到郑云龙快走到病房门口了,他才呆呆地“哦”了一声。
但那个黑色的人影去而复返。
“与其关心别人的胖瘦,不如看看你自己。你是吸毒了吗?”郑云龙终于露出了些没好气的声色来,“你可长点儿肉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渣了你。”
郑云龙当然知道阿云嘎的胖瘦。但望远镜里看到的瘦,和近在眼前的瘦,冲击力还是不一样。
亏得那套公寓是阿云嘎和他一起待过时间最长的地方,才幸运地被选中作为阿云嘎后来唯一的居所。而郑云龙在得到王晰给他的视角之后,就再也没能戒断“观察阿云嘎”的恶习。
他曾有一度觉得自己太贱,尝试坚持一个月不去王晰的那套房子。结果在王晰问他“房子你还住不住,不住我要卖了啊”时,几乎是不过脑子就答了一记:“卖给我吧,我加价。”
王晰后来还是没有卖给他。他自称将使用权全部交给郑云龙,任他怎么处置都行,但所有权还是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郑云龙拿不到房本,也意识到这大约又是王晰式的“让阿云嘎欠我一个人情”手段。按理,他不该再因为任何事情跟阿云嘎有所牵扯。可让他放弃那个阳台,他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他的窥视欲最开始让他自我厌弃,可时间一长,他也慢慢接受了。
他见到阿云嘎照顾两只猫、抱着胖子说话,在窗前打很长时间眉头紧锁、神情烦躁的电话,一个人吃饭,洗澡速度极快,光着脚从浴室出来时头发永远没吹过,深夜三点都不睡还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从光线和神情判断,应该是在看电影——可惜投影的墙壁不在视线范围内,他看不到阿云嘎在看什么。
一开始阿云嘎看电影的时候习惯喝咖啡或者红茶,后来换成了白水,想来就是因为偏头痛的缘故了。
他尝试过去喜欢别人,没用。
阿云嘎的影子像个恶灵,缠绕在他的身体里。他一秒钟都不能接受别人,他永远会在好不容易说动自己“这个人很对我胃口”的下一秒想起阿云嘎。没有人能替代阿云嘎。
后来他索性放弃。他自暴自弃,任由那个恶灵主宰他。拍戏不顺心的时候他要看看阿云嘎,工作压力大的时候他看见阿云嘎才能放松,一旦要去外地长时间拍摄,更是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要去抓望远镜——如果偏巧那时候阿云嘎不在家,他就会极其失望,并且坚持到阿云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才能去做别的事情。
他甚至会对着阿云嘎自/慰。他能够调动所有的记忆和想象,让每一次脑海里的画面都不一样。有时他会愤怒,因为阿云嘎从来不会在客厅做这件事,而除了客厅的其他房间他全都窥视不到。
还有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猜测阿云嘎是否已经另寻新欢。时间已经够久了吧。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一年半……
掐指细算,他们已经分开了快两年。准确来说,是628天。
在“一个月不看阿云嘎”、“一星期不看阿云嘎”、“不在观察阿云嘎的时候打手枪”等一系列尝试落败后,郑云龙的新目标是“只要阿云嘎的房间里出现第二个人,就把这套房子还给王晰再也不回来”。
很难说他到底是希望阿云嘎一直保持单身,还是希望自己放弃他。然而新目标制定第二天,医院一通电话就打破了这种沉默的暗自较劲。
当天晚上依然用望远镜窥视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床头的粥是你带给我的吗?谢谢。”
是一条短信。但其实只要阿云嘎敢尝试,就会发现郑云龙连微信都没有拉黑他。
“如果不是的话你就当没看到吧,打扰了。”
“但今天除了你没有其他人来过。”
“郑先生,你的新戏很好,不要理会那些恶评。”
手机“叮”、“叮”、“叮”地响个不停。郑云龙拿过来一气看完,自言自语地抱怨到:“烦死了,有话不能一次说完吗。”
他重新将视线放回到望远镜上,看到阿云嘎正倚着沙发,双手伸得高高的,捧着手机仰脸盯住手机屏幕。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很暗的壁灯,手机屏幕的白光过亮,映在他脸上,照出一个像小孩子一样期待又紧张的表情。
郑云龙点了一支烟。五分钟后,他回短信:“我要睡了。”
难得有两天休假,郑云龙原本打算睡过去。但中午时分就被手机里的提醒铃声给闹醒,他忍住想骂娘的烦躁抓过手机一看,竟然不是工作,一下子开心起来。
——其实也不是完全和工作无关。不过不是拍广告、拍杂志封面,也不是上节目、接受采访,是和齐导的私人约饭,这就让人高兴得多。和偶像聊电影,怎么能算工作呢?
他们约在齐导一个朋友的咖啡店里,从下午两点一直聊到六点。相见恨晚是肯定的,齐导两年前的电影原本就颇为属意于他,后来遗憾错过,没过多久郑云龙就爆红了。接着是没完没了的片约和其他通告,郑云龙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无暇去跟错失的导演重新搭上线。而齐导的上一部电影又耗时颇久,等全部尘埃落定,下一部开始遴选角色,双方这才透过共同认识的朋友私下联系上。
“既然你这么愿意,公司也没问题的话,那我想今天就让老板们见见你,直接敲定下来,你觉得怎么样?”齐导已经头发半白,但性格直率,说话干脆利落,“不好意思忘了问你,晚上有安排吗?”
“没有,我正好休假。”
“那就行。其实男主角的人选,我本来是可以说了算的。但现在的投资人不比以往了……”齐导露出一个有点费解和抱歉的表情来。
“我明白,您不必抱歉。今天能一口气定下来对我来说也是省了力气。”
一见面就预定下齐导的下一部电影让郑云龙过度兴奋,直到转了场子去另一个餐厅,他都没有顾得上想想为什么连试镜都没有,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被定下出演男主。转场后去的是个商场顶楼的花园餐厅,照例私密性极佳,是个拥有会员的富人名流才能找到入口的地方。郑云龙爆红之后虽然早已不缺钱了,但保持着低调朴素的作风,这种地方他倒是很少来。
只见在藤蔓三面环绕的露台上,有八九个像复古灯罩一样的小房间,每个小厅四面都是玻璃,由用餐人数的多寡设计了不同的大小,有些是大圆桌,更多的则是四人位和两人位的方桌。现在每一个玻璃隔间里都开着灯,银亮的餐具与整洁素雅的桌椅装饰一览无遗,而其中的盆栽绿植更是让这些玻璃房子看起来像放大版的工艺品、水晶球,或是什么童话里的场景。
郑云龙第一眼看到这个布置的时候,先是惊叹它的华丽,随后才问齐导,是金主爸爸们包了场吗?怎么都没人?
他很久没有说过“金主爸爸”这四个字了。成名之后自然比以前更需要谨慎,即使是私下里和助理、经纪人开玩笑,他也不惯用这个词语。脱口而出之后,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齐导没有回答他,而是快步走向了其中一个小玻璃房子。做接引的服务生没有跟上来,郑云龙便又问:“不用点菜吗?”
坐定之后向四周望了一圈,齐导这才冲他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微笑:“菜早都点好了,我们等着就行。”
没过一会儿,郑云龙就听到了脚步声。这时候他刚收到助理发来的微信提醒他今晚微博上要发布的内容别忘了,正忙于翻找图片和文案,直到门都打开了,他才在下意识的抬头之前内心吐槽,这服务生走路也忒慢了。
接着他就看到了阿云嘎。
那张脸一出现,突然所有之前被忽略的问题都冒了头,又全部都有了答案。
是金主爸爸包的场,当然是,只不过没有“们”,只有阿云嘎。菜当然也不用点,阿云嘎早就布置好了一切。齐导与他相谈甚欢相见恨晚,但显然是有其他决定性的因素在其中发挥作用,他才能未经试镜直接被选中。“男主角的人选,我本来是可以说了算的”,齐导当然是说了算的,什么时候他都是可以说了算的,如果著名到横扫三大电影节都不能决定自己电影的男主角由谁来演,那这个世界早就不需要电影艺术了。
哦还有,突然脱口而出的“金主爸爸”。约莫是一种先验性的直觉从中作梗,或者说动物性本能。
阿云嘎穿着一件虽然合身却极不符合他以往端庄稳重风格的酒红色绒面西装,大概是红色有提亮人气色的作用,昨天还枯槁瘦弱的病人今天已经看上去容光满面。虽然还是瘦,但终归看上去不是一副惨相了。
就在郑云龙呆住的同时,阿云嘎朝齐导打了招呼,随后才转回目光,上前伸出了手:“郑先生你好,久闻大名。”
搞什么?
郑云龙条件反射地伸手,迷迷糊糊和他握在一起。熟悉又陌生的肌肤相触让他浑身像过电一样,手一抖就甩开了阿云嘎。
“那我就功成身退啦?”齐导心满意足地笑笑,看两人僵在原地又露出一个促狭的表情来:“小郑,你还不认识阿老板吧?我来介绍一下,阿云嘎,猛兽传媒的老总,近两年被我的朋友们誉为‘影视圈赵公明’,没有他,我们认真拍戏的青年导演至少得死一半。哦对了,刚才和你聊的电影,也是他的编剧团队提供的本子。”
说着他又走到郑云龙身边:“阿总,小郑刚才和我说,《金风玉露》里的靳总仍然是他演过最得心应手的一个角色。我还挺好奇为什么的,你们要不从这个开始聊?”
眼见他拉开门就要走,郑云龙急了:“齐导,你不一起吃饭吗?”
“今天这种日子,我才不要跟你吃晚饭嘞,”齐导带上门之前回头取笑他,“我可是有老婆的。”
郑云龙低头看见自己刚刚发出去的博文标题:两年后,“金风玉露”依旧。
今天是七夕。
四菜一汤全部上齐之后阿云嘎才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不知道你现在口味有没有变——”
“变了,”郑云龙立刻打断他,“我早就不爱吃海鲜了。”
“那我重新点菜。”
“不必,既然点了就别浪费。”
郑云龙操起筷子之后从四个餐盘里各拈了一口,又迅速舀了小半碗汤,两口喝光,开始擦嘴。阿云嘎立刻反应过来:“你不吃啦?”
“对不起,演员要保持身材。”郑云龙凑出一个营业性假笑。
“可、可是——”阿云嘎一把拉住起身要走的郑云龙,“你再坐一会儿好不好?”
郑云龙低头去看他的手,阿云嘎就赶紧放开,但人还是挡在了门口不让郑云龙走:“大龙,你看齐导其实……”
“刚才不是还叫我郑先生吗?”
“啊?”
“你先理理清楚,到底是要叫我‘大龙’还是‘郑先生’。人物关系前后不合逻辑,这剧本就有问题。”
阿云嘎被他说懵了,迟疑着叫:“……大龙?”
郑云龙走回座位上坐了下来:“说吧,处心积虑把我扣在这里,想干嘛?”
“你要不要再吃点儿啊……保持身材我们可以去健身,你吃得这么少身体会受不了呀……”
郑云龙抬头看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偏过了头,没有出声。阿云嘎一下子醒悟:“我陪你一起吃。”
八月仍在夏天的尾巴上,天黑得晚,直到这时也只能称作暮色四合。小玻璃房子的透明屋顶上可以看见外面的天空,那里刚刚由淡橙色转为灰白,又从灰白转为墨蓝。天色一暗,各个玻璃小屋里的灯光便更显得亮而温馨,更像是童话了。
“大龙,我……”饭已经吃完了,眼见着再没有旁的事情可以拿来填塞空白,阿云嘎终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头望住郑云龙的眼睛,“一直放不下你。”
不知道是不是郑云龙的错觉,他觉得说完这句话之后的阿云嘎好像一点点恢复了以往的那种强势,眼神也不再畏怯心虚带着讨好。
“之前,是我做错了事,所以分开之后我不敢去打扰你,只想等做好了准备,弥补上以前的过错,再向你请求原谅。我生意上的转折是因为这个,刚才齐导的电影也是因为这个。我虽然中文不算好,但是电影的核心故事是我提出来的,剧本创作讨论我也是全程参与了的。那个本子原就是为你量身定做,当然除了你没有人可以胜任男主角。”
“我原本想等这部电影拍完了,上映了,再正式出现在你面前,那样至少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和求取原谅的资本。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可我怕我的爱意会让你反感,所以我想,至少到那时候跟你道歉,等到你可以不讨厌我了吧……到那时候再好好问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郑云龙听到这里,一直低着的头突然抬起来:“那为什么改主意提前了?”
阿云嘎微笑起来:“因为昨天你来看我了呀。”
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让眉骨与眼窝、鼻梁与唇线间的高山谷地呈现一派河山大好的俊美景象,像是风景宣传片里朝阳升起来时,山的轮廓都带上了金边。他一笑眼睛就亮了,黑眼珠里甚至泛起一点狡黠的神情来。
“就算医院给你打了电话,如果你完全不在意我,也可以把这件事转手给吴叔,或者直接让工作人员联系我的公司吧?你亲自过来,是不是意味着,你还是……有那么一点关心我呢?”
“你想多了,”郑云龙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我就是看看你死没死。”
“好,那就是我想多了吧。”说是这样说,阿云嘎脸上的神情却一点没变,“那我接着说?”
郑云龙低头划拉两下手机,想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是事发当天的傍晚时分,因为在工作,就派一个助理先去医院看情况,到晚上再亲自去了一趟;第二天清晨又去了一趟看他醒没醒,到下午阿云嘎醒的时候,已经是他第三次去医院了。
他不知道阿云嘎后来是不是知晓了这些内情。
总之没有听到回答的阿云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或许你也知道我被原先的公司解雇的事情?你看,我也受到惩罚了。这是自作自受,是对我有过那样不负责任的想法的惩罚——”
“是辛老先生干的吗?”郑云龙打断他,“你被解雇?”
“你怎么知道他?”阿云嘎实打实地惊讶了一下。
郑云龙撕扯起自己的嘴唇,好半天才说:“我在你的别墅附近碰到他,捎过他一程,就认识了。他请我看过话剧……你要跟辛雯雯结婚,也是他告诉我的。”
“原来是他。”阿云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背对着郑云龙望向外面的夜空,嘴里重复道:“原来是他……当然是他。”
“我当时也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我认识他,”郑云龙解释道,“也没有想到后来……”
“没关系的大龙,”阿云嘎转身回来坐下,“我说了这件事是我咎由自取。想必辛雯雯向我提出结婚之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告知你,就是为了检验我的忠诚度和所谓的商业魄力。很显然我没有通过考验,不但触怒了他,同时也不再具备让他看好并扶持的资格。”
“你后悔过吗?”郑云龙轻声问,“毕竟要是没有辛老先生,也就没有你今天的成就。”
“我只后悔曾经答应要和别人结婚,那让我失去了你。我从没有后悔过悔婚,在我看来这已经是最及时的止损,”阿云嘎说,“至于辛老先生,我只能说,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每一件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他曾经是我的贵人,但也让我失去了你。”
他双目灼灼地望着对面的人:“大龙,我跟你说过当时我有AB两个计划,但我后来想通了更关键的信息是什么。当时我答应结婚,既不是因为爱上别人,也不是因为想欺骗你,更不是因为金钱利益比你重要。我答应,是因为想要保护你,因为我相信金字塔顶端绝对强权的力量,也是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相爱比任何形式都重要。我觉得只要我爱你,并且让你相信我只爱你,那个空壳婚姻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阻碍。”
他咽了一下唾沫,头微微垂下去一瞬。
“但你不是这样想的。如果我娶了别人,这份感情对你来说就已经成了污水。如果我与别人结为法定配偶,那无论我和她有没有感情、有没有婚姻事实、中间有没有不得已的隐情,我对你的爱都已经不再是纯粹完整的了。我会有那样的想法,也是因为我信奉丛林法则已久,一直强势独断,没有好好地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过。”
“对不起,大龙,”阿云嘎一字一字地说完这句话,桌子下面的手抓紧了垂下来的桌布,“可我一直没有停止爱你。我已经受到了惩罚,以后不会再干这种混蛋事,也愿意悔过弥补。你……”
他又吞了一次口水,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追求你一次?”
阿云嘎右手按在桌上汤匙的长柄上,左手在桌子下面将桌布揉成一团。他紧张的时候会情难自禁地皱眉舔嘴唇,虽然这次稳住了不去抖动手里拿的东西,桌子下面的脚却没有停歇。二郎腿翘起来的那只脚稳定地抖成一只振翅的蜜蜂。
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也满心期待对方会答应,就是没想到除了“是”、“否”两个选项之外还有其他回答。郑云龙发出一声介于“嗤”和“切”之间的语气词,显然是在嘲讽:“说得好像你以前追过我似的。”
翘起来的脚停止了抖动。阿云嘎眨巴眨巴眼睛,试探性地问:“那我现在开始也不晚?”
“笨死了,”郑云龙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铺垫了这么半天连和好都不敢提,你以前狂拽酷炫的霸总人设呢?”
“我这不是……”
“做错了事情就好好道歉,每次都拿分开当自我惩戒算什么单机玩法?你倒是受虐上瘾,就吃定了我会在原地等你为你回头吗?”
“我没有……不是,我道歉了啊?”
“那算道歉?黄花菜都凉了你人还没上桌,非得别人把梯子搭到脚下你才上?一句对不起后面能跟上十句不敢让我原谅、知道我不爱你了,你当自己是在拍苦情剧吗?”
“我——”
“我什么都没带就跑出去,哪里像是处心积虑做好准备要分开?你不来找我,你还——”
“我找了,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可是你躲得干干净净,身份证信息都没有——”
“那王晰告诉你我在电视台的那次呢?”
“我本来是……”
阿云嘎愣住了。
不可置信的狂喜一点点席卷了他的心脏,让浑身的血液都加快了流淌。他有些不敢相信,可郑云龙这句话分明在暗示,王晰给他提供消息的那一次是出于郑云龙本人的默许,甚至是主动授权。
“那次我害怕了……”
郑云龙生着很大的气,听完这话更气了,抬腿就要走。阿云嘎一把拉住他,却遭到剧烈的反抗。两个人一个要跑一个不让,拉拉扯扯很快升级成拳脚搏斗,一声重拳到肉的闷响过后,郑云龙终于摆脱了束缚。
但他没能走出去。门被拉开,又合上。他去而复返,回到阿云嘎身边,警惕地问:“喂,你没事儿吧?”
一手撑在玻璃墙壁上、另一只手捂着肚子的人突然抬头,脚下一个绊子让郑云龙失去了重心,再顺理成章地接住他,将他双手反剪箍在怀里,压到玻璃墙上。
“阿云嘎你个骗子!”郑云龙偏着头朝后面挣扎。
虽然掉了不少体重身手却依然敏捷的总裁因为剧烈的搏斗而喘息粗重起来。他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浓黑的眉毛,飞上红云的白皙脸颊,挺括的鼻子,薄而娇嫩的唇瓣,还有最重要的——即使在生气的时候也会泛起盈盈水光的眼睛。
他重重吻了下去。
“唔——嗯……”
郑云龙泄出一声堪称娇媚的鼻音后,红云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朵根。很快他就停止了挣扎反抗,身体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扭了过来,从背对阿云嘎变成了正对。可即使方向扭对了,他也还是不舒服。阿云嘎力气太大,像要吃掉他一样啃咬占有,密封住他的呼吸,身体被压制又让他的肺部工作更加艰难。最后是攒够了力气,他才成功推开了阿云嘎。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疯了吗!会不会接吻?”
阿云嘎双手捧住他的脸:“会,龙哥。对不起。”
“我没有想到……”这下换成了细碎的啄吻,“原来我错失了你给我的额外机会。可我不知道啊……”阿云嘎像动物一样用鼻子去挨挨蹭蹭,“我真的害怕,一想到我那样伤了你的心,就害怕从你嘴里听到分手,”他吻郑云龙的额头和鼻尖,又从眉间转移到眼睛,“我怕你会亲口告诉我,你再也不要见到我,再也不会爱我,”他亲够了,终于回到心上人的嘴角,“我受不了那样的结局,所以我逃跑了。”
“大龙,”他郑重又温柔地说,“我是个混蛋,还是个懦夫。可是我爱你。”
“回到我身边吧,好吗?”
明明他比郑云龙瘦,可是当他双手撑在郑云龙两侧,将人牢牢地锁在自己和玻璃墙中间时,却是郑云龙显得更加娇小,如同走丢了又被主人找回来的小猫,可怜得不得了,又露出小爪子和小尖牙,控诉主人的粗心大意。
最终,郑云龙没有出声作答,而是轻轻地回吻了他。
第一滴雨落下来砸在玻璃顶棚上的时候,小提琴的第一个音刚刚滑出去。阿云嘎心想,七夕这一天下雨可太不好了。他刚这么想着的时候,怀里搂着的郑云龙就冲他微笑:“好浪漫的七夕,谢谢你啊嘎子。”
这是最大的一间玻璃房子,呈半圆形,几乎将四分之一个露台都容纳进来。乐手们在玻璃房子的另一个角落里,可能是在演奏一首华尔兹舞曲。一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大捧带露的玫瑰,花束旁边是刚开的红酒,两支高脚杯,还有只吃了一口的草莓慕斯蛋糕。阿云嘎搂着郑云龙起舞,想起《金风玉露》里似乎也有类似的情节:霸总去出席聚会,在舞池里偶遇还未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主角,被她的美丽舞姿所打动,便邀请她与自己共舞。那大概是第七集还是第八集的内容吧,郑云龙的舞还是跟自己学的呢。
雨一直也没有下大,但点点滴滴敲打在玻璃顶棚上的声音与不断滑落的雨痕依然营造出一种别样的浪漫氛围。郑云龙瘦是瘦了,腰却是软的。这很不同寻常,男孩子大多骨头硬身子僵,如果不是学舞蹈出身,很少有这样的柔软。阿云嘎满意地收紧胳膊,把脸埋到他的颈窝里去寻找熟悉的气息,又悄悄地捏一把他的臀肉,收到对方踩他一脚的抗议后偷笑出声。
“其实我都知道……”随着音乐的节奏越发舒缓暧昧,两人贴在一起的动作也逐渐变了味。郑云龙用那种咕噜咕噜的气泡音对他倾诉:“我知道这两年你一直在背后帮我。《恋爱吧人类》原本是要用另一个人当男主角的,是你向导演力荐了我;《漫长的告白》资金不足差点拍不下去,是你去救的场,为了不让我知道还用了晰哥的名头;被私生饭扑倒那一次,救了我的人是个职业保镖,虽然撬不开他的嘴,但我知道是你……”
阿云嘎笑笑,正要说话,又被郑云龙用食指封住了嘴唇。
他看起来天真又无助,眼睛里像在下一场不属于此时此地的雨。
“但是嘎子,对不起,”他认真地看着阿云嘎,好像这件事阿云嘎必须接受,“我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屋外大雨滂沱。没有乐手,也没有华尔兹;没有红酒,也没有破镜重圆。
不可能,这不可能。
阿云嘎仿佛被绑上沙袋推进深海里。他浑身的血液凉透,无法呼吸,五脏六腑都在水压的作用下被撕裂。他的心脏剧烈鼓动,几乎马上就要冲破身体的阻隔跳出来。
“大龙!”
一睁眼是麻黑一片。他的后背湿透,大口呼吸了好几秒的时间,黑暗中的视力才开始渐渐恢复。
“干嘛啊,”身边有个热源移动过来,“又做噩梦了?”
被睡意拖住的声音有些迟缓、有些烦躁、又有些温柔。他咕噜咕噜的,像一只从睡梦中被强行叫醒的猫,几乎是炸着毛在说话。
阿云嘎重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他分清了梦境与现实,立刻收紧了胳膊,将枕边人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而对方也没有抗议,略显敷衍地双手在他后背上拍一拍,又顺两下毛,接着说:“没事了啊,我在呢。”
眼泪差一点决堤而出。阿云嘎平复了好久,想打开床头灯好好看看郑云龙,又怕光线一亮彻底将人弄醒,更休息不好了。于是他在黑暗里努力睁大眼睛,在脑海中一笔一笔地记住郑云龙的脸部轮廓。
“我梦见你说,你跟别人结婚了。”他还是心有余悸,最后忍不住低声说了出来。
郑云龙最近工作挺忙,委实是困得不得了。但他还是呼噜了一把阿云嘎的头发,努力提起一点精神来跟他说话:“看来你心理阴影挺大啊。”
“大龙。”
“嗯?”
“如果你要报复我……”
“要不要我送你个小陀螺,下次半夜醒了你就自己转一下,看你是在做梦还是在做梦?”郑云龙在他后腰上掐了一把,掐得不太用力,是个十分敷衍的家庭暴力,“好了,报复完了。”
“大龙。”
阿云嘎听着自己的心跳,感受到对面的人宽厚又温柔的呼吸。这呼吸声在睡着时是匀长而好听的,像一首格律诗;在清醒时是听不到的,只有凑得特别近才能察觉;而现在他介于半睡半醒之间,虽然分出了一部分清明的意识来安抚阿云嘎,但因为太累,呼吸声依然明显,是一首松散可爱的小令。
阿云嘎想问他,你真的原谅了我、真的爱我吗,又想问,你是不是再也不会离开我。他有好多个纯情得不得了的问题,但话到嘴边又全部咽了下去,最后只是说:“我背上痒。”
他和郑云龙面对面拥抱,郑云龙的手正放在他背上。于是对方果然屈起了爪子,隔着薄薄一层睡衣给他挠:“哪儿痒?是这儿吗?”
“往上一点。”
“再往上一点。”
“稍微往下……唉好好好,就这儿。”
“好了。谢谢你,大龙。”
郑云龙打了个哈欠:“那我睡了啊。”
“晚安,”阿云嘎故意等了几分钟的时间,等到匀长的呼吸声重新出现,才悄悄地说,“我爱你。”
郑云龙往他怀里拱了拱,却是没有彻底睡着。他小小声地、甜甜地说:“我也爱你。”
—The End—
2019年11月26日
【云次方/嘎龙嘎】单行道(全)
这一次轮到川川的强迫症发作了,要我单发一个链到她发的底下,这样我还可以收进合集。我俩可真是天生一对,强迫都强迫到一起了……😂😂
于是再次仿照“动物都要死”的方法,只指路不打tag,还没看过又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看一下~
再次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各位。谢谢为我操碎了心的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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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仙儿》
云合十二律之清末民初AU
联动画手: 红叶狩十九
☁ 清末民初AU,主云次方,副棋昱,勿上升!
☁ 历史考据来源较多,内带一些私设
☁ 肯定会有ooc和bug,这个不能躲避
☁ 希望四位先生:平安顺遂长喜乐,所作皆办无一憾
“山高水远,万望平安。”
链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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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次方】蓝田金婚(上)
和 @Luinileo 俊俊老师的合作非常非常的快乐。
——————————————
天空整个都沉了下来。
脚步声在湿漉的环境里显得有些黏稠。这种感觉就好像身处于梅雨时节反潮的地下室,房间的角落总是干不透的,天花板上有深深浅浅的霉斑,紧闭的门窗酿出了一屋子潮气,地板上的水汽牢牢附着在人的肌肤上,总擦不去,倒有点藕断丝连般的不痛快。
阿云嘎和郑云龙从剧场后门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演出结束后他们在后台逗留了很久,要真概括起来也无非就是卸妆和聊天这两项,郑云龙的经纪人因身体问题先行驾车回了酒店,阿云嘎索性叫自己的经纪人也提前回去休息。待其他...
和 @Luinileo 俊俊老师的合作非常非常的快乐。
——————————————
天空整个都沉了下来。
脚步声在湿漉的环境里显得有些黏稠。这种感觉就好像身处于梅雨时节反潮的地下室,房间的角落总是干不透的,天花板上有深深浅浅的霉斑,紧闭的门窗酿出了一屋子潮气,地板上的水汽牢牢附着在人的肌肤上,总擦不去,倒有点藕断丝连般的不痛快。
阿云嘎和郑云龙从剧场后门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演出结束后他们在后台逗留了很久,要真概括起来也无非就是卸妆和聊天这两项,郑云龙的经纪人因身体问题先行驾车回了酒店,阿云嘎索性叫自己的经纪人也提前回去休息。待其他演员都差不多收拾好了,他们才在互相道别后离开。
酒店离他们只有半条街的距离,其实不远,所以阿云嘎拒绝了打车的提议,说要一起走一走,郑云龙便也随了他。现在他俩并肩走在街上,沿街的店铺几乎都关了门,周遭非常安静,鞋底踏在早些时候被雨淋过的地面上,会溅起清脆的声音。红花路上只有三个人在一家店里围着小桌打牌,阿云嘎和郑云龙路过他们时,还被看了好几眼。
深圳高大的建筑物耸立在天边,隔了老远也能看见,建筑顶部闪烁的飞行警示灯将天空染红了一片,也由此窥见被厚重云层遮掩的半块天公真面目。
云依旧很厚,演出当天深圳其实下过雨了,雨驱散了天空的阴霾,露出过湛蓝的天空,只是晚些时候阴云又聚拢了起来,在漆黑的夜里将天空压沉下来,悬在行人头顶,筹算着将要再轰轰烈烈一次。
阿云嘎和郑云龙正赶上了这场暴雨的尾声。
雨已经不大了,这场短暂的夜雨在度过那阵凶猛的劲之后多少显得有些偃旗息鼓,高空垂直坠落的雨滴在途中被分割成无数细小的水珠,蔫蔫的充作雨伞上的装饰物,或是化身文豪,在阿云嘎的胳膊上洋洋洒洒写出独特的文字。
伞是阿云嘎的,由郑云龙撑着。
通常情况下只要是郑云龙和阿云嘎在一起,郑云龙都不需要操心带伞这种事,他知道老班长总会操办好一切,贴心又仔细,无论身处何方,无论是去工作还是去旅游,他的东西都会一并装在阿云嘎的包里,需要时只管伸手讨要就好。
他们同去三亚参加篮球综艺的那会儿也是如此,郑云龙在大巴上熟稔的将小风扇和毛巾一齐塞进阿云嘎的背包里,马佳坐在郑云龙的身侧,看他这毫不见外的举动,连连感叹道:你们俩感情真不赖,我那些发小都不带这样的。
“这样就感慨感情好了,佳哥,你的那些友情也挺来之不易哈。”郑云龙说,紧接着就被马佳回怼道:“我那是兄弟情,你看看你俩,睁大眼睛,看看是不是发展成父子情了。”
“这样子的服务,你花这个数都请不到的。”马佳摊开手掌。
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享受到这样的服务的,郑云龙想,其实他们俩人一起旅游的机会并不多。郑云龙记得最早还是大二的暑假,他开车带阿云嘎回青岛玩的那次。
那天也是这么个天气,他们开车抵达海边时都没有人,柳絮般轻薄的细雨浮在空中,像雪一样随风晃晃悠悠的飘落。阿云嘎在此之前从来没靠近过海,也从未感受过像青岛这般湿润的气候,他的头发被过度浓密的水汽沾湿,一缕一缕贴着额头和脖颈,郑云龙拉着他的手腕将他拖到海边,两个人赤着脚在沙滩上走了一圈,留下的脚印不多时又被海水吞吃。
“我以前只在画报和电视里看过海,那个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和海靠的这么近,我才发现它有这么的大…”阿云嘎插着腰站在沙滩上,一篇长篇大论刚要脱出口,就被猛然掀开的细浪给吓得哽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怪异的叫喊。
“靠,阿云嘎你行不行了,真这么怕海啊。”郑云龙那时候还是个狂劲的小伙,忽略阿云嘎慌忙解释的声音,兀自捧着肚子笑了好一阵,才走去牵阿云嘎的手,“来,龙哥带你见见世面。”
他牵着阿云嘎踩进海水里,冰凉的液体起先没过脚趾,而后是脚踝,最后止于膝盖弯。郑云龙能感觉到阿云嘎回扣的手握的很紧,掌心的细汗仿佛变成了胶水将两个手掌相黏。
在没过膝弯的海水里走路对第一次接近海的人来说其实有点困难,他们挑的日子也不好,翻涌的海浪来势汹汹,脚底的细沙又柔软,阿云嘎没注意摔进了海水里,还在这么浅的地方呛了水,他弯着腰边咳嗽边往岸边走。郑云龙跟在他身后放慢步伐,滚烫的手插在兜里,落在阿云嘎被湿衬衫黏住的腰和后背上的视线也带着温度。
那会儿郑云龙其实并没有搞清楚自己对阿云嘎究竟揣着什么情感,他们已经共寝了两个年头,睡过一张床吃过一碗饭。按理说兄弟之间这样很正常,郑云龙也会和建新分享碗筷,也会在大川的床上凑合一晚。可郑云龙又觉得自己和阿云嘎之间的关系和兄弟不一样,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郑云龙只知道自己在遇到阿云嘎之前,包括之后,他从来没有对一个男生蹦出过“如果和他谈恋爱该是什么感觉”这样的想法。
郑云龙跟在阿云嘎身后走着,目光扫过阿云嘎单薄的身躯,又落回到他的腰上,只觉得眼睛有点痒。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腰细了一点。
他们去的景区和郑云龙的家并不在同一个地方,暑假旅游的人多,两人顶着雨随便找了几家酒店都被告知标间已满,学生仔身上没什么钱,阿云嘎的经济条件又摆在那里,他们只好在柜台小姐的推荐下买了一晚单床房。两个大男人能干出什么事呢,他们是这么要好的兄弟,凑合一晚又有什么不可以。
拿房卡的时候是阿云嘎伸手接的,再之后的事郑云龙一直记得很清楚,尽管他那么想忘掉,可确乎这段珍贵的回忆始终在他脑中牢固的储存着,甚至连很多细节都一清二楚。
他记得阿云嘎洗完澡之后窗外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记得靠北边的墙角有因为天气产生的小块霉斑,记得那天晚上空调故意开的很低,记得同床共枕的兄弟身上的热度很是惊人。
“嘎子,你睡着了吗?”
郑云龙记得是自己先开了口。
阿云嘎裹着浓浓的鼻音哼出一声疑惑的音调。
“要不要试试那个。”郑云龙又道。
当晚青岛又下起了阵雨,房间里隐约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急促的雷鸣,闪电从未关拢的窗帘缝隙里钻进房间,照亮阿云嘎背对着他睡觉时蜷起的蝴蝶骨。郑云龙心跳很快,他用被空调吹的冰凉的脚心贴住阿云嘎暖和的小腿,阿云嘎缩了缩,但没拒绝。
之后便水到渠成的做了许多人口中“兄弟之间都会发生”的互帮互助,多么正常,可又有几对兄弟会在那种时候接吻呢。次日起床两人都跟无事人似的互道早安,一起吃过当地比较地道的早餐,回程时阿云嘎邀请他来年再一起回内蒙,郑云龙应声,故意不去看阿云嘎格外明亮的眼睛。
“那天在青岛好像也是下着这样的雨,你第一次带我回青岛的那年。”阿云嘎走在郑云龙身侧,伞骨的范围拉近了他和郑云龙之间的距离,走到街头的时候他突然从嘴里吐出来了这么一句话。郑云龙手滑一样没握紧伞柄,手中的伞晃了晃,伞面上残存的雨水像黄豆似的被甩落在地上,阿云嘎伸出手来帮忙扶伞,掌心一下盖住了郑云龙的手背。
郑云龙手指动了动,没办法挣开阿云嘎覆盖住自己的手,他朝身边人投去视线,而对方专注于看着前路,似乎并未察觉自己仍将好友和伞柄一齐握在手心里。
两人就这样走了几步路,期间郑云龙几次挪动嘴皮,却不知该如何出声,直到细雨最终化为虚无,郑云龙将手指探出伞沿,又保持干燥的收回。这使他找准机会很快将手抽出来,把收好的伞递还。
“雨停了嘎子。”郑云龙的声音里夹杂着几丝松懈和疲倦。
好像劫后余生。
大三开学时郑云龙追到了班花。
早在大一的时候他们俩就隐隐有这个趋势了。班花是公认的美女,郑云龙个子高性格又开朗,两个人在互相暗示中捅破窗户纸,这样的发展过程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他们俩理所应当走到谈恋爱这一步。所以当郑云龙在寝室里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另外两个室友都不惊讶,拍掌说好小子,恭喜你俩终于修成正果了。然后起哄说嘎子哥还不抓紧,郑云龙这小子都有女朋友了,你什么时候也给领一个嫂子回来。
阿云嘎脸上挂了一个笑,眼睛笑的像轮弯弯的月亮,眼皮尾部往上翘,看起来是由衷的开心,他讲:“这个事还是要讲求缘分,急不来哒。”
没过多久他便求到了他的缘分。
阿云嘎的对象是个优秀的女生,在舞蹈系名列前茅,性格也温柔,和阿云嘎在一起从来没有起过什么争执,阿云嘎又那么会照顾人,两个温柔的人理应走在一起,在岁月里相互扶持,走到最后,这也是众望所归。
大学时期和朋友聚餐多半是要带对象去的,阿云嘎那时候的兄弟几乎都起哄过,说你和嫂子这么好,干脆毕业就结婚得了。阿云嘎在饭桌上被调侃到脸红,握紧了女朋友的手,说早着呢。
大家又把矛头指向郑云龙,说毕业将至,你们俩是咋考虑的呢。郑云龙则搂住女友的肩膀,讲我俩就是谈个恋爱,至于吗,别瞎起哄。
毕业确实将至了,临近毕业那段时间他们每天都为排练的事情焦头烂额,因为不同系,阿云嘎很少有时间陪女朋友,郑云龙倒天天和女友在一起,毕竟对象也参演了毕业大戏,每天一起来去一起吃饭也方便。
可到了真正毕业的那天,大家伙儿聚在一起吃散伙饭的时候,郑云龙用一杯酒堵住了同学们的嘴,站在那里解释道:“好了行了,已经没在一起了,别再开咱俩玩笑听话,哎,哥们光荣被甩,不陪我喝一杯?”
建新转过头看向阿云嘎,话还没出口,阿云嘎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阿云嘎抿了口雪碧,对着建新讲:“我和她还会接着处的。”
阿云嘎往郑云龙那里看,见他仍在喝酒,眼神却有些飘忽,就知道他听见了。
可听见如何,没听见又如何呢,阿云嘎接着讲:“她很好,带给我了很多东西,教会了我成长,最重要的是给予了我温暖和稳定感,你知道的建新。”
“我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郑云龙后来陆续又谈了几个女朋友,阿云嘎的爱情则在长跑六年后告一段落,也算是在三十岁前给青春划上了一个句号。而阿云嘎和郑云龙最终也没能在来年去成内蒙,或者说从大二暑假一直到毕业,他们谁都没再商量过这件事。
阿云嘎和郑云龙在两点半之前回到了所住的酒店。他们的房间是对门,背对着刷卡的时候,阿云嘎再度开口了,声音又轻又缓、不紧不慢,他问道:“大龙,你今天唱i will cover you的时候怎么突然下跪了,之前彩排结束后不是决定不要这个动作了吗。”
郑云龙没有应声,阿云嘎疑惑地转过身来,看见郑云龙将手揣在口袋里,背靠着门板,走廊昏黄的灯光叫他看起来更疲惫了,早前演出时候落过泪的眼睛还泛着红,那双大眼被垂落的眼皮遮住了一半,像蒙尘的玻璃珠,或是尘封已久的储物柜,灰暗又陈旧,只等谁来翻新。
郑云龙抹了一把脸,阿云嘎听见他深呼吸的声音。
“咱俩什么时候连这点默契都没有了?”郑云龙回答他。
有时候越忙起来,对那段忙碌时期的记忆也就越清晰。阿云嘎想起大学排吉屋出租的时候,他们就动作方面做过一些修改,在原作的基础上进行了不少删减和创新,包括后来主动改换角色出演Angel和colins时也一样。
两个人曾经在定情曲目的互动上出现过争执,阿云嘎提出要在舞蹈中加入单膝下跪这一元素,郑云龙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并反驳了回去。
当时阿云嘎说:“他们在这个时候应该要相互许下承诺的,我觉得单膝下跪比较适合表达爱意与忠诚。”
“太早了。”郑云龙否决道“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单膝下跪不单单是许下承诺——现在就下跪对于这首歌里他们的感情来说还太早了,你仔细想想。”
阿云嘎一直都没能完全想明白郑云龙的话,直到年初的时候他们俩一起在川子家吃饭,那天川子在厨房里忙得满头是汗,小虎就贴心的用毛巾帮他擦。
郑云龙看见了,撑着脑袋感叹道:“你们两个人生活的可真好啊。”
川子听在耳朵里,顿时红光满面起来,调侃他说大龙你什么时候也找一个适合自己的结婚对象呀,郑云龙当时的表情阿云嘎不记得了,他只想得起对方那时传入自己耳洞里的声音,那句话至今还牢刻在他的心头。
郑云龙说:“还早呢,我现在就只想谈个恋爱什么的。”
那时阿云嘎终于明白了郑云龙的想法,或者说早就隐隐有预感,而如今预感终于被证实。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愿直面问题,好像明知冰淇淋最终会融化,却仍要把它攥在手里,最后对着那滩奶油痛哭流涕,阿云嘎想自己就是那个不愿松手的人,非要自撞南墙才作罢。
现在他已经精疲力尽,道路快要走到尽头,墙壁已然竖立在那,肉眼可见,他却依旧不想停下脚步,还试图上前亲吻墙面,怀揣着那点快燃尽的火种,许愿着这堵墙应该不堪一击。
火苗哪能融化坚冰,其效当然微乎其微,单膝下跪对当时他们的感情来说太早了,可在十年后姗姗来迟的下跪又代表着什么呢?阿云嘎当然不认为是郑云龙觉得时机成熟,想要将这辈子都许诺给自己,他过分了解自己的十年好友,如今郑云龙把旧事重提,抖落了灰尘摆在自己面前,如果不是承诺,那必然是种“缅怀”,或者阿云嘎更倾向于用“交代”来解释。
阿云嘎用门卡将门锁点亮,电子锁随即发出了嘀嗒的声音,他推开门,听见身后的人也把门推开了,于是他第二次转过身来,隔着走廊看向郑云龙,郑云龙也回过头望向他。
阿云嘎就那么定定的站着,视线扫过郑云龙的脸庞,看见他没来得及洗去发胶的头发有些松垮地垂在脸颊旁,窗外霓虹灯的光穿过郑云龙的发隙,阿云嘎在那些细碎的光里看见了自己被交代的时间和被偿还的岁月。
“晚安大龙。”阿云嘎说。
对方也回以一句晚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