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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

女农场主X384

已婚状态且第二人称,醉酒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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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今天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听了阿比盖尔恶作剧游戏的建议,他们点了高度数的果酒做游戏的惩罚,并在塞巴斯蒂安输了一局后无奈的目光里以“这是农场主亲手酿出来的不要浪费”借口给他连灌六杯。

而塞巴斯蒂安似乎真的有点醉,他完全接受了这个理由,直到他开始在空无一物的台球桌上击球并郑重其事地对山姆说“轮到你了”,山姆才觉得大事不妙。

好在塞巴斯蒂安酒品不错,他没呕吐也没有胡言乱语,只是半躺在沙发上盯着虚空发呆。阿比盖尔跑去吧台借电话打给你,而山姆则坐在塞巴斯蒂安旁边竭尽全力思考如何给出一个能让你不生气的理由...

女农场主X384

已婚状态且第二人称,醉酒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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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今天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听了阿比盖尔恶作剧游戏的建议,他们点了高度数的果酒做游戏的惩罚,并在塞巴斯蒂安输了一局后无奈的目光里以“这是农场主亲手酿出来的不要浪费”借口给他连灌六杯。

而塞巴斯蒂安似乎真的有点醉,他完全接受了这个理由,直到他开始在空无一物的台球桌上击球并郑重其事地对山姆说“轮到你了”,山姆才觉得大事不妙。

好在塞巴斯蒂安酒品不错,他没呕吐也没有胡言乱语,只是半躺在沙发上盯着虚空发呆。阿比盖尔跑去吧台借电话打给你,而山姆则坐在塞巴斯蒂安旁边竭尽全力思考如何给出一个能让你不生气的理由。

打断山姆思考的是塞巴斯蒂安突如其来的坐直身体,他疑惑地转头,看见自己一直懒洋洋的朋友一反常态,目光炯炯地望向酒吧的入口。“呃,山姆,你看见那个女孩了吗?穿着格子外套和长靴的那一个。”

“鹈鹕镇一共就没有几个称得上是女孩的居民。”山姆应付着醉鬼的话,他跟随塞巴斯蒂安的目光看去,是阿比盖尔在你身边解释着什么。你向这里点点头,和山姆对视的一瞬间,山姆感到微妙的心虚。

塞巴斯蒂安站了起来,然后尽量不摇摇晃晃地走向台球桌。山姆紧跟着他,在塞巴斯蒂安继续尝试出杆击中虚空的时候眼疾手快地在桌面上重新放好球。天呐,希望这能让塞巴斯蒂安看起来没有醉得那么厉害。

“你为什么一定要接着打台球?你今晚已经赢了我好多回了。”山姆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向这边走来了,也许这样能吸引到她的注意力,这是我在这里唯一擅长的事情。”喝高了的塞巴斯蒂安意外地坦诚,击中花色4后他又低落了下来。“哦,我们都不是会搭讪的人。”


你在阿比盖尔告诉你的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说实话,塞巴斯蒂安并不是会把自己喝到酩酊大醉的人,以至于你也对他喝高的样子很期待。

看见他还神色如常地打台球,你小小地感叹一声他的酒量,然后怀疑地看着山姆:“这真的醉了吗?”

山姆没回答,只是推了推塞巴斯蒂安:“你看谁来了?”

塞巴斯蒂安抬头的一瞬间你才注意到他的脸红完美地隐藏在酒吧暖色调的灯光里,只有靠近才看得到。塞巴斯蒂安收起了掉在网袋里的球,面不改色地和你打招呼:“你好。”

你震撼地再次和山姆对视,山姆绝望地做了一个劈开脑子的手势表达自己的无能为力。阿比盖尔憋着笑给你开了瓶可乐,然后坐在沙发上看戏。

塞巴斯蒂安没有读懂你和朋友们之间的无声交流,他选择递给你一根打好蜡的台球杆,“你是新搬来的鹈鹕镇的?要来一局吗?”

你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是的,但是我不太会,可能需要一位好心肠的帅哥教我。”

塞巴斯蒂安的脸在酒精和你的靠近下似乎更明显了一些。不过他似乎真的试图教会你一些技巧,你不得不严阵以待,努力对准他在桌面上为你比划的三点一线。

瞄准,对点,送杆。还算漂亮的一击,你满意地点点头,刚想向你的老师索取一点甜头做奖励,就看见他盯着你握杆的手指发呆。

“你结婚了?”塞巴斯蒂安有些僵硬地问。

你看看自己的婚戒,上面镶嵌的是一颗泪晶。你本想提醒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上是不是有同款,但是捉弄他的机会实在难得,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是的,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我的丈夫回家。”

你听到身后沙发上传来汽水被喷出的声音和一连串的咳嗽声,你没有理会,沉痛地继续说:“但是他似乎不愿意。”

塞巴斯蒂安慢吞吞地走到你身侧:“这听起来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他沉思了一会儿鹈鹕镇上有哪个不知好歹的单身汉突然结婚了,但是好像酒精和一见钟情让他思路阻滞了。塞巴斯蒂安想,那个女郎只是站在那里微笑着就让他想回到她的身边去。

“提交离婚协议只需要去找镇长。”塞巴斯蒂安突然说。短暂的寂静后山姆没忍住开始大笑,塞巴斯蒂安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才让他安静下来。

“我现在不考虑这件事,我依然非常爱他。”你抿了一口桌子旁边的果酒,是微酸的蓝莓风味的。

塞巴斯蒂安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沮丧,她还爱着她的丈夫,即使他是个夜不归宿的混蛋。他忍不住开始嫉妒,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你如此牵挂。如果是他,他愿意立刻抛下他现在全部的生活和你在一起。

“他真是个幸运的人。”塞巴斯蒂安这样想,但是他张开嘴说出的却是“我能要你的联系方式吗,女士?”

你意识到他的理智至少在今晚彻底回不来了,你回头看看偷笑的阿比盖尔和山姆,决定将计就计。

你坐到塞巴斯蒂安面前的台球桌上,一只手撩开他的发丝,另一只手顺势搭在他的肩膀上:“哦……联系方式……但是我想我有比联系方式更有趣的东西想和你分享,你打算送我回家吗?”

塞巴斯蒂安眼神移向别处,但是语气坚定:“如果这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

于是你大摇大摆地领着人向农场走去,老天保佑这醉鬼居然还能独立行走,你只需要牵着他避开路上的树枝和庄稼。但是抵达门口的时候,塞巴斯蒂安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任你如何拉扯也不迈出一步。

“你不应该邀请酒吧里的陌生男人回家。”塞巴斯蒂安不赞同地看着你开门。

你被他的坚持气笑了:“好吧,那你现在要去哪?”

塞巴斯蒂安被问住了,他不确定地望向去山顶的路,摇摇头打消念头。半晌才恍然大悟地开口:“我和我的妻子住在农场。”

“没问题,这里就是农场,请进。”你做了个手势,半推半扯地把人弄进了屋子。

只是端着一杯蜂蜜水的塞巴斯蒂安在沙发上依然不太自然,他的警戒状态在你坐在床上开始梳理自己披散的头发时达到了顶峰:“女士,感谢你的款待,但是我要回去了,我妻子还在等我回家。”

你放下梳子,一把拉开灯展示你无名指的戒指:“哦天呐….看看你手上戴着什么?”

塞巴斯蒂安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的手,泪晶闪烁的光芒在小屋灯光下无比清澈。他尝试转动指环,细细的戒痕在他苍白的手指上格外明显。

你抱着手臂起身看着他:“亲爱的,我们已经结婚两年了。虽然这是你第一次喝醉非常可爱,但是我不得不说,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有这样的魄力,我想我们结婚的日期至少还能提前一年。”

塞巴斯蒂安环视周围无比熟悉的家具和床单,像是终于嗅到巢穴味道的小动物,慢慢摸索着上了床。

你关上灯,看着身边人亮晶晶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弹他一个脑瓜崩:“睡吧,但是最好别断片,我真想看看明天早上你要怎么面对今晚发生的事。”



第二天

你撑着头看着旁边快把埋进被子里的塞巴斯蒂安,乐不可支:“怎么样?亲爱的,还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吗?”

塞巴斯蒂安发出闷闷的声音:“…..我不会再喝了。”然后他似乎依然想到了什么:“你也不会再从酒吧里捡人的,对吧?”

你跟着一起钻进了被子,在仅彼此可见的小小世界里眨巴眨巴眼睛:“需要看看对象是谁,我不介意再捞你一次。”

Barrett

【大菅】成年人见色起意又如何

  

  01


  水野老师来更换办公室的公共安全告示时,泽村大地正在写明天的教案,他的工位靠近门口,正巧在告示板正下方。

  难得这个点办公室还有人在,水野对这个同事虽说谈不上熟悉,出于客套还是招呼道:泽村老师,还不下班吗?他笑笑,说您忙完就先下班吧,今天我锁门就好。

  空气里的尴尬因子发酵冒泡泡,水野问他借胶水,泽村大地就把胶水和话题一块从抽屉里翻了出来:“这版有添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告示板基本贴满了,只剩一个空位,刚好能卡住纸张的四个边。可这个高度对女老师来说明显困顿...

  

  01


  水野老师来更换办公室的公共安全告示时,泽村大地正在写明天的教案,他的工位靠近门口,正巧在告示板正下方。

  难得这个点办公室还有人在,水野对这个同事虽说谈不上熟悉,出于客套还是招呼道:泽村老师,还不下班吗?他笑笑,说您忙完就先下班吧,今天我锁门就好。

  空气里的尴尬因子发酵冒泡泡,水野问他借胶水,泽村大地就把胶水和话题一块从抽屉里翻了出来:“这版有添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告示板基本贴满了,只剩一个空位,刚好能卡住纸张的四个边。可这个高度对女老师来说明显困顿,她一只手摁着纸张一角,另一只手别着胶水,满头大汗。泽村老师起身交接过拂纸的任务,水野这才得以拿胶水涂上四角。

  “假期刚结束嘛,治安管得更严厉了。”她指向告示最后,“喏,警署那边的联络人也换了,听说是松岛警官工作调动走了。”

  泽村大地随着她手指的移动看向文末打印出的名字,联系人:菅原警官。


  松岛警官大约是前年被遣来管辖国立小学的——小学嘛,一到放学的点,大街上就跟放羊似的,两条街外又是主干道,车多人多,堵成粥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了。松岛警官巡逻常常没有巡出警察的样子,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一手捞着小孩衣领,一手挥挥示意车辆赶紧过,然后板着脸训诫:不准横穿马路!活脱脱和教导主任没有多大差别。


  泽村是去年入职的,上下班偶尔遇见过他几次。这位警官因为跟校领导有七成相似而声名鹊起,三年级以下的小孩基本都怕他怕得要死,看见松岛像耗子见了猫,该绕道走的绕道走,实在冤家路窄无路可绕了,就挺胸抬头正视前方,硬着头皮走得僵僵直,生怕因为一步没有迈出标准的45厘米就被抓回警察局。

  大一点的孩子呢,明白了弯腰驼背是不会被抓起来的,就开始借着挑衅松岛来巩固自己在孩子堆里的地位,多数都变成了被提领子的嫌疑犯。

  其实也不怪小孩怕他,松岛警官看着年纪不大,却沧桑得仿佛是在石膏厂里和塞内卡同一批脱的模,两条眉毛之间挤得能夹碎仨核桃,脸上写满被工作折磨得心力交瘁。

  按理说,小学这片管辖区域不大,多调几个警察来倒不至于力不从心,不知道交番是怎么安排的人力。松岛警官这一调动也算是脱离苦海了,唉,不晓得新来的警官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泽村大地隔着老远就听见外面车喇叭摁得叭叭儿响,一声连着一声,此起彼伏。他一想,不对啊,这早过了放学那个点了,怎么还吵成这样?泽村老师一只脚刚跨出校门,路对面的争吵声就像被捅了窝的马蜂寻着敌,准确无误扎进他耳朵里,震得人头疼。

  只见两个成年男子站在路中央吵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眼见修车钱要飞,谁还在乎那点狗屁尊严,心一豁,也不管堵在后面急得直鸣笛的车队了。


  眼瞧着没有谈拢的架势,后面的车反倒越来越多,谁承想这个点在国小门口也能闹起来。有人想倒出去,却被刚驶进街口的车辆堵住了出路,一片怨声载道。这俩人好像马戏团刚开张,雷声大雨点更大,吵不明白还打算动手,围观人嘘得越大声火越旺。先动手的那位明显是喝了几口才出的门,脸比车漆都红,摇摇晃晃两步就要挥拳揍人,扑了个趔趄。

  泽村大地站住脚,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找保卫部还是先报警,掏手机的手摸摸索索还没动,眼见一个穿着巡逻服的警察费老大劲才从人堆里挤出来,伸手想阻拦这两个寻衅滋事的。这警察显然也是没什么经验,刚薅住醉鬼的胳膊,另外一个就扑上来又给他一拳,活像拉偏架。

  灰头发的小警察喊别打了也没人听,喊围观的上来帮忙也没人听,大家都怕自己白挨顿打。泽村大地彻底看不过眼了,你说这俩人打架,还把人警察也算上了是哪儿的道理?虽说他是老师,文职工作者不轻易动粗,但身体素质尚可,扛袋米拉个架的劲儿还是有的。


  后来泽村大地才知道,那个无辜挨了两拳的警察就是他下午在告示板上看到的菅原——点儿多背呢,上班第一天就挂彩。


  好歹人是控制住了,车指挥着往路边开,后面的车流也缓慢顺畅起来。这时才有个不大不小的声音扯扯泽村衣角:老师。泽村大地一低头,一个半大女孩仰脸盯着他。他心下一愣,蹲下去和女孩平视:“直子,怎么现在还不回家?”

  她伸手指向坐在路边撑头醒酒的狼狈男人:我爸爸。


  另外两个交管部门的警察姗姗来迟,开始询问这场闹剧的前因后果,该赔钱的赔钱,该教育的教育。那位灰头发的警官得以脱身,才想起来和刚刚见义勇为的泽村大地道谢。反倒是泽村先开口,替女孩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她父亲喝多了,您的伤要紧吗?

  警官大约是没见过态度这么良好的肇事者家属,心绪太波折,也顾不上泽村到底是不是家属了,他频频鞠躬:是我该谢谢您,多亏了您,要不我……

  他那后半句就这么淹没在鸣笛的喧闹里无影无踪,警察这才直腰抬起头,他脸青了一块,帽子一摘头发还翘着,挺开朗地笑起来:我叫菅原,以后管辖这片。


  泽村大地还没来得及把这个菅原和印在安全公告最右下角的那位菅原联系起来,旁边的警察喊阿菅,过来一下。菅原冲他们抱歉地笑笑,然后弯腰摸了摸直子的头。她的眼珠子就跟着灰头发警察的脚步叽里咕噜转,泽村再次蹲在她的面前:没受伤吧?直子摇摇头,怀里还抱着泽村老师挤进人群之前丢在电线杆旁的手提包,包底的灰已经被手帕擦得干干净净。


  菅原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一盒玉子烧,还贴心地插上小叉子。泽村站起身,一串委婉拒绝的话还没在嘴里成型,直子就细声细气道一句谢谢,打开了盒子盖。警察冲老师点点头,他下巴颏上的那块淤青已经被创可贴盖住,大约是剐破了层皮。泽村大地这会儿反倒不知说什么好,直子难得愿意和陌生人打交道——还是个陌生男人。他可能也惯有身为陌生男人的自觉,绕了半圈,坐在了泽村身旁。

  “前辈跟我说,大约还得一会儿,”警察看了看表,“这会儿也到晚餐的点了。”

  “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他的余光顺着泽村的侧颊线轻轻绕了一圈,“您是老师?”

  这就有点没话找话的嫌疑了,“是啊。”

  “三年级噢。”直子补充。

  菅原想起他刚刚徒手制敌的英勇场面,脱口而出:“体育老师吗?”

  “国语老师,”泽村一顿,面色十分凝重,“不像吗?”

  “不是,”警察差点咬了舌头,从耳根红到脖颈,“没,像……很像!我没——请别误会!”

  刚刚说不用这么客气的是他,现在一口一个敬语的也是他,看来这前后两分钟没串好供。泽村差点没绷住笑:“我知道,我知道。”


  直子看不出来他俩一个在拿另一个寻开心这么成年人的复杂事,一盒玉子烧七个,她腮帮子就鼓鼓囊囊塞了俩,眼见警察的脸红高了三个度,八成是老师又凶人了,他们班濑户上次被泽村老师教训,脸也这么个色儿。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好歹警察叔叔给她买了好吃的,老师怎么还唬他呢?

  小姑娘挺会来事,手一撑从长椅上跳下来,捧着盒子献宝似的先举给泽村:“老师,你也吃。”——吃完就消消气吧。


  这小姑娘懂事,可她那个便宜爹还在忙着和警察打醉拳,嚷着要取调。另一方挨了打不算,动手的那位现在气焰还这么嚣张,他气不打一处来:去警察局就去警察局,做笔录就做笔录!

  第二波晚高峰是赶在天黑透之前,再不把孩子送回家,天黑难免不安全。她的监护人只比不省人事好那么一丁点,自己能不能认全回家的路都难说,更别提送孩子了。泽村大地还在头疼到底该怎么办,直子先开口了:老师,我去和爸爸说一声,我想回家。

  她就是不提,泽村老师也正发愁该怎么把这个女孩送回去。他自己往常是走路上下班,偶尔闹钟不管用,上班那段路甚至代替了晨跑,可送学生回家到底是应该坐出租还是挤电车。菅原坐在旁边,似乎是看出他的为难,就自告奋勇:我送你们回去吧?泽村狐疑地递给他一个眼神,菅原手指上的钥匙打了三圈晃:巡逻车。

  巡逻车?泽村诧异,没问题吗?

  下班时间。警察点点头:等把你们送回去,我再把车开回交番。

  那另外两位警官呢?

  我们不是一路过来的,他们挤另一辆。


  这个挤字给泽村大地留下了充分的不解,等真坐上巡逻车,他才发现,不是菅原用词浮夸,是真挤。

  女孩监护人不在,唯一能算是半个临时监护人的泽村还是个男老师,只能让她一个人坐后排。泽村再三提醒直子握紧旁边的扶手,她自己一个人占了大半个座倒是很快活。于是老师坐进副驾驶——挤,真的挤。

  跟着手机导航驶过三条街,直子跳着下了车,早就等在家门口的母亲还穿着一身工作服,看起来是刚下班。她吓得不轻,哆嗦着手把她抱进怀里,眼泪就快出来了。直子由她抱着,说是警察叔叔送我回来的,爸爸还在学校,车撞了。女人连连向他们道谢,却只字未提她那丈夫,显然没打算管他死活,只要女儿没事就好。


  拜别这家母女俩,谁也没提后排空出个座,菅原盯着他,言下之意是:到你了,你家住哪儿?他的目光诚恳且热切,好像为了弥补自己今天阻止斗殴未果,送小学生和她的老师回家,也属于警察职责之一。泽村大地只好把那句我去打车囫囵咽下去,报给他一个地址。

  车再次缓慢启动,不知道他们俩谁胳膊先碰了谁的肩膀,好好的无门巡逻车偏让这俩人挤出了一副摩肩接踵的架势。泽村大地在一个右转弯里第四次撞到菅原胳膊肘,他的表情很窘:抱歉。

  “货真价实的肌肉啊,”菅原笑得挺开心,“真的不怪我认错学科,老师。”

  泽村耳根子有点烧,慌不迭解释道:“我以前打过一段时间的排球。”

  “真的假的!哪个位置?”

  “主攻。”

  “巧了,我是二传。”


  这句真的假的现在轮到在泽村嘴里转了一圈,这位警官看着也不能说是精瘦,斯斯文文的,挺白净,就是有点和警察这个词搭不上边——这话要让菅原听见保准语速能再快三倍:我们科女前辈说了,不要有刻板印象,警校招生的必要条件不是五大三粗的块儿。

  要么是泽村老师想什么全挂脸上了,要么是警察太善于一心二用,踩着脚刹还能分出一半注意力观察他的表情。反正泽村这个不太相信的意思,菅原是看出来了,他不仅看出来了,还要证明自己的确是合法合规的警察,不是买的证。

  “你不信啊?”

  “……没有啊。”

  “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菅原警官一只手牢牢把住方向盘,一只手开始单手撸袖子:我体脂真的达标!泽村老师吓出一脊梁的汗,眼疾手快唰地就把他手摁回到方向盘上了,一串别别别别你冷静冷静一点我信我当然信你好好开车蹦豆儿似的往外冒。

  “这车开不快。”

  “我知道。”

  “路上也没人。”

  “我知道。”

  “我脚一直踩在刹车上呢。”

  “到底谁是警察!”


  泽村他弟弟今天部活结束得晚,来他哥家蹭顿饭,溜达到泽村家公寓附近刚过七点一刻,估摸着这会儿老哥已经到家准备晚餐了。他耳机还挂在脖子里没摘,看到一辆警车停在自己家门口,现役高中生的眉头拧起来了,他的目光在门牌号和巡逻车之间穿梭了三个来回:那是他家啊。

  小孩心里仔仔细细盘算了一圈,他们家都是守法公民,这是来抓谁啊?他站在十几米外怵得没敢动弹,直到看见泽村大地从巡逻车上下来,衣服整齐,头发整齐,面色也挺从容。他才后知后觉,敢情不是他哥争当法律漏网之鱼被逮捕归案——嚯,这是有人送他哥回家啊!

  完全没意识到巡逻车和警车差了有一万八千里的弟弟开始琢磨:他哥这么一表人才,还是公务员,有人送他下个班也不是啥了不起的事,无论是轿跑还是超跑,没开过好歹也在电影里见过。开警车,这个是不是有点拉风过头了,着实有伤风化。


  他哥这会儿也瞅见他了,小孩风风火火跑过去,这才看清那位以公车徇私情的警官到底长啥样——嗯,就是,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泽村大地以为他今天忘带钥匙进不去门了,手在公文包里刚准备掏钥匙,他弟神神秘秘地招招手,示意他凑近点:哥,我没想到你喜欢这样的。头发颜色很漂亮,混血吗?

  菅原警官虽然还坐在驾驶座上没下来,但这车没门也没物理隔音墙,兄弟俩咬耳朵的动作很标准,可声量一点没降,两句话蹿得比风还盛,一句不落全掉菅原耳朵里了。他语塞,等着老师敲他弟二榔头再还他清白,没想到泽村老师比起前半句话,好像更关心后半句,对他那头灰毛的好奇心一开始就很旺盛,于是他哥俩一起看着菅原,眼睛里写着:你是混血吗?

  菅原孝支很礼貌地回答:不是,不是混血,我父母都是日本人。


  泽村大地灵敏的脑细胞可能都在警官单手挽袖子的时候死精光了,他脑子里的弯绕了十个来回,才反应过来他弟那张嘴有多遭殃,于是该来的榔头一个都没少,砸在脑瓜子上嗙嗙直响:再不进屋今晚没饭!

  泽村老师反射神经的工作周期终于回到正轨,糗得恨不得给他连鞠仨躬——他没那个意思,真的没。警官这会儿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开玩笑而已。被赶上去的小羊羔挨了打脾气还挺大:我不是小孩!说完砰一声把二楼窗户关上了。

  他们俩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谁先抬腿走更合适。泽村用余光瞄他,方才昏暗,这会儿站在路灯底下菅原更显眼,他整个人像是被洗掉色了,从衬衫衣领里到耳根的皮肤白得不尽相同。菅原嗫嚅了半天,吭吭哧哧也没拼出一句完整的话,于是泽村抢过话头:“伤口还是用碘酒冲一下比较好,创可贴捂着不是回事。我家应该还有药水,我帮你处理一下?”


02


  泽村大地一只鞋还没脱,站在鞋架子旁神游天外:今天没买成菜,晚上吃什么呢?他弟弟不知道从哪个屋冒出来:“人呢?”

  “走了。”

  “准是你吓跑的,”高中生用手指把嘴角往下拉,冲他做了个很丑的鬼脸,“哥,你对着人家装也好歹装高兴点,否则不黄才怪。”

  “我哪不高……再胡说我揍你!”

  “谁胡说了,”他很不服,“他不是送你吗?”

  “我今天下午刚认识人家。”

  “下午刚认识——哥,不得了啊!”

  “我说你小子!”泽村大地一把勒住他脖子,不杀不足平愤,他弟嘻嘻哈哈挣扎,嘴里嚷着打住打住。


  忘买菜了,冰箱空得像个深窟,晚饭他索性就拆了两包拉面,再添点猪绞肉和前几天买的鱼酱做炒面,橱柜里的海苔不知在此藏身了多久,干干巴巴,勉强能用。弟弟抱怨他应付自己,要是刚刚那个警官来家里,估计你就做满汉全席了是吧。泽村握着锅铲,恨不得再给他脑瓜上来两下:你到底哪儿学来这么油腔滑调的?

  他还挺自鸣得意,私以为自己把他哥看得透透的:刚刚我要是不叫你,你能在玄关那儿发半个钟头的呆——哥,得了吧,从小到大你测验但凡砸了都是那个表情,也就骗骗妈还够用。


  两盘炒面端上桌,他那张不依不饶的嘴短暂安静了十分钟,兄长又往他碗里夹了半颗煮蛋,对面这才算完全熄火了。泽村得以倒干净耳朵里堵着的那堆废话,他一边不住地搅拌,一边思考。

  明天的教案改了一大部分,他是下午的课,上午还来得及写完剩下的。水野老师嘱咐过明天还有一节晨会,无非是新年假后学生出行的安全问题。学生普遍都住在国小附近,再远也不过三条街。最大的安全隐患也就是校门口那个坏了两个礼拜的红绿灯,就像今天,幸好是小摩擦,没伤及无辜孩子。虽说教师无权对学生监护人做评估,但直子那女孩的父亲看起来可真够不靠谱的,假如是在行驶过程中发生意外,那简直——他想到这儿,嗓子眼里吊了一口气。

  多亏了菅原警官。不然今天和直子的母亲解释前因后果又得是一项大工程,唉。

  说起来,他格斗考试擦边过的吧。如果再晚一步,都说不好会被那俩蛮不讲理的打趴下了。说不过是擦伤,应该不太要紧。倒霉啊,也不知道他把车开回交番会不会被前辈骂,这不能算因公假私吧,那他——

  停!打住!

  泽村老师倒吸了这五分钟之内的第二口凉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有二十个菅原在他脑子里面咣当咣当跑这个糟情况,只是慌忙想用一筷子面堵住这句呼之欲出的:不是吧。


  明显是他弟那番谆谆教诲太致命,泽村大地这个有点跑偏的神游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会。以至于在主任分配这周五的安排时,他完全没在听,还是散会后听隔壁办公桌的数学老师说,是和少年育成科的警官们做联络事务和宣传的对接工作,现在还差人手。

  数学老师麻利地把档案夹拆开再规整,嘴上也没停:“当然,除了级任老师不得不应付每个月的安全法律教育,没人愿意接这苦差。没有加班费是一说,要和警察攀谈,总觉得……”


  “那我可以去吗?”泽村大地说。


  数学老师话头一顿,显然没想到泽村老师愿意成为他方才发言的悖论。“可以是可以,我听说水野老师负责汇总,去找她就好,”他笑了,“不过真的没有加班费。”

  醉翁之意不在酒,加不加班费的,一个月就那仨瓜俩枣,没人指望靠拿死工资飞黄腾达。但话泼出去冻成冰溜子,泽村大地反倒后悔了——他连菅原到底是哪个科的都不知道,就这么鲁莽地一头撞进去,堪比赌博。

  他还没懊恼十分钟,短信提示音微弱地叫了起来:「哥,周五下午可以帮我去学校应付评估吗?」

  周五,怎么都是周五!泽村老师抉择三秒,决定大义灭亲。

  「周五我有事情,叫妈替我去好吗?」

  「骗人的吧!上周你明明答应我了。」

  「抱歉,突发情况。」

  「这次又没及格,不是你去的话,我大概真的要完蛋了。」

  「不及格的人没有资格提要求。」

  「无缘无故放弟弟鸽子的无良老师也不要指责我了。」

  「哪是无缘无故。」他手顿了一下,「……有工作。」

  「很重要的工作?」

  泽村大地的眼皮突突在跳,眼球灼得痛,「嗯,很重要。」


03


  泽村老师觉得自己最近走背运,自从决定赌一次去联络对接工作能不能再遇到菅原开始,那天下午第一节课他拿错了教案。周三晚上买来做咖喱的土豆块,外面看着完好无损,切开里面像烂棉花,也不知道坏了几天了。什么叫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居然连土豆也未能幸免!被临期品坑害的老实教师惨痛反思:以后再也不买打包蔬菜了。以及被桌腿碰到脚趾,或者拿着猫罐头在楼下绕了一大圈一只猫都没遇见这种事倒显得不值一提。好不容易捱到周五,他觉得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了。


  人罕见幸运,但倒霉起来会一直倒霉。下午和来校的两位警官见面,泽村大地站在水野老师和三班的木村老师身后,悄悄观察了两个来回,并在被警官们发现前及时打住,好吧,没有人是灰头发,也没有人的皮肤白成那个度。

  其实泽村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能再碰到菅原的概率差不多是两百分之一,这还是假如他正巧在少年育成科就职,且他们系统只有两百人的前提下。虽说他买彩票从没中过奖,生平最幸运的是在国中一次小测,老师判错了他一道题,歪打正着险超一分,荣登第二,拿到了妈妈奖励的跑鞋。这已经是泽村老师的幸运高峰值。有准备,可到临头,他免不得会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的……失望吧。


  他们一行人走到教学楼,三年级这时刚下第一节课,熙熙攘攘。水野老师欠身:劳烦各位,从走廊右边的第一个班开始吧?于是其中一个小个子的警官伸手解开提包拉链,大约是摸了个空,他发出短短一声啊,掏东西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小个子警官的脸正肉眼可见地升温,他不死心地再次往包里掏了一下,的确没有。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他那只一无所获的手上,警官急得有点结巴:“我好像……好像把材料忘在局里了。”

  另一位看起来像是领导角色的警察脸色明显难看起来,眉头像杂草堆似的攒成一团,很不耐烦:“这都能忘记吗?”

  “树前辈上午说那个材料需要重打一份新的,我就……”

  “还找借口。”老警官语气锋利起来,尔后意识到还有外人,他马上敛起脸色向另外几个大气都不敢喘的老师道歉,“后辈笨手笨脚,脑子也不灵光,给诸位添麻烦了。”


  小个子警官返回时说已经打电话叫了同事来送,大约十几分钟就能到。老警官也不再呛他,只是仰头看着墙上张贴的消防安全守则。气氛太凝固,这时水野老师凑过来问他:等会儿可以麻烦泽村老师去校门口取一下材料吗?

  催得紧,走得急,他也没细问那位送材料的警官有啥样貌特征——警察嘛,站人群里你不想一眼瞅得见他们都难。泽村大地此时得以发挥他实技试验得A的魄力,一路脚没沾地,一溜烟跑出大老远。

  的确,幸运高峰值是靠攒的,攒够了自然就爆了。他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他想见的人,事后才追悔莫及:早知道走稳重点了。


  菅原孝支夹着一打资料,站在校门口和安保还没谈笑风生两分钟,前几天刚见过的那位泽村老师就以一种飓风过境的架势飙过来了。他们俩一打眼都是一愣,好像谁也没想到这偌大的宫城县里,一面之缘的人再遇见的机会竟然来之轻易。


  菅原下巴颏半天没往上合,心里犹然质疑泽村那天说自己是教国语的,不会是蒙他的吧。泽村则不着痕迹地整了整衣领,来得匆忙,领带抖松开了一点。考虑到今天算是正式场合,他没用之前那条拉链领带,打的是温莎结——这个领结今天算打对了。他匀上几口气:警官,那个资料在你那儿是吗?

  菅原这才反应过来,此番目的不是来看年轻国语老师的一百米短跑秀:“对,资料,这里。”

  “辛苦。你这就回去了吗?”

  “是,不回去前辈该凿我了。”菅原笑了,视线却不动声色地从他拿资料的手滑到那个略略散开的深绿色领带上,“没想到真能碰见你——你上次说请我吃饭的,老师。”

  这话要是他弟说的,泽村大地这会儿估计已经准备撸袖子打小孩了。可从菅原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诡异而奇怪的……大大方方。


  成年人世界的社交礼仪,其中一条规定是这么说的:所有类同下次一起吃饭这样的邀请,都不能叫邀请,而是以进为退的话术。你可以默认这是一句花哨的拒绝,用高锰酸钾拖地那也是拖地,本质无差。当然,这是大多数情况。这个“下次”被落在实处的少数情况当然也有,姑且归为两类:要么说这话的人是个实心眼,要么他是看上谁了。


  泽村大地没料到,那天分别前的随口一句推诿,居然被菅原当了真记到现在。他倒不是不想请,只是当时一没联系方式,二没共同好友,只知道一个名字,难不成挨家挨户敲门盘问哪户姓菅原?此刻泽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观警察一脸兴致盎然,于是几句话在他嘴里含含糊糊逛了一圈,只吐出来个:“……好啊。”

  “那我在上次那家和果子店等你下班。别紧张,我今天不开巡逻车。”

  情况紧急,非常糟糕,菅原完全、完全、完完全全占了上风。


  手机弹出的天气预警上画着个显眼的六角形雪花,雪,怎么白天还是晴天,傍晚又要落雪。幸好是在下班前推送来的消息,他想起菅原那件单薄的衬衣领子,犹豫再三,还是从办公桌抽屉里拿了条围巾。一切都显得太合心意,恰巧下午来送资料的警官是菅原;恰巧泽村今天没有新的表格要准备,可以及时下班赴约;而他抽屉里又恰巧有一条围巾,这雪来得算是推波助澜。


  那家新开的和果子店离国小不过一个路口,因为有一个香喷喷的漂亮门脸而很受小学生欢迎,一到放学点就门庭若市,加之今天是周五,小小的店铺几乎要装不下这一屋叽叽喳喳的孩子了。

  菅原孝支就站在发光牌旁的广告伞下面,一手挎着一袋甜点,一手在滑手机屏幕,活像人体招牌雕塑。泽村还没走近,他就跟头顶长眼似的、倏地抬头,然后非常自然地咧嘴笑开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泽村搜肠刮肚,却挑不到好字眼回复,好像作为一个国语老师,他前二十多年的文化功底都白瞎了:“让你久等了。”

  “没有很久。今天值班的不是我,就能偷偷早退一下,”他说着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刚出炉的。”

  “我不太爱吃甜的,你留着吧。”

  “给弟弟的。”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接就显得他不知好歹了:“谢谢。”

  “里面有一个油纸包装的是栗金团,应该不算太甜,你可以尝尝,”菅原补了一句,“是你的学生刚刚推荐给我的。”

  “我学生?”

  “那个娃娃头的小姑娘。”

  “直子?”

  “对,直子,”警察把手缩回口袋里,“我对人名的敏感程度还是太差。”

  “那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一直老师老师的叫我了。”

  “那是因为你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啊,老师。”

  “我叫……泽村,”他舌头差点磕着牙,“泽村大地。”


  他们选了一家肉食堂,狭小但暖和。警官退位让贤,把点单的任务全权交给老师:“我不挑食,也没忌口。”

  饭点,人鱼贯,那扇木门没有一刻是闲着的,吱呀吱呀。店里几乎存不住热气,都在开门时跑光了。所幸他们位置靠里,又挨着暖气。等警官叠好大衣,被纸杯里的热水烫得嘶嘶哈哈时,泽村这才发现,菅原这个人的确和他想得不太一样——他表现得没有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拘谨,甚至容易羞涩。

  完全相反,他挺健谈的,他们就着蚕豆饭,从警署那个坏了三天都没人报修的打印机,一路聊到泽村当时准备教师考试的实技试验遭了多少罪。泽村说除了钢琴,他们还要在十五首备选曲里挑一首唱,听到这儿,菅原的眼睛都瞪大了:“你还会唱歌?”

  他夹了一筷子鸡软骨:“我走调。”

  “当老师真难啊。”

  “警察也不容易。”


  一顿饭的工夫,雪落下来了,而且架势不小。积云像刚弹过棉花的被子,厚了三层,老老实实地在那儿盖着。树斑白,路面却积不来雪,棉絮似的一落地就无影无踪。温度大约又低了,呼出的哈气都快结成冰。方才暖和,菅原脱了外套里面是件高领毛衣,而现在到户外,他又重新用外套把自己裹成熊——不对,等等,他换便装了啊!

  泽村大地好像一靠近菅原五米之内,脑子转速就变得迟缓。一餐饭结束才发觉,人家今天干脆就没穿那件露了大半截脖子在外面的警服衬衫,那他包里那条围巾也再无用武之地。菅原孝支这个人要么是体热,要么是不喜欢衣服领子顶到下巴颏,他穿衬衫解一颗扣,穿棉服拉链晃晃拽拽拉到胸口。


  他跟在泽村后面,手里还提着那兜吃的,穷追不舍地说:给你。这一副你今天不把它拿走我就躺在雪地里不挪窝的架势,唬得泽村大地递了只手给他。菅原对他这个就坡下驴的觉悟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转了个弧,把纸袋的把儿穿过他的手指。指腹有意无意剐过泽村掌心,这时候老师脑袋里的一整颗雪球就挤化开来:他手凉成这样,能是体热吗?


  泽村大地当机立断,趁着他还没收手拉开距离,一手拽住菅原的外套,另一只手非常利索地一拽拉链,唰,到头了。

  菅原孝支被他这一下薅蒙了,俩人大眼瞪大眼,泽村的语气泰然自若:“冬天我们班小朋友放学前的统一准备活动就是拉拉链,而且必须拉到顶。”

  他俩本身没差几公分,但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菅原的眼睑,他睫毛不算很浓密,在雪光和路灯的环境色下显出一种接近浅棕的淡,淡到几乎没有投影。这下泽村才笃定,他那头惹眼的头发的确不是染出来的作品。

  菅原的眼珠子向下转转,看看自己被强制关机的棉服领子,又向上抬抬,看看面前这个对别人拉链作威作福的国语老师。他的语气像一摊雪水,掺着将化未化的小冰碴子,温和了下来:“泽村老师,你差点夹着我下巴上的肉。”


  直到该分道而行,他都没给那条围巾一个重见天日的机会。而从餐馆到家这短短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里,临别前菅原那句下次见,被泽村大地翻来覆去琢磨了个遍。下次见,他到底该把这句话当成社交礼仪里不可缺少的一环,还是当作一句认真的:我下次还想再见到你。


  泽村到家将近七点,家里灯亮着,电视也开到最大声音,隔着一层门板都能听见里面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鸠占鹊巢的无论是贼还是他弟,都得扭送警察局伏法。弟弟倒完全没意识到他哥回来他就危险了,只是从沙发里冒出半个脑袋:“欢迎回来。”

  “怎么没回家?”

  “今天妈去了学校,我哪里敢回家,”他语气很不满,“来避难。”

  “我可没好的招待你,我吃过了。”

  弟弟很诧异地再次探出头:“你不是不喜欢在外面吃饭的吗——哥,手里那个是给我的?”只有在这种时候,这个没大没小的弟弟才肯老老实实叫他哥,奈何泽村大地根本不吃这套。他晃晃沉甸甸的纸袋,笑了:“不是。”

  “懂了,别人送的,”高中生听出他哥语气里有股矜夸的味儿,于是掐出一个酸巴巴的腔调,“哎哟,小气鬼。”

  “行了,你自己挑。”老师补了一句,“油纸那包是我的,不许动。”


  弟弟拆开袋子,一股浓郁的动物奶油味差点把他呛晕,袋子很有分量:两盒杏仁布丁、两个抹茶红豆大福、一个三角水果蛋糕、还有一包传说中的油纸包。

  “你居然能心甘情愿提着一大兜糖分超标的东西回家,我以为你不吃甜食,那为什么从小到大——从小到大!蛋糕上的巧克力你嫌甜就逼着我吃?”他情绪相当激昂,摸索东西的手却碰到了不像是袋子里该出现的质感——一张纸。弟弟小心翼翼把纸掏出来,一行还没看完,就被站在背后的哥哥一把夺去,这一串动作太一气呵成,他就只看清了个开头,仨字母带一点:Tel.

  泽村大地对着这张手写便签沉默了五秒,然后把它折得整整齐齐,揣进兜里。高中生仰头看着他哥的下巴,想从他的面部肌肉里读出点有关便签上的信息,奈何泽村老师职业素养极佳,表情硬是没太大波澜,毫无破绽,但是声音好像在笑:“味觉是可以锻炼的。”

  谁来救救这个和他哥朝夕相处十七年,结果发现自己对他认知过度虚假的可怜弟弟!


  “承认吧,你今天就是约会去了。”

  “我的确是去吃饭了,但不是约会。”

  “和那个警察吗?”

  他没吭气。

  “你上次告诉我,你才刚认识人家——我懂了,一见钟情。”

  泽村大地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一见钟情,这个词放在自己身上就有一种不搭调的老套恶俗。酸归酸,究其根本也没什么问题:“可以换个词吗?”

  他弟也沉默了,似乎是在自己贫瘠的词库里刨土:“见色起意?”

  “……我不该指望你国文能及格的。”


  一顿杏仁布丁就收买了泽村大地那国文不及格的宝贝弟弟,他从善如流地从那个警察改口叫菅原哥,甚至时不时还能在泽村自己和菅原的讯息栏里,找到并不出自他手的消息:菅原哥,谢谢款待!抹茶大福很好吃。

  菅原孝支的回复向来及时,虽然这么说不太道德,但他的确是个比松岛警官更随和的人。

  菅原警官亲和力的受众人群,小部分是泽村这样的成年人,而大部分是小学生。这群孩子看他就像看话剧演员一样新鲜,总会有胆子大的问,我可不可以摸摸你的帽子?摸一把帽子上的警徽之余,顺手再摸摸他的头发,摸完说谢谢,菅原警官就笑眯眯地告诉他早点回家。小孩走了十米开外才小声告诉同伴:是真的头发哎,灰色的。泽村甚至见过直子和他打过几次招呼,不可思议。


  可能是心理作用,自那顿饭后,泽村大地感觉菅原在他生活里冒尖儿的次数直线上升,常常是他前脚刚出校门,菅原那边就开着巡逻车高高兴兴驶过来:泽村老师!

  一开始他劝和自己,警察巡逻和老师们的下班时间本就大差不差,再说了,哪有人掐着点就为了和你碰一回面,少自作多情了。但这么想的也许只有他一个,赤坂直子同学曾在每周交一次的日记本里问他:老师,你下次去找那个哥哥可不可以带上我?我还想吃玉子烧。


  形成这个微妙误会的主要驱动力本人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还生怕泽村念头拐弯,招数从蹲点捉人升级到赠礼。第一天是竹笋饭团,第二天是黄芥末挤多了的鸡蛋三明治,第三天是应季水果。连续三天接受定点投食的泽村老师觉得自己像老榕树上的大尾巴松鼠,松果多到续窝。同事偶然见到他包里装着洗干净的饭盒,调侃他是不是交了个贤惠女朋友。

  菅原孝支每次都有八百个理由劝他收下,可剃头的担子哪能一头热,反倒显得他像个吃完就走的人渣。泽村大地觉得不合适,再这么下去,钱和人总得赔给他一个。

  那是赔钱还是赔人呢。泽村老师决定发扬他从高中打排球那会儿就崭露头角的慷慨:买一送一,赔钱附赠人。

  于是第三天他往洗净的便当盒底加塞了两张电影票,意图鲜明,这回泽村心甘情愿地把主动权拱手让给他:愿意不愿意全看你,另一张电影票给谁也全看你。


  其实他把便当盒送回去之后就后悔了:万一菅原没有打开夹层看,直接就泡进水池怎么办?泽村在打电话直说和装傻里来回摇摆,他难得打开了手机响铃,才体会到什么叫风声鹤唳。被垃圾短信轰炸了一天,人差点神经衰弱,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振动模式。

  他干巴巴等了两天,那两张电影票像从没出现过似的,石沉大海。直到第三天下班后——电影票上的日期,菅原孝支的一通电话才打了进来。

  接起之前他想了很多,可能是拒绝:抱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泽村老师,我没有那个意思。怎么想怎么是菅原倍感困扰,但还得在票过期前卡着点来委婉拒绝这种戏码。泽村大地想,大概是被他弟说中了,是他每每见到菅原表现得太隐晦?反正是真要黄了。他狠狠心,还是在震动声断前接起来,死就死个明白吧。


  “泽村老师吗?”他那头听着狂风呼啸,“你的学生——娃娃头的那个孩子,是叫直子,我没记错吧?”


04


  泽村大地赶到他所说的公园时,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小公园偏僻,离学校不足两三里地。他拨了三遍她妈妈的电话,无人接听,而父亲的电话干脆就没有开机。他怀疑这女孩假如真的走丢了,一周过去这对糟糕的双亲都不一定能察觉。

  赤坂直子是他这个新手老师带的第一届学生,接手班级的时候,每位老师都调阅过学生的档案,她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父母不睦已久,父亲常年酗酒,母亲是工作狂类型的女强人,很少着家。这对典型我为了孩子勉强捏着鼻子跟你过的夫妻,挂着体贴孩子的好头衔,对女儿一向不闻不问,以前她跟着在石卷的奶奶住,二年级的时候搬回仙台。直子坐拥在这样家庭环境下成长的多数劣势:敏感、认生、自我封闭。

  泽村大地清晰地记得,他执教后的第一次国语周测,直子在作文里写:我的梦想是当一个蜗牛壳。

  在舞者、天文学家、卖花娘、流行歌手和航海家的簇拥下,蜗牛壳显得薄如蝉翼。她写,我想当一个蜗牛壳,只用简简单单地躺在某处就好,没有躯干的蜗牛壳不怕被吃掉,锤子敲不碎,不必再被海鸥保护,更不用变成一个糟糕的大人。


  去年春天——泽村入职的第二个月,直子在国语课上和别的孩子打架。准确来说,是她把一整盒裙带菜全倒在了那个男孩头上。事发突然,那时级任老师恰巧因为花粉过敏住了院,这是发生在泽村课上的事,只能他自己叫女孩来了解情况。

  那是他和直子第一次面对面的对话,这块坚硬的蜗牛壳似乎并不觉得扰乱课堂纪律以及把饭泼在同学身上有何不妥,她只是笔挺地站着,像棵抽了条的小小柳树。泽村让她找把椅子坐下,她不接腔,问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她不接腔,只是那么笔挺地、像棵柳树似的站着。

  没办法,他只好让她先回去,直子深深看了这位老师一眼,鞠了一躬,尔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泽村在下个课间又分别找来与她发生纠葛的胜村,和坐在她后面的濑户。胜村再顽皮,也只是个二年级的小孩子,碰见这种事理应当地吓坏了。他换了干净衣服,头发还湿着——上面全是裙带菜的味道,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只是想和赤坂同学玩,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

  而濑户的说法又不一样,他说直子同学不爱和别人说话,但人不坏,我没有草稿纸的时候,她会借给我多余的作业纸。

  泽村问:“你有和她说过谢谢吗?”

  “有的,”濑户似乎因为老师知道了自己没带足草稿纸而有点紧张,“我跟她说,谢谢你,她就回头看我,说你翻抽屉的声音好吵。

  “胜村哭了吗?那家伙说谎!他明明欺负她很多次。班长说他,他也不听,还往直子同学的抽屉里塞吃剩的薯片袋子,往她书本封皮上贴小纸条。”

  “纸条上写了什么,”泽村说,“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别的原因……因为她不爱吃裙带菜。”

  “不爱吃裙带菜?”

  “我在班里吃便当的时候看见过,她每次都会把裙带菜剩下,只吃掉饭团和竹笋。”


  在询问过班长和另外几位女同学后,直子再次被叫到办公室,她很诧异,似乎没想到国语老师会对这件事纠缠不休。她刚站定,泽村老师问:“你需要一把椅子吗?赤坂同学。”女孩揪着袖口沉默了很久。

  “需要。”她声音微弱。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关于胜村往你的抽屉里丢薯片袋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说?”

  泽村大地被堵得语塞,大部分小学生都拿告状当自己最后的武器,告诉老师能算他们世界里等级极高的手段了。可面前这个女生像是绵羊堆里的黑山羊,浑身上下都与众不同,她大约打心底认为告诉老师还不如告诉学校后巷的垃圾桶。


  “你觉得你错了吗?”

  “错了。”她答得很快,面无表情。

  “错在哪里?”

  “我不该把饭弄他一身。”

  “看着我,赤坂,”泽村微微弓背,手肘支在膝盖上,这样他能保持一个和女孩平视的高度,“认真听我说。

  “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走一个过场——是,我的错,我不该招惹他——然后下次依旧把菜扣在同学头上。”

  “我不会……”

  “听我说完,”泽村示意她别焦躁,“你到现在还没搞懂自己到底错在哪儿。那我简单地说,第一,你在被欺负的第一时间没有告诉父母或老师,而是任由他摆弄你。第二,你浪费了食物。”

  “我不懂你的意思。”直子说。

  “假如我们是小车,语言是混凝土,沟通就是桥梁,”泽村大地说,“你知道混凝土吗?”

  “老师,你把我当傻子。”她笑了。


  “如果你不说,老师不会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对胜村,妈妈也不会知道你不爱吃裙带菜。她负气给你盛了一整盒裙带菜,不是因为你不爱吃,而是她以为你只是在剩饭,对吗?

  “那你可以认认真真地告诉她,你不爱吃裙带菜,下次可不可以换一种蔬菜?”

  女孩嘴抿得很紧,她思考良久:“老师,那你喜欢吃裙带菜吗?”

  泽村大地很认真地回忆裙带菜的味道,却只能想起来胜村的脑袋:“不喜欢。”


  从那之后,赤坂直子每周要上交的日记都写得很工整,满满当当,她会把很多天马行空的事全填在日记本上,小到蚂蚁搬糖,金鱼吐泡泡,大到妈妈昨天又做了裙带菜,好难吃。我蹲在院子里看邻居家的猫,它居然能从树杈上直接跳下来,还不会骨折。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形单影只,沉默寡言。只有偶尔面对国语老师,才会谨慎地将窗子推开一条缝,让空气得以在闷热的屋子里流通。


05


  菅原电话里说他们坐在西北角的秋千,很好找。大约是太久没人来踏足,在冬夜的衬托下,它看着很败落。菅原孝支和赤坂直子一人占了一个秋千,晃晃悠悠。等泽村大地站在她面前,这女孩只是伸长腿企图够到地面,然后熟练地往下一跳:老师。

  泽村知道,你为什么不回家这类问题对她而言只是徒劳,索性直接省略过去:“肚子饿了吗?”

  “没什么感觉,”直子摇摇头,“菅原买了鲷鱼烧。”

  她瞄了一眼老师沉下来的脸色,迅速改口,“菅原先生,他请我吃了鲷鱼烧,巧克力味的。”坐在另一个秋千上的菅原先生好脾气地冲她招招手,直子便错了两步,挪到警察身边去:“菅先生。”

  警官对小孩说话的语气倒是一贯温和:“下次不要自己乱跑了。”

  泽村大地忍不住想打岔,按他的经验来说,这种教训话对她就是耳旁风,假如她心情差,就干脆说出一些更不好听的话来。可还没等泽村开口,直子就轻轻嗯了一声。

  “好孩子。”菅原说。


  把她送回家后,一路上谁都没再吭气。拐回大路,迎面就是一家便利商店,这时菅原才回头看他,沉默地征求泽村的意见,老师下意识点点头,先一步推开了门。对于加班加点护送走失儿童回家,自己却还饿着肚子的警察和老师而言,冬夜的便利店比烤白薯还要诱人。货架基本空了一半,泽村就随手拿了个饭团,捻在手里心不在焉地把玩,注意力全黏在旁边那个认真纠结买可乐饼还是竹荚鱼的警察身上,菅原抉不出胜负,问泽村:“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菅原这猛一抬眼着实把他怵个哆嗦,泽村大地的目光立马缩回自己手里的饭团上:“什么?”警官觉得他的反应实在有点搞笑,躲什么,他脸上又没淬毒:“我以为你刚刚是在看我这边。”

  “……没有啊。”

  “真的?”

  泽村大地从嗓子眼里艰涩地挤出一句:“好吧,我看了——青瓜寿司?”

  他笑得很微妙:“老师,你对我撒谎连腹稿都不打。”

  对方的战斗力和侦察力都高得离谱,没办法,可乐饼和泽村大地双双败下阵。结账的时候,他手里依旧只有俩孤零零的饭团,被菅原一起装进了塑料袋。


  路上行人稀少,天冷透了,还好人行道足够装下两个并肩而行的成年人,好像这样能暖和一点。老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饭团,揣着暖手,这时警官才开口:“我今天巡逻的时候看到她。

  “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她说她找不到路了,”菅原苦笑了一下,“起初我想打给她的家里人,可她背不出妈妈的手机号。所以我只好联系你了。”

  “谢谢,”泽村说,“总是给你添麻烦。”


  这话多好接:哪里的话、这是警察的职责、不必这么客套。可菅原呢,刚刚在货架前,一串连问差点把泽村侃到闷头撞死在三明治里,以身体力行宣扬:牙尖不拘职业,嘴利不分年龄。现在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鼻尖,笑了。

  泽村大地方领略到刻板印象的可怖之处:真的不是所有老师都擅长引导话题,就像不是所有警察都那么五大三粗。他那点招数一半靠临场发挥,一半靠气场压制,对孩子尚且足矣,对大人——何况是菅原孝支这样的大人,就显得漏洞百出了。

  算了,讨不着好,那有什么就说什么吧:“你好像很擅长和孩子们打交道。”

  菅原发现,泽村好像能把任何环境都渲染成知识教育讲座。可这话题发展得未免太不巧妙,他的话到嘴边才悬崖勒马,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或许是因为你?”

  “什么?”

  “我是说,她很听老师的话。”

  “可能是因为我操心比较多。”

  “她给我的感觉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菅原斟酌措辞,“她很聪明,当然,不只是会算数的那个层面,是很敏锐,和年龄不太相符的……敏锐。”

  “她没有说什么冒犯你的话吧?”

  “你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未免太不放心了,”他语气听着还算愉快,“当然没有,只是普通地聊了会儿天。”

  “你说得的确没错,”泽村大地把手插进衣兜里,“在这点上,这孩子远超同龄人,而且她很擅长发现微小的事,作文立意总是十分特殊。”

  “那大概会是好学生的类型。”

  “她的数学老师可不这么想。”

  “果然,两者不能兼得。”


  风一刮,空气冷得更锋利了,这天气简直坏到活动范围仅限周遭三百米。菅原孝支也把手塞进口袋里,奈何袖口的纽扣牢牢扣着,卷上去是个费劲事。他干脆任由袖管乱七八糟堆成一堆,可塑料袋的把儿偏跟着衣袖一块往上叠,窸窸窣窣。警察停下来,想解开那枚碍事的纽扣,泽村见他不动了,以为是东西太沉,于是他也停住,递给菅原一只手。

  他这边还在和笨重的冬季工装作斗争,泽村忽然把手送到他面前,这个姿势实在不太像是要接东西。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劲儿来,菅原那只手就已经伸了出去,捏住了泽村的四根手指。

  两只手一个掌心朝上,一个掌心朝下,就这么扣着,它们的主人隔了差不多半个肩膀的距离,站在这条和浪漫俩字毫不沾亲带故的、冬夜的人行道上,双双傻了眼。


  菅原孝支的大脑宕机了,但正中神经还一息尚存,手指尖就贴着泽村食指那临近虎口的侧面,短短十几秒,老师这只僵在半空中的手已经灼到一塌糊涂,这不是体温,是火。

  “我以为你是要……”菅原噎了一下,剩下半句话落荒而逃:我以为你是要牵手。火势直直蔓延到他这儿来,警官慌不迭随便拿一句找补:“我在解扣子。”

  这句掐头去尾的话,给了泽村大地一个崭新的思路:他需要解扣子。于是他把菅原那只手倒了个面,先把挂在扣子上的塑料袋揣下,然后将纽扣解放出来。他把菅原的袖子认认真真地叠起三褶,卷出一个漂亮的边,还顺带拽下了一根线头。在完成一系列工作后,泽村大地拿走了菅原孝支胳膊上挂着的塑料袋:“好了。”


  菅原孝支觉得自己好像挨了一闷棍,晕头转向。他看向泽村,泽村也看着他,眼睛里写着温和的疑惑:袖子挽上去了,揣进衣兜里也不会鼓鼓囊囊塞成一团。袋子很沉,我拿就好,你的手还要寄存在我这儿吗?

  警官听见叮一声,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大脑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完毕。服务器宕机了能重启,主机烧了,还保修吗?


  还没到路口,泽村大地抢先提出这次换自己送他回去,他嘴跑得比脑子快,刚说完就后悔了:人家是警察,就算有拦路劫匪,抢劫也不敢抢到警察头上啊。他想看菅原是什么表情,却只能瞄到他从耳廓到颈线的皮肤,烙铁似的烧得通红,再往下,还是冰。两道视线再次撞在一起,菅原孝支用手指钩住衣领,向他展示:“喏,这回扣到最上面一个了。”

  “你们的衣服好薄。”

  “是你太细心了,”他问,“老师都这样吗?”

  “职业病,”泽村说,“看见学生不好好穿衣服就过敏的职业病。”

  “太抱歉了,需要我报销医药费吗?”


  现在距离十字路口只剩下不到几十步脚程,泽村大地非常想叹气,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那张电影票,比如我弟弟今天不在我家住,不用担心他饿肚子,比如今天真的很冷,但我忘了带条围巾。

  比如,我下次还想见到你。

  一切还没来得及混淆再拆分,拆分再重建,这条该死的路就这么走到了尽头,泽村大地兜里那个饭团已经被捂得热乎乎的,攥在掌心变了形,大约是没法吃了。菅原孝支站住脚,从袋里取出一瓶红豆汤——温的,拿它贴近老师的脸颊。奈何泽村从头到脚基本冻僵了,猛地一暖,才感觉血液再次循环起来。警官笑得很开心:你的医药费。

  如果你要送我回家的话,可以坐电车,走路太远。好啦,下次吧,我会记在冰箱便签上的。

  于是菅原孝支跟他道别,他说:泽村老师,明天见。


后记


  等到那两张电影票彻底变成了废纸,泽村大地的脑子才开始转动,像一口锅,逐渐加热升温,大米变成了一锅滚烫的烂粥。他躺在床上,思来想去,什么叫“或许是因为你。”

  因为我?因为我什么?什么因为我?

  泽村伸长胳膊,从床头的书堆里抽出一本——《海鸥》。他苦叹一声,书本的归宿是摊开后睡在了他脸上,契诃夫难记的人名比不知所云的称赞更让人抓心挠肝,算了。

  那电影票呢?泽村大地在混混沌沌的睡意里挣扎地想,该来的不会落,允许适时迟到。十七八岁他在球场上忙得像个爹,大学两段短暂的恋爱都由平静拢起始终,现在他二十五了,反倒干起高中生那套一见钟情的把戏。


  泽村大地的半条腿都耷拉在床沿,他睡不安稳,做了个颠沛的梦:指甲盖大的蜗牛卷在树叶和贝壳里被海鸥叼走,它第一次脱离陆地,风不再干燥,湿润而清亮地裹挟着它。海鸥绕着海岸线盘旋,似乎在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栖息地。忽然,它的喙瓮动,而蜗牛就这么从高空掉下去,坠落海岸,几乎粉身碎骨,可蜗牛壳保护着它,海水包裹着它。它被浪潮推上岸,蜗牛死在了沙滩上。

  烈日暴晒,它身体里的水分在蒸发,逐渐、逐渐……只剩下一个蜗牛壳。


  这两天气温降成了一个陡坡,睡觉不盖被子的报应就是着凉。泽村大地被一个喷嚏憋醒,后知后觉,他的被子几乎有一半都在地上。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再想去回忆这个冗长而无厘头的梦时,能想起来的只剩一句:

  你还记得你曾经打死过一只海鸥吗?


  他头疼得厉害,决定先将学生的事解决完,再把精力分给私事。次日下午,赤坂直子站在泽村老师的办公桌前,神色很茫然。

  泽村大地示意她坐下:“昨天为什么要和警官撒谎?”

  直子的右胳膊明显抽搐了一下,继而欲盖弥彰地把胳膊往身后一藏。她大概没想到,泽村老师会这么单刀直入地切入话题。见女孩没吭声,泽村看向她。直子的头反而颔得更低,厚厚的刘海挡住眼睛。

  泽村放缓语调:“你答应过老师,不再撒谎的,对吗?”

  “嗯。”她嚅嗫。

  “为什么告诉警官你找不到家了?”

  “我以为老师会高兴。”

  泽村一愣:“什么?”

  “我以为,”直子提高了音量,“见到他,老师会高兴。”

  “……为什么这么说?”

  “你总笑。”她补充,“遇到菅先生的时候,你总笑。”

  “我平常不也笑吗?”

  “老师难道对自己没有自觉吗?”


  泽村被噎得没话说了,上个月匿名教师评比他荣获倒数第三,投票里有百分之七十都写:老师太严肃了。关系好的老师也开过他玩笑,说泽村老师看着是会体罚的类型。

  泽村老师觉得自己嘴角有点僵,他把笑还是不笑这个问题从脑海里一脚蹬飞,回到正题:“直子,大人们想见到谁的时候,通常会给他打电话。”

  “打电话做什么?”

  “告诉对方我想见他。”

  “不需要在公园碰头?”

  “也不完全是,”他说,“我们一般约定在拉面店或者居酒屋,就像上次在和果子店的时候,你看到的那样。”

  “噢,”她点点头,“居酒屋是什么?”

  “你长大了就会知道。”

  “老师会给菅原先生打电话吗?”

  “会,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她穷追不舍,“你现在不想见到他吗?”

  “可菅原先生也有自己的工作,不能在工作时间打扰他,就像我不能在上课时间开小差。”

  赤坂直子的眉梢一瞥,似乎在谨慎判断老师是不是在骗她,然后她笑了:“大人,真麻烦。”


  这次他们聊了很久,久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放学铃也敲了三下。泽村告诉她,每个人都是蜗牛壳,每个人都是海鸥,没有人会永远保护别人,或者永远被别人保护,不要逃避。海鸥从蜗牛壳里挣脱,才会翱翔,再去保护别的蜗牛壳。这会形成一种羁绊,并不是件麻烦事。人和人建立羁绊也可以成为一种愉快甚至幸福的事情。

  我懂了,她说,甚至有点煞有其事:但什么是羁绊?


  什么是羁绊,它有一个过于开放的回答,好像从哪个角度都能编出五百字,倒叫他无从答起。直子临走前告诉老师,妈妈今天会在校门口接她放学,她们要一起去餐厅吃晚餐。女孩背着书包离开办公室后,就只剩他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放学后的办公室里。泽村大地感觉自己刚充实的语言中枢又再次干瘪下去——和孩子交流真的很累,特别是像她这样的聪明孩子,他们总是挖空心思想从你的字句里寻找不一样的意思。

  但当他们从那个追着自己尾巴咬的小狗,变得学会笨拙地接纳,艰难地从一个不谙世事的臭小孩往小大人的岩壁攀爬。他这个“糟糕的大人”不免觉得,自己这个老师当得也没那么差劲。


  泽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没干完,看看手机:礼拜五。安全法律教育是礼拜五、他弟那个学绩评估是礼拜五、上次和菅原一起去吃饭也是在礼拜五,当时他说在这天是不用值班的。

  碰一下运气看看吧,泽村大地想。

  电话接通得很快,菅原孝支那边声音嘈杂:“您好。”

  他大概是在忙,没有看清来电人就摁了接听。“我是泽村……我换个时间再打给你?”

  “噢,大地啊,”他说,“你稍等一下。”

  菅原似乎捂着收声口说了什么,过了大约半分钟,周遭安静了下来:“怎么啦?”

  “你忙的话那……”

  他狡猾地绕过了他的问题:“网络监查缺人手,我来跑腿。”

  “少年育成还要负责网络吗,真够辛苦。”

  “新人嘛,难免会被拽过去打下手……什么少年育成?”

  “啊?”泽村一怔,“你不是少年育成科的吗?”

  “我是生活安全总务科。”

  “那上次来送材料……”

  “都说了被抓去当苦力是家常便饭。”

  “可那是上班时间啊!”

  “像你这样刨根问底的人,才适合来当警察,”菅原气得想笑,“我那天没班!遇到育成科的同事,说是给国小三年级的宣传咨询送材料,一听是三年级我就把他截住了。

  “三年级,我想着,万一能碰见泽村老师呢?”


  泽村觉得自己的心脏马上要一跟头跌进胃里了,响到有点吵,而五脏六腑都在被这种急速上升却又均匀的砰砰、砰砰、砰砰,震得生疼:“那下个月安全法律教育,你还来吗?”

  “大概率我有排班,”菅原语速很快,“不排除育成的警官有再次忘带资料的可能性——但如果你想见我,可以换一种说法。”


  泽村想起女孩的那个问题,什么是羁绊?对小孩而言,一个温柔的回答更适合他们:羁绊分很多种,爸爸妈妈和你、朋友和你、奶奶和你、家里的比熊犬和你、甚至老师和你,都能叫作羁绊。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根绳子,这根绳子会随着关系深浅好坏而改变粗细和长度,假如有一天它细得一挣就断,再也拴不住两头的两个人,啪,那这段羁绊就到头了。

  那对成年人呢,随便拿一套现成的说辞显然是不管用的,比起明喻、隐喻、先抑后扬、先扬后抑,他们总会更想听一个简洁的、一刀能捅得你前胸进后背出的答案,最好不要超过十个字:什么是羁绊?


  什么是羁绊,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你这种洞察力也很适合来当老师,”他笑了,“但你没说错,警官,我的确很想见你。”






一叶翩洲

【限黑】误观音

限黑「星桥鹊驾夜」 04:00

上一棒 @惜梦梦兮 

下一棒 @天唱魔音 


“莫问莲前弗敢叩,

今生只恐误观音。”


-小黑灵质空间受损AU

-全文1.2W+一发完,祝阅读愉快


台风过境的第三天,村子里只下了几点小雨,沾衣欲湿,缱缱绻绻,倒是让人咂摸出些许江南情调。小黑挽着裤腿,弯下身帮村民运沙袋。他身上穿的还是同村民借来的白背心,沾了水湿哒哒地贴着肌肤,显出纤瘦的腰身。水退之后微风吹拂,堤边水波清,柳条长。

小黑用手背抹去脸上的雨水,拎起最后一只沙袋,摇摇晃晃地往岸上走。鞋子早被洪水冲走了,当时他急着救...

限黑「星桥鹊驾夜」 04:00

上一棒 @惜梦梦兮 

下一棒 @天唱魔音 


“莫问莲前弗敢叩,

今生只恐误观音。”

 

-小黑灵质空间受损AU

-全文1.2W+一发完,祝阅读愉快

 

台风过境的第三天,村子里只下了几点小雨,沾衣欲湿,缱缱绻绻,倒是让人咂摸出些许江南情调。小黑挽着裤腿,弯下身帮村民运沙袋。他身上穿的还是同村民借来的白背心,沾了水湿哒哒地贴着肌肤,显出纤瘦的腰身。水退之后微风吹拂,堤边水波清,柳条长。

小黑用手背抹去脸上的雨水,拎起最后一只沙袋,摇摇晃晃地往岸上走。鞋子早被洪水冲走了,当时他急着救人也没去追,等把困在屋里的村民全都转移到高地,哪里还看得见一点鞋子的影子。

上岸要爬过矮坡,土质松软,泥沙混着枯枝败叶,一踩一个坑。岸边还有人,不能用瞬移,小黑只好抓着几株根茎顽强的水生植物往上跨。快踩到岸的时候脚下泥土猛地松开,他刚要往前摔倒,手臂就被人牢牢扶住。那人握住他另一侧的肩膀,轻轻巧巧把他提上了岸。

手上的沙袋被接过去,小黑在岸边站稳,才看清对面的人。半年没见,无限仍是老样子,青衣布鞋,带着顶竹编的斗笠,长发用檀木簪挽在头顶。他操控金属片把沙袋拎到一旁,看着眼前的小徒弟,平静地开口:

“小黑。”

“师父!”小黑眼睛一亮,才想往前扑,就想起来自己湿漉漉的一身,又慌忙退回去,摇头甩甩头发上的水珠,“师父,你怎么来了?”

猫性子一点也没变。无限把小黑额前一缕鬓发拂开,指尖捻了捻他身上湿透的衣衫,眉心微不可见地蹙起一点:“会馆收到了求救信息,我先来看看。”

这次台风带来的暴雨的确大过了头,以往也有人类政府向会馆求助的例子,小黑没有多想,全然相信了无限的解释,随着他往村里走。河边修的是鹅卵石路,无限负手跟在小徒弟后面。小黑没穿鞋,赤脚在上面走,踩到凸起的的石子时会小声痛呼,踮起脚尖跳开后再踩到另一颗。小猫鼓着脸回头望向他,无限面容平静,眼角却忍不住露出笑意,他朝小黑伸出右手,意思让小猫到他肩上来。

小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可是变成猫…要怎么跟村里的人解释?”

“要不要背?”

“啊…我都二十六岁了。”小黑挠挠头,但是最终舍不得这个诱惑,踮着脚走到无限背后,“那你不许告诉小白!”

无限稍微蹲下身,小徒弟直冲冲地跳上他的背,揽住他的脖颈,毛茸茸的脑袋贴着肩项,像一朵秋日下被阳光晒过的蒲公英,又软又蓬松。无限挽住小黑的腿弯,沿着河岸往村子里面走。大水刚退,人们大多都在村子的另一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声息,河边却静谧,偶尔有婉转的鸟雀啼鸣和水滴落地的声音。

“任务完成了吗?”无限绕开一棵被风吹倒的老松,步履平稳地走在泥泞小路间。小黑伏在他背上,侧脸挨着师父的后颈,熨帖的温度和平缓的步调让他神思恍惚,以至于在听到无限的问题时有些不作防备的慌乱。

“任务…嗯、嗯,完成了。”

小黑抬手揉揉眼睛,忽而又想到无限看不见他,不必遮掩,于是把手放下。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出门前的说辞是什么,总不过是任务,或者陪小白去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看看。在他十六岁正式成为执行者之后无限就很少来过问他的行踪,他也不去过问无限的,但总有些日子会在一起度过。无限在灵溪买了房子,这所房子就成了他们俩的锚。

无限没再追问,沉默地背着小黑往前走,天是碧沉沉的青蓝色,还有大片未消散的乌云,黑压压地罩下来,似乎要将他们笼进茫茫水雾中。小黑想起上一次分别的情形,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无限的怒气,心口惴惴地跳动起来,他抓紧了无限的衣领,随后又放开:

“师父…我…”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教过你撒谎。”

“我…”小黑欲言又止,茫然想一遍无限是从哪里看出端倪,自知理亏,闷闷地开口,“我错了。”

无限掂了掂小徒弟,惹得小黑必须牢牢攀住他的肩膀,他绕过嶙峋的山石、堆积的枯枝,带着小黑往烟火人家里走:“你没错。”

“是师父无能。”

小黑鼻子发酸,他低下头,把侧脸贴在无限的肩上,在眼泪落下来之前用手背擦去了水迹。

洪水刚退了一上午,村民们陆陆续续从安置点搬回家里,村中心的大礼堂一个人也没有。小黑在无限肩头指路,七绕八绕走进礼堂后台一个小值班室,前几天他就住在这儿。无限把他放在床上,转身去关了门。屋子里只有一盏60瓦的白炽灯,是灰扑扑的逼仄,无限行动间差点撞到门梁。小黑靠在床头忍笑,脸上泛出明艳的红色。无限不以为意地走回来,从灵质空间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叫小黑换上。

这衣服是无限从前穿的,几百年来光阴在他身上定格,都是如出一辙的尺寸,对小黑来说却实在有些大了。无限弯下腰去帮小黑挽了袖子和裤腿,手指环住那双细白手腕的时候忍不住同自己做对比。大概是挑食的缘故,小猫的手腕又细又薄,一层皮肉紧紧地覆住骨骼,透出底下青紫的脉络来,让人疑心会不会一折就断。这么多年,自己还是没能将他养好。

小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是不大乐意看见无限这种样子的,于是站起来去给无限沏茶——其实只是装模作样。他在灵质空间里存了点银针,从柜子里找出个白搪瓷杯,烧滚了水泡上,就是一杯好茶。等他回来的时候,无限却不在屋子里。小黑捧着搪瓷杯往外间找,看见无限站在礼堂的屋檐下,雨水顺着栉次鳞比的黑色瓦片连串地落下来,把他也映成一片青色的水汽。

暖锋过境,又是小雨。

小黑把杯子递过去,那片朦胧雾气就像水面倒影一般碎去,无限接过茶:“还有多少时间?”

“啊…?”

“我去找过老君。”

小黑明白过来,恍然地“哦”了一声。当初“领域”消散,是靠嘿咻的灵质空间他才勉强存活,一开始小黑并没有意识到新生的灵质空间与之前有何不同,直到十六岁那年,嘿咻突然少了一个。说是少了一个也不妥,就像是当初的“领域”一样,他只是再也变不出第四个嘿咻。那时他才隐约知晓,原来天赋异禀,都是要讨去某些东西做代价的,嘿咻的数量,就是他余下的时间。

一只嘿咻代表十年,他的生命所剩无几。

老君也没办法,灵质空间与生俱来,一旦消散便再也无法收回,像他还能偷来几十年光阴已是上天垂幸。小黑在老君座前默默许久,开口不求灵丹妙药,只是恳请他不要将此事告诉无限。他不是逞强,单纯是不想。

“师父要是知道了,大概会满世界地乱跑,秦始皇的长生丹,西王母的不死药,这么多传说,哪一个才是真呢?”小黑在棋盘上放下一枚黑棋,“他操的心够多了,少我一个也好。”

老君垂眸下棋,四颗白子连成一线,他伸手把最后一颗放在黑棋的中央,被小黑拦住:“您赢了。”

“这么早认输,不像你的风格。”老君顺了他的意思,把第五颗白棋摆在末尾,赢下最后一局。

小黑捧着脸在棋盘对面看他,若有所思地回道:“不用心的棋,您让我赢了也没意思。”

他倒也没有真的认命,十六岁是个好年纪,他刚刚通过执行者测试,有很多借口外出,老君会把几个相关任务派给他,可惜的是大部分是无用功,还有一小部分,坚定地告诉他衰弱的灵质空间无法修补。

小黑逐渐习惯,四处奔忙落得一场空才是人生常态,何况他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还有无限,与他同游过大千世界,也放任他自己赤手空拳闯荡广阔寰宇,张张驰弛,二十年走过,总是牵着他、断不了的线。

他是没想过第二个十年消散得这么快的。成为执行者之后他与小白渐行渐远,小姑娘长到十八岁,有自己的天地要闯,学业、爱情,桩桩件件充盈着生命。小黑也有自己的任务,那些寻寻觅觅的日子里,嘿咻代替他守护在小白身边,间或传来些许消息,譬如新加的社团,新识的男友,直到他感知到一场无法躲避的车祸。

那时小黑因为一项任务被困住无法脱身,好在嘿咻一直躲在小姑娘的书包里不曾走脱,它残留的领域碎片最后一回护住了小黑想要护住的人。它也像第一只嘿咻那样消散了,同时带走的还有小黑孤零零的十年。

小黑有懊恼过,却不曾后悔,他的尾巴替他连着他的牵挂,他只遗憾时不我待。

他幼时下定决心要陪着无限走过很久,后来又添了要看小白一生平安喜乐,只是料不到光阴这样轻薄。

也料不到自己这样贪心。


 

山洪平安过去,村里惯例要唱戏酬神。

小黑在山洪时帮了大忙,连带着无限也成了村里的“自己人”。村支书拉着他俩不肯放,说已经留了最好的位置,到时候酒水瓜果管够,无论如何也要热闹过再走。小黑装做为难,眼神偷偷觑师父,人精似的村支书就拉着无限的手讲了好一通“新农村文化建设”,戏是唱得多么好,届时多么热闹。无限本来就没有推拒的意思,点头应承下来。

离酬神会还有两天功夫,村里给他们收拾了间空屋子,就在大礼堂边上,白墙黛瓦,屋檐上长着碧绿的瓦松,廊下挂着风铃。小黑喜欢这里,但他坐不住,在村里四处闲逛,很快同小孩子们打成一片。无限任由他撒欢,金属片变成镯子,套在小徒弟手腕上,是他每分每秒的仔细与留神。廊前长了一片绣球,蓝紫、粉白的簇拥在一起,热闹又生气蓬勃。无限站在檐下给花浇水,雨过天晴后,日光都温和,落在他发梢,像彩塑佛像金身上的一层釉。

小黑踩碎了这层釉跑过来,他还穿着无限的旧衣裳,袖口卷了好两层,苔绿的衣摆像一池被吹皱了的春水。他端着只青花碟子,跑来的时候手仍然很稳。

“师父,”小黑跑到他眼前,仰头看着他,“这个!”

小徒弟捻起一块黄澄澄的蜂蜜喂到他嘴边,无限低头咬住,甜丝丝的味道带着若有若无的花果香气立刻充盈了口腔。

“甜不甜?”小黑舔舔手指,眯着眼睛问他,像只邀功讨好的小动物。他迎着日光,碧绿的瞳孔边缘是一圈金色,宛如某种昂贵的宝石。

“是什么?”

“槐花蜜,”小黑得意地弯起嘴角,“我赢来的。”

“赢来?”无限的眉梢挑起一点,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于是小黑就同他说起村里小孩子们之间的赌局,比谁打水漂打得远,他使了点小手段,成功拿下第一名,这碟槐花蜜就是奖品。

无限忍不住点点小徒弟的鼻尖,意思是笑话他与一群小孩子争意气,还有一点隐晦的纵容与宠爱。小黑很怡然地解读出这两层意味,捧着碟子朝他师父炫耀:“今天中午吃烤鸡翅,用槐花蜜才香。”

他趿拉着鞋跑进屋子里,进门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绊倒,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一声凄惨的“喵!”,无限站在日光与花丛中,感觉胸中涌起一条苦涩与甜蜜交织的河流,让他不知是该笑还是该落下泪来。

他看见过许多奇迹,星移斗转,沧海桑田,无限从未祈求过什么,漫长的光阴里神灵只是传说,载不动太高的盼望。然而他又想,若真有神灵存在,多载自己这一点又何妨。

中午他们还是如愿吃上了烤鸡翅,槐花蜜摔在地上,无限仔细地收拾起最上面一层,兑成蜂蜜水刷在鸡翅表面,看油脂与蜜糖被火烘烤成金黄颜色——小黑只许他做这个,二十年过去,他的厨艺要比无限好得多。

午后小黑拉着无限去爬山。山并不高,村里人修了一条石子路,从山脚曲曲折折向上蜿蜒,路两旁是开得很盛的野杜鹃,一丛丛的胭脂红色。小黑蹦蹦跳跳在前面探路,他在山野间走惯了的,台阶陡峭也不在话下,时不时从路旁采一枝杜鹃捏在手里,很快集成一小束。

“当心。”无限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用吞噬清理台阶上的碎石与杂草。小黑在前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冲他招手:“师父,快来!”

无限应了一声,金属片挡住悄然出现在自己耳畔的一朵杜鹃花,花朵轻飘飘地落在他手心。自己的小把戏被拆穿,小黑一点也不在意,跑下石阶站到无限身边来。他比以往长高许多,已经越过无限的肩头。按照妖精的年龄算法,小黑还在幼年期,或许还会再往上窜一窜,无限却私心他不要长大。

光阴于他而言如流沙,与小黑有关的那一斛才是明珠。

两人沿着石阶往上走,看见半山腰的寺庙若隐若现。村里的老人说这叫兰花庙,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建成,随着人们都搬下山去,寺庙香火也渐渐稀疏,但它一直都在,驻立山头,看着山下溪水洪流,烟火人家,像一道沉默的划痕。

无限不信神佛,路过的时候却问:“要不要进去看看?”小黑似乎有些惊讶,但他总是顺着无限的意思,跟着他走进庙里。寺庙已经败落,庭院里野草肆意生长,几乎有半人高,院子西南角种了棵杏树,结出几颗青色的果,在枝头微微摇动。

庙里正中央摆着一座佛像,彩塑的油漆已经差不多掉完,露出底下灰扑扑的石料,让佛像的面容也显得沉静而朴素。小黑不太懂这些,看不出这里供奉的是哪位菩萨,于是停在神龛前,转头望向无限。

无限却没踏进庭中,他负手站在门前,日光将他分成明暗两半。庭院中树影斑驳,落在他肩头,像是万千世界的投影。小黑在莲花座前看他,透过二十年光阴回望,有时候他会觉得无限比起这些雕塑更具神性,那么多期盼与厚望都要一一作答,化作责任与枷锁。而神灵却从不开口回应,背负愿望的仍是拜神的人。

“小黑,走了。”

无限最终还是没有进去,他向庙中的塑像遥遥望去一眼,仿若在同神灵会晤。小黑抓着他的野杜鹃跟上去,有山岚缓缓吹过林间,他像踏足了什么禁地,脚底发烫,大概是那些散落于此的无望与恳切,如此真实地灼烧了足尖。

他们的终点是山顶的望仙台。

葛仙村因东晋术士葛洪得名,传说葛洪在此修行炼丹,著书讲学,最后得证大道,飞升为仙,只留下登仙台一座,台下是苍茫云海,轮回三千,人与鬼都在此转世重生。

妖精聚灵而生,散灵而亡,不会有转世重生,小黑不知道传说真假,老君却告诉他,他的手札里确实有过记载,或许妖精也能穿过白云深处,换一个来世。他那时才不到二十岁,胸中满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愤懑,未将这个飘渺的传说放在心上,如今将近十年走过,心也变得怯懦,原来也没有什么无惧无畏,只是由爱才生怖。

小黑踏上山顶,山风阵阵,吹动万丈松涛,他在亭子里坐下来。这亭子有趣,叫“留步亭”,门上挂楹联,右边是“殷勤谢红叶”,左边是“好去到人间”,立在登仙台边,有种近乎可爱的诙谐。小黑趴在栏杆上,往前探头去看山崖下云海波涛,无限将他拉回来,温声嘱咐道:“小心。”

“还有两天。”小黑捏着自己宽大的衣袖,皂角气味浅浅地传来,看得出主人的妥帖保管。无限听到他的话有瞬间的茫然,反应过来时却心头一恸:“老君……”

他很快明白这是徒劳,话只说到半截便不再继续。小黑毫不在意地趴到他肩头,像小时候那样蹭蹭师父的脸:“还有两天呢,刚好能陪你把戏看完。”

“有几成的把握?”

“什么?”

“登仙台。”

小黑不肯回答,靠在他背上不说话。无限也不肯转头看他,像是在做一场沉默的对峙。最后还是小黑败下阵来,犹豫地吐露实情:“不知道。”

他搏的就是一个未知,但凡能计算出几成的把握,哪个妖精还会祈求来世?无限听懂这个道理,只觉得有风洞穿自己胸膛,云雾奔涌上来,几乎吞噬掉整颗心。

小黑察觉到他的异样,松开手仍坐回原处,扮个鬼脸逗他:“还能去看戏呢,有什么不好。”

无限遂他的好意,弯起嘴角笑笑:“是很好。”

小黑有意缓和气氛,一朵一朵地去掰手里的杜鹃花,指尖也染上亮晶晶的红色:“师父——”

“嗯?”

“...以后,你还会收徒弟吗?”

无限沉默许久,久到小黑以为他没有听见,才回答:“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小黑像是不高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不收徒弟好,不收徒弟清净。”

这话是无限从前同鸠老开玩笑说的,那时候小黑才六岁,黏黏糊糊一只小猫,赖在师父身边,连路都不肯自己走。鸠老来看他,捻着胡子说酸话:“到底是有徒弟的人,不像我们,糟老头子,没人要喏。”无限只是没想到,这样久远的一句玩笑,竟也在小黑心底存了这么久。

他不说话,小黑想了想,又换上郑重口吻:“还是收一个吧,没人陪着你,你都不会做饭。”

无限难得有些想笑,笑小徒弟是不是忘记了在他出现前、自己孑然度过的漫长光阴,看见他脸上神色,又止住话头。小黑没发觉他的欲言又止,自顾自说下去:“总要比我聪明、比我勤快,还要比我会做饭,才能当你徒弟。”

无限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哑:“哪里找得到这样的人。”

小黑抬头看他,眼里积起水光:“找得到,你要慢慢找。”

 

村里的酬神会请了戏班子,唱《梁山伯与祝英台》。小黑坐在台下,用一块小铁片剥瓜子。他没听过多少戏,只知道这是个结局悲惨的爱情故事,但是村支书盛情难却,不好不来。无限坐在他身边,面前摆着一杯浓茶,反复冲了好几次,一次性纸杯的杯口已经有些发黄。小黑把盛满了瓜子仁的碟子推到无限手边,又跳下椅子去给他换茶,切切实实地贯彻“有事弟子服其劳”的准则。无限管不住他,指尖捻起一颗瓜子尝了尝,大概炒过了头,是苦的。

台上的戏慢悠悠唱,无限心不在焉,他听过太多戏,这一本实属寻常,甚至于生离死别,他也见过许多,不至于再经历一遍就要歇斯底里。他还记得许多年前祁连山一行,他和小黑赶上百年难遇的大雨,小黑被卷入风暴中心,三天三夜没有下落。他那时就想,世道何其不公,他若是天煞孤星、杀孽深重,为什么报应在小黑身上?若上天对他还稍有垂青,又为何让他在意的人遭诸苦楚?三天后他在瀑布下找到小黑,便决心要紧紧握住,不再松手。他是狂妄,不信神佛,行于世间自有准则,总以为修炼到无人之境就再无阻碍,但忘了世上还有人神都难挽回的东西。

无限碾碎一颗果仁,炒焦了的坚果易碎,连气味都苦涩。

茶水炉子摆在大礼堂后台,小黑轻车熟路地绕进去。大家都去看戏,后台没几个人在,只有水沸腾时的咕嘟声响,夹杂传来几句戏文,听不真切,像是隔了万重山峦。

小黑蹲在炉边等水开,思绪悠悠飘荡,想起他与无限走过的山川河流。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有些是任务,有些是一时兴起,看过庐山的瀑布,也去过布达拉宫,看信徒一步一叩朝圣,在大雁塔下转经。朱红袈裟,明黄院墙,深蓝天空下青黑经幡随风振振作响。无限对宗教涉猎颇深,但不信这些,比起法相庄严的神像佛塑他自己更像一种信仰。几百年光阴将山川变迁刻进他的影子里,他的足迹就是一条河流。

他能在这条没有尽头的河流里留下什么呢?小黑有时候会茫然,幼时他以为是陪伴,后来连陪伴也做不得数了。无限像一叶扁舟,世人拼命将期盼与愿望往上放,使他沉甸,也使他不得停留。小黑曾立志要做他的桨,到头来又怕自己变成牵绊。

小白升入大学那一年,无限领着小黑出席了升学宴。小姑娘考上一座离家不远的大学,亲朋在侧,良友相伴,人生志得意满。喜欢的男孩子在高考后同她告白,她就毫不避讳地领来给小黑看。那天小白化了淡妆,穿着好看的白裙,亭亭宛如湖面一枝荷。他站在小姑娘身后,看见那个男孩子站在她面前,只一眼就垂头不敢再看,满心满眼都是珍重与欢喜。

小黑那时还不太明白,他和无限并没有待很久,升学宴一结束就匆匆离开,奔赴下一个任务,去祁连山脉深处追捕一个从会馆监牢逃脱的妖精。

任务并不顺利,木系妖精借助山势将自己隐匿起来,而山间的风暴使他与无限不得不分开行动。小黑孤身一人沿着人迹罕至的小路往群山深处走去,山林间大雨如注,汇聚成湍急的河流,漫过他的膝踝。他攀上一棵参天巨树,站在枝头眺望远处青黛山色。

大风掠过林间,撞到山壁上发出低沉的回响,宛如群山的呜咽。小黑跳下枝头,半空中回身时金属片化作长剑护在胸前,挡住朝自己飞来的藤蔓。山谷中大雨越发汹涌,风暴回旋激荡,裹挟祁连山亘古的水汽盘旋落下,擦过林间。木系妖精趁机飞身上前来,巨木从四面八方倒下,砸在地面是震耳欲聋的轰然嗡鸣。小黑在丛生的林木间腾挪躲避,长剑贯入敌人胸膛的一刹那被拔地而起的青藤推进了风暴中央。

时光瞬间停滞,风暴中心有诡异的平静,小黑将长剑钉进岩壁,却发现那只不过是极厚的水流,毫无阻力。长剑一斩到底,而他向下坠落,似乎没有尽头。漫长的失重与寒冷让小黑有些恍惚,他想起与无限走过的长长旅途,敦煌石窟的壁画里飞天神女流光溢彩,戈壁滩上沙丘金黄,驼铃一声一声清脆作响,无限腰间系着引路的彩带,赭红苍蓝,在沙漠的大风中宛如一面旗帜。

小黑踩着松软的沙地跟在他身后,跌倒时几乎把无限也一同扑到地上。无限好笑又无奈地拎起他,低声笑时胸膛轻轻震动。

他感到一吻落在额头。

醒来时已经回到会馆,小黑觉得后脑钝痛,他挣扎着坐起来,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却被一双手牢牢扶住,按回床上。昏暗房间里那个人的脸色晦暗不明,但他能闻到松枝清香、潮湿的泥土,还有干涸的血迹。小黑抓住他的手,吃力地问道:“......师父?”

“是我。”

小黑勉强集中精神,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猫的视力在夜间也很好,他看见无限身上的层叠污渍,泥土与鲜血混杂在一起,有一道血痕从额头划过眼睫,几乎将他的瞳孔也映出红色,眸光锐利到让人心悸。小黑从未见过他这样神情,却莫名觉得神魂归位,灵台清明,困顿与疼痛逐渐褪去,他陷入黑暗中,感到有人亲吻自己指尖。

后来若水来看他,她一向来乐观天真,那回却难得地带了正色,眉宇间隐含担忧:“小黑,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你被困在祁连山的那几天,无限几乎是疯了。他...他不睡觉,也不吃东西,晚上在祁连山外围一遍遍找你的踪影,或者坐在会馆等感知者的消息,等到天亮。”

“我们都很担心他。”小狐狸哽咽了一下,“还好你回来了。”

小黑朝她笑了笑,做出一副疲惫表情,若水就适时地离开,将满室寂静留给他一人。小黑却毫无睡意,盯着天花板的白炽灯发呆。他很难说清是什么时候自己起了心思,如果硬要追溯,大概可以追溯到十六岁那年小白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小姑娘凑到他跟前问:“难道小黑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他把“喜欢”两个字在舌尖翻来覆去品过一遍,心口倏地泛上苦意,这两个字似乎不足以衡量他与无限度过的光阴,但爱又太重,重到他支离破碎的余生支撑不起。谁敢用二十年光阴去爱一个神呢?仅是二十年,是他的余生,而无限的余生漫长得望不见终点。

无限、无限,小黑心头默念,将这这个名字咽下喉。

茶炉里的火花忽闪两下,溅出一点火星,蒸汽扑出壶盖,水已经滚烫。小黑回过神,拎起茶壶,将开水倒进杯子里。他换了新茶,捧着杯子走回去。碧螺春香气馥郁,日光也晴朗。路上人群交错,村里的老人坐在树荫下聊一年的收成;小孩子坐不住,成群结伴地疯跑;其他人在台下看戏,三三两两聚作一团,谈几句戏文,茶盅碰得叮当响。戏台上的《梁祝》唱到第三折,唱到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同窗时光,小生握着书卷,在简陋的布景前问:

“英台不是女儿身,为何耳上有环痕?”

小黑端着茶稳稳地走,戏台上青衣彩缎,是花团锦簇的热闹工夫,他却全然不在意,穿过拥挤的人群,像是在穿过一条光阴的河流。或许是福至心灵,他抬眼看去,越过人头攒动的尘世,一眼望进无限的眼底。

那样绿、那样深沉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他蓦地想要流下泪来。世界似乎彻底安静,纷杂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小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祁连山深处的风暴中心,大雨呼啸,水幕倾泻万里,他沉沉下坠,直到有人伸手,接住了他。

那一瞬间小黑忽然想起小白收到的情书,里面有一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他困扰许久,此时此刻终于有稍许明悟,或许也不是不敢,只是情怯。

怯求而不得,怯患得患失,怯命运无常,怯情深缘浅。人类尚有那么多情怯,而他最愚钝,连抬眼看也不敢。他不信神佛,无限就是他的观音,他要他高高在上,要他喜乐平安,要他置身事外,不要他跌下莲花台。

高胡的曲调忽又婉转,人声嘈杂里台上人唱: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戏班在村里唱了两天,在第二天下午散场,大礼堂很快变得冷清。小黑挑挑拣拣吃过午饭,变成小猫在廊下的藤椅上晒太阳。无限把他拎到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他的爪子,惹得小黑想要抓他,到头来又舍不得,不胜其烦地跳到另一张藤椅里,幻化成人身。

“你干嘛——!”小猫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瞪圆了眼睛质问。无限轻轻扬起一个笑,朝他伸出手:“过来。”

金属片驾着藤椅升空,又慢悠悠地落到无限身边。午后的阳光是焦糖色,山中多雨寒凉,已经早早有了秋意,空气里交织着草木清香和浆果成熟的甜味。小黑倚在无限身侧,恍惚觉得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下午,等他午觉醒来,就和无限一起去逛菜市场,挑最嫩的豌豆最新鲜的鱼,把油盐酱醋和人间烟火都挑进篮子。

但这样的日子也已经很遥远,十年前他知晓自己余生寥寥,六年前求遍各处不得解,就懂得不能强求的道理,于是刻意与无限渐渐疏远。这不是什么难事,师徒二人的任务并不时时刻刻相同,漠北春雪汉南花,连时节都不一致。小黑每回目送无限离去,就像在目送他一步步走回莲花座上,多走一步就少一分痛楚。他看见过无限灵质空间里三座矮坟,有时暗自庆幸自己身无遗骸。在还未拥有时就失去,或许比得而复失更容易让人接受。无限为他跌进红尘,他却怕红尘伤他。

小黑迷迷糊糊感觉困意上涌,但他不想闭眼,于是坐起身来,偷一捧廊前的绣球,从花团锦簇里摘下一小朵,悄悄别在无限鬓边。他的瞬移在灵质空间衰竭之后就不太流畅了,偶尔会有灵力不受控制地逸散出去。无限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抬手将他的指尖握住,绣球花落在襟前。

“还不困?”

小黑把手里的花往天上抛,金属丝在最高点精准地切割,将整朵绣球切成一片花雨。蓝紫花瓣扑簌簌落下,无限睁开眼睛,看见小徒弟得意的笑,像刚偷吃了鱼。

无限伸手捏捏他后颈:“嗯?”

“不想睡。”小黑缩起脖子摇摇头,笑着躲避后颈传来的些许痒意。他应当长大了,可在无限身边却还像只六岁的小猫,生出许多淘气顽皮念头。无限不再闹他,松开手帮他理好衣领,小猫摇摇脑袋,盘腿坐在他身边,是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姿态。

“师父,我走之后,要记得按时吃饭。”

“糖和盐我都在罐子上贴了标签,放之前先看一看,别把番茄炒蛋做成糖醋西红柿了。”

“厨房的菜刀我收起来了,反正你可以用别的切。”

小黑一字一句认真嘱咐,仿佛身份交换,他才是操心的长者。无限不合时宜地走神,想起有一年他们在黔东南的苗寨过夜,山野青翠,篝火照耀云霄,人们手拉手围成圈跳舞,小黑也被迫加入,在火光和歌声里晕头转向。苗女们唱起歌谣,手腕上银铃声声响动,小黑从人群的缝隙中朝他奔来,几乎是扑进他怀中。

夏夜知了悠长的嘶鸣,篝火中有松木断裂的脆响,人声嘈杂,连星野都不安静。

小黑拉着他在篝火边转圈,四周都是载歌载舞的人群,他以为无限听不见,大声喊:“师父——我——喜——欢——你——!”

但他偏偏听得分明,可惜回应太轻,湮没在夏夜里。

小黑唠唠叨叨嘱咐完一串,看见无限神色怔忡,就知道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呲牙咧嘴装做生气要扑过去吓他。无限将他揽进怀里,手臂横在他腰间,阖目时似乎有水迹落在他头顶。

“师父......”

无限不肯作答,世事总不公,爱在他心头剜血。

下午四点是出发时刻,他们仍要去爬山,石阶四百八十四步,无限在黎明前走过许多遍,再一次踏上终点时仍做不到心无波澜。登仙台居高临下,夕照宛如黄金,沉默地流动在山峦间,将苍茫云雾映成晚霞。他们在留步亭停下,山岚雾气涌动,吹来几片红叶,是人间留不住的秋色。

“小黑。”无限开口唤道,手指穿过小徒弟柔软的发丝。他凝视着眼前的青年,眼瞳中映着万峰夕照、千山归鸟,是神坛上千千万万深沉爱意,如波涛汹涌,让小黑喘不过气来。

“小黑,我——”

“师——师父,我知道,”小黑急切地打断他,极力遏制舌尖的苦涩,几乎是乞求一般,“我知道,但是不要说。”

“不要说。”

无限伸手环住他,压下胸口沉重叹息。小黑要他放手,要他心照不宣,然而哪有什么东西,不说出口就能轻易揭过?他只是个俗人,修不到物我两忘的境地,做不成神佛,也不能不动心。

群鸟归林,暮色悄然迫近,登仙台七日只开这一次。小黑轻轻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同他告别:“师父,那我走了。”

他朝身后挥手,没去看无限神情,怕看了就再难离开。灰紫色的雾气弥漫上来,水汽中有百合花香气,小黑擦掉眼泪,往暗色里走。

群山静默无言,无限上前一步,留步亭流转红光,将他定在原地不得走脱。他看着小徒弟背影,恍若回到二十年前,列车飞快掠过天幕,尽头霞照万千。

“小黑,我会去找你的。”

“我会去找你的。”无限看着雾霭深深,又重复一遍,不知是说给谁听。

最后一丝余晖散去,暮色四合,无限伫立良久,直到长明星亮起,才沿着小路下山。沿途野杜鹃常开不败,山林晚风缓缓吹开他衣角,无限顺坡走去,站在庙宇前,与石铸的观音沉默相对。

他在莲花座前稽首,手中一支檀香,明红火光隐隐闪动,像山下万家灯火里的一盏。

 

此后几年,尘世寥落。

感知者的消息从未传来,无限也不曾找到小黑的踪迹,只是随时随地把最后一只嘿咻放在怀中。——那是小黑离去后的第三年,无限在一次任务里寡不敌众,受了重伤,跌入江中生死不知。醒来时他躺在不知名渡口,飞鸟鱼虫不能近身,只有一只嘿咻窝在他胸口打盹。

大概是无限的灵力尚存,嘿咻并没有消散,而是陷入沉睡。无限从老君那里知道小黑的寿命与嘿咻的数量有关,却没想到小黑就这样把剩余光阴留给了自己。或许是小白那场车祸让他起了念头,他护不了所有人,但就算灵质破碎身入轮回也想陪着他们。

无限自那回任务之后就再少出山,大概是骤然间懂得“惜命”二字。会馆里新的执行者成长起来,他也不必时时刻刻都冲在第一线,但最强执行者的名号依然响亮,后辈们看向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崇敬。无限有时也想,如果小黑还在会怎么样,或许也会成为厉害的执行者,或许还是跟在自己身边,张牙舞爪地把过于热情的小妖精们吓走。

这一年夏天来得迟且热,人类与妖精两方逐渐安定,任务也少。会馆开夏季例会,就定在龙游。无限到的时候已经散场,妖精们散在会馆各处,大多抱着冰块消暑。老君难得也在,用青花茶盏喝雪碧,气泡嗞嗞响。

“还没找到小黑吗?”他问道。

无限摇摇头,他并不着急,作为神明他有太多时间寻觅。小黑不想将他拉下神坛,他就当作自己已经放手。

老君懒洋洋地窝在座位上,用茶杯盖算命,掷出一个“6”来。他敲敲桌子,对无限说道:“大吉大利,是个好兆头。”

“借你吉言。”无限回道,他不打算多待,在会馆坐了一刻钟,就起身离去,慢悠悠往回走。他在龙游买了房子,小黑十岁前的日子,基本都与这间公寓有关。

他回到家时发现门没上锁,地砖上有几点脚印。无限想是哪个小贼偷到这里,走进门去查看,只看见阳台的门大开,窗台上的薄荷微微摇动。

公寓在二楼,从阳台逃走不是难事。无限看了看东西,发现只有一件他晾在阳台的白T恤不见踪影,空气中残留微弱的灵质波动。

...是个小妖精?

无限循着这缕灵质波动一路循去,找到一条小巷。巷子尽头堆着杂物,废弃的水桶、啤酒箱,老人们收集的硬纸板被捆扎整齐;蓝色的遮阳伞倒在箱子上,遮出一小片阴影;风把居民楼上的红色衣架吹下来,有人在日光下晒一双鞋。

黑发绿眼的小猫窝在遮阳伞的阴影里,举着偷来的白T恤,不知道怎么穿。

无限弯下腰,影子像一片荷叶,覆在小猫头顶。盛夏阳光亮得让人想要流泪,他轻轻问道:

“你要跟我走吗?”

 

FIN.


-小黑一共有四个嘿咻的设定来源于木头访谈,原话是“尾巴再长就不好看了”。本文时间线是小黑十六岁发现嘿咻附带的灵质空间会衰竭,第一个嘿咻消散,第二个嘿咻为救小白消散,第三个嘿咻留给无限,登仙台时小黑二十六岁

-尾声参考官博立秋图

-笔力有限,还望海涵,最后祝七夕快乐

狝

如何成为一个国际超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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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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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纸扎堆
不是故意在白情画这个的…… 之...

不是故意在白情画这个的……

之前和lp聊到,如果小黑和清凝一样给师父告白,无限会是什么反应,于是它诞生了

不是故意在白情画这个的……

之前和lp聊到,如果小黑和清凝一样给师父告白,无限会是什么反应,于是它诞生了

秭非鱼_

【ハイキュ—!!/大菅】拾穗稻草人(片刻组曲·Bonus)

存盘。个志篇目之五。


Phrase 01.

       你果然还是想问泽村前辈的恋爱关系对吧?我知道。

       想必在前几个人那里也问不出什么,但我可以给你一个绝对肯定的答案。这是警察的素养。

从刚入职起,我就知道泽村前辈有女朋友。

       这事不难猜,只要稍微观察他在接一些电话时的表情就可以判断个大概。...


 

存盘。个志篇目之五。






Phrase 01.

       你果然还是想问泽村前辈的恋爱关系对吧?我知道。

       想必在前几个人那里也问不出什么,但我可以给你一个绝对肯定的答案。这是警察的素养。

从刚入职起,我就知道泽村前辈有女朋友。

       这事不难猜,只要稍微观察他在接一些电话时的表情就可以判断个大概。

       你问我有那么明显?我只能说没有什么会比他本人的表情更明显。你不信,那是你不懂他。

 


Phrase 02.

       当然了,做判断要讲证据。我有证据。

       比如下夜班后前辈总去便利店买两人份早餐,有时接一通电话就改买无菌鸡蛋,或什么都不买,急匆匆赶回家。

       比如他穿西装时领带的整齐程度不稳定,有次开会前我见过他自己系的,怎么说呢,总之属于质量不高的那种。

       比如办公桌上总摆一些奇奇怪怪的手工制品,剪纸、绘图、陶艺种种,有几样上面还堂堂写着“for 大地”。

       够多了吧?但在我心里这些证据都比不上表情。表情是铁证。

 


Phrase 03.

       相对于“存在恋爱关系”这一事实,其余信息就只能算是雾里看花了。目前我捕捉到的也不多,只在他们通电话时得知对方似乎叫“suga”(菅?须贺?菅野?菅原?有待求证),职业是小学教师。

       还有就是泽村前辈真的很喜欢她。

       啊,对了,她还是个美人。这一点我没有证据,完全是直觉。年轻、温柔又心怀童趣的美女小学教师,这个形象相当之完整,而且想想就和前辈十分般配。



Phrase 04.

       这两天泽村前辈在收拾他桌上的杂物。

       说是杂物,其实主要还是他女友送来的手工制品。警署规定不能在工位放置太多私人物品,可是他的桌子从左上角到右上角,眼看就要塞满了,连一旁的立式文件夹都显得楚楚可怜的。

       这张桌子实在太打眼了,以至于来警署接受批评教育的不良们在进屋后扫视一圈,看到色彩斑斓的一桌手工,大多指着泽村前辈的工位轻蔑一笑:我要这个警官办理相关手续。

       当然,结果你也知道,他们全都再也没来过。



Phrase 05.

       说起这事的时候泽村前辈也有点无奈。没办法,学校隔一周就有一次手工课,放在这的已经是我挑选过后最喜欢的了。他摊了摊手,对我说。

       这是刚入职的时候做的小风车。他开始介绍。板雕,排球的图案,是高中时他参加过的社团活动,也是如今的爱好;食玩,麻婆豆腐,是对方最喜欢的食物;陶制小鸟、剪纸、笔筒;时钟、印章、布娃娃。

       手很巧对吧!也很有想象力。他说。

       是的。我说。

       谁能让他别说了,我不想听,呜呜。我想。

    


Phrase 06.

       收拾一番,泽村前辈只在桌上留了三样东西,其余都放进了收纳盒里。

       他留下了排球板雕、金盏花小陶钟,还有一个布娃娃。

       和其他两样东西比,布娃娃很小,只有手指长度,用粗布裹着棉花缝的。制作者缝合的手艺并不好,以致它的身体像一只馅料塞多了的煎饺。脑袋倒是很圆,戴了顶纸做的小草帽,一张小脸浓眉大眼的,手臂展开像要拥抱什么。

       前辈把它放在台灯下面,立起来面对他。

       我说,这个娃娃好特别,照着什么做的?

       他说,稻草人。有人说这很像我们的职业。

       女友就说女友嘛,说什么有的人,真不坦率。我腹诽。但实际上并不敢这么说。

       于是我问,为什么是稻草人?



Phrase 07.

       我和泽村前辈是警察。我们一起在宫城县警生活安全部工作,如今已经有大半年了。

       入职前,我对生活安全部的工作并不太了解,但对于警察这行一直是憧憬的。小时候看电视剧集,最喜欢《相棒》《Doctor-X》这类故事,警察和医生,正义和生命,真是两个崇高的职业。

       迎新会上,那些长官非要我把择业理由说个所以然,我就这么说了。泽村前辈恰好坐在我旁边,后来问我,那最后怎么选了做警察?

       我胸脯一挺:为了正义。

 


Phrase 08.

       没好意思说不敢学医。



Phrase 09.

       泽村前辈比我长两届,不是警察学院出身,而是大学毕业后通过公务员考试成为警察的。我入职后和他分在一个组,那段时间正巧赶上他警部补资格考试的准备阶段,虽然备考和工作已经让他分身乏术,他还是给了我很多帮助。所以,尽管我们年龄相差不大,他对等级制度也从不在意,但每次一看到他,我总觉得应该叫前辈。

       有一次他建议说,要不你还是别叫我泽村前辈了,万一哪次出任务有需要,这四个字喊起来真有点长。

       我心领神会:好的,那我以后直接叫前辈。

 


Phrase 10.

       生活安全部分为五个科:生活安全规划科、县民安全对策科、青少年科、生活环境科和网络犯罪对策科。

       我和泽村前辈在生活安全规划科,日常的工作是预防犯罪、反扒防盗什么的,一般负责和人们生命财产相关的保护措施。有时和其他科室相互支援,偶尔碰上紧要的大案,也会和其他部门联合。

       警署下属的八个部门都在青叶区的总部办公,生活安全部和刑事部的搜查一科同层,我们在楼东,他们在西。刚入职时,我总是被这样的一廊之隔搞得很惆怅,因为事实上,生活安全部并不是我的第一志愿,刑事部才是。但最后评级不够我挤进仅有的几个刑事部名额,所以我接受调剂来了生活安全部。

       向泽村前辈讲述这份落差感的时候我说,之前的全部准备都是冲着刑警去的,连把命搭出去的觉悟都做好了。

       我没有好意思说,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生活安全部是做什么的,因为在我心中警察似乎只有“刑警”和“其他不那么重要的警察”之分。

       我只能打哈哈:没想到,成绩替我把命保住了。

       泽村前辈听了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Phrase 11.

       和我同届的森倒是真的考入了刑事部,在总务科,我既好奇又羡慕。入职后不久我们一起去居酒屋,我向他探听他现在的职责,他说是进行犯罪统计工作。

       统计工作?听起来一点也不刑警,甚至一点也不警察。

       那你觉得做什么样的工作才叫警察?森的双肘撑在小桌上,看着我的眼睛问。

       正义啊。惩奸除恶,打击犯罪种种。如果是曾经的我肯定会这么说。

       但真的成为警察后,我反而回答不上来。



Phrase 12.

       我觉得泽村前辈就是一个优秀的警察。

       不管是街巡还是办案,他一直很贯注,与民众或上级也都能接洽合宜。面对犯罪者的诡辩时,能从容不迫地举证,说出对应的法条,干脆利落地拘捕。像是近身搏击、射击和体能这些对于身体的要求,既然通过了考试就不会差,只是可惜,我们没什么机会用到。听说在前辈刚入职的那年,他被调派去了一个大案的专案组,街巡时发现了嫌犯,救下两个人质,立了很大的功,就算这样,他也没有申请离开生活安全部。

       有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为什么前辈在生活安全部工作?

       前辈很不解:你问为什么……因为我入职时的志愿方向就是生活安全部?

       我说,前辈不考虑转职到刑警吗?刑警多帅气啊。

       啊,你是这么想的。他想了想,看了一眼他收到的稻草人玩偶。那个时候它还和其他礼物拥挤在一起。

       他说,稻草人和弹弓,大家都觉得弹弓更有意义,对吧?

       我又回答不上来。



Phrase 13.                                              

       自那之后我就悟了,当警察还是得先掌握优秀的辩论技巧。

 


Phrase 14.

       警署周围的地段比较繁华,市政、学校和医疗无一不有,仙台市中央医院就在一旁,我上班时总路过。

       一来二去,我发现在医院附近遇见同僚是常事。有外伤的,骨折的,烧伤送去急救的,也许还有更严重的情形我没有遇到。令我惊讶的是,还有不少精神类的病患,失眠,焦虑,创伤后应激障碍,广场恐惧。

       我问森,前者里是不是刑警居多。他说不是,身体伤损的警员里刑警只占不到三成。

       这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刑警不是出生入死的职业吗?

       森说,刑警和重罪博弈确实危险,可是面对未知的犯罪时,需要更多人去守护。单单这件事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那时喝得有些飘了,只说,哦,还有这样的部门?森剜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在后来,我想起那天的对话,发现自己将这一段记得格外清楚。只是不知道,是这些话当下就进入了我的海马体,还是我的大脑在清醒后自行补足了答案。



Phrase 15.

       所以,当我问:为什么是稻草人?不是真的在好奇答案,只是想得到确定。

       但突然地,一阵警铃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们的谈话。随后是一段内部广播,内容简短,不容置疑,通知生活安全部和刑事部联合召开紧急会议,所有警员都要到场。我们赶紧收拾东西,赶到高楼层的会议室去。

       紧急会议通常意味着大案,联合紧急会议就是要紧的大案。刑事部部长在发言台上,表情很不好看,说仙台市出现了预告爆炸案,今早兑现了第一个预言,地点在若林区一所中学旁的仓库。没有人伤亡,但学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家长们情绪激动,舆论发酵,警署一时间压力倍增。开会后,两个部门决定联合成立特案组,在下一起爆炸发生前抓捕嫌犯,保护市民不受伤害。我们生安部要配合搜查科进行巡逻、防卫、疏散的工作。

       会议结束,回办公室的路上,泽村前辈已经开始和科长商量警员的调度,如何排查出爆炸物,又不至于引起民众恐慌。看得出科长很头大,颇有些茫然。泽村前辈倒是比较镇定,提出观点,耐心解释,搞得他俩的对话一点不像上下级,倒像老师在辅导功课。

       走廊上,我们和收发室的藤村小姐迎面相遇,正值她派发快件的时间段。她从板车顶上拿下一个小包裹,说是泽村前辈的,但说话间泽村前辈已经和科长向办公室走去了,边走边向我做手势示意,让我帮他签收。

       我向藤村小姐摊了摊手,说,赶上了案件,可能接下来几天都会比较忙。

       藤村小姐笑笑,递过包裹。就在签字的时候,我扫了一眼发件人,终于知道了泽村前辈身边那位叫“suga”的小学老师的全名。

       菅原孝支。字迹被圆珠笔和复写纸双重钝化,看起来圆滚滚的,很好地和那个我想象中的未知形象联系在一起。四个字组合出不像是女孩的名字,但依然柔韧、和暖,把我从爆炸案拽回到绵延熙攘的生活里。

       快件的寄出地是京都,这个季节,八成是在和孩子们一起修学旅行吧。

       京都啊。在我签字时,藤村小姐喃喃地说,已经仲秋了,如果不是碰上大案子,这会儿正是去赏红叶的好时候呢。



Phrase 16.

       等到这个包裹被拆开,已经是两个星期之后。

       在此之前,宫城的秋意也浓了,我们办案时路过市郊的稻田,谦恭的丰腴的金穗拥成一片海,景致丝毫不比京都的红叶逊色。田地中偶见几个高挑的身影,戴着草帽,张开手臂,像要拥抱什么似的,衣角在风里一扬一摆,竖起这片海洋里的桅杆和帆。

       那几天风很大。风大的时候,稻草人也会卷入火光。

       警署没能在下一次爆炸前抓住嫌犯。第二次案发在游乐园的主题餐厅,查到爆炸物时,留给我们的只有疏散的时间。

       大家从爆炸现场找到泽村前辈的时候,他周遭的一切都已经被爆炸产生的气浪和火舌撕碎了,他就那样在一堆海盗船和宝藏的碎片中间昏睡。被他救出去的小女孩帮我们提供了他的位置。小女孩还有一个同伴,困在坍塌的房梁中间,泽村前辈在二次爆炸前找到了他,将他保护了起来。

       路过那么多次中央医院,没想到有一天我还是会作为警察走进来。我只受了些轻伤,但泽村前辈的情况比较严重,医生诊断他右臂和肋骨有骨折,肺部吸入大量烟尘,轻微脑震荡,多处外伤。简而言之就是没有大碍,但身上也基本没什么好地方了的意思。

       包扎了自己的伤口后,我待在医院等他醒来。他醒来时,先是问了爆炸的情况,又叮嘱我向家人报个平安。

       然后,他说,怎么样,这样的警察是够帅气的吗?

       我当下非常羞愧,因为我找不到纸巾擦掉自己哭出的鼻涕泡。



Phrase 17.

       刚刚知悉自己状况的泽村前辈表现得忧心忡忡。

       他拿着手机,犹疑不定的样子,一会儿想要拨个电话,一会儿又放下,瞪着天花板发呆。我猜想,他肯定是在思考工作的交接,要么就是案件的情况,民众的安全,反正一定是些相当有担当的事情。

       但都不是。没过一会儿我就搞懂了他在担忧什么,因为他的手机响了,拿起它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像被开水烫到。

       泽村前辈表面毫无波澜,实则双手微颤,按下了接听。

       ——我甚至听到了电话那边深深吸气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冲破了电磁波和元器件的怒吼:

       “泽——村——大——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这么危险的案子里!你知道我看到新闻上出现你名字的时候差点停止呼吸了吗!!!你说话!你在哪!身上疼不疼!!”

       我呆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电话中的男生和前辈是什么关系,只觉得这声音中气真足,颇有造诣。除此之外,在呆滞的那两秒里,一种微妙的连接的预感在渐渐产生。

       果然,前辈先对我笑了,有点不好意思的羞赧。随后把远离听筒的耳朵重新靠上去,对电话那边的人说:

      “抱歉,菅,让你担心了。”



Phrase 18.

      菅。



Phrase 19.

       电光石火间,我又悟了。

       不必要的智慧,多么令人烦恼。



Phrase 20.

       总之,我很快见到了这位出现在办公桌上、快递盒上和电话里的“suga”。

       我那时正要走出病房,正好与他撞上。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以一种气势汹汹的姿态在病床前刹住车,眼里准备倾倒的怒火却在看到泽村前辈时一下子被浇灭了。他站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声音也湿濛濛的。

       “还疼吗?”

       我默默退出房间,掩上房门的时候,听到泽村前辈的回答。

       他说:“欢迎回来。”

       他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稳健宽厚,就算正经历伤痛也未曾有一丝残缺,给听者应有的踏实从容。可是它又是如此不同,在我听来,它那么轻,那么轻,像埋在地心的一朵云,有一天将化成甘霖,可是除了吹过它的春风以外,没有人会知道那一天。

      “好啦好啦,”他说,“你抱我一下呗,这边不疼——但要当心,鼻涕别蹭在被子上。”



Phrase 21.

       后来,菅原先生接替了我,在医院照顾泽村前辈,他至少还要一周时间才能出院。

       我第二天就回到警署继续工作,空闲时常跑到医院去看看前辈,有时也应他的要求带些工作的文件。他坐在床上看文件的时候,我就坐在一旁和菅原先生聊天。

       菅原先生说,他在古川小学教书,和泽村前辈同龄。

       我说,这样啊。

       菅原先生说,那天让你见笑了,我实在太担心这家伙遇到什么危险……

       我说,没有没有。

       菅原先生赶紧补充说,但不是别的原因,我和他是高中时就认识的朋友。

       我微笑着点头,没说话。你说是啥就是啥吧。



Phrase 22.

       说到这里,我得向你表示抱歉,想必你也看得出,我关于泽村前辈恋人的判断从根源上被颠覆了。从性别开始,一切重新跌向未知,和我的警察生涯一样被改写了。

       但是,有一件事我没有猜错。                                                                      

       他确实是个美人。



Phrase 23.

       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被解答。而且阴差阳错,我见到了答案最直接的提供者。

       我问菅原先生,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像稻草人?

       他笑了,说,这并不是我的想法。

       他说,你知道吗?稻草人是网络上一些人对生安警察的戏称,徒劳、无意义,他们这样定义这份工作。我之所以知道,是发现大地会检索相关的条目。他也会在意这些——互联网世界嘛,总是把一切都搞得让人无法不在意。

       我说,啊。

       他说,但我想,稻草人就稻草人。我想让大地用另一种目光看待这个比喻,比喻没错,是有的人错估了事实。稻草人也可以很帅气,而且——

       我说,而且?

       他说,而且,稻草人和泥土相连,具有实体,至少强过一切虚无神灵。



Phrase 24.

       泽村前辈出院时,仙台已经走向深秋。榉树叶片橙黄,秋雨把街道浇成石青色。近郊稻田里的金穗被悉数收割,留下一片来年的希冀之海,海上的桅杆和帆依然在。

       我们回到办公室,那个两周前被签收的快件还躺在桌面上,旁边叠放着同事们和被救出的孩子送来的卡片。泽村前辈的右手还打着石膏,便用左手把它们整理好,最后拿起那个小包裹,说,其实我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是京都寄来的,一定和红叶有关吧,我好奇地说。

       不是哦。他拿一把美工刀,仔细地将胶带裁开,从层层包装里掏出一个布袋,解开它的封口。窸窸窣窣的声音里,我仿佛也看到了那簇即将映入眼眸的金黄色,他们之间的暗号,是比红叶更寻常却也更重要的线索,丰腴的,谦恭的,坚韧的,生生不息。

       那是属于稻草人的秋天。




-完-

2020.10.






Qull

狂欢

佐久早圣臣X古森元也。

自娱自乐产物。个人不成熟见解和私设。自带屏蔽作者设定。介意慎点。

近万字废话,过程有微虐,结尾盛大求婚(误)现场结局he有保障

古森篇,双人肝不出来了有缘再说。小森被写的有点糟糕ooc致歉。


(序)

古森在二月开始的第一天,收到了来自佐久早的一份礼物,里面是一张机票和一把钥匙,还有一份地址信息。目的地是巴西里约热内卢。时间是在两个礼拜后起飞。那时候是古森的假期。那个人一向细心又准备充分。而在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他们已经有整半年没有任何联系。从他们认识开始从未经历过如此长时间的沉默。


佐久早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来过这个城市,跟随...


佐久早圣臣X古森元也。

自娱自乐产物。个人不成熟见解和私设。自带屏蔽作者设定。介意慎点。

近万字废话,过程有微虐,结尾盛大求婚(误)现场结局he有保障

古森篇,双人肝不出来了有缘再说。小森被写的有点糟糕ooc致歉。






(序)

古森在二月开始的第一天,收到了来自佐久早的一份礼物,里面是一张机票和一把钥匙,还有一份地址信息。目的地是巴西里约热内卢。时间是在两个礼拜后起飞。那时候是古森的假期。那个人一向细心又准备充分。而在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他们已经有整半年没有任何联系。从他们认识开始从未经历过如此长时间的沉默。




佐久早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来过这个城市,跟随队伍参加一场比赛。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看狂欢节,无异于看导弹爆发现场。疯狂扭动的人群,飘满整个天空的飘带彩旗,不同肤色各个年龄阶层所有人都在尖叫大笑。很难明白他们在庆祝什么,这里的一切都在和佐久早划分着巨大界限。如果说时间倒回到原始时期还可以理解为因为生存,哪怕是放到宗教场所也能有更合理的解释,为了同一个信仰。而现代社会这样的狂欢活动还有这么多人像飞蛾扑火一般疯狂,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单纯为了快乐而进行一场大狂欢,这样巨大的快乐能量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在想结束和古森的冷静期时,却觉得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合适的了。送出机票之后也不止一次有点后悔,飞机要飞三十个小时,从世界各地赶到这个城市的人很多,这个城市的治安并不是很有保障,交通也有很多安全隐患。就这一次吧,如果能顺利解决俩人的问题那就让生活有点意外吧。




(一)


从东京飞往巴西的飞机很漫长,足够古森回忆和圣臣认识的十来年和思考这次沉默的起因经过。



古森可以说是除了家人外同佐久早相伴最久的人了,一起长大的过程,古森听到了太多关于佐久早很奇怪的评价,老师、同学、邻居甚至是完全不认识的同校生,刚开始古森还有认真的解释,后来就听佐久早和他说“没必要解释,关于我很奇怪这件事已经让他们有了共同认识就像一个集体秘密一样,只要说出我很奇怪这个暗号就能让他们一瞬间赢得在团体前的尊严与喜悦,只要有一个人发表意见、两个人附和三个人传达就会形成不可撼动的集体认知。没有人会想听你解释的。而且这个认知也是一个事实不是吗”

古森想回答不是的,但是那时的自己找不到语言来形容,也并不太明白具体哪里不一样。


后来明白了,奇怪的不是圣臣,错的也不是集体。但是也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古森在想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介意那些言论,不排除有父母交代的好好相处。可能还有年幼的孩子对于酷小孩的一点点迷一样的好奇情绪吧。这样的情绪让即使还没有得到佐久早承认朋友的自己擅自就去做解释。甚至也并不算了解对方。或许还有点小小年纪处理不好的虚荣心。自己有很多小伙伴,而那个臭屁小孩看起来除了自己没有别的人一起玩。


所以他接受父母提议和那个看起来很冷漠的小孩做朋友,因为对于那时候的古森来说没有不可以成为朋友的人。虽然听起来很不知所谓,但是他知道自己姑且算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爸爸妈妈也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好孩子做很多努力,教自己很多事情。所以认真且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是必备功课,不关乎意愿而是必须做的事,这是古森家的家教。他的家庭总是人来人往。再多交一个朋友而已不是困难的事。


但是生活大概就是如此给人惊喜。小古森在交友上碰上了人生最大的难题。那个孩子真的很难搞定。不是那种不安分的好动儿童,相反很安静,待在一起并不是很大的负担。他可以把自己照顾很好,并不需要被人帮忙。也不留给别人接近的借口。

像在俱乐部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乖乖排队等老师发水杯猜测今天是喝果汁还是牛奶,小古森想拉他一起排到队伍前面。而他会慢慢走都架子那,拿出自己专属的水杯,并不和大家一起等待参与猜谜游戏。

大部分时候他都会拒绝老师提供的点心,这在一群小孩子看来犹如天方夜谭。也是在一段时间之后古森发现他不是拒绝点心,而是拒绝直接用手接点心。吃点心的时候他一定会仔细用干净的纸巾包裹着点心再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啃。之后只要古森给他分享用纸巾或者食品袋好好包裹着的食物他并不会每次都拒绝。那时候的古森感觉像是完成了游戏第一关一样成就感十足,开心了很久。


是的,在几次交流碰壁之后小古森就调整心态,将和佐久早交朋友这件事当做是游戏闯关。这样让他更有干劲,也能处理好被拒绝的心情。事实证明,只要花时间和精力,难度再高的游戏都有通关的一天。所以当古森反应过来时,参与佐久早的生活已经是一个生活习惯了。那时候觉得自己是游戏通关了,现在想来不是自己被攻略吗,还倒贴很多游戏装备那种。


对方可以把自己照顾好,那如何再好好照顾他?带着这个疑问古森开始了踩雷之旅。踩中的第一个大雷是古森邀请佐久早参加自己的生日派对,但是并没有说明那是个生日派对。有种感觉如果说了是生日派对他不会来。所以当佐久早来到家里时,古森收获到一个黑脸佐久早。小古森那时候只理解为他没有见过这么多小伙伴,拉着他的衣袖想给他做介绍。但是却拉不动,回过头,听到一句平静的“祝你生日快乐”然后就看佐久早推开门走了。


古森扑到在厨房忙碌的父母身上,哭着把这件事说出来。爸爸妈妈安慰了好一会让古森重新回到宴会上。现场还有很多小伙伴,大家一起玩游戏,还收到了很多长辈送的礼物。这个生日也算圆满的度过。入睡前古森想改天见到佐久早再道个歉吧,像妈妈说的,下次说明意图真诚邀请的话应该不会拒绝的!


那时候大概是不会想到佐久早还是一次没有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直到高一,父母刚好出差,学业繁忙加上刚升学古森家那一年没有举办生日派对的计划。

笑着接受刚认识的同学们和部员的祝福回复着下次一起玩。原以为会这样度过一天然后回家拆父母送的礼物。只是万万没想到结束部活之后佐久早会叫住他

“你吃蛋糕了吗”听到他这么问

想了想家里应该会准备但目前还有吃到,并且真的十分好奇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所以回答

“还没有。”

“那你一会能经过我家一下吗”

“可以哦,那我们一会一起回家吧”



有些许妄想到佐久早可能准备了蛋糕,但是真的收到蛋糕的时候还是难以相信,毕竟他从来都不参与自己的生日聚会。

更震惊的还在后面,看他别别扭扭拿出一个大袋子,接过袋子就被赶出去了。甚至来不及说一声感谢。回到家拆开发现里面一份又一份的生日礼物,有的包装看起来都有些旧了。数量正好是第一年从聚会上离开到今年为止。没有落下一年。


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迟到很多年的道歉,很抱歉那年突然离开你的生日聚会。一直没能把礼物交给你。祝你生日快乐。”


古森想不明白他在别扭什么才能把礼物屯七年送不出去。但是一下子被如此多的心意砸中,古森成功失眠了一晚上。想到了那次生日聚会后和佐久早重回零点的交流,如果不是老师发布课业任务需要两个人完成,古森相信佐久早还会继续拒绝沟通。

只是一场聚会而已,会有人不喜欢到这种程度吗?佐久早也不是和别人一句话都不能沟通的程度,对于当时的自己真的想不明白。又想到了在球场上赢得比分,很少会看到佐久早表达出兴奋的情绪。也常常拒绝和别人交换胜利的喜悦,大家都只当他是洁癖犯了,打完球大家都是汗水夹带尘埃也就随佐久早去了,尽量不打扰他。

还想了很多事情让古森隐约感觉到不仅是因为洁癖,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被自己忽视了。让佐久早如此抗拒参与人群的交流。


那个彻夜未眠的晚上,古森反复思考整理和佐久早认识相处的过程。一开始确实是因为父母的要求,并且自己也对那孩子很好奇。顺水推舟就一起参加同个俱乐部,偶尔一起回家。也会在节假日去对方家里一起吃饭。他的家人看起来也很友善虽然话不多,他家里有个很大的书房,他自己房间也有很大书架,摆在架子上的模型都是那个时候自己看不懂的。


父母的往来,自己的努力,他的不排斥一起长大就是再正常的不过的事了。好像是得到了他发的试用合格之后就一直这么不温不火。

会记下他不喜欢的东西,配合他的一些习惯,偶尔帮他处理一些人际交往的问题。不会去想这些习惯代表什么更不会换位思考为什么这么做。每个人有每个人生活的方式,他做的不过是尊重朋友的生活习惯,在需要的时候体贴送上帮助。


目前状态像是水漫上了被子边缘,一点动作就会让水溢出。长时间累计的情谊到了升级边缘。只是一晚上的思考古森想不到升级的位置在哪边,也想不出要做些什么。想去触碰那层屏障,但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处理好随之带来的后果。




(二)


保持着疑问和佐久早一起上学参加部活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但生活又确实在变。


随着步入高年级,大家都快速向成人靠近。向小时候那种一个不小心佐久早就会被孤立的情况也没有出现。虽然佐久早还是很容易让大家误会,但是默认规则一般大家都隐晦地将这样的误会淹没下去,不会让其生根发芽。表面上一片和气。排球部的学长们很可靠,会用开玩笑的方式化解佐久早的防备。尽管看起来还是没有多少交情,他也不会主动和前辈们聊天。但是古森感受到佐久早在这支队伍渐渐放松下来。


三年级的学长以饭䋄部长为首似乎尤其喜欢去佐久早那碰壁,乐此不疲。那些经历更丰富的学长们似乎发现了佐久早不会真正的发火。对于大部分卫生不过关表现的厌恶的表情更大程度上可能只是一种虚张声势,用最省力气的方式,拒绝别人的靠近,保留自己的一片干净天地。他们用年长两岁的有余完美地处理和佐久早之间的不融洽。


古森觉得他和佐久早之间这么长的交情好像在这些玩笑里被快速追上。只要再给他们一两年和佐久早相处应该就会成为他的好朋友。在升到高中前的那些自得全都破碎了。只要碰到更成熟更有包容心得人佐久早根本就不是怪小孩。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有很多朋友也有父母亲人,收到很多爱。并不存在缺爱这种情况。但是来自佐久早的那份信赖和感情实在是太过独特,太过有吸引力。根本没有思考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不成熟的自己从小到大那被佐久早喂养膨胀的虚荣心作祟。但想继续掌控一切的野心却很清楚。


不论是和学长们渐渐融洽的关系,还是对对手牛岛的过份关注。有很多意料之外让古森累计已久的情绪翻腾冲击着不甚清醒脑子。所以他选择冒险,急匆匆地告白。哪怕对谁都是不负责任。想要一份特别的没有人可以取代的情感定义来为这么多年的陪伴做一个肯定和宣告。


那个告白很糟糕,从前辈那得知他陪饭䋄学长去采购之后,古森就被暂停练习了。因为失误太多了,好在平时的认真练习让队员和监督都接受了他是身体不舒服这个借口。

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佐久早家门口,今天他的父母似乎也不在家,饭点时间了并没有任何灯光。

蹲在门口等到佐久早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他似乎被古森狼狈的样子吓到,满脸纠结地邀请古森进屋。

“你要喝点什么吗,家里只有饮用水和牛奶”

“不用了”

“你可以休息一下再说,我会听”

负面情绪积攒起来的勇气在看到真人的时候也溃不成军,四处立着旗子叫嚣却做不到一鼓作气说出口。嘴巴张了又闭,一个字又一个字堵在嗓子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这时候他的手里振动了

“是学长的电话,我接一下,你到客厅坐一下。”

“不要接”

“嗯?”

“我说不要接”

“好”

古森希望佐久早说点什么,哪怕问为什么不让接电话,不要一个答应之后就沉默。这样让他觉得像是个无理取闹到极致的孩子。他从没有过如此狼狈。


“需要我抱抱你吗”


他看得出佐久早说这句话很纠结,你看,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做到别人眼里完美地小孩。


“我,我想问,能不能和我交往”


古森扯着佐久早两边袖子,头抵在他肩膀上,没有勇气去直视佐久早的眼睛。


“如果你确定想好了,我的回答是可以”




短暂的安静之后古森听到了答案



那个晚上,他在圣臣家住了下来,住在他房间隔壁那个客房。两个人都没有对那个结果有什么交流。古森在害怕圣臣说的前提,因为他并没有想好。担心多说两句话就会打破现在这个薄弱的关系状态。古森以为自己会失眠,然而躺下之后很快就入睡了,可能因为另一个人和自己只有一墙之隔



第二天早上坐在一起吃早餐时,古森还有点恍惚。没有从昨晚的事回过神来。在俩人准备出发去学校的时候佐久早给他拥抱。他说,从拥抱来重新开始吧。


他和圣臣对这段感情的差别从那一刻就开始了。


交往之后他有更多的机会可以观察佐久早圣臣这个人。也尝试问了一些之前问不出口的问题。



他曾问:“圣臣是不想和人交流而有了洁癖吗,还是因为洁癖而感觉交流困难,或许问的不对,但感觉圣臣有因为洁癖以外的理由游离在大家外”


“远离人群,除了害怕病菌感染以外,更重要的是希望相对地能隔绝掉一部分情绪。尤其是集体情绪,那让人很不安。不像细菌可以通过物理隔离,情绪这种东西却可以通过电波通过表情甚至是气味直达到脑海。不受人的控制。面对人群交流就像是骑着自行车而被巨大的卡车夹住一起前行,那种被淹没的感觉无处不在,一丝放松的缝隙都没有。而和单个人交流就像是一个人站在马路一端,对面有行人有自行车有摩托车他们时时刻刻准备着通过这个路口,密密麻麻串流而来。你需要处理一个人的数百种情绪。猜测,然后再做出回应。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都有被吞没的危险。会不自觉在意然后同化,不受影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所以和人交流很复杂,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会尽力避免。我可以做好自己的事,所以不需要来自大众的回应。”


“那我是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是”

“那我真是太幸运了”

“幸运的是我”



再也没有说过比那段对话更动听的话。


这样一份幸运让他们度过了高中时时相伴的三年。他们变得更加契合。球场上,生活里。队员们找佐久早大多数都是询问古森。


会在圣臣父母经常出差的日子里去他家里留宿。从客房床铺换到他房间的单人床。

在只能容纳一个高中男孩子的床铺上,是没有距离这回事的。就是这样靠在一起睡得夜晚,

对于告白时佐久早说的那个前提,古森觉得自己有答案。毕竟生理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他想好了,原来模糊开始的感情现在想努力让其开花结果。他是认真的。




(三)


没有处理好根基的产生的裂纹在面对长时间的分隔两地会以不可估算的速度迅速布满整个感情墙面。



在圣臣进入黑狼队之后,两个人的状态就不算太好。一些在过去平淡日子里隐藏起来的问题都显现出来了。



古森觉得应该是自己单方面状态不太好,而引发效应。他对自己不够自信。


虽然认识了很多年,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古森知道自己并不了解他。没有看明白他对于这世界的感受认知。所以在后来的交往中古森也常常想自己是否真的适合站在他的身边,自己思考、接受的内容和约定俗成的普世思维没什么两样。真的能百分百理解圣臣传达的意思吗,如果某一天融入社会的自己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意思怎么办。两个人的差距会越变越大。这就像一根针埋在古森心理,时不时冒出来刺激一下这份不稳定的感情。



高中时期看着他偶尔会有这种感觉,孤独而倔强。像是只有他一个人不明白这个社会生存法则一样。古森想肯定还有其他人,属于佐久早那一类的聪明人。


一起纪录片的时候想过科学家眼里的世界是如何的,如果他们预料到了世界的尽头会选择告诉平凡世人吗,是一无所知的平凡人幸福还是无所不知的聪明人幸福。看诗集的时候想过诗人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所有细微的波动都在他们眼里交织出一个新的世界,对于世间温度的感应精准到小数点。而平凡人大概只有三四个指标。


古森觉得圣臣就像是科学家和诗人的结合,理性和感性以一种诡异的平衡出现在他身上。他巧妙地避开社会生存的种种陷阱


他活的很明白,能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并做到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大部分人不是想不清楚就是即便清楚也无能为力。


父母很爱自己,这是不能否分的事,任何事都尽心尽力,努力让自己成为社会中合格的那一类人。自己的家庭应该就是大众认可的普通幸福,欢乐和笑声也从来没有断过,自己也长成父母预想的样子。佐久早的父母应该也很爱他,和自己父母不同的方式。他的父母将选择权交给他。


小时候吃饭的时候父母会说,好好吃蔬菜才能有营养长高高,粮食是农民伯伯花费了很多努力和精力才生长出来,妈妈也用了很多心思才出现在我们饭桌上。所以要好好吃完哦。而叔叔阿姨则会在佐久早不吃胡萝卜的时候说,胡萝卜有哪些营养价值,缺少这些营养会对身体有哪些影响。并不会多劝他一句吃一口。


古森家还是会尽可能为每年办生日聚会,圣臣也还是不会参加。他说被选择出生并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在他看来。其次是,这样的日子里必须做到统一感情,哪怕是素未谋面的人都要对主人公说一声祝福。仿佛其他三百多个日子里的祝福都要集中在一天里。没有参与过他人的人生,真的可以堂而皇之送上一份祝福吗。虽然大部分会举办生日聚会的孩子一般是觉得幸福的孩子。家长们本着让孩子幸福的原则,会大肆邀请很多孩子,想让自己的孩子接受祝福。在他们的理解里一场聚会孩子们很快就能相识并一起分享喜悦。不知道这是不是父母特有的思想。

他还是觉得无法和一群人庆祝这件事,也无法像众人传达今天是我生日这样的消息。并不想让别人特地去调动情绪祝福,被迫感受诞生的喜悦。所以在他们家从不会有生日庆祝。


古森会从父母那收到很多直白的爱的告白和赞美。但是他几乎没有听过叔叔阿姨对圣臣有直白的夸奖。他们家的关系就像那栋房子,连着一起,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他的父母对待三个孩子从来都是尊重每个个体,不会要求年长的哥哥姐姐去照顾陪伴圣臣,因为那不是他们的责任。宁愿选择麻烦自己的父母,尝试让圣臣和同龄的自己做朋友。也从不会因为圣臣是最小那个孩子就有什么优待,一切都是严谨又公平。每位家庭成员都带着客气的亲密。




在进入球队之后,圣臣身上那种突出的疏离感消散了很多。或许是因为打排球变得更加纯粹。高中时的队伍还混杂着普通人,生活也掺杂着别的任务。而那只球队却让一切简单多了。


圣臣有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类的人。生活习惯上可能还没办法很融洽。但是情感氛围不一样了。虽然电话中圣臣会抱怨那几个体力怪人,奇怪的玩笑,但是能感受到那些人营造的环境氛围让他比高中更加轻松。明明职业比赛应该更有压力,可那个赛场上有优秀的队员和对手,他们一起让比赛变得更加享受,心心相惜。那是他和圣臣达不到的一种感情氛围。



两个人可以默契地说出各自的爱好,习惯,

长时间的一起生活可以在生活上摸清对方的一切踪迹。

但古森还是没有跨到圣臣的屏障内。是刻到骨子的家教让他做不出过份探究的行为,能通过偶尔的交流提问了解他的一些看法是极限的,这样的提问也是为了更好地避开生活上的障碍。

因为清楚知道他的不喜交流,交换感情,外露情绪会让他不安。所以不会试图让他发言给自己这段感情的安全感。没有问过喜不喜欢自己,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

他还在等一个可以继续前行的信号。




绿灯没有等到,红灯警报就响了。


去年九月中旬,黑狼在国外有一场比赛。队友角名是个小灵通,消息通常比别人早一步知晓。那天训练休息时,角名在一旁捧着手机憋笑憋的整个人都在抖。

细心体贴有时候也是让人非常讨厌,古森在给角名递毛巾的时候看了那个让角名止不住笑的画面,确实很欢乐,宫侑正在往木兔身上扔奶油,日向和其他人也一起在旁边助威。然后他还看到了圣臣,他是很想见到他。但绝不是这种场合。




像习惯向别人解释,帮圣臣打圆场一样,古森也在自己心里说了一万遍都是队员,可能只是结束聚餐,不是生日聚会。


身体记忆却回到了那场圣臣转身离去费生日聚会。但他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扑倒爸妈怀里哭泣,询问为什么。




圣臣应该发现了自己状态不太好,

在那之后,他每天都会发个信息。没有说什么。

有的时候甚至只是一个句号。




做不到去询问答案

古森想那就只能自己解决答案。所以他提出了想要一段时间的冷静一下。



他想给自己一段时间去把以前没有建筑好的根基修补起来。

也想给未来构建更大的地界。









(终)



刚下飞机,古森就被机场的人流量惊到了。忙着回忆过去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城市消息。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街道的装饰和人们夸张的装扮才想起巴西著名旅游项目狂欢节。

他不知道圣臣受了什么刺激会选择这个时节来巴西。他开始担心他的状态,而因为人流堵在路也开始焦躁起来。耐着性子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到了那座房子,努力思考第一句要说些什么怎样才能自然一点。然而那个屋子里并没有人,


逛了一圈看到了他住过的痕迹才勉强稳住自己。走到他放清洁产品的柜子那发现留了一封信。信上说,从屋子后院的门出去,沿着主干路直走,他会在终点等他。


没有留下任何给脑子思考的时间古森就冲出去,路上铺满了节庆的花,两边挂满了彩灯,身边不断经过打扮多姿多彩的人群,鲜明又强烈的色彩冲击着眼球,古森甚至一瞬觉得在见到圣臣前自己的眼睛会不会报废。

然后他就看到了,比这节庆上任何东西都要夺目的存在。定在原地迈不出去,



他看着那人走过来,捧住自己的脸,贴着自己的额头,说


“我似乎不能很好地表达出所有的情绪,所以我想借着这座城市中数以万计参加狂欢的人散发的喜悦和尖叫。和你说,我爱你。比他们加起来爆发出的集体情绪还要狂热。你可以感受到吗,很抱歉我找不到别的方式来传达这份心情。”



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何止是感受到,简直是要为你发狂。每个细胞都在尖叫。

拉过圣臣,狠狠地啃上去,不去思考咬破的嘴角会不会让他唠叨,情话都让他说尽了,只有这让双方几近窒息的吻来回答。

“我也真的好爱你好爱你,”



巨大的游行中,两个热吻的身影很微不足道。甚至没有人向他们投来目光。所有人都忙着释放自己所有的情绪,一个又一个把假想的自己抛向天空希望同烟花一样热烈绽放。势必让所有人知道并和自己一起燃烧。

双木林

【HQ佐久古】下行

佐久早圣臣x古森元也


古森元也清了清嗓子,模仿同学对佐久早的评价:“那家伙一看就很难被说服……说实话,他真的有‘倾听’这个功能吗?”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比比划划,发尾的水珠纷纷趁机蹭在床沿上。佐久早看在眼里,难以抑制地觉得他乱七八糟。声音、表情、贴着地板的脚踝,连T恤的褶皱都是,古森扭着身子去够桌上的水杯,布料的纹路就争先恐后生长出来,掐住Omega窄窄的腰。

电话那头的女人被他逗笑了。佐久早走了两步,把杯子递过去,古森用口型说谢谢,手却不再向上抬了。直到搭着杯沿的吸管足够近时,他张开嘴,理所应当地含住了它。

“小臣在呢,”古森说,他明明可以结束通话再喝水...

佐久早圣臣x古森元也



古森元也清了清嗓子,模仿同学对佐久早的评价:“那家伙一看就很难被说服……说实话,他真的有‘倾听’这个功能吗?”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比比划划,发尾的水珠纷纷趁机蹭在床沿上。佐久早看在眼里,难以抑制地觉得他乱七八糟。声音、表情、贴着地板的脚踝,连T恤的褶皱都是,古森扭着身子去够桌上的水杯,布料的纹路就争先恐后生长出来,掐住Omega窄窄的腰。

电话那头的女人被他逗笑了。佐久早走了两步,把杯子递过去,古森用口型说谢谢,手却不再向上抬了。直到搭着杯沿的吸管足够近时,他张开嘴,理所应当地含住了它。

“小臣在呢,”古森说,他明明可以结束通话再喝水,“小臣也说晚安,妈妈。”

 

“自己拿。”佐久早把水杯塞进他手里,拿了换洗的衣物去浴室。说是说家庭旅游,两家父母不约而同接到临时工作,再接着是气候异常、飞机延误、巴士停摆……最后还是古森用可怜巴巴的狗狗眼俘虏了一位带着儿子出来自驾游的阿姨,好心捎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旅馆。能够穿着又脏又湿的衣服忍受到古森洗完澡并和家人结束通话,老实说,佐久早对自己的忍耐度都有了新的认知。

 

但也没办法。他把花洒拧开,出神地享受着温暖水流的冲刷,古森比他更需要清理自己。

这一天过得实在是焦头烂额。一直到他们放完行李挤进小轿车后座,膝盖不可避免地紧贴在一起,佐久早才察觉到对方偏高的体温,而彼时古森依然笑着,因为被打湿的衣服和阿姨说抱歉。

天色愈来愈暗,在古森分享了几个高中里发生的有趣故事后,小男孩心满意足地睡着了。车里安静下来,只有雨点滴落,又被雨刮器扫去的声音循环往复。佐久早用鞋尖碰了碰古森的:“带了吗?”

古森点点头,神情里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偶尔有些时候,看他微笑是件让佐久早感到不快的事情。

他翻了翻背包,发现包的外侧泅了水,口罩包装袋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叠备用口罩无一幸免。古森以为他在为这件事感到沮丧,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佐久早却摘下自己戴着的这个,勾在了古森耳侧。

“下飞机后换的,”他说,“睡一会儿,到了喊你。”

 

诚然,古森元也是个乱七八糟的人,但他却不会把别人也弄得乱七八糟。使用过后的浴室门窗都敞着,空气清新剂有效掩盖了残存的Omega信息素味道,家人曾开玩笑说过,他们俩兄弟分化方向相反,信息素的味道却是一样的浅淡。

佐久早了解自己,不只是气味寡淡,和那些领地意识极强的Alpha相反,他巴不得闻不到也不被别人闻到自己的信息素。但古森元也不一样。古森是温暖、热烈、比他自由百倍的存在,若他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唱歌跳舞,佐久早都不会奇怪,可偏偏,苹果花的香味总是若有若无,即使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遇上突然提前的发情期,古森也知道如何应对——如今抑制剂的普及率已接近百分之百,紧急情况下,甚至可以通过路边的贩卖机免费领取。

但古森从没有忘记过带它。从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起,他的信息素仿佛是一种安全的未知数,几千几百种气味中,佐久早唯独可以放松地接受这一种,却也唯独不可以拥有这一种。

 

 

“你这样出门了?”

“没有,”古森说,一边无辜地看着他,指甲掐进橘皮中心,一边井然有序地撕下橘皮,在空气中均匀洒下柑橘的香气,“吃吗?”

佐久早冷着脸拒绝。他发梢滴着水,稍长一些的额发被抄去脑后,眉目锋利,眼睑冷淡地垂着,也只有古森能从他这副神情中读出几分微妙的怒气。

他拍拍手,剥好的橘子只吃一瓣就放下了:“这是刚才车上那个小弟弟给的。”

“哦。”佐久早说。

“不是我知道自己发情期会来才特意带的……”古森笑了笑,“圣臣,我的发情期,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佐久早抿了抿嘴唇,想说确实是这样,如果你的生理周期保持规律,我怎么也不会让你落得这么可怜。淋雨,拖大大小小的行李,穿潮湿的衣服,给自己注射抑制剂的时候都哆嗦,在手腕上留下两个不明显的针眼。

但他话到嘴边,那些砂纸一样搓磨着心脏的讽刺情绪又打了个圈,被他喉结一滚,压回嗓子里。

古森哼着奇奇怪怪的歌,吃完橘子爬起来,只找到一只拖鞋,果断放弃了借表弟的拖鞋穿去洗手这个选项,改用床头的湿巾擦拭。以前他还会配合佐久早的速度,缓慢细心地擦过每一根手指和指缝,但漫长的相处时光让他本性毕露,早已放弃塑造好哥哥的形象,迅速地擦完手,重新打开吹风机吹头。

他有非常多的坏习惯,第一个是乱七八糟,第二个是做事缺少规律,有时急急忙忙想要做完几天份的活,有时又间歇发作拖延症,半天都吹不干自己的头发。

多但又无足轻重,让人想要批评他都难以下口,是第三个。

房间被嗡嗡的风声塞满,佐久早没有理会,回复了父母询问的讯息,把摊开在桌上的物品逐一分类,准备等背包干了再放回去。

可当他拎起包,去找先前被打湿的地方时,却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吹干了。

 

古森低着头,不怎么怜惜地揉散自己褐色的头发,像只在野外环境中出生长大,但又对人类意外友善的小动物。很多时候,因为性别、信息素、或是一两个微不足道的眼神,佐久早觉得他们并不亲密。但这却不妨碍他们之间的亲近——古森元也对他来说是父母、老师、同学之外的另一种存在。

佐久早如实反馈自己的感受,古森却歪着脑袋,不能理解一样。太奇怪了吧,他咯咯笑起来,不是亲情、不觉得尊敬、也不是友情……那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时隔那么久,再想起他开玩笑一样揭过的话题,依然不可避免地觉得胸口堵着一团棉花,叫人张着嘴也说不出话来。

好在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变得更加随性、更加自由、温和又狡猾多端,并不只是古森一人的特权。

“元也,”佐久早沉声喊他,不在乎他是否能听见,“你觉得麻烦吗?”

不是亲情也不是友情的紧密关系,想要猜到第三种答案看似非常容易。但古森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回答:佐久早足够敏锐,足够冷静,年少时更带着些伤人的锋利,像支能写人善恶,也能写自己罪行的笔。古森一面希望他早些明白,一面又怕他唇舌一碰,真相便琳琅滚落满地,无畏地摔个粉身碎骨。

“不麻烦啊,抑制剂哪里都是,楼下就能买到。”

“我不是说这个。你想让我走吗?”

咔哒。古森关掉了吹风机,温热风源消失的瞬间,皮肤泛起一阵轻微的凉意。不止一个人说过,佐久早冷淡的性格再加上薄荷清苦的味道,让人在他身边时总觉得周围的温度要更低一些。

今天之前,古森都把这当成是一个玩笑。

“小臣,”他试探着问,“你不舒服吗?”

“我可以和妈妈说我想转学,搬出去一个人住。东京虽然不大——”

“东京还不够大吗,”古森打断他,“这么大的城市里,你没有第二个朋友。”

佐久早反问:“朋友?”

古森不说话了。他深深吸进一口气,佐久早可以看到那双蓝色的眼睛湿润了一些。

“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不管你,你就是一个人了。后来我发现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一直在找借口,不想分开的人是我。”

“你很奇怪,圣臣……”古森凑过来,轻轻握住佐久早的手腕,让他们四目相接,“让我分不清你是不是需要我,又给了我很大的权利。别人都说你很难亲近,但对我来说,想要说服你反而很容易。如果我想要的是标记,早就可以这样……”

他放松的手指蜷缩起来,浅浅几道抓挠,让佐久早的手臂肌肉绷紧了。

“你会拒绝帮我这个忙吗?小臣?”

佐久早反感与人接近,厌恶被人触碰,当有人向他提出无意识或有目的的要求时,他往往刀枪不入,冷硬得像块钻石原石。

但古森并不一样,古森是被封在琥珀内里的存在,连说话似乎都有回声,喊他名字、提出要求时,像是鬼使神差,又那样心甘情愿地,佐久早摇了摇头。

“不想躲的球只能接起来。”佐久早说,“既然不想分开,我可以标记你。”

古森被他这个联想逗笑了,悠悠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样子:“你在接球这方面还真是……怪不得总是赢过我。”

 

“但是圣臣,让我感到心动,难道不也算是赢过我了吗?”

古森神色无异,只有睫毛轻轻颤着,像一株无法自花授粉,只能等待风、昆虫、或其他什么契机的花。

“你赢了我好多好多次,我也会不甘心啊。”他轻声说,“有时候想,哪怕只听你承认一次也好。圣臣,你离不开我吗?”

佐久早心底有一湾潭水,棉花沾到了,便沉甸甸地落下去。长久以来,他一直想要捞出那团棉花,没想到紧紧握着它的同时,连自己也一并沉入水中。

在那幽深、静谧的空间里,深蓝色的潭水围绕上来,温和地将他淹没。佐久早顿了顿,掌心翻转,反握住了古森的手。

“嗯。”他听见自己的回答。

 

 

 


双木林

【HQ佐久古】接递

佐久早圣臣x古森元也,提及昼神幸郎x星海光来

星际AU,私设众多


“两天。”业务员推出一张物流单,尖细的指甲勾住盛着星币的瓷盘。星海啪地拍住盘子,刚要和他争论,古森走进来,一枪打碎了柜台玻璃,子弹噗地穿进业务员身后待运输的空气囊中,有什么东西沉闷地倒在了地上。

“两天?”他笑着重复。

“今……今天,晚……”

“嗯?”

“下午三点,”业务员眼球凸起,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全星际没有一架运输机能够在十二小时内把——”

古森用枪口点了点柜台,业务员不说话了。星海侧耳听了会儿咯哒咯哒的撞击声,发现是他的指甲和牙齿在同时制造噪音。他掏出通讯器想录一段给昼神听,但古森已经转身走了。...

佐久早圣臣x古森元也,提及昼神幸郎x星海光来

星际AU,私设众多



“两天。”业务员推出一张物流单,尖细的指甲勾住盛着星币的瓷盘。星海啪地拍住盘子,刚要和他争论,古森走进来,一枪打碎了柜台玻璃,子弹噗地穿进业务员身后待运输的空气囊中,有什么东西沉闷地倒在了地上。

“两天?”他笑着重复。

“今……今天,晚……”

“嗯?”

“下午三点,”业务员眼球凸起,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全星际没有一架运输机能够在十二小时内把——”

古森用枪口点了点柜台,业务员不说话了。星海侧耳听了会儿咯哒咯哒的撞击声,发现是他的指甲和牙齿在同时制造噪音。他掏出通讯器想录一段给昼神听,但古森已经转身走了。

凌晨一点五十五分,该隐的街道热气腾腾,赌徒们的咒骂和欢呼声搅和成一团,路面上的酒水和血液都在缓慢蒸发着。星海在一块厚厚的酒瓶碎片上蹭了蹭鞋底,有个醉汉被人群挤出来,撞了他一下,骂骂咧咧地走进巷子深处。

“你脾气变好了吗?”古森好奇地问,“我刚才和自己打赌,他的鼻梁会不会在两秒之内被打断。”

“我爱好和平。”星海面无表情地说,他身后的电子光屏呲啦一声,苟延残喘般闪烁了两秒,照亮了这家搏击赌场蝉联冠军的照片——满脸戾气的刺头小子,正是星海光来。

“为什么?输在你手下的搏击冠军比联盟贪污的官员还多。听说三年前,几个星系的地下搏击场老板联名上诉,希望联盟能够给他们一个说法……”

“因为昼神毕业了。”星海双手插袋,满不在乎,“他是个医生,我不能让他出任务的时候被人找麻烦。”

“你们几乎从不分开。”

“现在不就是例外?”

古森把物流单叠成细细长长一条,绕在手指上把玩:“真好。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星海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没有一个认识了很久、几乎从不分开的搭档似的:“很久。”

“我想也是。久到足够你忘记,在报考星际医生执照之前,他也是搏击界的明星。”

“我讨厌被别人窥探隐私。”

“我们所有人的资料都是对外公开的,”古森温和地回应他的视线,“至少比较光鲜的那部分是。”

归顺于联盟的星际佣兵团,为了展现忠诚,每年会派出精英登陆伊甸园,分成各组领取全公开的任务。届时,分派给他们的跟随式智能会向联盟内所有星球同步投放任务进程,为大众演示来自不同佣兵团的精英们是如何友好合作、合法且得体地完成任务的。

分组完全随机,队友几乎都来自不同的佣兵团,虽多多少少打过照面,但彼此的根据地都隔着数段跃迁,谈不上有多相熟。去年,乌野两位新人运气极好地被分到了同一组,又运气极差地在智能的模拟投影功能失灵的五分钟里,被所有联盟住民看到两人大打出手的画面。在那之后,伊甸园取消了跟随式智能,改为直接对外输送AI模拟画面。

于是,礼貌得体名存实亡,遵纪守法更是被抛进黑洞,他们现在非常自由。

古森伸了个懒腰,毛衣下露出的腹部线条光滑紧实,对于他这样身高的人来说,这段腰线着实细巧。大多数时候,他的长相和言行都十分具有亲和力,算得上是雇佣兵里难得好相处的人。但好巧不巧,这次任务中的拖延症患者实在多了点,当联盟安排的表演开始妨碍他的私人行程,古森果断地放弃温柔而选择效率,开枪时都懒得撤下微笑换一副表情。

某些细微的瞬间,星海会想起昼神的笑容,这让他对古森的前后反差适应良好,甚至觉得有些有趣。“你和佐久早也认识了很久,”他以牙还牙,“久到可以忘记表兄弟的身份。”

“确实,”古森微笑着说,“这是不能公开的那部分。”

该隐是亚当和夏娃的长子,是世界上第一个杀人犯,因为嫉妒而谋杀了自己的亲生兄弟。这颗游离于联盟约束外的人造行星亦是如此,在完成繁殖培育的任务之后,它变成酒鬼、赌徒、流浪者、和亡命之人的墓园,硬是用尸骨堆出一层土壤,哺育着数以万计的寄生物。

一阵浑浊的、迟暮的风卷来,把古森褐色的发丝吹得蓬松散乱。他的神情舒缓且无畏,像是该隐上最常见的那类人:戴罪却不愿忏悔。

“圣臣是一把好用的刀,我想时时刻刻把他握在手里。所以,我们只能是这样的关系。”

“我以为你更喜欢用枪。”

古森摇了摇头:“我几乎不会花时间挑选武器。”

他的话外音非常明显,离开了佐久早圣臣,他根本不在乎杀什么人,用什么杀人。

星海想了想业内对佐久早的评价,觉得他可能真的更希望自己是把刀,一有脏东西靠近就能连皮带肉地将它整块削下。

但人和武器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曾经的搏击冠军杀手星海光来,不相信一个满身煞气的人没有一丝自我意识。

“他知道吗?你把他当成一把刀。”

古森沉默了会儿,这些天里的第一次,他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大概吧。”

“他很聪明,知道你把他当成武器,就把自己送进你手里。”

“那他应该很讨厌我,恶人全都让我做了。”

星海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时间,并不太想和他争辩这些主观看法,“武器可以拿来杀人,也可以拿来自卫,”他说,“不过我猜,你的武器会用来保护佐久早。”

古森愣了愣,伸手揉弄星海的头发。他又变得像是个温和亲切的邻家兄长了。

“这样看来,便宜又都给他占了。要教你怎么把圣臣噎得说不出话来吗,光来?等下看我的眼色就可以开始……”

星海站得笔直,默许了他的小动作和称呼上的改变:“应该来不及了。”

古森身后,飞行器缓缓落地,卷起一阵潮水般的灰尘。嗡鸣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在看清星海的相貌后,议论更加嘈杂,人群向他们围拢过来。

舱门打开,昼神率先走下来,笑容亲切,白大褂一尘不染。

“嗨,光来,”他说,“和新朋友相处得怎么样?”

星海哼了一声,皱起鼻子:“你身上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呃,”古森说,“我想需要为这件事道歉的人是我。”他看向舱门边的另一道身影:“圣臣,旅行愉快吗?”

“在降落到这座垃圾场之前,还可以。”

人群中爆出一声咒骂,一簇银光划过佐久早的发梢,他只是偏了偏脸,古森的子弹已经嵌进对方眼眶,替换掉里面的原有的球体。

“怎么了,这里难道不是垃圾场吗?”他友善地问。

“好准的枪法。”星海说。

昼神摇了摇头:“你还没有看过佐久早的。有人的身体部件天生就像作战机械一样灵活。”

“我的拳头也很灵活,”星海举起手,“如果有人在这里挑衅你……”

“好好。”昼神把他的手压下去,转向飞行器的方向:“鸥台恰好在附近有任务点,我们打算停留两天。”

佐久早点点头:“再见。”

“和你相处很愉快,”昼神高声说,“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那位常常让你开小差的表哥——”

佐久早的手抵着古森后背,把他推进飞行器,在舱门关拢前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不出三十秒,飞行器再度掀起尘埃,升向星空,昼神目送它消失,一低头,发现星海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你从来不看新闻的吗?佐久早的表哥就是……”

“我知道。”昼神笑眯眯地说,“古森元也,看起来就是会把我们光来欺负得说不出话的类型。”

星海冲他张牙舞爪,像笼子里不听话的小兽。过了会儿,他回味起来:“井闼山的家伙很强,但也很奇怪。”

昼神幸郎表示赞同。


从舱门走到工作台,古森一路上都在卸东西。枪支、通讯器、掉落的纽扣、看起来脏兮兮的佐久早绝不会碰的硬币,一只用皱巴巴的纸叠成的白色海鸥。

古森把海鸥放在工作台上,佐久早问:“这是什么?”

“光来。”古森说,佐久早决定等哪阵风把它吹落,在他的设置下时刻严阵以待的清洁机器人会及时处理掉它。

“我很困,圣臣。”

古森趴在桌面上,自下而上看他,像只满肚子坏水的猫。有时,佐久早觉得命运待他很不公平:古森可以像犬科也可以像猫科,一个人就能把动物们的狡猾天性完全领悟。佐久早拿他毫无办法,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刀枪不入得像块石头。

“先去洗澡。”他说。

古森置若罔闻,握住他的手,细细摩挲他的手腕。“光来总是夸我用枪很准,但怎么用枪,是你教我的。”

“圣臣,”古森把他的手垫在脸下,说话时,他柔软潮湿的唇开开合合,好像含住了佐久早小块皮肤,“不过我用得最习惯的还是你。”

佐久早没有回答,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隐隐有些不快。古森习惯如此,一边使用他,一边又征求他的意见,既要暖暖和和地凑上来,又只可怜巴巴地蹭一小块地方,好像佐久早不允许他就会停下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但给我第一把枪的人是你。有些事情,你不用总是反复确认。”

古森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好吧,对不起。”他好像快睡着了,却没忘记低下头,在佐久早手指上留下个轻轻的吻。

“常常让你开小差的表哥是谁?”

“……你。”佐久早无可奈何。

笑声像是在古森的喉咙里滚动,他恃宠而骄地坦白:“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再问的,圣臣。你知道,并不是所有罪犯都胆大包天。”

佐久早不置可否:“去洗澡。”

他当然清楚,古森小心谨慎,保护欲和占有欲来回拉扯,让他只敢用指尖探路。但我不介意,佐久早想,不过是把我送进你手里,做你的共犯。







在现场,我是炸弹

【兔赤】被猫头鹰捡到的人类(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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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的生活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木兔整天整天的跟赤苇呆在一起,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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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的生活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木兔整天整天的跟赤苇呆在一起,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运动锻炼。飞行是每天都会有的,赤苇也逐渐习惯了身处天空之中的状态,甚至在后来还能松开木兔的脖子,抓着摄像机边飞边拍:自从开始往SNS上传小视频之后赤苇就时不时的会产生拍摄的欲望。来到森林里面之后赤苇的主题也跟着一起变了,基本全是风景。

两人新培养了一个爱好:散步。森林很大,他们可以在里面一口气走上七八个小时。木兔在夜跑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很棒的路,第二天就要拉着赤苇一起去。“木兔先生,我晚上的视力很差劲。”赤苇先提前告诉他,“既不能辨认颜色,稍微远一点的东西也看不清。”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走啊。”木兔拉伸了一下肩部,转头朝他伸手,“如果实在看不清的话就拉着我?”

赤苇摇摇头,拿出了手电筒:“我带上这个就好。”

他们购买的手电筒是为了黄昏动物而设计的类行,光线强度并不高,但是也能把周围给照亮。木兔当然是不需要外物辅助就能够在黑夜里看清楚的类型,赤苇跟在他身后走着,举了一会儿手电筒,累了,把它给挂在了自己脖子上。木兔回头的时候看到他的样子,笑,伸手把手电筒摘了自己拿着,放慢了脚步跟他并排。

赤苇推他:“好挤。”小路很窄,走一个人虽然绰绰有余,但要并排两人的话,旁边的灌木时不时的就会扫到腿。木兔于是又往前半步,跟他错开位置,拉着赤苇继续。

“这一片我们是不是飞过。”赤苇环顾左右。

“嗯。”木兔回答,“去西边的时候都会路过这一片树林。”

“晚上的时候好安静啊。”

“因为很多鸟和虫子都睡了。”人类也该在这个时候睡觉的。木兔突然想起。

“但是木兔先生在这个时候就该开始活跃了。”赤苇空出来的手一一扫过路过的树木,“很适合你呢,这个时间段。”

“很适合我吗?”木兔歪头,“我的粉丝都说我适合白天来着。”

“因为是猫头鹰嘛。”赤苇也转过头来看着他。飞起来不会有声音,就能融入这份静谧;眼睛能够看清楚黑暗中的东西,就能捕捉到不一样的细节;还有其他所有的一切,棕灰的羽毛和强壮的身体……

赤苇主动去关掉了手电筒:“木兔先生,想飞吗?”

大猫头鹰在月夜下展开翅膀。光是冷的,显得翼下阴影更加黑暗,连同那张总是在笑的脸都变得沉稳了起来。赤苇看着他振翅,月光带着夜风,像水波似的从他的羽毛表面浅浅流过,吹起微波。

木兔找到的好地方是一片藏在树林里面的湖。面积很小,木兔只需要十点多分钟就能绕着跑一圈。但周围的树紧紧挨着,就算在晚上也能看清靠岸湖底的样子,水和湖面的星光一样清澈。

赤苇和木兔在湖边站了一会儿,就有冲动想要更近距离的触碰这片水域。他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开始脱鞋。

“欸,”木兔疑惑,“是要游泳吗?可是我不会啊!”

“只是想要碰一下水而已。”赤苇坐下,把腿伸进湖中。脚底能够踩到青苔,滑滑的,又有点痒,“木兔先生也来试一下?”

木兔于是也有样学样的坐在赤苇旁边。

赤苇抬头看天。月亮隐起来了,星星则变得更亮。在城市里的时候完全看不到这种星空,赤苇不知不觉就入了迷。

木兔虽然一直也都很安静,但他其实完全不觉得夜空好看。他小的时候每年都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和家人们一起去郊区居住,对于野外的生活也非常熟悉。可是赤苇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这里,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但这次赤苇沉默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靠在他身上的人:“赤苇?”

没有回应。

木兔低头一看:睡着了!

他硬着头皮又等了一会儿。赤苇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时间才凌晨一点……木兔抬头看了一眼星星,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坐不住了。

“抱歉赤苇。”木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垫在地上,然后把赤苇给抱过去。总不能让他就这样在水里泡着。要是睡迷糊了一不小心翻进去淹死,木兔可能会找人来把这个湖给抽干。

处理完之后赤苇还在睡。木兔在旁边活动脖子。看来还自己得先玩一会儿了,一个小时后再来看他吧。

木兔小心翼翼的飞走了。但还没到一个小时,他就又绕了回来:没有赤苇在身边一点都不好玩!

但猫头鹰意想不到的是,湖边空无一人。赤苇和他的外套一起不见了。

怎么会?!

木兔绕着湖边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然后他拿出手机给赤苇打电话,但一直显示无信号。明明在屋里的时候还能上网,怎么到森林里连信号都没了?到这一步木兔开始稍感慌张,开始飞起来检查周围的树林。空中因为没有树木影响能打电话了,赤苇那边却一直显示未在服务区内。

那么他肯定还在森林里,就是不知道是跑丢了还是在回去的路上。要是回去了就不用担心,要是丢在森林里了——

木兔决定先检查一下由湖往外五公里的范围。

赤苇其实并不是自己醒来的。

“喂!你是谁,怎么在这睡!”有人在推他,还一边大声喊着。赤苇张开眼就看到前面一张大脸,吓了一跳。

“醒了就赶快起来。”那人松开了摇晃他的手,“你叫什么,哪儿来的?我没见过你。”

没有翅膀也没有尾巴。赤苇看着他,心中萌生了一个猜想。

“我叫赤苇京治,是从A市来旅游的。”他站起身来,“你是人类?”对面比他还要矮很多,可能是人类,也可能是某种其他小型哺乳动物。

“我肯定是人类啊。我叫小见春树,”对面拉着他就要往森林里走,“A市是哪个方向的?我怎么没听说过,新部落吗?”

真的是人类!

赤苇瞪大了眼,一时反应不过来。小见带着他直接踩进灌木丛里:“你怎么一个人睡在湖边,是流浪过来的吗?说实话,你身上已经有股味道了,走了很远吧。等天亮了我再带你过来洗澡,现在先回我们那边。”

“回哪里?”赤苇走的跌跌撞撞,完全不适应在这种环境下走路。

“带你回我们部落居住的地方。”小见又拐了一个弯。他们摸黑走着,赤苇根本记不住路线:“可是、我是和别人一起来的!”

“还有其他人在湖边?”小见停了下来,“我刚刚每看到啊。”

“是一只猫头鹰。他可能飞走了,但他一定会来找我的。”赤苇尽力解释,“而且我身上也不是臭味,是那只猫头鹰的味道。”

“猫头鹰?”小见皱眉,“你把那种鸟喊成‘别人’?”

“不是普通的猫头鹰,是猫头鹰族的人。”

小见的眉头越州越紧,听完最后一句话后一扯赤苇,转身继续前进:“真可怜。等会儿我再跟你说,先过来吧。”

“但是我一定要等他。”赤苇重申自己的要求,但并不打算停下脚步。要是在这个不知道何处的地方停下,自己肯定会彻底迷路然后死掉。而且这可是一名人类——他除了动物园,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其他人类。

小见没有再回应他,只是加快了步伐。

赤苇估计他们走了有半个小时左右,中途还淌过了一条小河。最后钻出林子的时候,赤苇看见了一片小小的树屋。

小屋都建造在树上,用植物做了掩饰,非常隐蔽。前方还有一个小空地,上面放了一些赤苇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其他人已经睡着了,今晚是我负责守夜和巡逻。”小见在空地上坐下,朝赤苇招手,“这里比较安全。现在我们能聊了。”

赤苇坐下,观察了一下四周。

“所以,你是被那个猫头鹰族养着的宠物?”小见问他。

赤苇点头:“我本来生活在动物园里面,逃出来之后变成了他的宠物。”

“看出来了。”小见顺手捡起地上的工具,开始将一块东西磨成粉,“你连在森林里面走路都不会。你的主人待你好吗?”

“很好。”赤苇毫不犹豫回答。

“他有可能是为了吃你所以才养着的。”

“不,我有很多理由相信不是。”赤苇顿了一下,“你们的状况呢?只有这么一点人的话,在野外是活不下去的吧。”

“我们部落确实只有这么几个人。但其他方向还有很多其他部落。”小见回答,“而且,人类根本没有那些家伙们说的那样脆弱。就算只有我一个人类,也能独自面对荒野。”他跟赤苇对视,眼珠子在夜色中反射着星星微弱的光。

“不管怎么样,你从动物园里面逃出来了。”小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是想躲开那些人吧?我们可以收留你。”

赤苇沉默了。

他最开始的想法的确是在森林中活下去,能够找到同伴自然是最好的。但和木兔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之后他却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还要继续自己原来的那个想法吗?留下来,跟同伴们一起生活。或者是回到木兔身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宠物证明能不能办下来。可能自己永远都会是黑户,生病了也只能去私人诊所,出门稍久一点就要担心被别人闻出来身份,只能日复一日的待在木兔的家里,就算去看比赛也只能带着帽子挡住脸……而且现在他所经营的SNS账号也有着危险性,舆论随时可能因为他的身份而将他撕碎。木兔的羽翼很大,可那种情况下他该怎么护住他?

“……我要回去。”赤苇说。

小见仍旧紧盯着他。

“我要回去。”赤苇重复了一遍,站起身,“请告诉我怎么走回那个湖边。”

“你一个人呆在那很危险。”小见没有再阻拦他,“等天亮了再走吧。我会带你过去的。”

“我想尽快回去。他可能在找我。”

小见叹了一口气:“他也可能并没有在找你。但你说自己的主人是猫头鹰的话,他应该会飞吧。你爬到高一点的树上去就行了,他能看到的。”

赤苇看了一眼小见指的方向,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些树屋。

“反悔了的话,也可以再来我们这里。”小见耸了耸肩。

“谢谢。”赤苇转身离开,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赤苇不擅长爬树。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到达四五米高的地方。但到了这个高度已经可以借助树枝来向上了,于是他又挣扎着往上攀了一点。

夜风刮过脸颊。他抱着树干打了一个寒颤。刚刚已经检查过了,手机没有信号,如果木兔真的没有在找他的话,那他还得从这个地方下去……还是呆到天亮吧。他看着前方层层叠叠的树叶,夜空被完全遮挡不见。

“赤苇!”

是木兔的声音!

赤苇听到沙沙声后面的呼唤,从远及近,一声又一声:“赤苇!”

“是我,木兔先——”

木兔撞进了树冠层里,哗啦啦一声巨响,似乎还断了一根树枝:“赤苇!”但他的速度仍旧很快,飞扑到了人类所在的那棵树旁边,头顶身上翅膀上全是树叶。

木兔把他从树上接下来,紧紧抱在怀里:“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木兔先生。”赤苇也搂住他的脑袋,“我们快回去吧。”他想要跟木兔说很多。

回到小屋之后天还没亮。

“我遇到了野生的人类。”赤苇在木兔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的时候告诉他,“他们就在这片森林里生活。”

木兔停下动作,抬头看他:“什么意思,你想……你想要、”

“我不会离开你。”赤苇立刻打断他的话,握住木兔的手,“但是,我可以假装自己是野生人类,而不是从动物园里面逃出来的。”

木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这样的话我的身份就和动物园没有关系了。”赤苇主动伸手,再次抱住了他。

木兔将脸侧过来,埋进赤苇的发里:“对不起赤苇,对不起……”

“没关系的,木兔先生。我们距离证明的成功又近了一步。”

第二天木兔给黑尾讲了他们的想法。赤苇的身份也被改成了“木兔于半年前旅游时捡到的受伤野生动物”。“他说这个理由确实很好。”木兔拿着手机跟赤苇说。

“那真是太好了。”

前两天过得过于惊心动魄,赤苇这几天都不太想出门,除了固定的早晚飞行之外,就只有在飞行结束之后的短暂散步。剩下时间基本都是在巢里玩手机。

“研磨告诉我,要准备发最后一期视频了。”早上的时候木兔跟他凑在一起,赤苇告诉他,“他希望你这边也能稍晚一点公开。”

“需要我怎么公开呢?”木兔问,拿翅膀戳赤苇。

“在我的短视频下面评论一下就好了。”赤苇脖子被他弄的痒痒的,整个人往下锁,被木兔一把抓住抱进怀里一通乱吸:“好。”

研磨的最后一期视频确实效果惊人。第二天赤苇醒来的时候就被木兔拉着一起看趋势:他正排在第十八名。话题热度还有增无减。所有人都很惊讶赤苇的身份,也人在下面问“人类私人饲养符合法律吗?”

“我能开始公开了吗!”木兔似乎已经急切的想要参与进去了。

“再等半天吧。”赤苇看着自己手机,“我要发的视频还没剪好。”

木兔于是开始催促他,势有赤苇不发视频自己不罢休的感觉。

人类最后发出去的还是一个风景视频。点开来就是黄昏灿烂,云像流金一般绵延,拍摄的人在它们下方飞过,镜头转换到下面的森林,绿意被染上金红;再抬头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朝阳,方向也变成了朝着东方,风声温柔,有一双巨大的羽翼在镜头的边缘偶尔出现,每次扇动都带着拍摄者飞向更高更远。

“拍的好好。”木兔口头评论。

“别写这个。”赤苇紧急抢过他手机,“你得点明我们的关系!”

于是该视频热评第一变成了:“我家Aka拍的!是不是超好看!”

赤苇当时正在做饭,出来看到这个之后深吸一口气,让木兔赶快把手机关机。

于是黑尾的电话就只有打到赤苇这边来。

“嗯,你们先别着急。”黑尾看着网页,“有情况的话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注意别让木兔乱说话就行。我问了证明的情况,已经提交上去了,现在还没审批,但估计快了,就在这几天。”

赤苇挂断电话,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

旁边的木兔看起来则是对这种强烈的舆论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转头问赤苇:“太阳要出来了,我们出去吗?”

人类点头。

事情进展非常顺利。木兔的手机有一周时间都处在被封锁的状态,等他再次能够使用SNS的时候黑尾已经拿到赤苇的证明了。“祝贺你们。”他给赤苇打电话,木兔在背景里的大叫声非常明显。

“谢谢你。”赤苇回答,“还有研磨。谢谢你们。”

“回来了记得请我们吃饭。”黑尾笑。

“我们很快就要回来了。”赤苇也微微笑了,“木兔先生已经收拾好行李了,明天就能到家。”

这是他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天。窗外是刚刚西斜的夕阳。

“今天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吧。”木兔提议,“我好激动啊!感觉能够一口气飞过整个世界。”

“可以啊,但还是要小心。晚上还要开车。”赤苇跟着他走出门。

这次飞行的确是路程最远的一次。木兔从夕阳初下飞到万缕红霞,连这片看起来无边无际的森林都在他们身下显出了尽头。

“森林终止了。”赤苇说。

木兔也停下来。他们落在了柔软的草地上。仍旧是绿色,却少了很多的深沉。前方的山起伏,连它们的弧度都是温柔。

这里就是远方。没有玻璃阻碍,没有许多动物拥挤,不需要昼夜轮换工作。

赤苇从山坡的顶端往下奔跑。身后的木兔则展开了翅膀,从他头顶掠过,猛地冲到前方去。

“我们居住在一条很大的河流旁,水草丰腴,有鱼和路过的羊。相邻的村子也需要走上很远,而我第一次见到我的丈夫,就是在翻越了那座山之后。他的村落紧挨森林,我在里面看见了汩汩涌流的泉水……”

赤苇京治,出生和成长在动物园里面的人类,从来没有见到过森林,从来没有见到过泉水,从来没有翻越过一座山,为了见一个人。

他冲下了这片山坡,借着势头继续奔跑,开始登上前方的山丘。

赤苇京治,出生和成长在动物园里面的人类。他现在见过广袤到似乎无垠的森林,见到过和星光一样清澈的湖水,在黑夜里走过了数不清的路,为了见一个人。

在翻越了那座山丘之后,赤苇京治回头。他看见的是前方绵延不绝的深绿。树木彼此紧紧相依,沉默地注视着那一个站在风中的弱小人类。

而那个人类的目光却投向了远方的天边——他要见的那个人正向着这边赶来,宽大的羽翼破开傍晚的天,深蓝夜幕在他的翅后被引领而来。


————

Free talk:

写完啦,感谢所有评论转赞,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你们。

虽然尽力了但没有写出来很符合原著的两人,十分抱歉,会在接下来更加努力。

明天还会继续更新新的兔赤。

原本的想法是会在本文和第二篇文完结后出个人本,字数初定为12w,包含两篇在网络上公开的正文和各自未公开的番外,价格估计20元/本能够拿下。但由于字数和时间都没有把握好所以计划有变,可能会延长期限和增加收录内容。

现在先做一下问调,如果有想要购买的请在评论中回复,或者有建议也请告诉我啦、

再次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人!

who cooks for you?

【猛禽限定| 17:00】久病成医

这世上尽是一些不解风情之人

by 黑啤


好了我终于来发我自己写的玩意儿了……对不起写的很赶。三次元太忙了。有机会的话想要把这个故事展开好好讲讲~~!这是非典型兔赤,我很好奇大家的感想!谢谢各位的厚爱,春节快乐,情人节快乐!

上一棒 疼痛体验 by 海盐可颂 老师

下一棒 求同存异 by Mona 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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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尽是一些不解风情之人

赤苇京治坐在连接里屋和庭院的木质外廊上出神,院子里的向日葵和各色野花野草在北海道的蓝天白云下肆意生长,赋予这栋老房子生机勃勃的姿态。赤苇身边老旧的电风扇缓慢的摇头,发出嗡嗡的噪音。他端起小...

这世上尽是一些不解风情之人

by 黑啤


好了我终于来发我自己写的玩意儿了……对不起写的很赶。三次元太忙了。有机会的话想要把这个故事展开好好讲讲~~!这是非典型兔赤,我很好奇大家的感想!谢谢各位的厚爱,春节快乐,情人节快乐!

上一棒 疼痛体验 by 海盐可颂 老师

下一棒 求同存异 by Mona 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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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尽是一些不解风情之人

赤苇京治坐在连接里屋和庭院的木质外廊上出神,院子里的向日葵和各色野花野草在北海道的蓝天白云下肆意生长,赋予这栋老房子生机勃勃的姿态。赤苇身边老旧的电风扇缓慢的摇头,发出嗡嗡的噪音。他端起小小的瓷杯,一口喝掉了里面的茶汤。茶里夹杂着一股酒的味道,让他皱起眉头。他用一根手指把黑色的领带拉松,踢掉了同色的皮鞋和袜子,对着院子伸出双腿,让脚尖到半截小腿都照在阳光下。他仰头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赤苇在凉丝丝的木质外廊上发了一会儿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光脚踩在了外廊下方的泥地上。他坐的地方离地面就只有这点儿距离吗?

赤苇想起来了。他在某个夏天曾经和谁一起坐在同样的地方,望着院子里的花草以及天空出神,那时候他和现在同样的姿势坐着,两条腿却踩不到地上,悬在空中。他朝院子里抬腿,脚尖指着远处的白云,离开阴影暴露在了太阳下,烫的他赶紧缩回来。但是他又很喜欢阳光洒在脚指头上那层金色,暖洋洋的,虽然热得很。于是他就在外廊上来回晃着双腿,直到阳光的角度偏移,再怎么超前伸腿也接触不到太阳为止,他就像个贪恋光明但又畏惧紫外线的吸血鬼——赤苇当然不是吸血鬼,他是百分之百的人类,只是怕热,仅此而已。这时候,坐在旁边的人,他的奶奶,就会给他递过来一小碗凉茶,而她自己则用小瓷杯斟了一些用井水冰好的清酒。那时候电风扇还没那么老旧,摇头的时候并不会发出很响的嗡嗡声,吹来清凉的风。

啊,是的。赤苇回忆起来了,他曾经在这里,在奶奶家,呆过了一整个无忧无虑的暑假。从小到大,和奶奶相处映像稍微还算深刻的部分也就是那个暑假了吧。之后由于距离等因素,他几乎没怎么再见过奶奶。

而今天,他是回来参加奶奶的葬礼的。

葬礼举办的地方位于北海道乡下的老宅,一栋带有小庭院的传统和式木屋。这是奶奶多年来寡居的地方,也是赤苇小时候唯一一次离开东京过暑假时呆过的地方。他已经忘记父母把他送去北海道过暑假的契机了,估计连他的父母也不记得了吧!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记得很清楚,本来百般不愿意离开东京和父母亲的他,北海道清凉爽快的空气让怕热的他雀跃不已,从此再也不讨厌夏天,就算回到了东京之后必须面对闷热的夏天,那股燥热的心情也再也没有了。

灵堂就设置在客厅里,这样就有足够的空间容纳做法的和尚和来吊唁的亲人们。在葬礼上,他听到人们小声的议论,说奶奶是在睡梦中过世的,是寿终正寝,是喜丧。赤苇老实的和父母坐在灵堂里,灵堂前的大师傅在低声的念诵着经文,奶奶的照片摆在佛龛前,几支蜡烛在燃烧。一切的一切本该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在家人朋友的簇拥下庄严静谧的去往三途川的样子——可葬礼上的音乐居然是激烈的说唱系,还是这几年大红大紫的现代音乐剧《汉密尔顿》里的插曲,《决斗十则》,极富节奏感,连本该安静燃烧的烛火仿佛都在跟着节奏跳动,师傅们在灵堂前念经的声音也像是配合rap里男主角汉密尔顿和博尔第一次作为调解人在念决斗的法则的伴唱。《决斗十则》放完之后又接着放了两首《汉密尔顿》里的歌曲,同样是rap,内容依旧是决斗十则,不过这两首是男主角的儿子为了父亲的名誉和别人决斗,以及主角本人接受宿敌发来的决斗……一时间灵堂里充满了女高音的哭腔,男人后悔的独白,还有枪响——搞得赤苇觉得奶奶根本不是去三途川,而是漂洋过海去美国的新泽西,要在那里拔出枪来和这个无聊的世界决斗一样。赤苇用眼神环视了一圈参加葬礼的宾客们,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怪怪的,大概是那种尴尬混合着“果然如此”的释然吧。赤苇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的大脑跟着歌词漫无目的的游荡,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开了,或者上法庭,偏要用这种落后几百年的方式解决呢?一边意识到世界很大,可以容下你无数讨厌的人,但一边又无法忍受讨厌的人的存在,这大概就是人类吧,矛盾死了。

在葬礼上播放流行歌曲,还是节奏如此强烈的流行乐曲,是奶奶自己的愿望。家人在整理她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她列的一张清单,上面写着她喜欢的歌曲,还专门写了希望能在自己的葬礼上放。对此,赤苇的家人们都不是很意外。在赤苇的印象中,奶奶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有点奇怪的老太太。外表上中规中矩,喜欢的发型,衣服以及食物甚至有些守旧,可却时不时会有一些让人无语凝噎的举动或者爱好,大概在暮年的时候喜欢上唱rap就是其中之一吧?

葬礼之后赤苇一个人绕到后院里,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在这里度过的那个夏天,他没少坐在外廊上盯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发呆。因为这个地方很凉快,风景也很不错。院子里栽着向日葵,栅栏上爬着牵牛花,还有各种颜色的野花。院子之外就是原野,背后的天空也是没有尽头的蓝色,飘着大朵的白云,慢悠悠的浮动。那时候奶奶也会时不时坐在他旁边,也不怎么聊天,开着电扇吹着。说实话,北海道的夏天几乎用到电扇,尤其是他们还坐在阴影里。可奶奶就是个在不热的夏天坚持用电扇的人,她说这样会显得很有夏天的感觉。赤苇倒是不在意,原野上的风通过电扇的整理规矩了许多,很温柔。她还毫不避讳的给赤苇倒茶(赤苇在东京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喝过茶,年龄太小,父母怕他喝完了睡不着),自己在一旁满足的喝酒。然而到了晚上,年幼的赤苇的确受到了茶的影响而睡不着觉,大半夜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旁边的电子钟显示着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乡下的黑夜自然光线很少,星光和月光就足够亮,能勉强辨清外面的轮廓。赤苇记得自己在一个夜晚听到了说话声,是奶奶和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两人似乎在聊什么好笑的话题。他们也没有特别刻意的压低声线,还时不时传来碰杯的声音。赤苇记得自己从床上爬起来,透过窗户往下看,他勉强看到奶奶和另一个人坐在后院的走廊上,他能看到两人伸到走廊外面的腿,但是身体却被屋檐遮住了。

第二天赤苇问起奶奶昨晚上是跟谁在聊天,是邻居吗?奶奶只是略微有些吃惊,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说,没错,是邻居吧!之后赤苇就不太记得了,依稀知道奶奶有时候会和这个神秘的“邻居”在晚上聊聊天什么的。

老旧的电扇突然“咔哒”一下卡住了,也不摇头了。老电扇结束了它的使命,赤苇的回忆也到此结束。赤苇从外廊上站起来光脚踱回屋里,经过奶奶的房间时他停下了脚步,阴凉的气息从门缝里流出来,缠着他赤裸的脚踝,冰冰凉凉的非常舒服。就算是北海道清爽的夏日,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也会觉得很热。于是赤苇拉开了门,奶奶的房间几十年如一日,跟赤苇印象中几乎一样,整齐的被褥,床头柜,梳妆台,还有一台十九寸的黑白电视机。

“打扰了……奶奶。”赤苇在门口双手合十,说完遍走了进去。房间里气温似乎比外面低上一些,赤苇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舒服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起来在东京收到的消息说,奶奶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去世的。他用手掌撑着榻榻米,清凉的感觉顺着他的手心传递到四肢百骸,很像以前深夜坐在外廊上看星星月亮的时候的感觉。赤苇突然回忆起年幼的自己在白天喝多了茶水,的确有半夜睡不着起来去外面坐着的时候,那时候总有人陪着他一起,不过他记忆模糊,不太记得到底是谁了。可随便推理一下也能知道,不是奶奶就是那位“邻居”了吧。说起邻居……今天在葬礼上的确有见到和奶奶走的近的几位邻居,都是跟奶奶差不多年纪的人。赤苇努力回忆起来当年深夜两三点来找奶奶聊天的那个人,很有活力的声音,虽然不太记得长相和身材,但应该是个年轻人。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那个人现在最多是个中年人。大概是这些老年邻居里什么人的后辈吧,可能时间上来不及,没空来参加葬礼。赤苇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对这样一个奇怪的邻居感兴趣……大概是对方比自己还要了解奶奶?

赤苇撇撇嘴,想要爬起来,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黑白电视机下面的录像机。

“啊,旧时代的遗骸……”赤苇靠近,怀念的摸了摸录像机以及旁边的一叠录像带。录像机上没有一点灰尘,似乎是最近还被使用过。赤苇记得自己小时候还帮家里大人用录像带录过电视节目呢。不过没多久就被VCD,然后是DVD取代,到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了。赤苇拿起最上面的一盘录像带,上面写着《午夜凶铃》,然后又被划掉了。赤苇好奇起来,奶奶的人生最后在看这一盘吗?他把录像带塞进了录像机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放呢。

录像带开始放了。黑白电视机上出现了雪花一样的干扰画面,发出电磁干扰的“滋滋”声,赤苇有些失望,以为录像带里什么也没有,或者损坏了。结果画面突然清晰起来,是一栋和式的老宅。赤苇眯起眼睛,这栋老宅为什么这么熟悉……咦,等下,这不是自己所在的屋子吗?接着屏幕闪动,画面变成了后院,就是自己刚刚盯着发呆的后院没错,连背景的原野和小山丘都一模一样。不过,电视机里的后院里多了一口井。赤苇吞了一口唾沫,戏谑的自言自语,“下一刻该不是贞子从里面爬出了吧,哈哈哈……”赤苇的笑容僵硬了,因为真的有一只胳膊从井里伸了出来,然后是脑袋,然后是身体……不过这只“贞子”和《午夜凶铃》里的著名女鬼有点不太一样,大概是因为胳膊和身体都比贞子壮实的多,头发也是浅色的,只能勉强遮住脸。虽然穿着和贞子同款的白色长袍,但赤苇很确定,对方应该不是女性……然后赤苇盯着电视机里那个人型以别扭的、和贞子如出一辙的方式移动到屏幕前……

赤苇屏住了呼吸,浑身僵硬,汗毛直立。几分钟前还能感受到夏天的热度在此时烟消云散。

这只是录像带,录像带而已。赤苇暗自调整自己的呼吸,拼命维持冷静。理智上他知道这只是一部恐怖片,里面那个壮硕型贞子也不可能真的从电视机里爬出来,还极有可能是《午夜凶铃》的恶搞版,因为他奶奶就是一个会收集这种奇怪片子的人,可他却本能的感到害怕,手脚发软。

“啊、”十九吋的黑白屏幕里传出了声音。是这个壮硕贞子的声音。接着,壮硕贞子的脸贴上了屏幕,浅色的头发里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赤苇。赤苇此时已经僵硬到忘记了呼吸,像一只被猛禽盯上的猎物。

再然后,一只苍白的胳膊从电视屏幕里伸了出来,再然后是脑袋,身体……

赤苇说不出话来,头皮发麻,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往后退,碰的一声撞到了背后的墙。

下一秒,“贞子”在电视机面前消失了。赤苇眨了眨眼睛,稍微松了一口气,刚才的那一切果然都是幻——

“赤苇,你长大啦?”耳边猝不及防的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赤苇迅速转头,“贞子”就在他脸颊旁边,自己的鼻尖都能戳到对方白色的头发……

然后赤苇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哎?赤苇?赤苇?”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所谓久病成医啊,可不是说真的能当医生吧!那这么看来一直病恹恹的人不就有可能是最著名的医生吗!”啊,是那个邻居的声音。

“话不能这么说啊。比如我关节疼的时候,那就是要下雨了,比天气预报还准。”啊,是奶奶的声音。

“诶~~~这和久病成医没有关系吧!奶奶您这是天气预报呀!”

赤苇发现自己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啊,对啊。他想起来了。在自己睡不着的夜晚,时不时会听到奶奶和邻居在那边一边碰杯,一边说一些小孩子无法理解的话题,像是老爷爷老奶奶之间才会聊的内容。

赤苇记得偷偷摸摸的下了楼,看到奶奶和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两人有说有笑。

“哎呀,不好意思,吵醒京治了吗?”奶奶回过头来看着他。

“哇,这是您的孙子吗?”那个男人也回过头来——浅色的头发,浅色的眼睛,盯着他的样子像是猎鹰看到了猎物一般犀利。

“怎么了,京治睡不着吗?”奶奶招手让他过去,他就老实的过去,坐在奶奶身边。赤苇点点头,心想大概是喝多了茶,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好奇的盯着旁边的邻居。

“啊,居然是这么小的孩子,难怪奶奶最近都没怎么主动找我聊天了!”邻居有些不满的说道。

“多一个人陪着木兔聊天,难道不好吗?小孩子可有意思了。说不定聊过之后木兔你也会想变回小孩子呢!这样就能顺利成佛了。”奶奶回答。

“啊,谁知道呢?小孩子大半夜不睡觉真的没问题吗?”邻居问奶奶。

“没事的,反正这也只是一个梦,对不对,京治?”

 

然后赤苇醒了过来,自己依旧在奶奶的房间里,额头上都是冷汗,背上也粘了一层。电视还开着,画面上依旧是老宅的后院和井。他迅速爬起来,警惕的看着四周,确定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想,自己刚才大概是不小心睡着了,真的是在做梦。贞子怎么可能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嘛……

外面天已经黑了,他掏出手机,他父母似乎找不到他,给他发了条短信,大意以为他上哪里闲逛去了,就自顾自的和客人们去外面吃饭了。赤苇叹了口气,给父母回了信息。关掉电视,离开了奶奶的房间。他回想着自己的梦境,那个壮硕的贞子的声音,倒是和回忆里和奶奶聊天的邻居一模一样。赤苇回到后院,穿回袜子和鞋,也打算出去吃点东西。

晚饭过后全家人打算在奶奶家过夜。赤苇睡回了他幼年时代的房间,父母以及别的亲戚们都睡在其他卧室或者客厅。

可能是因为白天莫名其妙的睡了一觉吧,赤苇半夜醒了过来。醒来看时间,啊,两点半。童年的回忆涌上心头。赤苇情不自禁的从窗户往下面看,结果他看到了什么人坐在外廊上,就跟他小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赤苇心里一惊,蹑手蹑脚的下楼,外廊上果然有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和那时候一模一样……这就是那位和奶奶聊天的邻居。

那位邻居转过头看着他,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男人有着浅色的头发, 锐利的眼睛,以及苍白的皮肤,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衣。赤苇又陡然想到了壮硕的贞子……

不是吧……我在做梦吗?赤苇狠狠的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力道很大,疼得他弯腰。而坐在外廊的“邻居”依旧在那里,还在对他招手,让他赶快过去。赤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过去了。

“赤苇~~赤苇不坐吗?”“邻居”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那里是以前奶奶常坐的地方。

“……你,你是贞子吗?”赤苇在离对方远一些的地方站定,压低声音问道。

“啊?不是啊!我是木兔。”“邻居”回答。

“木兔……”赤苇念着这个名字。好像记忆里的确有这个名字?

“那,请问木兔先生,您是住在附近的人吗?”赤苇再次问道。

“不是啦,我就住在这里。在奶奶搬进来之后,就住在这里了,和奶奶一起住了好久,好久。”木兔看着他回答,一脸的真诚。

“……”赤苇一时间不知道该得出什么结论。他大胆的盯着木兔,对方看上去就像是个来乡下度假的年轻帅哥,不像贞子,也不像别的什么东西。但是,木兔说自己在这里住了好久,好久……

“啊,下午那个的确是我哦,没想到把赤苇吓成那样……你跟奶奶完全不一样啊!”木兔自顾自的说道。“奶奶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她以为我是个迷路的不良少年呢。她说,‘半夜两点半不回家准没好事,你没听过这句话吗?快回家吧!’我当时还挺奇怪的……老年人半夜不睡觉起床乱走不也很奇怪吗……总之她看到我,一点儿都不害怕。”

木兔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像个普通人类。可是赤苇明白,木兔不是人。

“你……”赤苇现在反而冷静下来了,“你不是人类吧。是和贞子差不多的东西吗?诅咒什么的。为什么会从录像带里爬出来呢?”

“呃……我没看过《午夜凶铃》,不过大概吧。但我就是个普通无害的幽灵!没有什么诅咒他人的功能……一般人看不到我的。偶尔也有和我有缘分的人类能看到我……比如你的奶奶。从录像带里爬出来那是因为录像带不知道为什么,呆着觉得很舒服……可能这种现代产品比较适合我们幽灵吧?而且奶奶也说了,这样很方便保存。”木兔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了颠覆人类三观的话。

赤苇的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开始乱跑:幽灵能用“普通”这个词来形容的吗?

“还有你。你能看到我,说明我们有缘分。所以你注定是陪我聊天的!坐下来,我们来聊天嘛!”木兔又拍了拍身边的地板。这次赤苇相信木兔说自己是幽灵了。毕竟他亲眼看到木兔拍地板的时候手直接穿了过去……

赤苇思考片刻,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了。他想,只是陪幽灵聊天而已,大不了又是一场梦。

说起来,奶奶尚在人世的时候,自己都没怎么和她主动聊过天呢。不像这个自称幽灵的木兔,不是人都能和奶奶谈笑风生。

“木兔先生……为什么想聊天呢?”赤苇问道。

“因为寂寞和无聊。”木兔回答的很快。“但是又没人看的到我……”木兔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

“……那,没有别的幽灵可以聊天吗?”赤苇问道。木兔的表情实在是太生动了,让他看起来无限像个人类,赤苇突然觉得之前吓到昏厥的自己甚至有点可笑。

“呃……”木兔表情有些心虚。“赤苇啊,幽灵这种东西,大部分都是保持了死前的模样现世……所以,可怕的幽灵……有很多……我,我宁愿和看得到我的奶奶聊天……”木兔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缩了起来。

“啊,这样啊。所以你才那么频繁的去找奶奶聊天啊……”赤苇已经有一丝丝的同情面前这个幽灵了。他大概能明白奶奶为什么能毫无芥蒂的和一个幽灵聊天了。木兔这样的,一点也不可怕啊……甚至会有点烦人?

“啊,难怪没看过《午夜凶铃》。毕竟是恐怖片。会害怕的吧。”赤苇自言自语道。“幽灵害怕恐怖片……”赤苇重复了一遍,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人不也会害怕凶恶的同类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木兔为自己辩驳。

“是,是。”赤苇应付着,又想起小时候总是能听到碰杯和聊天的声音,所以木兔可以喝酒吗?他不是幽灵吗?赤苇又看了一眼木兔,对方的确是和他一样坐在外廊上的,看上去也不是半透明的。

“那个……木兔先生你以前跟奶奶聊天的时候,你们都会喝酒吗?”赤苇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哦那个啊,都是奶奶一个人在喝啦!”木兔回答,“她拿两个杯子,都倒酒,她说是敬我一杯,然后自己一个人喝。好狡猾!当然,我是幽灵啊,幽灵又没办法拿起东西,也没办法吃东西……”

赤苇用惊讶的眼神打量起木兔。木兔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然后整个身子突然穿过了木地板,只剩个脑袋在走廊上。“你看,我可以很简单的穿过物体,但我想要和你聊天,就尽量模仿人嘛。很简单的。”说完他又从地板里钻了出来,像个人类一样坐好。

“这样啊……”赤苇不知道如何回应。

之后木兔单方面的打开了话匣子。赤苇从木兔的话里听到了不少关于奶奶的事情,幽灵的事,以及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木兔讲的话也很有趣,光听他讲话,赤苇也觉得很愉快。从木兔的话里得知,他其实是大正末期的人,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之后在寂寞的在这个地方独自呆了好多年,直到能看到他的奶奶搬了进来,才结束了他寂寞的人生……

“啊,好开心啊。”木兔突然说道。“我还好担心奶奶成佛之后我就没人聊天了呢。还好你回来了。毕竟能看到我的人真的很少啊!奶奶成佛之后的这几天没人说话我都要寂寞死了!那种没人说话的日子我再也不想经历了!”

赤苇看着木兔的笑脸,心想自己其实明天就要回东京了。奶奶过世之后这个房子大概也会被处理了,那到时候木兔会怎样呢?

“木兔先生,我明天就要回东京了。”赤苇说道。“这栋房子大概也会卖给别人了。”

“哎?”木兔回答。

“不过东京的日子很无聊。周围的人也很无聊。”赤苇说道。“而且我还想多听听关于奶奶的事。所以,木兔先生跟我一起回去?木兔先生是可以离开这里的吧?不是地缚灵一类的吧?”

木兔的表情立刻亮了起来。“当然可以!你只要从老宅带一样东西走就可以了!”

赤苇:“不会是录像带吧……”

木兔:“没错!这样你如果想找我聊天就播放录像带就可以了!”

赤苇:……

END

extra

赤苇:说起来,木兔是因为什么原因无法成佛的呢?

木兔:大概是因为没有谈过恋爱就死了吧!很遗憾啊!

赤苇:……



逃窜

大地家的肉包子

【大菅】酿(補档)

-全文含小番外13K+

-大菅互相暗恋小心机

-请假装是521产物吧

-酿一壶青春年少的不羁轻狂,在十年后品味他发酵的沉香

-(2021/8/5)補档


虫鸣鸟叫的夏天,法国南部。一方被翠绿青草簇拥着的湛蓝水池旁驻足着两个身材精实的男人。一个较高大结实的半倚著白色小轿车半开着的门,深黑的发丝随着微风的轻抚贴在线条硬朗的脸庞上。他身旁发色较浅的男人手中抓着被色笔圈画得乱七八糟的住宿数据,伸手指着池塘旁边一栋好似活生生从童话故事里头建出来的建筑物。


「大地,你看像吗?」菅原拿着手中彩色折页,微微歪着头在那座白墙蓝屋顶的大别墅和彩页中来回扫视,温棕色的眼像见到甚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全文含小番外13K+

-大菅互相暗恋小心机

-请假装是521产物吧

-酿一壶青春年少的不羁轻狂,在十年后品味他发酵的沉香

-(2021/8/5)補档



虫鸣鸟叫的夏天,法国南部。一方被翠绿青草簇拥着的湛蓝水池旁驻足着两个身材精实的男人。一个较高大结实的半倚著白色小轿车半开着的门,深黑的发丝随着微风的轻抚贴在线条硬朗的脸庞上。他身旁发色较浅的男人手中抓着被色笔圈画得乱七八糟的住宿数据,伸手指着池塘旁边一栋好似活生生从童话故事里头建出来的建筑物。


「大地,你看像吗?」菅原拿着手中彩色折页,微微歪着头在那座白墙蓝屋顶的大别墅和彩页中来回扫视,温棕色的眼像见到甚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在正中午猖獗的阳光下发光。


「应该就是这里了」泽村低头凑近菅原回复道,声音里那抹多年前那个穿着一号球衣的队长在球场上稳定军心的坚定仍未退。


菅原一直喜欢泽村给人的那种安心的感觉,无论是球场上还是教室中,他都是他能依靠的坚实后盾。尤其是当了警察后的大地,眉眼中语气里都透着沉稳,让菅原沉溺。


菅原努力地要自己忽略大地的气息呼在自己耳廓时心里闪过的各种画面,他努力不去想他们两个一直从高中三年级延续到现在的那股若有似无的暧到底算甚么,他不去评估自己告白与不告白的利与弊。


自高中以来他一直在大地身边,在队上,他们是队友,是互相扶持的队长与副队长,在班上,他们是前后桌,是会互相教数学和英文的好同学,在校外,他们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旭曾不止一次地暗示说他们可以是更多,但菅原总是一笑而过,像冬天的雪飘落那样,转眼间就消暱于漫山遍野的温柔中。


那是一条他还没有把握跨过的线。


泽村根本不知道是不是这儿,他的眼里只有菅原头上两搓晃啊晃的呆毛,折页一个眼神也没得到


泽村终究还是不舍地将视线偏移那个毛茸茸的脑袋,看了眼建筑,确认是目送两人这次旅行的住宿点后才任由菅原独自走向一旁的小木屋登记入住。泽村自己将两人的行李搬下小轿车容量不大的后备箱,转身一手一件轻松提起,跟上已经蹦跳走向民宿柜台的灰发少年。


小木屋里头坐着一个挺着大大啤酒肚的金发中年男人,他正在桌上翘着脚,一手拿着一瓶可乐,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情绪激动地对着他前方大大屏幕上的网球裁判咆哮。


泽村下意识地挡在菅原前面,伸手以食指指节敲了敲深褐色的木门。菅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微笑,心里头痒痒的。大地总是这么好,好的仿佛逼他缴出他所有的暗恋一般。


狡猾


魁武的男人转过头,绿色眼睛里头是毫不掩饰的困惑。菅原从大地背后探头,拿着彩页晃了晃。他坏心眼地微微垫脚,将下巴抵在泽村宽广的肩膀上,报复般轻轻呼出一口热气在泽村那已经覆了层薄汗的脖子上。他能感受到泽村背上的肌肉紧绷收缩。


泽村能感觉到背后那人的小动作,从高中就是这样,偶尔蹭蹭他,眨着大眼要拉他去吃地狱麻婆豆腐,呆毛一晃一晃的像猫爪子般挠在他心上。不知不觉间他反而习惯了这种若有似无的情愫,偶尔在休息时坐到他身边,等那个奶灰色的脑袋软软的靠上他的肩膀,偶尔在向坐在后桌的他传考卷时,手指伸得长一些,停留得久一点。不留痕迹地扫过对方因为长期托球留了点薄茧的手指。


泽村有点好笑自己,这么久以来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在菅原身边徘徊,满足自己自私的欲望,图得是什么他自己好似也没弄清楚。


那个魁梧的男人看了彩页一眼,明白的露出微笑,走向柜台摸出一把钥匙和一本泛黄的手帐本,让他们写下名字和车牌号码。


菅原操着他可爱的日式英文和老板磕磕绊绊对话着,一旁的泽村就管着行李,歪着头盯着少年眼角下的泪痣。


好像有那么一次合宿他趁菅原睡着时偷偷吻了他的泪痣道晚安来着。泽村忆起。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毕竟后来他又偷偷吻过好多细碎的隐处。耳朵尖,额头,眉心。全都染过他泽村大地最纯粹虔诚的少年情怀。


老板好像说了什么,菅转头看向泽村,黑发男人直勾勾的眼神就这么撞进一脸笑意的男子眼里。两人默契的红了脸,菅原又转过头,语气有点急促的说着什么,逗得老板哈哈大笑,挑眉的看向泽村,眼里满是兴味。


泽村无法控制地红了脸。菅原的笑脸可真美,他想。


两人道别了高大的男人,往那栋梦幻童话风的别墅走去,在门口脱下鞋换上室内拖,菅原迫不及待的推开门。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个童话故事风格的大客厅,挑高的天花板和漆成鹅黄色的墙上画了许多可爱的动物或童话情节。客厅被中间的大书柜分成两半。左边是一块空旷的空间,有一张台球桌和吃下午茶的白色雕花桌,旁边一排的台球竿按照长度被排列整齐,色彩鲜艳的撞球已经在绿色的台面上摆成整齐的三角型。客厅的右边是几个懒人沙发和皇宫贵族坐的贵妃椅。墙上以不规律的排序订着数个载满书的六角收纳格,一些戴着眼镜的可爱小动物木雕被摆放在四周,可以说是布置的相当精致了。


两人顺着角落的旋转楼梯爬上二楼,泽村提着行李跟在菅原后头,一抬头就是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少年周身的景象。一瞬间他又回到了那橘色的九米球场,仰着头看着他的二传顶着刺眼的光芒跳跃,毫不犹豫地把那黄蓝相间的球托向他。菅原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逆着光模糊的轮廓是泽村大地从青春年少到长大成人一直不曾放手的憧憬。


「怎么啦大地?」菅原听见泽村的脚步停下,回头好奇的问


「没什么」泽村摇摇头,修长的腿轻松迈着步,一下就来到菅原的下一阶。两人些微的身高差刚好被这一阶之差弥补了。泽村看着菅原因为他的靠近微微红了耳朵,心里有些小得意。「就是阳光很漂亮」


「嘛,看阳光也能看到失神,大地好逊。」菅原往上蹭了两阶,转头对大地吐了吐舌头后消失在楼梯尽头。


菅原在楼梯上来的转角按着自己的胸口,试图说服自己发烫的脸颊是刺眼的阳光惹的祸。他望向窗外,好逊的到底是谁啊?


「啊,有两间卧房,菅要哪间?」泽村绕过转角,看见靠着墙发呆的菅原,他放下两人的行李揉揉手臂一边问道。


菅原鼓着脸颊看着走廊两侧的大房间,房间大是大,漂亮是挺漂亮,但一人一间房比合宿还不如。他注意到泽村转动肩膀的动作,很自觉地凑过去,伸出手抓过对方小麦色的手臂,在上头按按揉揉。泽村习惯的像高中那样,伸出另一只手将对方头上那挫翘起的呆毛卷在粗粝的手指间摩挲。


「我都可以呦,看大地吧?我刚刚在你上来前看过了,一个是有很多娃娃的一个是有很多书的」菅原一边拉过对方因为提行李而压出红痕的手一边说。


「那我选书的吧?感觉菅会跟娃娃玩的很愉快」泽村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菅原圆圆的小鹿眼咕噜噜地转,像想到什么似的开心地笑了起来。「大地不要说这么像都市传说的话啦!」


两人放好行李后决定下楼简单煮点东西吃,菅原拿出他珍藏的麻婆豆腐地狱方便面,对一脸菜色的泽村咧嘴笑了笑。


「怎么啦大地~我只有这个味的呦!」菅原笑嘻嘻的说,这是他一个从高中延续下来的恶趣味,看着大地因为自己不得不去吃他不怎么碰的辣,一边哈气一边找水但下次还是会禁不住他的哀求再陪他吃辣。他也觉得挺奇怪的,怎么大地被他折磨了这么多年,一点耐受力都没有培养出来,怎么吃怎么样都会流汗哈气狼狈的让他好喜欢。


「唉,我也只有这个味的」泽村打开行李箱,菅原一个探头被一包包红通通的方便面吓呆了。


「大地你不是不吃辣吗?」菅原眨眨眼,伸手像是要确认真假般抚过那一包包方便面


「打包时光想着怕你忘了带,结果一般野菜味味噌味的忘了放了。」泽村尴尬的笑笑,当时他只顾着收拾菅原有可能忘记的东西,忘了把自己要吃的丢进行李。


「嘛,我也有带不辣的,刚刚是开玩笑的啦!」菅原背过身往自己的房间走,他怕一转身他那比吃辣的大地还要红的脸会暴露他所有的小心思。他拿出他特地塞在衣服间的味噌方便面,跟还在收拾房间的泽村招招手后下楼开火。


菅原一边煮着开水一边嘟着嘴沉思。从他邀请了大地跟他一起参加他抽到的欧洲一周游后他就知道这次旅行是他菅原孝支这辈子做过最棒也最糟糕的决定。能跟大地朝夕相处当然是幸福的,但要怎么在这期间维持他们微妙的暧昧平衡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想起刚刚在楼梯间的小插曲,菅原又红了脸,他压不下那瞬间心里那个「想抱抱大地」的冲动,他费尽心思地想离对方近一些,却又在发现对方不在意这么亲近时抽离,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也不想去探究和大地这种磁铁互相吸引排斥的双人舞还要持续多久。


菅原觉得自己快被搞糊涂了,一方面他觉得这段感情或许只有他自己在放大解释每一秒,或许过去泽村的每一个脸红每一个若有似无的挑逗都是无心的,单纯是敦厚的他不知所错,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多暧昧罢了。像这次法国旅行也是他抽到奖主动邀请的,不然平常虽然很常串门子,却也没见他约自己出去玩儿。


但另一方面他又无法自制的给自己的希望找了点借口,说泽村其实都懂,都明白,只是木讷的不懂表达又怕吓到他。而且警察的工作繁忙,看他这次请假和自己出来旅游,怕是有事先加班一大段时间才能请到一整个礼拜的假期。


菅原的思绪像他某年试图织给泽村的围巾打成了乱糟糟的结。他甩了甩头,决定出来旅行就别想那么多了。


反正他现在还在我身边,就够了。菅原想到,打开包装将面条一股脑地、泡进沸腾的热水。


「菅,我去问问老板他有没有什么食材」泽村站在门口穿鞋唤到,菅原转头,脸上是毫无破绽的笑容,他挥挥手道别,转过头来又是一脸潮红不知所措。


欸?怎么感觉自己像个贤慧的小媳妇似的?


「菅原孝支你这个笨蛋胆小鬼!」他挥舞着筷子咒骂自己。


泽村在小木屋里头比手画脚地和老板沟通着,好不容易买到一瓶牛奶一打蛋一篮水果还有一瓶红酒,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准备转身返回别墅。


「你喜欢他」老板用有浓厚法国口音的英文说到,泽村转身,有点讶异,反射性地点了头。


「两个傻子」老板爽朗大笑,拿起一旁木柜台上的冰啤酒吞了一大口,转身又钻进后面的房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菅原看着泽村困惑的回到别墅,头上呆毛随着他偏头的动作晃晃,泽村放下食材,安抚地朝菅原笑了笑。


「要吃蛋吗?」他举起手里的鸡蛋,挑眉问


「我来吧,大地去冲个澡吧?去外面走一趟都出了这么多汗」菅原拿过泽村手里的蛋和水果,顺手将牛奶冰进冰箱,一瓶不知道怎么来的红酒放在大理石流理台上。他伸出两只手指戳着他的队长的背把人赶去楼上洗澡。


「出来就可以吃面啰!洗太久面会泡烂喔!」菅一边叮咛着一边开火热锅,在等锅热的期间一边洗了一点葡萄。


啊,来法国不尝点葡萄酒好像说不过去?菅原一边喃喃念到一边思考等等要让泽村带他去找个超市买点必需品跟干粮。


「欸?我怎么...怎么又跟家庭主妇似的啊!?」唉声叹气的菅原一边拔着葡萄梗一边叹气。在油热的哔啵响时转身打蛋下锅。


刚冲完澡的泽村匆匆套上一件薄薄的ㄒ恤,白色的棉ㄒ贴在他仍透着微微水气的上身,将他担任警察后越发结实的肌肉线条赤裸裸地勾勒出来。他下楼,锐利的双眼敏锐地捕捉一个在灶台边哼着歌煎蛋的银发二传。他自觉地走到他旁边,在水槽边洗着那串半泡在水里的紫色果实。


「菅,想学翻蛋吗?不用锅铲的那种。」泽村突然开口,一手扶着平底锅一手拿着锅铲的菅原转头,一缎银白的发丝脱离耳朵尖,落到他暖棕色的眼睛前。


泽村在上衣侧边擦了擦手上的水,伸手将那撮头发重新塞回菅原耳后。对方的耳朵有点烫,大地干脆以被水降温过的手贴着他的耳朵让他冷却。


「好啊?」菅原眨眨眼,觉得泽村真可恶,撩得这么自然还不带眨眼的,他决心反击。


如果他要为这夏日的炙热背锅,他无论如何都要拉一个陪他在那无解螺旋里沈沦。


菅原脑袋一偏,泽村感觉到手里的温度面积扩展了,耳朵的主人将左半脸都埋进他的手掌,还有点故意地蹭了蹭。


这下子两个站在灶台前的人都红成虾了。


「蛋焦掉了啊!」菅原被焦味抓回神,手忙脚乱地将蛋铲出锅底,放在一旁雪白的高级瓷盘上,看起来好不寒酸。


「都怪大地害我分心!」他一边下第二颗蛋一边念「罚你教我翻蛋!」


泽村笑了笑,站到菅原身后。银发男人感觉到后方粘贴的温度,却被身前的灶台禁锢,僵硬的待在泽村和平底锅之间的窄窄距离。刚洗完澡的泽村身上有股好闻的薰衣草味,八成是用了浴室里头的一次性肥皂。


泽村恶劣的在菅原看不到的角度勾唇偷笑,对方都邀请自己「教导」他了,不好好地手把手教学怎么对得起人家一片真心诚意的求知呢? 他伸手,从后方扶上菅原握着锅子柄的手,菅的手腕一直都比他纤细,他轻松地用自己的手掌包覆了对方的手腕到掌根的部分。


菅原暗自庆幸面前没有任何能反射影像的平面,不然他这拙劣的演技和脸上不受控的潮红怕是要给泽村全看了去。他微微动了动被握住的手,皮肤和对方厚实的手掌摩擦,像是撒娇般的摩挲声很轻很轻,随着快到不可思议的心跳传进菅原的耳朵里。


泽村不甘示弱的凑上去,嘴靠在菅原的耳朵边。两人的身形毕竟还是相近的,为了看清楚锅子他往前靠近,直到他的前胸和腹部都粘贴菅原的的背。泽村自傲地发现自己清清楚楚的记得那背上的每一条肌肉在他每一个动作下的每一个反应。还穿着黑橘相间球衣的他揣着最热烈矛盾的暗恋,在那些他觉得太短的部活时间前后,偷偷用视线角落拓印着他的二传换衣服的风景。他记得他抬手时肩胛骨会微微突出,在那层薄薄肌肉下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他记得偶尔在更衣时聊天,菅原会不时地微微侧身吐槽他跟旭的老成,泽村还记得更衣室白的俗气的日灯光在对方锁骨上洒出精致光影的画面。


他那时就有了想要吻他的冲动,想要将半身赤裸的他拉进怀里,用自己的全部护着他,用唇轻轻膜拜他无瑕的脸蛋。


菅原感觉到自己正被身后的男人整个搂在怀里,两人的体型差距被紧密的距离放大,菅原的眼皮子软软垂下,看着和自己贴在一起的手臂,小麦色和白皙色的两只手在视觉上格外出彩。他一边控制自己不要因为泽村包围在他耳朵四周的呼吸反应过度,一边思考着泽村到底在当上警察后长了多少身体,怎么高中合宿时两人不小心相拥而眠都没有现在的浅浅拥抱来的拥挤。


「看好了」泽村发语,握紧了菅原的手。低音冲击了菅原的耳膜,他的肩膀反射性的抽了抽,像冬天被冰到脖子的小动物似的。泽村努力要自己忽略对方肩膀蹭着自己胸口的感觉,一边俐落的带着对方的手一个轻抛,半熟的蛋完美的在锅子上方翻了一圈,平稳的落在锅底继续煎熬。


「哇喔!」菅原的嘴围成一个O型,他兴冲冲的转头,正想赞叹几句时却被唇上擦过的触感带走了魂。


泽村没有想到菅原会突然转头,来不及后退给予对方一点活动空间的他,在怀里人儿转头的瞬间,收获了人生的初吻。


像夏天水果店里头被晒晕的葡萄,软软暖暖的,水润的甜味染上他略微干燥的唇,在浅浅的纹路里流转徘徊。


泽村像被电到一般的松开了手臂,菅原手忙脚乱地转回面对锅子里头因两人的分神再次往烧焦之路迈进的蛋,俐落的锅铲一伸,让他进旁边瓷盘陪他的乌黑伙伴去了。


菅原关了火,端着盘子不看泽村一眼落荒而逃,他觉得,要是再继续在那房间里头待上三十秒,他可能就会扑进泽村的怀里求亲亲求抱抱,即使只是意外,泽村的唇感觉真该死的诱人。他坐在小方桌前,双手捧着脸,知道要是自己是动画场景现在整张脸就该和桌上的两碗泡面一样的冒烟。


泽村在厨房里头待待站了一阵子才将葡萄捞出水,放在盘子里头带出厨房。他在菅原对面坐下,自然地将盘里卖相比较能看的一颗蛋夹到菅原满碗地狱火红的碗里头。


「快吃」泽村正常的说,声音平稳。谁知道他一脸正经的微笑下脑子里头已经转过百八十种偶像剧套路中各种他与菅的结局。菅真漂亮。泽村嘴上一边说着我开动了一边在脑海里走「菅被我吓跑我满世界追媳妇」的剧情线。


泽村不是很明白他和菅原的关系,有时候他会觉得两人好像能有些什么,但那股暧昧又会在短时间内褪色,变成直男哥们的革命情谊。他喜欢菅原,他只敢肯定这点,但菅原对他呢?他分辨不出那个眼下有泪痣的男孩在调皮耍赖时到底抱着是说什么想法,是好朋友间的捉弄还是带有爱恋的试探。他只能在一次次的欲望被勾起时故作镇定的回应,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菅原大概是喜欢他的。


泽村看着菅原埋头吸溜面条,头顶的呆毛跟发旋在他面前晃啊晃,他着魔般地伸手摸了摸,感觉到对方愣了一下后头沉得更低了。


「菅。」泽村突然感到不安,或许以前的情愫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不然对方这么尴尬地躲避他是为了什么?


「嗯...?」菅闷闷地出声,低头默默一口一口咬着面条,他实在不敢抬头,满脸通红的模样绝对会吓到他,他们之间的平衡已经摇摇欲坠,再来一个打击他这些年的所有努力可都要白费了。


「你...」讨厌我了吗?泽村想问,但他有点害怕答案。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勇敢的,以为担任了没落豪强的队长,每天在阴暗的巷弄里追在犯罪者后头的警察之后他就是无畏的。孰料他在阳光正盛的一个法国乡村,坐在他暗恋对象对面害怕那个他渴求许久的答案。


「嗯」菅原随口应声。


「看着我」泽村蹙眉,放下筷子双手抱胸,这么沈闷的回答可不像他认识的菅原,说实话,这么冷淡的菅原让他感到陌生,他像在地上攀着薄薄暧昧上爬的葡萄藤,怎么努力生长也够不到头顶上那促使他成长的那道光。他不喜欢这样,他想要再和他近一点,再亲密一点。


菅原被泽村不同的语气说得愣住了,他缓缓地抬头,对上对方锐利的眼神。菅原怕的就是这个,从初见面到现在都不变的眼神-不对,或许还变得更有魄力了。他怕他被看破,怕他在那双眼里看到鄙夷,恶心。


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一片真诚的关心担忧。


「你还好吗?」泽村看着菅原红的不正常的脸,担心的问。


「这个有点辣」菅原吐吐舌头哈气,笑脸盈盈地指着满碗通红的面条。


泽村点点头,转身去冰箱倒了杯牛奶递给菅原。


大地可真迟钝。菅原想到,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好险没被看出来,不过要是被看出来,就能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菅原矛盾着,小口小口啜饮着牛奶。


两个人安静吃完午饭,气氛有点尴尬,不过两人也没有试图开口补救什么。他们一直这么沉默的相安无事,像两檀笨拙的大酒坛子,酝酿着什么酒水,偶尔散发一点若有似无的气味也因彼此习惯而没引起太大波澜。


泽村在后院跑圈做他例行的体能训练。他着了一件背心和宽松运动束口长裤,伴着逐渐斜射的日光一边慢跑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定位。他知道自己不满足于现况,不满足于只能以教烹饪的胆小方式拥抱对方,不满足于不能在对方满脸通红时出借一个可以依靠的胸膛,不满足于死死压抑着自己的爱慕望着对方忽近忽远的轮廓在触手可及之处浮沈。他想要更多,想要当菅原主动撒娇的对象,想当他早上索吻的恋人,想当他晚上最后一个说晚安的枕边人。


他要前进。泽村停下脚步,看看手上的运动手环,离目标的三公里还差寥寥几十公尺,几个跨步就能达成。达成目标后其实生活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只是他会更强壮,更有毅力,变成更好的自己。他再度迈步,胸膛随着脚上动作和呼吸节奏上下起伏。


快到终点了。泽村想。


菅原一个人窝在宽敞客厅的懒人沙发里头,他抱着一旁摆设的抱枕,任凭自己精瘦的身体埋没在软软的浅褐色沙发布里头,他刷着手机,朋友圈里的内容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影山和日向在职业队的表现和交互还是和高中那般闹腾,东峰在东京做着设计,被提名了什么奖,年底也要飞来法国授奖的样子。在意大利钓鱼的西谷难得登上线,在昔日的成年人王牌动态墙上留下一连串的语气词和占据整个版面的赞美之词。田中和清水的婚后生活依然幸福美满,前几天还晒了两人一起去看后辈练习赛的手牵手照片。缘下依然是那个敦厚勤奋的老实人,没什么贴文就是乖乖给大家点赞偶尔怼怼二年级的单细胞组。一年级的那些就更令人放心了,山口还是那个温顺的翘着呆毛的后辈,不过整个人多了一股自信有能力的气场,月岛学业和球队兼顾,恶劣的性格有微微收敛,不过在赛场上还是常常因为面瘫的拦死对方被说自大高傲,虽然他本人把这个当成称赞就是了。


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原地踏步啊?菅原想到,大家感觉都已经走出了好久好久,剩他一人被自己不愿放手的光荣禁锢着。他还会想念他还是正二传的那段时间,能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一次一次在场上给他的主将托球,想念偶尔合宿他能够在半夜冷醒时蹭到对方旁边靠着睡的亲密,想念退下先发阵容后某队长每天纠结地关心他的表情。


可是现在他们好像没有那么好了,一个是幼儿园教师,一个是人民警察,各种生活层面上都没有交集。菅原修长的手指停留在谷地新发的一张当时他们还在乌野时的合照。他和泽村在画面的正中央席地而坐,他拿着排球正要递给泽村,旁边东峰正一脸慌乱的试图阻止在用头顶球差点撞到一起的田中和西谷,旁边的缘下挽着袖子正准备提起拳头。影山和日向凑在一起表情难得正经地说着什么,日向橘色的头发和站在后方给山口递水的月岛的球衣形成强烈对比。清水站在西谷左边的球车旁,目光看向镜头露出一个有些惊讶却又无比温柔的淡淡笑意。谷地不在镜头内,她是拿着相机捕捉这一刻青春的英雄。


菅原轻点两下图片,标准的爱心在画面中央出现,刚刚好和他手上的排球重合了,看起来就像他在把他的心捧给大地一样。


他会收吗?菅原想着,眼皮软软地半掩着。上半天的找路做饭整理行李让他有些疲倦了,他侧过身,决定纵容自己滑手机滑到睡着。

菅原睁开眼,身上传来的重量禁锢着他的动作,他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双大手抓着压在头顶。

「唔...」他视在线移,看清了压在他身上的男人。


「大地...」菅原慌乱的撇开眼


「我要吻你」泽村说到。不给菅原任何反应时间,他强硬地啃上菅原半开的唇。

菅原愣了一下后才抬头迎合,既然是梦,他没有理由矜持。他张开嘴,任凭他的队长探索得更深入,他们吸吮,轻囓,暴风般的激烈又如涓流般的缠绵。菅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不堪负荷,他轻轻挣脱手腕上的束缚,搂住泽村的脖子歪头更甜腻的咬了上去。


泽村边进门边擦着汗,正想出声问菅原要不要待回去哪里走走看看风景就被沙发上那坨小小的身影抓去了目光。


他走近,就看到一个银白发色的少年,侧卧在沙发上,双脚微微蜷起,脸上有不自然的粉红,像只快要被煮熟的小虾子般。


「大地...」对方发出一声好似叹息,又像呻吟的喘息,带着点鼻音,像奶猫似地蹭蹭沙发的布料。


不妙。泽村想到,感觉到自己的反应,他想他是真的当了太久的纯情男子,一点点的遐想空间都能给他发展成一部完整的长篇电影。


「还要...」菅原在梦里喃喃的喏道,手在自己的身体上缓缓上移,抚过平坦的肚子,来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这里...」


泽村片刻不容的转身离开,上楼去和浴室里的冰凉自来水打交道去了。


至少他现在心里有底,能毫无保留的追逐他的梦了。


两个人的下午还挺惬意,泽村在撞球桌那儿一个人打了一下午的球,菅原睡醒后就拖了张懒人沙发过去 ,伴着哐哐的磕碰声翻阅着架上的英文杂志。泽村拿着台球杆,将白球瞄准红球的边,擦着打了过去。红球如他预期地乖巧滚入洞口,顺着桌下管道咚的一声回到集球的三角框里头。泽村看着那颗仍在滚动的白球,正对着的方向—坐在沙发上交叉双腿看杂志的男子。


白球的速度被自己的重量和绿色背景拖累,终究在碰到桌边前刻停了下来,像望着高墙的孩子似地在突起的边缘前几公分停下。泽村下意识地啧声,引起菅原的注意。


「怎么了?大地?」他的二传抬头道,浅浅的发色被挑高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衬的如堕世天使般耀眼,干净剔透的不染一丝俗尘。


「就差一点点」泽村回道,手指轻轻一推那颗无辜的母球,转动不到半圈抵上边缘的白球终于换来泽村一个满意的微笑。菅原似懂非懂的歪头望着泽村,他看不懂这个微笑后面的意涵,只觉得他喜欢上的人真是不得了,连逆着夕阳的死亡打光都好好看。


夜晚降临得无声无息,窗外望去只剩田野间和屋主小木屋的剪影。相对之下,屋里的灯光亮的刺眼。菅原已经盥洗完毕,围着一件浴巾在厨房里找吃的—他时差还没调过来,下午睡了好多次,现在饿得不得了。


「菅?」泽村洗完澡,在客厅找不到那个身影,困惑的朗声问道。


「唉?」菅原从厨房那儿探出头来,嘴巴里还咬着葡萄。他视线触及泽村时眼睛倏地张大。自从高中后就不曾看过对方的裸体,现在泽村只下身围着一条浴巾的的站在他面前,菅原觉得自己像在悬崖徘徊地人被一脚踹进深渊,毫无反抗,头也不回的往深处坠落。泽村的体格丝毫不退步,反倒因警察工作的关系锻炼的更加结实,胸肌腹肌的线条也都比高中时来的明显好看,下腹部两条线条延伸,藏进那条碍眼的浴巾后面。菅原知道自己没救了,病名为爱,起因是他,解药还是他。


「在吃葡萄啊?饿了?」泽村完全无暇顾及自己对菅原的影响力,往伙伴的方向走去,他被菅原赤裸的上半身冲击的不知所措,像突然见到耶稣基督的虔诚教徒,崇爱,膜拜,却又不敢伸手去触碰,怕眼前的梦想像幻境一般碎了满地。菅原的皮肤在高中时就是连女孩子都羡慕的好,相对于毫无气色的惨白,更偏向健康的白皙,还有点淡淡部活给他带来的晒痕。出社会后成了幼儿园教师,接触阳光大太阳的机会自然少了,晒痕消失了,整个人恢复陶瓷般精致的完美状态。泽村在想,若两人牵手,那个对比一定很明显。


「有一点呢,大地要吃吗?」菅原伸手,掌心是几颗还带着水珠的紫色珍珠,脸上是最自然大方的笑容。眼前的景象和好多桢记忆胶卷重叠,部活时给他递水瓶的菅原,比赛中场给他递毛巾的菅原,赢了白鸟泽后伸手给他拥抱的菅原,输了欧台后伸手将他自地上扶起来的菅原。他在他的青春里头刻得太深,酿得太沉,随手摘下一片碎屑都有他的成分在里头。


「我时差还没调过来,没什么胃口,你吃吧!」泽村笑着回应,顺手拿走中午被放在流理台的那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我先上楼了,菅也早点休息」泽村笑了笑,对菅原说道,挥挥手里头的杯子后转身上楼。


菅原望着泽村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尽头。


「狡猾!大地太狡猾了!」厨房传来菅原的哀嚎


躲在楼梯转角的泽村勾了勾嘴角,踏完最后几枚阶梯回到房间。


泽村躺在房间柔软的大床上,身上已经穿上整套的素灰色居家服,手里拿着一本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来的书,床头柜上是那瓶红酒跟两个高脚杯。他看看手上的腕表,十分钟过去,他等的人还未有一丝动静。泽村不沮丧反笑,跟菅原相处了那么多年,还不明白对方是个什么脾气?不就是比他先出手了一点,现在就死拖着不肯来赴约,孩子气地想抓回从一开始就不在他手中的主控权。


当初选那间塞满娃娃的自己真的太机灵了!菅原穿着深蓝色的居家服,抱着一件自己房间带来的薄被子站在泽村的房门前。软软地半将脸庞埋在怀里棉被的后方。他伸出一只手,在那扇实心木门上轻敲两下。


菅原没有看到泽村下床时满意期待的微笑。


泽村也没有看到菅原在门锁转动的一刻被无辜取代的小恶魔表情。


「怎么了?」泽村柔声问道,一边以敏锐的眼神将菅原的无害模样全数收入眼底。


「都怪大地啦!白天说什么都市传说,害我看着一整屋子的娃娃睡不着!」菅原捏起棉被一角甩泽村的手臂,被子要轻不重地像在撒娇一般的拍在泽村闲闲叉着腰的手臂上。


「那要跟我睡吗?」泽村挑眉,似笑非笑地侧身,让菅原进入房间。银发男孩撅着嘴,指高气昂的就进了泽村那间满是书本的房间,还很自来熟的在大床上分出一边位子给自己。


泽村笑笑,带上房门,在转身前暗搓搓解开胸口睡衣的两颗扣子,他坐到自己那侧的床缘,啵地一声打开了红酒,葡萄香和酒的陈酿味自瓶中漫出,很快地占领了整个房间。泽村先倒了浅浅一点在自己杯子里,学电视肥皂剧里头那些上流社会的人晃晃杯子。


「喝吗?」泽村微微举起手里头的杯子,挑眉看向菅原,在确定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后轻轻就着杯缘喝了一口。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暖暖的韶光在两人棕色的瞳仁里头流转。


两个大傻子在彼此身边悠悠转转了好些年,现在窗纸都随岁月风化在青春的蹉跎里,隔着几公分不到的窗棂,在两端,怕对面的爱情是幻想般的小心出手,在碰上前犹豫地收回,错过。他们都受够这种的没有结果的试探探戈,日本宫城小镇的青春潇洒,白雪纷飞,一座座体育馆里头六乘九米平方的战场,运动饮和洗到褪色的毛巾,宫城里头两座不起眼的幼儿园和警局,下班后临时起意的邀约电话,和法国南部小镇暑气嚣张,葡萄香肆虐的一栋城堡里。他们的爱情早就发酵成了不得了的模样,在心底酿啊酿啊却也不曾有人忘记这坛最真心的感情。泽村想正大光明牵起菅原的手,在他向外旋转飞翔时拉着他一起升空,在他向后坠落时托住他后仰的腰,他要全世界知道,他泽村大地这辈子双人舞的搭档只会有菅原孝支一个。


从什么时候呢?菅原又再一次的问道自己,溺毙于泽村的醉香里头的时候。他和泽村的感情发酵的太早太自然,自然到他像是呼吸一般的自甘沉落到底,任凭每一滴酒精侵入他的四肢躯体,成为他的一部分,哭着笑着都是他的味道。他像误入魔法陷阱的小白兔,莫名的拥有了在液体中呼吸的超能力,偶尔调皮地踢踢水捉弄的拍打坚实的罐身,都只会换来一声声沈稳的回应,在他耳边回荡,在他身边守护着他。这么胡闹了这些年,他不想再载浮载沉毫无定位下去。他要当这坛酒的所有人,独占所有的醉酿,无论无论是香甜的快乐,变质的酸苦他都要独占。


「好啊!」菅原笑咪咪的回复到,在床上换了个姿势,跪坐起身,如同参拜神社一般的虔诚。


泽村微笑,伸手去拿另一个高脚杯。却被菅原的声音打断。


「我不要那样喝。」菅原说道,声音里头难得是泽村辨认不出来的情绪,正当泽村想要说些什么,一个暖暖的身体从他身后贴近,一双手转过他的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双软软暖暖的触感已经粘贴了他的唇。


菅原调皮地用舌头描着泽村的唇线,对方的胡渣有点刺刺痒痒的,他也喜欢,还故意拿自己洁白的下巴去蹭了蹭,麻麻酥酥的感觉特别有真实感。


泽村没想到会被菅原抢先一步,愣神的几秒给菅原拱手让出了主导权。不过昔日乌野的队长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泽村伸手一揽,将那个撒野得欢的银发男人拉进自己怀里。


「唔!」被紧紧圈住的菅原呜咽一声,很快的声音又被泽村吞没,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都张开了嘴,不知节制地在对方的味道中贪婪地索求。舌头交缠着争夺主导权,一会儿菅原被泽村强势的占有吻的眼角发红,一会儿泽村被菅原灵活调皮的逗弄调戏的低吼出声。两人如贪婪的野兽一般在床上交缠拥吻,任由对方予取予求的同时发了狂似的在对方唇上啃咬狠吻。


「大、大地...」最后还是菅原先投了降,两只手弱弱的搭在泽村肩膀上,眼神迷离眼眶泛红还带有水光。泽村微微一笑,在他眼角旁的泪痣落下一吻。


「我喜欢你」泽村说道「从好久好久以前就是如此」他一边摸着菅原蓬松蓬松刚刚接吻时被他亲手揉乱的头发。十年来的梦想突然成真,大家都说会有一种空虚感,找不到目标的茫然,但他没有,他看着怀里头的人儿,只想要有更多更多的时间,能和他互相扶持前行。高一高二在前辈眼皮底下偷偷交换的顽皮和无奈的眼神,高三在失控后辈乱来时交换的好气好笑的眼神,毕业时对方眼角滑过眼角泪痣的那滴泪,对方邀请自己来法国旅游时眼睛里羞赧犹豫的光。和现在窝在自己怀里嚣张撒娇的可爱模样。


不够。泽村想到。他还要更多。


「我也是喔!」菅原软软地靠在泽村的胸膛上,仰着头慵懒地回复。「最喜欢啦!」


「菅原」泽村突然开口


「嗯~?」菅原好心情的回复,手里抓着泽村修长指节分明的手,一下下没什么规律的按着,时不时还抓起来啃两下,和刚出生乱生气的小猫一样。


「让我活成你喜欢的模样,慢慢看你活成喜欢我的模样,好吗」泽村在他耳边说,手指反握住对方略小一号的手。菅原再度感受到泽村大地这人的狡猾,明明一个字也没提到交往,他就是明白这是一张男朋友邀请卡,不,或许还比较像求婚。


「可是两个愿望都已经达成了呦!」菅原抬头,给了恋人一个爽朗的微笑。泽村先是ㄧ愣,随后嘴角勾成明了一切的愉悦弧度。他故作沉思。

「是吗?那......」

「红酒好喝吗?」泽村低头调笑问道,他的二传被问得红了脸,随后又不甘示弱的回击。


「没什么味道呢!让我再喝一口!」


「好」


-fin 



小小番外


「我说啊!为什么当年大地都不约我啊!最后要不是我邀请他去法国我们搞不好就错过了欸!」某天,某只喝醉的二传晃着手里的啤酒杯对对面的知名设计师说道。刚和泽村吵完架的他正理直气壮地在高中好友的家里喝闷酒,大大咧咧的大爷样仿佛这儿是他家。


「大地没告诉你吗?」东峰惊讶的挑眉,摆到嘴巴的啤酒杯又放下了。


「告诉我什么?」菅原趴在桌上毫无生气地闷闷回复,他最不喜欢和泽村吵架了,明明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吵架两个人都难受,偏偏菅原又好面子,怎么样都要等泽村好声好气地把他带回家揉揉抱抱,耐心地哄好他。


「啊...不知道能不能说—啊我说就是了别揍我啊!」东峰犹豫的时间顺利地被菅原举起的拳头压缩剩短短三秒。


「当年你抽中的法国旅游券啊,都是骗人的」东峰又抿了一口酒,看着菅原猛地抬头眼睛睁大不可思议的好奇模样,心里有一丝坏坏的报复爽感。


然后很快又被菅原天使般脸孔恶魔般的微笑吓回那个玻璃心的王牌。


「快说喔!」菅原瞇着眼盯着东峰。


「那个是大地安排的啦,装成你中奖的模样,他不好意思自己去邀请你怕你不是对他那个意思,又不知道怎么确定你的心意,就拜托我帮他弄到法国的机票住宿,偷偷塞到你的信箱伪装成你中奖一样。」东峰一口气说完,爽快的灌了一大口酒。


菅原突然站起身,抓起桌上手机钥匙钱包,被扔在一旁的围巾大衣手套就要往外头走。


「怎么了啊!?」东峰有点不知所措地问道。


「想大地了。」被围巾闷住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又有点恋爱的撒娇味儿,东峰点点头,见菅走路有点摇晃,正想起身提议打电话让泽村来接他就被门口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东峰去开了门,一个满身风雪的警察先生额头满是汗,粗喘着气地站在他面前。


「菅—」泽村开口,刚听到第一个音节就明白一切的东峰侧身,比了比身后刚穿好大衣的菅原。


「大地!」菅原的眼睛如圣诞树上的七彩挂灯一般瞬间亮了起来里头是耀眼的眷恋和爱慕。菅原迈着步伐冲过东峰扑进泽村的怀里。「大地最好了!以后不吵架了!最喜欢大地了!」菅原一边说一边用脸往泽村身上蹭。「我错了不该说你都不在乎!真的最爱大地了!大地嫁给我吧!或娶我吧!」菅原坚定地抬头看向被这波操作弄得不知所措的泽村。后者伸手揉揉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转头无奈的问东峰道:

「他到底喝了多少?」


绑着包包头的王牌耸肩,指着地上两打打开的啤酒和满地的啤酒罐。


「他今天喝得比我还多」东峰无奈道,「我求你们了,高中时候暗恋到现在的轰轰烈烈,竟然还能认为彼此不在乎自己,我求求你们擦擦自己的眼睛,饶了我这单身狗吧!」


东峰看着泽村一脸无奈的点头,脸上却是无比宠溺的微笑,知道自己大概以后还会被这对情侣继续祸害。他撑着门让泽村背着仍在胡言乱语说要娶泽村嫁妆是三吨麻婆豆腐烩饭的菅原通过。心里是他不是很想承认的欣慰感。


「孝支,我们回家」他听到泽村说。


-警察的工作危险程度高,每一天都是用命在守护着宫城县的大家,包括你,孝支。在我剩余的生命里头,我会倾尽一切地爱你,你觉得如何?


-大地太小气啰!

-我要的可不止你的这辈子,你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都要留给我喔!


-fin 


啊终于写完啦!渴望评论,一个字都好的那种渴望!

群山皆惊

等待山洪的人

原作:排球少年

cp:牛岛若利/天童觉

狼妖/捉妖人


牛岛若利坐在树干上看云。


夜间山里落过一场雨,泥土潮湿,草叶柔绿。牛岛望着天边,等那抹形状像鹅卵石的云完全被山挡住,他才低下头,开始慢慢清理脚上的湿泥。他用一片长长的叶子在脚底刮来刮去,这时身边响起一个声音:“用这个。”


牛岛若利看了一眼递到自己眼前的一块方巾,这是人类用的,牛岛小时候溜去人类市集上时见过,像云一样白的方巾。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隔着方巾他触碰到那人的手掌。


“谢谢。”牛岛接过方巾,盘起腿来擦拭脚底。他嗅得出自己身旁坐着的是人类,偶尔也有人类会来这座山上采药或者打...

原作:排球少年

cp:牛岛若利/天童觉

狼妖/捉妖人


牛岛若利坐在树干上看云。

 

夜间山里落过一场雨,泥土潮湿,草叶柔绿。牛岛望着天边,等那抹形状像鹅卵石的云完全被山挡住,他才低下头,开始慢慢清理脚上的湿泥。他用一片长长的叶子在脚底刮来刮去,这时身边响起一个声音:“用这个。”

 

牛岛若利看了一眼递到自己眼前的一块方巾,这是人类用的,牛岛小时候溜去人类市集上时见过,像云一样白的方巾。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隔着方巾他触碰到那人的手掌。

 

“谢谢。”牛岛接过方巾,盘起腿来擦拭脚底。他嗅得出自己身旁坐着的是人类,偶尔也有人类会来这座山上采药或者打猎。他们通常结伴而行,来得很快,走得也匆忙,因为这座山上有妖怪。牛岛努力回想族中长辈提起的与人有关的故事,比如他们贪婪狡猾、爱说甜言蜜语,喜欢阿谀奉承,是行事虚伪的物种。牛岛若利有点紧张,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类接触,他希望能尽可能地瞒住自己身份。

 

“不客气,小狗。”对方笑着说,又把什么放在掌心,递了过来。

 

那粒圆滚滚的东西躺在人类手掌上,橙黄透亮,表面泛着油油的光。牛岛若利的嗅觉比视觉先破解出这谜题,这显然是个能吃的东西,而且很美味。牛岛若利皱起鼻子嗅了嗅空气里的甜香,他想尝一尝,但他的自尊心让他先做了更紧要的事。牛岛侧过头,认真地看着那人眼睛说:“我不是小狗。”

 

牛岛若利确实不是犬妖,他是狼妖,比小狗威风多了。他在脱口而出的瞬间才反应过来很重要的一件事,自己是妖怪这件事似乎已经被识破了。眼前的人却好像并不害怕,在一顶歪歪斜斜的草帽下,那人红色的头发被微风拂动,他拉长声音,悠悠道:“哦——是吗,不是小狗吗?那这是什么?”

 

他抬手碰了碰牛岛若利的耳朵。那是一对竖起的狼耳,深灰色,在顶端有些棕色的软毛。此时这对狼耳正因为紧张而轻轻抖动,人类的手指一触及就软了下来,很乖巧地搭在头发上。牛岛若利有些疑惑,他仔细地打量并比较自己与眼前的人类有何不同,手和腿都一样,尾巴也收起来了,尖牙也缩在嘴里。哦,耳朵,牛岛看着人类更小巧的掩在发间的耳朵。

 

“我下一次会注意的。”他认真地对人类点头,似乎想表达谢意。接着他补充道,“这是狼耳。我真的不是小狗。”我比犬妖强大多了。他在心里悄悄说了这句,同时注意到一些先前被他忽略的细节。眼前的人类装束与其他上山采药打猎的人不同,坠在腰间的铜铃、衣袍宽大得过分,在风里张扬。袖袋里露出几张符纸的边角来。捉妖人,牛岛若利告诉自己,我遇到捉妖人了。

 

捉妖人看牛岛若利神色有变,轻轻笑起来,问道:“你不跑吗?”

 

他看起来真年轻,牛岛若利在心里想,眼前这个捉妖人最多是二十岁出头。捉妖人有一双懒洋洋的眼睛,明亮干净,此时那双眼睛在问牛岛若利,真的不跑吗?牛岛若利今年九十了,在狼妖里算是刚步入青年,但他的强大远超许多前辈。牛岛若利觉得自己能打过捉妖人,但他不太想这么做。在一阵沉默之后,他迅速低头叼走那粒圆滚滚的东西,窜入密林。

 

牛岛若利在第二天中午时又坐回那棵树上,捉妖人正倚着树睡觉。牛岛若利经过他时刻意放轻脚步,可捉妖人还是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对牛岛说:“回来啦?”

 

“嗯。”

 

“这次不跑了?”

 

“不跑。”牛岛若利摇摇头,“族里的长辈说他们知道你,你和其他捉妖人不一样。”

 

山里的老妖怪都知道,那个长了一头红发很爱开玩笑的捉妖人叫天童觉。他和其他人类不同。天童觉并不伤害所有妖怪,甚至和他们做朋友,只在必要时制服一些行凶作恶的妖怪。牛岛若利四下看了看,最后坐到天童觉身边。

 

他们什么话都不说,静静地坐着,牛岛若利抬头看云,天童觉用草帽盖住脸睡觉。天黑后牛岛若利就走入密林,而天童觉沿着小路下山。次日午后又心照不宣地在这棵树下见面。如此过了许多天,天童觉先开口了:“你不问问我,我在这里干嘛?”

 

牛岛若利侧过头,把眼神从白云上移到天童觉这里。他想了想,问道:“你想我问吗?”

 

“想。你快问,马上问我。”

 

“好。天童觉,你在这里干嘛?”

 

捉妖人眯起眼,神秘地一笑:“我在这里等一场洪水。”

 

牛岛若利抬头看了看天色,很认真地说:“今天等不到了。最近都很晴朗,即使下雨也很难有山洪。”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等一场洪水?”

 

“如果你想说,你就会告诉我。”牛岛若利很平静地说完这句,收回视线,继续去观察天边的云。

 

天童觉没有立刻说话,他眯着眼把牛岛若利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最后笑起来。牛岛若利能感觉到这个笑与前些时候天童觉挂在唇边的笑有些不同,他讲不清具体差在哪里,却能明显分辨出两种笑容来。天童觉从袖袋里摸出一粒澄黄的小球,放在掌心:“上次给你尝过,喜欢吗?”

 

“嗯。”牛岛若利弯下腰,从捉妖人温热的掌心衔走那颗很甜的东西。

 

后来他知道这种很甜的东西叫糖,用来哄小孩或者讨人欢心。他问过一次天童觉第一次见面时为什么给他糖。如果天童觉回答是哄小孩,牛岛若利决定自己会咬他一口,轻轻地咬一下手腕以示不满。不知道啊,想给就给了。天童觉笑眯眯地答道。他说他喜欢喂小狗。是狼,牛岛一板一眼地纠正他,我是狼。随便啦,另一粒糖果滑入天童掌心,牛岛若利犹豫片刻,还是低头咬住了那颗糖。他好像有点明白了这句“随便啦”。

 

他们在这棵树旁坐了整整一个夏天,等天气转凉时,有过几场秋雨,淅淅沥沥,不成气候。牛岛若利不喜欢雨天,会让他的毛黏在一起,湿乎乎的很难打理。如果是往日,他不会在雨天出门。但今天这场雨是正午时分才迟迟而至,天童觉应该已经在上山的路上了。牛岛若利想了想那棵树,抬头望着连绵的雨,又想了想天童觉的眼睛。

 

等牛岛若利走到树下时,天童觉正躺在粗大的树枝上小憩。从不断滴坠的雨水里,他侧过脸来,有些惊奇:“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雨天你不会出门呢。”天童觉开始讲他从前养的一只小狗,脾气很好,性子活泼,唯独在雨天会躲在屋内,懒洋洋地不愿意出门。牛岛若利也爬上树枝坐着,安静地把天童与家养小狗的故事听完,最后说:“可我不是小狗。狼妖很强,我们什么都不怕。”

 

确实并不害怕雨水,只是嫌麻烦。牛岛若利皱着眉头,他一路冒雨走过来,衣服上沾了雨水和泥点。他只有这一套人类的服饰,平时都是傍晚回去就洗,第二天中午干了再换上。他坐在天童觉身旁,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淋雨,天童觉就显得自在又洒脱,那身宽大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起来,很好看。牛岛若利抖了抖耳朵,甩落上面的雨滴。

 

这雨一直落到黄昏时分,慢慢停了,树林里满是雨后的土腥味。他们望着不远处的一道小溪,在雨后水位上涨,隐隐漫过泥岸。看来今天也等不到洪水了,天童觉跳下树,伸了个懒腰。把衣服脱下来,他对牛岛若利说。

 

牛岛若利第一次在天童觉眼前显出原型。他蹲在岸边,尾巴很老实地紧紧贴着腿部。天童觉在溪水里轻轻揉搓这件衣服,把泥点和一些别的污渍洗净,挤干水,卷了卷,递到牛岛若利嘴边:“叼回去,晒干。”牛岛咬住衣服,他抬头看着天童觉,心里有些忐忑,却又说不清是为什么。他知道自己是头很漂亮的灰狼,剽悍矫健,族里许多同伴夸他。牛岛若利想知道人类的审美和狼是否一样,他想知道在天童觉眼里自己看起来怎样。他等了等,没听见夸赞,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好小狗,回家去吧。

 

听见一声不满的呜声,天童觉仰头大笑,最后捏了捏狼耳:“还要为这个跟我生气吗?小狼。”

 

隔着溪水,能看见另一座山。从山脚到山顶,蜿蜒生长着许多年轻的树,叶间缀着花。那花的颜色与众不同,不是山间多见的鹅黄或浅粉色,而是深红的瓣,蕊心是一点墨蓝。天童觉看着那些花,轻声说:“真好,我真喜欢。可惜那座山上的妖怪觉得这些花不够好看,每年都早早地把花摇了下来。”

 

好可惜啊,他大声感叹道,接着转身往山下走。明天见,他冲牛岛摆摆手。

 

第二天牛岛来得有些晚,太阳西斜时,他才慢慢走到树下。天童觉把遮住脸的草帽拿来,瞥向牛岛若利:“打架了?你身上有血腥味。”

 

牛岛若利思忖片刻,摇头道:“不是打架,是讲道理。”

 

“和谁讲道理?”

 

牛岛抬手指了指小溪对面:“和对面山上的狐妖。”

 

他在清晨时游过小溪,找到对面山上的狐妖们,满怀诚恳地问他们可不可以留着树上的花。

 

“你直接这样问他们了?”天童觉大笑道:“那群狐狸心眼可坏了,肯定不同意。”

 

牛岛点点头:“我也料到这种可能性,所以告诉他们,如果我一定要这些花留着,要打败你们这里的谁才可以?”

 

他想的是公平的一挑一,也这样对狐狸们提议。天童觉听到这里拍着大腿笑起来,眼角沁出泪花:“他们怎么可能愿意跟你单挑,肯定是要群殴你这个不知好歹、多管闲事的家伙。所以呢,这就是你受伤的原因?”

 

“不是。他们一起来打我,但还是没伤到我。”牛岛若利很平静地说,“因为我真的很强。”

 

“那你这伤怎么回事?”

 

牛岛若利闭上嘴,没有说话。他袖子里藏着一朵花,暗红的瓣,蕊心是一点墨蓝。他爬上树去摘花,树下有只老狐狸气急败坏地骂他。牛岛若利不为所动,直到听见狐狸提起天童觉。老狐狸说,天童觉才不是什么年轻人,他比山里最老的老妖怪年纪还大。是个坏心眼的捉妖人,特别爱找狐狸的麻烦,他在这附近等他的机缘。只要一场山洪,他只要等到一场山洪,就是他脱离凡身的机会。他不是你的朋友,他总是要走的,离开这座山,离开你这头蠢狼。

 

牛岛若利踩着树枝,他确实没想到天童觉原来比他年纪大多了。也对,族里的长辈都认识他。这些话对牛岛没什么影响,他只在听到最后时有些恍惚。只要一场山洪,牛岛若利想,只要等到一场山洪天童觉就会离开这里。牛岛若利是只年轻的狼妖,只从最简单的字面意义上理解离别,但当这个词与天童觉联系到一起时,他忽然觉得心上一空,像从崖边往上猛地一跃,心脏紧缩,紧紧贴上后背的感觉。牛岛若利从树上摔下来,枝桠划破他的手臂和小腿。

 

“…我也不知道。回来的路上,不知不觉地就受伤了。”

 

天童觉点点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不擅长撒谎。”

 

牛岛沉默着摇头。没有人这样告诉过他,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撒谎。他的眼前又出现一颗糖,牛岛习惯性地低头去咬,天童觉却又把糖拿远:“张嘴,你张开嘴。我喂你。”

 

牛岛若利想告诉天童觉,狼妖没有这样的进食习惯。但此时的天童看起来很高兴,神采飞扬,牛岛不忍心拒绝他,乖乖张了嘴。他感觉到糖被放入口中,天童觉却并未立刻收回手。他的手指沿着尖牙轻轻绕了一圈,像是检验什么似的,每一颗牙都仔细摸了一遍。等牛岛若利终于合上嘴,感觉脸颊很酸,口腔里还留着天童觉手指的触感。他垂下眼睛:“如果你喜欢狼牙,我可以把我前些年换下的牙给你。”

 

“你别说话了。”天童觉的眼神有些凶,他忽然凑得很近,低头咬住牛岛的嘴唇。柔软的舌尖探进去,那粒糖在两人唇舌间抵来抵去,最后天童觉抽身退开,一脸狡猾的笑:“糖的味道果然不错。”

 

牛岛若利把剩下的糖渣咬碎,一本正经地看向天童:“下次小心一点,这种举动很容易被妖怪误会是要抢食。可能会被被误伤。”

 

天童觉扭头看向天边的晚霞,过了半晌,重新转过头来:“若利,你真的别说话了。”

 

牛岛若利于是不再说话,很安静地坐在天童觉身旁,和他一起看着那道小溪。明天,明天你还来吗?他在离开时问天童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牛岛追问道,那以后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天童觉没有回头,打着哈欠下山。

 

第二天,天童觉靠着树,有些新奇地翻找牛岛若利带来的果子。牛岛若利拣出一枚紫色的果子,放入天童掌心。等天童吃完后,他又挑出红色的来。一连吃了三四个果子,天童觉摸着肚子发出满足的长叹。牛岛若利盘腿坐在他身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边白云。

 

天童觉闭着眼,轻声问:“不咬我吗?”

 

他认得出所有这些果子,按照合适的顺序吃下去,有时能让人死掉,有时是别的效果。按照刚才牛岛递给他的顺序,只需要再有轻轻的一咬,天童觉就会被转化成狼妖。他闭着眼,听见风拂过山岗,树在风中轻轻地摇动叶子,有一些明亮柔软的东西流淌在这一瞬间,比起夏日的天朗气清,他们都意识到在这秋日里生长出晦暗沉郁的事物,长在他们之间,比夏日的清爽更亲密、更黑暗的事物。

 

牛岛若利看着云,放低声音:“不咬。”

 

“怎么放弃了?是我不该指出来吗?”天童觉依然闭着眼,伸手在空气里胡乱地摸找,牛岛若利把自己的手递给他。天童拉着那只手,把牛岛若利往自己这里扯动:“别放弃啊,接着来,我又不生气。”

 

“我不想。”牛岛岿然不动,“我不想了。”

 

“不想咬我?”

 

“不想让你变成狼。”牛岛若利捏着果子,自己咬了一口,尝到满口清淡的甜味。

 

天童觉翻身坐起来,趴到牛岛肩上。

 

“那一开始为什么想让我变成狼,为什么带果子来?”

 

“因为族里的长辈说,喜欢什么就要把什么留在身边。”

 

牛岛若利把剩下的果核扔远。他说,如果天童变成狼,就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山洪不会把你带走。天童觉把全身重量压在牛岛肩上,追问道那你怎么又还是放弃了。牛岛不再看云,而是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手掌心,他说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但总觉得长辈的话错了。错了,所以他要停下来。喜欢什么不是一定要把什么留在身边,他能感觉到天童的心在跳动,隔着衣料传递过来,让他感到很高兴。单单是因为这样的心跳,他就觉得自己幸福。

 

“那你想要什么?不想把我留在这里,若利想要什么?”

 

牛岛若利想了想,最后说:“想要你自由。”

 

他看着天童觉吃下自己递过去的果子,一开始有些开心,想着未来的许多夏日和许多雨水,无论哪一场雨、无论哪一场山洪,都不会使他们分开。接着,在这喜悦里,他尝出苦涩。牛岛若利明白过来自己最想要的并非如此,不是喜欢什么就要把什么留在身边。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牛岛若利想让天童觉自由。

 

天童觉似乎在笑,他把脸埋在牛岛背上,身子剧烈抖动。他边笑边说话,声音变得沙哑:“若利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牛岛若利摇摇头:“我在说什么?”

 

“你在说你爱我。”天童觉吸吸鼻子,“你在说这个。”

 

“哦,”牛岛恍然大悟,笑了一下:“这样吗?那我就是在说我爱你。”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天童觉最后抬起脸来,凑近牛岛竖起的狼耳,压低声音问他。

 

“但你真的不想咬我吗?不是为了转化我,而是单纯的咬。不想吗,若利君?”

 

“想。”牛岛若利没有犹豫,“我可以吗?”

 

“可以。也许在明天,等果子的作用消退,那时候你就可以……”

 

天童觉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牛岛若利压在草地上。柔软的草叶在他们掌心下浸出汁液,牛岛若利闭上眼,轻轻舔了舔天童的唇,他等了一会儿,没有觉察出抗拒的情绪,于是他正式地咬了咬天童下唇,接着像上次一样,他学着记忆中天童的动作,将舌尖探出去。

 

哦,所以小狼以为这是咬啊。天童觉眯着眼,忍不住想笑,最后揉了揉牛岛的耳朵。就先这样吧,他对自己说,以后再慢慢教他。等牛岛咬完他,天童觉站起身,指了指那道溪水:“我们去那里。”

 

站在小溪旁,溪水清澈,凉风习习。天童觉让牛岛化回原型。一人一狼踩进溪水里,往前走,等溪水漫过腰部,天童觉趴到牛岛背上,带我游过去吧,他这样说。牛岛往前游,风和日丽,溪水处于枯水期,他却听见背上的天童念叨着什么山洪来了,山洪来了。

 

天童觉好像很开心,哼着小调,附在牛岛耳旁:“我等到我的山洪了,小狼。现在你带我游过去吧。”

 

游过去,我们去对岸摘花,然后再游回来。小狼,小狼,我等到我的山洪了。

铁皮罐子爹

【佐久古】细雨绵绵

  留学生佐久早x社畜古森

  一丁点宫双子

  古森住在老旧公寓楼里,对门邻居是一个单身独居老人,是古森妈妈的朋友,七十多岁了,养着一只看起来和他一样老的黑狗。古森不知道这只黑狗的名字,因为他的主人以“蠢货”,“傻蛋”,“笨狗”等词来称呼这只狗。这只黑狗虽然上了年纪,但腿脚很好,很能跑。

  “莱德先生,晚上好。今天也出去散步呢。”

  古森下班回家时,会遇到拖着狗散完步回来的老人,但老人不太理古森,只是嘴里骂着那只黑狗。

  “你这个蠢蛋!怎么会有你这种蠢狗!真...

  留学生佐久早x社畜古森

  一丁点宫双子

  古森住在老旧公寓楼里,对门邻居是一个单身独居老人,是古森妈妈的朋友,七十多岁了,养着一只看起来和他一样老的黑狗。古森不知道这只黑狗的名字,因为他的主人以“蠢货”,“傻蛋”,“笨狗”等词来称呼这只狗。这只黑狗虽然上了年纪,但腿脚很好,很能跑。

  “莱德先生,晚上好。今天也出去散步呢。”

  古森下班回家时,会遇到拖着狗散完步回来的老人,但老人不太理古森,只是嘴里骂着那只黑狗。

  “你这个蠢蛋!怎么会有你这种蠢狗!真应该把你腿打断,找个地方活埋了!古森先生,晚上好,它真是一条蠢狗,又拖着我往泥坑里跳了!”

  古森看了眼湿淋淋脏兮兮的狗与它的狗主人,莱德头发快掉光了,脸上皮肤皱得耷拉下来,像是个放久的皱巴巴的苹果。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的,裤管半截是湿掉的,上衣还溅上了许多的泥点。看来那只黑皮狗,拉着莱德先生跑进泥水坑里洗了个澡。

  他们互相寒暄了一下,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古森打开冰箱,只剩下两个鸡蛋。关冰箱开柜子,空空如也。

  饥肠辘辘的社畜回到家中,面对空荡的冰箱和冷清的房间,心中被团乌云笼罩着,颇有些烦闷。不知道便利店关门没有,古森打算碰碰运气下楼看看。  

  出了门能听见莱德在咒骂着自己的狗。莱德先生的狗总是不讨莱德的欢心。365天,没有一天,莱德不骂他的狗。

  下了楼,才发现下起了雨。古森嘀咕着真倒霉,就下来一小会都能撞上阵雨,他望着马路对面亮着灯的711,又返回去拿伞。

  空气里充满着水汽,整个城市被雨幕与黑夜笼罩着。路上的灯光通过水汽的反射分散开,散落在城市的每一角落,整个城市是朦朦胧胧微亮的。

  收起伞,拉开便利店的玻璃门。一句不耳熟带着点口音的欢迎光临让古森意识到,来新员工了。

  黑得比今晚夜色还深的乌黑头发,东方人的面孔,额头上排列整齐的两颗黑痣少见又性感,古森目测这个店员高了他半个头,得有一米九吧。没有穿便利店的工作服,而是简单的短袖长裤外再套了件便利店的围裙。露在短袖外健壮的手臂表明了这人经常运动,而与他气场不搭的围裙软化了这位店员周遭锐利的气息。

  这个便利店店员,看起来年岁不大,脸色有些疲惫。年轻店员有着一双如同无月夜中湖泊一样的眼眸,没有光亮,生在他的脸上没有颓色,只传给人一种宁静。

  古森感觉周遭的雨声渐渐淡去,蒙在自己心头的那片乌云被吹散了,一轮满月从云朵里探出了头。

  心动从来都是在不经意的某处突然出现,但古森的经历,让他知道,一眼心动只不过是见色起意。他不拒绝这种心动,外表本就是人身上的一项特质,坦荡接受这种特质所带来的影响与变化,只不过是顺其自然的欲望。

  但外表所带来的心动,只能发展为最浅层最打不入心的关系,要么只是身边的普通朋友,养着眼。要么就是发展成床伴炮友,养着身。

  古森用英语跟他搭话:“之前没见过你呢。”

  那人用英语回:“今天下午刚入职。”

  “日本人?”

  他点头。

  古森开始用他生疏的日语与他攀谈,了解到这人叫做佐久早圣臣,是日本来伯明翰的留学生,正在这间便利店兼职。古森也向他透露自己三岁随母移居英伦,现古森一人在伯明翰当个银行小职员讨生活。而母亲正住伦敦,与自己的新对象开启新生活。

  古森是社交能手,三言两语间便明了佐久早圣臣这个人不喜社交,他只是简短回答古森抛给他的问题,并不主动抛出另一话题。既然这样,古森也不缠着他聊天,知难而退是他在处理人际关系最常用的手段,在便利店里随便买了点能够饱腹的东西,提了几罐啤酒,离开时连佐久早的联系方式都没要。

  佐久早换了个新的口罩,按照店长的吩咐关了便利店后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公寓是隔断出来的单人间,刚搬进来时偶尔会有老鼠的身影,但佐久早住了一年,在与老鼠斗智斗勇的战斗中,攻坚克难,取得了不易的胜利。

  佐久早家本富裕,培养一个留学生绰绰有余。没想到家道中落,因为父母经商的失误导致了现在家里连给佐久早回程的机票都难凑出来。学费有上学期奖学金顶着不成问题,但在伯明翰的吃穿住行,尤其是高昂的房租,让佐久早不得不利用课余时间疯狂打工,压缩其他的开支,攒钱付房租。

  一间小小整洁明亮的房间,是佐久早圣臣现在对于生活最低的要求,也是维系他面对生活的希望。

  但兼职要是占用太多时间的话,会导致学业水平的下降,更会影响奖学金的评定,要是没有拿到足够的奖学金,佐久早不仅要面临着在伯明翰生存的压力,更要面对交不起学费的局面。

  吃了一半的吐司面包,还有两个水煮鸡蛋,这就是佐久早今晚的晚餐。这栋公寓楼厨房是公用的,邻居每次做饭都会将其弄得一团糟,一个小小的厨房就是一个生态系统,里面有着丰富多样的生物,夜晚厨房的统治者不是人,而是蟑螂。所以佐久早宁愿吃得惨点也不愿意自己去厨房煮点。

  明天还有课程呢,佐久早吃完了面包,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心里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对了,听翔阳说,周末有场婚礼,外包的酒店在招服务员,钱给得挺多的,去应聘看看吧。

微博:椒鲨蚝,搜细雨绵绵就可以找到或者滑一滑主页,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