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千六百秒
全文8k+ 全是私设 不要当真
_也许天长地久可以做如此解,
你一生中只要有那么一刻,
你全心投入去爱过一个人,
那一刻也就是永恒。
你一生中有那么一段路,
有一个人与你互相扶持,共御风雨,
那么那一段也就胜过终生了。
——白先勇《树犹如此》
赵雅芝睁开双眼的时候,只觉脑中空白一片。
明...
全文8k+ 全是私设 不要当真
_也许天长地久可以做如此解,
你一生中只要有那么一刻,
你全心投入去爱过一个人,
那一刻也就是永恒。
你一生中有那么一段路,
有一个人与你互相扶持,共御风雨,
那么那一段也就胜过终生了。
——白先勇《树犹如此》
赵雅芝睁开双眼的时候,只觉脑中空白一片。
明明上一刻还是春晚的谢幕,自己走在穿梭不息的人群中,下意识垂下眼光去看的时候,身后静静跟着的是叶童的礼服颜色,是三十年前西湖的水蓝。
前后不过是一个瞬间。
再睁眼的时候,刚才的那一切都凭空消失掉了,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四面墙壁惨白地刺眼。
叶童呢,那么叶童在哪。
刚才还走在自己身后的叶童在哪。
叶童还在。
赵雅芝转过身去看到的还是那张熟悉的脸,那双望了她千百次的眼,现在也正在望着她。
“这是哪儿?”
看到叶童还在,赵雅芝心中的不安退却了不少,理智开始重新浮现出来。
她实在想不出她们现在身处的到底是什么地方,这样空旷死寂的房间,记忆里并不能找出相同的第二间。
“我不知道。”
叶童的声音跟身体一齐靠过来的瞬间,赵雅芝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心一热。
“刚才我还走在你身后,加快了脚步想着去握你的手,没想到一睁眼就已经来到这里了。”
赵雅芝低下头,才发现她们两个的手指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缠在了一起,这过去的三十几年她们两个好像都是如此这般,靠彼此攥着手去抵御一些什么,去对抗一些什么,抑或是去守护一些什么。
至少手心传来的温热让她不再冷。
房间里只有她们彼此两个人。
没有门,四周只有白得令人目眩的墙壁。
就好像某种程度上的人世间,没有什么能看得到的出路,所谓的正确不过是被困在一个房间。
“叮——”
就在赵雅芝准备伸出手指去触摸那面墙壁时,一束冰冷的机械音从头顶上传来。
“欢迎来到这个为二位特别定制的房间,”随着这些冰冷音调一齐出现的还有一扇门,“现在出现在二位眼前的,是这间房间唯一的门,也是二位能离开这个房间的唯一途径。”
“叮——”
又是这尖锐的一声长鸣,这一回是为了恐吓赵雅芝那只刚才差一点就准备推开门的手。
“警告。”
头顶传来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好像一些所谓的社会运行的毫无人情味道的铁则。
“该房间特别规定,二位中只有其中一位可以选择打开房门,但条件是打开房门的人会忘记关于房间中另一人的所有回忆,并且,此房门并不支持两人同时打开。”
好荒谬。
荒谬的不仅仅是这凭空出现的房间、这听起来仿佛与现实生活毫无关联的规则,还有赵雅芝在听到那些话后触电般收回的她自己的手。
是假的吧。
怎么会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呢。
赵雅芝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正在沁出一层细密的汗,身侧的叶童下意识地握得更紧。
“现在开始,将留给二位限期一小时的思考时间,一小时后房门将永久关闭。”
房间里回荡的机械声音好像从天而降的神罚,变作一双冰冷的手去搅动那一对人的心,一边拨弄命运的珠一边清算这三十年间的兰因絮果。
两个人随着话音落下而同时回头望的时候,身后已经赫然出现一只在残酷走动的钟,时间已过去了几分钟。
赵雅芝的脑中像雪后的大地一样,一片白茫茫。
人在绝望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是空的。
没有出口,没有岸,没有办法。
她甚至来不及唤醒自己身体里的情绪,那些所谓的悲哀愤懑不甘,可能还正在匆匆赶来的路上。
所以终究还是会有这一天吗。
当自己发现身体里有些感情已经变质的时候,其实上天早已知晓。
为什么是她们两个人被关在这里,而不是什么与其他人的排列组合,其实二人于此于彼早已心中有数。
每一个偷尝禁果的人都心存侥幸,赵雅芝也不例外。
开始的时候分分秒秒都在受心火的熬煎,道德与情理像耳边呼啸而过的列车,随时都能把她撕扯成两半。
她已错轨。
就算旁人不知晓,可她自己心知肚明。
于是更加倍地去工作,于是更虔诚地叩拜神佛,于是更慈悲地去对待这一整个人世间,一边逃避一边却又等待着那颗被自己吞吃入腹的禁果的惩戒。
可是天意冥冥,天意冥冥。
偏偏是在现在,偏偏是在咬紧牙关赶了半生路才走到的现在,偏偏是在吃尽了所有苦楚才换来这一点甜的现在,偏偏是现在。
以为已经得到上天的所谓垂怜而不小心放松警惕的现在。
“过来。”
思绪闪回的时候,赵雅芝听见是叶童在耳边轻轻地唤。
手被她紧紧地攥着,任由她拉着自己走到一块墙角的小角落坐下。
“时间还早,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那儿等。”
叶童并没有松开赵雅芝的手,就算是两人已经并肩坐下的时候也好好地握在手心里。
“好过分,”叶童一边张开嘴巴一边用手轻轻摩挲另一个人的指节,“我们好不容易可以一起吃一次年夜饭,我连等下要点什么菜来吃都已经想好了。”
心下不凄恻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被关在这种房间时还能不被巨大的悲哀感裹挟,此时此刻,叶童也只是想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去讲几句俏皮的话,好能把赵雅芝从那片无底的深渊中拉出来一些。
只是一旁的赵雅芝还是苍白着一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
果然现在这种情况对她来说还是太残忍了吗,叶童在心里想,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一秒的赵雅芝也许是在等着那所谓的审判。
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墙壁上的表针已经走了十几分钟。
“阿芝,我突然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
叶童望了一眼赵雅芝,见那个人还是不语,便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
“还记得有一段时间,我管不好自己,总是拉着几个朋友出去,喝得很醉再回家,脑子里面空空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叶童讲到这里的时候,感觉到赵雅芝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地颤了一下。
“有一次,我好像真的太醉了,朋友们要送我回家的时候,我一直大吵着说,我要阿芝来接我,我要阿芝来接我——”
叶童回忆起这些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朋友们都好无奈,看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吵闹。后来,后来我好像睡着了,昏昏沉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叶童侧过身去看的时候,赵雅芝正垂着眼沉默,长长的眼睫像蝶的翅一样在颤。
“我梦到啊,我梦到你真的去接我。”
话音落下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掉进一片沉默里。
眼前的房间没有变化,还是那样苍白死寂,只有那只残酷的钟在不知疲倦地走。
就在叶童准备再张开嘴巴随便说些什么好能让赵雅芝开心点的时候,她突然听见耳畔另一个人的声音慢慢氤氲开来。
赵雅芝的声音在冗长的沉默之后变得有一些哑,落入叶童耳中的时候却好像撕开一个裹着回忆的茧。
“你怎么知道那是梦。”
叶童的眼瞳在赵雅芝的话音里不自觉地骤然放大。
那怎么能不是梦。
那不是梦。
那是一个夜晚。
赵雅芝接到叶童友人用叶童手机打来的电话,那端的声音混沌一团,依稀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
阿芝,阿芝。
匆匆开了车赶过去的时候,叶童已经软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睡了一小会儿了。
那些友人们大多也没想到赵雅芝真的会来,不自觉地盯着赵雅芝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沙发上的叶童扶起到赵雅芝怀里。
的确是太过美丽的女人了。
就算是匆匆赶来,胡乱套了一件薄衫,头发没有像做节目时一样梳得那么得体,也一样可以理解为什么叶童会在醉酒时声声唤她的名了。
白璧明珠多按剑。
这样洁白美丽的女人,的确少不了这世俗的圈点,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些求而不得的觊觎罢了。
赵雅芝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人抱拥到车子的后座,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她躺下,回家的路还很长,或许叶童还能在她的车后座再睡一会儿。
一路上赵雅芝把车子开得极慢,生怕遇上什么不必要的颠簸。
尽管如此,叶童还是睡得极不安稳,一路上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一直在声音很轻的断断续续呜咽着什么。
直到车后座的人在梦里裹着哭腔唤出一声阿芝,赵雅芝终究是难以忍耐,把车子胡乱停在路边拉开了后车门。
阿芝,阿芝。
赵雅芝一边听叶童一边唤着自己,一边把叶童的身子轻轻扶起来枕到自己的腿上。
酒后的那个人像突然找到一处温暖般,下意识地将自己揉进了赵雅芝的怀抱。
“阿芝,阿芝的心里有我吗,阿芝。”
叶童的声音闷闷的,不知道做了什么梦,整个人都恨不得团进赵雅芝的臂弯。
梦外的她浑然不知,此时此刻,她的阿芝正在伸出手指轻轻地摸着怀里的她的发。
“阿芝的心里有你。”
赵雅芝的声音更轻,掉在怀中人的耳边,像一首哄睡的歌谣。
“那阿芝爱我吗。”
酒醉的人的确会短暂地回到孩提,叶童也是一样,哪怕是在梦里,也像个孩童一般执拗地问。
叶童的发很软,淌在手上倒是缠绵。
赵雅芝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凌晨的街道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信号灯在沉默地跳闪。
“阿芝爱你——”
一阵沉默的停顿之后,赵雅芝的手和她的回答一起,又轻轻地落到了叶童的发上。
鼻酸的那一刻其实心中已经不再害怕了,她从藏身的阴影里站起身来,发出回答声响的时候就已经被命运找到。
再抬起头时,车窗外的信号灯读秒已经结束,红灯在一瞬间变成青翠的绿。
不知道是通向哪里的单程的人生。
叶童听赵雅芝轻着口齿讲完这些的时候,眼眶已经热得发酸。
她好恨自己为什么记不清人生中曾有过这样幸福美好的夜晚。
为什么要喝得那样醉,为什么要脑中混沌一片,为什么在赵雅芝落泪的时候没有吻上她的眼。
她说不出话来,垂着眼睛沉默地用手指在赵雅芝的指节上摩挲了好久,抬起头来看的时候,房间时钟的跳动已经快要过半。
只是她并没有发现,一齐望向那只时钟的,还有身侧赵雅芝的眼。
时间怎么快要过半,赵雅芝心上凄恻,根本做不出决断。
她只是知道,在两个人的一段关系之中极其残忍的一点就是,一个人永远很难能站在另一个人的视角上去真真切切地看。
所以在忘记或被忘记前,要把心剖出来去看。
“我去看过你的话剧。”
赵雅芝张开嘴巴来,唇齿间涌出来的声音像一双手,攥着身侧沉默不语的叶童往很久以前那些不被彼此二人同时知晓的回忆里逆奔。
她去看过她的话剧。
在她以为她绝对不会来的那一年。
不得不说,其实很多人生中的转折,都不过是一些鬼使神差的瞬间。
就比如那时的赵雅芝。
叶童话剧开演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正坐在餐厅的桌子前削一只苹果。
苹果清甜的汁水溅在她指尖,削下去的皮却跟心里头纷乱的念头一样断断续续碎落成桌面上大小不一的黄褐色的死块。
要去看吗。
赵雅芝在心里切切地算已经多久没有见过那张脸。
要去偷偷地看吗。
赵雅芝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桌上另一个还没削皮的苹果。
如果能削一串完整的苹果皮,那就去看叶童的话剧。
心里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
很多脆弱的时候,人都是需要所谓的天意去支撑的。
抛一枚硬币去看是正面或是反面,折一朵花去数是单数还是双数的花瓣,又或是像那时的赵雅芝一样,削一只苹果的皮看缘分会不会断。
可是人心中其实早有答案。
硬币被抛到半空的时候,花瓣撕到一半的时候,或是小心翼翼生怕苹果皮削断的时候。
那天赵雅芝在餐桌旁坐了很久,手上的动作小心缓慢,终于在一口长气叹出去的时候得到了一条完整的苹果皮。
手边放着的另一只早就削好的苹果已经泛黄。
她已经忘记自己最初或许只是想吃一只苹果。
赵雅芝最终还是去看了叶童的话剧,在排期很后的一场。
首场她一定不会去,那样太过于明显刻意。
前面的几场她还算是忍耐得住心里的熬煎,只是越是拉长等待就越是难耐。
她不知哪一场会是最后一场,也不知自己会不会在自己左右的晃荡中错过最后一场。
于是她胡乱地选了一场,匆匆地奔赴。
最后一排的座位,灯光暗下去的时候才垂着头进场。
坐下身的时候,叶童的声音也正好发出来撞进耳朵里,一下子惹得鼻酸。
好久不见,她们已经好久不见。
赵雅芝有时候很想随便找来什么天或是神来问问看,为什么要创造出这样晦涩又坚韧的关系,像两棵枝繁叶茂的树的紧紧绞在地下的藤。
赵雅芝坐在黑暗里看着舞台上叶童的样子。
她哭的样子,她笑的样子,她心碎的样子,她幸福的样子。
忽然想起几十年前,那时她们还在合作,还在缠绵悱恻地演着生生世世的夫妻。
那时的她很喜欢自己下戏的时候站在摄像机后面看着叶童拍戏,等一声cut,然后再朝那个镜头里的人招招手,引她过来一齐笑笑地看刚才拍下的画面。
记忆里是酷热的夏天,叶童好像总是会一边拿着小风扇轻轻地吹着她汗湿的鬓角一边弯着眼睛问,你怎么总是笑我啊雅芝姐。
时间好像河流,浸湿鞋也浸湿眼。
几十年过去,留给她的也只剩此刻黑暗里一边鼓掌一边流泪的眼前。
叶童鞠躬谢幕的时候,赵雅芝仓皇地站起身离开。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生中有太多要去逃避灯光亮起的瞬间。
逃出剧场抬起头看的时候,却发现头顶的阳光同样刺眼。
是没有阴影可以躲藏的人世间。
“我知道。”
叶童的声音落在耳边的时候,赵雅芝忍不得肩头一颤,好像当年逃开的剧场谢幕时的灯光如今又照在了身上。
“我知道你来过。”
叶童抬起头来,双眼红得像熟透的果。
叶童知道赵雅芝是真的来过。
是本以为稀松平常的一场,一如既往认真地出演,心里空空旷旷,没想过会有什么重要的人来。
直到走上台准备谢幕的时候,只是随意地往台下一瞥,就看到最后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仓皇地离开。
她怎么会认不出那是赵雅芝。
这么多年的心里眼里梦里,她怎么会认不出那是赵雅芝。
她爱她好出众,又恨她好出众。
叶童只觉心里酸涩难忍,张了张嘴却没有半点声音能发出来。
就只好弯下身子,鞠躬鞠得再低一点,鞠躬鞠得再久一点。
大颗眼泪从眼眶里落下砸到地板上时,叶童依旧不敢直起身子抬头,她怕她留给赵雅芝逃走的时间不够。
殷勤手中柳,此是向南枝。
赵雅芝不敢回头的时候,身后的叶童垂着腰肢,像在江畔送别的杨柳依依。
两个人从回忆的水泽里走出来的时候再抬眼看,时间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一。
彼此沉默了许久,终究是叶童先开了口。
“给我看看,”叶童的声音很轻,落在耳中的时候却很暖和,“彩排时候脚扭到的伤还痛不痛。”
赵雅芝早就忘记了自己脚踝上的扭伤,毕竟现在她已经顾不上去痛。
叶童的手指很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把赵雅芝银白色的旗袍裙角轻轻移上去。
她的裙子很美,银白色的珠片流转在手指间,像白素贞的鳞。
手指的动作在看到赵雅芝有些红肿的脚腕时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叶童把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慢慢地摸了摸那个人的脚踝。
眼眶热起来的时候,她心下已经做出了决定。
只是站起身的时候,叶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身后的赵雅芝紧紧攥住了手腕。
“不要去开门。”
叶童回过头的时候,惊觉赵雅芝的双眼已经不知道什么被染得那么红。
“不要开门。”
她的声音断续喑哑,像咳出了一捧血。
赵雅芝手上的动作加大了力攥得更紧,恨不得把自己的指节嵌进那个人的身体里,箍得叶童的手腕有些隐痛。
不要开,为什么要开门。
难道真的能这么轻易地做出决定吗,难道真的舍得把所有关于对方的一切都忘记吗。
真的可以吗,她在心里无声地问。
却又在看到叶童转过头时露出的那双比自己更酸红的眼时得到了回答。
没有人少吃一点苦。
她们两个之间,没有一个人不是穿着被淋湿的鞋子走在快结冰的河岸。
“要开的,阿芝。”
叶童转过身去,她已不忍心再去看赵雅芝那双像伤口一样的眼睛。
“你的脚踝要涂药,不然会痛的。”
只一瞬间,赵雅芝便不可控地闭起了眼,眼睫颤抖,拦不住大颗的泪。
那些迟来的悲哀愤懑不甘并没有缺席,而是在叶童话音落下的这一刻一齐袭来。
没有偏偏是,没有凭什么,没有怎么会。
一定是叶童,只能是叶童,也只有叶童。
只有叶童会和自己一起被关在这里,只有叶童会和自己一起面对这个房间的所谓惩罚,只有叶童和自己分吃一只禁果,只有叶童。
阖眼只觉命运滚滚而来。
只有叶童。
只有叶童,在这种绝望悲哀的时刻。
还会声音轻轻问,阿芝,你痛不痛。
阿芝,你痛不痛。
“不要开门,我们还有时间。”
叶童随着赵雅芝裹着恳求的话音朝着墙上的的钟看过去,只剩下残忍的十分钟。
“阿芝,跟我说点什么。”
叶童背对着赵雅芝,手腕被她攥着,只怕回头看一眼就会心软,她不能把赵雅芝留在这种苍白荒谬的地方,她总是希望赵雅芝能有更长更好的一生。
“跟我说点什么,跟我说点我不知道的什么。”
手指攀上赵雅芝的腕时,能清楚地感觉里面的血在翻滚。
说点什么,赵雅芝心上太过酸涩,竟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
墙上的时钟还在一刻一刻残酷地走。
能不能就这样不要出去,赵雅芝甚至这样自私地想,能不能就这样被永远关在这里。
那些用血和泪做成的记忆,怎么能就这样荒谬地被付之一炬。
怎么能。
可眼看着叶童的手已经快要碰到门的把手。
“我吻过你。”
赵雅芝最终还是将唇齿打了开来。
很轻很短的一句话,此时此刻却好似投石入镜湖。
叶童的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停在半空再难往前。
我吻过你。
如果没有今天发生的一切,赵雅芝也许这一生都不会讲出这四个字,也许一生都会把这个秘密无声地咽进自己身体里。
毕竟除了她自己,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没人知道这件很久很久之前的秘闻,久到要溯回到故事的开头。
在拍新白的时候,在一个夜晚。
叶童生了一场很严重的感冒,赵雅芝听到消息去探病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已经烧得快没了神智。
昏昏沉沉,醒来睡去,叶童在那场病里根本分不清是在戏里还是戏外,分不清自己是许仙还是叶童。
赵雅芝刚轻着手脚走到叶童床边坐下,就听见那人的声音传来。
“娘子,”叶童烧得口齿不清,小声地含在嘴里闭着眼睛唤着,“娘子救我。”
娘子救我。
赵雅芝只觉心好像被猛然攥成一团,她根本想不到叶童会在发着烧的睡梦里喊出这样的几个字。
当时她甚至还来不及觉悟,很多情爱的开头是以怜悯的萌生为外在表现。
怜爱,怜爱。
只是当时她一心想着去握叶童那只虚弱汗湿的手,至于自己心上的那些恍惚焦急和不安她都没有时间去懂。
娘子救我。
这四个字和叶童手心的汗一起,在赵雅芝的心头氤氲开一滩爱怜的水雾。
她不知道叶童在这样一场病痛里喊出这四个字,究竟是因为她太过痴心还留在戏里迟迟不愿出来,还是这单薄空洞的现实里已经没有什么能伸出手把她从昏沉孤苦里拉出来的人。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足够牵扯出赵雅芝心间的恻隐来。
所以在看到叶童眼睫下凝成的那颗泪快要淌出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赵雅芝俯身过去吻了叶童的眼。
像被命运推了一把。
回过神的时候,叶童的疼痛不安已经口中化开,热泪苦咸。
人在情绪极端翻涌的时候,血液会保护性地聚集到心脏。
正如此时此刻,赵雅芝一边絮絮地讲着这些,一边用另一只没攥着叶童手腕的手轻轻旋下戴在叶童食指上的戒。
叶童没有回头,身体在感受到赵雅芝动作的时候忍不得轻轻一颤。
她手指极少供血,冰凉如铁。
“时间过去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赵雅芝一边说一边把刚才拿下的戒轻轻换到叶童的无名指上,指尖冰凉缠绵,像三十二年前的白蛇。
“我记不清了,先动心的人是不是我。”
我记不清了,先动心的人是不是我。
身前的叶童听到这里只觉心上的悲怆涌向头顶,一时激得她发昏。
难道要自己忘记那些缠缠绕绕了三十年的记忆还不够残忍吗,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隐秘的动人的令人心碎的所谓真相吗。
好不甘心,却又好幸福。
原来爱与被爱都不是虚妄,这浮浮沉沉的三十年间,它都在脚下滋生。
“阿芝。”
叶童的手指同样冰凉,在自己被攥住的同时向后蔓延,也紧紧地攥住了赵雅芝的腕。
两个人的腕此时此刻都在半空被彼此紧紧地攥着,像织在一起的命运。
叶童在感受到赵雅芝的脉搏跳动在自己手心的时候终于不再犹豫,再次抬起那只没被攥住的手握住了房门把手。
抬眼去看的时候,那只钟已经快走到尽头。
“与你相交,是我命好。”
推开门的时候眼前白光一闪,不知是被投掷到了哪一处的人间。
又是人群熙攘。
刚才那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三千六百秒,好像随着那个残忍的房间一下子消失掉了。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赵雅芝看向身侧,自己又像一个小时前一样走在春晚节目结束后的散场,身旁的人群来来往往地笑闹着,整个空间都弥漫着节日的喜悦。
好像这天地间只剩她一个人在心怀着巨大的悲怆沉默地向前走。
直到身后一个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这位姐姐——”
赵雅芝红着眼睛侧过身时,发现身侧是不知何时从身后走过来的叶童攥住了她的袖。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又一次衣衫笔挺地站在自己眼前,像三十年前的西湖水蓝。
姻缘太婉转。
“你好漂亮,”叶童的眼睛亮晶晶的,一下也不转地盯着赵雅芝的眼望,“我看你好熟悉。”
赵雅芝眼眶又忍不住地热起来,百感交集,甚至张不开嘴巴来对面前的这位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叶童说上些什么。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年夜饭,你的搭档呢,我看你刚好也是一个人。”
叶童也不管眼前的人怎么一直红着眼睛不说话了,她实在太美丽太熟悉了,此时此刻叶童只想要带她一起走。
“怎么样,好吗?”
叶童手忙脚乱,在自己身上摸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手机,能掏出来的只有口袋里的一颗糖。
赵雅芝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怕叶童低血糖发作,在上台前塞到她口袋里那颗糖。
她心上酸涩难忍,却又只能不作一言。
只见眼前的叶童轻快地跑到人群中借了一只笔回来,剥开糖纸,把里面的糖果轻轻地送到赵雅芝嘴里,再垂下眼睛认真小心地在糖纸内里写下了自己的号码。
“打给我好吗,以后一定要打给我好吗。”
一阵清甜在赵雅芝的唇齿中蔓延开来,是自己特意选的水蜜桃味道。
“马上就要零点了,现在我们一起去吃年夜饭,好吗。”
叶童伸出手,紧紧地牵起了赵雅芝的手。
她们一定在哪见过的,就算不是今生,也还有前世。
她无比笃定。
她们又走在一起了。
好像失去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错过。
赵雅芝身侧是来回熙攘的热闹人群,可自己的手又被叶童牵得紧紧地,像以前一样,像三十年前一样,像一个小时前一样。
她的手被她牵着,脚步也跟着身侧的那个人的心跳一齐小跑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回头,好像一起奔向命运。
耳边有风。
依稀听见是叶童在轻哼着那首前世今生。
“让那缠缠绕绕的情意永缠绵——”
赵雅芝的手指不像刚才一样冰了,此时此刻它们正在叶童手心里渐渐变暖。
走出演播厅的时候正听到远处的钟声响,是零点了,天边有几从美丽的烟火正匆匆地出现。
她突然笑起来,也轻轻地跟着叶童的轻哼和上了自己的声音。
“让那缠缠绕绕的情意永缠绵。”
让那缠缠绕绕的情意永缠绵。
【lingorm】《孤雏》
*短篇,架空背景,小演员和小模特的故事。
《孤雏》
候场时候遇见她。
夏天拍外景是种折磨。太阳淬着毒汁,把人浇得满脸通红,汗水岑岑湿一身。公园内拥挤,摆满器材,各式电线黑蛇般交颈缠绕在地,乌泱泱的人头和咒骂声交错中,一阵风过来,树影摇晃。
她穿港中校服,白衬衫,挂蝴蝶领结,深蓝百褶裙垂到纤细小腿。坐到身边那一刻,她弯腰,白衬衫裹稚嫩曲线,黑马尾的发梢随着弯腰的一瞬,擦过邝玲玲的肩。
她弯着腰,捏住自己右脚脚踝,邝玲玲视线低下去,看见她半张布满汗水的脸,眉头紧皱着,汗水从额头淌下来,连同双眼也被浸得湿润。
......
*短篇,架空背景,小演员和小模特的故事。
《孤雏》
候场时候遇见她。
夏天拍外景是种折磨。太阳淬着毒汁,把人浇得满脸通红,汗水岑岑湿一身。公园内拥挤,摆满器材,各式电线黑蛇般交颈缠绕在地,乌泱泱的人头和咒骂声交错中,一阵风过来,树影摇晃。
她穿港中校服,白衬衫,挂蝴蝶领结,深蓝百褶裙垂到纤细小腿。坐到身边那一刻,她弯腰,白衬衫裹稚嫩曲线,黑马尾的发梢随着弯腰的一瞬,擦过邝玲玲的肩。
她弯着腰,捏住自己右脚脚踝,邝玲玲视线低下去,看见她半张布满汗水的脸,眉头紧皱着,汗水从额头淌下来,连同双眼也被浸得湿润。
还未来得及细看,导演的声音又传来,她迅速地直起身,匆匆走进人群。
邝玲玲歪头,向前看去,看见她接过道具的滑板,在烈日里随着导演的“action”,她灵活地将滑板甩下,风一样踩上去。滑板载着她从斜坡上溜下,在男女主角的全景画面中留下一个三秒钟的残影。
又NG几次过后,她把滑板交还给道具,再度坐了回来。
她弯腰,去捏自己脚踝。
邝玲玲低头看她,发现打湿她眼睛的,原来不是汗水。那是泪水。
她的脸色在这样高温的天气中竟泛出几分苍白,泪水像断了线一样从眼中滑落,邝玲玲注意到,她的瞳色是淡色的棕。
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纸巾,邝玲玲递过去,细声话,“抹下块面。”
女孩捏着脚踝,抬头的一瞬,眼睛挂着泪,她的眼睛像淡色的没有杂质的琥珀。她愣愣地看着她。
邝玲玲仔细打量她轮廓瞳孔,才又迟疑开口,“Where are you from?”
女孩接过纸巾,吸了吸鼻子,清脆稚嫩的嗓音说,“Thailand.”
邝玲玲愣了愣,随后微笑着用泰语和她讲,“我妈妈也是泰国人。”
女孩擦脸的动作一顿,惊喜地看着她,“你会讲泰语?”
汗水和眼泪打湿了她额角的发,邝玲玲伸手替她将额角的湿发挂到耳后,在嘈杂的片场中,邝玲玲的声音依旧很轻,“会一点点,不太熟练。”
女孩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环着邝玲玲手腕,她略带哭腔,但雀跃地告诉她,“你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会说泰语的人。”
邝玲玲让她握着手,低头去看她脚踝,“受伤了吗?”
女孩的眼泪一瞬间又迸发出来,委屈的泪一颗一颗滑落,“可能是脚崴了。”
她缓缓地挪了挪脚,示意她看,邝玲玲弯了腰看过去,发现她脚上又添了细碎的擦伤。
“好痛。”她皱着眉。
邝玲玲很久没听过泰语,需要仔细地去听她哭着的语言,她认真注视她的眼睛,看她嘟着嘴,哇哇地连说好几遍,“好痛,好痛,好痛。”
女孩望着她,抽噎着,蓄满泪水的眼睛像浸在水中的琥珀。
邝玲玲伸手替她一颗一颗擦掉脸上的泪,“我们处理一下。我帮你看一看。”
邝玲玲从附近的药妆店买来碘酒、棉签、创口贴、红花油、喷雾,又去7-11买来冰袋。
下午的阳光最热烈的时候,邝玲玲蹲到她脚边,替她处理细碎伤口。
女孩望着她发顶,有些害羞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邝玲玲来不及答话,场务擦着汗跑过来,“邝玲玲,到你了。”
邝玲玲站起身,回头看了女孩一眼,叮嘱她,“用冰袋敷一下。”然后拎着随身的小包,匆匆地走进人群中去。
也许是一种错觉。她感觉到转身以后,那个女孩琥珀般的眼睛,仍在注视着她。
香港实在不够大,半个月之后又看见她。
棚拍的戏,室内冷气开得过头,邝玲玲戏服外裹着外套,去便利店买水。7-11门口看见她,穿短粉色连衣裙,搭粉色长靴,黑发变成金棕色细卷,脸上彩妆浓艳。有男人站在她身边,给她递一支三得利乌龙茶。她有些尴尬地摆摆手,男人握住她手腕,将乌龙茶直接塞她手里。
邝玲玲走过去,挤进两个人之间,对男人笑笑。
女孩看见她的一瞬,惊喜地挽住她手臂,她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
男人看见她们动作,笑着说,“叉烧姐,同嫩模识啊?介绍下咯。”
邝玲玲笑笑,说,我朋友,只得十六七岁,唔啱你。
男人笑着说,十六七岁,卜卜脆,介绍下介绍下。
他对女孩笑笑。
女孩警惕地看着他。
邝玲玲从女孩手里把乌龙茶拿起来,塞回男人手里,玩笑口吻话:“惊咗细路女,等阵call阿sir过来。”
男人拿着乌龙茶离开前,笑着回头,丢下句,“嫩模妹妹,得闲call me。”还比个打电话手势。
他背过身去那一刻,女孩握起拳头在他背后挥了挥。
邝玲玲笑。
女孩挽住她手,歪了头看她,邝玲玲这才发现这小孩比自己还高上许多。
“我那天等了你很久,但是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她笑起来,是年青的明媚。
“等我做什么?”邝玲玲被她挽着手进到便利店。
“你帮我买药的钱我还没有还你。”好像生怕她跑掉一样,女孩几乎是贴着她手臂,“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用你还,很少钱。”邝玲玲拿两支乌龙茶,看了看她脸上彩妆,付账时候又拿两根吸管,“我叫邝玲玲。”
“邝玲玲。”女孩咀嚼着这个粤语发音,模仿着发音。
“Lingling Sirilak Kwong,我妈妈给我起的泰文名字。”邝玲玲不忍心看她舌头打结。
女孩笑吟吟地看着她,“lingling,lingling,Lingling Sirilak Kwong。邝玲玲。”
她被这样的笑意感染,也笑着点点头,“嗯。”
“Kornnaphat Sethratanapong,我的名字。”她接过乌龙茶,唇珠抿住吸管的时候,抬眼看邝玲玲,“大家叫我Orm。”
“Orm。”邝玲玲叫她的名字。
Orm笑起来,像个甜美的洋娃娃。
很漂亮的小女孩,邝玲玲心想。
她们在同一座大楼里的不同影棚工作,分开时候,Orm勾着她的手,语气带着撒娇的味道,说,“我还有一套衣服就拍完了,我拍完去等你好不好?”
等我做什么?邝玲玲没应答。
Orm又摇摇她的手,脸贴过来,“好不好呢?”
“那好吧……”
邝玲玲犹犹豫豫讲。
Orm像得到礼物一样笑起来。
大学一年级,有剧组来学校踩点拍戏,意外看见她,问她想不想拍戏,她开始零零碎碎地做些兼职。也是那一年,母亲搬回加拉信府。父亲在深水埗开一家叉烧店,成日不得闲离开,弟弟正在寄宿学校。倒是没有人等过她收工。
她这一日扮律师助理,有足足十句台词,念完之后预备离开,才发现隔壁影棚尚未收工。
邝玲玲拎着帆布袋走过去,看见角落里有小孩正蹲坐在角落里,眯着眼睛犯困。
她觉得好笑,走过去拍她肩。
Orm看见她来,睁开眼,又将脑袋靠住她腿。
邝玲玲伸手拖住她脑袋,小声问,“还没结束?”
“储存卡出了问题,正在检查。”Orm双手抱着胸,睡意迷蒙地蹭她掌心。
邝玲玲慢慢坐下来,把外套脱下,盖住她,小声说,“睡一下,等会儿我叫你。”
小女孩眼神已经有些飘,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枕着她肩睡过去。
这一日,她陪她工作到夜里十点。
走出大楼的一刻,小女孩穿着自己的校服,像一只飞出笼的小鸟,雀跃地蹦出去,小声欢呼,感慨这一天终于结束。
邝玲玲看了看手表,走过去拉着要原地蹦起来的小女孩,“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小女孩又勾住她手臂,笑着说,“不用啦,我一个人可以的。”
同样收工的人群三三两两走出大楼,漂亮的女孩们手挽手路过她们,摆摆手算是招呼。
有熟面孔又凑过来,白天遇见的男人微笑着,“叉烧姐,一起去兰桂坊,带上嫩模妹妹。”
Orm抱紧了她手臂,瞪了男人一眼。
邝玲玲拍拍女孩的手背,笑了笑,“她还要回家写家庭作业。”
走到巴士站台,Orm牵着她的手,眼珠子转了转,低了头问她:“嫩模是什么意思?”
邝玲玲愣了愣。
Orm摇摇她的手,说,“他们总是这么称呼我们。”
邝玲玲回握她的手,告诉她:“是年轻模特的意思。”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每次他们每次这么说,都笑得很奇怪?”女孩追问。
邝玲玲在诚实和安慰之间摇摆了一会儿,选择了诚实:“因为这是对这个职业很恶毒的一种形容。”
Orm愣了愣。
她是如此年青,那样稚气未脱的脸上彩妆还未卸下,眼神里却干干净净。
“叉烧姐,是什么意思?”女孩转换了话题,模仿着粤语的发音。
“……”邝玲玲抿嘴,小声说,“我家里开叉烧店,就是餐馆,他们就喜欢这样叫我。”
“叉烧?我吃过,我要去你家吃饭。”女孩眼睛亮起来,“lingling,下次带我去你家吃饭好不好。”
好热情的小孩。邝玲玲被她缠住,笑笑说,好,下次我带你去。
她们住的地方倒是离得很近,只隔三站巴士。邝玲玲送她到家楼下,上楼前,女孩又跳回来,拉住她手,笑得眼睛弯弯,“lingling,谢谢你,香港这么多人,只有你能和我说话。”
她很高兴她懂得她的语言。
邝玲玲握了握她的手,也笑笑,“去吧,快点回去休息。”
她因为上一部戏的角色,跟着团队一起录制综艺。Orm听说她要录节目,兴致勃勃地报名来当现场观众。台里的综艺有台里一贯的尺度,做游戏环节,冷水从头顶将整个人浇透。
她来到化妆间换衣服,发现棚里的观众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了化妆间。
“我说我是来化妆的嘉宾,他们就让我进来了。”Orm穿着一身校服,还带了书包。她找到纸巾,弯腰替她擦拭脸上水珠,一寸一缕擦得仔细。
邝玲玲抬眸看她,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湿了眼睛。
“怎么哭了?”邝玲玲摸摸她的脸。
Orm扯了扯嘴角,从书包里翻出毛巾,裹住她头发,“我没有哭,我只是觉得很难受。”
“不要难受。”邝玲玲捏捏她手腕,好奇地问,“你怎么上学还带毛巾?”
女孩狡黠地笑了笑,“我去网上搜了这个节目,每期都有女嘉宾被浇透。”
显然这一期被浇透的女嘉宾大概率是她。邝玲玲忍俊不禁,夸奖她:“好聪明的女孩,Orm。”
Orm替她擦头发,轻轻说,“这样是很过分的。”
邝玲玲盯着她,“这个时间你怎么能过来?你是不是逃课来的?”
Orm用毛巾裹住她的脸,“乖女孩,不说话,乖女孩,不说话。”
邝玲玲笑笑。
和她目视的判断差不多,这个小女孩只得十七岁,正读高中三年级。两个月以前,一直陪伴她生活的母亲回了曼谷,她只能一个人在香港生活。
高中三年级还要兼顾工作,是非常忙碌的生活状态。邝玲玲工作不算多,空闲时间充当她母亲之前的角色,在她工作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
事实上,这个小孩也并不需要别人帮助太多,她一个人把自己的学业跟工作行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并不需要有任何别的人来帮她梳理。
有几次,她去Orm学校接她,她和同龄的女孩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讨论些什么,一群女生会发出年青女孩的明媚笑声。邝玲玲就站在教室门口安静地等待她,直到Orm看见她,惊喜地从座位上跳出来挽住她手,撒娇地喊她,lingling,你今天来得好早,你是不是很想我?
然后她们一起走出校门,小女孩掰着手指给她数今天要拍几个镜头,明天的交通规划。
只是,在学校尚有同学可以交流,进入到工作,同龄的女孩们能讲英文的并不算多,香港也不是一座能够温馨交朋友的城市,大家通常碰面就开工,在休息的间隙或礼貌客气地交谈,或鸡同鸭讲半天,最后化作客气的笑。
她多多少少有些孤独。邝玲玲知道这一点,于是常常陪她一起去到拍摄现场。她要做的并不多,只是需要在Orm视线找寻时,能够看见她就好。
午餐时候,Orm领了盒饭过来,邝玲玲从包里掏出饭盒去跟她交换,“我从家里给你带的。”
Orm独处的时候喜欢贴紧她,像是生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一样。这一刻也是如此,女孩跟她手臂挨着手臂,掀开饭盒盖子,惊喜地说,lingling,lingling,你是最好的人。
邝玲玲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但是我不能吃太多肉了,脸圆上镜不好看。”Orm嘟囔着,把叉烧夹进她饭盒里,只给自己留下小两片。
“不会的,我们去跑步就好。我陪你。”邝玲玲又把叉烧重新夹进她碗里,“再多努努力,再长高两公分,会有更多工作。”
Orm笑着对她说,lingling,你现在是一位女模特的经纪人。
邝玲玲笑着回答她,我以后就是大明星的经纪人,和大明星一起共享荣华富贵。
Orm说,真的会成为大明星吗?
邝玲玲摸摸她耳朵,点头,告诉她,一定会的。
Orm琥珀般的眸子望着她,说,lingling,你也会的,我们都会成为大明星的。
终于熬过去学期的大考,Orm迎来暑假。香港的炎夏也到来。
一整个暑期,她们腻在一起。邝玲玲带她逛深水埗的小商品店,她们买了很多无用的小东西和漫画。有很多午后,她们在音响店一起听歌。音响店的女孩第一次见到邝玲玲,惊喜地走过来说,邝玲玲,真的是你,我很喜欢你演的律师助理,可以和你合影吗?
Orm在旁边惊喜地捂着嘴,勾住她手臂,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欢呼。
邝玲玲生疏跟自己为数不多的粉丝合影。
Orm拿着手机,激动地给她们拍照。
最炎热的时候,太阳晒得水泥建筑透出焦味。她们晚上一起去山上夜跑,汗水涔涔的夜,跑到最高顶,眺望城市的夜。
香港的夜,如此多的霓虹,隔着山,远处是海的轮廓。
Orm扶着山顶的栏杆,喘着气,笑着回头对她说,lingling,曼谷的夜景也很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城市的霓虹忽隐忽现地淌进她蜜色的眼眸里,邝玲玲望着这样一双眼睛,笑着说好。
Orm住出租房,小小的一居室,以前挤着妈妈和她,现在挤进来邝玲玲。
她喜欢有人在她身边和她说话,用她最熟悉的语言。晚上,两个人并排躺在一起,她困意沉沉缩在邝玲玲怀里,仍呢喃着和邝玲玲聊天,帮邝玲玲纠正发音。邝玲玲说,除了妈妈之外,你是第二个和我说这么多泰语的人。
这种感觉,几乎像是妈妈并没有搬离香港。
再一低头,发现小女孩已经睡去。
邝玲玲伸手,轻轻地拨开她额角发丝。
出租房的花洒出了问题,邝玲玲接一桶水,帮她洗头发。
女孩坐在矮凳上,弯腰撩下去头发,露出白皙的耳朵。
邝玲玲用水杯浇湿她头发,那感觉像在灌溉一朵花。
洗发水揉出泡沫裹着女孩的黑发,邝玲玲低头,说,“闭上眼睛。”
女孩侧着脸,额角和耳朵上沾着泡沫,笑着看她,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lingling,你脸上的痣好美。我第一次见你就这么觉得。”
女孩笑着,水滴从女孩侧脸滑落,滑到她脖颈,蜿蜒消失在锁骨深处。
“乖女孩,不说话,乖女孩,不说话。”邝玲玲笑着把她脑袋摆正,让她低了头不能够再看自己。
这一整天,没有任何别的事情。
小窗吹进潮热的微风,旧屋的隔音不好,隔壁又响起绵绵的哼吟声,伴着女人的喘息,跌跌荡荡地纠缠不清。
女孩枕在她小腹,漫画的纸页迟迟没有翻开下一章。
邝玲玲捧着诗集的手落下,伸过去,捂住她通红的耳朵。
女孩微微抬头,眼睛看过来,直直地注视她。
邝玲玲挪动着掌心,盖住她的眼睛。
女孩眼睛颤了颤,长长的睫毛划过她掌心。她仿佛握住一只振翅的蝴蝶,在她掌心一厘一厘地,腾挪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窗外,阳光盛开,蝉鸣了。
女孩爬过来,枕住她手臂,问她,lingling,你在看什么,给我翻译。
泰戈尔的诗,邝玲玲说。
Lingling,用泰文读给我听。女孩蹭她侧颈。
她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用广东话给她念泰戈尔的诗:
“我的心是旷野和鸟,
已经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天空,
你的眼睛是早上的摇篮,
你的眼睛是繁星的王国,
我的歌声消失在你眼睛的深处,
就让我翱翔在那一片天空里吧,
就让我翱翔在那一片孤寂无垠的天空里,
就让我排开它朵朵的云彩,
在它的阳光里展翅飞翔。”
在她的朗读声中,女孩的指尖悄悄爬到她脸颊,轻抚她脸颊的痣。
蝉鸣声中,邝玲玲伸手,盖住女孩凝视的双眼。
回到父亲的叉烧店,弟弟拎过来新的花洒头和螺丝起子递给她,又凑近,“邝玲玲,你在拍拖?”
邝玲玲瞪他一眼,痴线。
父亲在旁边接话,系咪拍紧拖?咁大女仔,怕乜丑。
邝玲玲话,唔好意思,乜都冇啊。
父亲讲,咁大女仔,早D搵个男朋友结婚。
回到小女孩的家,行李已经收拾地七七八八,能够物流寄回的都已经陆陆续续寄回,只剩下一箱子衣服。
塞了一半的行李箱躺在地上,邝玲玲拎着新的花洒头走到浴室。
Orm跟过来,同她说,不用啦,用不了几天了。
邝玲玲拆开旧的花洒头,说,也还有好几天呢。
小女孩从背后抱过来,下巴蹭着她肩膀,呢呢喃喃地说,lingling,lingling,我舍不得你。
邝玲玲摸着她紧扣住自己腰的双手,轻轻地拍了拍。
收到大学offer那一天,她愁眉不展的样子,邝玲玲问她,可以读最想读的学校,不开心吗?
Orm呼呼地吐气,说,妈妈让我过两天就回去。
邝玲玲问,回去妈妈身边不好吗?买哪天的机票?我去送你。
Orm从电脑桌边跳过来,窝进她怀里说,可是那样我就要和你分开了,我舍不得你。
邝玲玲一时无话。
小女孩又笑起来,“我等暑假结束再回去,我要和你过完这整个暑假。”
暑假过完了。
她去送她。
一路上,女孩沉默地抱着她。
候机时候,女孩从她怀里掏出她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设置成重点联系人。
不要忘记我,lingling,不要忘记我。女孩挽着她的手。
拖到不能再拖,站在安检口,登机广播开始响起。
邝玲玲和她四目相对着,笑着摸摸她的脸,说,去吧。
Orm握住邝玲玲手腕,捏了捏,半张脸枕在她掌心,琥珀般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邝玲玲。
她眼睛眨了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她即将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邝玲玲捧着她的脸,将她拉近,女孩靠进她怀里,目光交错的一霎,她的唇几乎要碰到她的唇。
也就是在这一霎,邝玲玲将唇落在她耳畔,轻轻地一吻。
转瞬即逝地一吻。
邝玲玲先松开手,对她露出最后的一个微笑,去吧。
女孩看着她。
邝玲玲率先转身。
也许是一种错觉。她感觉到转身以后,那个女孩琥珀般的眼睛,仍在注视着她。
邝玲玲不会知道这究竟是不是错觉。
因为她一次头也没回。
走出机场的那一刻,她删掉她的号码。
夏天过去,她又因工作来到遇见她的公园。候场时候,她慢悠悠地转出片场,看见旁边的小教堂。这一日是礼拜日,小教堂汇聚了不少人。她坐到长椅最后一排,听见细碎祷告。
她越过祷告的人群,看向耶稣。
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也静静地凝视着她。
继续接一些够维系温饱混混熟脸的工作,收工回家的凌晨,父亲盘点铺面存货,看见她西装外套下的吊带裙,碎碎念讲,“去搵份正经野做啦,做职员有乜唔好?而家咁样,男朋友都难搵。”
她不讲话,默默帮父亲一起清点存货。
又过去两年,经济合同到期,母亲打来电话讲想念。
邝玲玲踏上前往曼谷的班机。
出机场的街边,不经意抬头,看见路边广告牌。
金发的女人捧着一只口红面对镜头微笑,那样天真清澈的脸,褪去婴儿肥,渐渐成熟。
邝玲玲站在广告牌前,心中暗想。
她长大了,更漂亮了。
融入新的社会文化并不容易,有以前同样在香港发展不出头的朋友听说她来,奔到她家。从前点头之交的友谊,也在异国他乡显出几分亲密。朋友讲,早几年过来,我们可以一起学语言。
签了新的工作合同,算是一切从头开始。曼谷和香港很像,一样的炎热,一样的海风,又是那样地不同。香港的夏天,没有那么漫长的雨季。香港的夏天……
她到曼谷的第一场戏,因为不熟悉交通,几乎卡点才到片场。愧疚地打好了道歉的腹稿,发现片场没有人在乎一个小演员的时间观念,因为导演堵在路上也还没到。
零零碎碎地拍一个下午,全体收工开始放假。朋友从香港探亲回来找她,两个人在咖啡馆聊起香港和曼谷的异同,朋友说,我现在夜里发梦还能听见导演骂我不如去死。邝玲玲发笑。
朋友打开手机,凑过来给她看,问,这件衣服我穿会好看吗?
邝玲玲骤不及防,一张美丽的洋娃娃一样的脸撞进来。她接过朋友的手机,仔细打量这套图片,好半晌,说,很漂亮。
朋友说,不知道我穿漂不漂亮。
邝玲玲抬头看了看朋友,又看了看手机里穿着黑色长裙的金发女人。笑了笑,说,可能不如她穿的漂亮。
朋友拿过手机,说,衣服肯定是模特穿最漂亮。
邝玲玲又笑了笑,说,图片发给我。
朋友说,你都中意这套衫?或许你穿也会好看。
邝玲玲笑笑。
朋友低头给她发照片,感慨似地讲,现在这些模特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才二十二岁,真青春的岁月。
邝玲玲回想般地开口,我以前认识一个模特,只得十七岁,漂亮得厉害。
朋友挑眉,怎么样的漂亮?有没有照片?快给我看看。
邝玲玲看见手机里新传来的相片,沉默地笑了笑。
来了曼谷之后才发现,原来她们离得这样近。有几次,她差一点真的遇上她。
最近的一次,是她收工预备回家时,听见同事们在聊天说,N’Orm在隔壁片场拍戏,我们去看看她。
她不自觉地也跟着一起走到隔壁片场。
片场总是人很多,喊完“cut”的一瞬就容易热闹起来。
Orm被两个化妆师按在椅子上补妆,半个身子不能动。
隔了一段距离,邝玲玲只能看见她也许是笑着的,因为即便是在乌泱泱的片场,依然隐约能听见她的笑声。
邝玲玲站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默默地离开。
曼谷的雨季终于过去,她第一部戏杀青。朋友拉着她去聚会。你应该开朗一些,多交点朋友,这里和香港很不一样,不要这样压抑,玲玲,朋友总是这样说。
她推辞不过,跟着朋友一起来到海边别墅参加聚会。
最可怕的预期是三五个人,到了现场才发现起码二三十个人。
现场有演员,有歌手,有模特,有导演,有制片人,是兜兜转转总有机会一起工作的人。
朋友笑着把她推进人群,邝玲玲坐在沙发边缘,跟每一个过来打招呼的人双手合十回礼。
“我在一部中国电视剧里看见过你,你比电视里还漂亮。”有人过来搭话。
邝玲玲回答,谢谢。
“你是不是不太会说泰语?你从香港来的吗?我可以陪你练习泰语。”那个人继续说。
我在努力学习当中,谢谢你。邝玲玲回答。
终于看见了她的不自在,朋友从人群中穿梭回来,坐到她身边。邝玲玲松一口气,对朋友说,我终于理解为什么你现在变成这样子。朋友笑着说,在泰国,内向的人要被驱逐出境。邝玲玲扶额。
聚会到夜里九点多,邝玲玲频频看手表。朋友拉住她说,别走呀,等会儿还有模特们会来。
话刚落音,几个女孩手拉着手进来,现场的气氛又热烈多几分。很多人凑过去喊,N’Orm,妈妈今天舍得让你出门了吗?
我已经是大女孩了,我应该出来参加party。金发的女孩说。
她被簇拥着走到麦克风前,和身边的人笑着说话。
邝玲玲坐在沙发的一角,看着这个长大的女孩。她穿着上次拍过照的那条黑色长裙,衬得身体曲线性感而成熟。她笑着摆弄麦克风的按钮,眉眼弯弯的神情又好像还是十七岁的样子。
她看起来好像又长高不少。邝玲玲恍惚地想。
不知道是谁调了大厅的光,明亮的白炽光变成旋转彩光,晦暗的,一片一片的光,旋转着,雪花般飘落在她头顶。
邝玲玲失神地看着人群中心。
“今天!我要给大家唱一首我新学的中文歌!粤语歌!”Orm握着话筒,笑盈盈地抬头看向人群。
四目相对的一瞬,欢呼的掌声也随之响起。
歌曲前奏已经经由音响放出,旋转灯雪花般片片飘落,落进女人琥珀般的双眼里。
金发女人握着话筒,久久地没有发出声音。
“N’Orm!”不知道谁喊她的名字。
金发女人终于回过神来,她随手把话筒塞到旁边人手上,推开人群,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朝邝玲玲走来。
错落的人群和雪花般的灯影被她修长的身型穿过。
她走到邝玲玲身前,琥珀般的眼睛盛着雪花般的柔影,注视着邝玲玲。
“N’Orm,你怎么不唱歌了?”有人指了指邝玲玲,对Orm说,“我们从香港来的新朋友,我们正在陪她练习泰语。”
“是吗?”金发女人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好像还是十七岁的时候。
她看着面前的黑发女人,她只看着她。
灯影簌簌流转,有鼓点声震动。
“不需要了,以后我陪她练习。”
邝玲玲听见她说。
————FIN————
时间: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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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 不见不散❤️❤️❤️
漫天红霞
夏日流淌
July. 17th,2021, Hang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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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粗略看了一眼原著
二强给我的感觉像流浪狗。
你们有捡过流浪狗吗?
我有。
我小学的时候,回家的路上,听见草丛里有小狗叫声,我就去看了一下,是一只也就比手大一点的小狗,左前腿还是右前腿断了好像,我可怜它,把我斥巨资买的冰球雪糕,给它吃了,解渴。
我不知道为啥,可能是小时候比较缺少关爱,所以喜欢把感情寄托在小动物身上。所以我在前面走,那只小流浪狗倔强的用三只腿蹦着跟在我后面。
我心里知道我不可能养它,但是我希望又带它回家。我把它带回家藏了起来,它很乖,明白我,所以不叫。但是还是被发现了,家里人把它拿出去丢了,我又出去找,后来找到它,去求小学那家小卖部的老板娘收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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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强给我的感觉像流浪狗。
你们有捡过流浪狗吗?
我有。
我小学的时候,回家的路上,听见草丛里有小狗叫声,我就去看了一下,是一只也就比手大一点的小狗,左前腿还是右前腿断了好像,我可怜它,把我斥巨资买的冰球雪糕,给它吃了,解渴。
我不知道为啥,可能是小时候比较缺少关爱,所以喜欢把感情寄托在小动物身上。所以我在前面走,那只小流浪狗倔强的用三只腿蹦着跟在我后面。
我心里知道我不可能养它,但是我希望又带它回家。我把它带回家藏了起来,它很乖,明白我,所以不叫。但是还是被发现了,家里人把它拿出去丢了,我又出去找,后来找到它,去求小学那家小卖部的老板娘收留它。
后来它长大了,腿也长好了,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它才那么小一点,但它长大了还一直记得我,尽管我除了那天,再没有为它做更多。
二强就很像小流浪狗,别看兄弟姐妹的感情很好,但其实二强一直是迷茫的,从内心世界来说,没有归属感。一种流浪状态。而且亲人之间,越是亲近越是会忽略一些细节。
马素芹说到底其实也只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做了一些好心的事,但她做的事对于二强而言,没人为他做过这些,就像那只小流浪狗,或许在我之前路过了很多人,没人管它。
所以师父对二强,我对狗,都是特别的存在。
如果二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师父的那些行为就并不特别,因为并不是没人做过。就好像家养的狗和流浪狗,你喂家养的狗吃的它不会觉得你特别,因为它有人喂。
那么他会觉得师父对他好,但是除了感谢不会再有其他。
但是二强的内心处于流浪状态,尽管马素芹没有做过想要占据他内心,让二强成为她的男人这样的事,但对于二强而言,那种温暖,那种好,就是让他有归属感。
就好像,我没有唤着那只小流浪狗快跟上我,但是它就是倔强的跟着,因为我的那一份善意,它感受到了不用再漂泊的希望。
他对师父的执着,就像那只断了腿还跟着我走了那么远的小流浪狗一样。
小流浪狗想变成家养的狗,这样就会一直有人管它,有人喂它。二强我想也是差不多的道理,他喜欢师父的那份好,因为从前没人给过他,他希望师父能一直这样对他,也就是要和师父一起过日子。
而之后那么多年他一直想着师父,我还是觉得,就跟那只狗一直记得我,看到我就兴高采烈一样。
对于马素芹,她是期待着的。
那只小流浪狗跟在我后面我知道,但我没有叫它滚。明知道也不会有结果,但我贪恋这一份被需要,我期待能养它,从它身上能得到陪伴和温暖,弥补我缺少的爱。
马素芹我觉得也是这样。少年的心思太热烈,也不藏着掖着,二强的喜欢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在二强表白了以后,她知道跟二强那时候没结果,她也还是舍不得断了,就像我没有赶走那只小流浪狗。
除了同情和心疼,更多的是马素芹不幸的婚姻,让她也渴望温暖,对于二强表达的爱,她是期待又有顾虑的。
关于他们是不是爱情。
你说爱情是什么呢?两个年龄相仿的人心里对对方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于是决定要和这个人一辈子在一起?在一块做很多荒唐的事,要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要能在一块喋喋不休?
那个不叫爱情,爱情没有定义。
被条条框框限制住的,就不是爱情了,非要说起来,我觉得爱情就是一种冲动。
那种,我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得跟你在一块,什么年龄,身份,什么亲情友情的分辨,母爱,父爱,姐弟情,兄妹情,我就是单纯的认为,咱俩得在一块,这辈子才算没白活。
我得跟你在一块我的日子才能过好,不然我觉得没劲。
你要怎么分辨爱是哪一种啊?真的轮到自己你就分不清了。
我给二强写了原女,还给马素芹配了男主,因为我太俗了,都体现在我的文里了,我希望二强从小有人管,不做流浪小狗,我依然觉得救赎到爱有距离,是两回事,我还觉得适合➕几分心动更配马素芹这样受过伤的人,很俗,真的。我写不出来原著那样,两个人不管非议,不去辨别爱,就是要在一块,就那么爱了。
(看完原著心里的一些不说不痛快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