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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圈乙女】当你和他们玩吃鸡
吃鸡游戏很古老，但为什么我要写呢。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小编也很吃惊呢。
避雷：创人创叔向
主题：拼盘
目的：学习《当你》精神
注意：不许上升
内含：刘奕君、靳东、段奕宏、吴京、沈腾、赵立新、张颂文、张志坚、宁理、姜文、吴秀波、黄志忠、章宇。
彩蛋：张译。
刘岷
《撅屁股》
你为了能让队友和你玩得尽兴，想尽办法苦练吃鸡，却没想到遇到刘岷这个老公主。
“喂，把你的八倍镜给我。”他说。
“给你干吗？”
“给我。”
第一，我不叫喂。
第二，我不是你的助理。
第三，我不是陪玩。
第四，无名无...
吃鸡游戏很古老，但为什么我要写呢。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小编也很吃惊呢。
避雷：创人创叔向
主题：拼盘
目的：学习《当你》精神
注意：不许上升
内含：刘奕君、靳东、段奕宏、吴京、沈腾、赵立新、张颂文、张志坚、宁理、姜文、吴秀波、黄志忠、章宇。
彩蛋：张译。
刘岷
《撅屁股》
你为了能让队友和你玩得尽兴，想尽办法苦练吃鸡，却没想到遇到刘岷这个老公主。
“喂，把你的八倍镜给我。”他说。
“给你干吗？”
“给我。”
第一，我不叫喂。
第二，我不是你的助理。
第三，我不是陪玩。
第四，无名无份，我到底算你什么人？
你，是他的优乐美吗。
你越想越委屈。这已经是他第三百六十八次抢夺你的装备还不许你和别人玩游戏了，你忍无可忍，给他扔了颗手榴弹。把他炸死，让他提前退出游戏。
听见耳机里他大发雷霆：诶呦！嘟嘟！呀！我好像死了！
耳机里他老婆喊：又输了？早说了刘岷，别撅个屁股玩手机了，有空多管管孩子。
靳东
《枪杆子》
靳东很不喜欢你在他练习抄写《沁园春》时打扰他，这会使他出现错别字，他最近嘴角因为上火都长了一刻痣，看着很有威严。
“你最近在玩什么游戏？”他擦了擦自己mao suit上的灰尘，坐在八仙桌前。
“吃鸡。”
他拿起你的手机看了看，“你们年轻人的游戏。”他兴趣缺缺。
“这是指挥枪杆子的游戏。”你说。
他突然眼冒金光，把老黄历app卸载，安装了吃鸡游戏，玩了三天两夜，飞夺白宫，抢劫人民广场，玩得你掉了好几颗星。
你连连求饶。
“其乐无穷，其乐无穷。”他微微一笑，幸甚至哉，突然诗性大发，挥毫在你脸上写下：“百年天地回元氣，春歸大地萬象新。”
宁理
《海鸥精》
宁理讨厌多人竞争类游戏。
你心直口快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反应迟钝，脑子不好使，和人聊天找话题都很难。
他喜欢一个人的运动，喜欢摇滚乐。
你骂他装清高。
“宁🍐！你文化人！你清高！”
宁🍐面如弱智海鸥，很惭愧地对着天空背诵大段话，如《流浪地球2》路演现场：“其实我没什么文化。我读书时接触了中国摇滚，我喜欢崔健，上大学时又听了不少英美六七年代的摇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自己是鹤立鸡群，曲高和寡。”宁🍐说，“摇滚乐之所以在某些地区看起来那么小众和清高，只因为那些地区本身不那么文明。”
一个人被什么样的文化吸引其实是由他的德性决定的。不管他内心多么渴望更高雅的文化，一旦他稍微松懈下来，他就会被他真实的德性拉到与之匹配的位置上。
“所以我喜欢安静的活动。”宁理继续背诵，“我们两个人划皮划艇也行。”
一国的地下室，到了另一国就会成为受人仰望的天台。只可惜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我已经快五十岁了。
你看着水面的波纹。
宁🍐哼着儿童合唱团《海鸥》。
“做一只海鸥，做一个皮划艇，做一条船，做一朵花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说。
此情此景，他说的很有道理，但他的道理不符合《当你》的画风，使你心烦意乱，于是你把宁🍐踢水里了。
果然，不一会他变成海鸥飞走了。
段龙
《和谐》
鸡也吃了，枪也打了。
只是画面非常瑟琴，你不想再回首了。
张送文
《狂飙》
北京顺义附近小平房的邻居大叔张送文什么都会玩，玩麻将，玩桥牌，玩连连看，玩弹丸论破，玩鱼骨头泔水作花肥，他走南闯北那段时间，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去。
所以你邀请他吃鸡，他也不拒绝。他玩游戏时每把都很照顾你，游戏的破房子里，他给你捡二十个平底锅打算给你做岁月静好煎鸡蛋，《文文鸡蛋厨》，却在八百米开外被鬼子一枪打死，你想怪他也怪不出口，谁知道他那胖手怎么搞的。
最后只好开了个盗版无人模式，两个人背着枪在游戏里看看花草和空房子，捡捡装备。把地图绕着走了一圈。
“没有人的地图原来这么美。”
“对啊。”
你们就这样幼稚地从吃鸡玩到《我的世界》，玩了一下午。
“我做的红烧肉好像好了，来家里吃，给你爸妈也带一点。”他语音说，语气茶茶的。
“谢谢，不过我妈和我爸吵架了，妈已经走了三年了。”
“没有人照顾你吗？那你爸爸呢？”
“爸爸出去创业立志要当高启强再婚养男宝。”
他那边沉默一会，说：
“其实，你想住我家可以直说的。”
赵立心
《文化人》
不熟的时候，面对你的盛情邀请，他还礼貌性问了问你在做什么，并告诉你，“谢谢玩不了。”
熟了之后，他直接警告你，“滚”，还扬起小公鸡脸，露出《鄙视》的表情。
你差点和他打起来。
旁边的大哲学家陈加映拦住你们，说，“在吊马剧场这种文化地儿，你要玩这个game，你和他两个人玩吃鸡玩得热火朝天，人都觉得你变态。”
你问那该玩什么。
赵立心说，“至少该有点内涵。”
有理。
于是，你切小号地瓜狗老八开始写讽刺他的粗鄙之言送给他，他看后大惊，到处夸你：这是个天才，被上帝踢过脑袋。
于和尾
《永远的于和舞》
你和他在广场舞认识的，他太爱金蛇狂舞了，接着奏乐，接着舞，他头发，衬衫，裤子都在散发着“舞！舞！舞！”的气质。
而他总是因舞而忽视你。
你只好响亮地在他眼前吃鸡，大声突突突突，吸引他注意。
因为枪声怪有节奏，他禁不住诱惑，终于加入其中，天下大势，击杀人头，于和伟独占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是你。他越玩越漂亮，脸都不再浮肿。
有天你突发奇想，你让他把舞蹈和吃鸡结合一下。
他吐口烟，东百口音，说：我琢磨琢磨啊。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他再也没有出现，只留你在原地，银幕上他形象越来越丰富。你像王贵生怀念尹雪艳那样，怀念那个永远只跳舞的于和舞了。
吴精
《纯爷们》
他受伤那段时间，你用吃鸡游戏陪伴他。
你挺担心他会不会被这个游戏机制气得质壁分离。
谁知他翘起兰花指戳了你一下，
“死鬼，不用你担心我。”
游戏里，他则很硬汉，一腿干死五个红橙黄绿青蓝紫白男，语音大吼，“犯我女人者，虽远必诛！”
你觉得丢人，找了个草丛钻进去躲起来。
沈疼
《躺平》
你说玩一下吧。
他说：媳妇儿，你听我的，吃鸡这东西，多玩多死，少玩少死，不玩不死。
然后他躺平了。
你踢他一脚让他醒过来，他还在嗯装尸体。
你硬是给他塞上耳机，看着他被突突突声音震得痛不欲生，滚来滚去。
你高跟踩他身上，他动弹不得。
你满意地玩了起来。
燕子
《一场游戏一场梦》
你在他身后，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跟小四小五小六小七拉了个群，决定今晚开黑。
他解下围裙苦笑，说，开什么玩笑，哪有这些。
玩游戏时，他没有跑出毒圈。
被狙了。
他寄了。
变成盒子。
消失在其他玩家的视线里。
就这样。所有事，会过去，被忘记。
你说：
游戏里，不管你杀死了几百人，还是几千人，都只是一场游戏。
你被毒圈淘汰一次，一万次，都只是一场游戏。
没关系，燕子，人生也只是一场游戏。
餐桌上，他默默放下手机，不语，先流泪，后握着你的手大哭。
黄志🀄️
《黑暗荣耀》
你微博秽土转生十八次，想尽办法，只为和黄志🀄️玩一次吃鸡。
他怒了，警告你这个吃鸡犯别太离谱。
但你还是有天堵到了他，逼他在他家门口和你玩了一把。周围围了一圈围棋象棋大爷给你们指点江山：
舔包啊！
苟！苟！苟！
赢！
虽然你们赢了。
但第二天，因为你私生，他把你起诉了。
你虽然被拘留，仍不思悔改艾特他：
吃鸡是在沉默中表露欲望，在沉默中诱惑、被诱惑，扒光对方的外壳。
好想你，黄志🀄️，想和你一起吃鸡。
对着你的照片，我又想吃鸡了。
张志坚
《碎》
手劲太大，玩碎了你的屏幕。
还是那张苦大仇深的硬汉脸：对不起，我尽量减少健身频率。
姜文
《霸王别鸡》
“既然你要和我玩吃鸡，那我就要考考你了。”姜文今天戴的隐形眼镜，和你吃寿司，“《霸王别鸡》里的程蝶衣是谁演的？”
“张国荣。”
“错，是我。”
之后他从寿司的吃法一直谈到中国电影发展史，你听得血脉贲张，也想加入其中。但他大说实话：姑娘，牺牲皮肤青春健康，换来的只是社达金字塔的门票而已。
那天你们根本没玩成吃鸡，只有他的输出，等他输出完，他突然借着酒劲清醒过来，问，”我爹味不爹味？”
“何止是爹味？简直就是爹味！”
“那你不讨厌我？”
“不爹的叔不一定是好叔。”你说。
姜文听得羞臊得脸颊通红爹不出来了。
还害羞了捏。
章宇
《大鸡席地而坐》
他看《说文解字》上瘾了，翻过9353个字，看“古者庖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这句看了一个小时，为自己吃鸡游戏id想了600分钟也没有想好。
“算了，章鱼，咱不玩了。”你说。
寒冷的天气，他靠着红色大澡盆，穿得烂巴西糟，像个混混，吞云吐雾。可你看他，咋看咋咔咔帅。
“不行，要玩。”他突然席地而坐。
你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我无意中翻到了十几岁时写的日记，日记上说：
2023年我应该在吃鸡。
过于抽象，你很震撼，把你尬住了。
他却越说越带劲，一脸如梦初醒，突然解下裤子对着旁边的墙撒了泡尿，当然立刻结冰了。他还踹了墙一脚，像NPC出了bug，憋了会儿大招，对你大吼：
“满洲里的马戏团有一只鸡，它他妈就一直坐在那咕咕咕！你不去吃一下吗！”
你不去吃一下吗！
你，不去吃一下吗！
【十二时辰消亡史/21：00】不奕悲乎
上一棒： @快和牛魔王出来看上帝
下一棒： @灯泡的小小号
预警：真人，原女，有名有姓，不上升
致敬（杂糅）《不奕乐乎》
小标题来自于《不奕乐乎》
———————————
到最后，血肉浑浊，李奕含已分不清，哪一部分是他，哪一部分是自己。
李奕含对自己的副业还算满意，枪手，专替人写文章，写各类不同的文章，从科学报刊到广告策划，文作品到婚礼致辞。她没有什么讲究的，只讲究每次写到甲方满意的程度，要写差写差，写好就写好，总归尽力而为。
透过那些署名的文章，不同或长或短，或是老成或是青涩的腔调，伏案而...
上一棒： @快和牛魔王出来看上帝
下一棒： @灯泡的小小号
预警：真人，原女，有名有姓，不上升
致敬（杂糅）《不奕乐乎》
小标题来自于《不奕乐乎》
———————————
到最后，血肉浑浊，李奕含已分不清，哪一部分是他，哪一部分是自己。
李奕含对自己的副业还算满意，枪手，专替人写文章，写各类不同的文章，从科学报刊到广告策划，文作品到婚礼致辞。她没有什么讲究的，只讲究每次写到甲方满意的程度，要写差写差，写好就写好，总归尽力而为。
透过那些署名的文章，不同或长或短，或是老成或是青涩的腔调，伏案而作，和当一个演员一样，压抑自己，成为别人，李奕含在表演，并着迷。那些看起来风格迥异的作品有可能出自她一人之手。
成为枪手很简单，除了速度效率，一共有且只有一个条件：进入角色。
哪怕身处在烤冷面、麻辣拌、肠粉、东北酱骨头、手工辣条、逍遥镇胡辣汤等等小摊包围的燥热地铁A口，你也能自然而然设想自己躺在海南岛的公园里。大王椰下，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举一朵小花在眼皮上，假装回到童年。
“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那个夏天，刘奕君右手搭在桌边，翘着二郎腿，左手推了推墨镜，喝了口椰子汁，揭开窗帘，看了眼窗外，说。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工作的幕后人员。”他很幽默，握了握你的手。
“刘老师，很高兴认识您。”
经人介绍而来，他想找枪手替他写文章，为他的照片配上文字。那些文字要合乎他的风格，质朴，纯真，就像孩子看世界一样，透过蒙蒙的磨砂玻璃，看见自己的父母彼此打得满脸鲜血，认为像舞蹈一样绚丽。“平凡，纯洁，安静，幻想。”
唯一的难处是模仿，李奕含总是以一种不愿低头的心理，跨越自身边界：努力比署名者本人的血肉更加接近他的小世界。替诗人写诗就扮演诗人，替歌手写词就扮演歌手……如果感觉错了一个字，纸张也会被她揉碎撕碎咀嚼吃掉。直至结果心满意足。为当枪手，李奕含早些年总是饱的，因为肚子里都是败坏的稿纸。
“这是我选择你的原因。”刘奕君说。
好的枪手，不会因为慵懒、害怕，图方便去写东西，她必须是个极为严苛，极为大胆，极为愿意杀去自我天性的人。
0.
准确来说，做枪手过程不过是模仿，只分五步：
第一步，得到样本。
刘奕君提供了自己十五篇小随笔。
第二步，文体提纯。
统计形容词和动词频率，大声词和安静词分布，陈述句、祈使句、叹句比重，韵律节奏。
第三步，口语习惯。
见到他时，他在拍照，只拍黑白。你脸比牛奶白，裙子比夜空黑，你本身就是黑白色。你坐在他身边，握了握他的手，而礼服质量不好，掉色。他也沾一手黑。
“对，嗯，这样。我没有时间，我要拍戏，摄影，旅游。动笔时间，很少。”
“我理解。”你说。
第四步，写作内容。
“就是，给照片配文字。”刘奕君镜片后双眼清澈，摩挲黑白色照片。写一些故事。就像三十而已后面那些小故事一样。你的任务是字配图，就像音配像。
第五步，什么风格。
“路遥。”现实主义，土地，苦到涩的质朴。以证明他完全是一个西北人，锚点把他钉死在那里，你左右不了。以笨得像老虎或者旱地里的蝎子那样冷不丁刺一下的方式，写作。“烟火气和踏实。”滚烫奔流在平凡世界镜面上的非凡叙述，淳厚凝积在非凡叙述脏腑里的平凡哲学。
等写完后。
你还是你，对方还是对方。
那时候，李奕含还没意识到过度模仿是一种危险的游戏，足以断送她这差不多的志业。
第一场.烟火
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
李奕含一个月内写完了枪稿。得到演员本人答复是：
“太好了。”
“但欠缺灵魂。”
写实，人间百态，她连那些黑白照片上男人坐的小电摩型号都写出来了，太细致，太聪明，太悲苦。不像从刘奕君的笔下写出来的。
“我觉得，人生是平凡的，不是只有悲苦的调子。”
照片上女人背着孩子，脊椎压弯，佝偻。刘奕君却告诉她，这本“观心之作”要的是：画外音温暖动人。他的左手搭在船边上，右手无意识垂在腿间，摘下挂着的相机，笑出一口少年似洁白的牙齿。
“所以，奕含，不要这样写。”
她当然尊重顾客的“真实”，因为枪手的唯一职责就是：无限逼近被模仿者的灵魂。听从他一张张讲述这些照片里的故事，讲述他自己看到的画面，闻到的味道，那天是几点拍摄这张照片，它使他想起童年的什么。李奕含录了音，还拿平板录制视频，她担心自己错过任何细节。
恍恍惚惚听见：
奕含，
书是用来出名的，你只管写一些字就好。大家享受以他人痛苦，来确认自己的幸运，“被治愈”。
“奕含，我说明白了吗？”刘奕君声音和蔼温柔，把她拉回现实，水浪腥气让她背后一哆嗦。
“在我看来，你之所以写得不够贴切，是因为离我太远。”他握着她的手，摸着她掌心的纹路。
他真的相信他自己所说的一切吗？他没有在骗她吗？为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虚构的想象的东西又能捕获多少真实呢？
怪只怪李奕含是个容易认真想问题的人，这样的人不是被欺骗就是遭报应。她想起了从出生到到现在这么长岁月之间，听到的所有像谎言一样的话。而那些谎言终于扩大，并包含了黑白的世界。他提醒起她，那差不多的人生生涯里，枪手的文字和生活，想象的模仿和真实之间永远横亘一层透明的玻璃。
过去的文章变总是令对方满意的商品。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她所能模仿的极限只在玻璃的一端，如何打破那层玻璃。和他结合？彻底去感受他？和不过是让她当枪手的一个演员？这不可能。荒唐。绝对不可能。结合是比喻，而不是真的该上演的事情。
“就在这里吧。”
“就在这儿？”李奕含想收回手，往船尾倒退。
可那一次，你十分舒服，从恐惧到接受，你从来没有那么舒服的感受，新鲜事物一滴一滴融入你血里的喜悦。
“真的没有人说你写的特别不像吗？”
没有，从来没有。他们说的是好，是不错，满意。
“你仔细看看，你写的是什么。”刘奕君拿着那些照片，要李奕含念出来看到的东西，她说看见：古城的断壁残垣，无人照顾的茫然孩子，孤独终老的跛脚老人，不得不出卖苦力的低收入者，憎恨丈夫却被迫成为妻子的女人……
“重新说。”手指掐入皮肉。
我看见，古城的断壁残垣，无人照顾的茫然孩子，孤独终老的跛脚老人，不得不出卖苦力的低收入者，憎恨丈夫却被迫成为妻子的女人……
“重新说。”
我看见，深街陌巷的阵阵饭香，山村小镇的袅袅炊烟，高楼大厦的万家灯火，以及坐在院子前闲聊的老人，扛着长扁担的小贩，牵着孩子买菜的母亲……
“奕含，看来你还是知道面对同一张照片，黑白色之间，不同视点之间的区别。”
成为他的枪手，必须要有一双纯真而透亮的眼睛。而不是你的眼睛。pen是penis。他用笔穿透了你的纸。左右笔的人是author，是authority。演员是左右你书写的那个人。
刺破了那层模模糊糊的玻璃。发出呜咽和叹息。
演员把李奕含的手放在自己胸骨上，“如果你都没有接触过我，要怎么去写。”
你之所以写的不像，是因为你没有真正接触过我。
这不是在作爱，是在跨越边界。证明你可以驾驭所有的角色、署名。驾驭起不属于你的碎片，记忆。
船上做起来的感受并不舒服，尤其是寂冷无人的破败小古镇，水的声音一起一伏极为单调，噗叽噗叽，情和欲的纸牌堆得有通天塔那么高，自暴自弃抽下垫底的桌子，一夕崩塌。相机摇摇晃晃快从船边掉下去，仿佛挨干的是相机。
刘奕君行走世界的名字和他要写出来文字一样，可能是一些谎言。
整理衣裤，他说：
作为枪手，你要学会写的像一点，差一点，不那么精美。
演员化妆后等待五六个小时只为了一个镜头。
你制造了写了七千个句子，只能选择属于“我”的那个。
事件到底是怎样以无法预料的速度闯入她的日常的，惯性生长的植物到底是如何被注入异端的种子的。
李奕含在那天之后嗅到了自己身上特别的味道，是另一个人的味道。她没有洗澡，不除去这些味道。只是拿着录好的视频和声音，一遍遍揣测真相。那个瞬间他为什么突然捉住了她的手，为什么眼神瞥向左边，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这就是跨越边界？
下一步呢？难道是去扮演他？
第二场.有灵
万物有灵。世界上从不可能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如果一片完全选择复制另一片，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再见他时，背着包出门，一个人，孤零零对着十字路口人群。他站在天桥上，双臂撑在栏杆上，眼睛俯视红绿灯间的人。十字路口，每个人都是孑然一身，没有人会替你选择，人们迈出的每一步，都可能影响一生的走向。
抬头，云和天笼罩头顶，旋转四方也望不到残阳尽头，仿佛黑暗里唯一的光明，这片空旷之所就是宇宙的中心。
那一刻的北京像奇观。
他举起相机拍摄。
“我不是一个演员，你不能去逼我饰演你。”面对面，李奕含对刘奕君说。枪手吃圈子饭，一旦得罪了人，全部就毁了。她替各色职业的人写过东西，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他却反问，“你不是演员，那你是谁？”刘演员离开前和她最后一句话。似乎格外神秘，这句话反复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如果你可以成为我，那么之后你是谁？”
如果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我”，你还是谁？
你不好奇吗？
你不好奇吗？
李奕含抓掉几根头发，那种奇怪的痛攀上了脊背，当她发现自己是某个人的女儿时，曾经感受到这种痛苦。她到底要怎么写，怎么替他写，写什么。语言和声音始终无法突破这层壁障。
心跳加速。
好吵。
你可以装作很写实，白描。可是真实不是口供，不是报道，是你也无法理解的东西，非语言的东西，与语言的勾兑里散发出来。怎么样才能使全身心成为他，才能去写出那种东西。
手指夹着这些照片，这些一瞬的黑白是什么东西。历史，男人女人，生命，剥离了人的身份的生命，普通的生命，进食，赫鲁晓夫楼。为什么她只能看见残损和悲哀，而刘奕君可以看见烟火和温馨。
她必须突破自己的视界，进入另一个人的世界。
第三场.行旅
有一个月，李奕含和他随行，片场之外，他在那些古巷拍摄，她就观察他做什么。他不怎么说话。他站过处，她也站，他看过处，她也看。必要时只用身体深入交流。进入他的世界，从而落笔。
那段时间，他们基本上不说话。
刘奕君安安静静，藏着自己的角色，他怕那种圆满的感受破掉，一举一动将身边的人纳入到自己的知觉里。身边无论发生什么动荡，也没有波动。
李奕含不理会任何日常事件，声音。而进食，喝水对一个试图成为另一个人的人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已经根本无所谓。什么样的环境，食物，衣着，选择这个还是那个又有什么关系，手机屏保背景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看久了都会成为时间的底色，任何人的任何话都没有值得反驳的必要，唯一重要的是突破边界。
液体的交换。
“你像一个苦行者。”他感慨道。
毁掉天性，赶走自我。
这场模仿游戏不是对准聚光灯下的他，而对准日常。街边小店里，刘奕君嘴角沾上的芝麻酱，他递给乞丐的十块钱，真诚对人说出的夸赞言论。那些时刻他总是格外温柔，和她第一次见他时一样。这种态度不针对李奕含。她不包括在其中，因为她根本不是他的粉丝，也不是她同情心泛滥的对象，更不是值得拍摄的东西。
李奕含只是一个枪手，不得不成为他的人。
如果演员是一个复制品，她就是在成为复制品的复制品。
第四场.流浪
“你的压力太大了。”朋友说，建议她独自旅旅游，去放松。
却在长沙岳麓攀登，汗流浃背，麓山寺前，喝一瓶冰啤酒时，被人摄入了镜头。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成为了一张黑白色照片。被拍了拍肩膀，回头。拍摄者特别得意，如果不是仔细看，你根本认不出他是谁。
“刘老师？”
“怎么样，好看吧。”蝉鸣声里，他给你看照片。
刘奕君隐没在人群，在丧失被人认出的特权下，可以和你擦肩一万次。
但这一万次里，如果有一次认出彼此，意味着你注定在十字路口选择突破界限的道路。
道德是用来败坏的。
底线是用来突破的。
自我是用来舍弃的。
下山，他感慨上山容易下山难，手牵过你。你随口问的历史问题，他很真挚讲，尽可能让你了解他，不仅是他自己了解的他，还有他自己也不了解的自己。
“以前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老师们都觉得，我戏路不会太宽。”
“当时，在片场遇见之前大学同学了，他说毕业二十年了就我身上还一股学生气。”
“我就琢磨，琢磨，琢磨，连自己要逼疯。成功地杀了那个自己。”
你开始给他做人物小传，就像他给人物做的那样。
他当演员，要演出来就像角色本人一样。
而你当枪手，写出来就像署名者本人一样。
“你不是模仿者，你就是我。”
“我不是表演者，那些角色是平行世界中的另一个我。”
去吧。
李奕含听着，像望着一面镜子一样注视着他。
去吧。
“我的内心，常常有一个邪恶的小孩。”水墨似的眼注视着她。她突然感觉，魔鬼可能会随时以任何形式和任何方式降临，在你看见魔鬼的那一刻，再逃已经来不及了，“他告诉我，去观察。去体会。”
如果从来没有去试一次的话怎么会知道，李奕含脑海里出现诡谲想法：如果我成为了他，是否意味着我可以成为任何人？
去感知。去释放。去创造。
去成为———
第五场.角色
刘奕君。
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父母对他有什么样的影响，他有哪些独特的性格和小习惯，有哪些坚持和原则？在遭遇挫折后，他会有怎样的心态，是反抗还是逆来顺受？在生活回归正轨后，他会欣然接受还是有一个逐渐反应的过程？
李奕含的笔记上贴满了混沌的手抄信息，所有相似的可能性都列在其中，地理区位，言论，行为，照片，历史。阅读史，气候，变更，感染，你无法说明清楚，他也说不清楚。
她选择了一种最笨的方式当枪手。
噩梦一样的夏天。黑白照片，为之书写。照片是牛、是狗、是马、是牲口、是为母亲的女人、痛恨彼此的夫妻、是困倦的女孩。有人对她说，写吧。南湖公园附近，刘奕君拍摄咖啡厅里的猫，中途上二楼俯拍游客。
“你在干什么？”
“他们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我在楼上看他们。”刘奕君挑挑眉毛，侧着身子，哐哐下楼。
李奕含只注意埋头写，并拒绝承认眼前的人是署名者。
窗外的植物，冰岛罂粟刺目绽放，有人充满耐心伸手把金币砸在桌面，敲击字迹声音节奏交错，交错。
李奕含基本上就是他。
双眼交叠，看见同一个世界。
抛弃自己，成为他。
每一百句删去九十九句，只留下这句开头。
「我喜欢每一处透着浓烈生活气息的地方，想象这些人家的故事和生活，让人莫名地踏实和心安。」
百分之九十九点情绪混乱都在未出现字句的空白处。
奕含的文字在他的指导下努力被改得歪七扭八，她睡醒了就去修改，修改，修改，修改。闭上眼睛就是黑白色的世界，不敢接到他的电话。坚持不下了。
她求他拿走去让别人写吧，比如什么报社记者，新闻网的编辑，或者随便找个人去写吧。或者你自己去写吧，我求你了不要再折磨我了。
“别人我不放心，我只信任你，奕含。”
信任。
到最后第四十三次修改时，你已经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你只是自觉要成就他。
最后一个晚上，奕含对反复“干扰”她的未婚夫说，“我是个枪手，在进行一场伟大的实验，你恋爱和婚姻的幻想只会打扰我。”
“奕含，你疯了……这几个月，你一句话也不和我说。我希望你能好好反思一下你的行为，对你自己和别人都好。为了实验你就要抛弃我吗？”
“对。”
可李奕含渐渐成为了和刘奕君一样的人，只要开始做一件想做的事，你就要把事情做完。即使别人朝你大吼大叫，即使他们辱骂你，即使众叛亲离，甚至连你自己都后悔走上了这条路，你丧失了信心，你找不到合适的词，你也要坚持到底，任何人阻止你就踏过他们。
一人行走。
绝不放弃。
第六场.音色
让小提琴演奏出钢琴的声音，不可能。
身体有自己的音色，如果精准控制发声器官强行归一。那只有伸出刀片进去搅一搅。那一刻，狂徒、精神病人、悲剧主角即将出现。
她找准了刘奕君的腔调，作品完成。
“大功告成，谢谢。”他握了握你的手，又揽过你的肩膀。
枪手啊，枪手。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或许吧，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们不会再见面，我会忘记你。
“你以前的生活里一直都没有我，但你过得那么丰富，你很快就会忘记我的。”
“不会的。”他说，“我很念旧。”
那时候她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他。
你透过他的面容，看见了骨头之下的人造洁白，不得不死的物质旋转着。被迫陷入他编织的幻象是一场磨难，动用真情实感构筑，你路过十七遍平凡的世界，大水淹没，黄原满山是朽骨的空洞。狂风吹过，呜咽悲叫，令你彻底崩溃，春风和稻草收紧，满眼望去缓慢电梯上都是黄昏稻谷里随风飘荡的假人。
突然醒悟过来，你已彻底成为他。
回忆勾起，在乐业，他和你说说笑笑，降下至天坑下，下沉世界———
头灯一一关闭，你犹如被丢入茫茫宇宙，陷入无边的黑暗中。耳边是时间停止一般的极静，人的感官瞬间被唤醒，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仍然是极黑、极静，只有遥远的地方偶尔传来“咚”的一声水声，能感受到声波一圈圈荡漾开来，
回到「我」的起点。
倒影里没有自己，只有他。
第七场.号外
人生总有一些事物无法归类，除不尽，割不去，断不了，碎片一样的东西。当无可再可之时，当已经穷尽之时，那些碎片才会出现。
李奕含努力摆脱他的阴霾，试着继续做枪手，写东西。却再也写不出属于自己的字了。她想过各种办法，去寻找寄托，或者试着模仿别人的写作。可是根本无法磨灭，写不出任何一条可以脱离他影子的字。
黑色的房间里，不开灯，坐在其中，她看见了万事万物的本相，自己的发间指缝满是他的流沙。
「我是假霸王，你才是真虞姬」
手机上的短视频只要手指不滑动，就一直循环播放，一段霸王别姬里段小楼的一句话：
「我是假霸王，你才是真虞姬」
他没有把自己活成角色，但她把自己活成了他。
「我是假虞姬，你才是真霸王」
黑暗里，李奕含摸到了电话，“刘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之前请来的枪手。”
“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找过枪手，你打错了。”
电话挂后，很平静。内心是一种“哦，果然如此”的镇定。只好把他当初说给她的糟糕话“断章取义”放在网络上。
你已经慢慢学会了用“真相”制造“谎言”。
谁毁了我，我就要毁了谁。
身败名裂是非常快的事情，尤其是一些有触犯的言论，会让一个风头正盛的艺人，彻底消失，再也回不来。
刘奕君演不了戏了，没办法做到“表演这件事我就是要走到头。”
李奕含写不了字了，没办法做到“写作这件事我就是要走到头。”
可他仍知道，这个节奏万一被打乱，自己该如何应对。
可你却不知道，这个节奏万一被打乱，自己该如何应对。
连这一点她还没有模仿到。
那整整半年，李奕含没有写一个字，也不能去看字，推掉了所有事，这对于一个靠文字吃饭的人来说是致命的。她开始读不懂任何东西，只是一味逃避，所有不需要接触文字的工作都成为了她的职业。因为只要她一拿起笔，只能成为他。北京最冷的一天，在一家酒吧看见了他在表演。
他特别平静在台上表演，身上没有一丝戾气，电视剧起家的人，有一天还能去表演话剧。呵呵。
那天他们心平气和坐在一起，他在抽烟，酒杯一碰，他说上次那件事，使他离婚了，他自己身体不太好。
警惕刘奕君打健康牌。
“是我害你——”
“别提，别提这个，也不要提我们之间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他总是过眼烟云的神色，并不生气。
他孤家寡人一个，在一个小剧组工作，可以安静地当一个演员了，还过上了想喝酒就喝酒的生活，留下一串不好的名声。
“当这一天来的时候，我反而舒了口气。”
你质问他为什么逼你，留下一本糟糕至极的媚粉书。“你写的那本书很平淡，自恋，就像，不，就是我本人写的书。”他笑了。因为舆论，名为《不亦乐乎》的书早已经下架。
他承认他是个平庸之辈，不聪明，胆小，怕事，一个很慢的人，他不擅长唱歌，舞蹈，网球，羽毛球，他也只会一些皮毛，摄影亦复如是，但演戏是他唯一擅长而逼迫自己去做的事情。
你敢去挑战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很少有人去违背天性做事情，人们总说天性难移，那是知道的太少所得出的狭隘结论。非洲的草原上，马女儿可以成为马妻子，母羊可以与所生的小羊交配，大象去追寻少年，鼻子上衔花朵隔着裤子摩擦，非洲蜥蜴爱上了女人。母狮子会因愤怒咬掉雄狮的生直器。
“所以我遇到你的时候，实在是，太惊喜了。”他推了下眼镜。
李奕含，我之前的稿子大家都说好，你为什么不满意。
“你要我说满意两个字，好啊，然后呢，继续去做一个枪手吗。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和现实差在哪里。”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无限容纳自我的可能性。
“你会逼死一个莎士比亚。”
“莎士比亚不会因此而死。他就是被关起来，也会想尽办法满身泥泞爬出自己的牢笼。”
“我要成就你。”他说他自己不想做编剧，他一直都是一个演员，但他需要一个人来安排那些角色“你会来吗？”莎士比亚跨越一次边界，就可以驾驭上千个人物。体验一个演员的人生，你自然已经不是你了。伟大的演员，就是伟大的创作者。
“成为别人的过程里，你才知道自己是谁。”
第八场.血脉
李奕含真的去了，由她去排练这场戏。她根本不是导演，她也不是什么编剧，却站在这些人面前，他们告诉的是排练，实际是正式演出。
你拿到的是《仲夏夜之梦》，而他们表演《暴风雨》。
不论你说哪个角色该站在哪个位置，讲戏，没有人理你。
“你等一下，这里的台词不是——”
女演员的核心力量很强，她推开了你。几乎把你推下台，你的头撞在舞台地上。
慢慢爬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
所有演员仿佛看不见她，自顾自与其他的演员对话，包括刘奕君本人，只顾着和人对戏。
身后的大幕哗然拉开。跪在地上，回头———
你突然注意到台下坐满了人群，他们是常客，饮酒，装模作样之辈。这根本不是什么排练，而是正在上演。
李奕含，你突然明白了，姓刘的欺骗了你。他根本不想成就你。他要毁了你。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他记恨你让他身败名裂那件事，他想让你这辈子为自己喜欢的一切而感到恐惧。恐惧文字，恐惧荧幕，恐惧故事，恐惧舞台，恐惧爱和欲，恐惧人间。
出糗。
你的双手双脚不知道放在那里，观众们疑惑地打量你。
你尽管努力进入到戏剧，为自己寻找角色，却无法找到空白之处，所到之处，天空坐满了腐朽的倒影。
成为他人，将失去立足之地。孤独的人啊，这是秘密，这就是真相，你被骗了，温情脉脉的世界是假的，平凡的世界是假的，善意的世界是假的，包括那双眼睛，你看到的不是温暖和温馨。孙少平自矿井仰望天空，被理想背弃的世界，你是精神病，你是厌世者，你是注定与世界作对的孤独者。
海上，陆上，绝无你的容身之所。
舞台之上，无人的炊烟之上，站着站着，你一抹脸，满是泪水。
当一幕结束，他们要谢幕，刘奕君侧脸在台上，扬着胜利的微笑看向你。似乎为你尴尬寻找一个角色而不得的挫败而感到满意。
难道你不识字，什么都不懂，就不知道什么是本能了吗？就没有欲望了吗？
迈腿。李奕含站在刘奕君出场的位置。开始重复刘奕君刚刚表演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每一个走过的地方。反复在和空气对戏。漫长尴尬的寂静里，谢幕未完，一个人的独角戏已经开始。其他演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在干什么？”刘奕君过来压低声音。
“我在干什么？我在模仿你，我在成为你。”
走下台，从台下的一位西装先生那里拿起一杯酒。
“所以，诸君，举杯，我们应该饮酒。”
李奕含，你把酒递给刘先生，他不明所以，喝了一小口，你又拿起一杯，你们就在舞台上喝酒，你对着他自顾自说话。他不敢发作，怕台下的观众看出这不是表演的一部分。麦芽的醇香在口里五边形摇晃展开，从鼻腔上昂，摇摇晃晃，脑袋里都是泡沫咕噜噜，即将喷涌。喷涌。花苞绽放，戳破的生命，张开的翅膀。
“从前有一位老演员，他为了一本普通的书。请来了年轻的枪手。他要枪手去写———”
“你在干什么？”他压低声音问李奕含。
“别动。”
你紧紧攥住他的领带，他却无法挣脱，为防止窒息，几乎是半拖着，他像被绳牵引的巨犬，被拖着。
你感知到太多了，你为那些署名活太久了，你尝试把自己锁起来，丢掉，你吃进的角色太多了，吃进去的虚假太多，直到终于有一天，你再也咽不下去。
“那是真的———”
“那是想象的！”
照片上，夫妻坐在一起只因无奈，母亲并不想被观察，女孩哭泣并非为友情，趴在烟火里做题只因出身。
李奕含最终无法说服自己，用刘奕君的双眼打量人间。
你摇了摇手里的签字笔，在他身上写下第一个字，却隐没在他的黑色西装里。于是，你脱下他的黑色西装外套，用黑色，黑色的笔记在写，在他的白衬衫上，写他的《不亦乐乎》。
人生的「乐」，她已经吃够了，亟待倾吐而出。
百态。烟火。血脉。街道。
有灵。动物。植物。风景。
朝夕。故居。行走。马赛。
画家。石路。彩房。不丹。
流浪。独行。成双。
快乐。
一只水面上的黑天鹅闯入了你的日常生活。
闭嘴吧，人间观察者。
你说，“他摧毁了那个枪手，并立刻抽身离去。”
拥有强大魔力的老人，用暴力，控制年轻人的心灵。
闭嘴吧，苦难欣赏者。
隐蔽的角落。炎热。地下水道样的城市。闷燥的日子。孤独自行车。友情不止，过往的人匆匆。困境不因是少年而沉重。有些好事者，把流离失所，切下的血，人间的苦难一瞬，当作战利品收入包中。
闭嘴吧，不许俯视我。
你已经可以成为任何人。
这一刻起。独白成为李奕含一个人的独白。周围的演员们在台上尴尬，不得不跟随立刻为自己寻找可能的角色。
“审判者们，进行评判吧！”
那些男演员和女演员们，被找准了角色，一开始沉默，随后随着李奕含，他们在自己的内心库内，寻找着台词，指责着刘演员，“罪大恶极！”
“你还给她，把她的文字还给她！”
“你凭什么让她留下一本平庸的书！”
你对着空中抓了一把虚无，握着支笔。
“演员先生，再帮我写一遍吧。”李奕含松开了领带，他压制不住咳嗽。
“什么？”
“听我指令。”李奕含说，双手动作如指挥家。
「你知道描述同一张照片，黑色和白色，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演员们擒住了刘演员，李奕含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笔就放置在背后的墙上。猛然推他，温柔的脸和即将落下的幻想和吐息，戛然而止。
《不亦乐乎》就像养胃的汪曾祺面对父亲时畏手畏脚。你自小在家中备受宠爱，17岁离开家庭，始终切割不了以血缘为依附的父权结构，尽管你走向了更复杂的社会，却始终习惯性去寻找权威庇佑的安全感。
“誊写一遍，这一次你是我的枪手。”
贯穿。
笔尖自他的手背，穿透你们交握的手。
周围的演员们眼眶颤抖。
“我知道，演员先生的字很好看。”
那天，你们都听说，枪手她疯了。她拿着一把疯狂的笔，一把枪，刺穿了刘奕君的手背，贯穿了自己的手掌。剧烈的疼痛穿过了黑白的世界，点点梅花血红，上了颜色。
“手写。”
刘奕君的手抽搐。
“去写。”
刘奕君被迫握住了你的手。
“写———”
滴答滴答。
“去写！”捏住他的脸，怒吼。
要么不说，不写，不挣扎。
要么去说，去写，去反抗。
握住笔，在空中抖着，筋膜抽搐，一个字一个字书写。你要写，一刻不停，还原黑白的脚印，黑白的情感，黑白的痛苦，在深渊之底，被苦难俯视，去写。照片上的人不能说话，可你知道他们。你要说话，你要说话。那是不能理解的事情，不可以讲出，不能自圆其说的东西。去讲，不许回避。
当我被他人占据，我是失语者。
当你被幻想占据，你是失意者。
演员要拿出最大的真情，去展示人性最深处的痛苦、绝望、欲望和狼狈，渴求和快乐，癫狂，同时去激发、去唤醒、去催化出更多的情感。
不奕悲乎。
不奕乐乎。
不奕疯乎。
不奕恶乎。
不奕不奕。
搏奕。
体验派的演员先生，满头大汗，在李奕含的身上，写下了第一个血字。
「我」
一对十指相扣的手被笔贯穿，血仍在滴，除了台上演员，没人知道这是一个真正的伤口。笔者其人，将笔尖对准她，白色的皮肤即将布满红色。
“我接下来，怎么写！”演员的手指疼痛，伤口随着不同频的更小的手拉扯而痛苦。写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脚迈进来了，岂有想逃跑收场的道理。舞台之上，枪手抬起了自己的手，演员的手也随之抬起。
枪手支配起整个舞台。
“我该怎么写！”
他问起枪手的时候。那时候似乎没有什么足以迷茫的，足以羞愧的，枪手像阳光下骑着枣红马的将军，知道前行的路是什么。身旁的男女演员如歌队般伴奏———
“成为我。”
你就知道怎么写。
他的手发抖，在李奕含的身上书写。没人以之为耻。那些被拍摄，失意者，失语者，失败者，失声者，群体劫难。是快乐吗？
“你相信你写的东西吗？”
“你能相信你写的东西吗？”
“你能不再幻想了吗？”
“你能不再拙劣地模仿了吗？”
她不知道他写了什么，本能而不加掩饰的东西。辱骂我，控诉我，唾弃我，成为我，那些混乱的情感，贫瘠的生命，失语的灵魂，写在她身上吧。
在台上，台下观众或是惊愕或是嘴唇颤抖的表情里，李奕含看见了自己。动荡的过程里，能称得上爱的情感，其中一定含有痛楚。情绪撕扯、对撞、被迭代的自我、重新贯穿的新生。重新拼出的「我」。
人生体验和意念正在扩充更新。
光芒。
这是爱。
带着满身血字，她高举起被刺穿的手掌，李奕含和刘奕君鞠躬，台下鼓掌，谢幕。拔出那根手掌间的笔，鲜血直流，丢在虚空，被观众争夺。
你是《不奕悲乎》原著，
一本不该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书，
身上是所有不存在的悲剧。
你只是一张纸的厚度，
也可以割开黑夜的阶梯，
推开门走到外面。
“等一等！回来！”演员在你的身后走。
黑夜之下，星辰之下，你的身体里全是声音，
你的皮肤上全是文字，
那一刻，你的生命格外接近一本书，
写满了命运。
打开她吧，但天亮之前都不要合上。
不知道已经走到了哪里。你环顾四野，一片苍茫，一片荒凉，只有归巢的鸟儿在昏黄的天色中发出叽叽喳喳的鸣叫声。
“奕含。”
回头俯视，他还站在那里。注视着《不奕悲乎》那本书，一本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只想安静站着，看着。她伸出手，请进入她的门，进入他的门，并隔绝整个世界。
牵手站立，从容凝望，默契无语。
抬头，他们在黑夜里相视。仿佛他们只是以不同的面貌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的生命，生命和生命，有缘，自会再相见。
无血缘的独立生命并峙。我曾是你，你终将成为我，生命或许有尽头，但血脉轮回永恒。
苍老与年轻，幼稚与成熟，黑色与白色，悲剧与喜剧，光与暗，质朴的是忧伤，野性的是悲怆，文化跨越版图，种族打碎骨血，贫弱丑陋混杂美好清澈，滚滚污浊注入江水，黑白生死成灰色人间。
不奕乐乎？
不奕悲乎？
心灵更多的不是黑与白，而是混乱。
要么交獾，要么交战。
握紧的双手上血液，浑浊滴答落在土地上。
欢迎进入混血时代。
愿你我死无可死，罪无可赦。
9.彩蛋
“过瘾。”
李奕含和刘奕君碰杯。两人就这样，你不叫我出来，我就不出来，你叫我出来，我也不拒绝。睡了这么多人，彼此是第一个真的说上话的。老朋友见面，喝的是冰水。坊旁边一个小店，阳光刺目。人会做噩梦，会饮酒过量，暴饮暴食，还会害怕，会逃避，会遭遇不幸。
“道德经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刘奕君摇了摇杯子。
“就是老子说过的理，我也要当他一遍，才知道真假。”李奕含看向窗外。工人师傅在修电缆，小孩放学一个男孩在俩女孩身后喊外号。
“成吧。踏出第一步。”他摸了摸手背上被笔对穿的伤口。
“刘师，我以后不写了。”李奕含说，“为什么？写了没用。”
“什么是用？”
“不想纠缠文字游戏。”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你说什么呢？”
“我敢保证，就算你当作向我借来的时间，让自己再坚持活十年，那时你眼中所见，绝对远不止于此。”刘奕君说。
到那时，时光轰然而过，如浪涛席卷沙滩，将天大的爱恨、不平、执念都一抹而净。年轻时难免遇到力量、心智远较你强大的东西。你的灵魂可能已经遇难。并被打碎。但好在可以一点点拼回来。这里拼一片眼睛，那里拼一片嘴巴，远处拼一片心脏。成为混血的孩子。
“好，我收到你的善意了。”
太阳永恒微笑。
“奕君老师啊。”
“嗯？”
“我发誓，我是以后真的真的不写了。”李奕含说。
写东西最徒劳，可笑的滑稽的徒劳。写这么多，你不能拯救任何人，连自己都救不了。这么多年，你写这么多。还不如拿把刀冲进去把他们杀了。你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想杀掉那些。你恨你的处境，道不明的挣脱，大概是被“他”或“他们”的心魔占据后，痛苦得发抖。
“希望我死吗？”他问。
“当然。”
死后，如果灵魂真有轮回，刘奕君说，其实他还挺想当一条江或者一条河，流过所有的山脉，如果你叫他一声。那浪就慢慢闪烁，抬起温和的手臂去牵，水声涓涓流淌，伸出手，水流碰到心里一个很柔软的地方。你的泪水一下子就悄无声地流出来了。
暴裂的火就止息了。
“周末快乐，明天不工作吗？”
“明天我继续练琴。”
“不错。”
“还有字帖。”
“好啊。”
“把外面的猫捡回来。”
“你要仔细考虑后才能，决定了什么就要负责到底。”
我相信这份宁静和安全，应该抚慰了当时你绝望的内心。
“刘老师，过几天要出门旅行了吗？”
“对啊，你读万卷书，我行万里路。”
“不带我？”
“我一个人走路只顾自己，你跟不上的。”
“呵呵。那记得给我拍点照片。”
“好啊。”
李奕含头枕在桌面上，视野模糊，注视着阳光里漂浮的生命，有人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趴在桌面，静静看着那天，那人。
而那人，也静静举着相机，看着那天，那她。
人的爱。及所有的感情。六经注我。对撞滚烫的血液。重写的文章。心灵抵达。弑父后的归零。另一种繁衍，囊括了生活的大地上一切事物的热爱。
两个人起身，你们彼此远去，期待下一次会面。
书与行，加深孤独，但终将把所有孤独炼为一种孤独，在远古的流转的大雪里，化为交融。
【李丰田gb】无痛症 番外
祝龟万寿无疆
当体内的痛感如五光十色的曼陀罗绽放时。
她不会再尊重别人的生命，也不会尊重自己的。
于虹咬着面包，接到了镇里打来的电话，听说妈妈死了，据说是意外死了。不。一定是被爸爸打死的，一定是爸爸打死的。一定是爸爸打死的。一定是爸爸打死的。只可能是他打死的。就像李丰田是被严良他们杀的一样，在角落里经历生生死死，世界无人可知。
“于虹，你这次数学成绩排倒数第三……”郭翠美不言自明，要求于虹上交钱财。
于虹坐在教室后排，从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变成了满身无赖气质的混混，和班里的混子闹。近视了，已经看不清黑板了，那就......
祝龟万寿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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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再尊重别人的生命，也不会尊重自己的。
于虹咬着面包，接到了镇里打来的电话，听说妈妈死了，据说是意外死了。不。一定是被爸爸打死的，一定是爸爸打死的。一定是爸爸打死的。一定是爸爸打死的。只可能是他打死的。就像李丰田是被严良他们杀的一样，在角落里经历生生死死，世界无人可知。
“于虹，你这次数学成绩排倒数第三……”郭翠美不言自明，要求于虹上交钱财。
于虹坐在教室后排，从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变成了满身无赖气质的混混，和班里的混子闹。近视了，已经看不清黑板了，那就被阻隔在这个世界之外吧。成为像李丰田一样的人，被拒绝，然后沉沦。
五十块钱乖乖交上去。于虹三天的饭钱没了。
父亲不会管她。
她没有怨恨，只有一些应该做的事情。
天际夕阳红透，半梦半醒，她清醒过来之时，已经坐在李丰田工作的火化场附近。成群的坟墓包围着她，凄凉的荒草随风嗡嗡。她正对着屠宰场门口，像是世界中心最秘密的那个入口。自动化屠宰，刚被孵化的鸡落入碎肉机，层层的皮剥掉，猪在哀嚎，悲鸣的母牛与牛犊分离。牛奶给人喝，牛犊被磨碎做成饲料。血水和粪水倾倒。
命。这就是生命。
一只瞳孔开始无法忍耐，上下眼睑忍不住抽搐。她低下头，水还是什么滴落在屠宰场的地面。
滴答。
生而有宿命。
你能想象到你能努力到的一切，也早早认清了你永远不能超越的界限。这太没意思了。周围的环境决定了，人很难有个体面的活法，李丰田的生活，你的生活，连小小的中学里也处处是浓厚的腐朽气息。
你被世界所养大，终极一刻是为了被吃掉。
你决定不等大洪水了，你会亲自解决他们。
郭翠美才回家，为才做好饭，门口门铃叮咚响了。打开门。空无一人。“谁啊。”
这样说着，刚要关门，一双布满青筋的手扒住门，阴影里一只眼在背后发光。黑暗里确实是什么东西袭来。勒住了她。
“郭翠美。”
“哎。”她本能回答。
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被塞了类似刀片一样的东西，喉咙被割破，咕噜噜空气倒灌，好疼，好疼。一把刀片，一把一把刀片。不容拒绝般被塞在嘴里，疼痛铁锈味道将嘴边占满。
谁？
“咽下去。”
不可能。
不可能咽下去。
食道会被划破。会死的。会死的。
“想活吗？”
郭翠美一直点头。那颗头从没有像现在一颗那么听话。
于虹拿出七十八张塔罗牌。“这里只有一张，是「活」，抽到，我就放了你。”
郭翠美手发抖，抽出一张。
愚人。愚人之上写着巨大的“死”。
不，不对。我可以抽到的。她没有说抽多少次。只要我一直抽，就可以抽到的。抽到的。我可以抽到的。郭翠美的手一张一张牌抽出，一张张牌翻开。
战车。死。
世界。死。
国王。死。
王后。死。
命运。死。
金币。死。
不。不对。她一把推翻所有的塔罗。
牌散落一地：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你无处可逃。
“郭老师，我很饿。”那里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拿走了我多少饭钱，我好饿，要饿死了，你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呢。”
郭翠美胸口心脏如擂鼓。
“咽下去。是不是学生的乖老师？”
「是不是老师的乖学生。」
“老师，教师节快乐，感谢您对我的谆谆教诲。”
“你骗我！”郭翠美注视着渐渐逼近嘴唇的刀片。
“你的学生没有骗你，只是变聪明了。”
不得不咽了下去。异物感和层层划开的血气涌出，一片，两片，三片……十三片。像知识一样，灌入郭翠美的喉咙。滚滚的血从老师的嘴里涌出，海藻一样遍布攀爬，血液被赋予了生命和灵，从她嘴里水泵抽出，叮当作响的螺丝与锈迹斑斑的铁片一把把压进口中。
咽不……下了。
尽管知道她已经成为一具尸体，干枯老根的手依旧在向她口中塞———
郭翠美死在家里，无人关心。
于虹在中考前请了一个长长的假。回了一次镇里，把醉酒的父亲在宗祠前，在父亲没有料到时，一棍棍打死的。她很难料想，原来名为“父亲”的存在，轻而易举就能被碾碎。
而叫严良的警察则是被猎枪打死的。
“小姑娘，你和那李丰田没关系啊，啊，你不是也和叔叔说了吗？”
“有关系。”一枪。
“有关系。”一枪。
严良捂住肚子，“你这小杂种…”
一枪。
他蜷缩，直到动弹不得。
于虹考上高中离以前的地方特别远。学校一般，她不太喜欢去上学。她更钟情于把自己封闭起来。直到有天接到了电话，那声音很熟悉，“喂，是于虹同学吗？我是你的班主任武文陆。”
“干啥？”
“开学一个月了，还没有来报道，于同学，请问你现在在哪？”
于虹抬头看了眼，“游戏厅。有事么？没事撂了。”
于虹继续投下一个游戏币。柏青哥机器依旧在吐币。她觉得没意思极了，去旁边夹娃娃。一个也夹不到。
直到———
身后，有人布了皱纹的手伸出，推着推杆，夹到了一只巨大维尼熊。于虹高兴回头，“哎！你老小子可以啊。”
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条件反射将他抱怀里，“老鳖犊子！”
对方手足无措，但立刻也切换了状态，摸了摸她的头发。“于虹同学，于虹同学，自我介绍下，我是你的高中班主任，武文陆。”
武文陆知道李丰田，哈松有名的黑社会流氓，但他是从于虹这里知道，自己长得多像他的。
于虹从游戏厅出来，最近她只吃一家煎饼果子，该店叫二代目厮混龟龟正宗山东煎饼果子，还印了一个类似陶碧华的黑白防伪肖像，毫无疑问是老板娘本人。
武文陆站在旁边。看着价目表：
煎饼加鸡蛋加脆皮
煎饼加鸡蛋加脆皮加辣条
煎饼加鸡蛋加脆皮加辣条加火腿肠
煎饼加鸡蛋加脆皮加辣条加火腿肠加肉松
……
老板娘是个very漂亮的女生，看起来和于虹差不多大，非常温柔问要吃什么。
“一个煎饼果子。”武文陆说。
“加一百个鸡蛋。”于虹说。
女生看起来是个主播，一边接受了直播pk邀请一边卖煎饼果子，“加一百个鸡蛋，这可难为到人袈了。铁汁们，你们觉得人袈做得出来吗？”
“你做的出来。”于虹说，“搞快点。”
“你为什么凶人袈！呵呵。撒了你。谢谢家人们，谢谢超蓝小笔。”
武文陆很惊悚地看着煎饼果子女主播一百个鸡蛋硬生生把一个煎饼包裹起来的画面。
“cool。”于虹和老板娘对碰的大拳头，然后一口咔嚓咬下去，煎饼果子是真的好吃。
武文陆坐在小桌子边，劝于虹，“于同学，你这样是不行的啊。”
于虹吃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百分之一塞武文陆嘴里。
此时小煎饼摊子前路过一位头发凌乱，气质疯癫又古典的男子，似乎叫费舍尔，问二代目厮混龟龟也就是老板娘，“我专门为你来这边采风，你为什么不来我的音乐会？”
“费事，你是为人袈办的吗？”
“是，祝你生日快乐。”费舍尔举起巨大的大花束，非常浮夸，于虹和武文陆感觉很震撼。
龟龟说，“呵呵。这煎饼果子摊子就留给你们了。我去和老头约会了。”
于虹在煎饼果子摊位前开始试着做煎饼果子，发现混社会老老实实劳动太难了，和武文陆老师说，“我明天就去上学。”当知道一种人生的生活完全无望时，自然会走上唯一该走的路。于虹扔掉恋爱，彻底抛下了游戏人间的渴望，也不会看幻想的小说，更不会追荧幕上的明星，更不会发怒去计划杀人。
“好啊。”
于虹点了根烟，最后一次抽烟，最后一次过李丰田的生活，一包哈松，摘掉滤嘴，喉咙发疼，津液刺痛喉咙。掐住脖子，揉一揉能舒服点。那个神情是李丰田，李丰田已经活在了她的身上。
武文陆在摊子旁边絮絮叨叨起历史的循环和轮回。
李丰田是世纪末的幻影，距离上一个世纪末已经过去十几年，而她再也没有机会去经历下一个世纪了。
“不过好在，我们都掌握了一个本领，如果闭上眼睛，就可以幻想出一个仙境。”女声在旁边。
于虹抬眼，看见是煎饼摊老板娘，“你怎么回来了？”
“邀你去我的生日音乐会。”龟龟说。
费舍尔在后面插着口袋，疯癫癫在后，那双机敏的双眼似乎看透了所有的事情。
好啊，闭上眼睛，所有的幻梦涌现，睁开眼睛，
现实空幻，大雨随时倾盆，大雪将淋头，所有人都会死去，视野之中，前所未有的干净。
人间什么都没有。
空空的哈松，没有武文陆，没有费舍尔，没有李丰田，只有龟龟还在她旁边安静摊煎饼。
“过生日只吃煎饼果子？”
“那加一百个鸡蛋？”
“省省，做蛋糕吧，再给上面放个鸡蛋壳。”
“呵呵。”龟龟给了于虹一个大逼斗。
【劉岷宇宙】不亦乐乎李诗情 4
104章化身第4章
我叫李诗情。我最不爱的土味作家路遥说过，一百岁实际上是一个人重新开始生活的另一个起点，到了这个年龄，就可以将年龄清零。然而大部分人100岁不到就死了，没有这个福气。而我今年一百零三岁高寿，可以清零为三岁。
同理：这是第104章，也可以清零为第4章。
拿捏一下路遥腔调：
我外表十九岁，但我的生命的历史并不存在。那是不存在的，没有的。并没有什么中心。也没有什么道路，线索。只有某些广阔的场地、遗迹，处所，人们总是要你相信在那些地方曾经有过怎样一个人，不，不是那样，什么人也没有。连李诗情这个名字都不曾存在。我经历了太多轮回和荒唐灾难，好像已经老了。一生已......
104章化身第4章
我叫李诗情。我最不爱的土味作家路遥说过，一百岁实际上是一个人重新开始生活的另一个起点，到了这个年龄，就可以将年龄清零。然而大部分人100岁不到就死了，没有这个福气。而我今年一百零三岁高寿，可以清零为三岁。
同理：这是第104章，也可以清零为第4章。
拿捏一下路遥腔调：
我外表十九岁，但我的生命的历史并不存在。那是不存在的，没有的。并没有什么中心。也没有什么道路，线索。只有某些广阔的场地、遗迹，处所，人们总是要你相信在那些地方曾经有过怎样一个人，不，不是那样，什么人也没有。连李诗情这个名字都不曾存在。我经历了太多轮回和荒唐灾难，好像已经老了。一生已“大势已去”。想过去，尽是遗撼；望未来，满目黄昏，夕阳西下。嫉妒着年轻的人和青春的花蕾。
我悟了。为什么杜拉斯神秘兮兮说自己“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变老了”。
那是因为她没有学会强制给自己清零。如果每十年清一次，永远都是八岁快乐小兔崽子。
告诉自己，我生来就是如此old。
剩下的，你不必解释。你只想想默默地、宁静地走自己的路。
有老干湿为证。
黑暗的天空坐满了孤独者和梦想者，
白玉兰和墓碑的倒影如炊烟摇曳，
扒光贫瘠土地的血管，
平凡一生没有突然辉煌的时刻：
我出生，我存在，我来过，
路遥已经死了，
可孙少平流着热泪，
依旧坐在无人的山坡，
遥望无定河。
我给林宏年看，林宏年一边吃薯片一边拿开说，“太长不看。”
我叫李诗情。
那天我被野夫疯宝接走了，他问我怎么沾染林宏年病毒的，我说冲话费赠的。他小胡子撅老高，很不高兴，霹雳噼啪一脚就不知道踹哪里，把人吓一跳。
“李诗情，你记住，是我们在帮你。”
王天风又开始随地大小爹➕像嗅嗅一样嗅来嗅去发情。
“有了眼前人，你就能把不在眼前的人忘了。”
他开始pua我，认为我没有雨露均沾。
我呵呵一笑，为他不知这套狭隘大男人疯爹已经在现代不流行而感到些微悲伤。嘴上还要骗他：
你们每一个都太美好了。又神秘，又美好。我真的不知道如何从这么多美好的你们中挑选出其中的一个。
他说我说话恶毒，气得想死。
我：那你去死吧。
林彧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让人死太过分了吧。”
我润色下：“那你变成气鼓鼓的河豚吧。”
他求我别再记恨他的死间计划了，别记恨他逼我杀死他这些事，我呵呵一笑，表示地球炸了也不会原谅他。
我自己卸了车门下车行走。
智能机器人王天风喊什么我都不上去。
从那以后，他总是鬼鬼祟祟，穿着丑陋公仔外套等spy装跟踪我。
“爬！”
一脚踢。
疯宝控诉我曾经是多么爱他。
我警告他，这里是拆那，不是民国，浪漫主义的爱情婚约是无效的，解放前的事情就烂在解放前吧，有本事滚出new时代。
林宏年也顺脚踢。
“我踢我前任，关你鸡掰事情。”我质问林宏年，他吹着口哨一脸没事人转过去。
淦好可爱。
我叫李诗情。林宏年对我说想全心全意和我成为黄金搭档，“有你，我才能重回c位。”他反复回播直播，“你看，我们两个合作无间。”
他说，我们都是孤儿。
“我有父母。”
他说，我们都这么幽默。
“我很严肃。”
他说，我们都未婚。
“那结婚。”
林宏年是第一个被我死缠烂打结婚，而他还反复拒绝我的人。他只想和我做黄金搭档，而并非夫妻档。他称自己无能力，还想和前妻复婚并挂念前妻女儿。“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他念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跪地求饶。
“我喜欢你养胃。”
他开始哭泣，因为他真的治不好了，他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哭着哭着，我开始让美人在怀，任由他哭泣，“好了，做不了1，还是能做零的。”接受他奶嗝儿。
“没有女人会爱我，只有男人会要我。”他反复念叨，泪眼婆娑，“我从没想过是我不能生孩子。”
“说什么呢，男人也不会要你的。”
他哭得更悲伤，决定今天坐下化司马迁之悲愤为无韵之离骚———更新《太监的后裔》。
「住在演艺胡同的张某某，是一个在北京剧团修道具的师傅，但是他的身份并不如此单纯，他还是一个太监的后裔。」
张某某从小在剧团倍受虐待，被这样被这样，被那样被这样，他这辈子都怀着那样的阴影，温吞的背后是不幸的前半生。现在他已经火化了。
评论一溜：谢谢太监的后裔治好了我的精神养胃
该文一周前直击惨圈，早已大爆，人们都在等第二部。
卡文了。
该找点爆点，我推荐他不是写养胃焦虑就是写黄文，让这个张某某极速遇到另一个人物，天雷勾地火。
“还用你教。”死太监林宏年弹开我的手。
“你写你自己吧。”
“我不写。”
拿来吧你。我立刻和他争夺电脑，他打起架来真的很没技术，和他的杏功能一样有障碍。最后他只能鼻青脸肿看我打字。
「我叫林宏年。其实我行为怪诞，是因为我有养胃病。因为我有养胃病，所以和前妻离了婚。我现在四十多岁，还在独身，而且离群索居，沉默寡言。
这就使我很不好意思见人，虽然我已经养胃了十年，对此已不再感到羞愧，但是我还是不乐意人家这样说我。我不愿他们把我看成了太监一类的东西，虽然实际上我的确和太监差不多。我的师弟是太监的后裔，我则是真的太监。这件事的教训是不要熟悉的人结婚，除非你能确信自己没有养胃病。我前妻原来是一名医生，现在调走了。但是在调走以前，她已经把我不行这件事传的满城风雨。」
“你———你——”林宏年看着电脑上的文字，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不要冲动，李同学，李姐，李女士，你不要发——”
我鼠标点击「发送」。
《林宏年的太监时代》。
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宏年伤透的心就像玻璃碎片。
【刘岷宇宙】当刘岷的角色完全不行
内含刘岷六分之一的电视剧角色：张万霖、何勇、陈立、裴泽、欧阳懿、聂万峰、刘漠沙、谢玉、纳善、农战山
彩蛋内含大量刘岷。
每篇独立，加起来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与 @海上哥谭 老师二元一体。
——————————————————
张万霖·轮盘赌
十里洋场。你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欲望也是一样。所以他停下来滴滴直泻，让你以为只是掷骰子般的运气问题。
“今晨去哪里了？”你看着一汪白渗落。
“侬问老子，老子……”张万霖哆嗦着，他捋捋白毛。幽深不见底的自尊心此刻一汪浮水，洒下千斤石头，砸得惊涛骇...
内含刘岷六分之一的电视剧角色：张万霖、何勇、陈立、裴泽、欧阳懿、聂万峰、刘漠沙、谢玉、纳善、农战山
彩蛋内含大量刘岷。
每篇独立，加起来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与 @海上哥谭 老师二元一体。
——————————————————
张万霖·轮盘赌
十里洋场。你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欲望也是一样。所以他停下来滴滴直泻，让你以为只是掷骰子般的运气问题。
“今晨去哪里了？”你看着一汪白渗落。
“侬问老子，老子……”张万霖哆嗦着，他捋捋白毛。幽深不见底的自尊心此刻一汪浮水，洒下千斤石头，砸得惊涛骇浪。脸面无存。
他扰碎了你粉格琉璃的八宝梦。娶了四房姨太太不够，还去找舞女吊膀子。如今吊得是身体虚，你发誓要把那霓虹闪烁的远大赌场和大世界给他扬了。
“想办法，张大帅！”你伸手掐住了他的耳朵，“吃药，银托子，其他的别解释。”
“宝贝儿，这是意外，意外，放眼整个上海滩，老子是不是对你最好？”张万霖咬碎一口牙，想起自己给大哥吹出去的牛：对女人啊，那闹小脾气就得哄着，哄一哄，天大事情都是芝麻。孙猴子翻不出他手掌心，可这次他要认栽了。
谁让他娶了你进门。
何勇·万花筒
绿藤。你手掷金币，万花筒旋转过，紫红紫红紫红紫红停止住，对准是穿皮夹克的刑警。
“进来消费。”抓取。
“消费什么？”他问。
“消费我。”你脸红滴血。
你在美容院等到他，想让身体内乌溜溜一剂老鼠血和他的鲜红的徽章血混在一起。据说事成之后，你就不用还美容贷，没有恶势力鬣狗一样打你了。
可他拿着警察证和你聊了一夜天，你脱他衣服，求着让他出来。豹子样的眼睛对你垂下，肉冠软而糠，他说，“我不想，而且我不能消费你。”并上膛。幻觉里，幼年红色的玻璃珠在美丽的脸上打转，一千只霓虹精灵狂欢。
他枪抵住了美丽贷的罪魁祸首，让你回去上学。
烂尾楼炸掉。夜总会崩陷。成把钞票烈焰燃尽。
泪水蒸腾，他一只手盖在你手上，“别怕，没事了。”
陈立·一根水做的欲望
出来吧潮汐潮汐潮汐，出来吧海浪海浪海浪。
无可改变的无可改变，不可质疑的不可质疑。
孤岛。混乱的乌托邦。性与放纵并立。陈立在灰尘之埃的终极寂寞极值点，在黑暗里等待。星辰尽头，你拿着一整瓶矿泉水，水珠水晶随时落地。
“你解我渴，我给你水。”你说。
“你给我水，我解你渴。”他说。
水流倾倒。他暴食暴饮，你起伏而吟。水在河与海之间交换只一分钟，城市的绿草穿过高楼法院，电线公交。电光火石已过。石楠气息涂抹。
“这才一分钟。”
是太久没有而导致的。头狼他羞愧地低头，说，“求你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你无所谓点点头，看着他努力自己再次变得硬。反正刘正毅老师已经储存好陈立的实验数据了。多收集一次白色的试剂，也没什么。
“灌满20ml，083号试验品，头狼陈立。”
“是。”
陈立被蒙住眼睛，你抚摸着他的头，对着俯下身的努力的他，说，
“好孩子，好孩子。”
裴泽·吟游诗人
上海。你成为销售部吟游诗人的第十二天，你失眠，你常说，以梦为马。你想骑马，肌肉撕裂，弹着番石榴味道的琴，随时准备一跃到楼下。
下班后，只剩下裴泽和你。你打了个喷嚏。
“这里有感冒药。”
“谢谢，泽哥。”
你喝了一杯感冒药。双眼幻觉，双脚边瞬间成为齿轮旋转的时钟之海，裙裂白鸽飞，失重，倾斜，窗外吹拂深渊摇摆的斧刃。你抱起一把报表，撒向碎纸机，天空，星辰。你把自己的宠物狗绳索解开，用狗绳牵着他，一脚踏碎电脑，舞蹈与狂欢。
汗水与他想进入你的野心共振。
“裴泽，给我学狗叫。”
“汪汪！汪汪！”
你的高跟踩在他肩膀上，他面红耳赤。
“该死的药效。吃错药了。”直到真的办事，他却发现自己犯了大错，他双目通红，为了你开心，只好低下头，用嘴。
之后你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整日缠着裴泽，他决定从此绝不吃错药。哪怕靳薄言抓住了他，你也不认为自己是被他戕害的猎物之一。
欧阳懿·炼狱图
青岛。你们网上认识的，你叫漫漫长夜，他叫海风阵阵。你给他的备注是老爷爷。你在三十年前和他同在小黑山岛，你八岁，他三十八岁。你双脚在沙滩里，看着他风霜，成长，磨难，迈入迟暮。你一直凝视着海浪里蓝色破败的他。听他读不能阅读的故事，他成为你贫瘠童年的唯一幽光。
你长大了，他老了。
“……我会下地狱吗？”欧阳懿问你。
“不，那不叫下地狱。对我们来说，那只是搬家罢了。”
六十年青春随速求共眠而腐坏，他苍老的身体，白发和胡须，眼泪和哀鸣随着真理而陨落。他并不能再给你什么，连欢愉都很难，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欧阳，成为了老欧。
“我老了。”他说，“你该去找个年轻人。”
你吻着金丝皱纹，告诉他，“我爱你被岁月摧残后的的脸庞。”
你们依旧每周见面，他可以不可以无所谓，反正，哪怕他有一天忘记了你，你也会陪着他直到生命尽头。
聂万峰·红拂夜奔
湛江到勐拉不远。赞比亚与岭南风格相似。巨叶，炎热，潮湿的角落，流着蜜浆的月亮，逃避中原的逃犯。
你和他有三次相遇：
大巴。他为逃票的你买车票，你认他做大哥。
赌场。他偷窃筹码，你为他挨刀。
北江。他成为房地产巨鳄，你提枪上门。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他把电脑给你，“一亿美金，都是你的，我聂万峰全身心都是你的，你一声命令，我可以把诚诚也杀了。”
“谁跟你是朋友？”
一人吞服一颗天使，黑白笑容交织，聂万峰齿间的笑容随摇摆而晃目。你坐下，让他用点力气。他太过兴奋，立刻谢了。
“等治好了病，就是情人。”你说。
刘漠沙·情人
清末，蒙自城自成了法国的口岸后，洋人的餐馆，赌场，网球场，酒馆四处都是。
你是山上的哈尼土人与汉人的种。你带那些洋人看城里房子时，刘漠沙把你误认做了婊子。
“你是做暗娼生意的？”
你点点头，你并不在意贞洁或者什么，也不在意有没有家庭，法国人教会了你很多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对世界和自己保持好奇。哪怕是危险也甘之如饴。毕竟没人不爱富商的钱。
刘漠沙喜欢捏你脸，手摸上去就不下来，两个胳膊顺脖子滑下去就不停，进去就开始吻。吻肩膀，皮肤，仿佛把你当作别人一样地吻。
“陈陆儿…”
“瞧你那骚样儿。”
你永远记得那朵雨中紫色的花，敞开的腿，母亲绣好的衣服，他未过门妻子的威胁，还有他的难堪，不举。你轻声安慰他，刘少爷，哪有男人家的不行，只有女人家不会伺候。看他被你的高兴得满眼泪水，你是真情实意地说谎。
当你已经决定随法国富商去西贡殖民地那天，他毅然决然扔掉陈陆儿的手绢，不娶道台家小姐，而来救风尘。
“我不听我爹的话了。”
娶你。
谢玉·上林赋
琅琊。带兵打仗你不擅长，你伪擅长诗酒道学，建了高台以炼仙药。朝中谁不知梁帝倚重你，任你胡作非为，连护国柱石也是你的门下客。情思绕不知道是不是用太多次了，谢玉已经只能双目通红而发抖无力，竟然一瞬即疲，软塌塌，像小鱼苗。
“宁国侯。”你自榻上坐起，长发绕手，“……怎么办？”
“国师。”谢玉知道你不满，他恐惧你把此事告诉妻子莅阳公主，却不知正是莅阳将他骗来，才有了一次又一次，“本侯，本侯还有手。”
“侯爷这双手…”你两指头在他皮肤上，指甲，金枝树叶般走过，抖得万丈竹影摇曳，“挽过大弓，降过烈马。”你反手握住，拉过来。谢玉一瞬与你极近，呼吸烈热，鬓角的白飞起，纤丝漫淡雪淋漓，“我怎么忍心。”抬起他的下巴。
“国师，要本侯如何？”
“听说侯爷巧舌如簧，赤焰军三十万人马，被你一个口舌颠倒，化为血里黄沙。”
“你知道？你想做什么？”谢玉出手极快，枕下拔刃刺你，你闪身手臂被刺穿，不妨事。
“我倒想见识见识侯爷的那张颠倒黑白的嘴。”被捏住嘴角，留下一道血痕。刀刃落地。谢玉睁大眼睛，被强压住白首，低头，以口。自此，南梁柱石断裂，以色侍身，触蚌穹石，荡荡乎八川分流，泛淫泛滥，荡波吟语，随风澹淡。
纳善·游园惊梦
纳善活只活在全家斩首的一日，血泼墨，洗净菜市口的热闹看客的旁观一刻。自那后，黄金榜如何，白衣相如何，颜如玉如何，射天狼如何。他不再把自己当人看，咬噬丛林的血，也无那样的欲望。与公主成婚一载，碰都未碰她。
“你也觉得我是二尾子？”
纳善不举，人尽皆知。
“我知纳大人深谋远虑。”深谋恨者，食不下咽，文不加点，无情无欲，居柴房而苦心志，离人群而徒悲怆。
你不过是自南方来，教他唱戏的戏子，白莲教徒。你随时要手刃当今皇帝老儿。
他只争一夕，重回舞台中央。
手一甩，银币风中命运流转，良辰美景奈何天，朝服似化水袖一舞，旧时空的霉味和纳亲时的繁华忽然一团锦簇，炸开。他唱此以庆有情人成眷属。他一勾眸，一个权倾天下的朝臣家贵公子，洗身重生，陶庵旧梦游西湖，“纳大学士啊。”皇帝敲着节拍，“什么时候学会的。”
“下官献丑了，家父生前最爱。”
是你教会他的。你是杜丽娘，他也是杜丽娘，你是柳梦梅，他也是柳梦梅。步步退，成了在庭院内折柳的古人，院内的聋哑奴，只见纳善步步跟，面带朱红不知姓甚名谁的杜丽娘转袖。虚空的戏台忽而搭好，无观众，只演员。翠鸟轻鸣，毛孔渗出金色的蜜。日下胭脂雨正鲜。
唱，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唱，紧靠着湖山石边。
伸手要触，被纳善本能捉手。
唱，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
瞳孔圆睁，眼内八千个反光的经轮在旋转，金币叮当，鬼魅已现，二十多年来的伏跪山河，鸟儿啄尽自己羽毛，疯狂跳脱出士大夫的枷锁，圣人之学，长锁贯穿白纸黑字书卷，几千几万行囊士子追逐，长胡子的清风玉立，严苛的脸，摆脱这些———只差一步之遥。
戏声踏踏。
“停。”你喘不过气来，“纳大人，停。”
就是尽身剥离，两人尽无欲望。纵然赤相对，你与他都对男欢女爱无感。只愿卧薪尝胆。杀皇帝，报父纳亲之仇，杀皇帝，报汝父吕留良之仇。
“做好准备，我们随时要死。”
刺向乾隆，刺向盛世太平。
待国仇家恨尽，火中相拥，你和他要抵死磨做血骨一滩。
“反啦———”
农战山·沉红
你没回个旧，去了百色。你是百坭村选调来的北师大女大学生。你自己不乐意，谁现在这小村子里永远留下。本地农支书为了留下你，以己献身。你也早就观察他许久了。
“农支书，我困了。”公文推到一旁，脱贫计划收起来，眼镜摘下，窗外夏蝉叫得婉转凄凉，悲伤灼热。
“现在吗？”
“嗯。”
“现在是白天喔。”
“那怎么样？”
被抱起，压倒。谁不乐意。
隔壁他老婆却敲墙，“战山。”农战山立刻不得了喔，怎么也一滴都出不来，而汗如雨下。仍被你腿勾下，你不管，让他想办法自己去做点实事，用什么方式你才不管。正如你制定脱贫策略一样，你和黄书记不一样。你要求农战山自己去办，你只要结果和指标达成。
他点点头。
「文秀书记，
你是重于泰山的青春之歌
你是莘莘青年奋进的方向
你是大山的女儿」
举办纪念前任遇难书记的诗朗诵正在外上演，你满意地望向远处山河。农战山正跪在书桌之下。这是没实现最后几家脱贫的正常惩罚。
“放心吧，我会留下的，农支书。”毕竟他是令你沉醉的一抹红。
你既能爱自己做的——农支书。
又可以做自己爱的——农支书。
不畏高寒，不惧坦途，在彩云之南，滇北之角，努力发光发热。
不亦乐乎？
——————————
彩蛋：《少年刘岷之不行》
【李丰田gb】无痛症 （完）
河省廊市的几个家庭还是买到了骨灰，骨灰的量很足，很多，一共十个罐子，卖了二百六十多万。
卖家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个保女尸，都是年轻女性，可以抚慰他们儿子在往生路上的孤独之苦。
那些新娘，各个漂亮。
照片上看着喜人，家属们都频频点头。
黄道吉日，纸糊的房子、轿车、佣人、日用品陈列一起，男女纸扎站在房前，排位立在上方，神仙招魂入小人，引一拜又一拜。
事成，焚烧。
烟雾弥漫，李丰田坐在人堆里打牌。
距离雪人案破获已经有一年了，李丰田一个账户上被打了巨款。
一共卖了十具尸体充当女尸，四个流氓，一个邵海，一个东子，三个邱琦的亲......
河省廊市的几个家庭还是买到了骨灰，骨灰的量很足，很多，一共十个罐子，卖了二百六十多万。
卖家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个保女尸，都是年轻女性，可以抚慰他们儿子在往生路上的孤独之苦。
那些新娘，各个漂亮。
照片上看着喜人，家属们都频频点头。
黄道吉日，纸糊的房子、轿车、佣人、日用品陈列一起，男女纸扎站在房前，排位立在上方，神仙招魂入小人，引一拜又一拜。
事成，焚烧。
烟雾弥漫，李丰田坐在人堆里打牌。
距离雪人案破获已经有一年了，李丰田一个账户上被打了巨款。
一共卖了十具尸体充当女尸，四个流氓，一个邵海，一个东子，三个邱琦的亲人。
钱难赚啊。
于虹考上了高中，这到处都得用钱啊，他得赚啊，给她花啊。
让她走的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回来，离开这个弱肉强食的极恶之邦。
离开东北，离开冰冷的雪域。
尽管他们确实表面上素不相识。
有唐话本名为《一枝花》，所谓书生落难，佳人相救，平康坊一枝花李娃在荥阳生遭遇劫匪走投无路之时，递上钱财身体全心全意照顾他，终于使荥阳生大展宏图。
“您就是李娃，李娃就是您。”在铁路内燃机机械厂里，放学后背着书包于虹对着李丰田讲完这个故事后，狠狠一鞠躬，“活菩萨，感恩。”
正在钢床上忙活的李丰田听后，眼珠子从眼皮下抬起来，甩下头上的安全帽，跟于虹狠狠在工厂外面打了一架。李丰田被按在地上，被这样那样了。李丰田也无所谓，好像如果于虹发生啥，上了手术台，取出胚胎，也不管他事情。
于虹毫无痛觉，指头弯了没感觉，脸上挨了巴掌还要打回去，打起来也像只疯狗，脖子被气急的李丰田咬的，到处印子，肚子里热热得痛。李丰田脑袋上也被于虹打得满脸伤口，嘴巴还被咬烂了。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去医院包扎。
内燃机械厂，每天都有出意外的，就如化工厂哪个不三天两头爆炸啊，要是格子间每年每个部门都要死百分之15的人，大家肯定惊讶，可是这要是放在工厂里，血流出来，管事的眼皮子都不带抬的。
自然来医院也不算啥。
在医院里，于虹胳膊被裹了纱布，说，听说乌兰巴托很美。
李丰田半个脑袋被裹住，说，瞅我干哈，我给你出钱旅游啊。
于虹认为那时候该和李丰田再打一架，打到他愿意和她一起去乌兰巴托，不然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呢。
这种安定的日子没过一年，李丰田在试图杀死郭羽的时候，被抓走了，那些一个个消失的尸体的祸源被指向李丰田，或者说李丰田一个人自己认下了所有的罪过。
就像他相好为要高考的儿子顶了罪一样。
他也把一切都扛走了，替马上要上高二的于虹。
就像他在完成当年没能做成的事情一样，替自己的孩子顶罪，他现在终于完成了。
他没有家，没有钱，没有老婆，没有孩子，他无依无靠，居无定所，但你永远毁不了他重要的东西。
李丰田像条无恶不作的病狗，要吠叫，要咬死过往所有人，他知道那些人要打死他。他把自己心里剩下的唯一的善，全留给了她。
因为她是唯一敢靠近，给他摘下锈迹斑斑的铁链的人。
若是她来，他会只是抬头舔舔她的手。她给他带来火腿肠，她一根，自己一根。摸摸他枯黄脏污的毛发，摸摸老狗的胡须。任何靠近他们的人，他不仅吠叫，会把对方咬得鲜血淋漓。他死也可以，为她死也可以。
他戴着手铐，呲牙咧嘴一笑。
“严良，你还是输了。”
严良站起来，冲上去就要暴揍他，如果不是被林奇等人拦住，他一定要把李丰田那张泛着恶笑的脸撕碎。
人命很好笑吗！
杀人很好笑吗！
这是游戏吗！
你又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生死！
“李丰田，下地狱吧！这世界没有人会记得你。”
李丰田毫无疑问地被宣判了死刑，直到他死之前，也没有任何人来看他，当然，他是天煞孤星。他死刑的画面，在各个电视节目上不断地转播，最著名的就是那张呲牙咧嘴的笑。
那天下雨，严良路过学校的时候，看到了以前那个和东子要好的女生，于虹。她没有打伞，久久矗立在屏幕前，哈松连环杀人犯将已被执行死刑，面无表情，雨水一身。滑过脸，滑过嘴，滑过双肩，头发湿哒哒黏在脸侧。像哭了一样。
他走过去，注视着学校门口大屏幕上的电视转播画面，为她举着伞，说，“东子可以安息了。”
是啊。
“你以前见过这个男的吗？”
见过吗？
“没有。”她脚步一顿一顿离开，仿佛随时都可以一步栽倒在地上。
严良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人群里，很久很久，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凄厉而长久的悲泣。
与你朝夕相伴，路边的凶猛恶犬，必须被人群除掉。
于虹摇摇晃晃。
无痛症也会有痛觉神经。
李丰田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罪大恶极之人，除了她。那是她的，她的，她的，她的…
悲鸣————
人群都听见了。
他们全都回头。
随后，街道又陷入平板无波的秩序里，该榨干生命的榨干，该吃喝进食的吃喝，该庸碌的庸碌，仿佛悲痛只是一场梦。
明天噩梦照常升起。
——————end————
还有个番外
【林彧】诸法空相
原本只是剪了个视频，后来觉得养女文学真是又俗又香，遂摸了篇文，一条龙做饭了属于，但搞梨真的让人很快乐
——————————————————
一盏床前灯亮着。
林彧解着袖扣，藏在无框眼镜后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我，一句话宣判罪行。
“这次很不乖。”
每一次任务他都会给予评价——沉默、说教、爱抚或者一个落在发际的吻。
这次也许触碰到了他隐秘的底线。
“你不会是... ..爱上他了吧？”
当林彧第二次发现我和那个公务员亲密外出却没有反馈任何有用信息时，他似笑非笑地质问。
“当然没有，老师。”
林彧拒绝我把他当养父，尽管我的抚养权早被面容模糊的亲生父亲交给他。
他同...
原本只是剪了个视频，后来觉得养女文学真是又俗又香，遂摸了篇文，一条龙做饭了属于，但搞梨真的让人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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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床前灯亮着。
林彧解着袖扣，藏在无框眼镜后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我，一句话宣判罪行。
“这次很不乖。”
每一次任务他都会给予评价——沉默、说教、爱抚或者一个落在发际的吻。
这次也许触碰到了他隐秘的底线。
“你不会是... ..爱上他了吧？”
当林彧第二次发现我和那个公务员亲密外出却没有反馈任何有用信息时，他似笑非笑地质问。
“当然没有，老师。”
林彧拒绝我把他当养父，尽管我的抚养权早被面容模糊的亲生父亲交给他。
他同时也拒绝一切无法一刀斩断的关系。
托林彧所赐，爱是我难以获得的能力，我向上天发誓更不会爱上那个公务员——只是觉得他有趣。
他木讷、纯粹，坚持着自以为的清高拒绝金钱，却还是折服于男女欢好的原始欲望，甚至低等于对财富的追求。
我从来摸不透林彧，抱我长大的、教我如何在床上惹人喜爱的、正解开自己黑色衬衣上金属扣子的，鬼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一小时前，在酒吧陪我的公务员被朋友叫走；四十分钟前，我给林彧打电话来接醉鬼；二十分钟前，他给我递来一杯咖啡解酒。
托咖啡所赐，此时此刻，他正拿着真皮的腰带绑住我的双手，金属腰扣搭在手腕上，略能平息药物带来的汹涌欲望。
“我只是...”我试图解释自己的罪行。
“你要知道，”他专政地打断我，“老虎从来不会妄图和自己的食物交朋友。”
“我才二十二岁，”我反唇相讥，“遇见不同的人总会有好奇心，他每次都穿衬衫牛仔裤，而你却连脸型都要填塞出奇怪的形变。”
“我只是好奇一成不变的人会有什么不同。”
“老师、新竹、林彧，你有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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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视频见同名weibo
【刘岷宇宙】嘉林那个李诗情102
我叫李诗情。
今天李诗情互助统一war 线正式在香港成立。
私下给谢玉加冕刘岷联邦的临时大总统。
计划很简单，刘岷们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一盘散沙，遇到外部伤害，光靠暴力打不动，光靠权力打不动，光靠金钱打不动。全社会彼此敌视，根本没有共同体的概念。上辈子非常有经验的老玩咖陆昱晟认为他们不能再各自为政，散沙一样到处漂了。刘岷应该组成自己的地下岷の城邦，来抵御外在的剥削和伤害。
“我们都有一些小生意，不为世人喜欢。你们如果感兴趣，我们可以从这件事情开始，共同联手，改变旧秩序，占有这片天下。”陆昱晟说的真好，我怎么就说不出这话呢。
“我不会参与的。”张成说。...
我叫李诗情。
今天李诗情互助统一war 线正式在香港成立。
私下给谢玉加冕刘岷联邦的临时大总统。
计划很简单，刘岷们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一盘散沙，遇到外部伤害，光靠暴力打不动，光靠权力打不动，光靠金钱打不动。全社会彼此敌视，根本没有共同体的概念。上辈子非常有经验的老玩咖陆昱晟认为他们不能再各自为政，散沙一样到处漂了。刘岷应该组成自己的地下岷の城邦，来抵御外在的剥削和伤害。
“我们都有一些小生意，不为世人喜欢。你们如果感兴趣，我们可以从这件事情开始，共同联手，改变旧秩序，占有这片天下。”陆昱晟说的真好，我怎么就说不出这话呢。
“我不会参与的。”张成说。
陆昱晟笑了笑，“诸君，昱晟喜欢以理服人。你们从来到这一刻开始，就参与了。”永鑫的打手手枪上膛。
“你们诸位想想，你们如今一意孤行下去能得到什么，你们要么替公家办事，要么畏手畏脚，无所依靠，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还有可能牢狱之灾。”谢玉说，“可是，只要我们联手，生意有保护，为官有回报，亲信，彼此相隐，包庇。什么都有了。”
我那天本来要18位刘岷齐聚一堂而大声歌唱我们的城邦之歌：
“岷江泱泱开天府，诗情涛涛流今古。🎵”该曲由著名音乐家赵圆润作曲，非常的好听啊。
欧阳懿却非常姿势分子，学富五车，说什么凹死卫星后，唱歌是野蛮的。
太装了，逼他大声点，我当场学他句式造句：
所有事情都野蛮。
连张万霖在霍公馆偷偷拉裤兜子之后，发微博都是野蛮的。
所以必须禁言仅自己可见。
三句话让男人为我气死，欧阳懿一脸王朗落马表情，“你，你，你……”口吐红酒。
张万霖腾站起来把欧阳懿小鸡仔一样提起，“侬说谁拉裤子？”
“她说的，不是我说的。”欧阳懿两股战战，立刻指我。
“老子什么时候拉裤兜子了？”张万霖格外不爽，在最后的晚餐里反驳我。我给他搬了个小孩椅，让他坐小孩那桌，别逼逼。
王天风坐在我对面，他一脸不知羞耻地举起酒杯，小胡子一撇，仿佛还要再搞一次什么“死贱计划”。
“不会了。”
他说现在没有那样的时局，他也知道什么是珍贵的。他这辈子一直在学宇智波鼬做双重间谍，再这样下去，反正肯定没有好下场。完全不担心big陆和tai弯两边都把他干掉。
“我不效忠于任何旗帜。”青天白日，红色星辰。
呵呵。那你忠于什么。
“你。”
十个刘岷突然不动，场面一度安静，猫猫眼瞪向王天风。
我想起上次轮回的事情。骑在他身上把他打了个爽。他也不反抗，两腮肿肿，颤抖爬起来擦擦鼻血，坐起来，“李诗情，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骗你。”
周围刘岷们竖起耳朵。并没有一般言情小说里男12345678910为争夺交配权而打起来的行为，可能我认为这是因为我们之间都是纯洁伟大友谊的结果。
王天风说话装逼，这些年没少跟踪，让自己的小眼线代号“新竹”的林彧走遍大好河山，收集各类刘岷线索，并跟踪我。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在嘉林无数次“巧合”遇见林彧的原因。我非常震撼，吹嘘道：牛逼吧，当时你死贱计划牺牲的多好，换来这么好的一片生活。他阴阳怪气说，是牛逼，你都快被人打死了。
似乎就“李诗情要被打死”这个问题，大家一致认为欺负到自己老大头上来了，觉得这社会很是散沙，很不是个东西。纷纷为报仇一事献策：加藤博文说定制计划，张万霖说黑吃黑，谢玉说做保护伞，项洛阳说去贿赂，聂万峰说提供枪支，王柏林说提供名单，王天风说建立情报网…
陈立说安静安静听我说，我是头狼。没人理他。裴泽给了他一个邮票，贴舌头上，“爽一下吧，陈总，他们的事情太复杂…”
陈立说：刘正毅先生有人工智能pai，可以将整个社会打造成可监视的监狱全景。
张成拿出自己的佩枪，擦一遍叹一口气。
欧阳懿对着人影们一直问：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欧阳老先生，你方向反了。”我给他戴上老花镜，把他扶转过来，原来他刚刚呼喊的对象竟然是《青春有宁》一二三季大明星余景天姚弛等人的立牌。
他们甜美笑容非常暖心。
欧阳老先生不顾我的劝阻，一脚给姚弛笑容踢了个洞，“牛旭东臭小子，小时候天天砸我家玻璃，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我叫李诗情。
欧阳懿在里面一脸仰慕各位哥哥的样子。大家都有大志向，怎么人人都是一方霸主，就他这辈子拉胯。
自古代到民国，都是土豪，领主，怎么就他倒大霉？王柏林晃晃茶杯，说那自己还是经济犯呢。
优等生聂万峰好帮差说，你想实现大领主之dream，就要去边缘四不管地带搞事情。那地方是逃避统治的唯一途径。
张成猫眼大大，听他们讨论犯罪方法，一直drink water，喝得咳咳咳呛。
总归在场的诸位都分享了一遍自己与李某的爱恨结缘经历，以下是他们开场的第一个词：
裴泽：嗯哼。
谢玉：陛下。
张万霖：吗的。
赵东初：哈哈。
加藤博文：^_^
王天风：好。
欧阳懿：漫漫长夜啊。
王柏林：谢邀。
项洛阳：呵呵。
聂万峰：……
陈立：羊。
一开始听了谢玉的故事，王柏林流着眼泪说感人，这事情发生太多次后，这种悲剧就让人有点麻木，令人疲惫。刘岷们都一脸阿giao神色，仿佛在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们只觉得吵闹。」
一次一次爱。
一次一次救。
一次一次悲。
一次一次沉迷同一张面孔。
“你，张成。”你就是万恶之源。所有刘岷看向他————
张成麻了，polo衫的土味都不是重点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裴裴类张。”瘾君子裴泽又给自己注射一针毒，舒服的呼一口气，“李诗情说的。”
说实话，一群刘岷聚集在一起，颇有些身处牛郎店感。
香槟塔有吗？
“有。”陆昱晟卷毛歪头，一口话剧腔，手撑过来，如妈妈桑。
还真有。
我震撼。
“这近百年那么久的轮回，什么滋味？”陆昱晟采访我。
我想了想。
陆昱晟仿佛在舞台上和我对戏：如果你发现你沉迷其中的幻觉不过是机械的重复，无法战胜的也是无限重复，日复一日的永恒轮回，日复一日的奥斯维辛，那你会有什么样的情感？
一开始，我李某觉得备受轮回之苦我就要说崇高的轮回之苦。苦死所有人。
后来我觉得，把我李某伟大苦难写出来只有自我感动。不亚于庄电台祥林嫂每天给人播放三亿元巨资拍摄的《雷锋的故事》那样令人难以下咽。
最后我觉得：真几把累。我何必想这些狗屁土锤之事，这根本不关我的事。
这是你们的事情，不要拿来烦我。
陆昱晟说什么，看来，你已经看穿那些道貌岸然崇高下的虚张声势，只会嘲笑。
他半秃发型非常符合当今的审美，我送了他两瓶霸王防脱，说少用点，头皮会烫。
他说谢谢，并转赠林彧一瓶。
不愧是仁义的上海皇帝，吃井不忘地中海人。
王天风觉得一边倒霉一边自我嘲弄是轻浮和犯贱的犬儒，“你这样自轻自贱———”他又打算对我随地大小爹，我一拳把他眼睛打肿。
“才不是。”
大声嘲笑，大声歌唱，
这是人唯一一种走出黑暗的方法。
诗人、艺术家、时而闪烁的拯救者，
是愿意让我活下去的动力。
我拍拍陆昱晟肩膀，“那个什么烧烤店男…”
王天风说，“他们所有人都活不了。”
那天从香港离开时，我疑惑于他们使用私人直升机。
聂万峰让我向下看，原来因为街道根本走不了。
那天2019.7.19
只见满街蝙蝠侠、蜘蛛侠、忍者神龟、v字仇杀队面具的人。街头涌满人群，像流水一样浩浩荡荡行走。带着防毒面具的黑面罩人跑来跑去，瓦斯催泪弹在下方到处抛散，滚滚浓烟与燃烧的轮胎四处穿行。一堆堆举着雨伞的怪东西在前面奔跑。穿着防弹服的黑东西白东西打起来，街上开始流血。他们在喊乱七八糟的。什么罢工、罢市、罢课。
我听不懂。
“他们说：撤回———”聂万峰说。
哦，原来是废青闹事啊。
张万霖最见不得这种，当年洪三闹工会就让他难受极了，别说这种稀奇古怪的游行。
林彧立刻灵犀一指，露出张为为之笑，“这，就是废青！”
我立刻卷起来，说，我比他们还废。
我连穿忍者神龟在街上扔汽油弹都不敢。
王天风说，那你去。
我立刻下去也不管是谁，捡起汽油弹就扔，捡到警棍就打，听到口号就喊。抢过话筒，在大哭的人群里，唱一首欢乐的《哈利路亚》。
他们让我说点什么。
真是充实的一天啊。
“你怎么不说点什么？”
我可没有那么傻，我说我是想说点什么，但我真说点什么，你们肯定举报我。
还是鲁迅去说吧。
我回嘉林后再也没有人骚扰我。后来我问张万霖，他说江南市公安局局长被聂万峰约了出来，在娱乐场所，局长被张成带领的张万霖弟子们假扮的警察按在了现场。
“然后呢？”
“种荷花。”张万霖摇摇酒杯。
就是活埋。
“你连公安局长都敢埋？”
张万霖脚搭在桌上，“他敢雇打手打你…他的祖坟我都不会放过。”
我不敢听下去了，“那谁来做局长。”
“换一个更好的不是吗？张成不是很合适？”
我说这有些不人道，你是梁山好汉吗，这么凶残。
“这是规矩，很人道。”张万霖起身，说，“血债必须血偿。”
“好，敬人道。”
似乎从这件小事情之后，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王天风几次来见我，我们之间谁也不提当年的事情，最后我低头说，我误解你了。
我的疯狂是手足无措的直觉。
他的疯狂是深思熟虑的激情。
他捏了捏我的脸，非常不礼貌地说，“李诗情，都过去了。”抱抱。
此时一位不知道姓名的谢玉路过，见此情此景，过来抱我们，又路过一个王柏林，拉不开我们只好抱………最后张万霖看见我们一群人兄弟一样抱一起，拉也拉不开，只好在外围打转，无奈抱了抱。
我想说，我们感情很好，勿念。
我叫李诗情。是一个规律狂人。
自《罗驼翔子》（简称罗翔）之后，我发现了一个冲国作家们的无意识规律：人的“成熟”“成长”往往意味着精神的高度腐败与速朽。
疯人的疯病好了，学会要么变成虫子，迅哥变成体制内的傻逼，魏连殳变成老爷，祥子变成行尸走肉，池大为烧掉父亲画像，张万霖成为上海滩一霸，王柏林成为机会主义者，聂万峰相信社会达尔文主义，陈立变成空心人……
纯真的人无法抵挡世界的变质，往往需要付出过度极大的能量去对抗。刘岷拒绝了某人的潜规则，代价就是差点一生蹉跎。
而有些人对抗不了，还能活着，也已经崩溃。
如孙丽坤，精神失常。
如欧阳懿，漫漫长夜。
人都是同一批人，可没有一个人的内在不变。沙子一样崩塌，沙子一样流去。水之上的一汪浮油，一吹即去，所谓浮生。
再对抗不了，只能一死，如房思琪。
Q：如果你是房思琪，你每天被看不见的李国华搞一下，“爱老师”的洗脑倒在其次，暴力的胁迫呢？日日夜夜，不眠不休，永恒轮回，你会怎么样？
A：你为了不速朽。一开始严肃讲述悲剧，并默默落泪一万次。你被迫一次次揭开伤疤，一次次暴露自己的懦弱和卑微。但是，难道对抗轮回的就只有永恒的悲悼吗？悲剧无法承担对轮回的叙述。因为机械重复的苦难一定是滑稽滑稽的，你必将精神崩溃，或肉身崩溃。
“李诗情？侬让市委书记把政法委书记当风筝一样放，是因为这个的原因？”
为了不崩溃，必须放肆大笑。
哎呀好多人啊，我拍手，说，“谁把他能打下来，我就bsjwkjdjwkwk。”
类刘岷的生物们非常高兴，在林区开枪。
把俩书记射下来。
西北望，射天狼。
【李丰田个人向】原罪
没人知道，李丰田也是读过书的。
李丰田依稀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很多人来找他的母亲求缘算命，走出大门的人们或疯癫或失意，东北漫长的冬天让年幼的孩子倍感枯燥，没人知道他曾经有多么希望看到这来来往往的云烟，即使云烟下笼罩着不堪百态，也能让自己无聊的生活有那么一丝波澜。
他也曾亲眼看见母亲算命的工具是如何制作出来的，那时他懵懵懂懂，看着母亲悲喜不明的脸上闪过的痛苦，他不知道原来在自己母亲眼中，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
李丰田喜欢把这些消逝生命留存在世的最后痕迹叫做工具，随着他慢慢长大，他逐渐懂得了这些工具对自己的意义。
意义是无。
在他母亲手中这些消逝的鲜活生命仿佛在告诉人们：......
没人知道，李丰田也是读过书的。
李丰田依稀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很多人来找他的母亲求缘算命，走出大门的人们或疯癫或失意，东北漫长的冬天让年幼的孩子倍感枯燥，没人知道他曾经有多么希望看到这来来往往的云烟，即使云烟下笼罩着不堪百态，也能让自己无聊的生活有那么一丝波澜。
他也曾亲眼看见母亲算命的工具是如何制作出来的，那时他懵懵懂懂，看着母亲悲喜不明的脸上闪过的痛苦，他不知道原来在自己母亲眼中，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
李丰田喜欢把这些消逝生命留存在世的最后痕迹叫做工具，随着他慢慢长大，他逐渐懂得了这些工具对自己的意义。
意义是无。
在他母亲手中这些消逝的鲜活生命仿佛在告诉人们：李丰田从出生开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结束，无论他怎么挣扎，最后都会成为这片土地上古老传说中零落的尘土。尘埃还可以迎着夕阳在风中飘摆，可尘土却是光明无法触及的存在。
李丰田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人，一半是雪。 雪人不会伤春悲秋，李丰田也不会，他只感受到了从心底迸发的愤怒，他曾问自己，为什么我的生命注定毫无意义？
没有答案。
他的童年只有这一片白茫茫的土地，除了黑与白之外再无其他颜色，无论他住的地方门可罗雀还是车水马龙，他只能看到白雪和黑土，生活没有给他挣脱命运的机会。他还小，不知道人可以主动寻找救赎，不知道这片土地之外有更广阔的天空，更不知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让他年轻生命成为行尸走肉的宿命论只是一个玩笑。他只能年复一年地沉默着，把不甘和愤怒掩盖在乖戾的外表下。
直到有一天，李丰田突然学会了笑，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像是个正常人了，年幼的李丰田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他对着镜子笑了很久，直到最后嘴角发麻才心满意足地睡去，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学会了笑，但是他很开心，因为他有了属于人的表情。
李丰田不知道笑可以分很多种，这种把他冰封嘴角割开的笑来源于一种冲动，是他发现无论自己打架斗殴还是好好读书都没有人在意的时候的强烈情感，这种情感先把他属于人的那一半割开，刀子在他心脏感觉到疼痛之后又划到了嘴边。
后来他经常会这样对母亲笑，他能感觉到母亲富有深意的目光，可是在她的脸上李丰田看不到任何表情。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只有一次，他看到母亲的眼角有些湿润，那一刻带给他的震动不下于惊涛骇浪，这是他记事以来唯一一次看到有人回应自己的笑。
原来我不是没人在意的，他想。
李丰田的母亲是在冬日的一个晚上离开人世的。那个晚上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昏迷多日的母亲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的母亲说，在离他们家乡二百多里的城市有一座俄国人修建的教堂。在几十年前教堂里还有神职人员活动的时候，很多信徒都会在死后被埋葬在教堂的公墓，而她母亲第一次给死人算命的工具就来自于那片土地。
母亲突然闭口不言，已经长大的李丰田看着泪水冲刷着母亲浑浊无神的眼球，死气慢慢地将她的双眼笼罩。
在母亲彻底闭上双眼的那一刻，她的手还停留在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亲人的发顶。而这场景却让李丰田毕生印象深刻。
他以为自己的母亲会舍不得自己唯一的骨血，他以为母亲会因给年幼的儿子人生带来的无法逃离的悲剧而愧疚得死不瞑目。但是事实告诉他并没有，他以为的愧疚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的母亲明明嘴角带笑，神态安详，除了滴落的眼泪之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东西。
原来从来没有任何人在意过李丰田的生命。
可他也是人，即使他的心有一半已经被这个叫做宿命的寒潮冰封，但他的另一半还是有属于人的温度的，就算这小小的暖意来自于不甘的怒火，但还是本可以让自己有机会融化内心的坚冰。
可是他已经连愤怒都做不到了。
李丰田看着床上的人，缓缓露出了笑容。
他想，自己也可以有一套工具了。
不知道过了几年，李丰田终于踏上了这片教堂的土地，他的神态里有一种奇怪的亢奋，让身边的游客频频投来打量的目光。他穿得过于朴素，但衣着干净，如果不是那病态的神色和令人遍体生寒的微笑，人们可能只把他当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年。
教堂没什么好看的，身边络绎不绝的游客让这个曾经神圣肃穆的地方充满了生气，叽叽喳喳的吵闹让李丰田莫名地想笑。
他没想到给自己人生提早画上句号的地方原来是这样的。
上帝曾经的降临之所成了喧嚣的乐园，而早在多年前这个神圣的殿堂身后诞生了被诅咒的生命。
多么可笑。
墓地早就找不到了，只有一个个十字架忠诚地立在土中，告诉人们这些生命的归宿。李丰田站在烂泥里，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也像脚下的白骨一样，最后变成一滩烂泥。
他站了很久，久到快和夜色融为一体，他想起了儿时的那个自己提出的问题。
为什么我的生命注定毫无意义？
李丰田不再追求那个答案了，但是这一刻他心中涌现出了久违的不甘，它比愤怒汹涌，比雪冰冷。这种灼热的寒冷舔舐着他的大脑，他感觉模模糊糊中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一个被神诅咒的生命不应平凡堕落。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读过的一本书，那时的他还没有学会笑，彻底放弃了学业，成了人们眼中“果然如此”的生命，来找母亲算命的有缘人留给了他一本书，作者的名字很长，小说写得云里雾里，很多字连在一块他也看不懂。李丰田看了很久，最后什么都没有明白，但是偏偏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无比清晰地出现了小说中的一句话。
“被选中的非凡人物有超越现行社会规范的权利。”
是啊，他是非凡的，他的生命开始于死人的白骨，注定会终结于神的厌弃，在漫长的人生中他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没有意义，但这个被损害的、生命价值被侮辱的他会让沐浴在上帝光芒下的生者变成脚下的烂泥白骨，让那些不被诅咒的生命感受到被践踏、被漠视、被厌弃的痛苦，让他们引以为傲的高贵灵魂毫无尊严地消失在上帝眼前。而他不应该受到任何惩罚，因为他的出生本就是惩罚。
他就是上帝。
李丰田的身体狂热地战栗，最后归于平静，连脸上那种病态的亢奋也消失不见，“它”的影子单薄地在月色下肆意伸展，黑暗终于完全笼罩住这个新的生命体。此时就算有人走来，也不会发现这里有一个可以称之为人的躯体在呼吸。可是一个新的故事，一个人属于李丰田崭新人生的故事，一个它逐渐不平凡地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一个直到如今根本还没有人知道的现实的故事正在开始，而那些沐浴在神性中的生命、那些被上帝慈爱注视着的生命、那些没有感受过真正发自灵魂的痛苦的生命将会迎来意想不到的终结。
【李丰田gb】无痛症6
枪声是在报警电话接通的瞬间打响的，等严良他们赶到现场时候，现场干干净净。失踪者目前唯一在世的亲属外甥邱琦找到了，只是严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他的嘴。
那个男孩除了说“救救我”外，对什么都没有反应。他说不清楚自己身边人为什么会死，眼神涣散。
“大专家，你说，怎么样杀人，才能不留一丝痕迹。”严良站在正在透析的骆闻旁边，扬起眉毛，问。
骆闻眼前漆黑，模模糊糊可以看见严良的轮廓，“尸体永远不会说谎。”
“要是连尸体都没有呢？”
闻言，骆闻的瞳孔睁大，时间仿佛又回到那个平凡的下午。干干净净的地板，一片洁白的墙，他一个人在家中，他连喊了几声“老婆”，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他的家......
枪声是在报警电话接通的瞬间打响的，等严良他们赶到现场时候，现场干干净净。失踪者目前唯一在世的亲属外甥邱琦找到了，只是严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他的嘴。
那个男孩除了说“救救我”外，对什么都没有反应。他说不清楚自己身边人为什么会死，眼神涣散。
“大专家，你说，怎么样杀人，才能不留一丝痕迹。”严良站在正在透析的骆闻旁边，扬起眉毛，问。
骆闻眼前漆黑，模模糊糊可以看见严良的轮廓，“尸体永远不会说谎。”
“要是连尸体都没有呢？”
闻言，骆闻的瞳孔睁大，时间仿佛又回到那个平凡的下午。干干净净的地板，一片洁白的墙，他一个人在家中，他连喊了几声“老婆”，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他的家人角色仿佛被删除了一般。
眼前黑暗且空旷，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的雪花，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仿佛从没有过家人。
如果他没有老婆，那么这个家为什么还会存在？他是不是记错了？
照片上，是谁会叫自己爸爸，叫自己老骆。
他甚至以为，自己走入了科幻电影，或者妻子儿女只是单纯的出了一趟远门。有一个瞬间，他感觉，这场噩梦仿佛已经发生了无数遍。
“骆闻！”
机器显示血压飙升190，骆闻眼神空洞。
“病人生命体征不稳定，明天再来探望他吧。”
但严良没有等到明天，当天凌晨，骆闻被人从哈市火葬场发现的，他浑身是血被送进急救室，气若游丝，说，他找到雪人了，雪人是李丰田，那枚指纹就是李丰田的。
那是期末家长会，东子和于虹三年来一直没有家长来参加过，属于班中孤儿。今年，严良照旧没有参加东子的家长会。但是李丰田带着老毛线帽子坐在教室里于虹的座位上，手里展着于虹的卷子。
昨晚解决了骆闻，神清气爽，闺女考的再差心里也老舒坦了。
刚准备点烟，被班主任郭翠美喊，“于虹爸爸，教室里请不要吸烟。”
周围家长都快着这个一副上世纪打扮的中年男人。而这句话不知怎么把李丰田整乐了，脸上褶子纹笑得更多，手里把烟收了，跟于虹发短信说，“今晚咱们去吃铁锅炖（黄豆笑脸）。”
于虹却正在五金店买火碱。
看见短信，回了个“好。”
李丰田是打算用从工厂里偷来的硫酸消灭指纹的，他叼着手套已经做好准备，但于虹说她想试试别的化学方程式。
既然世界可以毁于火，也可以毁于水。
肌肉可以毁于酸，也可以烂于碱。
几分钟前，李丰田快走到靖宇街后棚户区的位置时候，东子与这个抽着烟穿得烂吧西遭的老头撞了个满怀，两个人都一声没吭，对视一眼，各走各的路。
等东子回过神时，突然意识到，那家伙是严良给他看过照片的李丰田。
他悄悄跟上去的时候，当看清楚眼前发生什么时候，感觉世界在他面前倒了个个儿，他忍不住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叫出来。
雪地里，居民区的垃圾箱旁边有野猫跑过去，几滴尿带来的氨腥臭味散发着。
于虹和李丰田蹲在一起，她拿起保温杯灌了一口水，细细舔了一遍自己的嘴唇，双唇亮亮的，湿湿的。
李丰田呼了口气，眼神飘忽。
于虹含住了李丰田的食指。
舌头舔舐过指头面的感觉非常柔软，仿佛被包裹在蚌壳里，而于虹尝到的是粗糙的茧子，咸苦的皮肤灰尘味道。
光天化日下，十个指头因口水闪闪发光。
她打开了碱粉的袋子。
他手腕被握住，压在她的牛仔裤上，十个指头对着天空。
于虹把碱粉浇了上去。
她的口水有两个作用，一个是让碱粉末聚集成硬壳，另一个是碱只有遇水才会灼烧，口水也算。
零下三十度的哈松市，碱遇水可以达到两百多度的高温，差不多和火化炉的起步温度一样，当温度在指尖攀升时候，于虹的两只手死死压在李丰田的胳膊上。
一小点碱水可以溶解你的筷子。
他的指尖皮肤不仅有声音，还在渗血，流出来的血迹划过之处，都在升温，每一滴都会造成新的灼伤，宛如连续的核裂变，让他的手在他的知觉里离去。
李丰田咬紧手套，额头渗汗。
于虹注视着他因为痛苦而抽搐的脸。
“合住拳头的话，不只是指纹，连你手心的命运线都要烧没。”
她感受不到的疼痛，但她试图靠近。
“如果试图用雪降温，整个手都会烧伤。”
这种升温带来的疼痛，比李丰田今生抽过的所有烟头压在皮肤上，带来的灼伤都要疼。他不断试着吸气，把手套咬穿孔。
热到了极致，就是冰冷。
醋浇灭了反复的折磨，他的双手原本是指纹的部分，如今又红又肿，成了不规则的光面。
东子蹲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他默默摸出手机，感觉浑身发冷，想到于虹的神情，仿佛被扔进了冰窖，手指滑滑的，怎么也打不开锁屏。
“东子……”他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头去，看见了神色疯癫的邱琦，他赶忙把邱琦嘴巴捂着，压在墙上。
东子看不见身后。
邱琦慢慢抬头，瞳孔里，两个阴影则在放大，同步投影在了东子面前的墙壁。
东子转过身，
于虹瞳孔漆黑，脸几乎贴过来，
“诶，是东子啊。”
“你身后是四眼啊，谢谢你东子，终于帮我们找到他了。”
我们。
李丰田站在她身后，抽着烟，给手指头缠胶布。
“把他交给我们吧。”
邱琦一直在摇头，“东子，东子，救我，救我，我一会回去全都解释。”
“于虹，我不能这样。”正义感告诉他，如果把邱琦交出去，他就也成杀人犯了。
“四眼，快和东子说说，你都做了什么。”于虹蹲下来，不着急，看着眼角流着泪的邱琦。
“你快说。”东子说。
强碱，虐待，拍照，杀人，配阴婚……而已。
邱琦蠕动着嘴唇说出来时，于虹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东子，你没有忘吧。”
他说过，「要是他知道谁欺负她，肯定往死里揍他。」
东子低头看自己的拳头，看了看满脸泪水的邱琦，还有笑得陌生的于虹，眯着眼抽烟的李丰田。
男子汉要一言九鼎，做刑警要依法办事。
如果严良在这里会怎么做？
……
“我不会交出邱琦的。”东子推开邱琦，“快跑！”
唉。
李丰田的猎枪架起来，打猎很快，邱琦的腿一个枪眼。李丰田拉着邱琦在雪地上拖行，拖到东子面前，“再选一次。”
东子沉默。
一枪。
“再选一次。”
东子沉默。
一枪。
你选，直到你做不了选择。
“东子……救我……”邱琦呻吟着，尽管他恶贯满盈，东子扔不忍心。
他相信，这些需要法律来审判。
东子拿起手机。
李丰田在邱琦身上又开了一枪。
东子拨打了严良的电话。
唉。
东子大脑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李丰田的“窝囊废。”
下一刻东子脑门明晃晃中了一枪。
而严良永远也接不到东子此生的最后一个电话了。
【大山的女儿同人】鸟的后裔
没错，big mountain の daughter 同人
避雷：
农战山
原女，有名有姓
长篇容量的短篇
没三观（跪）
“那还能怎么办？”世上问题常有，少有解决的办法。
罗小钺因各种原因，没参加选拔考试。回到广西老家，给重病住院的母亲送饭。为养活自己，也为找些事情做，能过上作息规律的生活，她去机构当成人高考补习老师。
那不是她第一次当老师了，接到的学生身份却复杂。这些人说话大声，讲话夹壮，有的穿着一身迷彩服，鞋上沾泥点。最可气是他们不听话。想来就来，没觉得自己考上了不起，也不觉得自己考不上有什么了不起。
辛...
没错，big mountain の daughter 同人
避雷：
农战山
原女，有名有姓
长篇容量的短篇
没三观（跪）
“那还能怎么办？”世上问题常有，少有解决的办法。
罗小钺因各种原因，没参加选拔考试。回到广西老家，给重病住院的母亲送饭。为养活自己，也为找些事情做，能过上作息规律的生活，她去机构当成人高考补习老师。
那不是她第一次当老师了，接到的学生身份却复杂。这些人说话大声，讲话夹壮，有的穿着一身迷彩服，鞋上沾泥点。最可气是他们不听话。想来就来，没觉得自己考上了不起，也不觉得自己考不上有什么了不起。
辛辛苦苦来这里做什么？“考上了还是在村里当书记。”没文化可以当书记，有文化就当不好书记了。读了书，人就会变软，管不了村里的闲汉了。有人这样说。罗小钺听了好几遍才明白他们是因为政策要求，当支书必须有大专以上学历，这些村支书才成群结队来补文化的。
罗小钺没想和他们有什么接触。毕竟人知道自己以后这辈子要做什么，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痛都能忍。有大理想，周遭环境再恶劣，她也无动于衷。
第一节课，她在黑板上写字让他们区分读音。他们却站起来自己读自己笑，因为有些读音一读便走调，走调就结巴。结巴，课堂就乱了。她又讲去年语文卷子上古诗题《南亭偶题》，问“白首书千卷，朱颜酒一杯。南轩自流涕，不是望燕台”【1】什么意思，他们翻译的五花八门，彼此大笑。唯有一个叫农战山的中年男人，每次不笑，有时候见其他人惹得过火，他还站起来一拍桌子叫他们安静，“他妈要不要罗老师上课了？”普通话仍夹着调，却很努力说好。
有点派头。
罗小钺让他做这个班的班长。农战山也乐意。他是百坭村的村支书，从百坭村来到百色市区，每月一往返，从村干部变成学生，坐下听一堂课，心态变了，真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心里高兴。他见小老师被村里老油条欺负，课上修理“坏学生”一通，私下里好言好语让罗老师不往心里去，送上自己家酿的酒，“甜的！”
罗小钺说都是叔叔伯伯辈的，她哪能往心里去，却架不住农战山热情，收下了他带来的酒和零食“糖饼”【2】。“谢谢农支书。”
农战山是最开始最不想去接受成人考试培训的，但是罗老师讲得有趣，不仅依照教材补了别的知识，像重新教小学生一样教他们，从发音纠正他们。再去做语文知识与语言运用的题，渐渐很少有人失分了。
农战山最喜欢听她讲课。她讲字，光是农战山“农”这个字都能讲一天一夜。百色地区民族混杂，大量不曾命名的民族编入壮族，农起自“侬人”【3】，与越南的“侬族”同源。侬家，亦曰白侬，布侬。布是“人”，侬是“鸟”，侬人即被自己看作鸟的后裔。他们勤耕作，亦有读书者。早年盛行，兄终弟及的转房婚。侬人善歌，并有特定歌圩，进行对歌，可连唱两三昼夜。
农战山是会唱歌，唱得还很好听，在百坭村里，骑摩托上，农战山还会唱小时候村里老人教他的歌。
学生问罗小钺的“钺”呢？罗小钺在黑板上画了个巨大的斧，像是断头台用的铡刀，斧头上却绘着张呲牙笑，罗小钺转头说是古代的兵器。
商时的野鬼林间山上作战，抓俘，斩首，埋葬。
她双手撑讲台上，眼睛扫过每个人：王法即律法，哪个敢不听，一斧斩人头下来。
血腥四溅。
突然的话让所有人都没声。农战山缩了脖子。他怕，他又心乱，觉得钺像只小斧头，可爱。小罗老师对上他眼睛，眈眈虎视，却又垂下来，软了。
课下，拐过「各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4】的标语。农战山想尽办法和小老师罗小钺套近乎，却瞥见她手机上全是真题，备课用的笔记。想和她吃顿饭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手里拿着时政题，最后问的是，“小罗老师，如何看待脱贫问题？”
“…千年大计，国家大事。”罗小钺喝了口保温杯的水，小小年纪，仿佛她比他更有经验一般。农战山猜，她不想和他说她自己的个人看法。其次，她可能也不想用时间大段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或许，对于学生来说，老师是他一段时间的全部。但对于老师来说，这个学生只不过是她的无穷分之一，∞啊。教这个学生只是老师的工作。老师，大概是不想了解学生的生活的，甚至于成为一段回忆也不可能。
不打扰她了吧。
“农班长，怎么了？”见农战山不说话，她却抬头，注意到农战山穿得不一样，给自己换了身白短袖，衣服干净，少见的没有一身烟味，说话也没有口音腔调。
“我今天要回百坭村了。”
“好喔，路上保重。”罗小钺回道，轻飘飘。农战山心里冰冰的。
农战山照旧每月一往返，妻子问他这日子什么时候结束，农战山说快了快了。夜里想起自己确实是已经有妻子的人，孩子也要生了，在这儿干什么呢。得忘了，都忘了。黄文秀都看出来他有时候开会时的发呆走神。农战山想不起脱贫计划是什么，却一个人孤零零蹲在百坭村的村委会办公室外面，烟一根一根抽，他不吃饭，肚子里感觉不到饿，香烟味辣嗓子，他一口口唾沫润着喉咙的干枯。书记身份下，那个被一时欲望裹挟的人快要走出来。
枝上鸟叽叽喳喳叫，翅膀羽毛一根根被他数得分明。如果他“农”真是“鸟的后裔”的意思，他和他的祖先就该能飞到各处，像幼年那样，暴雨击打的林间爬上爬下，飞进各家觅食。而不是现在这样，烈日光芒之下，他行尸走肉般无暇顾及想去追去爱一个人。
爱是什么？说出来打心底害臊。没人教过他，男崽长大了注定有个妻子，女崽长大了注定有个丈夫。没妻子的从村外买媳妇，没丈夫的到村外钓丈夫。天经地义。爱，不就是一个人和一个人搭伙过日子吗？就像他那样，和妻子由人介绍认识，这样几年不也很好？
不去想这个问题。再想下去，对自己，对妻子都不公平。但他夜里睡不着，坐起来，出门，一个人对着星星看，今天过了就忘了罗小钺吧。
眼下，要紧的事是百坭村的脱贫问题，是提升自己文化的问题，是怎么解决大家生活的问题。
他对她就是一般的关心，对一般人的关系。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吃饱了穿暖了，没有情，那是什么？
“畜牲！畜牲。”老乡拿鞭子赶着牛从他身旁过去。
天都要亮了。百坭村勤快的媳妇有的已经开始忙活一天的事情。洗衣服，喂猪崽。农战山也去割了草喂了把圈里的牲口，又见牲口配种生得小牲口。不忍看。觉得像自己。
那天因为想这些事情走神骑摩托撞树上，气得他踹树几脚，嘴里骂来骂去，阴着一张脸。
罗小钺没想到农战山没课的时候亲自来找自己。她那时候还在医院给母亲换床垫，农战山却打听来找到她这里。说想补补习，黑脸上却闪过丝红。他见到罗小钺母亲还在床上躺着，挂着心肺机，登时知道了小罗老师家里的不易，心里骂自己：农战山，你咋回事，怎么专挑这时候来呢。你就是“乘人之危”！
罗小钺本想说自己其他时间没空，又想起农战山总是给自己带糖饼，那滋味甜丝丝。抬头见豹子似的汉子，脸上居然一副内疚的表情。心里有些软，“行。”
农战山不仅要把考试考好了，带领全村脱贫，还要真的狠补文化课。可越补越心惊，越补越难回去。
写作文就要补一些文化素养，补一些文章。不然农战山连卷子上试题里的「《红楼梦》里薛宝钗毒设相思局，寄予了作者的谴责之心」【5】也看不懂。资料上，鲁迅说，工厂里的工人不会像阔老爷一样种兰花；焦大不会爱上才情动人的林妹妹。林黛玉她也不可能会爱上不通文墨，满口粗话、俗陋不堪的男子。【6】
自然罗小钺她也不可能爱上不通文墨，满口粗话，陋俗不堪的农战山。
“都是车大炮！”农战山想到此处突然火起，声音大得在医院把罗小钺吓一跳。
“农支书…”罗小钺摸摸他头，在他眼前挥挥手，确定他没有魔怔。她却一把被农战山捉住胳膊，“小些声。”
她被一扯，袖口的扣子却掉在了地上。花色的扣子，清脆响。
气氛僵硬。罗小钺那双黑眸子倒影在他那双琥珀的眼睛，如探险者闯入土人的领地，挥起斧钺在山野里横截高耸入云的树。战山为王的首领，不得不被俘虏。
那之后，罗小钺突然说话也结巴起来。好像怎么也回不到一开始的氛围里，她必须得承认一些事情。林黛玉是会爱上焦大的，却不知为何爱上焦大。许是焦大送来的糖饼好吃，焦大送来的酒好喝。许是焦大人好。许是林妹妹学会了焦大粗陋的风格。她拿着试题教他答题，怎么都很奇怪。于是她劝自己就当自己在做毕业论文，她的毕业论文不刚好是广西百色村落相关的调查研究嘛，这下正好，她说服自己这是正经的对话，于是调查起他来：
“农支书？”
“嗯。”
“你多大了？”
“三十五。”
“当支书多久了？”
“八年。”
“你为什么想当支书？”罗小钺说话像审问，她有意用这种方式隔绝刚才奇怪的氛围。农战山对着她，却乖巧得如驯养好的老兽。
“带乡亲们过好生活。”
“你家还有什么人呢？”
“爸妈，兄弟……”年纪大她那么多，他却脸突然红了起来，半是惭愧低下头。在在意的人面前，人总会这样。他还有种心思被看破的感觉，“还有我老婆。”
罗小钺早已经想到他已经结婚的事实，听到后还是心里忍不住叹息。有些想法，悄悄埋在深处，最内心的深处。这种事情想想就可以了，别说年龄差了，对方有家室。她有那种想法，说出来，她自己都为自己感到羞耻。
“做支书前你做什么？”
“当兵。”
“当兵前呢？”
“种甘蔗。酿酒。”
罗小钺眼前闪过一片山，甘蔗地里，一个小伙子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滴，肩上垫着布，扛起才砍下的甘蔗，长长的甘蔗在他身后拖着，打得地面登登响……以前和妈妈回村子里，就是那样的生活。罗小钺对他忍不住感到亲切。
心头好些话，说来说去，只憋出一句，“你酿得酒，好喝。”
自酿的酒甜甜的，可才两杯就能让人醉了。就是这样需要人警惕，农战山也是这样，你也就和他说了没多少话，你一不留神，心就沉了，全落在他身上。
罗小钺向他解释，自己想让他做自己课题的被调查对象，顺便也给他补补课。农战山自然说没问题没问题，不留神时，却手将罗小钺的扣子装进兜里。他暗地里骂自己这行为真无德，没素质，占小老师便宜。万一被小老师发现，指不定对他多么失望，他却又经不住高兴，连烟都少抽了几根。
那天结束后，罗小钺却怎么也找不到地上掉落的扣子，“我扣子呢？”
直到最后农战山到成人高考那天，罗小钺和农战山依旧保持着有距离的接触。进考场前，罗小钺和这些村里的干部们鼓劲加油，他们考前也都和罗小钺表达感谢，小老师认认真真帮他们，不辜负老师的努力，他们也要好好考。
农战山考上了。
得到消息那天，罗小钺和这些年岁比她大多的“学生们”吃饭庆祝。饭桌上，农战山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笑的样子分外可爱。他想到罗小钺的母亲还在病床上，心里感慨一声这女孩不容易。他也帮不了什么，或许缘分也就此终结，就是这样，缘分就此终结。
有缘江湖再见。小罗老师。
百坭村的酒，甜丝丝，不烈，醉人。
罗小钺在车站，注视着这些干部们离去。他们要回到各自的村里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与她再见。最后走的一个是农战山，她见他身影渐行渐远，知道很多很多种缘分就是这样。
被迫而生，被迫而散。
该去追一下吗？她毕竟还要远走他乡啊。
“农……”
该去追一下吗？他毕竟已经有了家室啊。
“……农支书！”
她突然惊醒。随着车奔跑起来，百色到百坭村足足一百二十公里，穿过多少山，穿过多少坡，穿过多少乡，穿过多少镇子，穿过多少人，穿过多少庙宇，劳作的汗水，炊烟，风雨，泥土…全中国星落着点点村庄，那么多人，谁不好，为什么是他？
“战山！”双腿追不上。只能看车越来越小，消失在远方。
白首书千卷，
不敌，百坭酒一杯。
2.
罗小钺第二年考上了研究生。辞去机构里的成人自考的老师身份，离开了百色，去了广东读书。她再也没有听说过农战山个人的消息，微信上只能见农战山发的百坭村越来越好的朋友圈，自创商标品牌，带大伙致富。每次都忍不住点个赞，想聊点什么却无话可谈。
他那劲头就像《创业史》里买稻种的梁生宝。可她不在意他是什么书记，不在意他是什么别的身份，最好能忘了这些身份，他就是他。
本以为不会再见，可有些东西就是因缘际会。
期末，罗小钺要做田野项目，正愁着人生地不熟，想起农战山是百坭村的村支书。又一个七八月，到了百坭村，农战山还有黄文秀书记盛情招待他们，电话上谈的好好的，可见了面，中间总归隔了什么。她若是瞥过去，农战山不看她，一身对襟短衫，看她的表情透着冷。她几次叫农支书，他不应，只和其他人说说笑笑。
时而能听见一两句：
“原来以前农支书和罗同学还有这么一段孽缘。”
“什么孽缘，没有小罗老师，我哪里考得上喔。”
直到一日，调查结束，农战山在村里设宴。罗小钺盯着桌上那制作精良的一盘“鸡”，鸡蛋还是什么菜做成的饼，喝了两口熟悉的百坭村的酒。醉了，罗小钺手借着酒劲手一翻，一碗酒淋了农战山一裤子。
罗小钺暗暗发笑。
农战山刚要发火，意识到是罗小钺，压着不说话，生闷气。继续饭桌上杯酒交换，畅想着百坭村前途。“这次调查这么成功，多亏了有农支书啊。”“哪里啊，是我要感谢你们，把我们村里的酒民俗宣传出去。”“农支书，以前村里有多穷啊？”“穷哇，以前是真穷，吃山吃水，与外面不通，穷得路也没有，女人都不愿意嫁来喔。”
罗小钺大声接话，“这么说，现在有人愿意嫁来啦？”
农战山尴尬不已，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小罗老师，咱们避嫌。”那些故事里都是假的，什么长年不见，思之如狂。这农战山心里只有忐忑，犹豫，前后不定，自知有很多解决不了的事情。怕被人看出来他一个已婚的男人，村里的支书心里有着这样的勾当和心思。他对着罗小钺一双失落的眼睛，他只会干巴巴的解释。心里既希望她快点离开，不要让他再心烦意乱，又希望她多留几天，最好能留下来。
他太纠结了。犟驴悍匪一样的人，遇到她，全成了假把式。
次日，村里集会。农集一路沿着国道摆到了镇子里。学校里其他的同学各有正事实业要忙，都回去，唯有罗小钺说多留几天。高兴坏了农战山，他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黄文秀书记唯一一个女同志外出去了，主动要求带着罗小钺逛逛这百坭村附近的风土人情。罗小钺拒绝了农战山的陪同好意，一个人在农集溜达。
天空滚滚棉云，背着箩筐的女人，包着头巾的老人，蹲在树下抽烟的男人，晒干的鱼肉，盘旋蚊虫，蝎子蜘蛛。还有人光着膀子，在路边表演自己菜刀如何如何锋利的。
好一片人间烟火气。
她回头，见农支书竟然一个斗笠戴着，艳阳高照里，一身蓝衫子，一双拖鞋，不近不远跟着。罗小钺走过去，他立刻一副真巧啊的表情，拿起路边的小花包看来看去。
“小罗老师，这个你带上漂亮喔。”他颇会装傻，也很狡猾。
“老农支书，这件衣服我穿上也漂亮吧。”罗小钺摸着蓝衫子，花纹漂亮，像鸟又像花，还有个筒裙，底色黑。农战山咬咬牙，最后使罗小钺解锁了新的皮肤：老壮装。
“这是瑶族银饰吗？”罗小钺又走去另一边，农战山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稀里糊涂又咬咬牙，使罗小钺解锁新配饰：银耳环。
“这几天都在赶街吗？”她问。农战山说是啊。她又问，连边境外也是吗？农战山说这不晓得。她说看看就知道了。农战山那天魂飘天外，被她拉着，晕乎乎不知道拒绝。也好像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想和她一起踏上旅途，仿佛不答应她，他就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那天农战山专门交代了副书记，自己要出村办件事，副书记摸着头，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农战山威严在那，他只好哦哦同意。
他们自百坭到凌云县，经百色，再过那坡县，进入河广县。混在熟悉又陌生的人群里，这里好像和百坭没有什么区别，却已经是在越南。衣服没有区别，样子没有什么区别，不必化妆已经成了当地人，农战山与他们还能交流。“这有什么稀奇的？”农战山觉得自己被看扁了，老支书脸气得如关公。
唯独在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有些话才能说，有些事情才能做。才能谈真实的事情，做些真实的事情，而真实的事情往往有格外的魅力。
赶街买了水果，吃得肚撑，东走西走，走至南边一条河。她想过去。农战山说淌就淌过去了，可那水齐腰深，罗小钺说自己不会水。农战山见水那样急，把她像麻袋一样扛在肩头，他裤腿挽上，一步步走过去。腿上沾了蚂蝗，他过岸才一条条揪下。
她见那虫子吸血很厉害，不由得伤感有天他这样被吸死了。
“你担心我？”他突然问。
抬眼间，罗小钺不说话，她的脸已经红透了。
要放她下来时，她却不下来。
“农书记，我下定决心想告诉你：我是个坏人。”
农战山还在想她怎么个坏法，只见她每见一条河就要过，每次要过，就站着双臂张开，让他扛她。仪态万方。据她说，喜欢扛起来一刻天旋地转的感觉，天空都是倒过来的。他们路上遇到一个男人，长得和农战山很像，可以叫他聂万峰，他腰上还别着枪。问他们是不是也是逃来这里的，到山上去，还有很多弟兄也是逃来避难的。农战山不愿意理他，很快走了。
两人傍晚靠在山坡上，看云，云白，发红，红得如桃。罗小钺忽然流了很多眼泪。明天是个晴天。农战山问她怎么了，她说，这一日要过去了。他说，不是还有明天吗？她想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天底下有两条路走：一，脑里回荡的聂万峰的建议，比如她和农战山可以不再回去，她不管重病的母亲了，农战山丢下全村子人和他的家。往外走，虽然外面的世界是未知之地。她和他可以世世代代住山上，她也喜欢这种生活，她还想吃到农战山亲手种的甘蔗哩。二，转头往回走，百坭村的村委会还在那里，全都在那里，责任在那里，钝钝的痛也在那里。
黄色的林子里有两条路，很遗憾她无法同时选择两者。
她只能凭借本能，突然把他压在身下。农战山像是被吓住了，推也不是，脸刚要板起来，胸口的黄红色的徽章被她拽下，甩进激流，告诉他：农战山，现在你不是什么农支书了。
那我是谁？
你爱是谁是谁。
那你是谁？
拖你入地狱的人。
我不信地狱。
你现在信了。
是农战山先抗拒的，也是他先入迷的。他总想着清白无辜，一心为民，他对每个人都是一样善意，天生像个强人不沾七情六欲。这怎么得行，人都本性难移，好逸恶劳，涩欲繁多，任你是伟人也不行。难道你农战山真是什么特殊材质炼成，钢铁做的？你说你没罪，你就犯下罪了！
“我哪里有罪？”
“农大伟人，你有虚伪掩饰之罪。”
好，农战山真是不掩饰了。在山上和她开战，有多自由就有多自由。山涧的水流哗啦，鱼儿迸溅，蟒蛇在树梢蜿蜒爬行，吐信子，红色。四周爬行的虫类受两人惊动都四散而去。她咬着他脖子，说，农战山，快，你给我快！烈日炎炎，农战山被这声音所蛊，忘了他们是如何相识的，忘了彼此是谁，只觉得自己被力气裹挟，震颤感冒出。她像只蚂蝗，攀着他，血液，血肉，汗水，都是喂养她的养料。农战山那张平日严肃的脸，红晕一片，慢慢褪去。一起退下去还有太阳，月光慢慢洒在两人身上。罗小钺从农战山衣服里掏出烟，自己点了一根，叼上。星光从口中的雾气里喷出，农战山立刻夺去。他为她衣冠不整，在草林间吸烟的样子而又心乱。自己拿着她抽过的烟吸起来，回忆起刚才的事情，他算是酿下大错了。
他枕在她一头长发上，她靠在他的身侧。
无神论者，人只有这一辈子吧。
是喔。
你这辈子不为自己考虑考虑？
……
农战山，不如我们逃吧。你不做支书了，我不去读书了。你扔下家庭，我也扔下家庭。这些事情多累哇。我不要理想啦。
……光顾着自己，可耻。他们过不上好日子，我辛酸。那条路我逃避不了，村里的德爷他们都是看我长大的。我不能辜负他们，如果一遇到困难就躲，算什么英雄好汉。
农战山，你不辜负他们，那你就要辜负自己。说不定，一百年后，仍还有一个王支书、李支书，还在孜孜不倦发愁，天下依旧太贫。
……
算了，战山书记，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放心吧。
两个人一路回去，没人说一句话。农战山回避爱情，觉得那是低级欲望，他是支书，该有大家无小家。脑袋里却胶着一片，到底是农支书胜，还是农战山胜。是公大，还是私大？直到两个人回到了百坭村，罗小钺所提那条未走的路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他还是留下了。他去送离开的罗小钺，她拖着行李，他想上去帮忙，她拒绝了他，一次头也没有回。
“谢谢农支书，咱们还是避避嫌。”
农战山呆立在那里，动作没变，看着她渐行渐远，心里翻江倒海。
那天，罗小钺坐上返百色的车，黄文秀坐着返百坭村的车。车沿着山路下去，又上去，原本艳阳高照，罗小钺想起农战山，想到自己对他的穷追猛打，想起他的拒绝，便开始哭。车窗外也仿佛为了应和她的情绪，下起了雨。一开始雨很小，滴滴答答，接着变大，成为了号啕大哭。再然后司机看不清眼前的路。直至———洪水爆发，声嘶力竭，山洪来势汹汹。
崩！
“跑！”在看见前面的一辆车翻下山坡之时，她呼喊司机。车辆翻下之前，车上几人逃出生天。往山上跑去，她见到的是一具具血红的尸体，黑红雨里的泥水。渐渐淹没的尸体。可她跑的太慢了，那水带着红色的泥捉住她的脚，巨石从山上滚下，将她扎入洪水之中。山洪尚在继续，泥浆里的尸体混乱，根本不好找。她已经无暇顾及他人，她被困住了。她跑啊，逃啊，抬头，轰轰的黑色从头顶，滔天而来。
救我！
那天，
洪水持续已经好几个小时，手机早已经泡坏了，通讯电缆也断了。罗小钺不善水，抱着浮木，浑身湿泥，她等待着，双目麻木，四顾无人，不是被淹没就是无人生还。水位渐渐升，绝望感从心底涌现。黑色的泥浆要吞没你的口鼻，窒息感拉着你下坠，渺小的你将死于黑暗的世界一隅———
“抓住我！”
手却被紧紧握住了。
她抬起头，是才分别的农战山。他也愣住了，他满脸雨水，在洪水里的简易救生船上伸出胳膊，“小罗老师。”她被拉起，农战山双臂横抱起她，把她放在皮艇上。
“太好了，还活着，还活着！”他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感受体温，感受她被泡得肿皱的手。
啊。为什么。
这个男人，明明只是救了她一个人，却像是拯救了世界一样，那样一副得救了的表情。
农战山说，这里距离百坭村不远。他收到了黄文秀的短信：「有一辆已被水冲走，我不懂怎么办了。」农战山意识到附近发生洪水，组织村民过来救灾。
“文秀书记……呢。”
农战山拉起的手臂，大多数是尸体的手臂，他发现的受难者，多数是死去的受难者。包括大学生村书记黄文秀。她被救回来时已经没有了呼吸，淹死了。她很年轻，只比罗小钺大几岁。所以，当救起的罗小钺还活着时，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那是绝望里最后一丝希望。
罗小钺靠着，腿上一大块被洪水里铁皮撞伤的伤口，农战山在她旁边，与她对视。
“黄文秀，死了。”
时间静止，世界黑白。
一切都像按了延时摄影。
身侧的灾难之景瞬息而过，来来往往生死都在一瞬之间。世界成为黑白，这艘皮艇上的他们是世上唯一不会动的彩色画面。任由其他人的嘶吼，叫喊，哭声，悲鸣，山间洪水滚滚，多壮的树也会断。风云变动，失去灵魂的肉身腐败，蚊虫盘旋。他们却一动不动。世人流光飞舞一般，在亿万年长河里连一个点都不算。这么惨烈，在心上啃烧的痛，竟然只发生在地球上的一个大陆板块上，一个板块上的一个国家，一个国家上的一个省，一个省上的一个市，一个市里的一个县，一个县里一个镇，一个镇里的一个村———百坭村，那么渺小。
而地球，不过是太阳系上亿星辰中的一员，在那之外还有一千亿个恒星，一千亿个太阳系一样的存在…重复运转，变动。世界大，多么大，充盈，显得自己都小得不堪。世界说无穷无尽，说小不过区区自己。
生死无常。
是农战山先伸出双臂的，他抱住了罗小钺。实实在在的触感，实实在在的热，实实在在的烟气冲鼻，还有头发。若能一直这样抱下去就好了。他将她放去安置点，她气息微弱，“别走！别走。”她无力的手搭在他手心。
“你活着，我就不走。”
农战山，你在意什么他人，你在意什么未来过去，你在意什么眼光。今朝别，明日还会不会回来，怎么说的准？你只能珍惜每一个时刻。
农战山多享受这种怀抱啊。他却知道还有更多的人在山洪之下，泥水之下，山下的房屋被淹没，庄稼冲毁，这些都是眼下实实在在的问题。
“………回来娶我得不得喔？”气若游丝，还不忘开玩笑。
农战山一愣，心里热了，又不知怎么回应她，两情相悦，所思所想都一样，怎么会不愿。生死之间，他早已经明白了自己所要。生死无常，可是他人眼光，结发妻子…
罗小钺知道农战山不愿，于是失笑，“……开玩笑的，农支记。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得！咋个不得哦！”算个什么呀。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谁还不珍惜眼前的幸福，咬咬牙，活着，只要活着，等山洪过去，戳脊梁骨他也要和她在一起。
“你是支书。”
“等带大家过上好生活了，老子不当了！老子跟你跑！你到哪里，我飞哪里！”
他在罗小钺的惊愕眼神里，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留下她在安置地和刚刚被抢救回来的人一起待着。仿佛这句话给了他足够的力气，就是面前山崩了，他也能顶住。继续在山区疏散人员，冲垮了电线，冲垮的路，冲垮的桥。世界是眼前的世界，世界冲毁了。到了几日后，罗小钺一直在等，她除了腿上的伤，其他早已无碍，眼大大长着，等着农战山回来。可一日复一日，人员陆陆续续回来了，除了农战山。农战山呢？
农战山呢？
罗小钺到处问，到处找。农战山竖着出去，横着回来，抬回来的时候。罗小钺忍着痛揭开那布，“啊！”叫了一声。那张平常凶狠的脸如今没有表情，脸上身上都是泥，一身迷彩服成了灰色，脸也是灰白，瞳孔还是琥珀，可没有了闪光。成了一具尸体。
交交黄鸟，止于骆越。
“农支书说看见山下有村民被困，要下山救……”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7】
“遇到了暴雨，村民救回来了，但农支书…”
如可赎兮，吾百其身！
为什么死掉的是他，为什么不是自己，如果可以，她真愿意替他死一百次。
罗小钺久久未动，过了许久，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解开他衣服，学着他们擦尸体那样，给他擦身体，她以前非常擅长照顾病人，就是那样，在病床上给妈妈擦身体。一模一样的动作，她在擦农战山的尸体。像当机的机器一般，擦拭着尸体。没人问她和农战山的关系，农战山的妻子在旁，也被她这幅表情吓住了，没敢拦她。他在土里打滚了一生，想了一生，就这么短的一生，死时身上还是这么脏。一块块泥土认真擦下，发间一点点血污擦拭干净。她表情肃穆，没人敢阻拦她。
氛围太沉重了。周围人真希望看见农战山坐起来，问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莫让这死寂扩散。或者请她在村里喝他酿的酒，一张脸上再次露出羞涩的笑，又或者说几句脏话，她也和他一样说几句脏话，回味下过去，“罗老师你当时教得难哦。”
“不要擦了。”身边有人说。罗小钺像是看不见，没有听到一样，继续擦。固执地擦，执着地擦，直到身体洁白，只有细细密密的伤口，她再给他把衣服穿上，迷彩服一个个扣子扣上，只有一个扣子扣不上。她到处翻找针线，“针线！给我针线！”周围人被她的威严声音吓了一跳，到处乱翻，直到一个女生说自己这里有针线包，有给她递上，整个室内氛围沉重，无人说话。
整理衣服时，农战山迷彩服口袋里掉出一个小香包，里面竟然是一年前她落在医院里的扣子。她拿着那扣子，想笑又想哭，只能沉默：他拿走这粒扣子多久，他把扣子放在香包里多久，他把扣子一直放在胸口口袋多久。
她硬生生将那没有扣子的位置，对着自己的那粒花扣子用线缝上，用力缝，努力缝，她第一次缝东西，缝得歪七扭八，却没有人敢拦她。手指头流血，她也努力给他扣好人生最后一粒扣子。免得他还是那样子，生前敞胸露怀，外套不好好穿，总是骑在摩托车上，一层风土，满身泥腿子气。她要把他每根羽毛擦亮，漂漂亮亮。农支书，是个漂亮的人啊。
抬进袋子里时，罗小钺最后看了他的面容一眼。再闭着眼睛，再不回头，绝不流泪。
农支书，飞到天空，飞到地下，玩够了，回来看我，得不得喔？
得！
洪水退了。所有的尸体都被拉走了，不便带走，只能就地处理。面包车远去，她好像看见了农战山爽朗的笑，他唱她从没有听过的小调。他走了，却总是会回来的。洪水过去，太阳灼烧，鸟儿啼唱，羽毛艳丽。
罗小钺坐上返程的车，却突然见窗外一只黄鸟脱离群鸟，跟随着大巴，他那样努力的飞，努力飞，仿若精疲力尽。
“外面有只鸟？”车上不知谁发现了那只艳丽的鸟，“它跟了我们一路！”人们举起手机拍照。不管是谁吓他，谁对他叫喊，他都跟着车拍着翅膀飞。
百色到百坭村足足一百二十公里，穿过多少山，穿过多少坡，穿过多少乡，穿过多少镇子，穿过多少人，穿过多少庙宇，劳作的汗水，炊烟，风雨，泥土…停稳时，那只鸟居然还在窗外。手指触在窗户上，鸟毛绒绒的头隔着玻璃蹭了蹭指尖。罗小钺打开车窗户，他稳稳落到她怀里。
“农支书，走了喔。”
这辈子把自己献给大山，流尽了血，化作鸟才能随她飞走。
她明白，农战山就是这样的人，言出必行。她到哪里，他飞哪里。
注：
1.选自2021年成人高考古诗文赏析题。
2.糖饼就是糖饼，很甜。
3.引自《大定府志》，又参见何良俊《何谓侬人？》，李锦芳《壮语与越南侬语语法比较初识》。侬族古已有之，代表历史人物：侬智高。除了布侬，同类族：布依、布土、布壮、布沙、布僚等二十多个族群，如今都汇入壮。
4.教室门口所贴标语。
5.「《红楼梦》里薛宝钗毒设相思局，寄予了作者的谴责之心」选自2017年成人高考知识常识题选项。
6.出自鲁迅《二心集》中《论“硬译”与“文学阶级性”》。
7.出自《诗经》中《秦风·黄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