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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此时此刻的蓝雨宿舍，喻文州正在反复观看叶修与邱非之间的擂台赛回放。

屏幕上的两个战斗法师在一片绚烂的光效中纠缠，在不懂荣耀的人眼中或许会觉得他们之间有来有往的过招是平分秋色，可由职业玩家看来，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在王杰希把这场比赛分享到选手群之后，经常在群里潜水的黄少天立刻点开了，作为一个热爱群聊的大神玩家，黄少天极少见王杰希在群里冒泡，忽然看到他分享了链接，自然要看看这王杰希平时都在看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当然，还要拉着喻文州一起看。

于是两人沉默地看完了叶修对邱非的职业指导赛，黄少天照旧对叶修进行了一番从头到脚的吐槽，言语之间很是不屑，顶多内心深处有点叹服于这个新人的心性。

黄少天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叶修放在了一个相较重要的位置，甚至由于视奸他微博的频率太高，叶修的微博已经排在了他经常访问的第一名。

当黄少天某天一如既往地打开微博看到叶修那微笑的头像出现在他的经常访问里的时候，迫真吓了一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正透过屏幕在看着他，让做贼心虚的黄少天难得感到了窘迫。

还好经常访问仅自己可见，不然黄少天觉得自己简直社会性死亡。

和黄少天分开后回到自己房间的喻文州却是拧眉沉思片刻后，再次用电脑打开了叶修的这场比赛视频，像是为了抓住什么一闪而逝的灵感一般，反复播放起他与邱非交手时的几个细节。

只是他越看越心惊，脑内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虽然对叶修个人没有太大的意见，但基于人类护短的本性，喻文州对于曾对君莫笑出言不逊的叶修并没有太大好感。

关心则乱，即使是心思缜密的喻文州也不能免俗。

实际上关于叶修对君莫笑的不屑这件事本身就有诸多疑点，从本赛季的观察来看，叶修虽然自信张扬，但却又谦逊有礼貌，这在电竞选手中实属罕见，他有时会在场上说些无关痛痒的垃圾话，但从不涉及到底线，甚至会表现出对对手的欣赏，即使那些对手远远不如他。

不管怎么看，叶修都不像是会对一个陌生人肆意评头论足的人。

要是在之前喻文州的想法还没有作证的话，那么这次全明星的新秀赛，在王杰希被高英杰打败的时刻，他看到叶修站了起来给王杰希鼓掌，全场似乎只有他和叶修看出了王杰希的意图，并为之动容。

那一刻，喻文州对叶修有了一瞬的惺惺相惜。

——不过很快喻文州就发现，这点惺惺相惜完全是他的自作多情，因为这故事里的主角似乎只有王杰希和叶修，这两人都没有分给他一点注意力，反而还自顾自地因为此事感情升温，从来不在职业圈发展私情，顶多把对手当成熟人，过去连一个不同战队的朋友都没有的王杰希，俨然已经把叶修当作了亲近的人。

本来只是觉得叶修笼络人心的手段了得，但看了今天的比赛录像后，一直作为旁观者的喻文州终于有点慌了。

仔细回想起来，各种蛛丝马迹其实并不少见。

但真正让喻文州能够回过头来思索过去种种违和之处的是这次指导赛中叶修的动机。

如果说叶修只是觉得邱非是个值得期待的成长型选手，那他没有必要也没有立场在正式比赛中和邱非打什么指导赛。

更何况叶修和邱非本是同期生，他这样的行为若是放在别人眼里，跟冒犯也没有多大区别。

除非，叶修和邱非本来就认识，而且还是能自然给他上一课的关系。

这样的人选实在是有限，或者说唯一。

这背后的答案几乎让喻文州推翻之前的世界观。

可排除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一种解释不管多难以置信，都是事情的真相。

喻文州揉了揉眼角，他把视频放满到0.5倍速，重新又看了一遍，他紧盯着一叶之秋，似乎在这个面无表情的战斗法师的身上，有某个他期待又后怕的答案。

而此时此刻的黄少天正在和君莫笑聊天。

夜雨声烦：【笑啊你看今天嘉世和兴欣的比赛了吗，那个叶修真他妈不要脸，他居然和邱非打指导赛，他这是在光明正大地抢你的徒弟吼，让他去网游论坛问问，谁不知道战斗格式是君莫笑的亲传弟子，我就跟你说他针对你，你之前还不相信。】

君莫笑：【唔……】

夜雨声烦：【你放心，下半赛季的常规赛，我帮你教训他。】

君莫笑：【你很讨厌他？】

夜雨声烦：【……】

黄少天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没有肯定，但这迟疑又让他自己嗤之以鼻。

他向来讨厌目中无人的家伙，更何况君莫笑是他兄弟，叶修抢君莫笑的人自然就是在挑衅自己，跟他兄弟抢人，这叶修也真能找到办法恶心人。

想通了这点，黄少天立刻信誓旦旦地肯定道：“那当然讨厌，老子全职业圈最讨厌那家伙，下次别让老子看到他，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君莫笑：【可是你打得过他吗？】

夜雨声烦：【诶不是，我怎么感觉你怎么老是帮着叶修说话。你清醒一点！！！对方可是个除了长得还行以外一无是处的臭小鬼！！！】

君莫笑：【……】

正巧从叶修身后经过的魏琛看到了他的电脑屏幕上黄少天用巨大的字体发出的感叹号，魏琛强忍着想仰天大笑的冲动，捂着胃嘲笑曾经最受他看好的剑客小弟：“黄少天，我看你才应该清醒一点！”

坐在叶修对面复盘今天比赛的孙哲平加入谈话：“怎么，黄少天还没放弃每天跟君莫笑说叶修坏话的习惯？”

魏琛倒了杯水：“是啊，而且最近的频率显著上升，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爱恨交加吧。”

孙哲平托着下巴：“有道理，这小子还没发现他在对自己说谎吗。”

魏琛翻了个白眼：“他可能以为自己说了一百次讨厌叶修就能真的讨厌叶修了吧。”

叶修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可我感觉他好像还真的挺讨厌我的。”

魏琛：“……你就这么感觉吧。”

虽然曾经有过短暂的情谊，但魏琛早把那段情抛之脑后。

魏琛才不可能去暗示黄少天什么，他巴不得黄少天直到叶修用君莫笑上场前都一无所知，完全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旁观。

与黄少天不同，当喻文州在不知第几次回放时终于捕捉到一个在他的认知中，只有君莫笑能操作出来的伪连后，他彻底确定了叶修就是君莫笑。

他之前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喻文州鲜少有这样无可奈何的挫败时刻，如果说有的话，那基本上都是与君莫笑和叶修有关。

而现在，这两个带给他不同的挫败感的人，即使令人难以置信，可事实证明，他们是同一个人。

喻文州只是很短暂地失神了片刻，这失神之中又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他的左手握紧又放松，心绪完全被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占据。

“队长。”

黄少天在这个时候敲开了喻文州房间的门，他看上去有些郁闷的样子，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很快黄少天就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喻文州，根本不需要喻文州自己去询问。

喻文州听完后表情有些异样，但他控制得很好，没有被黄少天看出来：

“所以，你和君莫笑说了你觉得叶修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

黄少天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说出来的话，但从喻文州口中重复一遍后，让他觉得有些不满。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黄少天又重复了一遍：“难道他不讨厌吗？为什么我说了这话以后，君莫笑就发了个省略号然后不理我了？”

喻文州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他临时有事吧，不是挺常见的吗，君莫笑和你聊天的途中忽然消失，又不是第一次了。”

黄少天：“……”

他居然从喻文州的口中听出了嘲讽的意思，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喻文州冷眼旁观着黄少天离真相越来越远且看不清自己真心的样子。

有些真相还是需要自己发现才行。

喻文州冷漠地想，完全没有提点黄少天一二的想法。

68

邱非跑出宿舍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叶修。

因为先前并不在意，所以对于本赛季的新人王的消息也只是过耳就忘，在全明星周末之前，邱非只将叶修当作无数要打倒的对手之一。在全明星周末之后，叶修倒是给邱非留下了印象，因为他对君莫笑的不以为然，让邱非把他当作有些资本就狂妄自大起来的，目中无人的讨厌的家伙。

回想起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叶修的语气与作派都与君莫笑如出一辙，只是局中人却看不透，或者正因为感受到了叶修与君莫笑身上的相似性，才更是对他避之不及，究其根本或许是早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就被叶修给吸引了也说不定。

邱非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兴欣网吧的门口。

从玻璃门望进去可以看到今天值班的是一个年轻的妹子，邱非踌躇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网管小妹抬起头，觉得进来的青年还挺眼熟，她想大概是因为帅哥总是相似，也就没有多想，惯例询问道：“开几个小时？”

邱非道：“我想找个人。”

网管小妹立刻警觉。

这几个月的时间，类似的情况她也遇到不止一次了。

兴欣战队的人气在数月内呈几何倍数增长，有个别极端粉丝会到网吧内套工作人员的话，试图得知选手们的住处。

网管小妹没想到这个青年长得还挺端正，心术却不正。

果然，他的下一句就是：“我想找叶修。”

看吧，她就知道，这几个月来网吧蹲守的最多的不是美女选手唐柔或苏沐橙的粉丝，反而大多都是叶修的私生饭，这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歪瓜裂枣，有俊男美女。

作为兴欣俱乐部旗下最大副产业——也是唯一产业，兴欣网络会所的一员，网管小妹对此等情况的应付方法早已烂熟于心。

她相当官方地感谢了这位小帅哥对叶修的支持，并且告诉他要理性追星，适度喜爱，不要沉迷。

可是，好巧不巧的，叶修和魏琛还有孙哲平在简略的复盘结束后三个人出来买夜宵了。

顺道还到了网吧附近给他们网吧的工作人员也带了一份。

要说叶修也没有一点自己现在很红的自觉，依旧是大摇大摆地走在大马路上，还好现在天色已晚，路上也没什么人，只有他们三个在插科打诨。

“孙哲平选手今天真的很不错。”刚才在上林苑分析了一波数据后，孙哲平的复健成果显然不错，叶修用没拎着烧烤的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今天你是大哥，奖励你多吃两串。”

孙哲平心思微动：“我本来就比你大，你的确应该叫我哥。”

叶修从善如流：“哥哥今天好厉害，希望你继续保持。”

孙哲平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手指微缩，似乎被哥哥这两个字给挠到了痒处，又或者是，更痒了。

魏琛心中冷笑，把孙哲平杀了一万次，他妈的，凭什么，明明是，他先来。

于是魏琛腆着脸凑上去：“小叶，还有我呢。”

叶修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道：“叔叔，你也很棒。”

魏琛：“……”

怎么办，他居然觉得，叫叔叔，也很不错。

女人在阳光下惬意的眯起眼睛,每一条皱纹里都流淌着岁月,那些水流哗哗的冲走了她的美丽和青春,却留下了一份不卑不亢的淡然。
四月一日看够了,走近了她,衣摆划过地面发出蛇腹游弋的响动,女人抬起了头。
四月一日总是很喜欢老人,他们不尖锐,不激愤,像一块块被磨平了棱角的石头,温和而满怀爱意,直到现在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年轻的脸庞,一双老人的眼睛。
女人冲他微笑,四月一日拉开椅子坐下,放在托盘,他拿茶杯的手细腻白皙,皮肤紧致,女人拿茶杯的手干枯瘦小,清茶在两只一对的杯子里晃动。
四月一日恍惚了一下。
“店主先生,我听说这里有一家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店,所以来碰碰运气。”
女人的呼吸有一点急促,苍老的眼睛里忽然像年轻人一样闪着激动的光。
“是的,只要你愿意支付代价。”
“即使是和死人通话也可以吗？”
“能与生死等价的只有生死。”
女人了然的点了点头，
“那么,可以替我给那个人传话吗。”
“可以。”
四月一日额首,捏着杯子的手指收紧了。
“那么请告诉他,告诉百目鬼静。”
“说什么好呢。”
女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青春像忽然回到了这副苍老的躯体上。
“就告诉他,我终于学会种绣球花了,今年的绣球花开得非常好。”
四月一日直视女人的双眼。
浩如烟海的回忆里,有一个身影在闪闪发光。
那个他熟悉到厌恶的身影,永远挺直的背,永远理直气壮的神情。
他看到那那个人弯下腰,从院子里摘下一束花团锦簇的绣球花,蓝紫色的花瓣映着女孩惊惶的双眼。
“送给你”
女孩吓得伸手打翻了花。
天色暗沉沉的,快要下雨了。
四月一日看着那个孤僻自卑的小女孩躲在角落窥视着那个人的生活。
他走路的姿势,沉思的样子,雨水滑落鬓角的轨迹。
一切都能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心里激起清涛骇浪,在女孩的眼里,那个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像镀了金边,要挂起来珍藏。
四月一日只是看着。
他看着爱意在女孩心底一天天发酵,他看着满院的绣球花一年年的开了又谢。
四月一日知道自己该继续看下去,作为一个旁观者,但他快撑不下去了,那女孩的爱那样浓烈,像一杯陈酿了多年的酒,光凭味道就能醉人,他自己都快要陷在这个虚假的回忆里了。
多少年前,黑发的魔女慵懒的躺在榻上,红色的眼睛洞穿世情
“爱是相通的。”
她这样说。
“爱是无法掩饰的。”魔女的眼睛望进他的。“就像种子发芽,”她笑了起来。
四月一日脱出了回忆,故人的面孔让他恍惚,太多了,那么多人,在他生命里鲜活过又离开的人们,让他的头痛了起来。
女人仍沉在回忆里,目光空洞。
四月一日唤醒她,忍着头痛,告诉她代价已经收到了,需要传达的话会说给需要听的人听。
女人沉默地点点头,蹒跚地离开了。
她来的时候那样从容,走的时候却那样狼狈。
四月一日又想起这里曾经的店主,她端着酒杯说“爱使人盲目,爱使人脆弱,”她顿了一下“爱也让人充满力量。”

四月一日让自己沉近梦里。
他本该再小心些的,梦的世界充满陷阱,但是他太累了,只想快点结束这个委托。
他变成了那个女孩,苍白的皮肤,低垂的眼。
他接过了那束花。
男人有点意外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跨过无数分钟,无数小时,跨过好多年,跨过生死。
那双熟悉的眼睛,沉静如水,宽阔如海。
梦境的世界不稳了起来,四月一日自嘲的笑了一下。
一个眼神而已,他就动摇了,果然不该接这个委托。
但是但是,心里有个声音说。
好想再见他一面,那么多相似的脸庞,可你只有一个。
阴沉沉的天下起了雨。
百目鬼静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隔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听起来几乎像是在叹息。
他说，
“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睁大了眼睛,梦境崩塌了。

他记得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
他和百目鬼又吵架了,准确的说是他自己单方面的在叽叽喳喳。
百目鬼嘎吱嘎吱的嚼着仙贝,声音含混不清。
他说“四月一日,你好吵,不用这么用力的让我注意到你。”
四月一日记得自己当时气的爆炸,气急败坏地反驳他。
百目鬼用那副他特有的淡淡的眼神撇了他一眼说。
“反正我总会认出你。”

*翻文件夹找到了这篇很久以前的文，可能是去年的了_(: 」∠)_

*我其实很喜欢xxxholic，特别喜欢这两个人，也特别心疼，希望每个人都能好就好了

*很久以前的东西还挺怀念的hhh扔出来做个纪念吧，可能有些乱七八糟的，多包含_(: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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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百目鬼。”四月一日将烟管放在一边，双手轻轻的放在腿上的请柬上，微微抬头看着夜空里的满月，洒在春风里的樱花瓣上。

百目鬼在院门前停住了脚步，侧身回头看他，“什么？”

“百目鬼你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走进这家店的？”

百目鬼回头看着一步之遥的院门，像是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东西，“不记得了。”

“你到底有什么愿望呢？百目鬼。”

他伸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也抬头看了看这美丽的月色，他们曾经一起经历了很多个这样的夜晚，但从今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有了吧。

“那是…连你也无法实现的愿望吧，大概。”

百目鬼悠然的转身离开，四月一日从来都知道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腿上的烫金请柬似乎有些灼人，像一块炽热的烙铁，明知道会灼伤人，他却仍然牢牢的握在手里。

月色美好，春花醉人，回廊下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有人来过，最后也只空留了一个酒杯。

四月一日看着百目鬼远去的背影，挺拔的身姿穿着合体的西装，已经完全融入进了这个社会，每个人都在长大，唯独他固步自封于原地，他有遗憾，却从不后悔。

2

摩可拿站在他旁边安静的看着他，也许是这个夜晚过于美好，竟然也透着一股子苍凉，岁月可以带走一切，这应当是世间万物的规则，摩可拿有时候会想，他为等待侑子付出了自己的时间，那么停止自己时间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四月一日，没关系么？”

那个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于夜色，零落的花瓣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杯中，四月一日并不难过，却也难免有些寂寞。

他笑了笑，放下酒杯重新拿起了烟管，“嗯，没关系。”

这样就好，每个人都得到了幸福，便也是他的幸福。

四月一日唤来了小全和小多，将那张漂亮的烫金请柬交到了她们手上，“放到宝物库去吧，这是我的宝藏。”

3

樱花还未完全散去的季节，春尾夏初，一个阳光温厚的日子，百目鬼和小羽完婚。

当天四月一日还是守在这家店里，给自己做了一些菜，跟摩可拿喝了很多酒，这大概是他有史以来喝得最多的一次。

摩可拿没有多说，只是陪着他一杯一杯的往下喝，四月一日宿醉，摩可拿跟小全小多将他拖进了房间。

他又进入了梦里，还是圆月洁洁，樱花盛放的夜晚，遥点着烟坐在回廊上欣赏着这夜景。

四月一日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也看着眼前发呆，仔细想来，这么多年过来似乎跟遥先生的见面比百目鬼多得多，虽然长相极为相似，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遥先生很温柔，百目鬼却很强势，他想着想着突然笑了笑。

“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四月一日转头看他，又敛了眼眸，弯着唇角，“嗯，有一些。”

“你看起来很寂寞。”

四月一日想了想，“嗯，有一些。”接着又说，“我所爱着的人都开始了幸福的人生，即便我只是看着也觉得很高兴。”

“你自己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如此景色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奇怪的是竟然每次看到的心情都有所不同。

四月一日从年少的懵懂无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日，他得到了很多东西，时不时的会让他觉得又朝侑子的世界走进了一些，当然他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遥先生，借支烟给我吧。”

4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明明看不见摸不着，可总能在你周围留下痕迹。

四月一日一直守在店里，出出入入了许多梦境，但他从未去过百目鬼的梦里。

几十年如一日的便那么晃了过去，四月一日还是少年模样，可那些与他一同走过人生中最美好的那段岁月的人都已经垂垂老矣。

百目鬼最后一次来看他的时候，也是个春花烂漫的时节，只有他一个人，带了瓶好酒，一直陪他从早晨到夜晚月上梢头。

他说，“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四月一日“嗯”了一声，将烟管挪开嘴角，又缓缓的吐出了白烟。

人类生老病死才是常态，百目鬼喝下了最后一盏酒后便起身离开，没有多说什么，就跟以前一样，安静的来，也安静的走。

四月一日无数次的这样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离开，从少年时期穿着校服的青涩，到青年时期开始穿着合身西装的成熟，再到暮年时又穿回了常服，他的背影都依旧挺拔着。

可时间能带走很多东西，说出口的，以及未能说出口的。

百目鬼在那晚之后的第二天便辞世，四月一日将抽了一夜的烟管放下，却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酒盏，破碎的清脆声音吵醒了小全和小多，两个人揉着睡眼出来贴在他的身边。

“四月一日难过么？”

“难过么？”

他想说不难过，不难过，不难过的。他伸手揉了揉两个人的头发，最后还是轻轻的一声，“嗯。”

他没有参加百目鬼的葬礼，他只能待在店里，白天坐在回廊下发呆，晚上在梦里发呆。

“你若想见他，现在还来得及。”

四月一日明白，百目鬼虽然继承了遥的一些灵力，但还相差甚远，他没有穿越梦境的能力，可如今的四月一日只要想多少还是有些办法的。

但是，何必呢。

四月一日敛着眼眸笑了笑，那些活着都未能说出口的东西，就随他去吧。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我的。”

5

百年的时间能有多久，也不过是故人皆成白骨，而四月一日仍旧少年模样。

他固执的锁足百年之久，外面沧海桑田的变化到底只是换了个皮囊，最易改变的是人心，最难改变的恰恰也是人心。

四月一日用了将近百年的时间才恍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人都爱作茧自缚，他也不例外。

侑子带给了他许多东西，每一样他都牢记于心，他因为侑子将自己困在了这具永不成长的身体里，锁足在这间梦幻的店里，百年虽漫长，可对他来说并不难过煎熬。

心有期许，便无绝望滋生的余地。

破茧而出的四月一日踏出这家店后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他都有些记不清上一次从这里走出来是什么时候了，那天他走了很多地方，他想故地重游，可故人都不在了，故地又还剩多少。

四月一日最后去了百目鬼的坟前，说来也巧，这一日正正好是百目鬼的忌日，他在那里遇到了有些日子没见的百目鬼清，算起来得是那家伙的曾孙了，然后他才有了点关于时间的感慨，原来已经有这么久了。

6

四月一日站在那里，面对着一座刻着百目鬼静的名字的石碑，突然怀念起了那个热闹的年代，那些对他而言十分重要又美好的人。

岁月沉淀了许多东西，他突然没了可以撒娇依赖的人，他突然不再任性的吵吵闹闹，他突然做了继承侑子的这间店的决定。

可四月一日真的只是突然间做了那些决定么？

不见得吧。

百目鬼了解他，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四月一日这时候想起来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人好像从一开始就纠缠在一起，如果他们都是普通人，大概会有更加让人回味的结果，可惜他们不是，他自己不是，百目鬼不是，小葵不是，小羽也不是。他们都不是，所以这个假设根本无从谈起。

就是因为百目鬼了解他，所以纵容他，应该可以称之为纵容吧，至少现在的四月一日是这样觉得的，那个时候的他太过任性了，百目鬼却从未抱怨过，哪怕一句。

“好久不见，百目鬼。”

他弯着嘴角笑了笑，遥远的记忆又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脑海里，他站了一会儿，临走前最后郑重又轻声的说，“一直以来，谢谢你。”

所有的陪伴和支持，所有关心和保护，所有的理解和纵容，所有未能结果的那份心情和感情。

7

清就像那个时候的百目鬼一样陪伴着他，四月一日有时候一恍神总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百目鬼的影子，他们很像，各方面都。

梦境里还是那副景色，樱花飘洒，杯酒酌酌，他和遥坐在回廊下，就和百年来一样，聊聊天，说说话。

“那孩子很喜欢你。”遥将烟捏在指间转头看着他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我们三人从某些地方来看，并不仅仅是长得像啊。”

四月一日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吐了口烟圈，也笑了笑，“已缔结之缘，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消失的。”

遥听了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笑，“正是如此。”

8

当百目鬼清长大成人之后，曾在某个盛夏的夜晚问他。

“曾祖父为什么会结婚呢？”

四月一日笑着替他斟好酒，“为了他所爱的人。”

9

时间悠然过境，四月一日坐在百目鬼清的床边，陪他一起看着院子里开的正好的樱花，他们总爱在这个时节来，也总爱在这个时节离开。

阳光明媚樱如粉黛，生命值得敬重，死亡值得敬畏。

因病卧床许久的清也似乎有了些好精神，他这一生跟他那位曾祖父尤为相似，结婚生子，如此一生。

他后来也终于明白曾祖父为什么选择和曾祖母而不是别人结婚，他们并非彼此相爱，而是爱着同一个人。

“四月一日，你还要等多久呢？”

“一直。”

清看着阳光穿过树枝的斑驳碎影勾了勾唇角，“是么，是啊，应该如此。”他只是微微有些遗憾，“可惜我没时间陪你了。”

四月一日回头看他，眼带着笑意，跟小时候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关系，放心吧，有那么多回忆，我不会寂寞的。”

“那就好，那就好……”

四月一日看着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再见，清。”

四月一日回到店里的时候，小全和小多在门口迎他。

“欢迎回来，四月一日。”

“欢迎回来。”

他转身看了看院门，这么久以来唯独这里一成不变，“嗯，我回来了。”

小全和小多围绕着他跑来跑去，“晚饭吃什么？”

“吃什么呢？”

四月一日想了想才说，“喝点酒吧，去把摩可拿叫起来，他睡了很久了。”

春花年年皆烂漫，举杯共酒非一人。

10

现世为梦，夜梦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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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忆了下应该是去年几刷完动画突然想写点什么于是有了这东西然后就忘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