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周】【all絮】琉璃美人灯18(风流神医x病弱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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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位姐妹在发上一章的同时给上上一章打赏了,没来得及感谢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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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温大善人依旧没有戏份……bhys)
第十八章
周子舒梦到了十六岁的自己,他站在凤凰花树下,猝不及防被赫连翊抱在怀里。他的表哥抬起手,想为他擦去额角的薄汗,却被周子舒侧脸躲了过去。
他在梦中一动,现实中脑袋也不禁在枕上猛然一歪,身子颤抖一...
谢谢@浮光跃金 @人间不值得 @MhTU @妖怪们的妖怪书 @lxxholmes @花栗鼠 @Ylwa在做梦 @沐夕 几位姐妹的打赏!么么哒😘
之前有位姐妹在发上一章的同时给上上一章打赏了,没来得及感谢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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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温大善人依旧没有戏份……bhys)
第十八章
周子舒梦到了十六岁的自己,他站在凤凰花树下,猝不及防被赫连翊抱在怀里。他的表哥抬起手,想为他擦去额角的薄汗,却被周子舒侧脸躲了过去。
他在梦中一动,现实中脑袋也不禁在枕上猛然一歪,身子颤抖一下,忽然便醒了过来。
赫连翊逆着光坐在床前,宽阔的脊背遮挡住窗边西斜的日光,正面沉在阴暗里,叫周子舒一时有些看不清。
“做梦了?”晋王拿过枕边的帕子帮他擦着额头的冷汗。
周子舒吞咽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嗓子:“王爷,您怎么来了?”
他说便要从床上坐起身来,晋王连忙扶住了他:“除夕未能赶来陪你,总不好叫子舒再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元宵。”他说着将周子舒揽在怀里,“子舒,许久未见,孤王这心里,实在是想念得紧。”
“多谢王爷挂怀,子舒一切安好。”周子舒双眼无神地靠在赫连翊怀里,心里沉沉的。
对方似乎是对他的回答有些不满意:“那子舒——可是也想念孤王?”
他扶住周子舒的肩膀,稍稍分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周子舒看着他执着的样子,迫不得已,微微垂眼点了下头:“嗯……”
晋王又心满意足地将他抱在了怀里,深吸了一口气:“你这几个月不在,孤王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长安下了好大的雪,青鸾别院的红梅全都开了,孤王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园的梅花,只恨不得立时便能飞到你身边来。可却实在是身不由己……”
他这话中多少有几分真心在,周子舒听进耳里,想起从前的事,只觉得既难过又讽刺。三年之前的那个夏天,赫连翊也曾这样对他温言相抚,极尽能事,可到最后又换来了什么呢?
周子舒强忍住眼里的泪水,紧咬着牙关,让那眼泪倒了回去,可又滴在了心里,冷得像是结了冰。
潞城之战结束后,周子舒本已铁定了心要与赫连翊分道扬镳,可不想晋州铁骑却直接冲到了四季山庄门前……
江湖之事一旦牵涉到朝堂,的确是十分麻烦。周子舒还没想好以后要如何应对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但他这几个月来殚精竭虑,也实在是感到疲惫不堪。赫连翊的府兵如今守在外面,不管怎么说,也总算是解了一时的燃眉之急。
世子看着周子舒眼下隐隐泛起的青色,似乎十分心疼:“子舒,有表哥在这里,你尽管放心,今夜便睡个好觉,什么都不用怕了。”
周子舒仰头喝下一大杯酒,深吸了一口气:“今夜过后,我四季山庄,怕是再无宁日了……”
“子舒。”赫连翊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你是在埋怨我派韩英过来吗?”
周子舒看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眸去:“子舒不敢。”他抑制住手中的颤抖,给二人重新添上酒,“边境大局初定,殿下便千里迢迢赶来昆州为我解围。如此情深义重,子舒感念于心……”
赫连翊闻言却叹了口气:“子舒啊。”他握住了周子舒倒酒的手,将对方的双手按在酒壶上,“我知道九霄走了你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秦小庄主乃为苍生而死,如此慷慨大义凛然气节,实在令人动容。如今我已与父王禀明此事,并向朝廷上书,以州府的名义为秦九霄与四季山庄的其他义士请求恩赏,一应身后殊荣,不久便会到了。”
周子舒挪开了自己被对方按着的双手,忍不住苦笑一下:“人都走了,还求这些虚名,又有什么用呢……”他说着便红了眼眶,“我倒情愿九霄什么封号嘉奖都没有,只要他能活着……”
他忍不住落了两滴泪下来,赫连翊又隔着桌子抓住了他:“子舒,逝者已矣,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可他们却是为我而死!”周子舒一下便绷不住了,“若不是误以为我还身在潞城,九霄又怎么会带着四季山庄的人马前去救援?他在城里找不到我,辗转得知我已经走了,城破之时本可以全身而退,却还是留了下来……”
周子舒泪流满面地摇着头,脸上悲痛欲绝:“他怎么那么傻……”
“子舒。”赫连翊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秦老庄主教导有方,九霄、实乃少年英雄。”
“我不要他做什么英雄……”周子舒闭起眼,哭得皱起了眉头,“师父临终前将九霄托付给我,不想这才过去多久,我便让他们在地下团聚了……我可真是四季山庄的罪人。”
“子舒,”赫连翊按住他的肩膀,“九霄之死,实乃造化弄人,若你执意要怪罪自己,那这罪孽,便也有我一份。”
“表哥……”周子舒转头看向他,“我并非……”
“好了……”赫连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虽不曾怪我,但事已至此,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周子舒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这样一个人苦苦熬着,也总归不是办法。”赫连翊对周子舒道,“晋州才是你的故土,若是累了,便回来吧。”他想去搂周子舒的肩膀,却被对方侧身避了过去。
周子舒盯着面前的酒杯:“师父和九霄都不在了,若是我也走了,四季山庄该怎么办?”他想起秦怀章临终的嘱托,要他不要困守在此一味强撑。可是事到如今,周子舒已经别无选择。
“山庄百年基业,不能就此毁于我手。我哪儿也不会去……”他赌气似的猛干下一杯烈酒,喝得略急了些,酒水走岔在气管里,把自己呛得咳嗽起来,鼻腔里满是辛辣。
赫连翊拍抚着他的背部,手掌沿着弓起的脊柱上下摩擦。周子舒觉得有点不对,可转头去看时,对方却只是微皱着眉头,一脸深沉地看着桌上的酒盏。
赫连翊知道周子舒在看他,他转过脸去与之对望。周子舒今夜喝了不少酒,此刻正支着侧脸撑在桌上,宽大的袖口滑落肘间,露出一截小臂。只见他脸颊薄红,气息微乱,胭脂色的薄唇盈盈泛着水光,一双清明的眼睛也迷离了起来,朦朦胧胧地含着雾气。
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不是为了消愁,却是要醉死在无边的苦闷与烦扰里。赫连翊按住了周子舒:“烈酒伤身,你之前受了内伤,还是少喝点吧。”
周子舒笑了一下,拂开表哥的手,略一挑眉,似是挑衅般,竟直接拿起酒壶猛灌了起来。
你说恩师为你惨死狱中,不忍他遗体无辜受戮,我日夜疾驰赶到晋州见你,替你将老师的遗骸秘密收殓。
你说王爷派你去边地,名为巡视实为流放,一路千难万险,我为保护你生受刺客一掌,也算是陪你走了一遭。
潞城遥远,音书阻隔,长安局势瞬息万变,也不知是哪里传来老王爷病危的消息,你怕自己成了远戍长城为奸佞所害的公子扶苏,一意违抗王命潜回晋都,却不却想正中了奸人毒计……
长庆宫里生死十日,为了救你,我的双手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做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事——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你前脚被从大理寺中释出,后脚便披上了战袍。纵使潞城已是硝烟滚滚,但故地重回,想必你的心情却应是无比畅快的。
赫连琨死在了醉生梦死的温柔乡里,被发现时怀里还搂着他的几名爱妾。谁都知道这几人死得蹊跷,可谁也查不出究竟是为什么。
内府几日前给三殿下的内院送了月供,燕地的桃花唇脂馥郁香甜,一向只供送王公府中。赫连琨死前那一日得了几坛上好的梨花白,便迫不及待与美人们一起享用。
没有人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就像没有人注意到有个面生的小太监曾经给赫连琨的姬妾送过胭脂。
色若明霞,艳若桃李,芬芳扑鼻。这样好的东西,想要在里面做些手脚,可真是太容易了。忘忧草没有毒,磨成粉末加进胭脂里,自然也不会被觉察出有什么异样。可混合着桃花胭脂的忘忧草一旦遇到酒,便会在梦中诱人沉醉,最终心悸而死。
赫连琨又怎会想到,竟是那美人唇上的胭脂最终毒死了自己……他们在红绡帐里缠绵恩爱,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柔情蜜意里藏着最阴毒的算计,或许他在梦中极乐而死之时,还在做着荣登王位的春秋大梦吧……
赫连琨终是不能取他的兄长而代之。赫连翊乃晋王发妻所生,为嫡为长,身份之尊自然无需多言。纵使老王爷并不喜他,他也依旧是毫无争议的晋王世子。赵王妃与赫连琨算计了这样久,终究还是棋差半招。
周子舒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出这样无耻到断子绝孙的法子。老王爷膝下只余二子,若是赫连琨死了,纵使赫连翊犯下天大的过错,也算不得什么事儿了。
他为他做了这样多的事,过往种种,也该算是还清了吧……周子舒有些怅惘地看着大难初渡的赫连翊,对方想必早已从段鹏举口中知道了周子舒这几日来的“壮举”。
他的表哥很高兴,看向周子舒的眼神满是欣喜,似乎下一秒就要迸发出热烈的火焰来。
“子舒。”他把周子舒箍在怀里,勒得他肩膀生疼,“真不愧是我的子舒……”
他从前也曾这样夸过他,或是因为周子舒写了一张好字、又许是为着他做了个什么奇妙的小玩意儿。但如今,他却为周子舒设计杀死了他
的亲生兄弟而出言赞叹。
周子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表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周子舒的眼里不禁有些迷惘。
但赫连翊的语气却十分不屑:“老三志大才疏,平日里不学无术又耽于酒色,若不是赵王妃在父王面前巧言令色,就凭这样的人,也配和我争?”
“他是无才无德不假,可以往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若不是他母亲在背后一意撺掇,想来也不会至于如此……”周子舒想起自己幼时,也是叫过赫连琨一声哥哥的。他捡了自己掉在赵王妃宫中的纸鸢,还给周子舒时掐着他的小脸:“小时候就生得这样好看,长大了定是个美人儿。”
周子舒朝他吐了吐舌头,拿着纸鸢一溜烟跑了。
赫连翊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人是你杀的,你难道现在要告诉我,觉得他罪不至死?”
周子舒沉默着摇了摇头,他倒也不会这般天真。
“殿下接下来,想将赵王妃怎么样?”周子舒问他。
赫连翊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杀意:“我只恨不得将那毒妇碎尸万段,可如今她刚死了儿子,没了唯一的依凭,再加上色衰爱弛,看她一个人在长庆宫里万念俱灰奄奄苟活,倒是比直接杀了有趣。”他说着竟笑了出来。
周子舒也笑了一下,可那笑却是惨白的:“杀人不若诛心,殿下喜欢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他一瞬间只觉得彼此两清了,可飞驰而来的战报又瞬时将他们绑在了一起,挣不脱也逃不掉,只好随着金戈铁马的洪流一起,再次北上潞城。
周子舒将倒空的酒壶重重墩在桌上,扶着壶身颤颤巍巍地撑起身子,不想一个趔趄脚下一绊,便又摔了回去,正坐倒在赫连翊怀里。
他身上有淡淡龙涎香的气息,从背后圈住周子舒时,味道便更明显了些。他从前也常像这样抱着他,将他圈在怀里读书写字,或是一意玩闹。
他靠在赫连翊的怀里解鲁班锁,稍稍摆弄便发现其中的机要,转动中心的木条轻轻一抽,严丝合缝的木锁瞬间便散了架,噼里啪啦地掉在周子舒腿上。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表哥,赫连翊笑了笑,下巴贴着周子舒的脑袋,抓着他的小手,教他又把那东西一点一点地拼了回去。
时隔多年,赫连翊又如同当年一般抱住了他,可彼此手中却是空无一物,再也没什么东西可拼了。
“子舒,子舒……”赫连翊贴着周子舒的侧脸,“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吧。”
周子舒想坐起身子,可对方的手臂箍地极紧,他喝过酒后手脚酸软,竟一时有些挣不开。
“我不……啊……”周子舒感到自己的耳垂被他轻轻吻了一下,一颗心顿时混乱得狂跳起来。
“我好想你……”赫连翊的额头贴着周子舒的颈侧,“母妃走了,周大人走了,宁安姑姑也走了,连你也不在了。十年,整整十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周子舒颈间,他觉得领口里一阵瘙痒,想要伸手去挠,却被赫连翊一把抓住了右手:“时间可过得真快。”他抬起脸来,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上一次像这样抱着你,你的手还那么小,如今……”
周子舒闻言,不禁回头看他,正对上赫连翊的眼睛:“表哥,我……唔……”他的嘴唇忽然被对方吻住,气息瞬间便灼热了起来。
周子舒只觉得方才喝下的烈酒在一瞬间全都冲进了脑子里,颅腔又痛又麻,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整个人都只是不知所措。
他的两片嘴唇被人攫住,唇瓣摩擦,呼吸纠缠,憋闷里不知不觉就张开了嘴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入侵,尝到彼此舌尖留下的一点甘甜酒香,之后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有舌头被搅弄吸吮发出的水声……
他从来没有与人做过这种事,即使是和九霄在一起时。
他们做了九年的师兄师弟,之后虽然定了亲,但彼此的感情也更像是家人。九霄的年纪太小,有了婚约后也一直傻乎乎的,还像从前一般喜欢拽着周子舒的衣袖唤他师兄。
春去秋来,秦怀章的丧事已了,四季山庄大局初定,长辈们渐渐商议起了他们的婚事。虽说总要等出了孝期才能成亲,可山庄许久没有喜事,上上下下都激动得很,毕大嫂更是早早就为两个孩子准备上了婚仪事物。
秦九霄拉着周子舒在院子里东瞧瞧西看看,倒也并不难为情,只是觉得有些好玩。
他嘴里一口一个师兄地叫着,毕大嫂便打趣他:“少庄主日后成了亲,难道还要叫师兄不成?”
秦九霄回答地理直气壮:“师兄就是师兄,不叫师兄又叫什么?”他说着转身看向周子舒,只见对方满脸通红。
秦九霄满打满算才十五岁,还不很理解成亲意味着什么。他们从小长在一处,他是周子舒跟屁虫,总喜欢黏在师兄身边,白日里要他背要他抱,晚上还喜欢钻到人家的床上睡觉。
可渐渐长大了,周子舒便不大乐意与他亲近,长辈们也有意无意地提醒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缠着周子舒。但秦九霄只是喜欢和周子舒待在一块,不明白为什么如今所有人都不要他这样做。
时隔许久,他终于又在夜间溜进了师兄的房门。周子舒在睡梦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被子里拱着自己,一睁开眼,便看见秦九霄像只小猫似的窝在他怀里。
他拍拍九霄的脑袋:“你怎么不在自己房里睡?”
秦九霄闭着眼,一手抱住周子舒,又往他怀里拱了拱,睡意朦胧地说道:“入秋了,晚上好冷,我不想一个人睡……”
“让师父知道又该说你了。”周子舒笑了笑,只是任由他抱着。
可秦九霄只是变本加厉地将他抱得更紧:“我不管,我就要和师兄一起睡——”
周子舒拂开他脸前的乱发,叹了口气:“师父最近身体不好,你不要总惹他生气。”
“师兄~”秦九霄缩在周子舒怀里,黏黏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周子舒瞧着他撒娇的样子,心里一阵柔软,便只好随他去了。
可那晚却像是一场美好的梦境,秦九霄一觉醒来便不见了周子舒的人影。同门告诉他,秦怀章病情加重,大师兄下山去为师父寻医了。
秦九霄在父亲的床前守了三天两夜,秦怀章才终于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周子舒叫了回来,气力衰竭、灯枯油干,早已是无药可救,又何苦再白费力气呢?
父亲走了,秦九霄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也结束了。但悲痛中总还有周子舒能安慰自己,他们要守护好四季山庄,可秦九霄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当好这个庄主。十四岁少年的肩膀还过于稚嫩,根本扛不起这一切。
他守在秦怀章的灵前沉默地跪着,周子舒走到他身边,陪秦九霄跪了下来。
“九霄。”周子舒在瓦盆中又添了一把冥纸,“若是要你和我定亲,你愿意吗?”
秦九霄转头看着周子舒,不禁瞪大了眼睛。
周子舒看他一眼,见到他的表情,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别过头去:“你要是不愿意,便算了。”他低着头对秦九霄解释道,“是程师叔他们想出的法子,我也觉得有些不妥,毕竟……”
可秦九霄却突然抱住了他:“师兄……”
周子舒一下愣住了。
“定了亲的话,你就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了,对吗?”秦九霄趴在周子舒的肩膀上,哑着嗓子问他。
周子舒轻轻“嗯”了一声。
秦九霄靠在他身上,下一秒便抽噎着哭了起来:“师兄,我不知道要怎么当这个庄主,四季山庄那么大,有那么多的人,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爹爹还没来得及教我……”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终于把心底的委屈宣泄了出来。
自从秦怀章去了,所有人都在劝他坚强,他是四季山庄的少庄主,要接替他的父亲承担起山庄的未来。所有人都在逼迫他成长,只有周子舒会在无人时轻轻摸摸他的头,告诉他:“想哭便哭吧,这儿只有你我两个人。”
他不用再故作坚强,也不用装得老成懂事,在周子舒面前,他可以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因为面前这个人总会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不让别人发现他的软弱。
秦九霄十岁那年没了母亲,他父亲也因此消沉了许久,沉浸在丧妻之痛里,对孩子难免照顾不周。在那些难忍哭泣的夜晚里,也是周子舒陪在他身边,红着眼睛抹去秦九霄眼下的泪水:“男子汉,不许哭……”
秦九霄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我不哭……你都不哭,我也不哭……”他胡乱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却发现周子舒别过头去正在偷偷流泪,秦九霄刚止住的泪水便又像泄闸的洪水般涌了出来,“哇”得一声扑进了师兄怀里,哭泣不止。
母亲没了,父亲走了,若是没有了周子舒,秦九霄不敢想像自己要怎么活下去。他想要他的师兄永远陪着他,如果定亲可以让他们一直在一起,那便这样做好了。
秦九霄还不太明白成为夫妻都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不过是在外人眼里换了一种身份相处。在九霄的心里,师兄还是那个师兄,仍是一样地疼他爱他,给予他无限的温柔与包容。而且自从有了婚约之后,周子舒也不再抗拒秦九霄许多亲近的举动。他们又变得如同儿时一般亲昵,秦九霄可以去牵他师兄的手,抱他的胳膊,甚至是蹭他的鼻尖……要知道周子舒很久以前便不许他这样做了,可如今有了婚约,秦九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觉得自己许久都没有像这般快乐。
周子舒陪他读书练功,手把手地教他查看账册、整理情报,与他一起打理山庄各种琐碎的事物。虽然周子舒只比秦九霄大一岁,可在师弟眼里,他的师兄便是无所不能的,只觉得若是要周子舒来做这个庄主,一定会比自己强得多。
可周子舒听到秦九霄的想法,却只是笑了笑,说自己不能代替他,否则会有许多麻烦。
秦九霄那时还不懂周子舒的话,可半年后,当周子舒接到那封来自晋州的信时,他在懵懵懂懂里,便好像明白了什么。
秦九霄知道周子舒为着那信,辗转反侧了许久,踌躇了好几日,这才犹犹豫豫地向自己开了口。
他隐约知道周子舒的身世,也知道自己的师兄幼时与晋王世子关系匪浅,可一想到周子舒会离开自己几个月,秦九霄的心里便隐隐不安。
可他却没有理由去阻止他,只能将周子舒送到山下,拉着对方的手站了许久,就是不肯松开。
“你还让不让我走了?”周子舒有些无奈地瞧着他。
秦九霄看向周子舒,忽然深吸一口气,然后便凑近身子在周子舒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一如蜻蜓点水,又像是蹁跹的蝴蝶,只停留了一瞬,便飞快地离开了。
周子舒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九霄,你这是……”
秦九霄憋红了一张脸:“我想了很久。”他低着头,鼓足了勇气对周子舒说,“我不要再做你的师弟了。”
周子舒不禁笑笑:“那你要做什么?”
九霄抬起眼睛看着他:“我们定亲了,我长大了,我要做你的夫君,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
周子舒听得愣了一下,看着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虽然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忍着笑意点点头:“好,以后就让你来保护我。”他说着看向秦九霄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不过总得等我从晋州回来呀,你再不让我走,天就要黑了。”
秦九霄只好红着脸放开了他。
少年站在夕阳里,挥手送别自己远去。那便是周子舒记忆中、秦九霄最后鲜活的模样。
他的九霄死在了初春冰冷刺骨的河水里,那样单薄的身躯,身中两刀一箭,也不知在冰水里挣扎了多久,拼尽全力打开连通大天竺寺地下的闸口,全身的血都在水里流干了,尸体随着喷薄的暗流被冲到地下,许久之后才被人发现。
他一个人在冷水里待了那样久,周子舒只要一想起来,便只觉得浑身冰冷,身体不由自主地便要打起寒颤来。
赫连翊湿热的吻从嘴唇一路辗转到了他的脖颈,噙在周子舒颈侧的动脉上,反复流连。
他们的身体都很热,可周子舒却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他感到赫连翊的手正在自己腰间游走,不知不觉便解开了他的腰带,又一点点地向上,往周子舒胸口敞开的衣襟里探去……
“不!!!”周子舒的眼前浮现起秦九霄的模样,突然大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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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和师弟一直是兄弟情,后来勉强算是被迫有点接近恋爱的关系吧,但也一直是清纯挂的,但是表哥作为成年人就很直接,看中老婆之后就转到了午夜场,脑子里只想和表妹doi……
下一章咱们就别的地方见吧,这次是喝酒上头再加上表哥故意引诱,差点擦枪走火,但是老婆及时清醒了过来,之后他们要怎么do,就下一章再揭晓吧。
越写越觉得赫连翊是在PUA我的小嫩葱老婆,淦……
梳理一下大表哥的心路历程:
最近水逆,总有庶子在觊觎我的位置,得想个办法壮大势力尽快上位——我不是还有个表弟在昆州吗?他师门是专门搞情报工作的,还有许多武林高手,实在是太棒了!快写个信让他来看我——天哪十年不见表弟变成仙女了,他好好看!嘤嘤嘤好喜欢……但本世子可不是这般肤浅的人,想做我的人,必须要有过硬的素质和超强的能力,让我先装装可怜试探一番——偷取老师遗体✓(行动力满分);保护我去潞城✓(武力值满分);成功救我出大理寺✓(智力满分);什么,他还顺便搞死了我弟弟!!!卧槽这是什么十项全能的天仙表弟!我要娶他!娶他!娶他!
【温周】【all絮】琉璃美人灯17(下)(风流神医x病弱人妻)
第十七章(下)
周子舒气得颤抖了身子,薄唇紧抿,一双眼里满是怒意,捏着酒坛的手指也愈发惨白。四季山庄众人也均是气愤得快要按捺不住,幸好有几个年纪稍长些的略微拦了一下,这才让大家相互支持着强忍了下来。
他一身白衣走近那些丐帮弟子,像不染的莲花被迫陷入了泥淖之中。丐帮除了几支嫡传弟子,大多都是江湖上的流民暴徒,无可奈何为求庇佑,这才被迫入了这有进无出之处。可丐帮虽有帮派之名,却又与一般门派完全不同,除了上层帮主长老,均是居无定所生无恒产,也不用心供给门人,因此那些丐帮子弟,虽说会使得几招打狗棍法,也算得江湖中人,可本质上还是一帮盲流乞丐,平日以讨饭无赖为生。...
第十七章(下)
周子舒气得颤抖了身子,薄唇紧抿,一双眼里满是怒意,捏着酒坛的手指也愈发惨白。四季山庄众人也均是气愤得快要按捺不住,幸好有几个年纪稍长些的略微拦了一下,这才让大家相互支持着强忍了下来。
他一身白衣走近那些丐帮弟子,像不染的莲花被迫陷入了泥淖之中。丐帮除了几支嫡传弟子,大多都是江湖上的流民暴徒,无可奈何为求庇佑,这才被迫入了这有进无出之处。可丐帮虽有帮派之名,却又与一般门派完全不同,除了上层帮主长老,均是居无定所生无恒产,也不用心供给门人,因此那些丐帮子弟,虽说会使得几招打狗棍法,也算得江湖中人,可本质上还是一帮盲流乞丐,平日以讨饭无赖为生。
他们这些人如今被黄鹤驱使着来四季山庄闹事,见到个谪仙似的人物被他们长老逼得无奈亲自下来倒酒,均是又惊又喜。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子舒,只恨不得给他看穿过去。但周子舒却一直垂着眼睫,面色如常,只是不瞧不看,只管闷头将酒水一碗碗地倒下。
一群心存邪念之人,本以为这样一位初出茅庐的世家子弟,只消被他们看上一看便要面红耳赤慌不择路,不想过了这样久,周子舒竟仍是气定神闲面不改色,不禁感到有些失望。
眼见一坛清酒已经倒完,周子舒正打算回身再取一坛,不想方才那最后得了酒的乞丐却开口叫住了他:“周庄主,你才给我倒了半碗酒,怎么就着急要走啊?”他说着竟大着胆子想去抓周子舒的手臂,被对方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小美人儿,你躲什么啊?”那些人喝了酒,被领首的狂徒猛一怂恿,竟是个个都蠢蠢欲动了起来,瞬时便将周子舒围在了人群中间。
事已至此,周子舒当真也是忍无可忍,抄起酒坛对着凑近身边的几个狂徒便是狠狠一抡,瓷坛噼里啪啦地碎裂开来,顿时激倒了周围一片。
他趁此机会暗自运气,瞬间便从那群污秽卑劣之徒中跳了出来,一个飞身便跃到了黄鹤面前:“黄长老,我敬你江湖老人,只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黄鹤却只是有些无赖地笑笑:“明明是周庄主平白无故先将我派弟子打伤,如今竟要恶人先告状,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话已至此,那便也无需多言了!”周子舒神色一凛,反手便抽出了腰封中的软剑。
山庄弟子们见状,便也纷纷随他一齐拔出剑来,聚在了周子舒身旁:“庄主!”
周子舒看了一眼众人:“我四季山庄弟子,士可杀不可辱,今日丐帮蓄意挑衅,我等拔剑相向,实乃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等可愿随我一起、守卫山庄清名!”
“愿誓死效忠庄主!维护山庄!”众人高声回复。
“好——”周子舒向前一步,目露寒光,冷冷看向黄鹤,“丐帮既存心挑衅,那便请黄长老、不吝赐教吧!”他倒竖起白衣长剑,向黄鹤猛一拱手,神情决然。
不想黄鹤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庄主,我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你不会以为我此次上门拜访,就带了这一点人吧?”他说着看了看身后几十个徒众,“剩下的兄弟也等得够久了,快把他们叫上来吧。”
那些弟子闻言纷纷圈指打起了呼哨。
周子舒眉头一皱:“黄长老,纵使你带了再多人手又如何?我四季山庄内外有八卦九宫四十八阵,奇门遁甲精巧无双,机关暗器数不胜数,只要我等闭门自守,顷刻间便能取了尔等性命!”
“是么?”那黄鹤听到威胁仍是面不改色,“早就听说四季山庄初立之时,第一代龙渊阁阁主曾倾力相助,其中关窍自然精妙无比。可如此多事之秋,秦怀章与神医谷的旧事尚无定论,秦少庄主又尸骨未寒,值此之际,周庄主一个未亡人,若是下令将我丐帮一众弟子击杀在庄门之前,不知江湖中人,又该作何感想啊?”那黄鹤果然是老而无赖,嘴里出言不逊,脸上更满是挑衅。
他句句都直戳四季山庄软肋,气得周子舒一时无言,只是狠攥住了剑柄,举起剑尖对准了黄鹤:“公道自在人心,黄长老还有什么招数,就请使出来吧!”
黄鹤歪嘴一笑:“别着急,老夫的招数,这不就来了嘛……”
他说着转头看向远方,只见树丛深处隐隐便响起了沙沙之声,似是有大队人马正在向山庄靠近。
周子舒不禁握紧了手中剑柄,心中有些紧张起来。但事态的发展却并未如众人所料想的一般,凌乱嘈杂的马蹄声从林间传来,周子舒与黄鹤几乎是在同时感到了不对——丐帮弟子何时会成群结队骑马出行?
黄鹤老儿眉头一皱,还不等说些什么,就只见一批又一批黑衣卫士自林中跃马而出,瞬间便将在场之人团团围住,横刀立马,不怒自威。
那领首之人一骑绝尘,立即便冲到了周子舒身边,从马背一跃而下,扶着佩刀单膝跪地,向周子舒抱拳道:“韩英救援来迟,还望庄主恕罪!”
周子舒不禁愣了一下:“韩英?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韩英摘下头上密不透风的面盔,脸上满是汗水:“庄主命属下返回晋州,在两州交界处恰巧与世子相遇,听闻四季山庄近况不好,殿下担心庄主有难,特派韩英带三百府兵先行赶来,保护庄主与四季山庄安全。”
周子舒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我让你回去,本就是不想让殿下卷入江湖纷争之中,不想他竟又派你回来……”
黄鹤在一旁听得不明所以,不禁出言问道:“周庄主,这一会殿下一会府兵的,你这是请来了一群什么样的大人物啊?”
韩英闻言转过身来,从腰间掏出一块玄铁令牌对着黄鹤:“我乃晋王世子麾下府兵统领,奉殿下之命,前来保护四季山庄!”
“晋王世子?”黄鹤与在场之人不禁全都愣住,他一脸意味深长地看向周子舒,“周子舒,这江湖恩怨不牵涉官家,是世代相传的道理,你们四季山庄这样明目张胆地坏了规矩,若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这是我的私事,与山庄众人无干。”周子舒看向黄鹤。
老头听罢只是笑了笑:“你是四季山庄庄主,你的私事,不也就是四季山庄的事儿吗?”
韩英听黄鹤如此不怀好意的语气,哪里忍得要周子舒受辱,马上厉声向对方道:“我方才率领府兵上山,发现山道两旁竟有诸多丐帮之人埋伏,形迹可疑鬼鬼祟祟,还妄图出手拦截,现已被将士们全部斩杀,你们这些人如今胆敢在四季山庄门前挑衅,如此喋喋不休,就不怕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吗?!”
“韩英。”周子舒唤了他一声,似是出言劝阻之意。
韩英自知一时情急,方才也许说错了话,如今好像令周子舒为难,于是立即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对方身边:“抱歉庄主,是韩英一时放肆了……”
周子舒舒了口气,拍拍韩英的胳膊,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只见他迈步走到黄鹤面前:“黄长老,事已至此,大家不妨便各退一步。我四季山庄不再追究你们挑衅之事,也希望黄长老能就此打住,日后山长水阔,这件事也便就此翻篇了。”
黄鹤的心中仍是似有不服:“你请来的救兵杀了我丐帮那么多弟子,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这么算了?”
周子舒闻言看了看四周,不禁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长老心中纵然有气,可也不妨先看看周围。这些黑衣卫士均是晋州一等一的猛士,与拓揭王麾下的乌获军交手尚且有来有回,又何况是应付丐帮的一群乌合之众呢?”
“周子舒你!”黄鹤被他激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指着周子舒道,“好、很好……以往只听闻秦怀章收了早年旧友之子为座下首徒,不想他的这位好徒儿竟还有这样的能耐,先是耗死了秦家父子一手掌握住四季山庄,如今又与晋王府的人关系如此密切……”
“黄长老。”周子舒看着他冷声说道,“我本不愿再动杀念,可你若是还在我山门前如此出言不逊,那就休怪子舒、不讲情面了……”他说着又攥紧了手中的软剑。
那黄鹤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如今眼见情势逆转,保命为上,存了脱身之心,便也不想再在此处与周子舒纠缠,连忙伸手制止道:“息怒、周庄主息怒。”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后退,“老夫驭下无力,今日一时唐突了,还望诸位见谅。”
他说着要走,可那群卫士却依旧横着长刀,堵截在丐帮身后。
黄鹤看着那些闪着寒光的兵刃,不禁吞了下口水:“周庄主,我黄某人已经服软了,你还想怎么样?”
周子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黄长老,今日我放你等一条生路,自此以后,也希望丐帮众人、包括黄长老在内,能从此谨言慎行,不再找我四季山庄的麻烦。今后若是让我听到江湖上有任何流言蜚语,那便休怪子舒、翻脸不认人了!”周子舒说着凭空打出一掌,正好击在之前未得倒完的酒坛上,顿时一阵噼里啪啦、水花四溅。
黄鹤看看守在周围的黑衣人,自然明白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若做得太过分,引得周子舒真起了杀心,任凭他们是天下第一大帮又如何?在晋州王府眼中不过是一群散民流勇,顷刻便能让他们颠覆。
黄鹤转过身来冷冷看了一眼周子舒:“周庄主放心,我丐帮与你四季山庄往后,再无瓜葛。”说着便抱起拳头与他略摇了摇。
周子舒用眼神示意韩英,向他微点了下头。
韩英抬手下令:“让路!”
密不透风的队列瞬间便劈开了一条通路,唬得那群丐帮弟子猛一缩头。
“走!”黄鹤挥了下手,带着剩下的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周子舒眼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庄主,方才为何不直接结果了那群暴徒?”韩英跟在他身边往庄内走去。
周子舒看了他一眼:“杀了他们又如何?黄鹤不过是丐帮帮主手下的一个喽啰,他们此次有备而来,定是得了帮主授意。如果将闹事的人全部杀死,反而使得有心之人平添口实,不如暂且留他们一条性命。放黄鹤一行人回去,丐帮顾忌着州府权势,以后必定不敢乱言,反而有助于帮四季山庄平息事端。如今情形,以震慑为主方是上策,否则若是来一群人便杀一群人,争端不休便杀戮无止,如此徒增杀孽,又何时是个尽头?”
韩英闻言立即低下头去:“属下今日未及思量便贸然出手,杀了丐帮许多弟子,还望庄主责罚。”
周子舒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千里迢迢赶来替我解围,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只是这四季山庄终不是世子府兵长留之处,如今事端已息,你也尽早带他们回去吧。”
可韩英却面露难色。
周子舒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庄主恕罪!”韩英说着便抱拳跪下,“方才情急之下未及言明,门外三百府兵只是先遣人马,世子爷听闻庄主遇险,十分担心,不日便会率部亲自前来!”
潞城之乱初定,赫连翊便亲率府兵前往昆州,周子舒心里蓦地一沉……
晋王世子在第二日傍晚便来到了四季山庄,初夏天气清朗,赫连翊走在山道上,一路看着灿若彤云的凤凰花树,似与天边晚霞连成一色。再稍回过头,便见到周子舒白衣胜雪,向他快步走来。
少年在林间越行越快,衣袂广袖甫擦过石阶便又被风吹起,宛若蝴蝶在身后翻飞飘舞。赫连翊不禁有些看怔了眼,停在原地待周子舒走近,见他额角附着一层薄汗,一双眼抬起便是亮晶晶的,便忍不住忘情地将他一把揽在怀里:“子舒……”赫连翊紧贴在周子舒的耳边,“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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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一起竟然发不出去……
潞城之战,大天竺寺,九霄之死,之前埋了一点伏笔,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发现……ps.没有仔细检查,如有漏洞就之后再修吧
爆字数爆过了头,这章算是接着上一章阿絮哭睡着了之后做得梦,勉强算半个番外吧。
后天再更吧,明天肯定是写不动了。
谢谢@MhTU @来杯冰可乐吧 @千山 @花栗鼠 几位金主姐妹的打赏啊,么么哒,啾咪~😘(不好意思分开一发把置顶感谢忘记粘贴了,放在了最后)
【温周】【all絮】琉璃美人灯17(上)(风流神医x病弱人妻)
第十七章(上)
周子舒睡着后做了许多噩梦。其实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噩梦,毕竟都是亲身经历过的事,当时不曾害怕,过后为何却要阵阵心惊?
永安十三年,晋王府中发生了许多大事。先是本该在潞城巡视的世子无诏返归被父亲幽禁,紧接着三公子赫连琨便暴毙而亡,几乎与此同时,蛮族南下、潞城告急,世子被释前去解围,老晋王在长安中风不起,年底又是赫连翊大婚……
白事红事战事相继接踵,一桩桩一件件的悲欢离合,叫外人看起来只觉得眼花缭乱,纵使牵涉其中之人也是窥一斑而难知全豹。可周子舒却是其中为数不多全然经历、并且知晓内情的人。
赫连翊遭赵王妃与外臣联手陷害,眼见赫连琨...
第十七章(上)
周子舒睡着后做了许多噩梦。其实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噩梦,毕竟都是亲身经历过的事,当时不曾害怕,过后为何却要阵阵心惊?
永安十三年,晋王府中发生了许多大事。先是本该在潞城巡视的世子无诏返归被父亲幽禁,紧接着三公子赫连琨便暴毙而亡,几乎与此同时,蛮族南下、潞城告急,世子被释前去解围,老晋王在长安中风不起,年底又是赫连翊大婚……
白事红事战事相继接踵,一桩桩一件件的悲欢离合,叫外人看起来只觉得眼花缭乱,纵使牵涉其中之人也是窥一斑而难知全豹。可周子舒却是其中为数不多全然经历、并且知晓内情的人。
赫连翊遭赵王妃与外臣联手陷害,眼见赫连琨只差一步就要登上世子之位,是周子舒设计了一条釜底抽薪之法,救了赫连翊,也将他的三表哥亲手送上了黄泉路。
州府动荡,内斗不休,蛮族趁机入侵内地,兵临潞城,四季山庄弟子与晋州军奋力迎战,城破之时火光冲天,眼见藏于潞城大天竺寺地底的紫流金即将爆炸,千钧一发之际,是秦九霄带领山庄义士迎着蛮族乌获大军逆流而上,独自冲进暗河之中打开水门浸湿火药,这才使得整座城池未被爆炸夷为平地。
周子舒在看到秦九霄的遗体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了起来。他潜伏在长庆宫中与人勾心斗角,为救赫连翊,阴毒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可九霄却以为他仍身在潞城……他的师弟为潞城百姓而死、为庆国而死不假,可若不是周子舒,秦九霄的生命也不该结束在十五岁……
他为赫连翊的至尊之路扫除了障碍,却也断送了四季山庄的未来。就在赫连翊带领晋州军收复失地大杀四方之际,长庆宫中传来了老王爷突然中风的消息,老晋王的身体一向健硕、之前虽因为赫连琨的事备受打击,但此时重病以至于瘫痪不起,也着实是有些奇怪。周子舒知道一定是留守长安的段鹏举做了什么手脚,可他却再也不想管这些是是非非。
周子舒收殓了秦九霄与其他师兄弟们的遗骨,与潞城剩下的山庄残部一起扶灵东归。潞城一战,四季山庄元气大伤,周子舒心灰意冷,只后悔自己之前为何要一时心软,非要去晋州见赫连翊一面。
不过半年不到的光景,周遭之人之物,竟已全都面目全非。可这一切却又不是赫连翊的罪过,他虽写信向表弟诉苦,可决定下山的却是周子舒自己。
他本以为替赫连翊做完这件事,保他登上王位,便也算还了幼时他为自己父亲拼死请命的一段恩情。可谁能想到,他们之间本已极其微弱的联系,却从周子舒决定去往晋州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变得愈发纠缠不清。
四季山庄两任庄主在一年多内接连身死,江湖上流言纷纷,不少心怀不轨之人也蠢蠢欲动起来。
江湖本就是恩怨纠葛之地,四季山庄以收集各路情报闻名,更是令黑白两道既忌惮又垂涎。其实在山庄立门之时,初代庄主便早已向世人明言,四季山庄知九州事,但本门之初衷并非探听隐秘,只为留存江湖往事、以存一代之逸史,其后历代庄主,也都严守祖先教诲,清肃门规,不敢有半分逾矩。可无奈这世间人心险恶,尔虞我诈中,即使能够出淤泥而不染,也难免徒惹小人猜忌。
周子舒还未将秦九霄的遗体送回四季山庄,一路上便已经明里暗里遭受诸多骚扰。等到回到山庄之后,更是整日不得太平。死者为大,为着让逝去的同门尽早入土为安,逼不得已之下,周子舒只好下令将山庄暂时封闭,可饶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打着吊唁或是其他旗号上门挑事。
黑道白道、正路邪魔,或是借机寻仇,或是趁机滋事,人人都想趁山庄衰弱之时来分一杯羹。更有居心叵测之人将秦怀章当年助神医谷弟子逃难的旧事翻了出来,意图将四季山庄与琉璃甲扯上关系。
温客行曾感叹这世间人心浇薄,可神医谷当年遭人围攻之时,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纵使家园被毁,可到底还有甄老谷主和长辈们顶在前面,总之还有人保护着他。可在四季山庄孤立无援之际,周子舒却是真实经历过那种前无庇佑、后无退路的绝望感。
江湖上人人都垂涎容炫留下的琉璃甲,可人人又对那东西的踪迹讳莫如深。毕竟那玩意儿一旦现世,便是要引起无尽的杀戮与纷争。自神医谷因琉璃甲一夕覆灭之后,江湖上原本已经平静了许久,可如今却有别有用心之人旧事重提,想将矛头引向刚刚元气大伤之后的四季山庄,妄图挑起新的争端,不得不说实在是用心险恶。
如果任由谣言继续传播,事态一度恶化下去,四季山庄难免就要被迫走上神医谷的老路。挑衅之人络绎不绝,可以往与山庄交好的名门大派却只怕惹上事端,只是立于壁上袖手旁观。周子舒眼见着自己的叔伯兄弟为了维护山庄,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只觉得心痛如绞,恨不得以死谢罪。
传信的弟子带来了清风剑派的回复:“莫掌门的大弟子说,他们师父近日正在闭关修炼,如此大事实在不敢擅作主张,因此回绝了庄主的请求……”
周子舒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猛地站起身来:“那其他与莫掌门同辈的人呢?范怀空、莫怀远、魏怀明?偌大的清风剑派,难道就找不出一个主事之人了吗!!”
送信的小弟子沉默了。
仙霞派的回复也接踵而至:“仙霞派的白掌门说,若是要仙霞派出手,也不是不行,只要……”
“只要什么?”周子舒像是快溺死的人在大海里抓住了一根稻草。
但小师弟的表情却十分为难了起来,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说……说只要庄主愿意与掌门公子联姻,仙霞派此次定然倾尽全力,帮助四季山庄渡过难关……”
“真是放肆!!!”坐在一旁的毕长风倒是比周子舒还先发起怒来,“小小一个仙霞派,以往尚且入不了五岳剑派的眼,如今也敢欺负到我四季山庄头上来了!实在可恶!!”
“毕叔,您先冷静一下……”周子舒一面喘着粗气平复心绪,一边安抚毕长风道。
他当然不能答应仙霞派的无理要求,否则就是将四季山庄六代基业拱手相送。可江湖各大门派皆望风而动,如若没有足够诱人的利益,又有谁会不图回报、冒着巨大的风险,心甘情愿出手相助呢?
周子舒一时陷入两难之地。
门外又传来了喧嚣声,想是好事之徒再一次找上了门。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门童跌跌撞撞地跑进前厅:“庄……庄主,大事不好了?”
周子舒神色一凛:“何事喧哗?”
“是……是丐帮的人。”
“丐帮?”周子舒不禁皱起眉头,“我四季山庄与丐帮一向素无来往,他们跑来凑什么热闹?真当四季山庄人尽可欺了吗!”
“不、不是!”小门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门好一会还缓不下来,“丐帮的黄……黄长老说,他们是来帮、帮忙的……”
“帮忙?”周子舒与毕长风对望了一眼,均感到大事不妙。
丐帮一向擅长的便是浑水摸鱼,如今果然也是没安好心。只见那长老黄鹤带着一群破衣烂衫的弟子徒众聚在四季山庄门前,将山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们丐帮和那些江湖宵小不一样,从来不做那些个趁人之危之事。”黄鹤拄着手中的打狗棒,摸着胡子对门前一排横剑以待的四季山庄弟子说道,“听闻四季山庄有难,兄弟们可是来雪中送炭的,这举着兵刃是几个意思?难道这就是你们山庄的待客之道?”
“四季山庄与丐帮从无来往,你们此时聚众上门,到底是何居心!”为首的弟子厉声问道。
然而黄鹤却只是笑了笑,假模假意地说道:“从前没有来往,如今放我们进去,咱们这一回生二回熟的,不也就慢慢有来往了吗?”
“我们庄主早已下令闭门封山,不见外客!”
“噢,是吗?”黄鹤老儿故作惊讶,“可老夫怎么听说,周小庄主之前可是亲笔修书送往了仙霞派,请求白掌门过庄一叙。如今江湖上皆传四季山庄有意与仙霞派联姻,不知、是真是假?”
“你!”守在门前的一众弟子均被气得够呛,“黄鹤老儿,你休要血口喷人!”
“消息是从仙霞派传出去的,怎能说是老夫血口喷人?周小庄主背着旧丧又添新寡,既然如此不加忌讳,那除了仙霞派,我丐帮之内也是人才济济,老夫今日带来了这样多的英杰,不如就请你们庄主出来、相看一番?”
“放肆!”周子舒的声音自门内传来,守在庄前的弟子闻声,立即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听闻丐帮素有天下第一大帮之称,黄长老在我四季山庄门前如此口出狂言,就不怕传出去,辱没了贵帮声名吗?”周子舒神情庄重,语气威严,一袭白衣自院内缓缓走来,步履不急不缓,端的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势,倒是让原本出言轻佻的黄鹤不禁一愣。
本以为一个小毛孩子,又是个双儿,自然性情柔弱人尽可欺,不想周子舒竟是这般少年老成,站在那里沉稳刚毅,若不是身形面容还略显稚嫩,简直要叫人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如此沉稳老练的四季山庄新任庄主,才只有十六岁!
黄鹤握紧了手里的打狗棒,对周子舒眯起了眼睛:“周小庄主当真少年英才,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派头,当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周子舒只是板着面孔:“黄长老谬赞,子舒愧不敢当。四季山庄新丧,丐帮慰问之意已然收到,只是如今庄内事务繁杂,不便接待远客,因此黄长老与各位兄弟还是请回吧。”
“我们这大老远地来了,不让进门便也算了,可竟连水酒也不曾招待一杯……黄某素日听闻秦老庄主教徒有方,不想他父子二人刚刚过世,周小庄主便是已把恩师的教诲,全然忘记了?”黄鹤在门前耍起了无赖。
周子舒知他有心刁难,但如此多事之秋,也实在不想平白与丐帮再起冲突,便深吸了一口气对黄鹤道:“山庄近日忙乱,一时怠慢了各位,是子舒的不是。”他说着转向身旁的人道,“去将秘藏的阳春白雪拿来,与丐帮的各位客人践行。”
弟子们闻言连忙去了。
几十坛好酒不一会便搬来了门口,一开启封口,顿时满鼻的酒香,就连不安好心的黄鹤,也被那香味熏得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丐帮中人随身就带着讨饭的钵盂,倒是省了与他们准备酒盏。四季山庄的弟子正要给他们倒酒,不想却被黄鹤抬手拦住:“且慢!”只见黄鹤扬起了手里的破碗,抬脚走到了周子舒面前,“既是感激我丐帮前来吊唁,叫几个不足轻重的末流弟子倒酒,也未免太不像话。不如就请周庄主为我等亲自斟一碗酒,才好全了这番宾主之谊……”
他说着回头望向身后的徒众:“你们说,是不是啊?”
丐帮弟子们纷纷闹起哄来。
“我们庄主是何等身份,竟然要纡尊降贵给你们这群乞丐倒酒,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们也配!”周子舒身后一个性情火爆的已经破口大骂了起来。
丐帮之人闻言不禁纷纷骚动——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丐帮吗!”
“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谁比谁尊贵了!”
“四季山庄怎么了?四季山庄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老子儿子都死了,留下一个外姓弟子,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
“够了!”黄鹤假意阻止道,“周庄主乃秦老庄主座下首徒,又与上任秦小庄主有过婚约,身份不同一般,你们在此肆意喧哗,可真是太不像话了。”
他说着又看向周子舒:“这些小辈一向口无遮拦惯了,还请周庄主不要介意。”
周子舒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无妨。”他在袖中暗暗攥紧了拳头,“本就是我山庄弟子一时无礼,出言不逊在先,子舒在这里,便向各位赔个不是。”
周子舒说着竟向丐帮之人缓缓低下头去,引得身后一众弟子痛心疾呼:“庄主、庄主不可……”
眼见着周子舒一礼行毕,山庄之人早已个个面带怒意,只恨不得立即冲上去结果了这群无赖之徒,总好过平白看着周子舒在这里无端受辱。
可既然已经忍到了现在,事已至此,便也不能让方才的努力白费。周子舒扫了一眼面前的众人,先垂手暗暗止住了身后四季山庄的弟子,然后又对黄鹤说道:“黄长老与弟子们远道而来,如今既是要走,那便让子舒为大家亲自倒一碗践行酒,预祝丐帮的各位兄弟归途平安。”
他说着便拿过了身旁一位师弟手中的酒坛,走到了黄鹤面前,正要倒酒之时,不想对方却将酒碗闪了过去:“后面的兄弟比我辛苦,周庄主还是请先给他们倒酒吧。”黄鹤说着侧过了身子,给周子舒让出了一条路来,“周小庄主,请吧……”
(本章未完,后续见下一篇)
【温周】【all絮】琉璃美人灯13(风流神医x病弱人妻)
亲亲抱抱举高高几位打赏的姐妹@与信浓姐姐的恋之曲 @阿阿阿阿阿阿阿且 @花栗鼠 @千山 ,谢谢金主爸爸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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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身上,带帕子了吗?”周子舒带着温客行往后山走去,半路上却停住了脚步。
温客行愣了一下:“要帕子做什么?”
周子舒转过脸来看他:“三年前我离开四季山庄之时,怕有不轨之徒趁庄内空虚无人,上门滋事,扰乱先人坟茔,便开启机关封锁了后山,如今再想打开,实在麻烦得很,所以只能走地下密道。”
“你问我要帕子,不会是想蒙住我的眼睛吧?”温客行一下就明白了周子舒...
亲亲抱抱举高高几位打赏的姐妹@与信浓姐姐的恋之曲 @阿阿阿阿阿阿阿且 @花栗鼠 @千山 ,谢谢金主爸爸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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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身上,带帕子了吗?”周子舒带着温客行往后山走去,半路上却停住了脚步。
温客行愣了一下:“要帕子做什么?”
周子舒转过脸来看他:“三年前我离开四季山庄之时,怕有不轨之徒趁庄内空虚无人,上门滋事,扰乱先人坟茔,便开启机关封锁了后山,如今再想打开,实在麻烦得很,所以只能走地下密道。”
“你问我要帕子,不会是想蒙住我的眼睛吧?”温客行一下就明白了周子舒的意思,“我们都这么熟了,不过一条密道而已,走了就走了,你还怕我看见什么机要,出去泄露你们四季山庄的秘密不成?”
周子舒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正是如此。”
温客行的表情瞬间失落了起来:“我原本当你是个知己,没想到王妃连这点面子都不给,还要如此提防着我,可实在太让温某人伤心了……”
周子舒听着他那装模作样的语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少废话,到底带了没有?”
温客行别别扭扭地从袖中摸出一块白色的丝帕递给他,周子舒正要接过去,不想温客行却拽住了帕子的一角,只是抬眼望着他:“我给你做了一个多月的饭,费尽心思哄你开心,你这样对我,我是真的伤心了。”
“我管你伤不伤心。”周子舒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帕子。
“我方才说把你当做知己,那你又把我当什么?”温客行有点委屈地问他。
“当个厨子。”周子舒的语气满不在乎,他把那丝帕抖开,发现白色的绢布上还绣着一丛精巧的兰花,隐隐散发出一股幽淡的香气。
“这不是你的手绢吧?”周子舒看他一眼。这帕子若是温客行自己的,那也实在太过闷骚了些。
温客行闻言淡淡一笑:“当然不是,我一个大男人,哪儿会有这样精致的东西。”
周子舒冷冷“哦”了一声,然后将那帕子一条一条地折了起来。
温客行绕到他身边:“你怎么就不问问我这帕子是谁的啊?”
“我管你是谁的。”周子舒没好气地说道,“和我有关系吗?”
“做人嘛,总要有点好奇心不是。”温客行本来还想接着贫嘴,却不想周子舒已经把折好的布条怼到了他眼前。
“自己系上。”
“你就不怕我系帕子的时候动点手脚?那你的一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温客行笑着说道。
周子舒想了想,觉得他讲的确有道理,便决定还是自己动手比较保险。
温客行的身量比周子舒要高上一些,他们面对面站着,周子舒要把那丝帕系好,便只能踮起脚尖去凑近他。
周子舒伸长了胳膊在对方脑后系着手帕,不得已与温客行贴得很近。他的耳朵靠近对方脸颊,忽听到温客行对他小声说道:“其实这丝帕啊,是扬州城的花魁素月公子所赠,世间只此一块,说是千金难买,也……啊啊啊!”温客行被那千金难买的丝帕狠狠勒了一下眼睛。
“抱歉,你太高了,一时没控制好力度。”周子舒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又把手劲放松了些,然后在他脑后打了个结,“绑好了。”
温客行隔着布条揉抚着自己的眼睛:“果然是最毒美人心,我要是真的被你弄瞎了,这世间不知该有多少佳人会因为得不到我的垂青而潸然泪下。”
周子舒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弄瞎了也好,省的你一天到晚出去,祸害少男少女。”
温客行闻言便立即来了精神:“怎么听王妃这说话的语气,不像打抱不平,倒像是吃醋似的?”
周子舒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只是从身旁的梅树上折下一根枝干,塞到了温客行手里:“抓着这个,小心跟我走。”
温客行握住了梅枝,知道另一头是在周子舒手里,便试探着往前摸索,不想才动了下指头,就被对方给打了回来:“老实点,不许动!”
“好好好。”温客行知道自己又把他惹生气了,“我不动,我就跟着你,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好不好?”
周子舒的声音冷冷的:“我若是把你带到悬崖边,你也往下跳吗?”
温客行一向擅长的便是骑驴下坡:“若你要我跳,我便往下跳,若你自己跳,那我便跟着你跳。生死相随,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油嘴滑舌。”周子舒被温客行的酸话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听你念诗我头疼。”
“这古来风流人物皆好文雅,王妃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听到温某吟诗,不随声附和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头疼?”温客行跟在周子舒身后。
周子舒回头看他一眼:“圣贤君子以诗言志,占尽世间风流不假。可像你这样的人,纵使整日吟风弄月,也不过是为了招蜂引蝶,充其量只能算是下流。”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这里只有你我两人,那我方才吟诗,招得是哪里的蜂,引得、又是哪里的蝶啊?”温客行前倾了身子凑近道。
周子舒背过手一把将他推开:“无聊。”
“长路漫漫,要是不说点话,那才是无聊呢。”温客行一路上骚话不断。
周子舒被他扰得实在有些不耐烦:“蒙上眼睛你就闭不了嘴了是吗?”
身后的人有点委屈地低下头:“怎么你对别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可唯独到了我这里,就……”
“就怎么样?”周子舒有点好奇他想怎么说自己。
温客行本来想说凶形毕露的,但在逞一时之能和被周子舒一掌拍死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你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很能说的吗?”周子舒半天听不到回声,忍不住出言问他。
可温客行只是十分老实地回答:“我怕又惹你生气,所以还是不说了。”
周子舒不禁笑了:“你倒是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这山庄之中上上下下,除了你,还没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我跟他们能一样吗?”温客行忍不住抱怨起来,“他们是你那王爷派来的,我可是晋王请来的。”
“怕是用刀逼着请来的吧。”周子舒像是故意要给温客行难堪。
对方闻言果然叹了口气:“是啊,果然是大名鼎鼎的天窗,无处不在,无所不知,要是只把我抓来倒也算了,可临走前,还把送我这帕子的美人儿给杀了,可真是……”温客行欲言又止,可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周子舒手里的半截梅枝嘎巴一声,脚步不禁顿了一下:“没想到温公子也是长情之人,如此日日将那美人所赠之物随身带着。只可惜天窗一向杀人不眨眼,如今佳人已逝,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温客行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千金易得,佳人难求啊。你们天窗的人杀了素月,说等到了晋州,晋王爷自会赔我几倍的金珠美人。只是如今金珠虽然给了,美人却没见一个。”
“怎么,你还想让我给你赏两个美人?”周子舒没什么好气地对他说道,“我身边就只有那群半大的丫头,温公子是看上哪一个了?”
温客行咂摸了一下嘴巴,像是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其实……倒也没有特别看上的,只觉得个个都好,王妃这么一问,倒让温某一时难以抉择了……”
周子舒冷笑一声:“那群傻姑娘整日被你骗得团团转,你要是真看上了谁,还需要我开口?”
温客行也笑了一下:“王妃倒是很了解温某,只可惜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怕是每日都取一瓢吧。”周子舒在一处山石前停了下来,温客行正要开口,却被他立马堵了回去,“温公子,我现在要开启密道,不能分心,你要是不想被机关射成筛子,最好还是少说话。”
温客行果然乖乖闭上了嘴巴。
他们走进了一条漆黑狭窄的甬道,温客行眼前蒙着丝帕,本来就黯然一片,如今进到这密道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抓着那根树枝跟着周子舒往前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和一点轻浅的呼吸,温客行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不想周子舒就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先他一步开了口:“我没带照明的物什,只能靠记忆往前走,你要是敢胡说八道让我分心,一会不小心碰到机关,我就先把你给推出去。”
“你好狠的心啊……”温客行在他身后抱怨了一句。
周子舒没有理他,温客行只好继续往前走。他们现在都是在黑暗中摸索,其实蒙不蒙眼都没有太大必要。可温客行却挺喜欢这种被人引着的感觉,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可只要知道身边有个人在,不离不弃地拉着他,心里就很安定。
四季山庄的暗道遍布地下,进可诱敌深入瓮中捉鳖,退可闭关死守以求自保,其中机要关窍,连带着山庄地面之上的阵法,均出自当年鼎鼎大名的龙渊阁之手,因此饶是周子舒在其中行走,也不敢大意。
温客行听着周子舒谨慎的呼吸声,自己也不禁有些紧张了起来。如此又走了约么一刻,拐过一道墙角,温客行脚下忽然踩到一块硬物,惊得吓了一跳,一把便将手里的树枝甩了出去。
“你鬼叫什么?”周子舒不耐烦地回头看他。
温客行手里没了树枝牵引,连忙摸索着去寻周子舒,然后便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臂:“你怎么了?”
温客行反握住了周子舒的手腕:“我……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是不是机关啊?”
周子舒弯下腰,在黑暗中眯起眼,往他脚边看了一下,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一块石头而已,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石头?”温客行愣了一下,“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周子舒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反手拉住了温客行的衣袖,“要真是机关的话,还能有时间让你在这里废话?”
“说的也是。”温客行感觉到周子舒牵着自己,不禁笑了笑,隔着衣袖,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腕,“你们家这什么密道啊,到处都是机关暗器,也不怕伤到自己人。”
“从前四季山庄鼎盛时,密道供庄中弟子来往,大多数机关是不会开启的。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里如今……已经不是什么通道了,只是防备着有人闯入的一处御敌之所。”
温客行闻言不禁沉默。
周子舒感觉到他无意中握紧了自己的手腕,掌心的热度透过隔着皮肤的一层布料,依旧是滚烫的。
照理说他早应该在对方抓上手的那一刻就甩开他,可错过了最初的时机,如今被他握了一路,再想拂开倒又显得刻意,周子舒心想反正是隔着衣服,索性便由他去了。
温客行终于摘下了眼前的丝帕,此时他们已经站在了墓园之中。眼见的只有巍巍丘山与森森松柏,均是四季山庄先辈们的埋骨之地。
周子舒看着那些坟茔,脸上的表情不禁有些动容:“我四季山庄历经六代,所有逝去先辈,均安葬于此。繁花常在,永享安宁……”
温客行看着那些墓碑:“……秦怀章秦老庄主,葬在何处?我想……前去祭拜一番。”
周子舒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认识我师父?”
温客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淡淡说道:“算不上相识,只是幼时我曾与父母受过秦老庄主大恩,故此想到坟前稍稍祭奠,以致哀思。”
周子舒没想到温客行竟真与自己的师父有过交集,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他将对方引到一处清幽僻静的山丘之前,冬日百草萧瑟,三座坟茔之上枯草掩映,被惨白的月色照着,一时倒尽显凄凉。
“这便是我师父一家的墓地。”周子舒走到侧前的柏树下便停住了脚,目送着温客行走到秦怀章的坟前,只见他撩起身前的衣摆,屈膝跪下。
“我幼年时,与父母曾遭仇家追杀,险些丢了性命。”温客行说着话,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只扁方的白铁酒壶,“千钧一发之际,是秦老庄主及时赶来,才将我们一家三口从贼人手里救了下来。”
他拔下酒壶的塞子,将酒水缓缓地倒在秦怀章墓前,又对着石碑磕了三个响头:“霁月清风白衣剑,我至今都忘不了。若没有秦老庄主出手相帮,只怕我们一家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又哪里还会有今天的我呢?”
周子舒站在一旁看着他:“我竟不知家师,还与尊父母和你有过这样一段渊源……”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温客行说着也不禁有些感慨,“我父母十多年前便走了,秦老庄主如今也不在了,剩下我一个人,既来不及报父母生身养育之恩,也无法报秦老庄主仗义相救之德,总想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跪在老人家墓前,给他磕几个头。可饶是这样,也根本算不得是还了他的恩情……”
周子舒虽只是远观,可也瞧得出温客行一番话的确是出自肺腑,心中不免有些感动:“所以你来给我治病,其实是想还我师父的救命之恩吗?”
温客行沉默了一下:“算是吧。只可惜有些人一味不领情,我也只能是自作多情了。”
周子舒站在那里兀自沉思了一会,看向温客行道:“你姓温,又说自己是神医谷传人,三秋明月夜,清风绕剑寒,当年使得一手超凡出绝秋明剑法的神医谷二弟子温如玉,究竟是你什么人?”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温客行叹了口气,“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心中的确是有些疑惑。”周子舒看着温客行的背影,“只是不从你那里得到一个回答,总还是不敢确定。毕竟秋明剑夫妇隐踪江湖十数年,神医谷中应当也不止温大侠一人姓温。可你今日提起我师父曾出手救过你一家性命之事,我便隐约想起,自己幼时曾听师父他老人家提起过,当年神医谷甄老谷主遣散谷中弟子之时,四季山庄曾暗中出手相助,帮神医谷传人们隐匿行踪,保护他们平安归隐。而我师父亲自护送的,便是温如玉温大侠一家。”
“我父母一生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可却因为些莫须有的东西,被武林黑道白道一齐盯杀,世人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周老庄主心怀坦荡,不怕得罪多半个江湖,毅然出手相帮。慷慨任侠,凛然不惧。”
周子舒看着天上清冷的月亮,微微仰起头:“师父从小便教导我,人贵乎二品,一为仁,二为勇,世间勇者,有气勇、血勇、骨勇、神勇,可却皆为少年之勇。本门一向推崇的,是孤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凡事不问值不值得,只论应不应该。”
温客行听他说着,也抬起头看向晦暗的天色:“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而所欲有甚于生者,故谓舍生而取义者也。秦老庄主乃侠之大者,世间少有如此。”
周子舒看向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但你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温客行从地上站起来,掸一掸膝上的土,回头看他:“你若是开口,我又有什么不会说呢?”
可周子舒的神色仍是踌躇,只见他轻轻垂下眼睫,看着地上的枯草:“当年神医谷遭武林联手威逼,甄老谷主为保门下传承不断,无奈之下遣散一众弟子。关于这场危机的缘由,我虽略有耳闻,但到底是陈年旧事,家师过往也不肯明言,所以想向你求证一番……那个能引得武林正邪两道一同觊觎摧毁神医谷的原因,可是与十几年前,在青崖山伏诛的魔头容炫有关?”
温客行闻言果然沉默良久。
周子舒又连忙看向他道:“你若是不想说,就算了,原本也只是我一时好奇。”他虽然想求证心中的疑惑,但也不愿强行让温客行揭开旧日的伤疤。毕竟谁都会有几件不愿提起之事,他们都是曾经历过血雨洗礼之人,周子舒如此,温客行亦是如此。
可对方沉默半晌后还是开口说道:“当年岳凤儿为救夫君容炫,潜入神医谷盗走阴阳册,事情败露后,老谷主曾让我的父母前去清理门户找回圣物。岳凤儿自知罪孽深重,为了保全她和容炫,便将阴阳册收入容炫所建造的武库之中。说待他们平安脱身之后,自当托人将武库打开。可是不曾想,容炫以逆转阴阳之法重塑经脉后,竟走火入魔凶性大发,失手将自己的妻子杀死。江湖上人人都觊觎他建起的绝世武库,为了夺得开启宝库的琉璃甲,各路人士纷纷联起手来,将容炫诛灭于青崖山下。魔头既已身死,可他们却并未在他身上发现琉璃甲的踪迹。于是江湖上便有了一个传言,说岳凤儿为了自保,便将琉璃甲交给了自己的同门,以求获得神医谷的宽恕。一时之间,神医谷便成了群狼窥伺的肥肉,江湖上黑白两道,无不觊觎,威逼利诱使出各种方法,胁迫老谷主交出容炫留下的琉璃甲。”
温客行说着已经走到了周子舒面前,沉静的眼里满是晦暗不明的情绪。他表情原本十分平静,可又突然笑了出来,脸上满是嘲讽:“可神医谷哪里来的琉璃甲呢?捕风捉影之事,江湖上以讹传讹,但他们偏偏就信了……威逼讨要不得,一众门派和各路游侠,便纷纷打着神医谷想要独吞武库宝藏的借口前来围攻。当时谷中弟子皆想玉碎,但老谷主不忍百年传承毁于一旦,便打开暗道将徒众全部遣散出谷,最后自戕于暴徒面前,以证清白。可那群人为了琉璃甲早已抢红了眼,哪里还有半点良知?他们不但将神医谷翻了个底朝天,还一把火将仙草繁花的钟灵毓秀之地夷为焦土……”
温客行说到此处,已然是神情激动,眼圈发红,嘴唇颤抖着,拼命忍住了眼里的泪水。周子舒一把握住了他的双手:“好了……别说了。”
“不!”温客行的语气十分执拗,“让我说下去!”想来也是许久没有人听他讲过这些往事,温客行抓着周子舒的手,指尖冰凉,只是不断地颤抖着。
“想来我神医谷,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在江湖上扶危助困已逾百年,可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更可笑的是,那些贪婪之徒,在毁掉神医谷后又明里暗里对谷中弟子大肆搜寻追杀,如此大费周章折腾了许久,一无所得之后,他们就像没事人一样,竟将这页就此翻了过去。如今十数年过去,竟是再也无人记得,川滇边界那片焦黑的山谷,也曾是一处人人心向往之的人间仙境。这世间人心浇薄至此,又何止是一句世态炎凉、便能道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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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字数了,下一章再让老温接着哭唧唧吧。
当年是谁在搞事情不用剧透大家也知道了,if真是到哪里都是造孽的命😂
章纺的故事 #03:蛊王刘备的半生
(共5P)
前期:
下期预告(X:
章纺的故事 #04:纺织厂往事
章纺的故事 #05:恶魔庞统/法正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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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周】【all絮】琉璃美人灯9.5(风流神医x病弱人妻)
感谢@大碉萝莉十三酱 @三更 @花栗鼠 三位金主爸爸的打赏,比个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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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一:长庆遗事
(很多年前的故事,幼絮出没请注意)
晋州是庆朝的国中之国,在这片西北边陲的土地上,生杀予夺,全都出自晋王府中的赫连氏一族。在权力纷争面前,一个人、一个家族、甚至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都显得那么地无关紧要。
长庆宫本就是一座离宫,形制与帝阙相似,里面也有一处名为掖庭的地方。
世间万物皆受阳光雨露滋养,可若是这尘世里还有哪里是照不到光亮的,大概也只有掖庭了。
每个生活在这里...
感谢@大碉萝莉十三酱 @三更 @花栗鼠 三位金主爸爸的打赏,比个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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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一:长庆遗事
(很多年前的故事,幼絮出没请注意)
晋州是庆朝的国中之国,在这片西北边陲的土地上,生杀予夺,全都出自晋王府中的赫连氏一族。在权力纷争面前,一个人、一个家族、甚至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都显得那么地无关紧要。
长庆宫本就是一座离宫,形制与帝阙相似,里面也有一处名为掖庭的地方。
世间万物皆受阳光雨露滋养,可若是这尘世里还有哪里是照不到光亮的,大概也只有掖庭了。
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背负着罪孽,罪臣之妻、逆臣之子、犯臣之后……他们明明并非造孽之人,却要永远戴着枷锁而活。而更可笑的是,那些连累他们沦为罪奴的亲友家人们,倒也并非全都是罪大恶极之徒。
他们之所以“十恶不赦”,只是因为在踏上那条名为权力的道路时,拐进了不同的岔口罢了。
掖庭中有许多孤儿,韩英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可他又比其他孩子要特殊一些,他在掖庭出生,也在这里长大。其他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孩子们,或许不久前还是哪家高门大户里养尊处优的公子王孙,无奈一朝家破人亡,就此跌下了云端。可韩英不一样,他是罪臣的遗腹子,还未得见天光便随着母亲被一同投入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的父亲并非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跟随将军征伐沙场的偏将,被打了败仗的主帅连累,一损俱损罢了。
他在掖庭中长到六岁,眼见的总是污秽泥泞,耳闻的也只有哭叫毒打。那些刚来到这里的人,总要经历一番撕心裂肺的身心俱痛,才能彻底清醒过来——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变成一摊死肉被抬出去,要么就像具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一个人要经历多久的绝望,才能渐渐消磨掉眼中的光,韩英看着那些被一波又一波投进来的少爷小姐,发现每个人需要的时间似乎都不太一样,可最终的结局却总是差不多的。
但韩英却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因为他生来便活在绝望之中,他的出世便是一生苦难的开始,从未见过人间的繁华,自然也就不会对这世间抱有任何希望与留恋。
他记事不久便没了母亲,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死,可他却像一株顽强的小草,扎挣着、挣扎着,从掖庭幽暗的砖石缝里,一点一点地探出了脑袋。
活着其实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意义,但世间万物皆求生存,韩英没有什么选择,便只好在晦暗的掖庭宫中向死而生。
故永乐侯家的那位小公子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趴在掖庭门口的地上。他的身体很小很轻,一个太监只拽着一条腿,就轻轻松松将他给拖走了。
甬巷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越变越浅。
“你,过来。”教管太监对着韩英随手一指,“去打桶水,把这地上给擦干净喽。”
韩英沉默着去做了。
他跪在湿冷的砖地上,低头擦着青石上的血迹。明明再忍耐几日就会习惯了,为什么非要跑呢?韩英闻着地上潮湿的血腥味,觉得胃里有些犯呕。
“赵妃娘娘,您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就是这里吗?”
甬巷的尽头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韩英连忙挪开了路上的水桶,贴着墙边跪了下来。
一个年轻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子舒啊,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的门前没有牌匾,子舒不知道。”
韩英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来人的样子。与那女子说话的应该还是个孩童,声音带着稚气,可语气却有点故作老成的味道。
他们在离韩英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叫掖庭,是长庆宫中最偏僻的地方,你没来过这里,倒也不奇怪。”女人对那孩子说道。
“赵妃娘娘,那边的地上有血,子舒不想在这里待了。”
孩子说着似乎要跑,却被女人一把拉了回来:“子舒,你别急着走啊……你不是想知道,永乐侯家那个送你小明珠的弟弟去了哪儿吗?他现在可就住在这里呢。”
“真的吗?”被女人唤作子舒的孩子发出了疑问,“可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这个地方一点儿也不好。”
“因为他的父亲犯了事,惹怒了晋王爷,王爷一发怒,就把他们一家全都杀了。”
“你骗人!”那孩子闻言立即生了气,“你刚刚还说阿华弟弟住在这里的!”
“我没有骗你。”那女人用十分柔和的声音说着最阴毒诛心的话,“他们全家都死了,只不过王爷可怜你那个阿华弟弟年幼,所以才饶他一命,将他充入掖庭当个罪奴。你不是想谢谢他生日时送你的小明珠吗?阿华弟弟就在里面,快去找他吧。”
那孩子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粗重地呼吸着,仿佛正在积蓄勇气。他沉默了半晌,然后便就真朝着掖庭宫的大门走去。
韩英听到他的脚步声一点点地靠近自己,两只撑在地上的手,不禁有些紧张地握了起来。
月白色的小靴子踩在混合着血迹的水渍上,韩英看到他的衣角在自己面前飘然而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开口拦住了他:“贵……贵人留步!”
那孩子在韩英面前停了下来,语气有些疑惑:“你在叫我吗?”
“……是。”韩英紧张地牙齿都几乎要打架,“贵……贵人见谅,永乐侯家的小……小公子,已经……不、不在了……”
面前的人十分震惊地后退了一步,一颗燕卵大小的透白明珠从他手里掉了下来,骨碌着滚到了韩英的手边。
“阿华……阿华他怎么会!”
“子舒啊。”方才说话的女人从不远处走了上来,“看来你今日,是见不到永乐侯家的小公子了。”
“阿华怎么会死呢……赵妃娘娘,你不是说晋王舅舅已经饶他一命了吗……”男孩站在那里紧攥着拳头,他的身体明明都在颤抖,可声音却还硬是装得平静。
女人闻言轻声笑了一下:“这掖庭宫,一向是有命进没命出。我本来还想着,有永乐侯家的小公子在,我们子舒日后到了这里,总还能有个伴儿。可是如今看来……”女人欲言又止,但话中深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子舒瞬间反应了过来:“赵妃娘娘,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子舒为什么要到掖庭宫里来?”
赵王妃笑着揽住了孩子的肩膀:“子舒啊,赵妃娘娘也是好心提醒你,你有多久,没有见过你的父亲周大人了?”
孩子不禁愣了一下,但又马上说道:“父亲在北地巡视边关,公务繁忙,自然没有时间来看望子舒。”
“是么?”赵王妃不禁冷笑了一下,“可这冬去春来,周大人离家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
“赵妃娘娘,您到底想说什么?”孩子拂开女人搭在他肩上的手,往旁边退了一步。
女人笑了一下弯下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孩子耳边轻轻说道:“你父亲做错了事,惹怒了王爷,只怕是回不来啦。”
韩英听到那孩子的呼吸瞬间颤抖了起来:“你……你骗我……母亲说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赵妃娘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其他人都不告诉你阿华在哪里,只有赵妃娘娘带你来了。你父亲如今犯下大罪,宁安郡主瞒着你,你的世子哥哥也不告诉你,赵妃娘娘心疼我们子舒一直被蒙在鼓里,所以这才要告诉你呀。”女人有些嫌弃地绕过地上的血迹,走到那孩子身边拉住了他,“子舒啊,别太担心,你的年纪还这样小,就算周大人犯了天大的过错,王爷也不会杀了你的。”
周子舒的身体已然颤抖不止,但那女人像是犹嫌不够般,轻轻拨开他耳边的碎发,仍拉着他继续说道:“我们子舒这样聪明,将来就算是到了掖庭,想必也一定不会像那个阿华一样,还不到两个月,就……”
“住口。”孩童的声音实在算不得低沉,可他那突然变化的语气,和从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容侵犯的气场,却让赵王妃不自觉地沉默了下来。
“赵妃娘娘,”周子舒声音冷冷地叫了她一声,“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什么?”赵王妃一时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们周家世代尽效,满门忠烈,自有家传风骨,周家儿郎,不卑不亢,宁折不弯。我爹爹是晋王舅舅从小的伴读,我娘亲是天圣陛下钦封的宁安郡主。一个爬床婢子,也敢随意欺辱到我的头上?!”
“周子舒、你!”赵王妃被他戳到痛处,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周子舒却没有理会她,只是蹲下身去捡先前掉在地上的小明珠。
“你的手怎么了?”周子舒看到了韩英满是冻疮的双手,不禁停了下来。
“没……没什么……”韩英想把自己的手藏起来,却被对方一把拉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手伤成这样,一定很疼吧?”周子舒细细看着他的手。明明是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手上却这般累累伤痕。他虽然知道长庆宫中一贯藏污纳垢,可直到今天,才算是真正直视了这华宫中的苦难。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便也不过如此了。
“周公子,你自己都快要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去管一个罪奴的死活?”赵王妃终于忍不住卸下了伪装,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周子舒将小明珠捡起装回袖子里,然后将韩英从地上拉了起来:“来,起来,你别怕。”他说着转过身去直视着赵王妃,“赵妃娘娘,晋王舅舅虽然宠爱你,但物极必反,你还是不要太得意忘形的好。”
赵王妃不禁冷笑一声:“难怪这宫中人人都说,宁安郡主家的小公子好大的气性,小小年纪便生得这般伶牙俐齿,倒是小心过慧早夭。”
周子舒也笑了一下:“赵妃娘娘今日一番话,若是让晋王舅舅知道了,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女人又满不在乎地冷笑了一下:“本王妃有焜儿在,如今又怀上了王爷第二个骨肉,还会怕你个小毛孩子嚼舌根?”
“赵妃娘娘在府中独得恩宠,晋王舅舅又疼爱琨哥哥,您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周子舒看着赵王妃,“只是娘娘别忘了,晋王舅舅也是很疼子舒的,而且比您以为的、还要疼爱得多。”
赵王妃神色阴沉地看着周子舒,没有说话。
“怎么,赵妃娘娘不相信?”周子舒看着她,“那我们要不要来打一个赌。”
赵王妃还真就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了起来:“赌什么?”
周子舒又牵起了韩英的手:“就赌我若是要他当我的护卫,晋王舅舅会不会答应。”
赵王妃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周大公子,你以为掖庭宫是什么地方?关在这里面的罪奴,哪里是你一句话,说放便能放的?”
“那就试试好了。”周子舒的眼神十分坚定,“子舒从小到大,很少向晋王舅舅要过什么,但只要我开口,他便不会不答应。”
“周子舒,你不过是长庆宫中的一个外人,别仗着你母亲是王爷的妹妹,就敢在这里给本妃蹬鼻子上脸!”
周子舒看了她一眼:“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赵妃娘娘以往向我母亲百般示好,如今却又一朝翻脸,还真是应了郑先生前日讲的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赵王妃一双美目圆瞪,一只巴掌已经扬了起来,可电光火石间,还是用仅存的理智把暴烈的怒火压了下去,“周子舒,你父亲已经被王爷关起来了,我倒要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女人一甩衣袖,忿忿地离开了。
周子舒见她走远,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扶着身旁的高墙,脸色苍白地喘息起来。
他一直牵着韩英,可那只小手却比在冷风里吹了一早的韩英还要冰冷。
“你别怕。”周子舒明明自己也在颤抖,“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孩低垂着脑袋:“我叫韩英。”
“你刚才说阿华不在了,你之前认识他吗?”周子舒偏过脑袋,想看看韩英长什么样,可对方只是一味低垂着头,然后摇了两下。
“我们不认识,也没有说过话。今天清早开门时,华公子冲出大门,想从掖庭宫里逃出来,然后就被教管公公给打……打死了……”韩英的声音越来越小,除了死去的母亲,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认真温柔地跟他说过话,可自己一开口,吐出的每个字,全都是血淋淋的。
周子舒闻言沉默许久,他看着地上的血迹,眼泪便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滴在了韩英手上:“这些……都是阿华留下的吗……”
韩英默默地点了点头。
周子舒站在原地抽噎了许久,然后对他说道:
“韩英,谢谢你。”
男孩的身体震动了一下,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
周子舒将那颗小明珠放在了韩英的手心里:“这是阿华留下的,你替他好好收着。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待在这里了。”
韩英看着手里的那颗明珠,不禁在惊愕中缓缓地抬起头。
他从来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义,可是在那一刻,他似乎终于明白,原来地狱之中,也是可以照进光亮的。
赫连翊在黎淳殿前已经跪了整整一天,他摸了摸自己已经麻木的膝盖,看着紧闭的殿门,把腰板挺得更笔直了一些。
“哒哒”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周子舒提着衣摆跑上长长的汉白玉石阶,蹲到了赫连翊面前:“表哥,母亲让我给你说,别在这里跪着了……”
“子舒。”赫连翊有些虚弱地笑了笑,摸了下周子舒的头发,“子舒,你回去吧,告诉姑姑,我没事的。”
“可表哥在这里跪了这么久,晋王舅舅见你了吗?”周子舒看着赫连翊。
“子舒啊……”赫连翊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除了跪着,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去救你的父亲了……”
“表哥……”周子舒看着赫连翊虚弱的脸色,不禁红了眼眶。
“周大人一生为国为民,待我如父如师,他如今遭此横祸,我若是不能相救,还有何颜面当这个世子!”赫连翊十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攥起拳头狠狠捶打着地面,“子舒,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啊!”
“表哥!你别打了!”周子舒拼尽全力才拉住了赫连翊的胳膊,将他鲜血淋漓的拳头抱在怀里,抽抽噎噎地哭泣道,“子舒也想要爹爹回来,可这件事关系到朝廷,不是是晋王舅舅一个人可以决定的,母亲磕破额头都求不来宽宥,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父王肯联合晋州节度使和所有地方官向陛下联名上书,总还是有转圜余地的。”赫连翊说着便对着黎淳殿的大门“砰砰”地磕起头来,“请父王开恩啊!”
只有六岁的周子舒拉不住赫连翊,只能跪在他身边紧紧抱着他,鲜血染红了殿门前的砖石,而那扇朱红的大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十六岁的少年世子还没来得及求到父亲的恩典,便昏倒在了黎淳殿前。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寝殿之中,额头和右手都缠着厚厚的纱布。
赫连翊动了动身体,发现有一双小手正攀在自己的胳膊上。
周子舒不知已在他的床前守了多久,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贴在赫连翊的身侧,已经睡着了。
他伸出左手摸了摸男孩的头,眼里满是怜惜。
周子舒的身体动了动,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表哥……你的伤还疼吗?”
“不疼了。”赫连翊对他笑了一下,侧过身来面对着他,“子舒,对不起。”
他轻轻摸着周子舒的脸颊,眼里满是哀伤:“要是我能再坚持一下,说不定父王他……”
“表哥。”周子舒打断了赫连翊的话,“我今晚,见到爹爹了。”
“你爹爹他还好吗?”赫连翊从床上坐起来,有些焦急地问道。
周子舒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便像断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爹爹让我对你说,若杀一人而利天下,死一人而活万人,无怨、亦无悔……表哥,”周子舒用手指轻轻擦过赫连翊的脸颊,“你哭了……”
赫连翊吸了一下鼻子,用手掌抹去脸上的泪水,哽噎了许久才说道:“周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以舍生而取义。只是你父亲宁愿舍己一身,又让宁安姑姑和子舒你该怎么办呢?”
“表哥,你就别担心了。”周子舒抽嗒着鼻子擦干自己脸上的眼泪,“晋王舅舅已经向天圣陛下上书,请求绝不株连。爹爹在江湖上还有些朋友,答应收留子舒和娘亲,现在外面风声鹤唳,娘亲怕夜场梦多,说明早天一亮,就送我去昆州。”
“昆州?”赫连翊不禁吃了一惊。
周子舒点点头:“我怕明早来不及跟表哥道别,所以才一直守着你。子舒临走前,还有件事想拜托表哥。”
赫连翊抓住他的小手:“你说,我一定办到。”
“其实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周子舒吸了吸鼻子,“英儿奴籍未脱,我不能把他带出长庆宫,所以想拜托表哥把他留下,就让他以后跟着你,好不好?”
“英儿?”赫连翊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回忆了一下,“就是你前段时间收留的那个罪奴?”
“英儿的父亲是晋州军先锋营统领,也曾立下过赫赫战功,只是七年前凉州一役惨败,受主帅连累才家破人亡。他武学天资极好,跟着宫里的师父学了一个月便已经大有长进,表哥若是留着他,日后一定不会失望的。”明明自己天一亮就要背井离乡,却还在离开的前一刻为不久前救下的小罪奴谋划着未来。赫连翊看着周子舒,心里不禁一酸,伸手将男孩揽进了怀里。
“子舒。”赫连翊轻轻拍着他的背,“你放心,韩英我会留下的。你安心去昆州,等事情平息了,表哥便接你回来。”
“嗯。”周子舒窝在赫连翊怀里点了点头,“子舒到了昆州,也会给表哥写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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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一章写得就很感慨,太晚太困也没有仔细修改,算是背景补充,大家将就着看。十年弹指一挥间,赫连翊变了,周子舒也变了,只有英砸还是那个痴心的英砸。
阿絮的爸爸犯了什么事,之后会提到的。其中的利害关系大概就是,周爹犯了一件大事,老晋王没兜住被中央知道了,老晋王不想为了保周爹跟中央政府起太大冲突,但是还是世子的小晋王硬要救自己未来的岳父(?),可惜没有成功。然后周爹就劝小晋王不要因为这件事和老王爷起冲突,他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舍他一人是小事,毕竟小晋王的身上还有更大的担子要扛,别因为保护一个外臣失去老王爷的信任巴拉巴拉的。这件事也是促使赫连翊转变的一个契机,他终于切身实地地意识到拥有自己的势力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他开始想要更多的权力、想要培植自己的力量,所以在阿絮离开的那些年里,大表哥就变得越来越腹黑,在“李狗子”化的路上像匹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复返。
顺便补充一下温客行和阿絮见面时主要角色的年纪吧——
周子舒 19
温客行 21
晋王 29
韩英 19
阿湘 15
张成岭 9
秦九霄 15(享年)
阿絮给英砸的小明珠~
【玄亮】祭祀同:团子大家族
(团子大家族是我最喜欢的动漫之一了呜呜)
祭祀同系列,这是第六篇啦
死后世界AU,cp玄亮
——
(1)雪白与桃红
从死后睁眼看世界,到真正有了鱼水实情,刘备在这段时间并不是没有和诸葛亮吵过架,甚至不是没有动过手,当时他高高扬起的巴掌就要落在丞相脸上,最后却扑了个空。
不是刘备手下留情了,也不是他舍不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要是诸葛亮挨了这一巴掌能长记性,刘备倒是愿意让他疼一回,所以当时是卯足了劲打。他承认自己是气昏了头,毕竟谁也不想在失而复得之后,再尝到得而复失的滋味。
明明终于不用再像鬼魅幻影一样只能远远看着对方,可以像生前那样握住对方的手腕,...
(团子大家族是我最喜欢的动漫之一了呜呜)
祭祀同系列,这是第六篇啦
死后世界AU,cp玄亮
——
(1)雪白与桃红
从死后睁眼看世界,到真正有了鱼水实情,刘备在这段时间并不是没有和诸葛亮吵过架,甚至不是没有动过手,当时他高高扬起的巴掌就要落在丞相脸上,最后却扑了个空。
不是刘备手下留情了,也不是他舍不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要是诸葛亮挨了这一巴掌能长记性,刘备倒是愿意让他疼一回,所以当时是卯足了劲打。他承认自己是气昏了头,毕竟谁也不想在失而复得之后,再尝到得而复失的滋味。
明明终于不用再像鬼魅幻影一样只能远远看着对方,可以像生前那样握住对方的手腕,刘备发誓他要把自己离开的十一年补回来,任何理想愿望都不再让孔明一个人承担,他还要做孔明灯上的擎雨盖,让一丛火光继续照亮季汉,谁要是敢让孔明受气,敢伤害孔明,那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可要是孔明自己伤害自己呢?
刘备的巴掌落了空,他盯着自己因为角力而不停发抖的手,眼神有一丝茫然。
“……孔明?”
除了撩动窗户的嗦嗦风声,没有回答。
如果这一巴掌真的落在诸葛亮脸上,毫无防备的他估计连站也站不住,直接向一侧摔去,脸上会留下几道明显的手指印。
但是刘备什么也没打到,因为灵体状态的诸葛亮终于维持不住化形境,重新变成一只虚弱的白团子,荧光也不再似北斗那样明亮,而且不停地弥散。
手掌上,那团熟悉的白色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弥散,如同流沙逝去,薄雾蒸融。
刘备的思维瞬间空白。
事情起源于两日前在诸葛武侯庙躲雪的两人一番对话,他们是钟会的部下,听候命令在附近驻扎,却不经意的抱怨间竟透露出钟会公开讨伐司马家族的消息,还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姜维。
“听说没有,咱们将军竟然和原先的大魏叛将、蜀国将军姜维关系非比寻常,出则同车入则同席!”
“唉,真是气人,姜维杀了多少咱们的人,现在一投降,竟然被奉为上宾!”
“这巴结讨好的能力也太强了,他到蜀国,被人家丞相、大司马大将军看重,蜀国倒了又转向大魏,竟然还能混得风生水起!”
“嗐,这就羡慕不来了,就老子这暴脾气,比不得姜维长袖善舞,这辈子只能是个百人长喽。”
不屑的字句从二人不断张合、龟裂的嘴唇间跳出,比庙外的风雪声还要聒噪。
站在魏兵旁边的刘备和诸葛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不可能”三个字。
诸葛亮是生前就与姜维有很长时间的接触,并且十分欣赏这个青年将军的才华,对他寄予厚望,还多次向刘禅和自己的接班人毫不吝啬地夸赞,他一边带着姜伯约北伐,一边在闲暇之余教兵法韬略,说是半个老师也不为过。
姜维的为人诸葛亮很清楚,因其父亲的原因,他本就心存汉室,在自己的影响下,又有恢复刘姓鼎盛江山的坚毅志向,断不可能弃汉而对曹魏阿谀奉承。刘备则是因为在诸葛亮沉睡的十几年当中,季汉发生了什么他都亲眼见过,知道诸葛亮的接班人、那个差点被自己砍了蒋琬如何兢兢业业,知道并不被他看好的的儿子果然宠信宦官误国,当然也知道绵长险峻的陇西线上,是谁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遗愿、丞相的遗愿坚持不懈地播撒向北方。
姜维即使奉旨投降,也不会委身于魏——这是二人的共识。
但如果与钟会交好是真,那……
“事出必有反常,”诸葛亮皱眉,“臣这两日总觉不安,仿佛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风言风语罢了,丞相自己的徒弟,自己还不相信吗,”刘备十分不解。
“就是因为相信伯约,而又恐魏兵所言非虚,才觉得事情并非表面上这么简单,”诸葛亮看向刘备,犹豫道,“臣……想回成都一趟。”
“不行,你给我老实呆在这,”刘备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毫无转圜的余地。
他们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有改变生者行为的能力,也无法跨越彼岸传递任何消息,连作祟的恶灵都不如。看着汉室仅存的基业一步步向深渊垮去却无力改变,这种感觉比什么都不知道更加痛苦——诸葛亮尚未“苏醒”时,它就已经折磨了刘备二十余年。
建兴十一年他刚刚归元,是一颗桃红色的团子,就着“重生”的喜悦,刘备对着民家的铜镜照来照去,却一点都不觉得这个桃色太女子气,而是想到了涿郡和南阳的桃花,想到情同手足的兄弟,想到他一生敬爱信任的丞相——他在阳光最灿烂、花开得最好的日子遇见他们,一起走完半生。
如果他们也能够像自己那样“归元”,就可以永远相随相伴,再也不分开,同享香火,共登九天——原来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开始,这是他做梦也梦不到的结局啊。
在以灵体重生时,刘备听到了类似天授的东西,飘渺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分不出大小,分不出老幼,甚至分不出男女,如林间晨雾,蒹葭露水,山谷回音。那声音告诉他现在自己是个怎样的存在,告诫他广纳香火、积攒功德,驱逐恶灵、守一方水土,待境界圆满,则可飞升九天,否则则堕入轮回。
刘备无所谓受轮回之苦,他在乎的是诸葛亮等人能不能像他一样在另一个世界团聚。关张二人比他过世要早一些,却不见魂魄归来,刘备对此颇感慌张和担忧,但仔细想想,应该是香火的缘故。自己身为皇帝,祭祀上本占有优势,而他的两个兄弟,死因都不好大肆宣扬,也不好追封谥号,祭祀不如帝王丰盛,归元所用的时间久,倒也正常。
只希望,终有一天,他们会再次相遇。
化为地灵的刘备并没有任何经验,也没遇见刘氏的祖宗对他提点一二。在自己的原庙内苏醒后,他按捺不住好奇心而无视天授警告,离开了陵墓祠堂等不会被恶灵侵扰的地方,在成都街头徘徊——当时刘备非常奇怪为何见不到高祖等人。是已经飞升,还是因为王莽时期的祭祀中断而堕入轮回?又或者他们都在洛阳和长安,因为什么原因不能离开?
但这些疑惑很快被刘备抛诸脑后,除了躲避恶灵时会谨慎小心一些,他更像是春笋贪婪地享受着雨水一样,盯着成都街头熟悉的景色,不肯错过一丝一毫。
他离开太久了,这里变化很大,从原来那个富庶但是积弱盗贼横行的巴蜀,变成现在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模样,为民者淳朴,为官者清廉。即便有战争的存在,这里依然可以用“净土”“乐土”来形容。
丞相总有惊喜给他。
一路下来,刘备已经听到了太多故事。丞相好像已经成了某种符号,刻进两川百姓的心中,成了街头坊间的传说。比如丞相南征,七擒七纵,打得蛮子俯首称臣;比如诸葛丞相又推行了什么新法,利国利民;比如蜀锦不但销往吴魏,连骊靬(罗马)人都很喜欢;比如诸葛丞相又去北伐了,这已经是第五次……
已经是第五次?
刘备心头一紧,这才明白,自己临死前那一番交待,孔明是以什么姿态来对待并且完成的。他心中泛起酸涩,不是因为感慨自己选的这个托孤大臣符合期望,而是一种充满无力的自责感。什么叫天不假年?这就是。十年宫廷夜雨、秦岭秋风、陇上冬雪,所有欢心喜悦,艰难苦痛,他都不得不留丞相独自品尝了。
当时他还无法理解,只能远观不能触碰的感觉有多煎熬,直到他千里迢迢奔着孔明去了五丈原。
前一刻得见故人的喜悦,被下一刻青丝成雪的怅然掩盖。刘备飘到五丈原时夜幕昏沉,他找了一间又一间营帐,终于在最不起眼的那个发现孔明的踪迹。案上烛台的蜡泪糊了一层又一层,在滑落烛身半路凝结成疙瘩的,就好像老槐树结的虬。这蜡烛燃烧了挺久,丞相就以同样的姿势坐了多久,军中事物卷宗堆得比烛台都高,却码得一丝不苟,批完的、处理过的、存疑的各放在一边。看起来,这么多年来他有条不紊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两个时辰后,百无聊赖的刘备已经数完了丞相头上一共有多少根白发,他脸上的任何一处细节与当年细微的不同,心中却生出一股燥意——超时了还不停笔!这人总是这样,说了多少遍就是不听!朕不在就可以“胡作非为”了是吗?!
要是刘备有手,一定在诸葛亮额头上狠狠点两下。但他没有,他只是一只看起来有点小漂亮的桃色团子,鸡蛋窝草堆似的窝在诸葛亮头顶的发旋里,唉声叹气。
“朕不在,也没个人管你了是吗,”他嘟囔道。
想当初在白帝城的最后两个月,春日的夜晚很暖和,风也温柔,刘备总是让诸葛亮晚上再过去找他。他们会说很多话,包括但不限于对自己死后诸事的交待。之所以选这个时间点,就是刘备觉得如果他不好好盯着,丞相离通宵达旦只剩一声鸡鸣的距离了。
所以那两个月,丞相的起居作息被皇帝控制得很好,有时候聊得晚了,他们就一起歇下。不为后者所知的是,那是诸葛亮往后十一年岁月里睡得最安稳的夜晚,堪比隆中。只不过隆中是没有任何繁杂事物,而白帝城则是诸葛亮自己明白,他正在享受最后的靠山和泊岸,自此之后,一叶老木孤舟就要独自驶向北方。
是的,享受,用这两个字一点都不为过。叛乱被将将止下,边境的孙吴虎视眈眈,曹魏按兵不动,疮痍遍布的益州竟在夹缝中赢得了暂时、相对、且是最后的安宁,他们两人在烧得通红的天空下静坐,看向被一夜雨水打落的桃花,诸葛亮向左移了一寸,刘备往右挪了一分,指尖正碰在一起。
在最该焦头烂额的危局,战火在他们周围散发出血腥的气味,他们却像是返璞归真回到原点——隆中院子里几棵桃花树落英缤纷,他们同时看到对方,这一眼,就定了生前、身后。
白帝城的秉烛夜谈,过一天,就少一天。其实对于现在的桃团子备来说,同样如此,他并不知道如今枯槁却“鲜活”的丞相,仅有不到四个月的寿命,虽然他能感觉到孔明身体的异常——原先孔明是个健康的人,行军打仗一路奔波,从来不生病,想当年刘子初法孝直可都是因病去世,但孔明的身体一直很好,故而刘备根本不会做任何有关病入膏肓的假设。
五丈原和白帝城的时光,何其相似乃尔,刘备再一次感觉到战火之下的宁静,虽然孔明看不到他,但他感觉两个人的心总是相通的,感情是唯一可以跨过彼岸和此岸的东西,他们被虚无缥缈但坚若磐石的它连接着。所以刘备也跟着“鲜活”起来,不窝在丞相头上的时候,要么飘到田陇上看汉兵帮魏民干农活,要么跟着外出挑衅司马懿的兵卒一起骂对方缩头乌龟,但是骂着骂着刘备就感觉词穷了,另外几个兵蛋子也是——唉,看来是孔明治军严明也有不好的地方,季汉脸皮薄,骂人威慑力不佳。
这倒是让他想起来高祖带的兵骂曹咎,一骂一个准,果然引蛇出洞,可惜史书上没说到底怎么骂的,否则也能借鉴借鉴。
话又说回来,自己德薄,尚能归元,那开国的高皇帝、文景二位皇帝、孝武光武皇帝,现在身在何方呢。
刘备对此无不遗憾。
五丈原的时光,相对宁静,除了丞相一天天衰弱的身体,别的看起来都很好,因为司马懿龟缩不出,连战争的紧张氛围都非常淡。
起初,刘备还可以安慰自己,丞相才不足五十四岁,尚且年轻,他会好起来的,但夜里听见他止不住咳嗽还刻意压制的声音,备团子的心都揪成一团。虽然知道自己起码要过个十几年才能化形,但他此刻还是希望自己能有手有脚,而不再是一只团子,能给孔明顺顺气,让他睡得舒服一点也好啊。
彼岸,诸葛亮则频繁梦到死去的人,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尽管他很想念梦中出现的身影,当他见到他时,万千情绪都凝成胸中块垒,又融化成倾诉的字句。但话又说回来,如果陛下是来带他走的,他也并不愿意。
“再给我些时间吧……”
诸葛亮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若即若离,刘备却不知道他在向谁乞求。
讨贼未效,知己未答,大业未成,困扰诸葛亮一件又一件的忧心事,都注定他走得无法像先帝那样释然。人过五十不称夭,可半百岁月哪里够完成他的心愿呢。
“再给臣些时间吧……”
刘备不知道诸葛亮的眼睛在看向哪里,但他听见“臣”字,就明白了对方的乞求和牵挂,正因为他明白,所以此时悲从中来,失声痛哭——却在诸葛亮真正过世的瞬间,没掉一滴眼泪。
死亡意味着重逢,多么浪漫又残酷的事实。
“孔明,别害怕,”刘备想象自己有两条手臂,这样就能抱住形容枯槁的人,捧起即将干涸的水,“你很快就能见到我。”
诸葛亮空洞的眼神中尽是不甘。
刘备握住他过于骨节分明的手,一如白帝城的每个夜晚,角色却反了过来。
“好好休息,我会一直你身边。”
当年诸葛亮扶棺回成都的路上,也曾经小声对着棺椁说“陛下,我们回家”。在屋外流星坠落五丈原的时候,彼岸的皇帝也为丞相合上了双眼,轻声呢喃:
“孔明,我们回家。”
02 湖蓝( 姜维的插叙在这 )
诸葛亮到底是跑出去了,他少见地违背了主公的命令,甚至是趁着主公困在武侯庙的档口离开的。
刘备已经定宫此地,在到达下一个境界之前都无法踏出半步,眼睁睁看着诸葛亮冲破了只对自己有效的结界,只能气急败坏地喊了几句。
战乱年代不比盛世,生前惨死的情况很多,恶灵作祟的情况更多。就凭诸葛亮刚刚化形的水平,他能打得过谁?如果跑得不快,那就是被恶灵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所以等待的这两日,刘备都快要疯了,只恨自己不能自毁境界降级,他害怕真被关在武侯庙几十年,而几十年时间够诸葛亮在外面死很多回了!
他又愤懑不满地想,诸葛亮要是毫发无损地回来,说什么也得揍他一巴掌,哪怕雷声大雨点小呢,但是刘备踱步几圈之后随即又蔫了,万一孔明受了伤……
唉,不管怎么回来,只要能回来,他就不生气。
但是诸葛亮是真的差点没回来,刘备也是真的生气生到话还没听完,就一个巴掌打了上去。
黄昏时分,雪下得很大,鹅毛覆瓦状地盖在武侯庙的屋檐上,院子里几棵柏树刚栽下没多久,都被积雪压弯了腰。因为没出正月,山里冷得让人哆嗦,除了偶尔的犬吠声,再也没有别的动静——诸葛亮就是在这时回来的。
刘备知道他是个“发明家”,没想到他的创新能力还能用在未知领域上。
“陛下……”
当时诸葛亮的脸色糟糕到了极点,这明明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却让刘备想到了五丈原上划落的流星。诸葛亮两手合在一起,似乎捧了什么东西,在跨过门槛的瞬间,像是脱力了一样猛地跪倒在地,刘备还来不及把他往怀里捞,反而被诸葛亮拽着倒了下去,看见他向自己平摊了一只紧握的拳头,然后缓缓张开——里面是几缕湖蓝色的光芒。
“这是姜维。”
刘备愕然,这都不是个团子,只是几缕丝线一样的微光,肯定不是经过时间淬炼而成的——而且他身为皇帝,归元都用了十余年时间,姜维最多死了几天,怎么可能……
“难道是你帮他……”
“臣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当时的情况太危急了,”诸葛亮显露出一种极端的疲惫和后怕,“臣再晚一步,伯约就要变成只能被剿灭的厉鬼……”
“厉鬼?难道他……”
“是的……惨死,”诸葛亮深吸了口气,声音发颤,“邓艾的残兵反叛,攻陷成都皇城,对他施以车裂,还……抛开了他的肚子取胆。”
在片刻的惊愕之后,刘备暴怒着一拳捶在自己腿上,双眸中尽是熊熊燃烧的愤怒。
“臣全都看到了,但是臣什么也做不了,”诸葛亮闭上眼睛,痛苦地摇着头,任由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他被撕成……”
刘备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尽管自己也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但还是尽力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是那群狗日的魏贼……”
在丞相面前总是努力保持文雅形象的刘备忍不住骂了脏话,因为他实在了解这种感觉,毕竟当年就是这么看着丞相在自己面前咽气的,再多话语和情绪都只能咬碎了混着血和泪往肚子里咽,这也就是为什么刘备自打与孔明重逢后,就不准他回皇宫或者陇西前线的原因。
与其相见,不如不见。
“臣当时毫无办法,只能铤而走险将伯约带入地灵的行列……所以他必须得尽快归元,又想到天授说可以借香火,就……”诸葛亮捧着那团湖蓝,似乎想到了姜维被车裂血肉模糊的惨状,解释时数次哽咽。
“借香火得在归元以后啊,他现在都不是地灵!你怎么……”
“每个人的的元神都不一样……从外表上看就是颜色不同,属性不同,比如火是不能为木聚灵归元……但,只有我是无色的,无色可以被……染成任何颜色。”
刘备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他抓紧了诸葛亮的肩膀,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
“臣撕开了自己的元神,帮伯约聚了元,”诸葛亮惨淡一笑中,又夹杂点得意的感觉,就像以前拿出什么有趣新奇的军事武器给主公看,“还好……臣的猜想对了,臣确实是很特殊的那个,伯约……有救了。”
“你简直胡闹!”刘备大吼道,“代价呢?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自己怎么办?!”
“臣当时……来不及考虑,但不管什么结果……臣……臣不后悔,”诸葛亮额头覆了一层薄汗,蜷缩的身体不断颤抖,从容淡然的表情再也无法维持,刘备这才意识到他这是疼得厉害,割裂元神的后遗症不言而喻。
“是臣把他带到季汉的,百年之后……臣更要带他回家——如同当年……陛下为我所做一样。”
诸葛亮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像是要安眠沉睡,这时他的身体越来越接近透明。
刘备呼吸都快要吓停了,他紧紧握着诸葛亮的肩膀,力气几乎失去控制,仿佛眼前人即将化作手中流沙,湖中水月,再也留不住。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摩挲在秋风中的叶子:“孔明……你别睡……你不能走,我们好不容易才……”
“陛下不是说……以后……要尽我们所能,把季汉的所有人都带回来吗,”诸葛亮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费力地抚上眼前人的衣襟,似乎是想把那一点褶皱捋平,“振气貌于新日……聚季汉众人于一堂,这也是臣的愿望……”
“我是说过!可这群人当中……怎么能少了你!”刘备哽咽着大吼,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他现在就要新帐旧帐一起翻,于是又悲又怒道,“你怎么总是话听一半还不为自己想想呢?!我是把季汉大事托付给你,可我还叫你保重呢!你听的是个什么旨意?!谁让你事事亲为了?谁准你吃那么少了?谁又允你半夜不睡觉起来审军务了?!诸葛孔明,你这就是屡次抗旨不遵!五丈原上要不是我罚不了你,我就把你撵回成都禁足!天天喂你喝苦得不得了的药!”
诸葛亮听罢笑出声来,轻拍着心疼到气急败坏的皇帝,像是要缓和气氛,打趣道:“臣都不知道……陛下还有偷窥的嗜好,把臣吃饭睡觉……沐浴都给看了去……”
“……你?!现在还跟我……”
“陛下,臣马上就维持不了这个形态了……”诸葛亮缓缓将手心中那缕湖蓝色的光芒交给刘备,又紧握住对方的手腕,“如果还有香火……都给伯约吧,他现在的状态……还是……非常危险。”
“胡扯!你现在这样……”
“臣没事……臣很高兴……找到这种方法,以后臣可以……”
——可以强行聚拢其他季汉亡灵的元神。
平日的闻弦歌知雅意,表现在刘备已经猜到了后半句。
也正是这没说完的话,将他被悲伤和害怕压制的愤怒点燃到极限,天火燎原似的让所有理智克制化为灰烬。所以回到最开始的问题——要是孔明自己伤害自己怎么办?
右手便不过大脑地举了起来,心里也只有两个字“你敢”,巴掌便带着哨声狠狠落下。
再疼能有撕裂元神疼吗?刘备就是希望诸葛亮能听他一回话,能不能把自己也划在需要考虑的对象之中?不是说好了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一起承担吗?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能不能不要让我再尝到失去的滋味?!
更何况这一回的失去,也许就是永远永远,再也没有弥补的可能。
——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到诸葛亮脸上,打空了。刘备压抑许久的眼泪却落了下来。
诸葛亮从化形境,跌落回归元……不,恐怕连归元都维持不住。那团雪白的光芒比起姜维都好不了太多,连形状都聚不出来,如同南方经不得骄阳洗礼的初雪,即将融化成一滩水被大地揽入怀中。而溢散的白色光芒,仿佛就是濒死之人即将流尽的血液,又像是拖着尾巴的彗星,稍纵即逝,细数着生命的倒计时。
刘备彻底呆住,因为嘶吼而显露狰狞的表情僵在脸上,眼泪也干在腮边。他开始冒冷汗,仿佛庙宇外的哀哀朔风都化作藤鞭打在了骨头上,他感受到一种类似跌入深渊的恐怖,溺死深水的慌张。可他分明又看见自己成了濒死的涸辙之鲋,仅存的生命之源被灼热的阳光无情带走时,他也同样瘫倒在地,嘴对着粘稠的空气一张一合,数着自己最后的心跳。
刘备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是必须死在孔明之前的,从他说君若水我似鱼开始,就表明潜意识里,他只能接受这个结局。
无法容忍任何一场意外,带走他生命里的光亮。
他得走在孔明前面啊,取西川,攻汉中,哪一次不是。就是死,也该由他来探探奈何桥的路。
年龄本应定格在四十七岁的刘备,时间效力似乎在这个瞬间对他再次起了作用,手心里的白光播撒在他两鬓,颓然苍老。刘备打了个寒颤,回神后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握住左右两手,生怕那一点点白光最后散尽。然而流沙再怎么握紧也会从指缝随风而去,荧荧之火也如同晨曦失色群星,终而黯淡。
刘备在情绪上头时早已停止了思考,天授里根本没有任何应对这种情况的办法,他也不是个像孔明一样什么都能想出来尝试的发明家。这个时候他甚至愿意以命换命!可他到底该怎么做?桃红如何能染成白色,他要怎么把自己的生命分给孔明?!
刘备真的不知道,他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除了像疯子似的对着白团子声声喊着孔明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香火在这个时候根本用不上,怎么办怎么办……
踱步的刘备忽然站定,他想到了那些在他耳边传天授的“神仙”。
九重天上……
好不容易有了点思绪的刘备夺门而出,与山中疾风劲雪撞了个趔趄,他抹了一把眼泪,跌跌撞撞跑到庙宇内那片松柏森森的空地上,仰头看向灰色的天空,鸟雀匿迹,山林涂白,不断有雪籽打着旋砸向自己。他一口口喘着粗气,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直直跪了下来,撕扯着嗓子喊道:
“皇天后土共鉴!汉丞相诸葛孔明,德范遐迩,勋盖季世!为百姓所念,宿仇所尊,当享万世香火!今为救姜伯约于命悬而舍身忘死,求九重天诸神网开一面……”
话到半截卡在喉咙里。
刘备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不知从哪刮来的大风连带着枯枝糊了一脸,然后直接被掀翻了出去,惊骇之间以为自己会摔个嘴啃泥,睁眼却发现自己竟然安稳落在地上。
刘备趔趄了几步后站定,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和凌乱的仪容,愕然向四周寻找大风的来源。
——却什么也没发现。武侯庙的外围还是熟悉到有些单调的景色,枯枝白雪,鸟兽匿迹。
刘备心下正奇怪,正当此时,却忽就有一声音在耳边突兀响起:
“孔明这么做是大忌,昭烈帝,你真想把天上那些神仙都引下来责罚他吗。”
这声音清冽如山泉,飘渺如云雾,明显是一男子,却不像传说中的神仙那样淡漠无情,反而透露着些无奈的情绪。
刘备惊得他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四周,但这话他确实听进去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先捂上了自己的嘴,好像这么做就能把方才的话都收回来似的。
隔了好一会,刘备才不确定道:“敢问您是……哎?”
只见手中的白色光团突然脱离了他,直向半空中飞去,刘备反射性地就慌张去抓,那声音便再次提醒:
“你再握着他,元神散得更多,即便我撑起结界聚拢他的元神都无济于事。”
刘备又针扎似的把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但也不像刚才那么慌张和缺乏安全感了,因为他能隐隐感觉到,声音的主人并不会伤害孔明。
果然,趋于黯淡的白色光团停止了弥散,从祠堂各角落聚拢而来的点点光芒如同夏夜星汉,正朝一处源源不断地汇集。
刘备松了口气,终于能分出些心思想想这位出手相助的大能。那声音不以真面目示人,这让刘备有些局促不安,他最开始以为对方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大汉二十四帝之一,但根据那声“昭烈帝”,感觉又不太像。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刘备感激不已,“备,日后必定携孔明一道报答您。”
“这就不用了,孔明的元神弥散时间短,我还能救下,再多一柱香的时间则未必,”男声顿了顿,道,“可还有香火功德?”
真是囊中羞涩——刘备有些不好意思,他以为对方想要功德作为报酬,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哪有郎中看病不要钱的。但连年战乱,武侯庙冷清成这个样子,仅剩的一点香火还被孔明吩咐留给姜维,实在是……
“你想哪里去了,”男声好像有读心术似的,语气更无奈了,“孔明需要功德来帮他稳定在归元境,所以我才这样问……罢了,看你表情就知道没有,我给你们一些吧。”
这就完全出乎刘备的意料了,如此雪中送炭之举,让一向豪爽的他都没法心安理得地收下,纠结了半天终于回应道:“备会写个借据,一定全数还给您……”
这句话却引来对方轻盈的笑声,听起来就像竹林间的泠泠泉水。
“不必了,就当是还孔明几十年前送的香火,不过……经常有人说,昭烈帝十分有高皇帝当年的风范,”这话说得俏皮,刘备甚至能想象那人上扬的嘴角,“打借据这点,倒真是同他完全不一样呢。”
这人在肆无忌惮地调侃高祖?刘备心中讶然。
那他是高祖的近臣吧——长陵陪葬的功臣那么多,有那么一两个达到较高的境界也不奇怪。
“您难道是……”
刘备就要说出自己的猜想,已经重新变回球形的白团子缓缓朝他飘落,刘备赶忙伸出双手接下,感激之情把什么想问的话都冲没了。
“好啦,给你把团子团圆了,再过两日他应该就能苏醒,”男声嘱咐道,“不要对旁人说起我的存在。也提醒孔明,别总是这么乱来。”
“是是是……”刘备连声应道,“啊不不不,前辈可是陪葬长陵的开国功臣?备改日定去长陵拜访相谢。”
“不用了,你不用去长陵了,”声音里的感情忽然淡了些。
刘备十分不解:“为何?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即便前辈淡泊名利,备也理应去拜访高帝以下先祖。”
“……前辈?”
刘备四处张望了一阵,回应他的却只有喑哑而凌乱的风雪声,武侯庙的前院一切如常,松柏的摇动再次失去规律,好像突如其来的大风和声音都是刘备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