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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晰】姐夫（番外01 女装深吃醋晰）
1.
孙小六做了大半辈子的船夫，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
在这条由北向南渡迁的必经之路上，有富甲一方的，也有身无分文的；有失意人，有得意人。
他敢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旅客多若牛毛，但今天的客人还是让他印象深刻。
一个气势汹汹的青年男子，牵着位纤细婀娜的姑娘——这姑娘披着长风衣，身着长旗袍，带着珍珠礼...
1.
孙小六做了大半辈子的船夫，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
在这条由北向南渡迁的必经之路上，有富甲一方的，也有身无分文的；有失意人，有得意人。
他敢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旅客多若牛毛，但今天的客人还是让他印象深刻。
一个气势汹汹的青年男子，牵着位纤细婀娜的姑娘——这姑娘披着长风衣，身着长旗袍，带着珍珠礼帽与面纱，看不清真容，声音却百灵鸟一样的动听，孙小六觉着这必然是位美娇娘。
同行的还有个两个高大的家仆，他开始以为是哪里雇的打手，结果他们转过身的时候孙小六看见他们腰间鼓鼓囊囊，看形状是手枪。
这些人并未避讳被他发现，但他顿时不敢多瞧，只一个劲儿闷头划船，就想着要快点靠岸把贵客送下去，省的惹事。
结果好不容易靠了岸，因为这美娇娘对船上美景恋恋不舍，青年男人多付三倍，叫他再多划两圈儿看看景。
孙小六颤颤巍巍地接过赏钱，不得不又往回划起来。
2.
“晰哥……要不还是先靠岸下船吧？明天再来游船看也是一样的，天不早啦。”
“美娇娘”凑近男人轻声道。
“明天要下雨，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怕你感冒。”王晰伸手为他扶了扶帽子。
“但我们说好了下午拜访的，这样子是不是不太礼貌……”
“明天上午去，也是一样。”王晰摇头：“别担心，深深，是他们要巴结我们。我负责说场面话，你大可以再跋扈些。”
周深忍不住打趣：“我唱红脸，你唱白脸，好人岂不是全让夫君做了？”
王晰一本正经地道：“那我唱红脸，大摆威严让他们战战兢兢，夫人唱白脸，在旁边温柔劝阻。”
“这还差不多。”
周深与王晰已经成婚五年。旁人不论是觊觎少帅夫人位置的，或是想嫁去做姨太太的，都钻不到空子，渐渐也就歇了心思。
倒是几个帅府的旁支亲戚，见王晰真娶了位男子，且从不纳妾，亦不寻花问柳，纷纷动了心思，想要把家中小辈过继去——毕竟帅府不能无后人继承。
说是为家业考虑，但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为了王晰麾下那一方权势。皇帝还没开始老呢，就物色起太子来了。
——在如今的京城，王晰也算是个土皇帝了。
可惜帅府的旁支子孙凋零，选择的余地不大。且王晰和周深都不想从中抱养个婴儿。
培养他要耗费的心血精力不说，只怕养大了又要面临着他亲生父母来夺权的糟心事，养出个白眼狼来。
人心这东西，向来是拿捏不准的。
江南这边的王家，是王晰的曾叔祖父的后代。家主只比王晰大十岁，辈分上来讲是他的堂哥，风流成性，庶子庶女众多，还有些私生子在外院养着。
他最宝贝的儿子刚满十岁，是和正室夫人所出，听说少帅登门拜访，喜不自胜，天天在书信中明里暗里地夸耀嫡子。
王晰自然头脑清醒，是不可能收这个“贤侄”作义子的，他派人暗中调查过，真正看中的是一个私生子，王羡逸。
他母亲是位孤女，年轻时被蒙骗做了王家老爷的外室，生下一个儿子便撒手人寰。王夫人不承认这个孩子，他便一直被养在别庄。
王羡逸长到十五岁，没得过王家什么好处，但天资聪颖。在江南开了几家酒馆，什么生意都做——干净的、不干净的，成了地头蛇。
王家人又把他认了回去，他却是我行我素，从不说自己姓王，在外甚至戏称自己叫张羡逸。
王晰觉得这小子有点像他年少时候的样子，桀骜不驯、爱憎分明。
3.
下船时，城中已是华灯初上。
江南水乡的风光和京城不大相同，夜晚里沿河的小商贩出摊，热闹繁华，人头攒动。
周深牵着王晰的手站在街边，感受着清凉的风，已然记不清上一次在江南是何光景。
总不会比现在幸福。
两个人去街上闲逛，只叫后面随身保护的人远远跟着。周深行路中为隐蔽身份换了女装，伪音示人。毕竟现在谁都知道王晰宠他，想要拿捏王晰的软肋，捉住他就够了。
王晰的身边是铜墙铁壁，所以某种程度上周深要比王晰更危险些。
夜晚风凉，周深执意把身上的风衣外套还给王晰，换上了羊绒披风。
王晰不太喜欢周深这套衣服。白色的短披风遮不住曲线，高领的深蓝色旗袍也衬得皮肤更白皙。虽说有礼帽和面纱遮住大半张脸，他还是不大喜欢别人飘过来的视线。
一半是忧心他的安全，一半是吃醋。
王晰正出神，周深眼尖地瞧见对面小铺子卖现蒸的桂花米糕，香喷喷甜滋滋，一时间有些馋了。
“晰哥晰哥，我想吃那个，桂花糕。”周深拉他的袖子。
王晰转头看对面的铺子，又看看街上拥挤的人群，皱眉：“人太多了，你别挤着，在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王晰眼光撩过站在五步外便衣打扮的李副官，后者对他点点头，王晰大步流星地往桂花米糕的摊子上走。
周深瞧他背影不一会儿就淹没在人群里，看得眼酸，于是干脆回头看身后的小摊。是一个老妇人开的小铺，卖的是玛瑙手串。
他虽用不上，不过这些手串价格公道，做工精巧，他欣赏着也觉得漂亮。
见他感兴趣，摊主婆婆道：“姑娘挑一只吧？这些都是手工做的，虽然不比金银的贵气，但胜在新意。”
周深见她摆东西的手都在颤抖，便道：“那您给我挑两个罢。我夫君在对面给我买吃的，待会回来就付您钱。”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喜欢哪只？我买给你。”
周深一愣，皱眉回头瞧，果然不是王晰。
说话的人剑眉星目，高挑清瘦，看着也不过是十五六岁少年的样子。轮廓与鼻峰莫名与王晰有些相像，周深觉得他有点眼熟。
摊主显然是误会了，笑着让他给周深戴上手串试试。
周深一边警惕着他掀开他的面纱，一边给李副官打手势叫他别轻举妄动。
少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姑娘叫什么名字，一个人逛吗？”
周深皱眉，想不起是在哪看见过这张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不说自己是谁，上来就要问人名字，你不觉得你很无礼吗？”
娇俏蛮横的声音一出，对面的少年竟是一愣：“我，我……”
“少来套近乎了，我夫君很快回来。”周深轻轻哼一声，压低了声音：“少在这里闹事，我不想和你纠缠，人家婆婆还要做生意呢，你不买就赶紧走。”
“你夫君？是刚刚那个和你走在一起的男人吗？他明明……”
周深目光一移，正看见王晰往这边走，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喊：“晰哥！”
4.
等到王晰过来时，那少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个背影。王晰陪他挑了簪子，继续往前逛。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没什么别的。”周深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桂花米糕：“他应该认出你了，知道你已成婚，或许是王家的人。我就说看他有点眼熟，十五六的样子，说不准是哪个心思活络的庶子。”
“我只看见了背影。”王晰冷笑一声：“我看未必是因为认出我。”
“你没去做客，他们肯定是坐立难安，四处打听。明天我们去拜访，一看便知了。”
周深看王晰依旧沉着脸色，笑起来，挽住他的手臂：“人家说不准是冲你来的，这飞醋都要吃？你这一路潇洒风流的，招那么多佳人喜欢，我都还没吃醋呢。我遮着脸被搭话两句，你就不开心啦？也太不公平了。”
王晰叹气：“我是怕你不安全。”
“狡辩。”周深指着前面的小铺：“罚你给我买馅儿饼吃。”
王晰无奈地去排队。
远远站着的少年将身形隐在暗处，盯着周深的身影看了许久。
5.
第二天早上，周深恢复了男装，跟着王晰去到旁支王家的府上拜访。
家主带着他的夫人和嫡子等在门口，百般热情地迎接他们。一进大门周深就发觉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正是昨天那个少年。
“羡逸！快来，这位就是王少帅，按辈分你要叫声小舅舅！以后少帅收了宏儿作义子，你们就是亲上加亲——”
“……”
周深一时间无言。没想到昨天遇到的竟然就是他们以后的便宜儿子，怪不得眼熟。
他以为这王家待他不好，十五岁的小孩儿肯定是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再一回想昨天，这小孩比自己还高半头。
周深第一次到帅府是十八岁，现如今也才二十四，估计以后是长不了个子的。周深有点儿郁闷。
此时的周深还没想到，这个便宜儿子带来的烦恼远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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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咋一下笔就要超字数，一章居然没写完
喜欢的话留下一个小红心小蓝手再走叭~
任何的支持都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瓶邪】隔壁老张1-2
完结了，搬过来先
1
大二那年的暑假连着国庆一起放，算起来得有四个月，这下说什么也要回老家一趟。
吴邪是在小学毕业后搬到镇上的，初二那年，家里人又托关系给弄到了市里念书，这之后就一直在那儿上学。高中三年尤为关键，吴邪被老妈管得严，连周末玩游戏的时间都受到严格管控，更别提坐四五个小时大巴回老家。或许是长时间没回去过，等到高考结束，憋疯了的吴邪在外面疯玩了三个月，竟然也没想到回老家看看。
自打爷爷走后，他的父亲和两个叔叔就把奶奶接到了城里，一大家子人都鲜少回去。这一趟回乡，还是因为村里搭得上血缘的远亲办喜事儿。
再一看，一家人不得闲，吴奶奶年事已高，受不了一路颠簸，唯有既年轻又空闲的吴邪......
完结了，搬过来先
1
大二那年的暑假连着国庆一起放，算起来得有四个月，这下说什么也要回老家一趟。
吴邪是在小学毕业后搬到镇上的，初二那年，家里人又托关系给弄到了市里念书，这之后就一直在那儿上学。高中三年尤为关键，吴邪被老妈管得严，连周末玩游戏的时间都受到严格管控，更别提坐四五个小时大巴回老家。或许是长时间没回去过，等到高考结束，憋疯了的吴邪在外面疯玩了三个月，竟然也没想到回老家看看。
自打爷爷走后，他的父亲和两个叔叔就把奶奶接到了城里，一大家子人都鲜少回去。这一趟回乡，还是因为村里搭得上血缘的远亲办喜事儿。
再一看，一家人不得闲，吴奶奶年事已高，受不了一路颠簸，唯有既年轻又空闲的吴邪，才是不二人选。起先，奶奶还有些担心：伢儿还小，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老吴家搞不好要绝后的。这话俨然是不把其他两个儿子放心上，吴三省当下就有些不爽。用他的话说，好歹也二十了，他二十岁的时候早就已经在老长沙闯出了半片天。大侄子的二十岁，一个人回趟老家，能成什么问题？
吴邪也觉得没问题，兴冲冲地答应了。
大巴只能坐到镇上，来之前，吴邪就和在镇上打工的老痒说好了，到时候坐他的摩托车回村里。算起来，两人四五年没见，都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什么大变化。他戳开老痒的QQ头像，那是老痒的一张全身照，靠在一辆大摩托上，很非主流地看向一旁，只露了个侧脸。吴邪放大看了半天，奈何老痒的阴间滤镜叠了十八层，又加了会员自带的闪动特效，怎么都看不清脸。不过没什么要紧的，认不出人，好歹还能认出摩托车。
出了车站，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大城市一天一个样，小镇却十几年如一日，就连每一棵树上都能看到童年的影子。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要给解子扬发QQ，页面最上方一栏却不停地打转，发出去的消息旁还有个小红点，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流量用完了。
身后有大伯挑着俩蛇皮袋经过，用方言喊吴邪让让道，吴邪只好收了手机，往旁边走了走，顺便在不多的人群里继续搜索疑似老痒的影子。人是没找着，倒是看见了和照片上一样的摩托车，他松了一口气，把沉甸甸的双肩包扔了上去，然后不客气地坐上后座摆弄手机。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老痒朝他走来，戴着一个头盔，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吴邪兴奋地捶了他一拳，打在胸肌上，手感很实：“行啊，蛋白粉没白吃，这肌肉练多久了？”
老痒透过头盔看他，半天没说话。吴邪又道：“妈的，解子扬你又在装什么逼啊，哑巴了？”那人这才动了动，似乎准备要摘掉头盔。而吴邪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便把他往车上推：“算了算了，赶紧走，饿死我了。“
解子扬沉默不语，最终还是丢给吴邪一个头盔，转动钥匙，踩了几下离合器启动点火。他开得很快，吴邪不得不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夏天的衣服轻薄，吴邪很容易就摸到了老痒硬邦邦的腹肌，他忍不住在头盔里大喊：“操，你怎么练的，下次带上我！“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几下，由于坐姿关系，吴邪的紧身牛仔裤此时紧绷绷地贴着大腿，要拿出手机也得费不少功夫，就没去管他，心想，回了村再报平安也不迟。
村里的路重新翻修过，路的两边也从原来的平房换成了自建别墅。吴邪凭着幼年的记忆磕磕绊绊指路，好不容易才见到了熟悉的小洋楼。可怜旁边就是一栋豪华阔气的欧式大别墅，衬得那二层楼又土又旧。
他一下车就把头盔摘了：“憋死我了。”然后丢给老痒，“谢了兄弟，改天请你去镇上吃饭。”他这才得空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想着给老爹回个信儿，只见QQ弹出两条消息。
老痒：你来了？
老痒：我刚想和你说厂长不给我放假，要不你坐三蹦子回去吧。
老痒：出了车站往南边走几十米，有个菜市场，好多三蹦子。
老痒：你给个八块钱差不多，超过十块就是宰客，自己看着点。
吴邪看着消息，冷汗都下来了，他抬起头看向面前戴着头盔的“老痒”，哆哆嗦嗦地问：“你是谁，为什么骑着老痒的车？”
“老痒？”那人反问了一句，声音被闷在厚重的头盔里，听起来很低沉。
吴邪点开老痒的QQ头像：“你别告诉我这俩不是同一辆摩托车，牌照都一样。”
那人点点：“是一辆，这是我的车。”
“哎？”吴邪愣住了。
“解子扬管我借过一回车。”
听到这儿，吴邪明白过来了，敢情这根本不是老痒的摩托，纯粹是他借来摆拍的。一想到这人还把照片设置成了QQ头像，吴邪就觉得自己身为发小的脸都被解子扬丢光了。
他赶紧和头盔男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哥，我那兄弟太不靠谱了，还好今天遇见你，哎真的，太谢谢了。”他又补充了一句，算是套套近乎：“我叫吴邪，小时候就住这儿，不过后来去外地念书了，好几年没回来。”
头盔男正在停摩托，左脚把撑脚一踢，右腿顺势从座凳上划了一道弧，绕过后座下来，那长腿，那动作，那力道，跟李小龙耍功夫似的，赏心悦目。他听了吴邪的话，把头盔一摘，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酷脸，吴邪觉得有些眼熟，还没等他细想，那人便道：“吴邪，我是张起灵。”
吴邪浑身一震：“小哥？你是小哥！”
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有些激动：“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
张起灵原名张坤，比吴邪大五岁，就住他家隔壁。村里人或多或少有个土名，图个好养活。比如吴邪，一开始写在出生证明上的名字叫吴小狗。张起灵以前叫张坤了，不过才改成了张起灵。
吴邪感慨了一番，又问道：“小哥，你现在住哪儿？”
张起灵点点小洋楼旁的欧式大别墅，吴邪由衷地夸赞道：“果然是这个，我刚一路过来，就觉得这栋最好看。”
他俩小时候关系还不错，这么多年没见，照理说应该有不少话可聊，但两人这些年的生活差了太多，事实上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尤其是在这样猝不及防再见面的情况下，饶是吴邪这样的话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只好借机开溜：“小哥，我先回屋收拾收拾，好久没回来了，指不定脏成什么样。”
张起灵说好，想了想，又道：“一会儿来我家吃饭。”
吴邪一愣，下意识想拒绝，转念一想，自己的确也饿了，再说，厨房几年没生火，搞点吃的实在不容易，便答应下来。
他翻出钥匙插入门锁，那块儿有些锈，转了半天才转开。进门是一屋子的陈年老灰，他赶紧打开屋里所有的门窗通风，又试了开关和水龙头，好在有电有水。往年清明，吴一穷、吴二白和吴三省三兄弟还会回来祭祖，偶尔会过来打扫一下，房子倒也不是十分荒废。
吴邪把东西放好，换了一床被单，顺便拖了拖卧室的地板，马马虎虎打扫完，身上就全是粘腻的汗，他受不了这感觉，就去浴室冲澡。
洗手间的窗户又小又窄，高高挂在墙的最上方，他踩着板凳推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插销老化的缘故，怎么推都推不开。没办法，他只好作罢，打开花洒准备速战速决。
他饿了一路，本就没什么力气，加上浴室热气腾腾，窗户又没打开，很容易让人胸闷喘不过气，吴邪洗着洗着，忽然四肢一软，“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他的意识十分清醒，知道自己晕倒了，但却使不上一点力，只能挣扎着翻过身，看花洒不停地往自己身上冲水。
不知道晕了多久，他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吴邪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救命……救命啊！”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锁门，此时此刻只好祈祷上天派个人来救他，什么人都行。
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有人托起了他的头，接着把他打横抱起。
吴邪虚弱地睁开眼皮子，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那人有力的小臂，气若游丝：“给我……穿一件……衣服……”
2
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身上套了一件老式背心，特别大，松松垮垮的，吴邪揉着后脑勺坐起来，衣服往下挂，那点布料连胸都遮不住，露出单薄平坦的胸脯。好在内裤是给穿上了，和大得有些过分的背心比起来，又有点小了，并且布料粗糙，磨得前面还有点疼。
门响了一下，张起灵推门进来，手上拎着一盒东西，顺手放在桌上。“好点没？”他问道。
看来刚才是把他给叫来了。吴邪感激道：“好多了，应该就是没吃饭，路上又没休息好，低血糖犯了，没什么大事。”
张起灵一天之内帮了他两次，吴邪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小哥。”
张起灵摇摇头：“你的行李我没找到，就随手拿了一件我的衣服。内裤……”他顿了一下，“我没有新的，在超市买的。”
怪不得穿着有点不舒服，估计是还没过水，但他嘴上还是一遍遍地说着：“没事的，我觉得挺好的。”
张起灵又道：“你休息一下，饿了就去我那里吃饭，没锁门。”吴邪点点头，又听张起灵说：“我下午要回厂里，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吴邪“哦”了一声，见张起灵还看着他，也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我身后有个怪物吗？”
张起灵收回了视线，报出了三个数字，吴邪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号码，手忙脚乱拿过手机开始存。
张起灵走后，吴邪就爬了起来。房间的纸篓里有一盒拆掉的包装，他捡起来一看，是一盒盗版的南极人男士内裤，外面还有一层灰，不知道摆了多久才卖出去，吴邪赶紧脱了下来。桌上还放着一箱饮品，他凑近了，纸盒外面写着“十二个核桃”，包装上是一位极其面生的模特，偏偏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著名影视明星”，接着就是一串潦草到认不出来的签名。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只会产生两个极端：一个是这人特别红，红到别人一看这张脸就能报出他的名字；另一个就是这人特别糊，糊到只敢以鬼画符的签名滥竽充数。
张起灵总共就买了两样东西，竟然都是山寨货，吴邪连连咋舌，甚至萌生了想要拜访这家超市的念头。
他喝了一瓶十二个核桃，觉得恢复些力气了，就从包里翻出一双人字拖，换了干净的内裤套了条大裤衩就往隔壁走。村里民风淳朴，每家每户又或多或少有些沾亲带故，如果中午没地儿吃饭，随便拜访哪一户都能吃上饱饭。自己几年没回来，张起灵还是表示了对自己的信任与欢迎，这是吴邪在城市里感受不到的温情。
两家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一道围墙。张起灵家的大门虚掩着，吴邪一推就开了，等走进去后，他觉得有些失望。这别墅外面看着非常具有北欧风情，然而走进去后的感觉就像是从北欧买票回了老家。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大圆桌，上面罩了一个蓝色的塑料防蝇罩，电视墙是五颜六色的琉璃，和KTV的风格很像，超大号电视机的右上角还挂了一个橙色的安全帽。
就离谱啊。
吴邪心想。
张起灵给他留好了菜，吴邪掀开罩子看了一眼，都是家常的口味，几个盘子几乎都是满得好像没人吃过一样，但是打开旁边的电饭煲，就只剩下了一半的米饭。吴邪了然，一定是张起灵没怎么吃菜，全留给他了。他有些感动，他对这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不过那个时候，张起灵就已经是一个会把旺旺碎碎冰带尖头的那一半留给他的大哥哥了。
菜的味道很一般，吴邪并不是特别挑剔，吃完后很主动地洗了碗，又回老宅彻底收拾了一遍，这时候，时间才刚过3点半。
老家的电视没续有线，只能看两个本地台，家里也没有WIFI，手机的流量本来就不多，吴邪玩了几把吃鸡也不敢再玩了。他觉得无聊，带上钥匙出门逛了逛。
他依稀记得张起灵下午回厂里，就搜了搜镇上的工厂，唯一一家能在地图上显示出来的，就是一家耐火材料厂。他顺手点了“到这去”，开车七分钟，骑行十五分钟，步行四十八分钟。至于公交车？不好意思，没这个选项。
他挠了挠头，觉得三点多还不算晚，就走过去呗，全当逛街了。走了十来分钟，他发现有一辆电动三轮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吴邪警惕地往边上靠了靠，谁知那人直接加速开了上来。
“伢儿，俺没见过你啊，城里来的？”那人的乡音很重，吴邪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敢吭声。
老头也不生气，继续问：“到哪儿去啊？”
吴邪看了他一眼，这人的车上全是西瓜，可能是个瓜农。
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去镇上。”接着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找我哥。”
那老头似乎是不信：“你这一看就是城里来的，你哥怎么会在俺们村上。”
“爱信不信，我哥在厂里上班。”吴邪听这老头唠了两句，差点就跟着他“俺俺俺”地说了。
“你哥姓啥？”老头又问。
“张。”
“哦。”他似乎是知道了，“阿坤啊，你是阿坤的弟弟？阿坤爸妈只要了他一个娃啊。”
阿坤？吴邪愣了一下，很快想起这应该是张起灵的小名，毕竟他以前就叫张坤。乡下就是这样，管你改成了什么高大上的名字，村里人永远都喊你那个最土里土气的本名。
“我不是他亲弟弟，也不是他家亲戚，我小时候住他隔壁，以前也在村上的。”
这下，老头停了车，仔细端详吴邪：“小狗，你是小狗哇！”
要不是吴邪小名就叫这个，还真以为这老头在骂人。他犹豫着说：“你认识我啊？”
老头哈哈大笑：“俺是你盘马爷爷啊！”
吴邪飞快地在脑子里搜索，好像记忆里是有这么一个人。
盘马有些伤心：“去城里了，都不认识俺了。”
吴邪赶忙道：“哪里哪里，认识的，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抱过我呢！”
盘马喜笑颜开：“是咧，你两岁的时候，还尿俺手上，两岁啊，还尿呢！”
吴邪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其实这话也是他随口胡诌的，反正如果给所有的亲戚找出一个最大公约数，那可能就是“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这下是真的碰到自己人了，盘马让吴邪坐到后面。吴邪挤在一堆西瓜里，还得注意不能磕着碰着，一路小心翼翼，被盘马送到了镇上。
厂房就在车站旁边，吴邪下车时还被盘马送了一个西瓜，此时双手抱着大瓜，拘谨地走进耐火厂的大门。
虽然是周六，厂里还是有不少人在上班，吴邪走进去的时候，那些人都会抬头看他一眼，然后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他有些不自在，终于，有个小姑娘走过来问他，语气不太好：“找谁啊？”
吴邪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我找……我找张起灵。”
“张起灵？”那姑娘眉毛一挑，“这里没这号人。”
吴邪“啊”了一声：“不是吧，他和我说他在厂里上班啊……”
姑娘似乎是怕他不信，回头大喊了一声：“这里哪个叫张起灵的啊？”
没人理她，她不耐烦地转过头：“都跟你说了……”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男子插话道：“张起灵？坤哥是不是叫这个啊，他改名是不是改了这个啊？”
他给吴邪指指路：“你往那里走。”
吴邪感激地冲他笑笑，抱着西瓜小跑着过去了。
拐角后是一块露天的水泥地，隐约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吴邪顺着声音找去，就看到张起灵穿着黑背心，嘴里叼根烟，用铁夹去钩烧得通红的铁坯。夏天的下午很热，更别说旁边还有一个不断升温的锅炉，张起灵的汗顺着好看的肌肉往下流，从胸前和左臂上漆黑的纹身经过。
吴邪走过去，张起灵头都没抬：“锤子。”
他朝四周看了看，光是锤子形状的工具就有十几个，大小不一，正犹豫着拿哪个的时候，张起灵“啧”了一声，似乎是没耐心了。
“你……”他抬起头，看到是吴邪的时候，也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他难得有些拘谨。
“说来话长，我搭三轮车过来的。你要哪个啊？”他放下西瓜，问张起灵。
“中号。”怕吴邪不认识，张起灵又很好脾气地补充道，“左数第五个。”只不过嘴里叼着烟，声音有些含糊。
吴邪给他递了过去，发现张起灵嘴里的烟已经燃了很久，烟灰长长一截，要掉不掉。张起灵两只手都忙着，他便伸手取下了那支烟：“我给你抖一抖啊。”走到花坛边点掉烟灰，又重新让张起灵咬住。
好一会儿，张起灵才吐出第一口烟圈。
“这是什么？”他也不怕热，自来熟地凑过去问。
张起灵的肌肉紧绷了一下，快速回道：“刀。”
“啊？”
“古刀。”
吴邪端详了半天，感叹道：“好酷！这一把要多少钱？”
张起灵摇摇头：“不卖，给自己做的。”
吴邪有些羡慕：“真好，有手艺就是厉害，还能给自己做东西。”
“你喜欢？”张起灵冷不丁问他。
“啊？”吴邪愣了一下，“对啊。刀，男人的象征嘛。”
张起灵熟练地给刀翻面，吐掉香烟，清晰地说道：“这把送你了。”
【瓶邪】亲爱的张教授
《亲爱的张教授》
『是中国人就要说中国话』
“Dear Professor。”
吴邪在邮件的开头打下这样两个单词后，就完全不知道要写什么。
他的英语水平刚好让他过了学校的con，却没有教给他如何正式地给教授写一封邮件——准确地说，是用于道歉的邮件。
他刚来这里上学，几乎完全听不懂上课的内容，头两天几乎是靠课前一遍又一遍地啃书，才能勉强跟上老师的进度。
好在周三的课，似乎是一位中国教授来上。教务系统里只给出了老师的基本信息，QilingZhang，看着倒像是一个中式名字。
群里不知是谁的消息灵通，很肯定地说这是个中国老...
《亲爱的张教授》
『是中国人就要说中国话』
“Dear Professor。”
吴邪在邮件的开头打下这样两个单词后，就完全不知道要写什么。
他的英语水平刚好让他过了学校的con，却没有教给他如何正式地给教授写一封邮件——准确地说，是用于道歉的邮件。
他刚来这里上学，几乎完全听不懂上课的内容，头两天几乎是靠课前一遍又一遍地啃书，才能勉强跟上老师的进度。
好在周三的课，似乎是一位中国教授来上。教务系统里只给出了老师的基本信息，QilingZhang，看着倒像是一个中式名字。
群里不知是谁的消息灵通，很肯定地说这是个中国老师，吴邪才放下心来。
周三早上，他顶着黑眼圈和解子扬在教室门口遇上，解子扬揶揄他：“年轻人，晚、晚上干啥了？”
吴邪有气无力道：“做作业啊，我们选修课的老师太他妈烦了，印度人，根本听不懂！”他有些抓狂，“我每次上完课回去还得重新过一遍PPT。”
解子扬拍拍他的肩，吴邪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又问了一遍：“今天这个是我们拆腻死不？”
老痒点点头：“好、好像是。”
吴邪热泪盈眶：“拆腻死，我好爱拆腻死，我永远喜欢拆腻死的中式英语！”
进教室后，在包里摸了半天都没摸到眼镜，吴邪心道糟了。好在他的度数不深，坐在前几排还是能看清板书内容。
他又重新拎着包往前挤，老痒一把拉住他：“你、你干嘛？”
吴邪回头看他一眼：“坐前面啊。”
老痒缩着脖子：“你、你有病、病啊？”
吴邪道：“我忘带眼镜了，坐后面看不清。”
老痒不同意：“要、要去你去，我要玩、玩手机。”
吴邪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自己跑到前面和一群面生的同学挤到一块儿。
离上课还有八分钟，Professor Zhang夹着文件袋进来，几乎是一瞬间，第一排剩下的空位立马被占满了。
吴邪左看右看，身边全是美女；他又向后看，老痒冲他使劲儿挥手。与此同时，他的微信消息也弹出来了：老吴，我也想和美女一起坐。
吴邪放下手机，抬头一看，那教授长相英俊，气度不凡，五官是亚洲人中少见的立体，但是看着却十分不好接近。他心道：你坐过来有啥用，人美女也不是来看你的。
但到了正式上课的时候，吴邪就有点失望了。倒不是说这教授绣花枕头，教得太差。相反，他的口语太地道了，以至于吴邪完全没有感受到本科时期，教授国际贸易的陈皮老头那种逐字逐句、清晰地报出每一个单词的中式发音。
他撑着下巴，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老痒的语音电话就打来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很快接了起来：“老、老吴，你左边那个女生，叫叫啥，帮我问、问问。”
吴邪自然知道他什么心思，根本懒得理他，反过来向着老痒倒苦水。
“他娘的！完全跟不上啊，说那么快干嘛啊！中国人就他娘的少给我用英语逼逼赖赖！”
下课时间，教室里吵得不行，讲台又离得远，吴邪理所当然地认为教授听不见他的吐槽，可是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一道目光朝他看来。
他抖了抖，保持着攥着手机的姿势，慢腾腾地抬头。
教授站在台上，直直地看着他，但是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吴邪被那一眼看得浑身发凉，赶紧低头挂了电话。
后半节课他也没心思听了，只顾着在群里疯狂问：“这教授听得懂中文吗？”
有人回他一个问号：？他不是中国人吗
吴邪“嘶”了一声：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虽然他是中国人，但是完全听不懂中国话呢？
那人又道：你好像一个傻逼啊，同学
好吧。
吴邪按灭了手机，只好认真听课。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一次，Professor Zhang的语速真的放慢了。
下课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排在几个同学后面，等着问问题。
前面有一个英国人，自然是用的英语，但剩下的几个中国同学口语也很溜，吴邪听了，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了。
最后一个同学离开，吴邪低下头，默默跟在那人身后，却被教授喊住。
“你有什么问题？”
“哦哦哦老师你好，我其实是想问……”说到一半，他突然愣住了，“我们刚才是在说中文吗？”
张教授无奈地看他一眼：“下课时间，可以说中文。”
吴邪卡壳了，他终于反应过来，国际课堂上，一个负责的老师，的确应该使用官方的语言，这是他的原则。
而吴邪站在这里，用中文和老师交流，这是教授给予他的人情味。
他喃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教授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吴邪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老师你看着冷漠其实心肠还是很好的……”
眼见教授的眉头越皱越深，吴邪只好放弃了：“我、我什么都没说，谢谢老师，我先走了！”
张教授看了他一眼，又道：“有问题可以给我发邮件。”吴邪张了张口，张教授仿佛猜到了什么，他顿了顿：“用英文，学校会检查，老师的邮箱。”
“好的！”他点点头，一溜烟跑了。
回去后，吴邪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给教授道个歉。
他打开学生邮箱，找到张教授的账号，熟练地起头：“Dear Professor”。
“我很抱歉今天在教室里大声打电话，并且当着您的面粗鲁地说了：中国人就他娘的少给我用英语逼逼赖赖，希望您能收下我诚恳的道歉。”
接着复制到了据说全世界最准确的翻译软件内，转换成英文后再复制粘贴到邮件里，点击发送。
半小时后，他收到了张教授的回信。说了一句没关系，顺便给他改了几个错误用法。
吴邪要吐血了，说好的“全世界最准确的翻译软件”呢！
他只好尴尬地回复：亲爱的张教授，谢谢您的指导。
『This，That，NoNoNo』
下课的时候去公寓旁的小Tesco买食材，店员正在备货，吴邪想要的薯片被梯子挡住，他只好在旁边绕来绕去，店员看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他，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吴邪点点头，指了指货架：“This。”
店员给他拿了一包鸡肉味的，吴邪摇摇头：“That。”
店员又换了一包黑胡椒口味，吴邪继续摇头：“NoNoNo……那个那个……”他一着急就往外飙中文，“牛排……牛……”
一只修长的大手绕过他的肩头，替吴邪取下了那包薯片。
吴邪回头，有些意外：“张教授！”
张教授冲他点点头，把薯片丢进吴邪的篮子，自顾自去结账。
吴邪赶紧跟了上去：“老师，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张教授看了他一眼，吴邪补充道：“微信，就是聊天的App。”他紧张兮兮地问，“你不会没有那个吧？”
半晌，张起灵才点点头：“有。”然后掏出手机让吴邪扫码。
吴邪递交申请后才反应过来：“那个，张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我有时候想用中文问问题目……”
他道：“没关系。”然后通过了吴邪的好友申请，在吴邪那句“张教授您好我是xx系吴邪”的验证信息下回了三个字。
“张起灵。”
『健身房最大的用处就是洗澡』
洗手间淋浴室的排水口又堵了，吴邪报了reception，只是维修的人第二天才能来，他不想在反复溢出的浴室洗澡，就背上包装了衣物跑去附近的健身房。
想必来健身房办卡洗澡的人的确是少数，吴邪直奔淋浴间，脱光衣服开始冲澡。
他面朝花洒搓头发，隐隐约约感觉身后有人摸了一下自己的屁股，他把洗发水冲掉，抹了一把脸才回头。
“张老师！”
张起灵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身穿一件黑色背心，肩上搭了一条蓝色的毛巾。不远处，有个壮汉揉着肩膀缩在角落，像一朵巨大的蘑菇。
“张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吴邪问完才想起什么，慌慌张张拿浴巾裹住下半身。
张起灵道：“健身。”
“哦哦哦！”吴邪打量了一眼，张起灵肌肉匀称，看起来是常年高强度运动的结果，更让他意外的是，这厮看着为人师表，从肩膀到整个胸前，竟然是一片黑色的文身。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慌慌张张移开眼神，转移话题道：“我来这里洗澡的。”
“嗯。”张起灵道，“看出来了。”
吴邪又道：“我们公寓的下水道经常堵，我干脆办了张健身卡，公寓堵了就跑来洗澡。”
张起灵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他道：“穿好衣服，跟我来。”
吴邪赶紧擦干身子，套上衣服就跟着他出了门。
临走前，那大汉依然蹲在一旁，吴邪关切地问了他一句，那人并不敢直视吴邪，一声不吭地转了个方向。
吴邪也没放在心上，跟着张起灵就跑了出去。
又是那家Tesco，只不过这次张起灵径直走向厨房用具货架，不知道取了一瓶什么，结完账才走向吴邪：“你住哪？”
吴邪愣了一下，道：“就附近。”
张起灵点点头：“带路。”
“啊？”他睁大眼睛，“你要来啊？不不不还是别了，啊我是说今天别来，我浴室还堵着就有点……好吧……”他自暴自弃坦白道，“很脏。”
张起灵提了提手中的袋子：“帮你解决。”
『是威猛先生啊』
“你能不能在门口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吴邪死死地挡住门，哀求道。
张起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开门。”
“好吧。”他抽了抽鼻子，刷开了门卡。
张起灵对吴邪的房间并不感兴趣，直接走近浴室，蹲下身往排水口倒出瓶子里的东西。
吴邪捂着鼻子趴在门框上围观。
“烧一壶开水。”张起灵突然起身道。
“啊？好的。”吴邪愣了一秒，跑到厨房烧水。
他住的是不到20平的公寓，床正对着书桌，书桌对着厨房，吴邪插上电水壶，把唯一的一张椅子捯饬干净后邀请张起灵：“张老师您坐一下。”
张起灵摇摇头，看到电脑上亮着的作业提交界面，他随意看了一眼，答案都是错的。
他摇摇头，并不打算告诉吴邪。
五六分钟后，水烧开了，吴邪赶紧洗了一个杯子，给张起灵倒了一杯水。
“老师，给。”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有点好笑，没有接过吴邪双手端着的杯子，反倒拎起水壶走向浴室，把水壶里的开水倒进了排水口。
接着便是一阵“咕噜”声，张起灵拧开水龙头，水已经可以正常排下去了。
吴邪在门口看傻了：“什么原理啊？”
张起灵淡淡道：“威猛先生。”
吴邪看了张起灵一眼，这人还穿着黑背心，文身已经不太明显了，但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 他点点头，比了一个大拇指：“老师您真的好威猛啊！”
张起灵抬高还剩一半的瓶子：“威猛先生管道疏通。”
吴邪愣了几秒，然后剧烈鼓掌：“是威猛先生啊！”
『地球不爆炸，我们不放假』
比每月那几天还准时的罢工又来了，吴邪所在的学校赫然在名单中。这次罢工会持续五天，吴邪郁闷地按着计算器，试图算出这一周停课会造成的学费亏损有多少。老痒倒是很兴奋，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多放了五天假，便开开心心定了机票去德国玩。
从上周开始，他陆陆续续收到了任课老师的邮件，委婉地告诉他们下周的课程暂停一次，希望他们能够利用空余的时间阅读给定的几篇文献。
张起灵的课在周三，可是直到周一，他都没有收到来自张教授的邮件。
老痒给吴邪发来照片，他正在慕尼黑愉快地吃着猪肘，附赠了一条语音：“老、老吴，这家的肘子真是他、他娘的绝绝绝了！”
吴邪在以美食荒漠著称的国度不争气地流下了口水，他终于忍不住心动了：“哪家？”
老痒发来了一个定位：“速来。你今晚到我俩还能玩五天，周日再回。”
吴邪迅速打开航空网站订了一张傍晚六点从希思罗飞往慕尼黑的机票，廉航的价格便宜到让他咋舌，便截图配上打开的行李箱照片发了朋友圈：冲冲冲！
发完就从床底拖出登机箱争分夺秒整理行李，没想到好不容易才把鼓鼓囊囊的行李箱盖上， Canvas就开始狂响。
他从床上那堆乱糟糟的被子里找到手机，一条一条点开通知，全是张起灵张教授发来的。
第一条消息：周三正常上课。
第二条消息：请阅读以下几篇Readin。[附件][附件][附件] [附件]
第三条消息：再次提醒，周三正常上课。
吴邪默默退出Canvas，打开微信，果不其然，刚发的朋友圈已经有零星的几个赞了，其中一个就是张起灵点的。
很快，他就收到了老痒慌慌张张的语音：“怎、怎么办老、老吴，这咋还上、上课呢？”
吴邪心想：我他娘的怎么知道啊！
他还是不甘心那张不能退的机票，便在微信试探着问张起灵：“张老师，不是说这周罢工吗？”
张起灵回复他：“地球不爆炸，我们不放假。”
吴邪：w(ﾟДﾟ)w
张起灵：“ 求学不易，会尽量减少你们的损失。”
吴邪心道：可是我已经因为你损失了四十多镑了啊！
但他还是虚伪地打下一行字：“好的，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回，吴邪就重新打开箱子，把里面的衣服重新倒回床上，手机一震，他点开微信，看到这条消息鼻子差点气歪。
“辛苦你打包行李。”
老痒最后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选择翘课，其他人可能也是这样想的，周三的时候，上课的人比平时少了快一半。
虽然来的人不多，但等吴邪赶到教室的时候，第一排已经被占满了，他扫视一圈，坐到了左半边的第四排，也就是整个教室最中间的那排。
今天这节是作业课，张教授把之前的week作业讲评了一遍，由于这周的作业还没有上交批改，他就让学生们自己在pad上对着讲解自行批阅。
吴邪前两天在赶另一门课程的小论文，今早来迟了也是因为在补张起灵教授的这门课的作业，不用想也知道做得一塌糊涂。
偏偏张起灵握着翻页笔从讲台上走了下来，整个大教室因为人没有来齐，显得空空荡荡，偏偏张起灵走到吴邪那一列，又在他身后的那一排坐下。由于前后座位间的高度差，让他能够轻而易举看到吴邪的桌面。
吴邪原本立着ipad，在上面不停地改答案，现在悄悄不动声色把平板放平了，又把手臂搭在桌子上，用后背挡住自己的作业。
老师会根据每一周学生对作业的完成情况进行打分，最终作业分数会按比例计入期末成绩，这一次由于是让学生们自己改作业，张起灵便让在场的同学自行打分。
未到场的同学自然是失去了这周的作业分数。事实上，这也是一种变相奖励没有翘课的学生的方式。
感觉到身后的张起灵起身向讲台走去，吴邪松了口气，虽然他的作业几乎一题都没对，但还是给自己打了满分。
在张起灵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吴邪偷偷摸摸抬头看了他一眼，恰巧张起灵也低下了头，他俩的视线对上，吴邪马上心虚地用手盖住ipad。
张起灵什么都没说，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中国功夫！Very GOOD！』
上学期的课拿了一个良好的成绩，和他预期的差不多，而看上去对自己关系不错的张教授也完全是按照真实的表现给的分数，吴邪倒也能理解。如果这人给了自己一个超高的分，他才会觉得失望。
不过综合来说，如果想在毕业证书上拿优等，也不是没有希望的事情，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写好论文。所以春假一结束，吴邪要立马约了论文导师讨论选题。
讨论结束，时间也有些晚了，吴邪饿得半死，赶着回公寓做饭。为了节省时间，他特意选了一条小路，从一座石桥下的通道经过。
这里前不久才发生过留学生被飞车党打劫的新闻，但是吴邪脑回路清奇，他心想，反正都打劫过了，这群人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然而，饭是每天都要吃的，打劫只一回也是不够的。
吴邪刚走出桥洞，就有一辆自行车飞快地行驶而过，同时一只手抓起他的背包，大力向前一扯。
吴邪被拽得一个趔趄，反应过来后马上对着自行车上的两人紧追不舍。
只不过这条路平时就鲜少有人经过，不然这群飞车党也不会挑这个地方下手。吴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一路狂追，他只身一人，倒是跑出了一种悲凉的个人英雄主义。
小路的转角处走出一个人，吴邪也顾不上是谁，大喊一声：“ Thieves！”
那人出手很快，在自行车打算换路逃跑时一脚踹上前车轮，那两个白人男子便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吴邪气喘吁吁跑过去，突然愣住了：“张老师？”
张起灵拎着一盒三明治，对着吴邪点点头。吴邪喘着粗气，要从倒地的那人手中夺回背包，小偷骂骂咧咧，把手伸向怀中。张起灵一皱眉，猛地提高音量：“吴邪！”
吴邪傻乎乎地回头：“啊？”
接着就看到张起灵冲他跑来，一招擒拿掌把试图用小刀偷袭吴邪的男子压制在地上。
吴邪只听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然后就是一声痛苦的嚎叫。
不合时宜的，他想起了之前在健身房见过的张起灵胸前的纹身。
另一位同党见状，正准备扶起自行车开溜，被张起灵远远地用三明治击倒在地。吴邪在旁边都看傻了，问张起灵：“你的三明治是冻过的吗？”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老奶奶，满头银发，此时这举着一部老式三星机对着他俩拍视频：“Chinese kongfu！”她冲张起灵比了一个大拇指，“Very good！”
吴邪哭笑不得，他想起了什么，一把拉起张起灵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张起灵试图把手抽回来，吴邪都死拽着不放，他忧心忡忡：“张老师，你没受伤吧？”
张起灵看了他一会儿，说：“没有。”
吴邪又看了两遍，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地上的三明治已经被压烂了，吴邪捡起背包，重新把背上，这回学乖了，反背在胸前，他对张起灵道：“你的晚饭没了。”
张起灵淡淡道：“无妨。”
他在国外生活了很久，说出来的话还是老式的中式做派，吴邪觉得很有意思，他也学着张起灵：“我想请你吃饭，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张起灵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分数已经出来了。”
吴邪瞪大了眼睛：“你以为我想贿赂你？”
张起灵挑了挑眉。
吴邪装出心痛的样子，捂着胸口：“我只是想感谢你。”
张起灵摇摇头：“不用谢。”
吴邪见这人油盐不进，气得跺脚：“那我就想请你吃饭不行吗？不是老师和学生，也不是见义勇为者和被打劫的受害者，就是路上碰到你，看你长得帅所以想请你吃饭，不行吗？”
这回张起灵是真的笑了，吴邪第一次看到这人脸上有很明显的表情，又呆了三秒，就听张起灵道：“可以。”
他俩都吃不惯西餐，吴邪就打算去一家评分不错的中餐馆，不过离这里有点远，他打开app打算叫个车。张起灵道不用。
他扶起倒在一旁的、被两个只顾着逃命而落下的自行车，长腿一跨，骑了上去。
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夏天快要来了的气息，张起灵解开衬衫的第二颗扣子，对吴邪道：“上车。”
这条路很少有人走，这个点也不算太早，这个地方当然称不上安全。
吴邪一手紧紧搂着胸前的背包，一手有些拘谨地搂上了张起灵劲瘦有力的腰。
悄悄把脸贴上张教授的背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毕业的那天，是十一月的尾声。
学校给的邮箱已经关闭了，他就在微信上给张起灵写了一封饱含深情的邮件。
依旧是那样的开头：Dear Professor——
他说，这一定是一个特殊的月份，是特殊的一天。
张起灵回道：是，恭喜你毕业。
吴邪发了一个“Nonono”的表情：是祝你生日快乐！
张起灵有些惊讶，半天没有回复。
一会儿，吴邪得意的文字便发了过来。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哇？”
张起灵依旧没有回复，好整以暇等着吴邪的消息。
“我用你的中文名去搜了你的企鹅号。”
张起灵笑了笑：[good]
吴邪更是得意：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张起灵挑了挑眉：什么机会？
吴邪有些不好意思，张起灵看着界面上放不断跳出的“正在输入中”，等了半天，才等来下一句话。
“追你的机会。”
张起灵复制了吴邪最开始的表情包，那个小兔子惊恐地捧着脸，大喊着“Nonono”。
吴邪很伤心：你这是拒绝我了吗？
张起灵没有回答，自顾自道：这个表情，让我想起你在Tesco要薯片的样子。
吴邪：啊？什么时候啊，我不记得了。
张起灵依旧没有正面回复，只是道：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深呼晰】他的他
现背，又命《我和我的前妻在出-轨圣地谈论我的外-遇这件事》，植物姐大量出现，自动避雷
bgm：吴哥窟
“睁开双眼做场梦。”
他跟很多人谈论过周深，但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场合，何况身边站着他的妻子——应该说是前妻了。这一切都显得非常诡异。
他们离婚也和结婚一样拖泥带水，从细微裂痕到分崩离析总共用了十年的时间。或许是那天天气太好，使最幽暗的畸角也显得敞亮，金宴竹送他出门前忽然说：“我们分开吧。”
她神色平静，没有任何怨怼，像每次例行公事的嘱托。这没有什么不好。他也不愿故作深情地去怎么样挽留，这个从年少一同走到不惑的女人最善于识别他的真诚和虚伪。于是他点头，“好...
现背，又命《我和我的前妻在出-轨圣地谈论我的外-遇这件事》，植物姐大量出现，自动避雷
bgm：吴哥窟
“睁开双眼做场梦。”
他跟很多人谈论过周深，但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场合，何况身边站着他的妻子——应该说是前妻了。这一切都显得非常诡异。
他们离婚也和结婚一样拖泥带水，从细微裂痕到分崩离析总共用了十年的时间。或许是那天天气太好，使最幽暗的畸角也显得敞亮，金宴竹送他出门前忽然说：“我们分开吧。”
她神色平静，没有任何怨怼，像每次例行公事的嘱托。这没有什么不好。他也不愿故作深情地去怎么样挽留，这个从年少一同走到不惑的女人最善于识别他的真诚和虚伪。于是他点头，“好。你定时间。”
财产分割的过程很顺利，他只留下了一间录音室，余下的都给了她。她也没有推托，签下字的一瞬间也不知道是谁放过了谁。冷静期还有一个月，金宴竹买了两张机票，降落地点在柬埔寨。“是你欠我的。”她说。
当初结婚时他还奔忙于理想，蜜月旅行被搁置下来，后来那次又掺杂着商业利益，说来总是遗憾。虽然不是不明白女人此行的讽刺意味，但还是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相顾无言早已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仍是帮着女人提行李，她没有拒绝，只顾着给女儿打电话，还不忘叫他说几句。女儿上初中了，有了自己的心思，离婚的事也没有过多地瞒着她，但她从不说什么话。只是出发前悄悄拉住自己的父亲，那双无比相似的眼睛看着他，“爸爸，你不爱妈妈了吗？”
他想怎么可能会不爱呢？十余载夫妻，顽石也要炼成金了。尚显稚嫩的眼睛要在他面前流出泪水，他摸了摸女儿的脸，“爸爸永远爱你。”
他对很多人说过永远，大多时候都是真诚的、热切的，施与者与受与者都痛哭流涕。唯独有一个人不信他。周深只会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露出一点讥讽的笑，趾高气昂地，“我允许你骗自己，但别骗我。”
“酒店订在哪里？”
女人的声音截断他发散到天边的思路。他转头去看金宴竹，她已经翻出墨镜戴上了，目光被阻隔在镜片后，模糊不清。她早就习惯了前夫随时随地的神游，只又问了一遍，“酒店订在哪？”
他把定位发给她。女人撇撇嘴，“这么远。”
他有些愕然，“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女人侧过脸看他，巨大的镜片上只映出扭曲的他，“吴哥窟。”
他们打车穿越大半个城市，行李都没放就到达吴哥城。但最后站在护城河前，谁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刚下过点雨，寺墙石青，掠过时眼睛都要打滑。金宴竹取下了墨镜，“你没有秘密要留下么？”
“竹子。”他站在她身后，“我会尊重你。”
她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她保养得很好，神情转变得稍快时依然灵动得像少女。她转过来，直视着王晰，那你和我说说他吧。“
他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道歉的话已经说过很多回，他相信金宴竹也不想再听，或许她只需要一个答案，避免在很多年之后被不甘煎熬，又或许是为了别的原因。以前追求她时觉得女人是一个谜，现在他依然解不开，像是彼此都回到了原点。他终于得以抽离出丈夫的身份重新认识金宴竹，只是这次不必再顺应所谓命运或强加于自身的暗示。所以他问：“从哪里开始说起？”
女人想了想，“从你们认识吧。”
“你还记得《大鱼海棠》吗？”看到女人点头后，他才继续用一种尽量不带情绪的声音很慢地说，“当时我们一起看的。片尾曲是他的大鱼。我一直以为是个女孩，后来上网一看，哈哈怎么是个小土豆。”
女人的脸上没有变化。他眯着眼睛，回忆当时被歌声缠抱的柔畅感，“但是声音真好听。对吧。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唱歌。当时我就想，假如他真是女孩子就好了，稍稍打扮还能变漂亮。”
“后来他真的漂漂亮亮地到我面前了。”男人很怀恋地笑，“又是那样的歌声。”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跟着他一起笑。他从没有在她眼中见过这样的目光，甚至是宽容而仁慈的，仿佛是垂听无耻之徒忏悔的修女，愈发显出他的行径为人不齿。她抬手挡了挡不定的日影，“然后他也喜欢你唱歌，也喜欢抱你，还喜欢和你睡。反正他是个疯子，疯子什么都可以无所谓。”
他正在被变得臃肿而迟钝，即便两手空空，喉咙也如坠了铅块，让他的声音发哑，“是啊。他就是个小疯子，横冲直撞，我问过他，你不怕吗，他说不怕。他竟然什么都不怕。”
女人回过头看了他一会，忽然道：“你知道他还像什么吗？”
“什么？”
女人怂了怂肩，开玩笑似地，“婊_-子。”
他不知道怎么答。尤其是他知道女人的恨是理所当然。她出身娇贵，婚姻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是对她的否定，或者说批判。毕竟当年她嫁的男人并没有后来的王晰那么得体，于她而言固然是一段佳话，对他来说却知道恩爱二字，恩占先头。好在金宴竹从来不会为难他，“还有呢？继续说说。”
“那个地方是乌托邦。”他的语句被无限拉长，显露出斟酌的温吞和慎重，用词语修饰着破落的国邦，“在那里，不爱人才奇怪。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会有爱像一团火烧在你的大脑里，烧掉你所有的记忆。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只能爱他。”
“那，”女人有些犹豫，但还是将那个字咬得很重地说出来，“你当年在后台遇到我，也有一团火吗？”
王晰摇摇头，“你不是火。或许你不会再信，但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会有一个家。“
金宴竹看着前夫，忽然让一些念头不可挽回地喷发，与消散的雨云一起，将她和王晰淋得透彻。潮湿的人脆弱又危险，思绪缠成粘重的毛线，在她的喉管上收缩。她想假如——假如她幻想的余下半生如约而至，或许……她被这念头吓了一跳，若不是那阵莫名的窒息感她或许真要打道回府。王晰的眼中是世界上最小的一片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一场洋流迎合她的航向。她动了动嘴唇，但还是没有说话。王晰兀自陷入了一座接一座的幻想城，似乎没有主意到她的犹豫，再开口时仍携留着虚泛的遗迹，
“我不否认，竹子。你带给我的家庭、照顾，谁也无法比拟。但有什么办法呢，”他苦涩地笑，”我像当初爱你一样爱他了。”
她从不知道王晰竟是这样残忍的人。或许早几年还能破口大骂，但到如今她尝试搜刮出一点怒意都杳无踪迹。她只能笑了一声，
“哈。你是不是要感谢他是个男人，不然现在该有多少个私生女要你处理。”
“竹子。”他低声说话时像叹气，”世界上最紧密的连结，不一定是靠血缘。我和你的血流到一处了，然后呢？也仅仅是流到一处了。“
“那你和他呢？“
他敛正了神色，“是灵魂。“
女人怪异地看了他半天，还是忍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王晰，我从不知道你还是个诗人。”
“你听。”他合目开口，江水两岸是簌簌的细竹，落在他的声音里，“他说，声音就是我们的灵魂。”
女人愣了愣，没有再笑。王晰看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女人是同时老去的，只是他中途下了船，船下只有江水。于是女人继续昼夜不停地流逝，他独自浮沉，像是又回到他的十九岁，一无所有的十九岁，他从一个下大雪的城市来到另一个下大雪的城市，欲攀天梯必先折腰，躲在地下室里他的唯一倚仗就是他的声音，像他的灵魂。女人就是这时候来的，幸福的错觉四面围困了他，他在其中安居十几年。然后呢，然后他遇到了他的灵魂，以另一幅完全陌生的、他所没有的模样。他就把虚壳剥下，他的灵魂和他遇到的灵魂如璧匝地，面镜成瑶。他一无所有，但怀拥着自己的灵魂。
“可是你知道，我不喜欢唱歌。”女人语气里没有惋惜，让她自己也惊异，“我没和你说过吧，小时候我妈老爱叫我唱歌，当时叛逆偏要对着干。到现在我已经十几年没开过声了。”
“竹子。”他下意识去牵女人的手，“你也很好。是我对不起你。”
“你也对不起他。”她没有躲开，只垂眼看着交叠的掌心，“你不怕么？你有那么多爱还给我、还给他么？还是说你就是来世上还债的呢？那你也得先还给我，再还给他。这不也是亏欠么？王晰，你还不起。”
金宴竹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过这么长的话了。他看着她的脸，那些柔和的、被脂粉修饰的线条，忽然就陌生了。他从不知道他的前妻是这样一个女人，和他谈论为人所不齿的外遇时，也这样心平气和。他忽然理解了血脉的连结，人们给了它一个名字，叫亲情。他的血液在此时凭空与她的交融，他看她像看自己的胞妹，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俗尘中被孕育出来的。她才是最合适和自己在一起的人。
但他没有办法，他四十岁了，还要去找自己的灵魂。
“很好。那或许最好的报复就是我和你离婚了，你们都不可能在一起。”疲惫涌上她的眉心，她用力按揉着，“王晰，你该比我明白这个道理。”
男人点头。河水流得很慢，像是静止的，河底生了绿腻的水藻，偶尔折射的波光让水面像碎掉的玻璃。他们静默了一阵，二十余年的默契使彼此都没有再开口，二十余年的交谈到此就说尽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离婚么？”女人忽然很轻地笑，他终于在她眼角发现了一条细纹，“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定你会是我一生一世的丈夫，二十年来深信不疑。但有一天——或许是他甩了你的那天吧，我忽然觉得，你或许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当然，我应该恨你，应该恨你们的。”她截住男人的话头，“只是一生太长了，都砸进怨恨里，多不值得。女人的岁月总要金贵一些。”
她抽出手，把墨镜戴回脸上，转身离开，“王晰，我不会停止恨你。但我会放过我自己。”
他才意识到女人给他买的是单程机票。河面被晒起一层白雾，深绿色的河水流过七头伽那，女人走过了长桥，就像隔得很远了。
他在柬埔寨待了几天，回程那天早上，他再次来到了小吴歌。这次他买了票，像个普通游客一样走进那座千年的高棉建筑，一切都像电影里所展示的那样。《花样年华》是他和周深窝在一起看的，当时的小情人还为这泡在硫酸铜色调里的纯抒情表达掉了眼泪，他伸手去擦，周深就靠在他肩膀上。
洞壁中野草漫长，像无数双眼睛流出腐绿的眼泪。他挑剔地为自己的秘密寻找一个安置的地点。这时一个暗黄色袈裟的僧侣走过，口中念念，两眼空寂，经到他身边时脚步一顿，摇头晃脑地用听不懂的语言作解。他不动声色地目送僧人走远，心下一松又一紧，所有的计划在刹那消解。
他的手指在石壁上抠紧，同时嗅到了雨水冲刷矿物的气味。他的一生有太多的事情不需要参破，毕竟他总是擅长在混沌的状态中得过且过。今年是他与周深分开的第三年，他几乎要把周深给忘了。
“深深。”他向洞壁轻声开口。像呼唤早就遥渺的海，像描述一条清川。石洞幽深，他盯着那双不规则的黑眼睛，又觉得在形容它。
可是眼睛不能保守秘密。它只会对着全人类宣布爱情。
end.
后记：灵感来自于前两天和铁姐辩论什么是女性主义…融入了很多个人对爱情和婚姻的理解，但确实有点超纲了…尽力啦，下次努力✊🏻
希望每位姐妹都最爱自己。
感谢阅读
【深呼晰】骗吃骗喝
晰深/正常的金/主题材/纯纯无营养的車
情人节不发点儿啥说不过去😘
—————
一首歌差点儿给周深唱得下面发水，下台之后赶紧问助理要了镇定情绪的药剂，溶在浅浅的杯盖里一口饮尽了。
身边知情的人担忧他的身体，周深有过的金主不少，可再好的底子也不由得他这样折腾，现任这位面容锋利衣冠楚楚的看起来像个好人模样，竟也是衣冠禽兽只知道床上那点子事儿，从前三五日见到的💋痕，不用怎么遮也就淡了，而今这位一两天就要留下劣行。小助理越想越替周深不值，看着周深被药苦着的皱巴眼睛，心里头狠狠地啐着资本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周深杯中的黑枸杞水被续上，他这一向温柔的亲爱助理正拧着眉毛给他找糖。...
晰深/正常的金/主题材/纯纯无营养的車
情人节不发点儿啥说不过去😘
—————
一首歌差点儿给周深唱得下面发水，下台之后赶紧问助理要了镇定情绪的药剂，溶在浅浅的杯盖里一口饮尽了。
身边知情的人担忧他的身体，周深有过的金主不少，可再好的底子也不由得他这样折腾，现任这位面容锋利衣冠楚楚的看起来像个好人模样，竟也是衣冠禽兽只知道床上那点子事儿，从前三五日见到的💋痕，不用怎么遮也就淡了，而今这位一两天就要留下劣行。小助理越想越替周深不值，看着周深被药苦着的皱巴眼睛，心里头狠狠地啐着资本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周深杯中的黑枸杞水被续上，他这一向温柔的亲爱助理正拧着眉毛给他找糖。半撕开包装的小颗硬糖递到周深手心，继而跟来一句真心实意的关切。
“王董后天才回来，这两天深哥可以安心休息了。”
周深眨眨眼笑了一声，含着糖来说谢谢。
这位跟在周深身边多年，熟知周深一切生活喜好的助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他的雇主一无所知。
周深身上那些💏痕，只能怪他自己欲壑难填，还是王晰总顾及他常有演出，不想弄得他不好见人。
到今天止王少董出差不过两天，周深就已经成天抓心挠肝想得不行，不为别的，就是总惦记着那形态完美的大you棒，梦里都恨不得一口气儿从头吞到根儿。
吃人不吐骨头的事儿倒是有，但不好说是恶鬼还是饿鬼。
剩下的去食堂找😘
情人节快乐呀
【深呼晰】像异境
现背，关于“殉情”的讨论
bgm：陈奕迅《无人之境 (Live)》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CkBDumV64O4I @QQ音乐
“浪漫到一起惹绝症。”
王晰到达房间时发觉不同寻常。周深很少迟到，尤其是时隔大半个月再和情人见面。王晰摸黑走进两步，就踢到一个大行李箱，按开灯，果然是周深的东西。
他们复合才不过几天，虽然现代通讯代替了很多路程，但按照王晰陈旧的爱情观，沉淀在电波上的仪式总不够正式，于是年假第一天，就马不停蹄地来见情人一面。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王晰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周深从外面进来...
现背，关于“殉情”的讨论
bgm：陈奕迅《无人之境 (Live)》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CkBDumV64O4I @QQ音乐
“浪漫到一起惹绝症。”
王晰到达房间时发觉不同寻常。周深很少迟到，尤其是时隔大半个月再和情人见面。王晰摸黑走进两步，就踢到一个大行李箱，按开灯，果然是周深的东西。
他们复合才不过几天，虽然现代通讯代替了很多路程，但按照王晰陈旧的爱情观，沉淀在电波上的仪式总不够正式，于是年假第一天，就马不停蹄地来见情人一面。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王晰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周深从外面进来，稍长的头发整齐地顺在耳后。他目不斜视地走过狭窄的过道，王晰的肩膀，径直坐到沙发上，自顾自地划拉手机。王晰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受_--/虐倾向，看到周深装模作样反倒让他心情大好。他靠在墙上，盯住周深的睡袍因支/-_起而滑下，露出细白的腿_--/根。直到周深被他盯得不自在，他才慢慢开口道：
“你这里有东西。”
王晰指了指自己的脸。周深无语，嘴唇最小幅度地嚅动，“这是面膜。你没用过还是你老婆没用过？”
王晰习惯了周深用他外在的幸福美满伤人伤己，也察觉出了情人语气里的烦躁，“我不是说面膜。”
下一秒，王晰的手指就隔着薄薄的无纺布触及他的颊边，粘腻的精华_--液沾-_/到手指上，王晰郑重地将那层浅白的织布掀开，郑重得像揭晓新嫁娘的真面目。周深气得推他，“你干嘛啊！哎……”
王晰很用力地亲他，鼻梁触到周深脸上直打滑。两个人都较着劲，稍一错力，王晰的下唇就多了一道口子。周深毫无内疚，他戴了暗绿色的美瞳，看向男人时渌波微澜，像披薜戴萝的山鬼，无端招逗心旌。王晰搂住他的腰，周深顺从地承受他的力道。
“啊，你等我把隐形摘了。”他动作灵便极了，王晰手才一松，他就钻身来到镜子前，为着在镜中看到男人无可奈何的模样，就大笑出声，“你着急什么？”
王晰眯着眼睛觑他，嗓音压得很沉，“想念我的小黄莺，我的小天后呢。”
饶是周深听惯了男人的情话，也还是为这小把戏神色松动。他的近视又加深了，回头看王晰时几乎形成一个眼波。他走回床边往下一倒，枕在王晰的肱骨上，将身体蜷得小小一团，像掉队的候鸟寻求庇护。男人把他拢近，纳入自己的瘦骨嶙峋的翅膀下，“怎么了？”
“她有这样靠过你吗？”周深闭着眼睛，驳断他的回答，“你的女儿有没有？”
“有。”王晰从不骗他，但不妨碍他依然觉得愧疚，手指划过情人的耳廓，“但还是不一样的。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不喜欢展示脆弱。芒果就太小了。”
“那我呢？”周深的语气并无波澜，态度相当端正地与他讨论这件事，“我就是脆弱的吗？”
王晰直起上半身，阴影蔓延在周深侧脸上，“你脆弱得很强大，深深。”
“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他的眼睛一汪泉涌，像绿雾被揭开，”但是晰哥，你让我觉得不安全了。”
王晰的大手像揉捏猫的虎皮一样抚摸他的后颈，“我曾让你有安全感吗？”
周深的瞳孔终于不是暗绿色的了，精灵剥离出一幅凡躯，“那是很久以前了。哥，我现在想起那段日子，像上辈子发生的事。”
“是什么让你不安宁，深深。”王晰总是叹气，“我的婚姻？我的家庭？还是人言眼光什么的？我想这些我们已经聊过很多次并且聊得很清楚了。”
周深侧着头想，眉尾柔软，衬得面部线条也柔软。他悠悠地说：“大概是因为爱你吧。”
王晰一顿。
“倒也不是因为你……结了婚什么的。”周深微微皱眉，似乎真是认真思考的样子，“我是一个道德感很低的人啦，很早就接受了自己是大俗人的事实。”
他将睡袍的系带抽开，将自己赤_--/裸地交到男人掌上，“但是为什么我这样不安呢……哥，我总觉得你要走。我知道你会走。我和你是一片原野。在某一年大旱一同枯萎焦黄。这时天降长河，润泽荒芜万物重生，却把我们分成两岸。”
男人扣紧了他的腰，似迫他住进自己的躯壳里。周深的手臂环上颈脖，“王晰，爱情就是那条河。我越是爱你，越是远离你。”
男人知道这不是情欲的象征。他将周深纳入怀里安抚细微的战栗，“可是我们不能没有河流，也不能不爱。”
周深垂眼，将话说得轻松，“以前听人说，生不同衾死同穴。你想吗？”
王晰犹豫了一瞬，他就抬头笑道：“我不逼你。你也没机会啦。我今年签了器官捐献，大概率会跟着洋流环游世界吧。你呢，在四四方方的石碑下，等着你的孝子贤孙每年来闹得乌烟瘴气。也许要等墓园荒废掉再没有人了祭拜，等到大海中央伫立高山，等到七大板块重新组装……王晰，我们会在人类文明消失那天重逢吗？”
王晰的目光潜入周深的眼睛，“重逢那天，你会爱我吗？”
周深狡黠地眨了眨睫毛，“你爱我吗？”
男人抱住他，“我爱你。”
“谢谢。”周深笑得甜甜的，“跟我来。”
他们走进夜晚的海边。滚动的黑色从脚下绵延到头顶。周深和他并肩站着，“你爱我。”
像耳边吹过一阵海风。王晰答：“爱。”捞起他的手放在心口，“深深，它是人类最诚实的器官。它告诉我，我爱你。在白天，在晚上，在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在快睡着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它竟是这样爱你。”
心跳从掌心如潮汐传达。周深笑，“你曾经说过你有多爱大海。”
“是。”
“我想见见往后千万年里，我将要旅行的地方。”他弯腰把鞋跟带离脚踝，湿润的泥沙微微下陷，“你来吗？”
王晰接过他的手。大海迎接了他们。
这是一个无限接近殉情的夜晚。
end.
【深呼晰】空港（7）完结章
港风au，再听一次bgm：容祖儿《空港 (Live)》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a8tyK06T4MUg @QQ音乐
一阵暴雨过后，港岛算是正式入冬。周深从来怕热不怕冷，因此在筹备红馆的工作中忙得无比适从。他本来就心气高，曾经自我厌弃的音色和技巧都成了资本，如今又得万事顺利，自然就更平添一层傲气。阿云嘎来郑云龙工作室接他去公司，都惊讶于他的容光焕发：“哇，升官发财还是死-_老婆啊？”
一如既往地乱用词语。但这次周深却笑出声，“王晰憎-__死你。”
阿云嘎惊讶地挑眉，“你们和好了？”
“不算好...
港风au，再听一次bgm：容祖儿《空港 (Live)》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a8tyK06T4MUg @QQ音乐
一阵暴雨过后，港岛算是正式入冬。周深从来怕热不怕冷，因此在筹备红馆的工作中忙得无比适从。他本来就心气高，曾经自我厌弃的音色和技巧都成了资本，如今又得万事顺利，自然就更平添一层傲气。阿云嘎来郑云龙工作室接他去公司，都惊讶于他的容光焕发：“哇，升官发财还是死-_老婆啊？”
一如既往地乱用词语。但这次周深却笑出声，“王晰憎-__死你。”
阿云嘎惊讶地挑眉，“你们和好了？”
“不算好吧。”周深拉过安全带，“只是给彼此一点时间。”
到了公司里，才走两步，就被经理人叫住。“Charlie。”经理人一脸喜色，“红馆那边松口了！”
那份申请同意书交到他手上，轻飘飘一片，却几乎令拿不住。工作人员都过来道喜，他一边感谢一边赶紧打电话去订几张台吃饭当祝贺，却一眼瞟到经理人有点为难的神色，“怎么了？”
经理人从十几岁看到他大，又旁观了他一段轰轰烈烈的情史，一时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那边说，是一位姓王的……”
“我知道了。”周深打断她。室内安静下来。经理人看了他一会，还是说道：“他愿意帮你是好事。只是你自己想清楚，应断就断……”
话未说完，周深就快步走出去。经理人不由骂了句脏话，追到门外时正好见周深将自己关到另一个空房间。
事实摆在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受不起这份大礼。他大口呼吸着平复胸口的起伏，手掌将手机握得直打滑。他并非是爱装鸵鸟的人，但关于王晰的事他只想逃避。但很多事情是逃避不能解决的。电话拨通时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凭直觉在说话。
‘’王晰。‘’他把背靠着门，双手捧着自己的手机，‘’你听到吗？‘’
‘’嗯。‘’王晰仿佛应在耳边，‘’你有事？‘’
‘’你……‘’背后传来经理人焦躁的敲门声和呼叫，‘’我要开红馆了。‘’
王晰笑了一下，‘’是吗？恭喜。‘’
周深有时真会害怕灵魂带来的默契，正如此刻他从未如此憎恶自己懂得王晰的言外之意。‘’哦。‘’他维持着得体的言辞，‘’我知道了。‘’
‘’Charlie。‘’男人既像叹气又似劝慰，‘’我还是那句话，你中意就唱，不中意，就算了。我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勉强你，但你不要勉强自己。‘’
周深不说话。听筒里只剩下经理人无奈的敲门声。王晰对他从来够有耐心，因此也没有收线。
‘’我知道。‘’他抬起下巴，让隔着千里男人也能感知到他的志得意满，‘’没有人，能够勉强我。我只会唱我想唱的。王晰，你来不来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越发奔忙，演唱会的大小事宜他放心不下，干脆一一经手，在路上看到圣诞节的装饰物，也只是提醒他日期的逼近。每天除了练歌，就是和不同部门开会。他不觉疲累，生活被填满让他有充足的安全感，好让他不用去顾及小小的情伤。
但某天他被经理人一通电话匆匆忙忙地叫回公司。到场的都是演唱会的主创人员，咖啡喝了两杯，经理人才从外面进来。
‘’现在是这样，‘’经理人风风火火，但远没有先前的成竹在胸，‘’红馆那边说，既然我们这边因为得奖与否不能确定时间，就暂时不批申请。而且谎报或失信，会考虑加入黑名单。‘’
周深将瓷杯一放，‘’不讲道理。‘’
‘’现在说道理没有任何意义，那边只是不想下场同我们一起赌，更不想得罪已经入纸的。‘’经理人罕见地叹了口气，‘’点算？现在外面都等着看我们进退两难，失礼死人。‘’
周深本就是心高气傲，何况又受多年打压，终于要为自己争回口气时，竟横生波折，当场就冷笑一声，‘’他们倒打得一手好算盘。如果我得奖，他们自然就有理由退掉我的场。如果我不得奖，你猜他们会不会落井下石？‘’
经理人见他说得讽刺，正想打个圆场，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敲了敲，高杨走进来，面上有点尴尬，‘’阿姐，外面有人找。‘’
‘’谁？‘’经理人眉头皱起，‘’能等吗？这边不得空。‘’
高杨面露难色，‘’她来得很急，指名要见……‘’
‘’我知道了。‘’经理人见高杨这般神色，心下也明了，转头看周深，‘’你怎么样？‘’
只有周深莫名其妙，‘’谁？‘’
‘’红磡那边我帮你搞定，只看你够不够胆上去唱。‘’
一个女人从外面走进来，高挑身形，耳下坠打着一对银光。她微笑着向经理人点头，就算打过招呼，然后坐落在周深对面，‘’原来你就是周深。‘’
周深看向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似乎与记忆中某个人有几分重叠，‘’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最重要有人为你磨了我几天，和我说你是一个很有潜力的歌手，要让全港六百万人都听见你的声音。‘’女人把腿放在自己膝盖上，露出高跟鞋的红底，‘’但你现在是在风口浪尖，唱和不唱，都是未必是正确的。‘’
周深忽然意识到那份似曾相识从哪里来，便了然地笑，‘’你的意思？‘’
‘’我有私心。‘’女人毫不隐瞒，‘’他场地帮你找歌也给你写，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希望你去唱。‘’
‘’但就没有考虑过周深会面临什么吗？‘’经理人环抱双臂，‘’你为你细佬考虑，我也要为公司考虑。你在圈内十几年，不知道得罪叱咤那边会是什么后果吗？‘’
‘’正是因为知道，才直接来问你。‘’女人一笑，略过了经理人回头看向周深，‘’你可以拒绝，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如果你确定要来，那么我保证跨年前十六晚，你周深必定站在四面台中心。‘’
‘’Charlie。‘’经理人一时也拿不准周深的想法，‘’你考虑清楚。‘’
周深看着两个女人的争论。他自然知道，事到如今他已是进退维谷。他从来不怕赌，若不是天生的赌徒也将自己磕到头破血流。何况他背后有一个更英勇的赌徒，愿意将尽己所能，去豪赌一把他的爱与否。
‘’他一番辛苦筹谋，我点好辜负。‘’他站起身，迎上那双同样细长但更妩媚的眼睛，‘’阿姐，麻烦你了。‘’
周深要开红馆跨年场的消息一经放出，全港哗然。先不说之前和王大词人疯传了几个月的情爱纠葛，单凭周深首次高调入围十大金曲和最喜爱男歌，选的是不曾收录在专辑里的《东楼》而不是反响极好的派台新专，都已经足够养活几家港媒。再加之今年的叱咤典礼同样安排在十二月最后一天，过了零点就宣布结果，就更让年末的港岛人们多了谈资。
周深听到外面的议论时正在郑云龙的录音室里捧着一杯热茶，总监拿着和他最后确定rundown。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背后付出的是什么，越是遭人议论他竟然就越是心定，按部就班地筹备。郑云龙开了门出去抽烟。他抬头放下稿纸，一锤定音，“就这样了。“
王晰的姐姐果然信守承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硬是走了排在跨年前十六晚的天王天后，将“Charlie Chow”的名字写进排期表里。万事俱备，他也不露怯。首场当晚八点钟，在dancer热场舞后，他准时准点，站在红馆中心。他在圈内还算新人，因此就没有请嘉宾，但过去一年风风雨雨造势够猛，粉丝也有，更多的是慕名而来一窥究竟，因此十六场同时开票，几乎全部售空。
首场后他的话题挂上ins榜首。听过的观众都惊叹，这只一直困在流言蜚语里的金丝雀，竟有如此歌喉。不少人听说后情愿在别人手里高价收票，握手位一度炒到五位数。
站上红馆是每一位香港歌手的梦想。他的状态越唱越好，原先也不曾想过自己的歌声有如此力量，可以让台下形形色色的人或痛哭或欢笑，站在舞台上接受排山倒海的欢呼时仿佛就是世界中心，观众的情绪淹没了他，所有关于自己的情绪都被忘却在好远的地方。
到第十六晚，因为是跨年场，故意迟了半小时开场，一阵烟雾过后，他被一众dancers簇拥着上场，水白色的缀钻西装，身前规规矩矩地扣着金属扣，背后却开了低领直到尾椎，背上用了银色的闪粉，整个人看起来既端正又风情，在灯光下分外抢眼。
他唱老歌也唱自己的歌，且没有中场休息，时间直奔零点去。他坐在钢琴前让粉丝点歌，台下喊什么的都有，他就按着琴键唱了几句《千千厥歌》。万人合唱“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应景又应情。他放松肢体，思绪终于找到一个着落点。
其实若情人是富士山，我自己会走过；若情人是长岛冰茶，我早有一夜安睡；若情人是永不开封的汽水，我便再没有遗憾。
周深看着正前方的绿闸区，那里始终空出来一个位置。演唱会来到尾声，倒计时的大钟即将行至零点，粉丝的情绪愈发高涨。
但如此明月中。让我不想要什么大紫大红，只想要与你的一刻钟。
‘’嗯……接下来呢，是今晚最后一支歌啦。‘’他疲倦又兴奋，‘’但是听你们安可声啦，够大声我就直唱到凌晨两点，叫红馆揾我比钱哈哈哈。‘’
‘’这首歌呢，是一个……好杰出的词人写给我的。他曾经说，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唱歌，应该要全香港六百万人都听见我的歌声。‘’
他笑得很甜，眼影如雪鳞一般闪闪发光，‘’唱到今晚是第十六晚，听说票都卖完喔，算起来应该都有超过十六万人听过我唱歌啦。没有六百万都有十六万，应该都不算让他失望噶。‘’
‘’其实……好啦好啦，马上唱啦，知道你们不想听。‘’他将外套脱下，挽了挽暗蓝色的衣袖，‘’最后一首歌，《东楼》，送给你们，送给你。‘’
粉丝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周深口中的“你”是谁，钢琴声已切入，伴随着吉他和弦和鼓点，周深像他每一次演唱前那般调整呼吸，然后震动声带。
‘’切忌疑问/先于思维的是灵魂；
为着爱神/都嫉恨你我那前因。‘‘
他唱得投入，动情处几乎是虔诚。台下粉丝万万千，举起的荧光棒变成一片蓝海，惊叹和恋慕从不缺少。他在很多人的爱里高飞，如他渴望的那样，满场的歌和爱像风一样托起他的机翼，让他轻易就站立在云层顶端。
但没有人告诉过他那里有缺氧的风险。他飞得太远，那些警告和指示灯都不清楚，一旦入夜，只能靠直觉去把握方向，而狂风暴雨从来不会少。在无数次单打独斗之后，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趟航班，终于到了心甘情愿地需要一个空港的时候。
舞台设计好的花火在四周盛放。他睁开眼，直视那个空空如也的座位，手握着麦，嘴角颤抖着，收尾的一句怎么也唱不下去，只能双手环抱着自己深深弯腰。粉丝以为他尾场心情激动，便自发鼓起掌，整个红馆又盛满了欢呼。这时巨大的倒计时牌出现在头顶屏幕，一年的时间走到最后一分钟。无数人走上街头，在彻夜不眠的灯光下为同一个目的庆祝。
周深直起身笑着揉眼睛，‘‘哎呀……好大声啊你们。新年就快到了是吧，好啦，那我在这里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什么？不能提前？不行啦，新年第一句祝福要留给你们最紧要的人嘛。’‘
‘‘还有几十秒……要说什么呢。其实这一年我收获的东西好多，这是我从来没想过的。我好信缘分，缘分到了面前，好多事情只是顺其自然四个字。’‘
‘‘对了，一阵过了零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一个好消息同大家分享，算是我唱歌那么多年的一个小总结啦。总之好多谢大家。’‘
‘‘哇只剩下十秒啦。那就一起倒数吧。’‘
他放下麦，将双手放在自己心口。整个红磡体育馆都在一步步走近新年，走进归零之后的重新开始。他却忽然生出不舍。过去一年变化太多太快，他从地下录音室到红馆跨年场，仿佛只是纵身一跃。而这一跃里，有人送过一程好风。
零点的烟花在夜空。全港欢腾。他对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座位，轻声说：‘‘新年快乐。’‘
零点过后周深回了趟后台换衣服，在安可声中回来时眉眼松容了很多。他笑着调整耳返，又连唱了几首首本名曲，和粉丝频频互动。虽然疲倦，但整个人松弛又兴奋。最后他斜倚在钢琴上，抬起头环视一圈满人的场馆笑，‘‘相信看直播的朋友都知道啦，刚才工作人员和我说，《东楼》这支歌帮我拿下了最喜爱男歌手和十大金曲。多谢。’‘
台下一片祝贺。他摆摆手，‘‘好开心在新年收到这个消息，但我暂时不可以拿奖杯给你们看。因为我今晚在这里开红馆，领不到这个奖。另一个功臣，又不好意思去代领。主办方说，只能够寄存起来，等我明年的今日再去拿回来。’‘
‘‘可能有人觉得遗憾。但我觉得，或许这就是平时讲开的’‘timing’‘。就好似坐飞机，飞过一千公里一万公里，等到空港的信号灯闪起，就是降落的时候。无论上面风景有多好，也留不住你。’‘
他抬头去看漫天的烟花和下坠的星火，‘‘祝大家新年快乐。Have a goodnight。’‘
散场后整个团队还在亢奋，吵着要他请新年开斋。他过了饿点，又实在累得不行，但顾及大家辛苦这么长时间，就拿出张卡递给经理人，‘‘今晚唱的都在这里了。吃不完不许走了。’‘
经理人没有笑，看着他面色不好，担忧地问：‘‘你不去？’‘
‘‘好累。你们去吧。’‘周深的笑容毫无破绽，’‘我回去了。’‘
说完就收拾东西，自己走出后台。深夜风冷，他空着胃，只感觉自己要被吹透了。快近一点钟，跨年的烟花稀疏了很多，时不时开一朵，转头追过去看时，只流下几道艳丽的尾星。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拢紧了外套，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家。就在这时，红馆外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个人，拉着大行李箱，脚步匆忙，看起来满身旅尘。
周深在原地愣住。今夜的长街灯火通明，不远处的市中心人来人往，大屏幕上滚动着广告和新年祝福。其实人类对年份的界定或许是出于一份仪式感，就是这份仪式感，成就了太多缘分。正如此刻，在极乐狂欢之后，在取回共同的荣誉之前，他终于寻回那道人间的殷切目光，昂然下降。
周深站在原地等他，‘’几时翻来噶？‘’
‘’走啊。‘’王晰向他走来，‘’请你食个面咯。‘’
End.
辛苦大家看完～明天醒过来再补个后记，有缘见✌🏻✌🏻✌🏻
【深呼晰】情人如若很好奇
现背，吵架剖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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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如若很好奇，要有被我吓怕的准备。”
“你怎么不去那个个音？”
周深听到了就远离了男人的怀抱。那时他们刚刚结束一场情事，正是温存的时候，王晰把这当成一件小事问出口时，却能感到渐浓的气氛乍冷。
周深用光滑的脊背对着他，“太忙了。”
王晰从后面抱上去，“你那天不是和朋友喝酒？”
周深不说话了。男人只当他又闹小脾气，用鼻尖去拱他，“怎么了？你这没良心的小混账……贪玩就贪玩，拿工作...
现背，吵架剖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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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如若很好奇，要有被我吓怕的准备。”
“你怎么不去那个个音？”
周深听到了就远离了男人的怀抱。那时他们刚刚结束一场情事，正是温存的时候，王晰把这当成一件小事问出口时，却能感到渐浓的气氛乍冷。
周深用光滑的脊背对着他，“太忙了。”
王晰从后面抱上去，“你那天不是和朋友喝酒？”
周深不说话了。男人只当他又闹小脾气，用鼻尖去拱他，“怎么了？你这没良心的小混账……贪玩就贪玩，拿工作推搪做什么……”
他歪着头躲，王晰偏偏不依不饶，掰过他的小尖下巴去亲他。周深心里憋着气，干脆一口咬下去。
深到见血。男人皱着眉头松开手臂，翻身起来去镜子前看伤口。细长的一道，盘亘在下嘴唇，接下来几天怕是喝水都会痛。周深在身后幽幽道：“是我不想去。”
“为什么？”王晰在镜中找到他的眼睛，周深有点近视，没戴隐形就显得眼神松散，看人时似有朦胧的情意。
周深与他对视，“只是不想去而已。”
王晰愕然，“他是我朋友。”
他无所谓地怂肩，“朋友是谁都可以叫的。”
“我以前可不知道你是这么势利的人。”王晰走回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现在知道了。”周深寸步不让，梗着脖子迎上他的视线，忽然笑了一下，“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从来不喜欢卖什么人情，别人也不要讨我的人情。”
王晰气得冷笑，“就当卖我一个面子也不行？”
“不喜欢就再找一个啊，”周深揉了揉颈部，“反正你都找我了不是吗。”
“周深。”男人又笑了一声，转过身，“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太冷情的人。”
他靠在床头，故意让痕迹露出来，“你想做第一个？”
果然王晰生气了。王晰在这段关系里总是善于妥协的那个，但周深好整以暇地放松了身体，看戏一样等待男人下一步的动作。已过而立的男人连脾气都是温吞的，深吸几口气后只是又冷笑一声，“周深，你最适合捧着那颗石头做的心一个人孤独终老。”
他随手把王晰放在床头的婚戒掷过去，“滚。”
男人看着地毯上闪光的银环，弯腰拾起套在无名指，“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周深用手背压在自己眼睛。
他挫败极了。拒绝邀约的因素其实很多，他也并非是完全不顾及情分的人。像是在试探男人的底线，他看厌了王晰总是不咸不淡好好先生的样子，于是偏要选择比剃刀还锋利的理由，落得个两败俱伤才好。
可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啊，又没有骗你。他想。手背压得眼眶发疼。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分手，毕竟这几年分分合合打冷战已然成了常态。事情在王晰失联三天后他就后悔了。男人在外遇中总是理亏的一方，年纪又长于他，就总是他先服软。但这次不同，男人已经三天没有给他发信息，他下班时困得迷糊，猛然想起时才发觉这次似乎玩大了。
他办事从来干脆。身边的小助理看着老板刚刚还困得魂飞天外，忽然就支楞起来给人打电话，听到嗯了几声之后，她默默打开软件。果然下一秒老板收了线，报了个地址要她订机票。
哎。她看着车把老板接走，心中不由感谢那位王先生，让她凭空多了几天假期。
car在wb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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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晰】青青边城
小说《边城》au
从四川进到湖南界里，就是湘西。湘西有一条官道，沿着官道走上几个时辰，就到了一个叫“茶峒”的边境小城。一条碧绿的溪水穿城而过，出了城，绕着山岨，流过一座白塔，又流过一座瓦屋，屋里只有一处人家，只一个小少年。
湘西多雨，溪水时常涨落，就不便搭桥，就安排了一艘渡船，一次连人带马可载几十人。这已成了茶峒的一个传统，上一代渡船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到土中长眠之后，攀缆绳的就变成了住在瓦屋里的少年。那少年模样是山城人特有的灵秀，歌声能将十里的黄鹂都逗弄了来，且好说笑，过渡的人都喜欢他。他姓周，名单字一个深，茶峒的人就叫他“深深”。
周深日日守在这渡口前，看...
小说《边城》au
从四川进到湖南界里，就是湘西。湘西有一条官道，沿着官道走上几个时辰，就到了一个叫“茶峒”的边境小城。一条碧绿的溪水穿城而过，出了城，绕着山岨，流过一座白塔，又流过一座瓦屋，屋里只有一处人家，只一个小少年。
湘西多雨，溪水时常涨落，就不便搭桥，就安排了一艘渡船，一次连人带马可载几十人。这已成了茶峒的一个传统，上一代渡船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到土中长眠之后，攀缆绳的就变成了住在瓦屋里的少年。那少年模样是山城人特有的灵秀，歌声能将十里的黄鹂都逗弄了来，且好说笑，过渡的人都喜欢他。他姓周，名单字一个深，茶峒的人就叫他“深深”。
周深日日守在这渡口前，看着倒影着云朵的水面，溪水是一刻不停地流走的，簇成团团的白云却还在那，再过一会，连云也飘走了，翠绿的溪面洁净得像镜子。这叫他无端感到寂寞。他是在山水风日中成长起来的，处处纯然，从来没有长久的烦恼存在心中。但寂寞似乎不是烦恼，他隐隐约约为此感到期待。
他躺在门前的大石头上，春末的太阳将他晒得醺醺然。对岸就有人喊道：“深深！”
他一路跑下溪去，将船撑到那人面前。那是个圆脸女人，她上了船，又抓了一把糖给他。他不要，女人就强塞到他衣兜里，“深深，明天端午，你不去城里逛逛？”
他“呀”了一声，才想起来。女人看着他笑，“你要去，我就将我儿子叫过来替你。今年水大，龙船好看！”
周深原本不想麻烦女人的儿子，但眼前却像见了那飞箭似的龙舟、热闹的河街似的，一时神往得愣住。女人瞅着他，就爽快道：“你放心，坐了那么多回船，撑船的本事还怕没有么？”
翌日，天未亮周深就被越山而来的锣鼓声叫醒。跑出门去，渡口已经站满了人，无一不提着鸡鸭鹅鱼等，小孩子的腰间都挂了艾包，女人别在发上的花含着苞，进到城去正好就开了。周深忙用溪水洗了脸，就将人一趟趟地渡过溪去。等到太阳升到山头，女人的儿子就来了，接过周深的竹篙，将他赶下船去，“放心，看你的龙船去！”
周深心中是快乐的，也就不多推脱，回去换了件家制的白竹布衫，就随披红戴绿、唱歌说笑的人们一同进城。
河街中涨满了豆绿色的水，两岸都是垂柳，柳条落入水里，搅得满眼绿盈盈。蓬蓬的鼓声远远而来，岸上都是赶来看龙船的人，抻颈探脖，站得满满当当。倘若有些个亲戚，还能坐到吊脚楼上占个好位置。周深身量小，在人群中穿梭着，心中像飞了只鸟。先去寻了几个姊妹说笑，又在街上买了几只角粽。茶峒的人都认得他，因此见了都道：“深深，到这里来看龙船！”
这样一推二让下，他迟来了许久，却也占到了冲线的位置。到了午后，河街的尽头就响起了锣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人们伸长脖子去看，只见浪花一片，红身勾金的龙舟朝这边射来。一共两只，船上各有二十多个汉子头上都绑了水巾，你追我赶，咬牙抢夺。周深看得不由攥住拳头。
最后反而是落后的那只率先过线，岸边和吊脚楼上一片欢乐的庆贺声，有好事者，更将一些吃食或物件抛到龙船，作为对勇健的嘉奖。天色稍稍暗下来，人群开始散去，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到家做饭，预备明天的生计。周深其实还未玩够，但渡船那边已经麻烦女人的儿子一天了，现在赶回去好让他早些回家。正犹豫间，看到街上有一群人向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个让人打着火把照路。一个男人道：“二哥儿！你今日的龙船赛得好，鸭子也捉了三四只，什么风头都让你占尽了。”
被称作“二哥儿”的那个不答。周深只能听到他低沉的笑声。眼看着要走近，他闪身躲到柳荫里。但河街长窄，火把将他的动静照得清楚。那“二哥儿”就喊道：“深深！”
周深在暮色下看不清，警惕地道：“你是哪个？”
“你不认得我么？”那人爽朗地笑了，“就当你不认得罢。只是夜了，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鸭子都被捉完了。”
周深轻轻哼了一声，心想，我才不要鸭子呢。那影子似的人听见了，话里就带了戏谑，“不识好人心！”
语句也是轻轻的，周深料到他又把自己当小女孩子了，就骂道：“宝里宝气！”
“哎哟。”王晰被他吓了一跳，却也没有生气，亮了亮手里的雪白鸭子，就往街里走去。周深忙叫住他：“哎！”
王晰停了脚步，借着伙计的火把，周深才看出来人有那么清俊的一张脸，全然不像在水上讨生活的人。藏在暗里的脸有些烧，他小声道：“把它放了罢！”
王晰一愣，才知晓他说的是攥在手里的战利品。他又笑了笑，将手一扬，鸭子就扑棱棱地落在河里。路过的人见了，就道：“二哥儿！怎叫它飞了。”
王晰笑而不答，让伙计把火把递给他，就走到那片才亮起来的街道上。那火把握在他手里，照亮了一小片柳阴和河道。两岸的吊脚楼上点起了灯，和着月琴和小鼓的歌声咿咿呀呀地传来，那只鸭子游近了他身，把泛着光的河面搅碎了。
他看着那只鸭子想，若是他伸手去捉住，也许还赶得及追上去还给他。
他回到家里，女人的儿子正借他的灶火煮饭，见他回来了就招呼道：“来吃饭。”
周深看着盛过来的豆饭，一时不知该不该将今天的事告诉他。为此只说：“今天害你不能去看龙船了。”
“咍。”那少年不在意地挥挥手，“你与我说说，就当我去了。怎样，今年又是二哥儿得头筹吧？”
周深暗里吃惊，“你也认得那二哥儿？”
那少年讶异道：“你不认得他？他是王家船总的二儿子啊，他姐姐生得可美了。”
周深心中想，原来是他。王家在茶峒里是一个响亮的名号，王家的船总从几十年前来到此地，借着一身本领，从一个矫健的水手，一步步变成了坐拥几十条商船的船总，来往漕运都归在他手上。为人又随和厚道，但凡城人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就没有回绝的时候，且没有乍富之人的骄傲和架子。他有着一双儿女，大姑娘在女儿群美名远扬，小儿子则自小随他在船上，和水手睡同一块甲板，吃同一个灶饭，遇上什么险情，也是第一个在前，如此长到二十岁。为此王晰就有着谦和而勇毅的性格，且人生得俊美，茶峒里就叫他“二哥儿”。
周深想起先前那些话，又是不安又是羞惭。那少年埋头吃了两口饭，发觉周深还没有动筷，就道：“深深，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呀，什么都没想。”周深答道。
城里新涨了龙船水，周深送人过渡时看见了不少提着糯米、艾叶等的妇人，再算算日子，端午节又要到了。蓬蓬的鼓声又从山的另一头传来，叫他不免想起去年此日的事情，人还在溪岨上漂浮，心却已经到城中了。但女人的儿子今年有事往山外去，他不愿麻烦别人，就下定决心今年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端午当日，他早早地醒过来，照旧听到远处的奏乐声，出门，渡口上已经站满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无一不兴致高昂的样子。他为这股欢欣所感染，将船也撑得快了些，有个姑娘打扮得很光鲜，手上戴着一溜银镯，挨在母亲身边，神气娇娇的。周深就笑着问她：“妹妹多大了？”
那姑娘看了他一眼，往母亲身后躲了躲，她母亲就道：“十三了，家里把她惯怀了，见人还害羞呢。”
周深看着初生的日头，打趣道：“看龙船小心别掉水里。”
“哎哟。”她母亲捂嘴笑起来，“她今年可没那个空去看龙船哟。神庙那边少了个人，邀她去扮傩神。”
说着船拢了岸，周深将缆绳绑定，口里喊着“慢些慢些”将人们送下船。那小姑娘经过他时，犹豫了一下，很小声地说：“谢谢。”
这日来往的人多，他从日出始一直到中午都未停过手，日头高了，才算告一段落。今天船总也来过渡，见了他，就叫伙计送了好些尖角粽同细点心。他本不愿收，但耳边听到船总和伙计谈论二哥儿，说他今年又去赛船，又如何如何的出于众人，拒绝的话就忘在嘴边。后来船总下船，不住地笑着赞他是好孩子。他分明是喜悦，又不愿让人看出来，只低着头把船总送上岸。
正剥粽子吃，忽地有人如只花蝴蝶一般从篁竹林中飞出来，一路到他面前才停下，周深才发觉是今早那个娇气的小姑娘，她的脸红扑扑的，神色很焦急。周深连忙舀了碗茶水给她，“哎，这是怎么了？”
“深深，你帮我！”小姑娘声音也是娇娇的，“那里太多人了，我不敢去。”
周深哑然失笑，“我怎么帮你呢？”
“你帮我去扮傩神。横竖坐在轿子上，戴着面具，也不会有人认出来。”小姑娘脸更红了，“好不好嘛深深？以后我家做了糖糕准拿给你。”
“你呀。”周深点了点她的眉心，“那这里怎么办？”
小姑娘撅了嘴道：“我哥哥一会就来，你放心嘛。”
周深见她天真模样，少不得答应下来。就匆匆换了身衣服，往城中去。边赶路边细听着龙船的锣鼓声，送傩神的乐曲会在赛后奏响。到了城中神庙，未及反应就被一个女人拉到里间，两三下就为他穿戴齐整，就着大铜镜一瞧，锦袍素衣，宽袖窄腰，活脱脱一个小神仙。
“那姑娘和我说了，一会莫出声就好。”女人低声对他说，又拿来木头制的面具，上面勾着夸张的眉眼，他看了有些可怖。女人帮他将面具固定在面上，为视物而挖的两个窟窿却在额头，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那女人扑哧地笑了，”深深，你扮上可真漂亮。”
他还想说什么，女人就将他扶出门去，到了院中，又叫他矮下身去。他知道那就是傩神坐的神轿，由四人抬着，高过人头，身后是吹奏送神曲的乐队，一路浩浩荡荡地出到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才算端午节的结束。
正神游间，身下一空，所坐的神轿就被人抬起来，一摇一晃地出了庙门。身后锣敲鼓闹，他什么都看不见，却知道全城的眼睛都粘过来，无数的男人女人挤在他身边，叫他仿佛置身于大海中的一条颠簸的船。虽然他从未见过大海。
他一下子明白为什么那个小姑娘会怯场。他的手心变得汗津津的，脊背绷得挺直，抑制不住地发抖。面具也稍稍滑了下来，从下巴那里露入一点光，让他能看清外面的状况。花花绿绿的衣物和首饰从他眼前流过，他关注起那些样式，反而倒松弛了下来。
神轿穿过河街，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已有些习惯，新鲜和紧张过去之后，就开始感到无聊。他盯紧了那片细小的流动的光景，忽然发觉有一株小小的虎耳草。那是一颗用绿色丝线绣在衣角的虎耳草，它似乎随着周深默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而它的主人也是安静的。这让他好奇，不由悄悄抬起下巴，好一见来人的真面目。
他的目光触及外界的瞬间，也对上了王晰的眼睛。王晰眼中浮现起得意的笑，他匆匆低下头去。
“周深。”他轻声叫。周深从那些面具的缝隙中只能看到他一小片衣角，倒也安心了。端坐的轿子一晃一晃，吹奏的人在身后列着队吹奏送神曲，满耳除却了锣鼓箫笛，就是不住的祝祷声，那些虔诚的话语喊着他傩神面具所赋予的名字，将生活末端的愿望寄托给他。面具是木制的，沉甸甸地坠着脖子，又被暑气一蒸，颜料的气味挥散不去，直叫他头胀。可王晰还在他身边。周深勉强能看见他随着轿子快走的双脚。他什么也不求，也不像那些凑热闹的人往他身上扔东西，只是跟在轿子旁边颠簸，“周深。”他又叫。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
夏天日头愈发长了，过渡的人也更多。往城中探亲戚的，嫁女的，择婿的，莫不堆在端午之后入秋之前的这段日子。一来吉日多，二来衣衫轻薄，行动也灵便些。至于暑热，茶峒山高气凉，自然也不必忧心的。因此来往的人大都喜气洋洋，见到周深眉清目秀，说话也动听，就将红包硬塞到他衣兜里。若是寻常，周深是断然不肯收的，但既是喜事，也不好推拒。干脆将喜钱都买了好茶叶，用一个大缸煮了，日日放在渡口，送给往来的人解渴。有时见人多却少言，干脆就持篙唱起山歌，婉转得四面的鸟儿都飞起来，满船的人无不鼓掌，有好事的妇人调笑他：“深深，你这好嗓子，唱给哪个姑娘哪个跟你回来哟。”
周深听了只是抿嘴笑。却不知他心中有一个隐秘的答案。茶峒人若要娶亲，讲究车有车路，马有马路。车路就是叫家中亲长同媒人一块来家里，面对面地说。走马路就少不得唱山歌的，需在一个有大月亮的晚上爬到姑娘对面的山上，兴比喻物，放声唱来，唱足整整一晚，只要真心实意就好，再踏着残月赶回家去。若姑娘不作答，明天夜里仍来。倘若遇上个痴心的，唱了三百六十五夜的也有，叫喉咙都唱出血来。
他自端午那日回来，就悄悄地在夜里等待。两岸的山崖上生满了虎耳草，风吹过时莎莎地响，随着溪声一同入梦。有时他梦醒，就见天边挂着大月亮，山间还是草摇和水流的声响。
他天性纯然，等待是他十余年来第一件烦闷的事。且这不是完全的烦闷，每次躺在床上看着静默在夜色中的山水，他的心里总浮现出一种绵密的快乐，想着全身都要摇晃起来，仿佛回到端午那日他带着傩的面具，坐在轿中的场景。这本是一个小玩笑，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只有王晰将他认出来了。他对着描金绘彩的面具叫：“周深。“
每次想到这里周深都要把手放在胸口上，以平静过快的心跳。白色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叫他热烫的思绪稍稍冷却了些，眼前也模糊起来，身体变得没有重量，要飞到那些翠绿色的山崖上去。那里有人唱歌，亮堂得一切自然里的声音都折服了。周深此生还没有听过这样热诚的歌喉，且经久不停，按茶峒的说法就是“冷石头都给唱化了“。
他在这样的歌声里越飞越高，脚尖踩到了云朵。可他心中有记挂，为此就不贪眷，只侧耳去听，一心要见唱歌的人。只听那人又唱：
“不走车路走马路，云满天来草满坡——”
周深也顾不得是不是梦，连忙顺着尾调唱下去：“你若唱歌我来听，要唱几多有几多。”
唱歌那人听了，又接着唱来，比先前的调子更高亢，似阵风似的，承托在他腋下，他就掠过那些无比熟悉的山崖、溪面、草坡，在大月亮下，比生了翅膀还要自由。
那歌声愈发缠绵，如镜的碧溪泛起波澜，将月光都唱碎在上面。他梦得很远，又很真切，飞到那些平日里想去但去不到的地方，得意又开怀，那些等待所带来的苦闷都流散了。他从未如此快乐，又想起有人曾对他说：“要你听三百六十五日的歌！”想罢又迷糊了，一时想不起是谁说过这话，再想，就不知是否真有过这话。但歌声未止，越过溪水唱在他的耳边，又莫名叫他坚信了。
月光下的两岸上都是肥厚的虎耳草。他信手一采，就是一大把。
周深只听了那一夜的歌。四周少有人来，他无个亲人在身边，次日醒来无处去求证，只得生起自己的闷气。月亮圆了又变成弯弯的一道。又过了几日，王晰来过渡，笑嘻嘻地问他:“你这几日，怎么蔫头耷尾的？”
周深原本疑心唱歌的人是他，乍一回头就见一张嬉笑的脸，顿时失落。王晰见了，故意凑近了来，“深深，你长大了，有心事了！”
周深愈发不高兴，抿着嘴一句话也不同他说，只默默地将人渡过去。“砰”地一声，船拢了岸，王晰两步跃在岸上，却站在草坡上用眼睛看着他，没有即刻要走的意思。正是中午刚过一刻，城里城外都在吃饭，因此溪岨上并无渡客，王晰站在那处，他也不好就将船划开，干脆瞪了他一眼，“做什么？”
王晰面上有笑，负手道：“等百灵开口呢！“
周深知道男人在赞他的歌喉，他也知道自己的歌喉也是一把利器，将来或成他幸福的一重保障。但他心中已有念想，这念想还是系在男人身上，荡荡悠悠的，如水波使他脚下的渡船起伏。为此他冷哼，衬着晒不黑的细白面庞有着说不出的娇气，“你见过百灵鸟么？这只有野杜鹃，不轻易唱的。”
男人顿时大笑起来。他又走近渡船，双脚还在岸上，半个身子却探到船上来，用一种得意而轻巧的声音说道：“哎，怎么还恼人呢。那天夜里我可听见你唱歌了，你莫说是梦罢？”
周深小小吃了一惊，“是你？”
王晰不答，只用那双狭长而多情的眼睛看着他。离水面三五尺的高崖上生满了虎耳草，葱葱笼笼。他眼角撇着它们，不禁脸红了。他小声驳斥他：“你就唱了一夜！”
王晰说：“我若为你唱足三百六十五夜，你肯听么？”
周深眺着溪中的景致好一会，心中当真愿意有个人夜夜来为他唱歌，面上仍是矜持的，“你若肯唱，我难道不肯听么？”
王晰听了，便在身上摸着，料想是要寻出个信物来交给他作为见证。周深制止了他，“我要你这个做什么？我们茶峒人，话掉地上就是扎死的三根钉。我信你。你若要来，尽管就唱，我就在门前的大石头上听。你若哪日不想来了，我等你一夜，从此就分开手。以后你要过渡，我还撑你的船！”
王晰见他说得坚决，眼中不免酸胀。唯探过手去牵他，“既走了马路自然就走到底。三百六十五日，少一日都不算数，你且听！”
周深耳后也红了，显出眼瞳更明亮，“好。”
那日之后，每天夜里，对岸高崖都上有歌声，一直唱到月淡星稀了才肯罢休，且不见哑，传出去可要羡煞无数求爱的男子。他每夜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前，月亮升起来，溪面上拢了薄薄的一层雾，若此时有人隔水唱来，定然要长久地做一些诗人梦中的桃源乡，或是勾起游子的牵挂。他每这样想着，山歌就会唱起来，叫他浑身如那夜一样轻飘飘的，似到了梦里。那是一个顶好顶甜的梦，他小小的心在梦里驰骋着，思索着，都为着千古以来同一件美事。
一唱就唱到秋天。王晰与他们家在茶峒里名声极好，他家世好，长相也好，思慕的姑娘自然也多，一来二去就得知了二哥儿有了要唱歌的人，且夜夜往山上去，都不见那个姑娘心软。这话尚未传到船总耳里，倒先让船总的女儿，他的姐姐给听了去。这小女孩子不是船总与他们去世的母亲生的，为着是某年除夕，那个善良的女人出门贴春联，一低头就见了一个襁褓，碎花红布下露出一张玉雪的小脸。女人握着手稍一犹豫，未过问丈夫就将可怜的婴孩抱入家里。从此他们就多了一个女儿。许是上天的补偿，这个女儿没有好身世，却有旁人难比的美貌，再稍大些，更是亭亭玉立。船总和女人都疼她，哪怕生了儿子，也不曾亏待过分毫。后来女人过世，船总更将思慕亡妻的心都转在她身上。因此将她养得又是娇贵又是乖巧。
这小女孩子也知道自己的出众之处，茶峒里的男子一概看不上，但随着生理变化的到来，让她的心也迫切地希望牵系在哪个人身上。她也有一个秘密，为着她的弟弟，家里的水手船工不着意露出膀子她顶多是别开眼，但王晰与她说句话，就会让她红了脸。
那日她上河街买白糖，凑巧听了这话，便抛下一应打算，径直往溪岨来。周深正将第三船人渡过河去，远远地看到一个红点，就笑着叫她：“姐姐来了!要过河么？”
女孩子看着那张笑脸，全无戒备，口气也软了，“不是。深深，你到这里来，我有话对你说。”
周深听了，将船靠了岸后，就跑着等她面前。女孩子和他走到荫凉处，低着头等了半晌，才问他：“你日日在这里，听到对岸山上有人唱歌么？”
周深倒也不怕，大大方方地认了：“是二哥儿。我夜夜听着，叫他放心。”
“你爱他么？“那个女孩子扯了片草叶，装作要编个什么，周深却见她耳后沁了红。他被那一小片红色灼了一下，说话也磕巴了，“什么呀？”
她咬紧了嘴唇，那瓷白的牙齿磕在两片嫩红上微微颤抖。她转过来，“他呀。我的弟弟。”
周深其实也不知道，但他想起那夜的歌声，让他像生出翅膀，不要飞到月亮上，只去摘一把虎耳草。心中一热，嘴上就答道:“别的不好说，但等他唱完这三百六十五日，我愿听他唱上一辈子。”
那女孩子听他说得坚决，不由暗吃了一惊。溪水潺潺从眼前流去，风吹过时满山“莎莎”地响，将女孩子的心也带到很远的地方去。于是她朝周深略略点头，如受惊一般小跑着离开。周深在身后锐声叫她：“姐姐!做什么了？”
回到家里时正碰到王晰从船总的房间里出来，十几岁的少年抽条得很快，转眼就比她高出半个头了。见他脸色是白的，就扯住他，“爸爸说你了？”
王晰和她一同往外走，竟叹了口气，“爸爸说，乡绅的女儿十五岁了，嫁妆是一座碾坊，瓦顶全溜新，水到时陀螺似地转。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女孩子心口如窝了一团火，状似无意地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王晰低低地笑，顶快活的模样，“我说，我这辈子合该是坐船的！”
女孩子在他面前忽然发着抖，似风雨里摇摆的兰草，“好，好，那你就唱破喉咙去！唱得嗓子里流了血，再带他给爸爸看！”
他的姐姐从未这样对他说过话。王晰连忙道：“阿姐！怎么了！”
女孩子久久地看定他，面上浮起很怀恋的笑意，“你知道我不是爸爸生养的，但这人人都肯叫我一声姑娘，我心里知足，也知道不该存什么歪念。所以我对爸爸说，嫁我出去吧，过山过水的也好。爸爸筹措了很久，明日一早就有船来接。”
王晰愣了，猛地站起身，“爸爸不曾告诉我！阿姐，怎么说嫁就嫁了，你也不告诉我。”
女孩把手放在王晰掌心。她不大上船，又自小被娇养，指腹都是软软的，一一摸过王晰的薄茧，“爸爸也很喜欢他，你看他腕上戴的那串链子，是银打的，平日里给船夫水手驱水鬼的，轻易不给人。如今他得了，你也该明了些。”
王晰不由笑了，“是，他串在臂上倒好看。”
女孩子不答。他们走到房廊下，廊角点了一盏油灯。烛火摇摇，她略低着头，细白的脸面罩在暖色里，眉毛和眼睛都是不属于他们家的圆润。王晰心中微动，头一回意识到他的姐姐，他儿时的玩伴，果真出落得极美，到了出阁的年纪。
“早些休息吧。”女孩朝他笑，“明早你来送送我。”
王晰终究还是没能送她。夜里才别了姐姐，船总就着人来找他，说去往沪上的船才出港就灌水，大半货物都泡在河里。王晰见实在催得紧，算着时间也来得及，就想料理了那事就赶回来。谁想去了才知这船上还折了一条人命，老船手为救货物生生被锁在仓库里头淹死了。一时他家中老小都来齐，又是哭又是闹，见他虽然掌事，但到底年轻，又为着以后的生计，就生出要狠敛一笔的念想。等到人都打发走了，太阳快升到中空，他急匆匆赶到家里，姐姐已经出了门，满地深红浅红的炮仗纸屑。船总见他怅然，就安抚道：“她等了你许久，但终归是笑着上了船。也算对得住她一番痴心。”
王晰看着江水，嘴唇嚅嗫着：“她……姐姐她……”
船总不答。江上风大，翻出船总藏起的白发。他从后面看着爸爸，忽然意识到人竟然是真的会苍老，会死去，会葬到土里，和他的早逝的母亲一样，变成一个四方的盒子，哀哀地等着他一年一度的会面。那么周深呢？他不由战栗，心中一片苍凉，想起他腕间那道细碎的银光又猛地放下心来，他们茶峒向来讲诚信，那串银链就是契约，即便是鬼神也毁坏不得的。他又想起去年端阳，周深扮起傩的模样，描金画彩的面具下一张小脸，可怜又可爱。全身一下子松泛下来。去拉船总道：“爸爸，我们……”
有个水手两步跳上甲板，像有什么急事要报，见王晰在，又犹豫了。船总见到就皱眉道，“有事就说。”
“姑娘，我们姑娘她……”铁骨铮铮的汉子眼中竟噙了泪光。王晰一惊，抓住人问道：“姐姐，姐姐怎么了？”
水手哇地一声哭出来，“亲家的船才开出峡口，姑娘说心闷，要透口气；又说口渴，要杯茶喝。趁着人不注意，就，就跳下河去了！正是涨新水的时候，一下去就不见了！“
王晰大骇，几乎要僵死在原地。船总张着嘴，嗓眼里咳出几口浓痰，接着就是一口黑血。水手们将船总拥下去，先急着探气口，又忙着请郎中，吵吵嚷嚷成一片。远远地看到挂着红绸的大船开回来，报信那水手还站着，问王晰道：“那家人说到底一场姻缘，可惜没有夫妻缘分，聘礼就算送给姑娘了。如今船总不省事，就看哥儿你说句话！”
那船愈近，洇在王晰眼里，仿佛落了滴血。他听见自己说：“既是给姑娘的，就烦你把船开到那处，将箱子都沉了吧。”
说完那句话的王晰落荒而逃，脚下跑得要起火，脑里却是冷静的。他想，到了就好了，到了就好了！于是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竹林，四季如旧，穿过了它就会看到一条渡船，渡船边上有一座乌瓦的小屋。周深正送了一船人过河，就见王晰跑来一脑门的汗，吓了一跳，“你来了？”
王晰双手支在他身上喘气，挣扎着却说不话来。周深见状就将近旁煮给过路人解渴的茶水舀了一碗，递给他喝。王晰喝了两口，手抖着，一松就将碗碎了。
周深有些恼，又不禁忧心他，只问道：“你怎么了？”
王晰被惊醒了似的，拉起周深就往山上跑。周深记挂着渡船，又拗不过他，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跟他走。长夏草高，风吹过时就弥漫起山间特有的一阵清香。王晰到了平缓的坡顶才停下来，脱了力似地仰躺在草丛中。周深抿着小嘴看了他一会，才挨着坐道：“你看。”
青山将夕阳吞了半口，淡红色的斜晖溅落到小山城里，山城就像一朵胭脂做的薄云。王晰看着这景象，忽然肺里一绞，终于把闷浊的痰气咳出来。
王晰伏在他膝上，哭着道：“她死了，她死了，是为着我！”
周深一向灵敏，今日王家大姑娘出嫁，王晰却是这副模样，顿时了然，不由惊怕起来。唯用手去摸过王晰的头，“既是为了你，就别再伤心了。”
王晰断然摇头，“不，你不懂！早知道她的心思，就不该叫她存了念想！是我辜负了她。”
周深想起那天夜里姑娘悄悄红透的面庞，原先想，她哪里及得上我。后来又怨自己不该，怎与痴心的死人计较。因此嘴上道：“我是不懂的。只是姐姐想来也不愿见你这样。”
王晰听了，眼中光点不动，只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果然收了哭声，松懈了手脚枕在周深肱骨上，笑道：“许久不曾这样了。”
周深见他眼圈还是红的，也笑道：“今天也叫我开了眼。”
王晰探手去牵他，他就躲。王晰等了一会，趁他不注意，将手一扣，周深就把手抽开。两个人不开口，就紧紧偎在一处，暮色慢慢浸没了他们。月亮升在东边，叫星星都沉了。王晰只觉背上的汗冷下来，叫他猛地打一个寒战。这时周深开口道：“你怎么样呢？”
“什么怎样呢？“王晰苦笑，“且让我出去散一散，不拘哪里都好。等我把事情想明白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周深点头。王晰见他乖顺，心中也一揪，硬是攥了他的手道：“我心中是认定你的。你别多想。”
“嗯。”周深答他，手指沿着他的额头，一路摸到他的颔骨。月色昏暗，王晰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觉出他的掌心潮湿，像草薤盛了露珠，颤巍巍地一碰就要坠下来。正待他还要说些什么，周深就已起身，拍了拍衣衫道：“我走啦。渡上该等了好多人了。”
“好。”王晰坐起来看他，银光细碎地晃在眼前，“我一会下来找你。”
“嗯。”周深轻轻应道。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他道：“晰哥，这路黑，我怕。”
王晰就笑，“别怕，我就在这看着你走。”
周深不愿意，“你唱！要从山顶听到山下，要把星星都唱亮。“
王晰的思绪在他的话里飘荡起来，只觉从魂灵处都轻了。就故意道：“星星，你不就是星星吗？“
眼看着周深要气恼，就放声唱起山歌，一首接着一首。茶峒人的山歌是从山水明秀处蕴出的，缠绵处要叫人醉死过去。山壁上都是葱茏的虎耳草，月牙儿弯弯地低垂。周深在情郎的歌声里走下山去，野径昏黑，心中倒也不怕了，仿佛他的魂灵也轻盈起来，飞到夜晚的云里，带着纯美的山歌慰解他长久的干渴。
后来整整两个月里，王晰就在家中与船总一同料理姐姐的后事。船总一夜之间就老了不少，以至于许多事情已力不从心，王晰近几年都在水上飘着，学了不少经营的事，到了此时，也不得不将担子背起来。
等到开春，他要到山外去办一件事，预备着过渡时与周深好好见一面，为此他专门起了大早，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才出门去。谁知到了河边，竟空无一人。他叫了两声，才有个英壮的少年从山上跑下来，边解开缆绳边问他：“二哥儿，上哪去？”
王晰眉毛一敛，“怎的是你？原先的人呢？”
“哦，小深。”那少年慢慢将船掉头，“几月前就走了。”
雨落起来，溪面上一片烟。王晰似出了神，反应了很久才回魂，“嗯？谁？”
“小深，周深。原先管渡船的。”那少年一篙到底，船刹时摆出去好几丈，“二哥儿和他好成那样，他不同你说？”
王晰浑身的血液开始发凉，立马就要船回岸。那少年虽是惊异，但看他神情惶惶，以为他漏了什么东西，嘴上依旧笑道：“二哥儿，可少见你急，是缺了送什么人的物件吧？”
王晰不管他，船头距岸还有几尺远，就一步跳到陆上。那少年仍喊道：“哥儿！不要就不要了罢！”
他一路跑回家，一路逼自己置身于两年前的端午，那片豆绿色的新水上掠过几只红色的龙舟，他跳入河里去追赶雪白的鸭子，岸边垂着柳枝，柳树下站了个少年人，然后他说……说了什么呢？王晰彻底投入到回忆中，使自己从切身的痛楚中剥离开来，在思索中终于得以喘息。到了家里，他看到船总坐在一把摇椅上，就过去将头死死磕在父亲的膝盖上，说：“爸爸，周深走了，你知道吗？”
船总耳朵不太好了，看着王晰一脸的汗，茫然道：“啊？”
王晰说不下去了，一阵莫大的悲哀从他身体里冲出来。船总叹了口气，在自己唯一的儿子的肩头拍了拍，“他既能走，自然也有回来的一天。我们茶峒人总是如此！”
王晰还不说话。船总又说：“你是新船总，凡事自然是你做主的。你是有本事的，拿了主意，也不必来问我。但你想，你姐姐到底为了他的缘故。“
王晰侧过头去看映着流云的江面。许久了才攒出一个苦笑，“爸爸，他既走了，我不走了。”
老船总点点头，摇椅一晃一晃。王晰又出了一会神，才发现爸爸在日头下睡着了。
过了清明，细雨没完没了地下，茶峒大大小小的河流都满了水，城里城外就流遍了生机勃勃的翠色。再过了几日，就到了端午，人们照旧到城里来看龙船，两岸都是人，锣鼓喧天，少年们下水抓鸭子，抓得的人，必得岸边的人一阵喝彩。
王晰应了朋友的约，看了龙船就往城西去喝酒。谁知人潮涌动，一下子就把两个人冲散了。他也不着急，干脆寻了个地方，听着蓬蓬的鼓声愈近，红身描金的龙舟似支箭从远处射来，他的心脏也随之通通直跳。船桨激起的水花能溅到岸上，人们却愈发靠近了去看，等到冲过了终点，人群就像自己中了彩一样高兴，手上不论是什么，都掷到这些个弄潮健儿船上去，以犒劳他们的迅猛与年轻。王晰手上是空，只得退出来，回到街上。
耳边又是另一阵乐声。他知道这是送傩神的祭曲，又不免悠悠地牵念到一个人身上。于是随脚就到了渡口，来看龙船的人多，守渡的还是那个英壮的少年，正一趟一趟地将人送过岸去。见了王晰，笑道：“二哥儿！龙船好看么？”
王晰答他：“今年水大，比往年都好看。”
少年听了，满面神往，却只是摇了橹，又过了河去。王晰就站在水边，看日头把碧绿的河面晒起一阵薄烟。这水原本没有那么绿，只是四面都是山，山崖上都是萋萋的草树，映落到水中，就绿得发腻。王晰的目光被这片绿色所包裹，视线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点转眼就来到眼前，素袍锦氅，仿佛若有光，踏着一只小船，几乎在水上飘行，最后停在王晰面前道：“你是王晰？”
王晰看着他，心中竟不惧怕，“你是谁？”
那物笑，“我是神。”
王晰先是一愣，而后几乎要哭出来，喊道，神，神，我这辈子亏欠太多的人，让我去还！让我去还！
那神站在翘头的船上，笑道：“你何曾亏欠谁。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命，正好你成了他的那一关罢了，何必强求呢？“
王晰这才看出那虚物踏的是一只龙舟，他惊慌起来，用手指着那物道：“你不是神，你是傩！”
那物大笑起来，“对，我不是神，我原本不过是个木胎，你们抬我是神，我就是神了。”
王晰涉水过去，攀住傩的衣袖，“那你可答应我么？下一世我去见他，得有个记号才好。”
傩被他扯得没有办法，又深知自己并无此权。正为难间，两岸扑来逼人翠色，原是到了下游，一片竹林姗姗可爱。就随口答道：“他名里有水，来世便在这林下河里度日吧。”
王晰听了，就放心下来，松了手由木舟远去。那傩看着王晰的身影渐小，也就弃船登岸。忽然心中绞痛，满目竹叶如碧针一般都扎到眼前。河水湍凉，映出一张斑斓彩衣里的小脸，秀长的眉，略高的颧骨，算不得顶顶漂亮，但如被水洗，别有一段灵气。他摸着自己的脸，恍恍惚惚，想起一些自己的事，又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远处系着一只渡船，再远处是一座白塔。周身是流动的苍翠颜色。水声近了更近。他愈发迷蒙了，跟着直觉往前走去。只隐隐听见有人喊着什么，回荡群声，久不见绝。
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兴许见不有人理，干脆放声隔水唱：“不走车路走山路，白云满天草满坡。我唱山歌妹来听，你要几多有几多。”
唱得月亮都升起来。他闭上眼，身体就轻飘飘地飞到空中，飞到满是歌声的山崖上，摘了一把葱绒绒的虎耳草。
两边的山崖上郁郁地生着虎耳草。那里有个少年惊喜道：
“翠翠！”
end.
【深呼晰】故事没有尾声
现背，一些发疯文学
bgm：陈奕迅《倾城 (Live)》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zoiqn4454Yv3 @QQ音乐
“传说中痴情的眼泪会倾城。”
周深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几乎不接陌生号码，第一次打来时只响了三声，后来就一直锲而不舍地响到忙音，分外执着。他也好奇了，索性就接起来。
‘‘周老师。’‘那头是一个女孩，隔着电话都能感到她的犹豫，’‘或许您可以，我说也许，您可以过来一趟吗？’‘
周深皱眉，戒备起来，‘‘你说什么？’‘
‘‘抱歉抱歉！’‘女孩急忙道歉，’‘我不是私生……我...
现背，一些发疯文学
bgm：陈奕迅《倾城 (Live)》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zoiqn4454Yv3 @QQ音乐
“传说中痴情的眼泪会倾城。”
周深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几乎不接陌生号码，第一次打来时只响了三声，后来就一直锲而不舍地响到忙音，分外执着。他也好奇了，索性就接起来。
‘‘周老师。’‘那头是一个女孩，隔着电话都能感到她的犹豫，’‘或许您可以，我说也许，您可以过来一趟吗？’‘
周深皱眉，戒备起来，‘‘你说什么？’‘
‘‘抱歉抱歉！’‘女孩急忙道歉，’‘我不是私生……我……是晰哥的助理，您不记得我了吗？’‘
周深脸色一冷正要收线，那女孩察觉到他的拒绝急得快哭出来，‘‘晰哥病了。’‘
他猛地一顿，旋即嗤笑一声，‘‘关我什么事？’‘
‘‘但是晰哥他……’‘女孩显然没想到他回绝得这样利落，讷讷地不知道怎么答他。他干脆接过话头，’‘你没谈过恋爱吗？前男友这种东西难道不是死了最好？’‘
那边还想说什么，他就抢着挂了电话。这是一个演出结束的夜晚，酒店房间里安静得呼吸都要起回声。他撇到镜面的墙壁，上面映出一个人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粉底还没卸，让他苍白得也像一个病人。
他发狠地砸了一下枕头，站起来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又躺回来把眉心搓得发红，最终还是认命地解锁屏幕，边在心里咒骂，边向人询问王晰下榻的地方。毫不意外，正在他酒店不远的地方，开车十分钟都能到。周深对王晰这种小动作向来熟视无睹，王晰或许就把这当成了某种默许。
明天再去吧，一晚上难道还能病死。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半夜。冷水被空调烘干，让脸上刺剌剌地疼痒。他起身找面霜，顺便把手机丢在看不见的地方充电。
床头灯被按灭，未拉紧的窗帘里流入一道狭长的光线，铺在木制地板上，是一个红色的多边形。周深久久地看着它，像被一双畸形的红眼睛凝视，四周围的黑暗就是无声的泪水，铺天盖地，暗无天日。
你他-妈-的，王晰。他嚯地坐起来，披了件外套就拉开房门。
他空手来的。出电梯的时候正巧遇到刚刚给他打电话的小助理，深夜本来人就昏沉，乍一眼见了他倒像见了鬼，半天蹦不出一个字。他反手把小姑娘推进电梯，按了下行键，‘‘快点回来。’‘
说完自顾自地往房间里走去。房门掩着，正伸手一推，发现里边下了安全锁，周深立马就起火了：‘‘开门。’‘
房间里依然毫无动静。周深一脚踹到门上，‘‘大老爷们下什么锁！‘’
巨大的声激荡在长廊里，周深咬牙切齿，本来这事就是一时兴起，现在那劲头过了，就后悔起来。偏又碰上这么个不知好歹的，消磨尽了他最后一点恻隐。他抬脚要走，身后就‘’吱呀‘’一声。
王晰保持着开门的动作，头发在脑后乱糟糟地翘着，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他看到是周深，竟不知所措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周深冷笑,抱臂看他，‘’装什么呢王晰？不是你让人给我打电话的？’’
男人虚浮地笑，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风大，里面说吧。‘’
说完侧过身让他先走。周深撇了他一眼，径直走进房间。
房间里堆叠着外卖盒，桌面上是几个打开的药瓶，空气中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烟味。他回头看跟进来的王晰，后者又歉意地笑了笑，把杂物笼统地归置了一下，清出一块洁净的地方，‘’不好意思，这几天没空收拾，也不知道你要过来。‘’
王晰又给他倒水喝，手都是在抖的，刚刚烧开的热水溅在杯沿上。周深看得一阵不自在，‘’我自己来。‘’
‘’好。‘’王晰愣了一下，让他接过，绕了一圈坐在床沿。周深吹冷了喝一口水，就捧着杯子暖手，一抬眼就撞进王晰的目光。方才灯光昏暗看不清楚，现在才发现男人的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房间里暖气开得很高，他还拢着那件羽绒服，更显出一股形销骨立的意味。
他并非完全没见过男人生病的样子，在三年前那个冬天，他还笨拙地学着怎样照顾一个不太算听话的病人。吃唱歌这碗饭的大多久病成医，小打小闹的毛病都是自己解决。但他那时候爱慕初动，看着男人一天天地瘦，着急得自己也跟着掉秤。旁人见了他这模样就打趣他：‘‘晰哥好福气呢，嫂子过来也不见得那么尽心。’‘
他听了就笑，王晰也在，久病带来的疲倦竟然像潮水退去。‘‘那是，’‘男人熬红了的眼睛笑的眯起来，’‘是我的小深深呢。’‘
……
‘’你穿得也太少了些。‘’
他猛地惊醒，聚焦之后，又是王晰的病容，疲倦而消瘦，眼睛却在暖黄的灯光里泛着流光，像夕阳下微微起波澜的河流。他知道男人专注看某样事物时就会这样。下一秒他意识到黄昏的水面清晰地倒影出自己时，他心慌得想要逃离。
‘’对不起，我不该说的。‘’
男人看他脸色又要转冷，连忙又道歉，话说得急了些，握起拳头闷闷地发出几声咳嗽。他顺匀了呼吸，发觉周深依然没有动作，就勉力笑出来，‘‘我这还有几件厚衣服，一会回去的时候要是冷，你就穿走。要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我就让人去拿。’‘
他声音沉，此时哑得只能勉强发出气音。周深的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掐在肉里，这时一松手，指腹露出几个鲜红的月牙。
我一定是疯了才觉得他可怜。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坐到王晰身边，语气坏得能结出冰碴子，‘‘病哪了？’‘
王晰看着他的靠近几乎是愣住，半晌才答：‘‘前几天不是降温么，晚上出去走了两圈，回来就头痛，第二天才反应过来是发烧了。’‘
说完看了眼周深赶紧补充道：‘‘放心，做过核酸了。’‘
周深差点被他逗笑，为了压住嘴角将脸绷得板紧，‘‘烧死你得了。’‘
王晰被他刺了一句倒开怀了，仰面倒在床上，没由来地笑出声。周深垂着眼，盯着自己的手和王晰的手，中间只隔了三十厘米。空调尽职尽责地运作着，嗡嗡地输送着温热的空气，盖过他们的呼吸声。
‘‘周深，’‘他用力地说话，’‘你冷吗？’‘
他扯过枕头蒙在王晰脸上，动作又快又狠，下了死劲。王晰下意识一挣，然后就控制着自己全身放软下来，只剩下手掌还扣在他的髋骨上，安抚似地反复摩挲。
‘‘我恨你。’‘他牙关里咬出一阵酸水，倒灌到胃里让他想吐，’‘我恨你。’‘
男人的颈脖因为缺氧而发红，青筋在皮层下扭动。他克制着自己手臂的发抖，用上身体的重量狠狠一坠，‘‘我操-你-妈，王晰。我恨你。’‘
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杀掉他。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恨一个人，那些恨意像是凭空袭来，或是在深到无法探测之处躲藏，直至今日刀刃揭开沤烂的情爱，滚翻出一阵模糊血肉，抛给他收拾残局。
王晰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作，静默得像座石雕。
他掀开枕头，把男人汗湿的头发扯起来接吻。王晰剧烈地喘息，本能地在他的肺里攫取氧气。这样不对等的供给，让他也获得了窒息的错觉。
‘‘对不起，对不起。’‘他哭得不成句，把脸钻到男人的颈窝里，’‘我做不到。’‘
王晰的胸口大起大伏，眼前像失焦一样模糊，只用手摸索到周深，很慢很慢地摸过他的脸，他的脊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什么？’‘周深在他耳边歇斯底里，眼泪在他的发尾沾湿了一小片，‘’你怎么会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好。‘’王晰偏头，用脸颊贴上他的，‘’是我的错。‘’
周深不说话了，王晰就抱住他，像抱住了一块渐渐温软的玄冰，起初冷得他心肝脾肺都凝结，今日终于有着汪出春水的痕迹。
他被春水所润泽，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鲜活起来，‘’深深，不如我们……‘’
周深看着男人，忍不住又要哭。而王晰就像碎掉了，目光细细密密地扎在他身上，嘴唇翕动着，笑得苦涩，‘’好。我不说了。‘’
后来他听到男人唱，圆满是漫长人生中一段。又说，转身后没有人再追赶。
我也想让你别追了，但你真的可以不追了吗？他走出晚会场馆，夜空晴好，东方是一轮欲圆的月亮。他举起手机拍了一张，迫切地想分享给人看，但工作日的晚上人人奔忙，何况千里共婵娟，何必去看他的月亮。他翻过一阵联系人，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点开一个没有备注的对话框。
你来，你来。他说。
end.
一些后记：写到结尾美美被正主塞了一口糖…紧急改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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