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毅花】染
* ooc有
* 现实向 完全捏造
* 请勿上升真人
我其实恨过我爸,不止一次。
带着他骨灰回家的时候是五月,天气晴朗,日光热烈,万事万物舒展温暖,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实话说,我没有太难过。“世间总有离别,就像大树落叶。”很多年前我父亲就在歌里唱过,他有九十余载的人生,在我年纪小的时候曾经不求甚解地旁观过很多他的故事,可直到此刻尘归尘土归土,我的心底才算拨开云雾,能清晰看见湖底的倒影,让我不得不承认——
我其实恨过他,不止一次。
三个月前,他过了人生中最后一个新年,年夜饭吃过我们都坐...
* ooc有
* 现实向 完全捏造
* 请勿上升真人
我其实恨过我爸,不止一次。
带着他骨灰回家的时候是五月,天气晴朗,日光热烈,万事万物舒展温暖,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实话说,我没有太难过。“世间总有离别,就像大树落叶。”很多年前我父亲就在歌里唱过,他有九十余载的人生,在我年纪小的时候曾经不求甚解地旁观过很多他的故事,可直到此刻尘归尘土归土,我的心底才算拨开云雾,能清晰看见湖底的倒影,让我不得不承认——
我其实恨过他,不止一次。
三个月前,他过了人生中最后一个新年,年夜饭吃过我们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的孩子刚刚学会说话,正是嘟嘟哝哝说个不停的闹腾年纪。
“爷爷!春晚春晚!看!”小孩扯住他的袖子,把他往电视前面拉。
我父亲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独自回了房间,门被轻轻地带上,仿佛一声叹息。
在我的记忆里,其实很少和父亲一起过春节,每年的年底他都很忙,母亲会抱着睡着了的我等一晚上的春晚节目,然后按时把我叫醒,指着屏幕里被花团锦簇景象包围着的人影说: “宝贝看,是爸爸噢。”
我就揉着眼睛问:“爸爸不回来,那他今晚和谁一起吃年夜饭呢?花花阿姨吗?”我看着屏幕里的两个人并肩而立,唱歌时同时扬起的手像是一对互补的翅膀。
母亲愣了一下,半晌没有回答,久到她抚摸我头顶的手都渐渐停下,“他会安排好自己的,不要担心。”
我偷偷望着母亲的神色,那是一种在我幼小生命里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于是我小心地往她怀里缩了缩,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其实我父亲已经很久没看过春晚了,他渐渐不再演出的时候还会坐下来看一看,偶尔也会指到哪个年轻人说他唱得不错,直到近几年,他变得有些不再能承受节日带来的团圆意味,几乎是一到时间就自己回到房间里,隔绝了客厅热闹的背景音乐,枯坐着等待零点钟声的敲响,如同一个决绝的囚徒。
我知道那是为什么,因为玲花阿姨她已经不在了。
自打年节里的最后一阵鞭炮声消散开始,我父亲就变得忙碌了起来,他坚持要离开我家,回到原来住的房子里,我拗不过,只好陪着他一起回去,父亲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表面被磨得发亮,带着一种老派的珍惜。
推开门的时候我屏住了呼吸,看着斜阳散落,把白纱的窗帘染成温软的昏黄。
我明白,这里封存着他的旧时光。
这栋房子里有一个特殊的房间,我看过无数次,小时候沉迷古装片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想象,这间屋子就像是挂了一个隐形的匾额,花纹交织缠绕气势煌煌,字迹银钩铁画不藏锋芒,那上面有宣誓主权的名字——凤凰传奇。
我父亲把所有带着凤凰烙印的东西都放在这里,房门轻掩连锁都不上,但是走进去的瞬间你就能清晰的感知到,这里的一切都物有所属,无形的锁深深刻在每一样东西上,打开的钥匙只能是那两个人的名字。
都说人生如逆旅,冬夏交替携带岁月痕迹,一个轮回的人间能留下许多东西,对于我父亲来说更是如此。
只不过和寻常人不同,他仅仅是那些回忆一半的拥有者。
他说他要完成一件大事,打算从里面拿出一部分带进土里,我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吓得连忙打断他:“爸你说什么呢,你这走路快得都带风,好端端的提起这些不吉利。”
我父亲听完只是摇摇头,其实我明白,无论是听起来多么金光闪闪的名号最终都会随着时间褪色,曾经珍贵的瓷器被打碎在水里,千金难求的绸缎被用来抹去墙角的污泥,无上荣耀的奖杯也能在经过几代人的转手后当做垃圾处理,一切的一切最终都会消散在风烟里,所以不如归去,让物和人相依,一起变成来年的春泥。
于是接下来的三个月,他把自己蜷缩在这个房间里,我觉得父亲近乎贪婪地在汲取着回忆的空气,岁月史书翻腾,他沿着当年北上的路寻找曾经的踪迹。
在这一刻我突然就释然了,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心结正试探着打开。有一对凤凰即将涅槃,浴火燃烧的是他们记忆里的来路。
我父亲犹豫了很久,久到落日的余晖爬到他白色的发上,我甚至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但或许是时间跑得太快,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与他共享这份回忆了,所以他最后还是伸出了手,目光透过架子上满满当当的物什穿透进昔日的风雪里。
我父亲的眼神沉沉地抚过每一个昨日,然后近乎是毫不犹豫地拿起了一串钥匙,它看起来被折断过,只剩下短短一截,这么多年过去尖锐的断面都被抚摸得平滑,似乎连上面字迹的刻痕都看不清了。
——钥匙的故事——
我第一次拿到这把钥匙的时候,深圳是一个难得的晴天,雨后鲜少露面的太阳在路面积雨的小水潭里反射出粼粼的光,刺得我微微眯起了眼睛,不过再难得的日光都比不上我身边红头发的女孩子热烈,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玲花踮起脚从我手里把房东给的钥匙欢天喜地地抢过来,拎起它好不容易才从低矮的屋檐和乱接的电线间对准太阳,银白色金属滴溜溜转,在她的脸庞留下细碎的光影,她转过头笑盈盈地问我:“哥,我们有地方住了,是不是?”然后把一个从家乡带来的彩色绳结珍之重之地系在钥匙圈上。
彼时我们距离成为所谓的同事其实刚刚过去三个月,时间短到我还不能完全听懂她说话,只能在她突然蹦出一句蒙语的时候笨拙地按照发音重复一遍,然后问她:“花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每次把她介绍给我朋友的时候他们都会笑着捶我一拳,“好你个小子,人家小姑娘普通话都说不利索,刚来深圳就被你拐跑了。”其实我们当时只是刚认识不久的同事关系,正巧因为玲花她第一次来到远方的城市里,又天生的和人自来熟,所以才租住了同一个套间。
虽然有这样光明正大的旗号,但他们说得也没错,草原的风第一次吹到我的面前,我不想给她自由。
我们在那片城中村住了很久,久到就连我们的组合都从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那个女孩走得决绝,没有答应我们顶一顶最后一场的请求。
算了吧,我是这样想的,年迈的父母和正在上学的弟弟都是催我回家的理由,我得赚很多很多的钱,我是全家的脊骨。
可没想到的是,在这件事情上玲花跟我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她跟我说梦想,我最遥不可及的梦想,当她眼泪汪汪地抢夺我的行李时,我一瞬间甚至爆发出了强烈的恨意,是,她是天辽地阔的草原小格格,但她为什么不能低下头看看我这个普通人的难处。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她发火,在大街上就把她甩开,拖着争抢中掉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回到了我们租住的地方。
她凭什么?我质问了自己无数次,凭什么给她决定我人生的机会,开门的时候我正在气头上,破旧生锈的铁门最终承受不住怒火,用咬紧的锁芯折断了我们共同的钥匙。
玲花是和开锁的师傅一起回来的,我颓唐地蹲在地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哭红了的眼眶。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玲花的眼泪和雨水已经分不清了。
“她又被淋湿了。”好奇怪,我第一时间竟会这样想。
拒绝了她这么多次,我其实没有想到在第二天一早,她还会再一次敲开我的房门,玲花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本子举到我面前,“哥,我这几天找了几首韩国那边的歌,我们唱这个还来得及,你试试效果,好不好?”
她看我犹豫,又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臂,“求求你了,哥,要是实在不行,我带你回草原,我们一起放羊也能过一辈子,你别离开我。”
我最后还是接过去了,接过了她几天的心血,还有一把崭新的钥匙,就算是我又一次为了那微不足道的梦想奋力挣扎。
我们把一切都托付在了这最后的舞台上,其实我根本就不明白那首韩文歌的意思,唱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份啼笑皆非的注音歌词,唯独在谢幕的时候,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能看一看身边的搭档了,她漂亮的红色裙摆还攥在我的手里,胸前的项链是前几天我们在地摊上买的,亮晶晶的玻璃珠串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也闪耀出了钻石一样的光辉,我不动声色地看向她带着红晕的脸,明艳如灼灼春花。
双人组合的表演意外地大获成功,我揉了揉她红色的卷卷头发,像是在摸一只伪装成狮子的小羊,我重新抓住了梦想,也终于抓住了那个穿着红色裙子的漂亮姑娘。
所以后来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的组合拆散了,节目换了一场又一场,甚至玲花她一意孤行地坚持要北上,我都同意了,那得陪着她玩啊。
那只折断了的钥匙被我们鬼使神差地留下来,后来又挂上了新的钥匙,换了城市发展之后的日子也不算容易,我们一起去了黄山,在最高的山顶锁上了同心锁,一把钥匙被我扔进了山谷,而另一把被玲花留下来了,玲花说她才不能把命运交给天意,钥匙在她手里,只要她不同意就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那天晚上我高兴地多做了好几道她以前喜欢吃的菜,她尝几口之后笑了,说今晚的辣椒不太辣,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做菜的方式从来都没有变过,是她已经习惯了而已。
那些钥匙意味着深圳的雨,是我们故事开始的地方,我舍不得丢下。
——工作证与合同的故事——
我把钥匙放进衣服的口袋里,从抽屉拿出一个上了锁的盒子,拨动密码打开后,里面层层叠叠的是这么多年演出的工作证,翻到最后是2008年,初登春晚的时候,前一年临上台之前节目被取消了,所以这次我们紧张的直到表演结束才把消息告诉大家,人头攒动的后台里,我们两个悄悄躲在角落,不住回望那个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的舞台。
玲花盯着灯光闪烁的舞台眼睛一眨一眨,像个小孩子,我忍不住揽过她的肩膀,“来,花儿亲一下。”她就顺从地靠过来,脸颊白皙柔软,像是湖底沉下的小月亮。
幕布后的月色那么漂亮,我不后悔,就算第二天记者的照片摆在桌前也不后悔,从第一年签合同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附加条款——“禁止恋爱。”下面并排着的是我们两个人签好的名字。
那晚握在手里的红色裙摆早就被我松开了,我们心甘情愿,这是抛弃一切追寻未来必须放弃的情感,然而情之所至,本能而已。
或许是为了提醒我们,又或许是商人的刻薄本性,就算后来我们各自结婚,签下的一份份续约合同最后都会带上这一条,“禁止恋爱。”
我按着时间的顺序翻过去,忍不住笑了一下,没必要的,两个清醒的人不会拥有能写出结局的完美故事,最多就像湖里的一点点涟漪,偶尔被风吹皱,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我们这些年来一起走过无数的舞台,小到县城的家具店开业,坐着大巴车在泥土路上颠簸,红色的地毯塞在钢架上铺着的木板里,唱完一场急匆匆地奔赴到下一个地方,大到万众瞩目的跨年夜,零点的倒计时刚刚过去,我们从舞台的两侧走到彼此身边,沐浴在全国人民的目光里,所有的节日都站在一起,出入后台的工作证攒了一张又一张,是凤凰遨游九天的印记。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习惯,我能永远保护她,牵她的手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她能肆无忌惮地向我撒娇,头稍稍转动就靠在我的肩上,我们共同躲在友谊天花板的名号下,偷偷享受相依为命的余温。
这样迷茫不清的关系竟然持续到了不惑的年纪,持续到有一天孩子们到工作室来,他们趁我不在偷偷拉住玲花的衣角,一张小脸纠结地皱起,举着手机问她:“花花阿姨,真的是这样的吗?”
我正要推门把不明不白的问话接过去,就看到玲花先一步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孩子的眼睛,“我们是搭档,是兄妹,所以要互相信任,相扶相持。”
我和玲花共同走过几近半生,所以我知道,她说这话完全出自真心,荧幕上的表演真真假假,我们从恋爱分手到各自结婚,直到今天这一刻,能形容我们关系的似乎只剩下了亲情和友情,或许有那么一丝意难平,但在挣扎着流露出爱的时刻,左手是传奇的组合,右手是称得上美满的家庭,算了吧,已经没有能让彼此十指相扣的理由了。
她说过,别再折腾了。
于是当天的节目上,主持人让她点我额头的时候,她拒绝了,她说怕孩子看见,其实我知道,她是在很多人的面前给小孩子答复,她永远澄澈,永远热烈自由。
从那以后我的盒子里多了很多东西,搭配演出服装时鬼使神差买下的对戒,为了祈福一起买来,甚至还拍过视频的成对的红绳,我们尽量让这些东西不再同时出现,唯一能证明它们存在过的只有记忆,或许还有在网络上吉光片羽的痕迹,再过几年就会被更多人忘记。
留下来的只剩下成对的耳返和话筒,还能披上组合和搭档的外皮,没有人知道,台上的每一个瞬间,我们的心跳和呼吸似乎都能靠着这些传递,算是我们曾经爱过最后的证据。
我留下了这么多年出入后台的工作证,走到人生的末尾,我已经没有时间和力气再次回顾我们的来路了,只有这些,证明过我们曾经携手,历遍山河图卷,共享盛世灿烂。
——蒙古袍的故事——
最后拿出来的,是一件蒙古袍,我有意放在了最深处,所以它从未见过太阳,如今展开细瞧,上面的颜色几乎像十几年前一样鲜亮,藏在裙角的金线悄悄地闪着光,绣的是蒙语祈福的咒文,我哄着玲花教我的,那阵子我刚能勉强听懂她常常挂在嘴边的蒙语,时不时也能接上她的话,于是她带我回了草原。
当我真切地坐在额吉身前的时候我才遗憾自己的蒙语学得实在太少,只能望向那一双倒映着圣洁长生天的眼睛,听玲花和我解释,那是古老草原在给它的孩子祈福,敖包上的彩色纸旗翻动,我牵着额吉的手在上面填上几块石头,玲花高兴起来,“你也是我们草原的孩子啦!”
所以我哄着玲花让她教我把这段话写成蒙文,后来做这件蒙古袍的时候找人绣了上去,我自知写得不好,却也固执的让他们按照我的笔迹把这句话藏进衣摆里,我想要祝福她,用草原的方式。
把这件蒙古袍放到一旁,还有一颗颗珍珠玛瑙散在盒子里,是我从跑夜场的时候就开始攒下来的,说不清是从哪天开始,月底发下工资的时候我都会留下一点钱,骑上摩托去换一颗珊瑚或者蜜蜡做的珠子,又或者跑进巷子深处,找银匠打一片小小的银饰,有时我换到珠子赶回去,就能看见玲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我,她不知道这件事情,总是抱怨我回来得太晚,新换回的珠子被我妥帖地放在外套胸前的内袋里,抱住她时能享受和心跳共同的频率。
我们刚到北京度过了一段困难的日子,一点钱都借不到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卖出去几颗,只是最终也没狠下心来,咬咬牙跟不太相熟的老同学开了口,它们放在这里就是安慰,我这样鼓励自己。
玲花曾经有一件头饰,是她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嫁妆,还没有到结婚的年纪就被她拿了出来,那时我们正在参加星光大道,表演《蒙古人》的时候,我第一次穿上了和她蒙袍相配的衣服,化妆间里我把别人都支出去,站在她身后。
“花儿,我来给你戴吧。”我把她的长发挽起,整理好她额前的珠串才敢看向镜子,给她戴上嫁妆,那她以后就会是我的新娘,隐秘的血液悄悄沸腾,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我爱她。
台上她唱了一整首蒙语歌,我们目光交汇的刹那我才意识到,穿蒙古服的杨魏玲花,那才是她。
然而,然而,昨日再也不会重来。
这两件东西直到最后我也没能送给她,年少时自以为必然的结局悄无声息地走上了另一条岔路,其实以现在眼光来看,那些东西并不能算得上精致,甚至经过岁月的累积已经染上了暗淡的颜色,只是,那代表着我旧日年岁里的一腔热忱,她是我高攀不上的格格,谁也比不过。
所以我也没敢告诉她,我确信我是草原的孩子,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了。
“就这样吧。”我父亲把最后的东西装起来,带着我离开了这充满旧忆的房间,他没有带走那些金光闪闪的奖杯,也没有带走他一辈子积攒下来的专辑作品,那不是我父亲最在意的,几年前他的身体还好的时候依然会念叨着要去内蒙生活一段时间,父亲每天早上要喝早茶,家里除了他没人有这个习惯,草原不在这个家里,却也在这个家里,是因为他被塑造成了这样,洞庭烟雨缭绕的水汽里藏着古老草原的凛冽风声,只是我父亲最后也没有去成,我们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那里。
塞上牛羊空许约。
这几天,赛罕来看过他,她进来的时候我父亲半晌没有说话,“花儿?”他颤抖着这样叫,然后使劲眨了眨被水雾覆盖了的双眼,“噢...是赛罕啊,你能来看我,我真高兴。”她有属于自己的汉语名字,所以“赛罕”这个称呼,也只能在我父亲这里听到了。
我叫她姐姐,曾经总有长辈打趣说我们是小凤凰,但其实等我们长大成人后,就连我父亲心心念念的娃娃亲都成了空话,因为凤凰是天下仅有的凤凰,在我父亲说去下聘的时候,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从二十五岁时开始就与她携手走过,但是生命的最后时间里他失去了自己的肋骨,那是他灵魂的一半,就像当初谁也没有预料到,唱着唱着他们就真成了传奇。
所以我也不再纠结于父亲是不是爱她,这一生他们所作所为全都问心无愧。
终于在暮春的一个傍晚,父亲静静地闭眼,那天是五月一号,许多年前他们组合成立的日子,有一段传奇从这里开始。
他们是凤凰,能栖桐而歌翱翔天际,所以我在等待,等待新一个轮回的传奇故事。
“玲花你看,月亮升起来了。”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以上,感谢阅读。
情人节快乐,祝哥姐长长久久。
「花毅」小孩子
「花毅」小孩子
快马加鞭赶上的算是生贺?
来自自己脑洞的无脑产物。
算是脑补了下萌萌和孝宪名字的由来?
希望每个看过文章的人现实生活中都有人能把你当做小孩子宠。
Summary:永远把他的小姑娘当作是小孩子。
2000年初,记忆中那年的春节比往常冷一些。
玲花搓了搓有些冻红的手,看着自己面前七八步远的曾毅,正蹲下身握住怀里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晃着胳膊舞动烟花,在空气里画出一个接着一个、亮亮的圆圈。
要不是因为他们刚刚成立的组合的工作忙得她忘了日子,因此错过了回家的车票,她现在本...
「花毅」小孩子
快马加鞭赶上的算是生贺?
来自自己脑洞的无脑产物。
算是脑补了下萌萌和孝宪名字的由来?
希望每个看过文章的人现实生活中都有人能把你当做小孩子宠。
Summary:永远把他的小姑娘当作是小孩子。
2000年初,记忆中那年的春节比往常冷一些。
玲花搓了搓有些冻红的手,看着自己面前七八步远的曾毅,正蹲下身握住怀里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晃着胳膊舞动烟花,在空气里画出一个接着一个、亮亮的圆圈。
要不是因为他们刚刚成立的组合的工作忙得她忘了日子,因此错过了回家的车票,她现在本应该站在内蒙古的大草原上和家人们喝着马奶酒的。
其实今天也还不错,玲花眨眨眼睛想了想白天的事——除了湖南做法的羊肉她实在吃不惯外,今天没有别的不好的事情了。
曾毅在深圳刚买了新家,说是过年要请他这一小帮同事过来做做客,可大过年的谁有心思去参观他的新家啊,早是赶火车的赶火车,备年货的备年货。到头来,只剩下玲花一个,在年三十这天被曾毅拉着手牵到了他的新家。
“我同事,现在也是搭档,杨魏玲花,你们叫她玲花就好。”
玲花从怯生生喊着“叔叔阿姨”到捧腹大笑地和他父母拉着家常只用了三个钟头不到。曾毅看着玲花听他父亲讲自己小时候的黑历史,正拍着大腿笑个不停,刚想上去制止玲花魔性的笑声,就被自己母亲拉进厨房。
“小毅,妈问你,和之前那个分了?”
“让我二姑介绍那女孩儿啊?早分了。”
“和花花谈呢?”
“哪儿有。”曾毅下意识回头伸伸脖子看了看玲花,“都说了,是搭档。”
“搭档刚进屋子还拉着人手呢?”
“她小,我怕她迷路。”曾毅又看过去一眼,“我就拿她当妹妹。”
曾母叹了口气,举了举锅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说了句:“端菜!”
傍晚时分,曾毅的二姑一家过来串门,带着个一岁多的孩子。话还没过三巡,几个老一辈就开始抽烟喝酒叙旧。玲花不抽烟,刚闻到烟味儿就皱了皱眉头。
“花花,你带小宝出去转转吧,”曾母察觉到玲花的不适率先开了口,“让小孩儿闻烟味儿也不好,正好你带他出去玩玩。”
玲花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行,话头被曾毅抢了过去。
“她自己还是一小孩儿呢,你让她带孩子?”
玲花刚要吼他,就看着曾毅一手递过她的外套,一手又拿着孩子的外套,蹲下身给小宝穿严实。然后拎着自己的衣服,转头对母亲招呼了声,“我带他俩走”,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她出了门。
于是现在,就有了在她面前一大一小放烟花的场景。
“花花,你不玩嘛,可好玩了。”曾毅喊着她,眼睛还盯着手里的烟花。
玲花回过神,看着曾毅亮晶晶的眼睛,让她想起来草原上的星星——很亮,离大地很近,但是她伸手摸不到。
“什么嘛。”玲花撇撇嘴,“还说我是小孩子,明明你玩得比我开心。”
嘴上不满,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走了过去。曾毅看她过来,站起身把手里剩下的烟花全递到了她手里。小宝看到了蹦着高要去拿烟花,嘴里吐字不清呜呜地喊着“烟花!”曾毅弯腰止住他。
“不行哦,我们刚才说好了你玩一半姐姐玩一半的。”
小宝咂咂嘴作势就要哭,玲花赶忙出来哄:“真是的,你和小孩子较什么真,他想玩就让他玩好了。”
“你也是小孩儿啊,刚和小宝商量好了一人一半,他都玩了你玩什么啊?”
“毅哥,能别还把我当小孩儿吗?”玲花朝他撅撅嘴,手里的烟花尽数推回他的怀里,“我都十九了,再过生日就二十啦!”
“那也是小孩儿嘛。”
曾毅声音小得像蚊子,玲花顺势当做没听见。她不明白她的好总监怎么总把她当个小孩儿,明明她已经不是初始时那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姑娘了。
虽是闹了点不愉快,但有小宝调节气氛,很快三个人又堆在一起点燃了手里最后一点烟花。
“我希望我的小孩儿永远长不大。”曾毅在心底默默地许愿说。
回家的路上,小宝因为玩得太久困得东倒西歪,曾毅想都没想,脱下外套裹紧抱住小宝,让他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玲花跟在他身后,看着平常好像只会欺负她的人貌似也有温柔的一面。
“曾毅!”
玲花蓦地喊住他。曾毅闻声回过头,他站在路灯下,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昏昏黄黄的光打在他身上,俩人的影子被头顶的灯照成一团,小小地缩在一起。
“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的。”
玲花的话没头没脑,但她莫名肯定地觉得:他的搭档,未来一定是个好爸爸。
印象里曾毅好像是笑了笑,然后转身摆了摆手示意她快点跟上。但玲花实在记不清了,那晚的路灯好像很亮,把他的表情照的看不清楚,闪闪的,消失在他们的记忆中。
16年年初,为了赶一首新歌的进度,临近农历新年,他俩被迫加了三天班。
曾毅刚走进工作室,牵着儿子的小手,想着要因为自己今天工作迟到的事情去道歉,就看到玲花坐在沙发上,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拿着歌词单。
“怎么把萌萌带来了,老徐呢?”
“前天晚上就出差走了,昨天阿姨也放假回家,我就把赛罕抱过来了。娜娜呢?”
“她爸爸病了,她回新疆照顾几天。我们家阿姨也是昨天回家的。”曾毅蹲下身给儿子的外套脱下,“一会儿还麻烦让小雪帮忙看一下我家的臭小子,小陶昨晚的高铁我就放他走了。”
“老曾,要么说咱俩是搭档呢。”玲花抬眼笑着看他,“小雪上午的飞机,也让我放走了。”
曾毅也笑了,抱着儿子到沙发的另一侧:“那咱俩今天轮流带这两个小家伙了。”
曾毅录完音走出来的时候,看着萌萌睡在沙发的一角,身上盖的还是他的衣服。儿子被玲花抱在怀里,咿咿呀呀地学着说话。
“孝宪,叫我什么啊?玲花阿姨对不对。”
“爸爸还叫不利索呢,你教那么难的能学会吗?”
“老曾,这可是你亲儿子。”玲花换了个姿势抱,“来孝宪,我们给爸爸看看我们到底多厉害。”
儿子跟着玲花两个字两个字的说,曾毅站在他们身侧,也没留意去听儿子的发音标不标准,只是在想他一直当做小孩儿的花花怎么就长大了,长得那么快。
“你说怎么就过得那么快。”曾毅突然开口,“以前总把你当小孩儿,现在你都当妈妈了,你的小孩儿都那么大了。”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下。
“以前特讨厌你老把我当小孩儿,不就是仗着大我几岁嘛。”玲花站起身把他的儿子递到他怀里,“现在是发现了,有人把自己当小孩儿真的挺幸福。”
“老徐呢,不把你当小孩儿宠啊?”曾毅一把接过儿子,“我看平时他也不和你吵架。”
“哪儿有。”玲花站起身,“不吵归不吵,总和我讲道理谁受得了。天下的道理都能让他说个遍。”
“等阿苦回来我帮你管管。他当年怎么答应我的?”
“算了,都这么多年了。”玲花顿住,想了想还是没往下继续说,“女儿交给你,我录音去了。”
哪天得更新下玲花的汉语包,这么多年修饰语还是用不明白,曾毅这么想着,侧了侧身,听着萌萌像是他的孩子似的。转了转头,看着旁边萌萌的睡颜,曾毅不自觉咧了咧嘴。
“真像。”
等到玲花出了录音室,赛罕早已醒来,曾毅抱着她给她唱着儿歌。孝宪坐在一旁,抓着玲花外套上的毛球玩。眼前的场景,让玲花突然想起来十多年前深圳的日子。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黄昏,曾毅按照内蒙做法煮了一锅羊肉,然后捞起窝在卧室里打游戏机的她。曾毅从背后抱住她,声音低低的在她耳边响起,“花花,羊肉煮好了,我们去吃饭啊。”
玲花当时足够小也足够贪玩,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游戏机,软着声音央求他再玩一把。曾毅看着女孩儿亮晶晶的眼睛,想了想,还是吻下去。玲花感觉自己的唇被凉意覆盖,但也只是轻轻贴着,她想都没想就张开嘴,胡搅蛮缠地撬开对方的口腔。
末了,还是曾毅把主动权抢了回来,玲花微红着脸在他怀里喘着气,摇了摇头说:“不玩了,吃饭去。”
玲花坐在饭桌前,歪着脑袋看着厨房里的曾毅忙前忙后地盛饭盛菜,她翁着声音喊要去帮忙,却被曾毅一口回绝:“你可别来捣乱,再烫了你。”玲花不满地撅了噘嘴,曾毅看她这副模样笑出了声,就那个瞬间,玲花突然有了想和他就这样过一辈子的冲动。
“你想有个小孩儿吗?”玲花跑到厨房没头没脑地问他。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玲花还是不依不饶地问他,曾毅放下碗筷转身摸了摸她的头又掐了掐她的脸。
“我已经有了啊。”
那晚事后,玲花浑身汗涔涔地钻进他怀里,贴着他的耳朵问,要是以后有小孩儿了要起什么名字好。
“那我得想想。”曾毅说了这句后再也没了动静。
久到玲花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还是没有说话。玲花开口,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我觉得要是男孩儿的话,名字里要带个‘孝’字吧,百善孝为先嘛。”
夜随即恢复了沉静。
“收工啦?”曾毅抱着萌萌,出声打断了面前陷入回忆的人。
“哦,对。”玲花回过神接住自己女儿,“早上带萌萌打车来的,老曾,回去蹭下你的车,不介意吧。”
“当然不。”曾毅转过身,把玲花外套上的毛球从自己儿子手中解救出来,“孝宪,你把衣服玩坏了爸爸可是要赔的。”
“听你说的,我哪儿有那么小气。”玲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上,力气还不小,惹得曾毅龇牙咧嘴。
给孩子们穿好衣服,俩人各自抱着各自的孩子走向地下车库。准是闹了一天累了,孝宪趁着坐电梯的功夫就睡着了,曾毅拍着儿子的后背哄着。下了电梯,为了提前去开车门,曾毅特地快走了几步。玲花看着他抱着儿子的背影,被车库里的白炽灯灯光拉出长长一道,与十多年前昏黄路灯下小小的影子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妈妈,不……不哭。”直到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她才意识到脸上的湿润,女儿热乎乎的小手随即覆上了她的脸。
“妈妈没哭。”玲花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抬眼看到走在自己身前的人已经回过身,眨眼的功夫,属于另一双手的温度就覆在了自己脸上。
“怎么还哭了?”
玲花避开他的问题,稳了下情绪冲他扯出一个笑,然后说:“你真的是个好爸爸。”
曾毅不说话了,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走。玲花笃定,他一定也想起了在深圳的那些日子。
车子稳稳驶入北京的街道,天色渐暗。玲花坐在后排照顾两个小家伙——左边在安全座椅里睡得东倒西歪的孝宪,和正在自己怀里的女儿。
玲花抓起女儿的小手,蓦地开口:“老曾,你还记得有一次我问你以后孩子的名字不?”
“昂,记得。”曾毅抬眼,看着后视镜里的玲花。
“可惜你睡着了。你说那次你要是说了,咱俩是不是就……”
曾毅想起那晚。其实他没有睡着,玲花说的他也都听见了。他沉默好久好久,最后说:“那要是女孩儿,就叫萌萌吧。”
“算了,现在也挺好。”
玲花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红灯间隙,他转过身子看着后排的三人。
“是啊,现在也挺好。”
车内一片沉静。直到绿灯再度亮起,曾毅踩着油门又开口说了句。
“走喽,送三个小孩儿回家,挺好。”
车子再度驶进了茫茫的黑夜,背离着他们彼此的回忆,朝着各自的家,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毅花】后悔药(上)
Summary:后悔药不能止痛。
Warning:非典型双重生,玲花视角。
玲花看了看被杂物堆满的后座,啧了一声。
“我不是早说过叫你把车子收拾一下,你看现在都没地方坐……”
曾毅刚系上安全带,闻言,面无表情:“我也早说过了,天天跑演出,哪来的空收拾?有个副驾给你就不错了。”
她懒得问他是不是故意的,有什么用?坐哪里不都差不多,反正这次她是铁了心了,九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于是她转而去拉副驾驶的门,视线落到他戴着的墨镜上,忍不住又哼了一声。“你舍不得?上辈子结婚你也要戴,今天你也要戴。”
“跟这有什么关系?”他直视前方,头都没偏,准确地从储物盒里抽出另一副墨镜丢给她...
Summary:后悔药不能止痛。
Warning:非典型双重生,玲花视角。
玲花看了看被杂物堆满的后座,啧了一声。
“我不是早说过叫你把车子收拾一下,你看现在都没地方坐……”
曾毅刚系上安全带,闻言,面无表情:“我也早说过了,天天跑演出,哪来的空收拾?有个副驾给你就不错了。”
她懒得问他是不是故意的,有什么用?坐哪里不都差不多,反正这次她是铁了心了,九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于是她转而去拉副驾驶的门,视线落到他戴着的墨镜上,忍不住又哼了一声。“你舍不得?上辈子结婚你也要戴,今天你也要戴。”
“跟这有什么关系?”他直视前方,头都没偏,准确地从储物盒里抽出另一副墨镜丢给她,“太阳这么晒,等下路看不清,撞了,咱俩可就真殉情了。”
他模糊地笑,“还是你想殉这个情?”
她被呛了下,却罕见地没有反驳回去,只是沉默着接过来戴好,视线降下一层暗色,曾毅发动了车子。
“听点歌吧?”她有点受不了这个闷闷的气氛,又不能在他车上睡着:开玩笑!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能这么放松了。
曾毅嗯了一声,镜片上正反射着川流不息的车队,看起来今天的路还要开很久。“你随便。”
她摸了好一会儿才打开车载音响,还没等她感叹自己是真的连他的车都不熟了,熟悉的蒙语念白就飘出来。
他们几乎是同时一颤。
《月亮之上》。
他们一起发行的第一首歌,也是他们在这条征程上的起点。
江月年年望相似,却已经不知乘月几人归了。
她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不自在,动手就要切歌,曾毅叹了口气,“算了。”
他停了停,又道:“自己的歌,没那么难听吧?”
当然不会。
倒退回2003年,那正是一个群英荟萃的年代,金曲如同海边贝壳一样俯拾皆是,而他们有幸也获得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小月亮。上辈子的他们,这时候还不知道这片月会引起多么壮观的潮汐,他们只是狂喜,为这块至关重要的敲门砖,也为组合的第一次突破。
然而栽过跟头,就不会对将来的危机坐视不管。
玲花只思索了两天就去找何沐阳了。其实她心里也打鼓,是人家主动来和她合作,她却要在第一次合作的时候就建议人家把自己的原创作品拿去鉴抄,就算她真的天赋异禀才华横溢,至少也要挨顿臭骂,说不准合作还容易黄了……
可是她什么都不做的话,难道要眼睁睁等着过几年被泼脏水,落入百口莫辩的境地,错失一整年的春晚,甚至在很久以后还要被人将信将疑?
她当然不想。做出这个决定只要几分钟,想要怎么说服对方却花了她两天,怎么讲自己是偶然听见另一首歌,怎么权衡利弊,又怎么不把自己重生的事抖出去……
上天真不知公不公平。有本事让姓曾的也重生啊!她不忿地撇嘴,现在她要凭着记忆给组合的每一步未来铺路,如何筹谋划策才能得出最优解,曾毅,你这家伙——她心里忽地柔软了一下。
算了。上辈子他让了她那么多,这辈子辛苦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况且,这也是两个人的事嘛!
于是她做好心理建设,推开门。
谈话出乎意料地顺利,她甚至没费太多口舌,只是给对方听了那首歌,他就同意拿去做鉴定了。
“……怎么了玲花?”何沐阳把MP3还给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啊,”她回过神,“没啥,就是觉得……嘿嘿,没啥,何大哥人真好,真大方!”
对方微微一笑,“我就这么不好说话呢?”
“哪有?”她乐呵呵地给他敬了一杯。
“这么大的事,是得跟我知会一声。”何沐阳点点头,目光却沉了沉。
过了一年,他们开始初露头角。而玲花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回了趟家,就带着母亲去体检了。
尽管知道上辈子的事,早做了准备,但看到体检报告的时候,她难免还是心惊肉跳。幸运的是发现得早,是良性肿瘤,几次手术的效果也不错,只需要勤加护理就可以了。
“妈……”她低下头,有些自责地握住母亲已经爬上斑点的手,“我做得还是不够好,要是我能再多赚点钱,多买点好东西给你,你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罪了?”
慈祥的长者望向她眼底的乌青,知道她青歌赛和医院两头忙,已经足够努力,于是笑着摇摇头,又轻轻地唤她乳名,“北漂哪有那么容易呢……我都知道的。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妈妈没事的,会好的……”
她的眼泪忽然就决堤而出。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感谢上天,让她能再见到妈妈一面,还能有办法让妈妈更加健康地活好久好久,比上辈子还要久,或许重生这一世,就不算亏欠太多了。
母亲慢慢地顺着她的背,一如往常那样温柔。她有些羞赧,真是的,人现在都好好的,就别那么难过了吧?
这么想着,她抬起头,视线正好对上门口一个不知道立了多久的身影——
“曾毅?!”
男人眨眨眼,敛去眼底一丝怜惜,温和地笑起来,“诶,花花。”
玲花愣了愣,曾毅这辈子好像是开窍了,居然每天也陪着她跑医院——虽然她知道,他只是他搭档,不该要求那么多的,可真的每天都见到他来,又难免有些心安。她这根桅杆自然不会倒下,但有他这条拉索在,她总归是能站得更稳的。
可是、可是他刚刚不是出去买水果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她慌慌张张地用手背擦掉眼泪,听到曾毅笑叹了一声,接着手心里就被塞了几张纸。
“没关系,轻点儿擦,”他拍拍她的肩,“我什么也没看到。”
她心头一热,一句“谢谢你搭档”还没出口,曾毅却先咕哝了起来。
“……”
“……你!”这下她脸上也热起来了,他怎么连她小名都记得这么快!
始作俑者看到她终于没那么难过,于是松快地吐吐舌头,转身又是一副无害的笑容,“阿姨,您吃什么?我去削。”
落日余晖柔柔地盖在每个人身上,教人血液都流动得畅快起来。就在此时,她无端地想,他是不是也不一样了呢?也许这辈子他家里的压力变小了,才有余力来关照她,也许不是,他也只是挤出了更多的时间来陪她?
但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她能感觉到,他正在努力填补她过去的遗憾。
真好啊。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该有多好呢。
但护理也是件苦差事。幸运点的话,上午他们去练歌,下午就可以赶过来给妈妈带饭,然后用轮椅推着她去楼底下转转,权当锻炼,晚上一人轮流守个半夜,以备不时之需。可要是青歌赛临时通知要彩排之类的事,一整天的行程都会被打乱,也就只能一个人在医院省点护工费,一个人去现场记两个人的走位。
她看着曾毅成日挂着黑眼圈,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他也看出她的犹豫,却只是笑着告诉她——
“我答应过妈妈要照顾好你的。不照顾好妈妈,你也不会安心,是吧?”
她没法反驳,只能应下来,然后往他的饭里多放几块肉。
医嘱特地强调饮食要清淡,虽然医院的食堂可以满足这个需求,然而饮食实在太寡淡,尽管玲花妈妈没说什么,但他俩跟着吃了一天,就决定还是自己做饭比较合胃口,也妥帖。
好在厨艺是忘不掉的,她娴熟地在厨房穿梭,听见门口有动静,一回头,发现曾毅提前结束舞台踩点回来了,就靠在门框边上看她,眼神却是说不上来的怪异。
她心下一惊,坏了,不会是做菜太熟练,他要起疑心了吧?这段时间他俩没挣什么钱,三天两头啃泡面,哪来的心思钻研厨艺。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傻站着干嘛呢,帮我把酱油拿过来——”
他眼波一动,忙迭声应了,“好,好,我就来。”
她偷偷瞄他好几眼,看起来没问题,于是才在心里呼出一口气。重生这事要是泄露了,先不说有没有什么天道会降个雷来劈人,要是凤凰传奇女主唱精神失常被送医这种事被爆出来,那可真是别玩了……
哎~做女人难,做重生的女人,简直难上加难!
——等等,现在是放松的时候吗?她忽然感觉,似乎只要这个人待在边上,连神经都会不自主地松弛下来,好像泡在了温泉里,整个人像海带丝一样顺水飘荡,自在舒展……
海带丝?“诶!我的汤!火还没关!”
“报告!”曾毅一手举大勺一手端大碗,微微挑起的眉毛充分暴露了这人有多嘚瑟,“汤在这里,喏,我给你装出来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俏皮了!
倒也不错,她想到上辈子那个墨镜手套不离身的冷漠背影,心下又像被针扎过一样疼起来。先瞒着他是“买一赠一”才被签约这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正确的,不过这一世嘛……
她暗下决心,这一次,我一定会让他更早发出光来,叫你们都看看,他不是谁的附属品,而是凤凰传奇不可或缺的男主唱,是龙是凤,你们就走着瞧吧!
然而人果然是没法事事都能顾得完美。纵然有几十年的舞台经验,这样的两头跑终究还是耗去了他们太多精力。更何况,他们只是同事而已,能来帮忙她已经足够感激,当然做不到真的把累活全盘推给他。可是决赛那天,曾毅却因为过劳,在台上突发耳鸣,错了两个拍子,而她没料到这一出,根本来不及接住,就这样,他们只拿到了第七名——和上辈子一样。
又过去一年,他们一同参加了星光大道。玲花的妈妈已经痊愈了,这次她便铆足了劲儿要拿下第一名,曾毅看她这般拼命,也只是笑笑,然后没日没夜地陪。
按理说是不用这么努力的,毕竟上辈子的经验还在,拿下比赛也就是时间问题。然而她隐隐觉得,青歌赛的第七名不是偶然,而是命运的暗示:如果不拼命去够,即使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最终也只会擦肩而过。
简言之,她觉得这命运有些吊诡。可她不想信命。
当然,她不会和曾毅说这个。曾毅其人,再过几辈子也是冷静和理性的代名词,虽说重生这事吧……已经不能用科学的范畴去解释了,但即便如此,他应该也不会相信命运能操纵他们重蹈覆辙吧?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别的什么,明明有些事是可以回避的,他却执意要涉足,其实他就算还是像以前那样,她也不会太怨他,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保持距离于他们而言,反而是保全凤凰传奇的上上策。
是她不敢了。不敢赌,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因为过于深度的捆绑而倾覆,也不敢阻止,或者说是舍不得阻止,比起多年后沉重的道歉,谁不愿意直接享受到这份关怀?
然而……
“花儿?”
她一惊。曾毅推来一杯拿铁,还氤氲着热气,“歇会儿吧。”
“……我没事。”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对方果不其然滞了一瞬,随即也别过眼去。她心里又泛起一阵酸,她想说不是的曾毅,你没做错什么,我只是还不能习惯,不习惯我们从饱受审视的世界,突然又被拉回到了这个只有彼此的小天地——仅此而已。
分分合合,聚聚散散,甚至是跨越过生命的尽头,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个催化了他们长达一个世纪的爱情的起点了。
疲惫吗?年轻的身躯正承装着无限可能,哪怕为天边的一朵浮云去挥洒自己的心力,也能获得一句“青春”的赞许。欣喜吗?可重来一次,她又怎么能保证,自己做的选择能比以前更完美?
啊……好累。这么想着,她肩上忽然落下一双手,不轻不重地开始按摩她紧绷的身体。
“花花,”他连叹气都像片羽毛似的,生怕压到她一星半点,“放松些……比赛还有段日子呢。再说了,有什么事,我们不能一起面对呢?”
他再次搬出那句定海神针:“我们可是搭档啊。”
是啊,搭档。她的搭档为她尽心尽力,即使他不知道自己曾经亏欠过什么,但还是能满足她或大或小甚至是不属于搭档之间应有的期待,可他的搭档呢?
“曾毅……”
“嗯?”
“其实那天徐明朝找你,我知道的。”
“……嗯。”他力度一点没减,只是频率慢下来了。“你知道他说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你们是一对吗?不是的话,那我可要开始追她了!
“我只想知道你说了什么。”
她扭头,对上他失笑的脸。
“‘她喜欢你这样的吗?’”
“啊?”
他顿了顿。
“我问他,‘玲花喜欢你这样的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又忍不住笑着去推他:“你这才见他第一面,话就说得这么重啊?”
曾毅哼笑一声,“这有什么的……”
他忽地压低声音,但其实屋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还是说,你觉得他那样的更好?”
她没怪他这么容易就把天给聊死,毕竟是她先起的头。而且,躲得了一时,总躲不了一世的……
“他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曾毅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你的意思是——”
她不明白他是不是故意装听不懂,非要问个清楚透彻,但如果这辈子能够避开所有已知的障碍,那么结局是否会变得不一样呢?
……但现在不行。
“比完赛再说吧,”她揉揉眉峰,尽管觉得抱歉,但还是又一次扑灭了他眼里的星火。“我还是很想拿第一的。”
他默然,继而点点头,拿走了那杯已经不太热的苦液。
“好。我帮你换一杯。”
捧起冠军奖杯的那一刻,她仍然觉得恍惚。直到曾毅替她拂去脸上飘落的彩带,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真的就这样赢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真的有可能走上另一条路?
紧随而来的彩铃时代让他们这把火烧得越来越旺,甚至比上辈子还要气势逼人。也难怪,歌美,唱法精湛,赶上了好时候,再加上以前的经验,想不火都难。
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只是……
徐明朝真的在追她,而且锲而不舍,居然已经坚持了整整一年多。
可惜,除了工作,他们根本谈不到一块儿去。看起来,从前那些讨她欢心的小把戏,百分百都是曾毅教给他的,如今他或许存了私心,她这才发觉,其实他的感情是润物无声的,甚至平时连身边人对她的态度,也许都早就得了他几分铺垫和授意。证据就是徐明朝其人,若是没有曾毅的提点,他和别的追求者也并无二致。差距实在太大了。
连庆功宴都要因为忙着工作提前回去,这人真是……她捏着徐明朝“故意”落在她这儿的崭新口红,漫不经心地走神,盘算着下次见面再还回去。冷不丁的,脸上就被贴了个什么凉丝丝的东西——“怎么了?”
“这话我问你才对……”她顺手接过来,是瓶矿泉水,正好能解腻,刚刚吃的苏菜实在太甜了,整桌菜没几口能吞下去的,偏偏徐明朝非说这是特色,多吃才能品出韵味来,于是一直给她夹,而曾毅坐她对面,话也不帮几句,光顾着埋头苦吃——
“你吃醋啊?”
曾毅差点把自己手里那瓶水摔了。
“——搭档?”
“你别耍我了……”他抹了抹汗,绕到她面前。
“怎么了,经不起吓呀?”她觉得这样的曾毅实在是太有趣了。处处贴心,但是又没有过界的举动,连逗他几句,他都有些招架不住,简直就像是天选的好搭档……
“也是,你这么好,应该有姑娘要找上门了吧?”她算了算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尽管她不乐意记这种烦心的事,但事实如此,曾毅总不可能永远要和她纠缠不清的——
“什么?”他着实困惑了,“我没谈恋爱。”
“得了吧!你跟我还装什么啊?”她故作潇洒地一挥手,虽然心里还是遗憾,但现在这样也很好了,爱不爱的,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话,那不如从一开始就别有这个念头,还能落个轻松。
他有点急了,“这,我真没装!我有没有别人,你还看不出来吗?”
“别大喊大叫的,”她倒是没想到曾毅反应这么大,“好好好,没有就没有,不丢人哈老曾……”
“你——”他突然愣住。
“我?我怎么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讲了什么。
曾毅有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老吗?”
当然没有。她猛地意识到,离她会说出这个玩笑般的称谓的时候,还有起码十年。
她打了个哈哈,假装自己只是嘴快了:“毅哥你自信一点!好歹是夜场小王子呢?”
他瞬间忍俊不禁:“那都多久了,你还记着啊。”
是挺久了。喝下去的酒精在此时蒸腾上来,熏得脑子热烘烘的,她忽然感觉这一切都有些失真。命运真是如此就能被扭转吗?
她探出手,想抓住什么东西,来证明这些不是虚的。“曾毅?”
“嗯?”他觉得手腕一沉,没什么好抓的,就来勾他袖口,这人还真是……
“我们真的拿第一了吗?”
“这还有假?”他笑吟吟地揉她头发,哎,还有闲心开他玩笑,明明自己都迷糊呢。
“我,我就是怕……”
“怕什么?”
怕一子着错,怕重蹈覆辙,怕我没带着你飞得更远,我们那么拼命,却还要忍受籍籍无名。这么念着,她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我怕我们又没拿冠军……”
曾毅眼神霎时就变了:“你——”
电光火石间,她对上他漆黑的双眼,脑袋轰鸣一声,一瞬天旋地转。
一个最疯狂的猜测从角落里一点点浮现出来,曾毅平日里的那些反常突然间全有了合理的解释:医院的陪伴,不太青涩的唱功,对徐明朝的态度,沉默却又成竹在握的眼神,一切的一切,看似是在命运的轨道上按部就班,可是细细一看,他们走到现在的每一步,都微妙地比前世少去了许多泪水、误解和痛苦,只她一人有意为之,怎么可能?她早该明白的。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听见自己的唇齿机械地启动:“……你,什么意思?……你还记得?”她哆嗦了一下,近乎是尖叫出声,“你也记得?!”
曾毅的声音更抖:“星光大道,我们本来是亚军,对吗?”
她愣了一下,点头。
“……青歌赛,第七名,上辈子也是,对吗?”
“……是。”
“明年的春晚……”
“我们被拿下了。”
他不自觉咧开嘴,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好像被从天而降的巨款砸坏了脑袋,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了。
“花儿——”
“哥——”
“你先听我说。”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犹嫌不够,想起手里还有瓶快被捏变形的水,连忙拧开灌了几大口,喝得太急,喉咙间鼓动出“咕”的一声,滑稽得让人想笑。
可他要讲的话却惊天动地:“我有办法,能上,明年我们一定能上的。你信我。”
“那,”她也不知怎么就信了,然后顺着这话问,“那要是没上呢?”
她忽然想起《月亮之上》刚发行那段时间,自己找何沐阳谈鉴抄的事,当时对方居然没有太多不满的情绪,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个略显复杂的眼神。现在想来,它的真实含义,恐怕是:你们居然真的是一路人。
这下他是真心实意地放声大笑了。
“上不了?上不了,哥就带你上欧洲旅游去!”
她着实没想过曾毅比她还早做好了准备。
抄袭风波刚出,团队就迅速发出了两首歌的比对证据,一前一后,巧到让人觉得几乎是团队自己的炒作,一时间,自抬身价的风评压过了侵权的质疑。但无论如何,经过一番努力以后,这次事件总算从危及清白的程度,降低到了娱乐圈的小打小闹。
最终,他们参加了春晚,并且没有被取消资格。
下了台,她才觉得紧绷了这么久的弦总算能松松了。她回味着刚才在高空,两个人共骑一车,相依相靠,仿佛要就这样飞去天涯海角,而那些久远到不真实的记忆,似乎也借着擦过耳边的风洗去了尘埃,渐渐明晰起来。
这辈子重生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离开金色时代,北上去打拼新的人生了,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才费尽力气供了辆车,那些偎在总监身后的时刻,早就无声无息消失在某个角落里了。
其实她很怀念他的车后座。或许更怀念的是那个让人安心的后背呢?
她脚步停了停,好像突然被这个念头扯住了似的。在她前面走着的曾毅不知是不是听到她脚步声停了,忽然也停住了,却没有回头。
“花儿。你现在相信了吗?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她深吸一口气。“我信。”
“那你知道吗,我想改变的事,还有很多还没做。”
“包括现在?”
他笑了。“你懂我。”
“太明显了啊,搭档?”这是一条偏僻的走廊,她一路上都在跑神,现在才发现,曾毅带着她绕了个远路。
“我想,你应该也不喜欢我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这个……我也不喜欢。我怕你觉得我在作秀,或者借着人多好让你同意。”
玲花挑了挑眉。“……你这么自信啊?现在我就会同意?你不怕我还没想好吗?”
他点点头,“至少你不爱徐明朝,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玲花,”他声音带了点隐秘的期待,连语速都放慢了,“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想要改变,对吗?”
她咬着唇,眼神锁定住他揣在衣兜里的手。只要一个选择,或许就能消解长达一个世纪的憾事,当然——并不是没有风险的。婚姻的苦,他们彼此都吃得太多,而今识尽滋味,选择和彼此一同走上这条长路,难道就是绝对正确的吗?
什么都可以改变,失败了也没关系,毕竟还是两个人一起忍受。可是他们之间,万一变到陌路,谁又能承担得起呢?
他陪着她沉默片刻,然后开口:“玲花,我想清楚了。我希望你也想清楚,以我们现在的能力,不一定非要和他捆绑啊……这种事不是站队找同盟,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直到把这辈子也过完的。”
她还在犹豫,曾毅又缓缓道:“我想正大光明地关心你,不用担心任何指指点点——玲花,我是不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可是我做不到错过你的每一次、每一次心情的波动,或者每一件难缠的事,我做不到,真的。”
他竟有些哽咽了。
“不能告诉‘搭档’的难言之隐,都讲给我吧。我愿意的。”
“曾毅……”她内心翻江倒海,话是都听进去了,可是感觉像是失控的列车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非要她在情感和理智中间杀出重围。
她决定听从自己的心。
“你看着我。”
没有一秒犹豫,他转过身,泛着水光的一双眼已经替他做了最后的陈词。
她伸手握上他攥得紧紧的拳头,发觉自己出了一手的汗。他们一同行至命运的垭口,而现在,只差她一句决断,绕过它,或是飞跃它。
“拿出来吧。”
他眼神骤然明亮起来,如同溺水之人终于被拉上岸,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在此刻,他才重获新生。
她看着他慢慢取出那个带着体温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它,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哥,飞不掉的。你快点。”
曾毅笑中带泪,跪下去,极郑重地托起她的手。
他向山谷喊出了愿望。
“你愿意吗?”
他声音轻缓,却在这里荡出千千万万次回音,温温地裹住了彼此。
“曾毅。我愿意。”
她引着他为自己带上戒指,又同样给他戴好。
同心锁的钥匙坠下悬崖,再无解开的可能。而他们终于跨越关隘,好梦成真。
接下来的每一年几乎都是丰收年。
事业自然是蒸蒸日上的,最值得一提的是——
他们结婚了。
她如今已经记不清那些细枝末节。不要说活了两辈子足足百来岁,就是平时,她也大条得很,连让他们出头的那场比赛都记得混乱,越说错越多,叫节目组也难办,于是生生剪掉不少访谈。
但她记得,她不愿高调宣扬,他真就连圈内人也谢绝不少,只叫来二人都熟识的亲朋,严防死守到让人咋舌;她算着时间,回内蒙能先赶上良辰吉日,也不影响工作,他就跟益阳那边讲不碍事,正好再仔细准备准备;也许是彼此都有些介意,因此甚至不需要她特别来说,他就默认回避了每一种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流程与布置。
他是真心实意要和她长久的。
“虽然我知道你不爱听人叫你大名,不过呢,今天,我想好好叫你一次。”他的声音顺着话筒漾开来,比漫天迷人的星光还柔软,比依然不变的仰望还动人。
“杨魏玲花。”
他又叫一遍。她陡然睁大眼,几乎难以置信——
曾毅什么时候学会蒙语了?
“嫁给我。”
他得意地冲她挑眉,好像一下又回到那段轻狂的岁月,言犹在侧——“如果下次你想,我想我一定会去学的。”
她后知后觉领会到曾毅是什么意思。他真的想要完完整整地接纳她,繁复的语言、故乡的云彩、信号缥缈的山脉,鹰与羊,此刻和未来,一切的一切,她愿意给,他就都要。
如果爱能恒久,那自然是一桩美谈。但裂痕比他们想的来得早,也来得多。
起先是不分场合的争吵。在公司为工作吵得不可开交也就算了,一上车,她才想起曾毅是要和她回一个家里去的。更糟的是,那段时间几乎没人敢做他们的司机,就怕触了两位大佛的霉头,无可奈何,他们只得轮流开车,只是憋着气,就再也不坐在彼此的副驾上了。
一回家,她多数是逃一般地飞奔进主卧,把自己关在里面,少数时候会被迫和曾毅继续进行未完的沟通,然而没有外人劝架,很容易就越吵越来气。他们原先是工作和生活都分得清楚的人,但结婚以后,她才发现,这下是彻底没有退路了。以前和徐明朝吵完,她起码还能去找曾毅,要他评评理,或者干脆只是向他倒苦水,反正他都能以朋友和搭档的身份耐心倾听,然后陪着她一起骂骂咧咧。可是如今,她失去了最后一片可以安心发泄的岛屿,两块版图强行拼凑在一起,靠得越近,就越是日益摩擦,生出难以磨灭的累累伤痕。
这她尚且可算忍受,毕竟相敬如宾从来不是他们的风格,只不过要花更多的时间来磨合,能有什么的。说好的要陪一辈子,怎么能吵两嘴就散了呢?
然后命运就抛出了新的难题。这倒确实不能全怪曾毅,她其实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和他要一个孩子。
她不怕疼。可她顾虑得太多:生完孩子以后,自己的嗓音状态就回不到巅峰时期了,这是她最难接受的问题;上辈子她怀孕后,和丈夫的关系就急转直下,她知道曾毅比徐明朝更加包容,可她不确定他能包容到什么程度,李娜怀孕那会儿她也没怎么见过他,毕竟这段婚姻是彼此辛辛苦苦坚持下来的,她不敢赌,哪怕她深知孕期的情绪波动并不是她能控制的。她甚至还想,和他生一个孩子,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俩各自的孩子,这辈子就无缘降生了,这似乎是一场无意识的谋杀,只为了他们冲破一切的爱情……
她下意识想在曾毅这里要一份趋利避害的自由,但又觉得这些话难以启齿,有矫情和不信任的嫌疑。曾毅便越发地不能理解,终于在某一天,他开口了。
“花花,其实这几年不生也没关系的。我们的工作正在上升期,也没时间带孩子,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她一听这拐弯抹角的话就觉得脑袋突突的,可是解释起来又太困难,只好生硬地回答:“我不想生。”
曾毅就叹了口气。“你怕我照顾不好你吗?再怎么样,我也比那姓徐的可靠一点吧?”
她摇头。“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我害怕。”
他认真想了想,恍然大悟:“是怕嗓子回不去了吗?”
不愧是搭档,真是一语中的。她松了口气,然后他就握住她的手,十足诚恳道:“这有什么的,有我在,我一定能接住你的呀。就像以前那样,你放心去唱就是了……”
玲花才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于是她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她想自在地唱歌,不受损失,不需救场,她也能自由飞翔。她太想抓住他的衣领问他:你知道哭喊数个小时直到筋疲力尽的滋味吗?你明白唱到一半提气提不上来的感觉吗?你理解一个唱了十几年的歌手有朝一日竟然需要从头开始学技巧吗?你有过一整天听着自己的专辑,然后一开口就是喑哑噪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回不到往昔的经历吗?
“我不生。”你能懂吗?
曾毅也皱起了眉,语气不自觉就严肃了。“但这不现实,玲花。我们总要给父母一个交代,给家里一个交代。他们都盼着能抱上我们的孩子呢。”
“……”她无言以对,尽管心头还是憋着一股子火。
她并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亏欠曾毅。在她以为只有自己重生的日子里,她错把他的心思当做纯粹的友谊,无意间难免会挫伤到他。
在她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她惶惑过,可是很快就接受了。遗憾沉淀在上辈子,本以为再无得见天日的可能,谁知一朝被命运捞起,这份感情就以极其迅捷的速度突破禁锢,开始反扑,可是爱有什么错呢?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于是她试着弥补。亲密依赖、推心置腹,能让彼此都感觉到幸福的事,她都可以做。
可这和别的事又不一样。爱哪里是能等价交换的呢?为了回报他的一往情深,她就一定要置自己于不顾吗?可如果真的会危及现在的关系,那……
想着想着,曾毅突然上前抱紧了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他贴着她的耳边喃喃道:“好了好了,花花……别哭了……不生就不生了,昂,没事的,都没事的……”
不一样了。她定了定,终于还是伸出手,揽住了他,任由眼泪汹涌。境遇变了,选择也不会再莽撞了。她也是真心想要和他走得更远的。
她抵着他的肩膀。“哥……”后头的话却梗住了。
“嗯。”他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我在。”
南国海滨,或是北国小城,自始至终不变的,仍是他能化解一切委屈的怀抱。
谢谢你。她无声道。想起尚未出世的孩子们,心里止不住又酸酸的。对不起。
后来她回望这段时间,有时也会问自己:莫非因为他是曾毅,所以她总是忍不住向他索取,索取那些未曾在正常关系里获得的爱情。
他的爱放在朋友关系里简直是黄金,可是当它沦为爱情之后,一切都变得像海滩边存在沙砾一般理所应当了。所以她安心地管他要,却忘记去看他一眼,看他的全心付出,背后又有多少代价。
春晚过后,他们的曝光率大增,所有已知的工作都提前了一年,还加了不少新合作,随之而来的就是天南海北的行程,堪称应接不暇。
那天,他们刚结束一场火爆的商演。今夜墨色浓重,越往家的方向行去,那些喧嚣声就越被抛在身后。他没关窗,车开得比平时快了点,晚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又把他们身上的烟尘味一并卷走。她头发没绑,被这么一吹,不多时就凌乱起来。于是她伸手就要升起车窗,曾毅余光看见她动作,道:“别关,我吹吹风。”他面上难得露出一点涣散,可是隐在夜色里,叫她看不真切。“快到家了。”
她不知道吹风和回家有什么联系,但还是放下手,又笑,“那我放放空?”
他也笑,“唱了一晚上,还唱不够吗?”
“怎么可能唱得够呢。”她托腮看向外面,想起那首曾经被他们扔出车外的歌曲小样,后来他们还是乖乖拍了这首歌的MV,就像这样,他载着她,不管不顾,一往无前。“曾毅,”尽管他们早已在各种方面都毫无间隙,她还是保留着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称谓,连她自己都说不上原因来,“你呢?你开心吗?”
他转了个弯,“你开心我就很开心了。”
好吧。她肚子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晚饭还没吃,“我饿了。”
他看看两边,早就开出市区,这个点也不会有店铺还营业了。“回家我给你做点吧。”
玲花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男人嵌在沙发的靠背和扶手形成的小角落里,头耷拉到一边,落地灯开得昏暗,只够她看清对方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轮廓,和手上闪烁的一小块屏幕——显然,他只是想休息片刻,却不小心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她忽然想起刚刚曾毅说:我吹吹风。原来是怕自己路上犯困,借秋风强打精神而已。又记挂着她不喜欢烟味,所以明明车上有,他也不肯拿一根来抽。
她低下眼,心里像是突然被锤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
太久没回家,冰箱里除了几包速冻饺子,就是果汁和啤酒。也行吧,凑合一下,她刚想剪开包装,忽然看到印刷的生产日期,再仔细一检查,过期半年多了。她有些懊恼地把它们丢掉,又去橱柜里翻找,好不容易才刨出一包正常的阳春面来。她忽然有些难过,这里明明是他们的家,可为什么没有一点家的氛围呢?
面条下进滚水,等它彻底煮熟,只要不到十分钟。然而曾毅等她心甘情愿,却等了不止十年。她的心绪像锅里的水泡一样,不断冒头又破裂,她知道这是不能回避的问题了,即使用锅盖扣住沸水,蒸汽同样会把一切都顶到台面上来,装聋作哑或是扬汤止沸,皆是不能的,火候过了,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曾毅真是困得狠了,她在厨房搞七搞八都没惊动他,直到她叫他吃饭,他才醒过来。
“哎呦,”他清醒的瞬间就感到抱歉,不知怎么说,只好挠了挠头,“花花,你怎么不叫我,我就起来做了……”
她一反常态地没开他几句玩笑,只是把面碗推过去,“吃吧。”
他累极,没听出她的低落,拿筷子搅了几下面条就往嘴里塞,吃了几口,才含混不清地讲:“挺好吃的……你放了我妈给的辣椒酱吧?”
整碗面她只加了一点佐料,连根菜都找不到,就这样简陋的东西,他居然还能夸出一句好吃来?
“毅哥……”
曾毅正好吞下最后一口,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还有点意外,“咋了?”不等她说,他扫了一眼桌子,就问道,“你还没吃吗?我去给你做点——”
“不是!”她有点急,“你先别管这个!”
他被她一句话又摁回椅子上,“你怎么了?”
她如鲠在喉,但她不能再心软了,不越过这个关口,就只有粉身碎骨的结局。
“曾毅,我们……分开吧。”
他怔住。然后有些无措地笑:“花花,是我不好,刚刚那事,没有下次了……别说这话。这话也没有下次了。”
她感到他语气一点点结上霜,深知他最听不得这个,但刀已经挥出,就没有半途收回的道理,所谓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正是如此:“我说真的。你别勉强自己了。”
“我——”
“你就是累了。到此为止吧,对我们都好。”
“……玲花。”他的眼里倒映出她的模样,十成十一张冷脸,可是发红的眼角和颤抖的嘴唇昭示着她并非全然冷心冷情。“不要意气用事。这个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我只是想和你一直唱下去,仅此而已。”她别开他的眼神,怕自己被那点光给吸进去。“我只想组合能好。”
“现在这样不好吗?”他问,“无论是家庭还是工作,我们都在一起,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们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说了,你太累了。”她一时觉得自己又倒退回二十几岁那会儿,其实她真的很不擅长争论,尤其是和曾毅。“日子再久一点,你撑不住了怎么办?我都懂的。我能看出来的。”
“你不懂。”他有点固执地回嘴,“是我愿意,我就会负起责任,你不要担心有的没的。”
她叹了口气,眼角干涩,但这不是用眼泪可以消融的事。尽管非常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讲出来:“曾毅,你照顾我太多了。那你自己呢?我……照顾不好你。对不起。”
“你不用……”
“怎么可能不用呢?”她苦笑一声,心一横,“不说别的,我跟李娜比,还是她更懂怎么让你——”
“玲花!”他猛地提高声音打断她,“我这辈子甚至不认识她,你跟她比什么?”
“……她比我更知道怎么承担责任。”她强忍着他的低压,讲下去,“曾毅,婚姻不是靠你顶着一口气就能撑下去的。”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行?”他磨了磨后牙。
都活了那么久了,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我有时候在想,明明我们在台上,被那么多人称赞,是天作之合,是相得益彰,可是为什么回到家,我们连顿像样的饭也吃不上?哥,这不是我想要的,更不是你想要的,我,我做不到……”
她吸了吸鼻子,对他下了最后通牒。
“就这样吧,哥。就这样吧。”
他眼神里的火焰被深夜吞噬了。绝境已至,别无他法,他罕见地拾回那副凶蛮相。
“靠。”
下一刻,她被他逼到墙边,脖颈传来痛感,她气极,狠狠摔他一耳光,“你疯了!”
他头都不偏,连躲的意思也没有,于是左脸和眼角一起快速发红,激得他擒住那块皮肤就不肯松嘴,她疑心他恨不得将齿列之下的血肉一并吞咽入腹,直到再不分离。
她心里漫上狂澜,发力去推他,对方却纹丝不动。“曾毅!你这样做有什么用?”
他终于肯抬头看她,“我怎么做都没用,是吗?”
上辈子,这辈子,铤而走险,跨出雷池,可为什么还是逃不脱分别的宿命?
她被这种寒冷的气息一蛰,到嘴边的一句“不是这样的”还没出口,就被他用更凶猛的攻势堵回去。
他甚至还没进入状态,就直直地冲进去了。
她的叫嚷戛然而止,铺天的疼痛如草地火一般席卷而来,理智脱笼,也顾不上别的了,长指甲从他耳后一路重重挠到心口,血痕正好停在那句堪称誓言的纹身之上。
鄂尔多斯的追随者问遍长生天,无人应答,于是他今日被逐出了故乡,从此流落天涯,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处了。
疯闹了一整晚,烈火熄灭时,他们都筋疲力尽。
她连骂他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只是缄默地凝视他身上的狼藉。
“花花……我疼。”
她何尝不是。可是他贴在她肩上的脸好烫,明明他很久没有发过这样的高热,上一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只记得他不停地发抖,偏偏咬紧了牙关不吭声,只在她给他盖上凉毛巾的时候发出破碎的哼声。
“不要,别离开我……”
但他离她越近,就离她越远。两只刺猬静默地相拥,这是他们所剩无几的、还能放肆的夜晚了。
没有谁应该为谁舍下锋芒。
曾毅不是轻易打退堂鼓的人,更何况是在这种事上,即使她的话都是事实,可他就是不愿分开。
于是就是漫长的拉锯战。然而谁都知道,这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一个在等钉子什么时候能凿断木板,一个在徒劳地把木屑塞回裂缝罢了。
她去意已决,便是曾毅这么执拗的性子也拦不住。尽管她起先还克制着,但真的翻起旧账的时候,她才知道,很多问题其实表面上是过去了,但心里还是会在意,搭档可以因为一纸合约而大度,情侣可以因为未成定局而不在意,可是夫妻不能。婚姻是责任,所以不得不审慎,要全然信任,却又要保持猜忌,才能把心放进肚子里。他们都是第一次在婚姻关系中牵上彼此的手,原以为一辈子的默契无需多言,可真的结婚了,才发现他们实在太自大,活了那么久又如何,崩盘的时候还不是一个赛一个的幼稚和茫然。
他的精力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消耗殆尽,只好选择投降,割肉剔骨般的,他们终于放过了彼此。
然后就有了今天这趟出行。走进民政局,等待,等待,接受询问,收走崭新如初的结婚证,不用闹到对簿公堂,那么做好法律上的切割也就很快,至此,杨魏玲花和曾毅的婚姻宣告结束。
也就是这样了。
在等的士接她走的间隙,曾毅问:“真不用我搬出去?”
她摆摆手,“我房子已经看好了,离公司近,以后你就不用来接我了,省事。”
他讷讷地应了一声好,然后又陷入沉默。其实她搬出去找朋友住了有段时间了,这纯属是没话找话,她真要有心安排,哪里还需要他插手。
她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从随身小包里翻出一支眼药水,塞给他,又在他拒绝之前先说:“没关系的。”
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病房门口伫立了很久的身影,也是这样把纸巾塞进她手里。热切的温度一触即分,他们都明白,以后再有这样亲密的时候,也只能是在人前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上了车,在后视镜里看见曾毅摘下了墨镜。现在是多云天,太阳已经不会刺眼了。但男人却像是受不住光线刺激一样,捂住眼睛,蹲下身去。
玲花收回视线。
长梦终了。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而飞鸟又将要去往新的天地了。
To be continued.
【毅花】枉凝眉
* ooc有
* 现实向 完全捏造
* 请勿上升真人
曾毅是被右腿尖锐的抽痛惊醒的,他在黑暗中皱眉睁开了眼睛,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可能是深秋的夜晚太凉,也可能是这阵子排练安排的过于密集,太疼了,想不起来了。
抽筋的腿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只能把指甲深深地按进肉里,攥着拳头捱过这难熬的疼痛。
等到一切终于平息下去也早就没了睡意,曾毅叹了一口气,起身向墙上的开关摸索过去,啪的一声,冷白色的灯光骤然亮起,刺得人狠狠眨了几下眼睛,他久违地坐在了镜...
* ooc有
* 现实向 完全捏造
* 请勿上升真人
曾毅是被右腿尖锐的抽痛惊醒的,他在黑暗中皱眉睁开了眼睛,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可能是深秋的夜晚太凉,也可能是这阵子排练安排的过于密集,太疼了,想不起来了。
抽筋的腿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只能把指甲深深地按进肉里,攥着拳头捱过这难熬的疼痛。
等到一切终于平息下去也早就没了睡意,曾毅叹了一口气,起身向墙上的开关摸索过去,啪的一声,冷白色的灯光骤然亮起,刺得人狠狠眨了几下眼睛,他久违地坐在了镜子前,开始审视自己。
有赖于这么多年的自律和舞台演出的要求,他好像和二十几岁的时候还没有太大的差别,上次回益阳聚会时,当年一起跳舞的老同学都胖了两圈,酒还未过三巡就纷纷放下了杯。
“不喝啦,喝多了你们弟妹惦记,我闺女闻到酒味今晚也该不抱我了。”他们里面最小的兄弟也长出了啤酒肚,假装抱怨地给大家看女儿的照片,所有人都了然地笑起来,“嗐!谁说不是,家里那位都担心着呢哈哈哈哈,今晚就到这里,咱们过几天再聚!”。
只有曾毅一个人,好像被抛却在了旧时光里,和二十年前一样,还可以无牵无挂地和老朋友聊到天亮。
“唉?毅子,你那搭档这几年怎么没带回益阳啊,那次咱们老同学聚一起,不是还跟你一起来的吗,内蒙女孩儿是真能喝啊,边唱边倒酒,爽快!”,准备走的时候曾毅被人一把勾住肩膀,询问那个唯一被他带来跟朋友见过面的漂亮姑娘。
曾毅笑了一下,一口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光,汹涌的苦辣味从喉咙深处呛上来,“她啊,她现在被别人带回家了。”
那阵苦辣的味道好像在这个被痛醒的夜晚又隐约浮现出来了。
和二十几岁的时候相比,他的眼角长出了深刻的细纹,有一天做发型的时候也被问过要不要遮一遮长出来的白发。
他今年三十七岁了。
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父亲把他拉到阳台抽烟,“毅伢子,今年总能结婚了吧,你和李娜不是相处得挺好的,邻居家和你一样大的儿子,他那孩子都上初中了。”
“我这不工作忙。”
“你说你这孩子,工作再忙能连结婚的时间都没有?别看你妈她们不说,都着急着呢,再过几年我们连帮你带孩子都带不动了。”
曾毅看着窗外被云彩遮住的月亮,“再等等吧,爸。”
烟头上的红光明明灭灭了半个晚上,他想“是啊,我还在等什么呢。”
就这么一等再等,等到了今年三十七岁的他,等到把皱纹画成了年轮,等到今晚那阵抽痛把他惊醒,岁月不是那么慷慨的,给予了他轰轰烈烈的金色时代,也在悄然无声地告诉他,时间快得如同草原上的奔马。
他身边的一切都在催促着,快去吧快去吧,去做一个回应父母亲人期待的儿子,去有一个自己的家庭,结婚生子,去做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可是,去他大爷的。
曾毅一拳打在了面前的镜子上。
北京落雪的那一天是玲花的生日,借着而立的名头叫来了不少深圳的老朋友,玲花还是和以前一样,坐在人群里笑得神采飞扬,兴高采烈地说着今年第一次的演唱会,让所有人都感慨,当年那个染着红色头发横冲直撞的小姑娘,如今竟然也迈过了三十岁。
把而立这两个字放在玲花身上看起来似乎有一些割裂,她这么多年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像是草原上最自由的格日勒,伴着鸿雁悠长古老的鸣叫跳蒙古舞,灵魂轻盈自在无拘无束。
玲花喜欢热闹,一顿酒喝到最后脸红的像是天上的烟霞,摇摇晃晃站起来非要送客,乐得大家赶紧把她按回椅子上,当年的朋友都拿她当小妹妹,商量着先把她送回家。
“给老徐打个电话吧,让他把玲花接回去。”,有人想起现在理应过来接她的那个人,掏出手机开始翻找号码。
“曾毅!曾毅......”玲花又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最沉默的那个角落走,好不容易到了人身边,一卸力靠在曾毅的身上。
“哥,背我回家。”
包厢里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那个打出去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慌张的挂掉,所有人恍惚间都还以为是多年前的深圳,有庆功宴结束之后,曾毅永远揽着玲花一起回去。
好像是见旁边的人一直不动,玲花就把手臂环过曾毅的脖子,晃了晃他,带着几分醉意娇气地发号施令,“走呀,哥。”
“玲花今天喝多了,我送她回去吧,太晚了做哥哥的不放心。”曾毅把杯里的酒喝干,打了个不太聪明的圆场。
他把旁边的外套拿起来,握着玲花的手臂帮她穿好,而她也难得安静地把头低下,目光追随着那双给她拉上拉链的手。
曾毅一手捞起座位上的包,另一只手牵住他名义上的妹妹,匆匆跟桌上的朋友告了别。
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他们现在的关系,就像没有人再回播那个被慌乱间挂掉的电话,凝滞的空气继续流淌,一切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晚的北京下了薄薄的雪粒,路灯照下来地面闪着粼粼的光,曾毅看着站在门口不肯动的玲花甚至有些哭笑不得,没办法只能弯下腰,“来吧,哥现在还是能背得动你,站在这里该冻坏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曾毅把玲花背起来顺着人行道往前走,他一边看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一边慢慢开口,“花儿,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深圳的那年,演出的时候扭伤了脚硬是不肯说,结束之后疼得连路都走不了,伤成这样你还偏要每天都来排练,幸亏咱们住的地方离得近,人也年轻,连医院都没去,每天背你回去涂了快半个月的红药水才算是完全好了。”
背上的人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撒在衣领里,像是一个带着距离的吻,“那时候咱们没钱嘛,你要拼命补贴家里,我第一年工作也赚不了多少。”
“是哥亏欠你。”
他心里有很多连自己都过不去的坎,曾毅认识玲花的时候她才十八岁,只身背着行囊从草原不太熟练地走进这个钢筋水泥垒起来的世界,曾毅从那时起就把她带在自己身边,亲手看管了她十多年。
就算这样,他还是觉得有很多地方让她受了委屈,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心底,变成了岁月也难解的结。
“花儿。”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终于做好了准备,“玲花,你结婚吧。”
玲花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天上缓缓飘下来的雪片,暮夜沉沉,她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云彩。
“你要和我结婚吗?”
他们分明已经为了彼此的未来分手很久了,甚至于身边都有了固定的伴侣,在这个现实与回忆模糊不清的夜晚,玲花还是这样问了。
曾毅的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稳稳地向前走,“花儿,我知道你没喝醉,你是草原上自由的云彩,我不能为了一己私心,用爱把你困在厨房里,更何况我比你大了七岁,大概也会先一步离开,你看,我从以前开始就照顾不好你,得把你好好的托付出去,找一个能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
玲花此刻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双正有力托住她的温热的手,从她十八岁那年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一双大的手掌撑在她的身后呵护她,曾毅编织了一个困住云彩的谎话,可是玲花知道,他的爱从来都是清风,不是风筝上的线。
她尖锐的质问在这十多年的拉扯里逐渐被消磨成沉默,永远保护她的哥哥亲手教会了她,既定的结果是两个人努力也跨不过去的天堑,只属于彼此的未来是只在经传里出现过的瀛洲。
烟涛微茫信难求。
玲花伸手拂过落到曾毅发上晶莹的雪,“嗯,我最听你的话。”
曾毅拦下了一辆车,把玲花好好地安置在后排座位上,嘱咐她到家之后别忘了给自己发个消息。
他看着那辆车又重新驶回他们来时的方向,这里是灯火璀璨的北京,他背着心爱的姑娘走不回归家的路,不再有深圳缠绵的细雨,不再有下了班能并肩走回出租屋时的小巷夜风,他背着玲花无论走哪个方向都失去了意义,只有今晚的这段对话,和轻雪上短暂留下来的脚印一样,静悄悄的,天一亮就不见了。
可是那又怎样,他们大步向前走,永远不回头。
所以曾毅把一切的欲说还休都锁在了玲花婚礼的一滴泪上,见过她的曳地白纱,也见过她的蒙古婚袍灿烈如霞,他心中高悬十余年的长剑终于轰然刺下,剖白的痛楚和病态的安心让人满足。
“很好。”曾毅对自己说,他亲手找到了能在工作和生活上都事无巨细对玲花好的人,他见过那个人为了组合奔波,也见过玲花手里永不缺席的蜂蜜水,然后他几乎是命令这个最听他话的妹妹永远地离开他。
曾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整理好自己,忙忙碌碌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他的新娘很满意,人尽皆知的迎亲仪式比早已领过的结婚证更有向大众公开的意义,他的父母很满意,儿子三十八岁的人生终于按照世俗的轨迹正常前进,娶妻生子,功成名就,下一次和邻里谈起时也可以直接大方地挡住他们探寻的目光,热热闹闹炫耀一下儿子的小家。
只是曾毅在挽着身边人踏上通往仪式舞台的花路时突然有些恍惚,他看着打在自己身上的聚光灯,看着周围翻山倒海的热烈欢呼,而他自己,也细心地打扮过,正带着身旁的人走向舞台中央,就像他过去十余年里的每一次演出一样。
于是曾毅也开始高兴了起来,扬起了他每次唱荷塘月色念白时的笑意,拍了拍挽在他臂上的手,习惯性地看向身旁的那个人。
他的新娘正转过头盈盈地看向他,害羞地笑了,一双眼里盛满了幸福。
他平素最喜欢看人的眼睛,可是此时此刻曾毅却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崩塌了他眼中甜蜜而又短暂的幻象。
那不是他熟悉的眼睛,那总带着狡黠笑意的,带着信任与依恋的,带着草原亘古悠长月色的纯净双眼。
祝福的喧嚣逐渐在曾毅的耳边褪色,他下意识地望向台下他亲自安排好的座位,那一桌都是他视若亲人的朋友,看见他把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发出了起哄地欢呼,吹着口哨喊毅哥幸福。
可曾毅只看到了那个空着的座位,他知道玲花今天来了,倔强地穿了一件红色的衣裳,红色是最衬她的颜色,正如玲花她合该明艳漂亮的度过一生。
“她不在也好。”曾毅脚步不停路过一桌又一桌宾客,分外清醒地走向他一手搭建起来的殿堂。
“现在所有人都满意了。”仪式结束后他自虐一般地暗示自己,转身将热闹喧哗的宾客留在身后,而心中风声猎猎作响,空荡山谷渺无余音。
他的爱情奔跑在鄂尔多斯的草原上,脱缰的马蹄一路追向长烟落日,永不停息,卷起草沫纷飞飘荡千里万里,再无归期。
自打那一天起,曾毅麻木又坚决地退回到一个属于兄长的合适位置,在节目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关于婚礼的话题,能在玲花和家里吵架时劝和,甚至有一天夜里工作结束以后,他看着玲花脸上的倦意,能面不改色地建议她,“花儿,要不你早点要孩子吧,再过几年对你身体不好。”
玲花的眼神在镜子里和他注视的目光交缠在一起,她带着珠光的眼影有一点晕开了,像是皮肤下氤氲出来的薄薄红色,闪着细碎的微光,“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玲花转身离开了休息室,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如同他临刑前最后的宣判,“那你们也定在今年吧,别耽误了凤凰传奇的工作。”
门被她体面的关上,与曾毅失去了情侣关系的玲花在慢慢的长大,不会再不管不顾的摔门冷战等他来哄了,一纸合约的背后除了彼此付出的珍贵情谊,还新添上了玲花自己学会并从他身上揽过去的责任。
拼了命想要前程的不止曾毅一个人,亲手扼断了爱情构建的退路后玲花比他更加心狠,长生天下沐浴月光长大的柔软小羊,在一场无处躲避的大雨过后,露出了和野狼别无二致的锋利獠牙。
他们组合成立的前期,一个月最多能跑二十五场商演,两个人相互扶持,拔下点滴就能继续上台,他们一致的观点是凤凰传奇本身比个人更加重要。
所以曾毅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质疑过公司安排的行程,更何况时刻忙碌于他们工作的是他的好兄弟,他亲自给玲花把过关的结婚对象。
直到这一次,曾毅打开了新发给他的通告表。
他穿着西装唱歌的时间越来越多,以至于很多人都快要忘记了,那个台下严厉狠辣总监的眼神。
曾毅猛地推开办公室的门,把手机摔在桌面上。“老徐,这是你安排的?续约仪式、惠州、新疆、后面还有歌会,玲花刚检查出来有孩子,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曾毅隔着宽大的红木桌子抓住对面人的衣领,强迫他向自己靠近,“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会对她负责,一辈子对她好。”
与曾毅的暴怒相比,对面的男人冷静得过分,甚至有空扶一下拉扯间歪掉的眼镜,抬头直视他。
“曾毅,她自愿的。”
商人的话惯会精明地留有三分余音,曾毅被这短短的一句话抽尽了力气,他颤抖着松开了手。对,走到今天是他和玲花自愿的选择。
婚礼上对着镜头各怀心事的誓言不会被刻在石头上,更何况是他作为“搭档”的嘱托。
搭档搭档,曾毅突然恨透了这两个字,它只能容纳下交付后背的信任,托不起相互依偎的漫长岁月,所有的悔意和痛苦都只能被“搭档”这一坚牢的身份拒之门外,化为余生久远永存的深沉余震。
签过的合同谁也没办法推过去,曾毅只能揣着担忧一个接一个地方的跑,玲花看起来倒是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在辗转的路上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
以前每到一个新的城市,她总要拉着曾毅的胳膊往车窗外面看,叽叽喳喳地跟他说个不停,可是现在,玲花在身上披了一条毯子,漂亮的眼睛倦怠得几乎要睁不开,曾毅伸过手把她揽过来,让她靠住自己的肩膀,“睡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叫你。”
玲花就顺从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在这个不算宽敞的后座里,找到了最能让她安心的地方。
等到了演出场地,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恢复到平时的状态,穿着高跟鞋边唱边跳。
趁着彩排的时候曾毅悄悄看过,用来搭配演出服的鞋子只拿了高跟的这一双,他轻而易举地就能想到这是谁做出的决定,同时享有丈夫的权利和公司的决策,却不愿意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稍稍保护一下妻子。
曾毅其实劝过她,“你穿平底鞋也没事的,和裙子也很搭,一样漂亮。”
只是玲花没同意,她倔强地认为这属于不能辜负表演的范畴。
玲花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打着保护的旗号加以控制,他很多年前就承诺过要陪她到底,但和别人不一样的是,曾毅会特意找一个助理准备好舒适的鞋子等在舞台的侧面,保证玲花表演刚结束就能尽量的休息。
曾毅有些提不起愤怒的力气,他曾经以为这是能保护她的最好结局,所以下定决心选择了放手,那年背着玲花走在北京的夜晚里,有细雪听过他直言的亏欠,曾毅曾经以为那是一个终点,可是以婚姻作为分界线,他心里的亏欠反而成倍地滋长,没能遥望到她的幸福,亲手推去了死亦同穴的身份,一场豪赌过后,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唯有凤凰的名号响彻千里万里,乘风浴火,能把曾毅和玲花的名字共同刻在永恒的丰碑上。
这几个月里,曾毅比平时劳碌百倍,大到舞台上更多的分担,小到商演结束后玲花突然想吃的夜宵,甚至是她夜晚情绪波动时长时间给予的怀抱,这些没人看顾的地方都被他一手包揽了过来,但就算是这样小心的呵护,在高强度的工作安排下也只能算得上是杯水车薪。
飞到惠州的那天,他看得出来玲花状态不太好,车从机场开往演出地点的路上她沉默的一个字都没讲,还没走过半程,玲花抖着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哥,我难受。”
曾毅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让司机往最近的医院开,他像是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大脑里一片空白,只能依靠着本能把玲花送到诊室里。
医生的建议是一定要休息,现在的她应付不来马上开始的彩排和深夜的演出,玲花仰起头习惯性地看向曾毅,“哥,怎么办啊。”,她的脸还是白得厉害,说话时不自觉的带了一点哭腔。
“放心,有我在呢,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听话。”顾及着有外人在,曾毅只拍了拍她绞在一起的手指,放缓了声音向她承诺。
把玲花这边安排好之后,他才一路紧赶慢赶的到了现场,曾毅知道自己彩排的时候不自觉地带着怒火,吓得临时找来的代唱下了台之后小心翼翼地都没敢讲话,晚场的正式演出他加了几首自己的独唱,尽力把场子撑了过去。
终于等到最后一首歌结束,曾毅急匆匆地下台打算拿了东西就走,他几乎是小跑着推开休息室的门,却看见玲花正坐在屋里的沙发上,柔软的黑发垂下来,安静得如同一副油画。
他一整天的戾气在这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急促的呼吸和心跳都平复下来,曾毅反手把门锁上,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花儿,你怎么来了,身体怎么样?”他轻轻坐到玲花旁边,连语气都变得温柔。
“睡了一觉之后好多了,不喜欢医院。”玲花伸手把他拉得更近一些,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哥,我想见你,想呆在你身边。”
玲花难得会说这样直白的话,柔软的像他去内蒙时抱过的一只小羊。
曾毅慢慢地靠近她,近得能闻到她的发香,近得玲花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他能感受到她手指上婚戒的凉意,这让他急迫起来,歪头用牙齿从侧面把这枚碍事的戒指摘了下来,他对着玲花挑了挑眉,齿关一松,戒指掉在地上,略微发出了细碎的声响,然后隐没在了阴影里。
“曾毅你疯了吧?”玲花急着推开他,“弄丢了我怎么解释。”
曾毅单手把她推拒的手抓住,“不管它。”,他让自己花费时间驯服的小鹰变得乖顺起来,然后心满意足地吻上了对面人的唇。
这是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吻,和他平时充满占有欲的侵略一点都不一样,曾毅把这段时间积攒的惶恐与自责都辗转在了唇间。
他克制地与玲花分开,能清晰的看见她雾气蒙蒙的双眼,曾毅把手搓热,小心地放到玲花的腹部,皱起眉头,“花花,花花,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曾毅一路看着她长大,两个人共同分担的时间感受不到流逝,所以他总是困惑,为什么转眼间路灯下的小女孩就要站在风雨里,成为一个妈妈。
玲花感受到他话里未尽的情绪,又一次靠在他的怀里,她环住曾毅的腰又慢慢收紧,他们的心跳像歌声一样交缠,在紧贴的身体间跳动成同样的频率。
后来凤凰的清鸣响彻了大地,曾毅和杨魏玲花这两个名字成就了不朽的传奇,在节目里一次又一次地介绍组合名的时候,在许下凤凰传奇长长久久心愿的时候,在和对方承诺要陪你一辈子的时候,曾毅有过一瞬间的释然。
他们在对方的瞳孔与目光中老去,那些并肩同行的记忆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在以后的年岁里,深圳的晚风永远地留在了北京的雪夜,让人能一边怀揣着相互依偎的迷蒙往事以度余生,一边站上更高的舞台凝聚成只属于彼此的更多回忆。
遗憾和错过都藏在凤凰的尾羽之下,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有融进对方骨血和灵魂的,很长很长的一生。
我把我的爱束之高阁,任凭时光积攒出厚厚的灰,那不敢打开的尘封盖子,里面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爱,是我灵魂缺失的一角。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那么静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以上,感谢阅读。
情人节快乐,祝哥姐长长久久。
【毅花】荧幕情侣
* ooc有
* 灵感来源于采访
* 请勿上升真人
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北京的冬天凛冽而又干燥,好像只有两个人长长久久地挤在一起才能留住一点温度,在深圳住久了之后,就连来自遥远草原的玲花都有些排斥干冷的京城冬季,于是在每一次,北京的工作结束之后,曾毅都会带她来吃火锅,温暖的水汽氤氲着升腾,模糊了对面人的面容。
“还是我们内蒙的羊肉好吃。”她支着头等水开。
然后两个人的筷子伸进同一只圆圆的铜锅里,沸腾的汤底上下翻飞热热闹闹。
“不过看在是曾毅请客的份上也还不错。”玲花边吃边愤愤地想着。...
* ooc有
* 灵感来源于采访
* 请勿上升真人
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北京的冬天凛冽而又干燥,好像只有两个人长长久久地挤在一起才能留住一点温度,在深圳住久了之后,就连来自遥远草原的玲花都有些排斥干冷的京城冬季,于是在每一次,北京的工作结束之后,曾毅都会带她来吃火锅,温暖的水汽氤氲着升腾,模糊了对面人的面容。
“还是我们内蒙的羊肉好吃。”她支着头等水开。
然后两个人的筷子伸进同一只圆圆的铜锅里,沸腾的汤底上下翻飞热热闹闹。
“不过看在是曾毅请客的份上也还不错。”玲花边吃边愤愤地想着。
他们吃完第二十四次火锅的时候,曾毅叫来人把炭火熄掉,在渐渐冷下来的气温里叫她:“玲花。”
没有翻滚的水声,也没有被水汽柔和了的暖光,曾毅看着她的眼睛,明明白白地说:“花儿,我们还是分手吧。”
玲花简直是在一瞬间就变了脸色,曾毅又拿出他做总监时候不苟言笑的样子了,她知道他没在说笑,况且从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就约定好,分手和解散一样,是彼此埋在心底的禁忌词。
“你什么意思啊,今天不是没吵架吗,还是你又反悔了,你不想在北京干了?行,我们现在就走,去公司。”
曾毅看着玲花连珠炮似的提问,抖着手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他们刚签约不久的时候也是这样,两个人想着今天非得解约不可,然后在那个没有等到老总的下午消耗到念头烟消云散。
唯一的区别也就是,上一次没有谁想放开谁的手,也没有人有抛下另一个人的念头。
曾毅伸手拉住玲花,把她慌慌忙忙缠在颈间的围巾整理好,“花儿,你听我说,我们不能贪心是不是,现在组合好起来了,我们闹矛盾的时候怎么办呢,工作累了怎么办呢,你需要有人照顾你,我也想在飞机落地之后有一碗热汤面吃,我们一开始就不合适,勉强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以后我们还是在一起组合,和现在是一样的,好不好。”
曾毅叹了一口气,看着玲花因为气愤瞪起来的漂亮眼睛,他想,能让我怎么说呢,让我说老总和自己单独的精明谈判吗,让我说公司条例里的禁止恋爱吗,亦或是让我说那个和现实重重阻隔的内蒙羊群的约定吗。
“杨魏玲花,算了吧。”
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愤怒,你不也是知道的吗,所以连愣神都没有,拒绝的话就说出口了,就这样吧。
玲花红着眼睛拿起包转身摔门就走,然后又立马折返回来把他推到墙边,她的泪从眼角滑下,哽咽着说:“曾毅,你亲亲我。”
曾毅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归于平静,他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替她擦掉眼泪,沉默着拒绝了这最后一次的交锋。
玲花拉着他的衣领踮起脚,狠狠地咬在他的颈侧,力气大的渗出血来,她埋在曾毅的肩头咬着牙说:“曾毅,你真不是个男人。”
声音顺着两人紧贴着的身体混浊地颤动,最终消散在满室的寂静当中。
玲花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目光像是长生天下拥有最纯净灵魂的小羊,然后她扭过头走出店门,走进了深夜大雪纷飞的北京城里。
只留下曾毅一个人,对着桌上狼藉的杯盘和早已凝出油花的锅底久久的、久久的沉默。
曾毅一直觉得,玲花是内蒙自由而又飒爽的女孩,感情上的事情不如唱一首好歌重要,更何况他们现在依然一起整天呆在练歌房里,一起飞向天南地北,一起在商演上唱两个人的歌。
所以他原本觉得,这是他和玲花都能共同接受的结局。
直到在最近的演出中,他越来越发现玲花在走神,合唱了无数遍的歌顺着肌肉记忆表演的完美无瑕,但是在唱歌的间隙中,玲花没有像以前一样提起兴致配合他炒热气氛,唱到恰到好处的歌词时也没有了转头和他对视的目光,甚至在刚刚,演出到最后,他本来想像以前一样牵过她的手谢幕,玲花却提前一步走向后台,踩着细跟的高跟鞋,抓着扶手摇摇晃晃地下了台阶,曾毅只来得及拂过她的袖角,手心里什么都没有抓住。
曾毅在台上能发现的事情,在台下时刻注意他们表演状态的公司团队只会看得更多,于是在一场演出之后,自打签约以来,他们久违了的又坐在了公司的大会议室里,甚至连老总都难得的等在主位上。
“你们两个啊,都能看出来公司花在你们身上的人力物力有多少,你们现在做的是国内为数不多的男女组合,观众们愿意看的是荧幕伴侣,不是两个普通同事在台上工作,我不管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只要上了台,你们就是凤凰传奇,是整个团队的心血,明白吗?”
玲花只扔下一句干巴巴的“我会努力。”,微鞠一躬,面色僵硬地离开了。
“曾毅,你劝劝她,你妹妹平时最听你的话了。”陈总刻意在“妹妹”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拍了拍他的肩,带着屋里的人走了。
曾毅心里憋着一股火,现在来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干什么呢,就好像当初施压说你们在一起没好处的不是他们一样,玲花的脾气直来直去,不高兴时都写在脸上,就算是公司也不愿意跟她说重话,于是就只能找到他,曾毅比她大七岁,不得不事事考虑,想求一个周全,他们就拿这一点拿捏他,曾毅知道,也从来无可奈何。
他心底的一角藏着内蒙草原的天辽地阔,偶尔打开,长风卷着秋草的香气呼啸而过,吹得他前半生洞庭的春水剧烈翻腾,铺天盖地的洪水兜头而下,爱意汹涌狼狈,末尾还粘连着经久不去的潮湿雾气,让余生的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费力。
曾毅想,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结果了,他们顶着传奇的名号抛弃了久居的深圳,抛弃了久伴的身份,凤凰缀着火焰的尾羽必须扫过大江南北,才能不辜负北上的日日夜夜。
他们开始用两个化妆间了,曾毅看着门上玲花的姓名牌,还是伸手敲了敲,助理拉开门,“毅哥,来找花姐吗?”
“对,你先出去吧,我和你花姐单独说点事。”
玲花看起来像是刚刚做完妆造,艳色的口红和新卷起来的头发都让她看起来有些不像是那个趴在他背上的小妹妹了。
“花儿。”最后曾毅还是挣扎了一下先开了口,“一会儿上台的时候还是我牵着你吧,第二首歌走位多,你唱的时候多看看我,我提醒你。”
玲花听完之后突然生起气来,起身的时候撞倒了旁边的椅子,金属擦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曾毅,你这样有意思吗!我自己不会走路吗,还是连舞台表演都不会,我不愿意跟你演这些牵手对视。”
玲花猛地推了一下曾毅,“我不愿意跟你演这些,我不愿意这些都是演出来的。”
“花儿,别动手。”他握住玲花推搡的手,微微用力半强迫的把她按在怀里,“我心里也不好受。”
他感觉到玲花急促而又炙热的呼吸洒在耳边,有大滴大滴的泪水透过衬衫灼伤了他的皮肤,他仍然按着玲花,不想看见她湿透的双眼,伸出手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带走了那些眼泪。
“花花别哭,你不是说要让他们都听到凤凰的歌吗,一会儿嗓子都哭哑了,你这么聪明,是不是?”
曾毅花光了力气才说出这些话,他早就没有立场拿爱来胁迫她了,只能说前途,说梦想,说十五夜晚马头琴悠扬旋律中的那首月亮之歌。
候场的时候,他久违的牵到了熟悉的手,唱歌的间隙微微转头,玲花正好看过来,虽然带着一丝难以发觉的僵硬,也算在不自然的配合他。
这样已经很好了,他想,玲花还是肯听他的话,他的余生可以开始学着做一个好搭档,好哥哥。
后来就连玲花也不再提起这些事情了,他们把金色的时代埋在舞台灯光熄灭的暗场里,带着自己的歌唱遍祖国的大江南北,在主持人一次又一次的试探里重复着没有爱过的答案,他们尝试着和不同的人恋爱、分手,然后又回到彼此的身边。
直到有一次他们像往常一样在练歌房里排练,玲花突然说:“曾毅,我要结婚了。”
对方是他的好兄弟,他亲眼把过关的。
他望向身边的玲花,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把两鬓的头发用可爱的小夹子夹起来,但是脸上青涩的痕迹正在悄然褪去,长成了大气漂亮的蒙古美人,曾毅此刻才恍然大悟,这个从十几岁开始就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真正的长大了。
他把谱子一角捏得发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玲花把目光虚虚地投向墙壁的挂画上,好像累得聚不起焦,“我不想再等你了,这么多年不同的人来来走走,你还是没开口,他问我想不想回草原结婚,我答应他了。”玲花最后还是看向了他,“我们鄂尔多斯的婚礼要挽弓浴火,走在草原上一路唱送亲歌,蒙古婚袍繁复漂亮,头上满缀的银饰叮当响,可惜你没站在我身边,听不到了。”
玲花在北京城里迅速地成长起来,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她已经不会再流眼泪了,“我给你唱过送亲歌,是不是?”
曾毅想起那年和玲花回内蒙过年,被她的家人拉着喝了一圈又一圈的酒,金杯银杯里盛着草原亘古的月光,到最后他实在喝不下了,跟玲花讨了饶,玲花的脸被马奶酒染上好看的绯红色,拉着他跑向草原的夜,把家人逗趣的哄笑扔在身后,在那个夜晚,玲花和他并肩坐在草地上,第一次单独给他唱了送亲歌,远处羊群在酣眠,无边的夜色笼罩下来,伴着蒙语古老的音调,高悬的月亮也过分温柔。
“这样就很好了。”玲花又重复了一遍,“你喝过我们草原的酒,长生天下听过我唱的送亲歌,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后来曾毅还是去了婚礼现场,穿着婚袍的玲花漂亮得像是天上的云彩,就算隔着墨色的镜片也光彩夺目,让人想把她拉近到身边,长长久久的看着。
随后热闹的欢歌响起,打碎了如雾如烟的想象,一切尘埃落定,再也没有了声息。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光明正大的谈及彼此之间的爱,除了演唱会上强硬塞过来的搓衣板之外,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名为搭档的平衡,偶尔有人过界放肆一回,很快就又缩回到情义的壳里。
往事像是熄灭了的篝火,面上灰烬已凉,拨开之后跳跃的火星随时都能燃起熊熊的烈焰。
凤凰传奇的名字传遍了四海内外,他们是组合的常青树,是搭档的代名词,玲花已经不再需要刻意排练就能在恰如其分的歌词上转头跟他对视,一切都成了自然而然的习惯。
直到年底的跨年舞台,他们站在耀眼夺目的灯光下,数十道射灯同时打在他们身上,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脸。
玲花觉得曾毅好像一整天都很开心,他牵着玲花走下搭起来的台阶,从伴舞群里穿过,唱到中途曾毅用力握了一下玲花的手,不再看摄像机,对着她挑了挑眉,心满意足地享受逗笑她的乐趣,直到表演结束都没放开她的手,拉着她去采访,拉着她上了保姆车。
“花儿,今年的工作也结束了,终于能好好放一个年假了。”曾毅回身从后排拿过毯子盖在她的腿上,“饿不饿?哥带你吃米粉去。”
“不了,今年我妈来北京了,我得赶紧回家。”玲花垂着头答复他,黑色的长发没有绑起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行,那小梁,先送你花姐回去。”
到家的时候北京下了很大的雪,玲花刚走了几步,曾毅就从车上跳下了来,手里拿着她落在车里的包。
“花儿。”曾毅叫住她,抬手拂下她头发上的雪,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她,“花儿,新年快乐。”
玲花几乎是落荒而逃,她有些恍惚,上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地享受曾毅的照顾已经是在很久以前了,是在深圳温柔的晚风里,是在北京千禧年落雪的冬夜里。
玲花在卧室的飘窗上枯坐了一夜,她突然有些不明白曾毅忽远忽近的距离感了,那些台上情真意切的注视几分真几分假,有多少是克制的爱意,又有多少是搭档间的默契,她自己都看不清楚。
正月还没有过去,玲花突然敲开了曾毅家的门,曾毅的太太开门的时候有些惊讶,结婚这么多年以来,有意无意的,她们其实很少遇见,玲花从来没有来过他们的家,年节里的礼物也都是曾毅直接从工作室里带回来,更别说是在大中午独自过来拜访了。
“哎呀妹妹,怎么来了都没说一声,快进来快进来,阿毅,玲花妹妹来了。”曾毅的太太一边叫人,一边打开柜子翻找拖鞋。
“玲花?”曾毅从卧室里绕出来,不在工作的时间里,他也没有把前额的头发吹高,刘海柔顺的垂下来,看起来闲适而又平静。
玲花举了举手里提着的牛肉,“今天他们都出门了,工作室也放假,我妈妈从老家拿过来的牛肉,趁新鲜赶紧给你们带点,等再开工你拿到就不好吃了。”
“妹妹也太客气了,阿毅,快带妹妹去坐。”曾毅的妻子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话轻声细语,事事安排周到。
玲花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曾毅家里很有生活气息,茶几上放着整套的茶具,还在冒着热气,电视旁边花盆里的金桔已经成熟了,上面还贴着小小的福字,看起来喜庆又热闹。
玲花和曾毅其实没什么要聊的,他们一年中的大半时间都在一起,新鲜的话题留不到第二天就讲了个遍,玲花就捧着茶杯安静地坐着,好在曾毅的妻子是个周全的人,也能把气氛聊得妥帖正好。
她一直留到了晚饭的时间,曾毅的太太说来者是客,让玲花坐着,说要做几道好菜给妹妹吃,曾毅也跟着进了厨房,商量着今晚的菜,嘱咐她玲花不吃猪肉,拿起刀帮忙备料。
玲花一个人坐在客厅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对话和砂锅里煲汤的咕嘟声,屋内的热气在窗户上液化成了水,再顺着窗花的边缘成股流下,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
菜端上桌的时候,玲花顿了一下,走到桌子的另一侧,把连着的位置留到对面,她看着他太太边和自己说话边夹起一块鱼腩放到曾毅的碗里,自然得好像做过了千百遍。
“很好吃。”她想,已经不再是他们挤在出租屋里吃冷水泡面的日子了。
离开的时候他太太催促着曾毅去送她,“这么晚了,你送送妹妹,看着她上车了你再回来。”
他们一起下了楼,走在小区弯弯绕绕的小路上。
“花儿,你就是想来看看。”曾毅用了陈述句,他们的相识几近半生,彼此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毅哥,我前几天突然有些弄不清楚了,我知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我还是不懂,我想看看你在她身边是什么样子。”玲花好像还是学不会用汉语来表达这么丰富的情绪,磕磕绊绊地努力描述。
可是曾毅明白。
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两个人注定要同样的,在这细细密密的疼痛与遗憾里度过余生。
他们沉默着并肩走完了这条短短的路,即将分别的时候曾毅抬起了双手,“来,花儿,抱一下吧。”
玲花突然扶着旁边的路灯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她别扭地摆正曾毅的手,和他击了一个掌。
然后她灵巧地转过身,长外套的衣摆划出了漂亮的弧形轮廓,踩着像云朵一样厚厚的雪地,背对着他摇了摇手。
玲花坐在车的后座里,看外面他们歌里唱过的烟火人间,想起了最后那个没有抬起手的拥抱,带着不为人说的念头,他们早就不是能在私底下做这件事的关系了,他们问心有愧。
在被舞台上耀眼灯光围绕的瞬间偶尔会在心底过界,眼神中闪过汹涌的爱意,然后化成一个分寸不多不少的拥抱。
她把车窗打开,寒冷的空气化作一团白雾涌进车里,吹乱了她的头发,就好像当年在深圳的夜晚,曾毅骑着摩托车载着她穿过大街小巷,她的手臂微微用力搂紧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一起驶向远方的远方。
他们相扶相持跌跌撞撞走过人间二十四年,唱过不要装傻爱我吧,唱过凤凰花烛夜,唱过你为长剑我为锋,藏在组合的身份后唱隐晦的爱意,传奇的名号上只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凤凰永生不灭,玲花和曾毅永远在一起。
我要在鄂尔多斯的草原上骑威风的骏马
我要在有金色礼花的舞台上鞠躬谢幕吝惜一个拥抱
我永远和你并肩前行
我永远离开你
谁能说这不是永远呢
以上,感谢阅读。
【圆满的菜谱】烤肉配啤酒
今天更个别的…明天更偶数。
小曹同学来送助攻了。
“出来吃饭吗?我们队里聚餐,你也一起吧。”
Lgy收到Wmy的微信时,正在和大家聚餐。面对兄弟们“是不是看女朋友消息所以低头玩手机”的调侃,和要没收他手机看看是哪个女孩发来消息的“威胁”时,他连忙给Wmy回了一条:
“还是不去了,我们队在聚会。你们队聚餐,我去也不太好。祝今晚玩得开心!”
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Lgy若无其事地笑着,和大家一起恭喜“转队”之后终于加冕的小胖。
手机背面的消息提示灯亮起。他再次拿起手机,看到了她又发来的一条消息。
“上次不是问,什么是齐齐哈尔BBQ吗?”
他想起有一回他...
今天更个别的…明天更偶数。
小曹同学来送助攻了。
“出来吃饭吗?我们队里聚餐,你也一起吧。”
Lgy收到Wmy的微信时,正在和大家聚餐。面对兄弟们“是不是看女朋友消息所以低头玩手机”的调侃,和要没收他手机看看是哪个女孩发来消息的“威胁”时,他连忙给Wmy回了一条:
“还是不去了,我们队在聚会。你们队聚餐,我去也不太好。祝今晚玩得开心!”
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Lgy若无其事地笑着,和大家一起恭喜“转队”之后终于加冕的小胖。
手机背面的消息提示灯亮起。他再次拿起手机,看到了她又发来的一条消息。
“上次不是问,什么是齐齐哈尔BBQ吗?”
他想起有一回他们出国打比赛,在飞机上他翻出了《西虹市首富》这部电影,看到王多鱼请“巴菲特”吃“齐齐哈尔BBQ”的情节。他从舷窗的位置顺着座椅的缝隙探头,问坐在他前面的Wmy。
“齐齐哈尔BBQ是什么?”
“哦,齐市烤肉。我们那边的特色。”Wmy微微转头,他只能看到前面的女孩那像一尾灵动鱼儿一样的眼睛。
女孩向他承诺: “有机会你来齐齐哈尔玩。到时候我请你吃一顿。”
好像从那次对话之后过去了两年?还是三年?
疫情改变了很多人的一生。
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样。奥运会的延期,让她完成了自我超越,从P卡到团体正赛,再到如今全运会最亮的一颗星。
而他却没能把自己送到与她比肩而立的位置上……
她是冷峻沉着的女将。他随军出征,却仅仅在军中扮演敌方将军以供练兵,成为同袍背后的那道影子。
他不确定以后还有多少机会,甚至会不会有机会与她并肩作战了。
看到这条消息,他仿佛又想起那次飞行,和女孩的承诺。
大家总在网上开玩笑,说她人如其名,只有鱼一样的七秒记忆。但是,谁说她记忆力不好呢?
这件事她就记得啊……
这时手机弹出了另一条消息,依然来自她。
“来吧,枣姐也来。”
Lgy看向对面桌的Lsw。Lsw无声地用口型比划了一个:走吗?
他微微点头。
Lsw起身:“大家,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晓曦说有事找我。正好,远儿,你送我过去。大家玩得开心啊,别忘了让‘东哥’唱歌!”
大家齐刷刷地:“枣姐再见!远哥再见!”
Lgy也起身,跟在Lsw身后离开。
Lsw收到的是她好朋友晓曦和Wmy分别发来的定位,黑龙江队聚会的地点是一个烤肉店。
一下车,走进大厅,他们就看见黑龙江队的队员们坐在不同的方桌前。
晓曦作为队伍里的大姐,自觉招呼道:“你们来了!枣儿,你坐这儿。小林坐man yu那桌吧。”
Lgy一进门就看到了她。
Wmy没跟她晓曦姐还有其他女生坐在一处,而是在另一桌。四人台,她和她的新晋搭档小曹弟弟坐在桌子同一边,对面两个位子空着。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还是谁主动要求的。
Lgy拉开椅子,坐在Wmy对面。
小曹笑着,开始往篦子上刷一点点油:“哥,来啦!快坐。”
Wmy去那边架子上转手取了几个盘子。里面是牛肋条肉、烤肠、梅肉、羊排、雪花牛肉、酸菜五花,还有一些素菜。她把这些摆在桌子上之后,又回到了座位上。
“恭喜你。”Lgy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谢谢。”Wmy拿出烤肉蘸料。
小曹直接接过来,先给Lgy的盘子里倒上一些:“这个调料是花生、芝麻和苏子的。”说着,他又给Wmy和自己各倒了点。接着,他拿起夹子,把肉放在篦子上。
“哥,我跟你说,这是我们队自己整的,不是店里的。从买,到拌,那都大伙一起来的。干净,安全,味儿老好了!”
小曹仔细翻动着烤肉。没一会儿,他翻拣出一片烤好的肉,夹进对面Lgy的盘子。
“谢谢。”Lgy回应道。作为吃饭时用碟子装骨头和杂物的广东仔,他一度不习惯用碟子装菜吃。到了北方之后,和教练、队友,还有对面这个女孩一起吃饭的次数多了,他也对此接受良好了
“哥,你别客气啊,多吃点儿。”
他又拿起剪子,把另一片烤好的牛肉剪成若干小片,送到Wmy盘子里。
“谢谢。”Wmy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盘子里的烤肉干料。
小曹憨憨一笑,接着往自己盘子里送了两根牛肉条,蘸了点料,把它裹上紫苏叶:
“你俩咋不吃呢?那凉了不好吃了。”
他尝了尝成品,感觉很满意:“还行,等什么时候不打球了,我就开个烤肉店,肯定能火。”
Lgy也尝了一口:“是好吃。”他自己也拿起夹子,动手烤了几片。其实他的心思不在面前的食物上。
看着对面这个比他小了几岁的男孩正在忙前忙后地照顾自己这个客人和旁边的女孩,Lgy有一种错觉。
他感觉自己看到了若干年后,他去manyu妹妹家做客的场面——戴着围裙的小曹一脸憨笑地从厨房出来,把手上的水抹到围裙上,从玄关的鞋架里给他找拖鞋。他的manyu妹妹坐在客厅里指挥着小曹干活。
前几天网上的评论他看见了。
他们都说小曹是个有担当的真男人。
而自己呢,常年被人调侃为“林妹妹”。
开始他不以为意,笑着跟队友说,他们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好看啊?我也觉得。
但是后来……他开始讨厌这个绰号了。
这次他在团体赛中打出了气势和血性,却在单打、男双接连折戟。
混双他拼尽全力,结果不仅没能如愿与她分别站在领奖台的两端,还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甩了脸子。
混双决赛她受伤的事,他还是回到驻地时候才听说的。如果他在场……虽然不能改变一切,但至少可以陪着她。
只是已经有别的男孩蹲在她旁边,关心着她的伤势了。
前几天网上都在说他的女孩找到良配,就是对面那个男孩。还有人发现她教新搭档接受采访的视频。她稳重、大气,又温柔。网友都在说姐弟组好嗑。
可明明以前,她是跟在自己身边,被他教着“不知道说什么就说俺也一样”的那个羞怯的女孩啊。
他一直也是那个体贴、温和、配合默契、可以让她信赖的人啊?
以前是“天天见,挺好的”,现在怎么真的越来越远呢?
Lgy觉得心里酸酸的。
Wmy不知道林高远怎么了。
他从坐在自己对面,脸上就一直挂着勉强的笑容。
Wmy算是一个不太在意外物的人。但对于他的情绪变化,她很敏锐。
他的笑没经过眼底。
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让他难过的事情。
但……是因为什么呢?
Wmy把地上的书包放在膝上,向对面的男孩问道:“喝点什么?”
“凉茶吧。吃烤肉,热……”本来习惯想说“热气”,话到嘴边,Lgy还是换了个东北人听得懂的“上火”。
“那玩意儿,中药汤似的……甜不甜苦不苦。整点这个?” 小曹从桌子底下拖出一箱啤酒。啤酒瓶子发出叮铃咣啷的声响。他弯腰取出一个,启开,递到桌子中间:“正好,咱仨一人四个。”
Wmy敬谢不敏:“我不喝,我明天和莎莎出差,赶早班飞机。”
“行,那你别喝了。”小曹接着拿着一瓶启开的啤酒,递给Lgy:“整两瓶?”
“整!”面对这个疑问,Lgy接过酒瓶,突然豪情万丈起来。
Wmy又把书包放在地上了。
“那个,大伙儿静一静,我提一杯。”晓曦姐端着酒杯站起来:“首先欢迎广东队的两位贵客参与咱们的聚会,这我好姐妹儿刘小枣,大伙也都知道。还有小林,你俩别拘束,该吃吃啊,跟到自己家一样。同时,恭喜曼昱,全运会四线作战两金一银。这届最闪亮的星!姐对不起你,团体没给你凑上第三分啊。”
“姐,别这么说。”Wmy诚恳地回道。
“小月下届给你姐凑一分啊!然后,恭喜小徐、小曹男双摘铜。小曹还一银一铜,刚才你们枣姐夸你和曼昱那天打得好。保持!”
“最后,感谢小枣带我练球。感谢她,感谢曼昱,也感谢我自己。我的最后一届全运会,圆满成功!来,大家干一杯!”
“干杯!”
大家都饮尽了杯里的酒。从晓曦姐提完这杯以后,酒局正式开始。
Cxx和Lsw那桌,就没断了来敬酒的。
而Wmy这桌,也有小队员们过来敬酒,一会儿“敬昱姐一个”、一会儿“巍哥整一个”。当然,受迫害最多的是来做客的Lgy。
“这客人是不得喝啊?不喝可就不给咱们面子了吧?”
“林哥是不得喝一个啊?”
没多一会儿,一瓶见底。
Lgy感觉自己头脑还挺清明。
Wmy看到他的脸有点红。
送走了第一批来敬酒的队员,Lgy给自己烤了两片土豆。他一边翻动着土豆片,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对面的曹巍:
“你借调是不是快到期了?该回北京队了吧?”
“啊?”小曹又启了两瓶酒,把酒放在桌子上,他这才反应过来:“啊……可不是吗。不过估计下届全运会还得回来,到时候还得带我飞啊姐!”
Wmy又往篦子上续了几片肉:“嗯。你也别忙活了,快点吃吧。谁想吃什么就自己烤。”
“行。”小曹拿过一瓶酒。
Lgy拿走了另外一瓶。
小曹又把酒倒上了,就着他刚烤的酸菜五花。
Wmy看了他一眼:“少喝点,你才几岁?别跟那帮老队员学。”
小曹心说,我也就比你小几个月吧,还真把我当小孩?
而对面的Lgy心里一沉。
她怎么那么自然地在管他啊?
年轻不让喝太多……
这是说我老吗?
烤盘上的肉滋滋冒油,边缘也微微卷了起来,再不翻动恐怕就要糊了。
Lgy感觉自己的心也在烤盘上被翻来覆去地烤着。
他转而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
小曹也喝,一边喝一边复盘那天的混双决赛。“那球你说咱救它干啥?不救,你也没事。”
Wmy只得接过烤肉工作,不停地往自己和林曹两位的盘子里续上烤好的肉和菜。
但她没往Lgy盘子里放过酸菜五花。她记得,过年那回队里吃饺子,不知道谁骗他吃了个酸菜馅饺子。他那表情显然是不太喜欢。
过了一会儿,桌子上堆满了啤酒瓶。
Lgy越喝越来劲,东西也不吃了,直勾勾地盯着Wmy看。
他的女孩好像真的长成了一个特别优秀的成年人。
Wmy这儿看到的是——Lgy一直看着她,脸因为喝酒喝得通红,但脸上的表情很多变,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突然又忧伤起来。这和平时看到的他很不一样。
已经喝多了的小曹也发现了,他笑了起来,对Wmy说道:“我看他咋啥也不吃了?看你下酒呗就属于?”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你说我发现的对不对,姐夫!”
“啊?”Lgy回神,他听到之后先是看了看四周,确认目前再没有其他男的靠近这桌。那么,他是出幻觉了吗?这是在和他说话吗?
他很疑惑,看向小曹:“你叫我什么?”
Wmy在桌子下踢了小曹一脚。
小曹立刻喊疼:“哎呀,姐,你老踹我干啥,你那腿还没好利索呢!”
Wmy忍住了。
Lgy愣住了。
“别乱说。”Wmy深呼吸,开始低头解决盘子里的食物。
“就你俩搁热身场那小眼神儿——”小曹举起酒杯,真诚地说道:“哥,你就是我亲姐夫!来,小舅子跟你走一个!”
Wmy的脸也涨红了……她好像被人莫名其妙地“卖了”。现在离开这桌还来得及吗?
Lgy咧开嘴笑了,他举起酒杯:“走一个!”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以为的“情敌”其实是……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接着把杯子放回桌上。
没想到小曹看到了杯子里剩的那点酒:“姐夫你这咋没喝干净,养鱼呢?”
一听养鱼,Lgy来了精神:“养啊,我养啊!”说罢,他又看向Wmy,嘻嘻嘻地傻笑起来:“你让我养吗?”
Wmy觉得,自己今天跟这俩虎玩意儿坐一桌未免有点丢人了。旁边一个大傻狍子,对面一个傻兔子。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什么乱七八糟的,Lgy你差不多得了,别喝了。”
没想到的是,Lgy一秒变委屈:“不让我养,还要管我。”
而小曹也遗憾地摇了摇头:“女人呐,有了爱情,就不管自己老弟了。”
Wmy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她面无表情,侧脸看了小曹一眼:“吃饭,采访时候没见你那么能说呢?”
感受到危险的信号,小曹缩了缩脖子,开始消灭盘子里的食物。有肉有菜,都是他姐的手笔。
不得不说,他姐虽然是地道齐市人,但烤肉的手艺——令人不敢恭维。肉烤得太老,甚至有点糊边。
但为了今晚能活着从烤肉店走出去,他选择闭嘴。
而Lgy持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manyu妹妹都开始叫我全名了,以前还叫高远哥哥的。”
按下葫芦浮起瓢,Wmy没好气地反驳道:“我没有。谁知道是你哪个妹妹。”
话一出口,她惊讶于自己语气里莫名的醋劲儿。
前几天广东队的比赛她没看。但她知道,热身场里,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女队员左一句右一句“高远哥哥”。她看到他在耐心细致地给这个新搭档讲球。他的新搭档眼神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嘴上还是甜腻腻地叫他哥哥。
Wmy那时觉得心口有点堵,可能是热身场太闷了,高原气压低。
后来她听说——那个女队员在网上内涵他,还有,那天输球之后转身就走,不和对手握手也不和队友说话,教练也追着她跑了。只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背着包离开场地,完成了他本届比赛的最后一场。
不是谁都会像你那样以诚待人的。你傻不傻?
Lgy听了她的话,笑了起来。这次声音有点大。
连那桌的Lsw都被惊动了:“那边怎么了?我过去瞅瞅。”
Cxx连忙拉住她:“没事没事,还能招待不好你们小林吗?没看都乐呵的吗?你坐下,吃你的。他们的事儿他们自己能整明白。”
Lsw将信将疑地坐下。
Cxx往那桌看了一眼。小曹站了起来:“那个,你俩慢慢喝,我去那桌找老徐喝去。”
小曹晃晃悠悠地走了。
Lgy也平静下来,再次开口:“曼昱妹妹。”
Wmy打断了他:“把盘子里东西吃完之前,什么也别说。”说着,她又往他盘子里扔了两个口蘑。
聚餐结束,众人离开烤肉店。Lgy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旁边是托队友先把她书包带回去的Wmy。
Lsw一愣:“他这怎么了?”
Wmy伸手拽了一下要倒的Lgy,跟刘诗雯说道:“没事。喝多了。”
Cxx连忙叫人:“小徐过来搭把手帮忙把高远送回去啊!”
“不用。”Wmy估算了一下距离:“枣姐,让你们队的下楼来接一下吧。这没几步,让他走走,吹吹风,估计回去就醒酒了。”
Lsw打过电话再三确认之后,和她的闺蜜一起走了。一时间众人四散。
Wmy扶着踉踉跄跄、怎么走就是不走直线的Lgy,一步一步往驻地蹭。
她想起什么,问道:“烤肉好吃吗?”
Lgy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Wmy有点惊讶。
Lgy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语气也很委屈:“光顾着喝酒了。”
“那下次再说吧。”Wmy有点遗憾。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大家都让他喝酒。也不知道今天他为什么喝这么多。
喝多了的Lgy,一会儿活泼,一会儿忧郁。这回,他拉着Wmy急急忙忙地往前走,但脚步蹒跚,又有些不稳当。
Wmy怕他摔,赶快往回拽他:“你慢点,好好走。”
“啊,对,你腿有伤。对不起。”Lgy停下脚步,努力站直。但醉酒时候的他显然不受控制,总是靠在王曼昱身边。
Wmy一手拉他胳膊,一手推他:“站直,挺沉的。”
“好。”Lgy尝试许久,终于站直。站直之后,两人经历了片刻的沉默。
Lgy再次开口:“我不是林妹妹。”
“嗯。”
“我是男的。”
“嗯。”
“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搭档。”
“对。”
“manyu。”他低头,贴着女孩的耳朵说了什么。
Wmy只感觉耳朵又痒又烫,一个字也没听清:“啥?”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Wmy和他继续向前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问道:“你刚才是,说了什么?”
“刚才说的是广东话。现在说普通话。”Lgy伸手揽着她的肩膀,以一个醉鬼最严肃的语气说道:“我喜欢你!”
“知道了。”Wmy内心激动,表面却又不动声色。谁知道他明天酒醒之后还会记得吗?
“东北话我也会说,我——”Lgy突然嚷了起来。幸亏街上没人。
Wmy立刻叫停,但是没再推着让他站直了:“停,说一遍就行了。”
“你还没回答我?”喝多的人突然思维变敏锐了。
Wmy应了一声:“俺也一样。满意吗?”
管他明天记得不记得,这样就很好了。
Lgy又笑了。笑了一会儿,他突然很深沉地感慨道:“这就是爱情啊。”
Wmy在他看不到的情况下,默默白眼:
“要吐的时候脑袋转过去,不然衣服你洗。”
爱与伴③
*私设如山勿上升,时间线与现实有出入
枣味月饼
孔指导于刘枣来说,是偶像,是依靠。
当年孔指导有着乒乓王子的称号,那张脸帅的能让刘枣分心。
刘枣在国家队当了很长时间的忙内,加上又是女孩子,上至教练下至队员,都是明里暗里的宠。
孔指导还在当队员的时候,对这种景象没什么感觉,但是当教练之后就不乐意了。
他担心刘枣在这种环境下变得娇气,承受能力提不上来,万一遇到挫折就等于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那么多人他也管不住,就只能从自己这里入手。
只要有一点点问题,孔指导就放大了讲,也没顾忌她是女孩子,该怎么训就怎么训,刚开始那段时间天天都能把刘枣说哭。
龙老是心软跑来看看她,可还没能开口说...
*私设如山勿上升,时间线与现实有出入
枣味月饼
孔指导于刘枣来说,是偶像,是依靠。
当年孔指导有着乒乓王子的称号,那张脸帅的能让刘枣分心。
刘枣在国家队当了很长时间的忙内,加上又是女孩子,上至教练下至队员,都是明里暗里的宠。
孔指导还在当队员的时候,对这种景象没什么感觉,但是当教练之后就不乐意了。
他担心刘枣在这种环境下变得娇气,承受能力提不上来,万一遇到挫折就等于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那么多人他也管不住,就只能从自己这里入手。
只要有一点点问题,孔指导就放大了讲,也没顾忌她是女孩子,该怎么训就怎么训,刚开始那段时间天天都能把刘枣说哭。
龙老是心软跑来看看她,可还没能开口说上话就被他揪着一起训。
结束后看着刘枣红红的眼眶又于心不忍,开不了口道歉,就总找理由带他俩一起去吃火锅。
几次下来,刘枣也就摸透了他的脾气,不再怕他,偶尔还会调侃一下他日渐圆润的身材。
孔指导除了督促刘枣练球,还要督促她减肥,以及阻止杀神那帮人的投喂。
结果刘枣瘦下去的原因却是去各地打比赛引发的水土不服。
后来每次出征,孔指导都会去训练馆后面的草坪里挖一些泥,仔细包好后偷偷塞进刘枣背包里的夹层。
等回北京了再偷偷拿出来扔掉。
刘枣刚开始打大赛的时候紧张的很,这种情绪会给自己增加很大的心理压力,每次输掉一球就会下意识的往坐在场边的孔指导看。
孔指导发现这个问题,又开口训了她几句。
末了还是放软了语气,说她的比赛他肯定会陪着的,她只管放心的去打。
对于刘枣老跟着龙往男队里窜这种现象,孔指导倒是没什么意见。
觉得跟男孩学学情绪管理也挺好的,也没想着把她拉回来。
直到看了刘枣和杀神的混双比赛才发现了不对劲。
比赛输得很惨,气势倒是压了对方一头。
这是混双?这不是男双吗?
孔指导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怎么能养成男孩呢?
于是每天都双手环抱于胸前,站在桌边盯她训练,不给她往男队那边桌子凑的机会。
训练时间看得住,但休息时间呢?
他还是老看到刘枣顶着短发混在一群男生里,光看背影,短时间里还真区分不出来。
波澜不惊的冷漠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后来演变到找不到人,直接管男队要人就好了。
不过后来发现刘枣学了不少男子打法,技巧上的问题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所以最后也就随她去了,只要比赛的时候别跑去打男单就行了。
莫斯科之战后,外界对于刘枣的言论都算不上友好,后来直接带上了孔指导。
面对采访向来都是乖巧配合的刘枣第一次冷了脸。
她问记者,她拿最年轻世界冠军的时候,怎么不夸她师傅会教呢?
孔指导知道后拍了拍刘枣的脑袋,让她学会跑火车,再生气也不要让记者有乱做文章的机会。
苏州那场比赛打完,刘枣的情绪一直很不好。
这是她离梦想最近的一次,最终却停在门口。
就是摸得到把手却推不开门的那种感觉。
她知道输掉这场比赛的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的,所以她被自己的情绪捆得越来越紧。
导致吃饭也没什么胃口,几天下来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孔指导轻轻叹了口气。
别说是她本人,就是他一个旁人也觉得遗憾。
于是孔指导又拉着刘枣去吃了顿火锅。
滚烫的热气模糊两人的视线,孔指导给刘枣点了很多肉。
以往一起吃饭,刘枣总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所以即使孔指导不善言辞,也不会觉得场子冷。
但是现在呢,刘枣蔫蔫的,别说叽叽喳喳的讲话了,就是孔指导主动挑起话头,刘枣的回答也很简洁。
见刘枣一副油盐不浸的模样,孔指导气不打一出来,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既然交了学费,就别浪费了,不然你还得再交。”
刘枣拿着筷子的手颤了一下,菜叶子上的汤汁随着抖动洒了出来,落在她白色的衣服上。
红色的油点尤为明显。
刘枣扯着衣服看了两秒,嘴巴一撇哭了起来。
刘枣在比赛当天就哭了很久,最后忍着眼泪上了领奖台,晚上回去躲在被子里又哭了很久。
她以为关于苏州的眼泪都在一天流完了,结果这会却因为一个油点哭得不能自己。
门再一次被推开的时候,刘枣的眼泪还来不及擦。
来的是孔指导,手里有咖啡蛋糕还有一大袋零食。
都是刘枣爱吃的。
孔指导瞄了眼慌乱抹脸的刘枣,装作没看见。
“你总是不听师傅的话,让你减肥你偷吃,不让你瘦了你偏瘦。”
刘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孔指导的关心总是带着直男式的别扭。
“那师傅,我能多要点肉吗?”
孔指导想笑却拼命装严肃的样子导致面部表情有些失控,有点好笑。
“只许一次。”
然后把手边的菜单递给了刘枣。
刘枣有退役的想法还是孔指导听杀神说了之后才知道的。
那个印象里除了在刘指导面前才会有几分谦逊的人此刻跟个老父亲一样让他做一下刘枣的心理工作。
后来等刘枣振作起来,孔指导问她为什么有烦恼不找他而去找没在国家队的杀神。
刘枣有些尴尬的舔了舔嘴唇,但还是说了实话。
刘枣说杀神虽然喜欢怼她,但从来不会凶她,而孔指导知道她这种情绪的话,肯定少不了一顿训话,她怕当时的自己会受不了。
孔指导自己也哽住了。
刘枣在国家队那么久,历任教练细数下来,只有他经常把刘枣训哭。
刘指导老说他是直男,做着女队教练,却用男队的态度面对他们,一天不骂哭几个心里还不舒服。
孔指导不服气,他后面都请她们吃火锅了啊。
孔指导走的那天没告诉刘枣,等刘枣知道的时候,已经没了追出去送别的意义。
孔指导没有接刘枣的电话,只给她发了条微信。
“有我没我,你都要好好往前走,师傅想看你出征东京。”
孔指导离开国家队后没有再涉及相关行业,转头去捣鼓紫砂壶。
但这不代表他不再关注乒乓球。
他执教十来年,带出四个徒弟,退役的退役,没打出来的没打出来,而刘枣这个打出来的也很不顺利。
他还记得里约回来后接受采访,大宝贝和霞姐都希望她能在东京完成梦想。
世乒赛女单夺冠的时候,孔指导觉得机会来了。
只是事情的发展总会出乎意料,没多久刘枣就受了伤,后来更是没有拿到单打名额。
他们去打模拟赛的时候,孔指导没告诉任何人,自己拖着小行李箱偷偷去了南阳。
为了避免自己的出现会导致刘枣的情绪波动,孔指导一直等到他们比赛结束才给刘枣打电话。
匆匆忙忙从场馆里跑出来的小姑娘似乎与十几年前没什么两样 ,孔指导的眉眼逐渐柔和。
大概是怕他看出来她刚刚才哭过,到了跟前怎么也不愿意抬头看他。
孔指导大拇指扣住食指,照着她露出来的额头毫不留情的弹了一下。
痛的刘枣龇牙咧嘴的。
孔指导把行李箱交给刘枣说,今天只是师傅来看徒弟一眼,无关其他。
还没等刘枣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情,孔指导让她自己找个能兜东西的袋子,行李箱得给他留下。
行李箱里是各式各样的零食,都是刘枣以前爱吃的。
孔指导以前总是趁着刘枣不注意偷吃她的零食,自己吃还不算完事,周边的小伙伴也是一个没落下。
吃多了也就摸透了刘枣的口味。
最后实在装不下,刘枣紧急呼叫了龙过来帮忙。
龙看到孔指导的那一刻也晃了下神,然后就见孔指导扬着下巴让他不许哭。
即使龙和刘枣都已经过了三十岁,但孔指导总觉得他们还会像十几岁那样爱哭。
孔指导没有停留多久,也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
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诉刘枣,就算他没有在她身边,他也一直在看着他,永远都是她的后盾。
不然怎么对得起她把他放在hero的位置上呢。
混双决赛那天,孔指导看的直播。
看到刘枣掩盖不住的疲态和眼泪,孔指导的眼神软和了下来。
凌晨回到房间的刘枣收到了她师傅的微信。
一张图一句话。
图片是各种火锅底料,以及一个锅。
“有空来这,师傅给你煮火锅。”
刘枣的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在屏幕上。
她的师傅,哄人还是只会这一种方法。
舅甥组合
最初,刘枣是跟着大家一起喊马哥的,但马舅对于刘枣的称呼并不满意,非得让刘枣喊他舅。
刘枣也不明白为啥差十一岁就差辈了,也没见他让别人喊他舅的。
就像多年后小胖不明白,为啥差六岁就变姨了。
因为都是辽宁人,又都是广东队打出来的,马舅对这个小妹妹会有更多的关注。
跟搭档杀神不一样,马舅对刘枣就没有怼的一面,被杀神吐槽不愧是长了张四十岁老父亲的脸的人。
马舅退役后和杀神一样回了省队当教练,刘枣代表省队比赛的时候他就是场外教练。
全锦赛还见证了诗与远方的冠军。
后来回了国家队,见着刘枣被散养,马舅就把刘枣要了过来。
第一天正式带她的时候,刘枣给马舅买了杯咖啡。
马舅不太爱喝这种,而且容易睡不着,正想拒绝让她自己留着喝,却在对上眼睛的那一刻,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女孩的眼神已经不似小时候那般简单了,里面太多复杂的情绪让马舅的心抽了一下。
手臂往后绕,环住刘枣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他的小外甥女啊,怎么就这么不顺利呢?
跟孔指导不同,马舅对刘枣都是以鼓励为主。刘枣爱吃,他就借用队里的厨房偶尔给刘枣加个餐。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厨艺不咋地,后来还真让他练出来了。
以至于每次都能引来闻香而来的小胖。
刘枣就会非常友好的跟小胖分享,依着马舅对两人食量的估计,后来这分量是越做越大。
队里组织的春晚有个辩论赛的环节,马舅说着说着又说到刘枣了。
马舅说刘枣就是他的机遇。
怎么会不感动呢?所以刘枣下台后跟马舅友好的抱了抱。
杀神拉着蟒也要来个有爱的抱抱,说是搭档就要整整齐齐的,结果被蟒很干脆的拒绝了。
不小心笑出声的刘枣差点被杀神幽怨的小眼神盯死。
直通赛刘枣的成绩很差,刚好卡在了第五名,赛后杀神和蟒过来询问结果,刘枣乐呵呵的说拿下了最后一张入场券,然后随手把毛巾递给了蟒。
杀神看着蟒乖巧接过并整齐叠好,他想,还好秦指导没看到。
刘枣二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刚好是备战世乒赛的封训期间,本来觉得这种情况下应该一切从简,唱首生日歌就完事了。
结果吃晚饭的时候就看到马舅提了两个蛋糕进来。
两个蛋糕,两首生日歌,许了两个愿望,实现的是布达佩斯的双冠。
布达佩斯一战,因为她,好多人都哭了,
哭得最厉害的还得是有着哭包称号的马舅。
混双结束后马舅接受采访忍不住哭了,当时回去备战女单的刘枣根本不知道这事,后来是许昕把采访视频发给她看了才知道。
刘枣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捂住眼睛掩去眼里的泪,
刘枣离开队里的前一晚,马舅跟食堂借了厨房,给刘枣做了一桌菜。
来的还有杀神,蟒以及跟他们关系都很好的龙。
杀神搓搓手,说这种时候就该来点酒。
被马舅一口否决。
这几个喝醉了可没一个省油的灯,他可不想闹出什么乱子。
马舅给刘枣夹菜,嘴里碎碎念着让她多吃点,刚夹两筷子声音就哽咽了。
刘枣拍拍马舅的胳膊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做手术的是他呢。
当孩子的时候就爱哭,怎么当家长了还爱哭。
杀神略带嫌弃的给马舅抽了两张纸巾。
马舅背过身擦掉眼泪,招呼大家快吃。
刘枣从第一个动筷吃到最后一个放下筷子。
摸了摸肚子,满足的说饱了。
杀神嘴上不饶人,吐槽刘枣的饭量随着年纪成倍上涨,现在不长个了,光往体重上飚。
马舅可不乐意了,让杀神滚去洗碗,揽着刘枣的肩膀就往外带。
龙和蟒对视一眼赶紧开溜。
杀神想要挽留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嘴边。
刘枣的手术是在广州做的,马舅有假的时候会去看她,然后给她带一兜子队里人托他带给刘枣的东西。
每次都把马舅累得够呛。
刘枣让马舅有假就多陪陪家人,不用挂念自己。
马舅说你不也是我的家人吗?
刘枣笑得伤口有点疼。
归队后刚开始恢复训练都是很艰难的,他们仨每天都会给她的表现打分,然后说恢复到了百分之几。
遇到表现好的时候,蟒会兴冲冲的跟她说,就冲这个球,今天的恢复进度给你加百分之五。
然后就会得到满场的笑声。
跟龙打性别大战那会,只要刘枣赢球,他们仨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
刘枣回看视频的时候差点没被杀神的表情笑死。
杀神甩甩头发说,东京我给你俩当气氛组,保证一个顶俩。
马舅看着比分晃了下神,收起国旗的那刻又有点想哭。
不是因为比赛,而是因为刘枣。
国乒最不缺的就是意难平,而刘枣的意难平却有点多。
枣就胖了
小胖刚进国家队那会,除了跟着主管教练,就是跟着小雨和高远。
一个同属八一队,一个是可以一起讲粤语的老乡,刚到陌生环境的小胖对这俩哥哥格外黏糊。
小胖跟刘枣他们不算同一批,所以一开始也玩不到一起去。
而有关他们的事,除了新闻,就都是从小雨那听来的。
可以看得出小雨对哥哥姐姐的喜欢,每次说到他们还会带点手部动作。
那会微博正流行,他们又都是赶时髦的年纪,一个比一个爱玩。
小胖经常看到小雨转发刘枣的微博,一口一个雯姐叫的可亲昵了。
他那时候还以为是两个人玩得好,后来才发现不仅仅是两个人玩得好。
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从众心理,所以当身边的人都对刘枣很好的时候,小胖觉得自己也应该对她好。
但他和她相处的机会太少了。
别说男女队都不在一起训练,就是在一起,训练时间也不能用来聊天。
平时去吃饭,或者是出去打比赛,刘枣要么跟女队一起,要么混在龙蟒中间或者教练组,反正跟他都差点距离。
虽然算不上熟,但也不耽误刘枣照顾他。
一同出席颁奖典礼的时候,他和刘枣挨着站,不愧于话唠之名,在给别人颁奖的间隙,也能跟小胖唠上两句。
那时候还不怎么会接话的小胖就一个劲的笑。
拍完照后大家下台,小胖因为看手里的牌子分了会神,刘枣发现他没动,又转头拉着他的胳膊带着他走。
下楼梯的时候又顺便让小胖当了回扶手。
陌生的触碰让小胖的半边身子都僵硬了,被挽着的胳膊好像跟个假肢似的维持着一个姿势。
后来他听到蟒说就他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行动不便呢。
国乒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传承,比如明明没大多少,却总执着的当长辈。
比如马舅对刘枣,比如刘枣对小胖。
15年拿到直通名额的时候,记者来采访,照例要求来一张合影放在报道里。
“我都快是你姨了,可以挽你手吗?”
刘枣每次合照都会习惯性的挽胳膊,不然手都没地方放。
“没经历过啊~”
因为害羞,连语调都变得有点黏糊。
彼时,因为挽手要求有些羞涩的小胖还没注意到前面那句话。
感受到手臂上的温热,小胖紧张的在球桌上做手掌按压活动。
“他应该喊我姨,我该叫他外甥。”
拍好照片的刘枣不知道跟记者聊了点什么,突然cue到了小胖。
“你这不是占便宜吗?”
记者快被刘枣给笑死了。
“我这么大年纪了难道不该是姨吗?”
当事人之一的小胖站在一旁有点懵。
他还没开始喊姐呢,怎么就变姨了?
他就不明白了,五岁零九个月怎么就到了差辈的程度。
按这么说,他可能得喊队长舅老爷,喊刘指导老祖宗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好在这话大概也只是她无心的调侃,倒也没真让他喊姨。
国乒庆功宴真没少办,虽然基本都在同一家饭店,但这好味道还真吃不腻。
小胖吃得都很开心,小雨怕他吃积食了就非拉着他一起去趟厕所。
出门的时候,他只是无意间一撇,就看到有个人坐在台阶上。
扯了扯走得飞快的小雨,问他门口是不是坐着个人。
小雨眯了眯眼刚想说坐着就坐着呗,结果发现这背影有点熟悉。
脸色一变,转身方向往门口走去。
小胖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过去。
走进一看才发现坐着的人是刘枣,手里拿着一罐可乐,仰着头,大概是在看星星。
小胖听着小雨喊了声雯姐,就没有出声。
刘枣被吓了一跳,有点好奇他俩怎么出来了。
小雨在刘枣旁边坐下,晃了晃刘枣的胳膊。
“多吃点好吃的,不要不开心啦。”
你说小雨会哄人吧,多少年了还只会说这句,你说他不会哄人吧,他倒是知道开口。
刘枣噗嗤一笑,说她只是在看星星,没什么不好的情绪在。
小雨不信,他说如果没有不开心的话,她肯定是桌上吃到最后的那个,怎么会出现中途离席这种情况。
“在你眼里我是有多能吃?”
小胖看着刘枣翻了个白眼。
刘枣说这桌菜不怎么合她胃口,看着一桌菜却无法下咽真的太难受了,干脆跑出来眼不见为净。
差点扫荡了一桌的小胖心头一颤,这是在说他没有鉴赏美食的品味吗?他觉得挺好吃的说。
“那我们就去吃别的吧!”
小雨一手一个拉着就往外面走。
因为经常在这边开庆功宴,所以对周围也比较熟悉,就近找了家面店,一人点了一碗面。
小雨又点了几个小菜,完全忘了他出包厢的目的是为了让小胖消食。
他们似乎只是下课后一起约饭的朋友,聊的都是些简单的生活琐事,一句也没提到跟乒乓球相关的话。
面馆隔壁是奶茶店,刘枣用手捂着嘴,小声的让他们别告诉孔指导。
她说孔指导要是知道她大晚上喝奶茶,明天保准一万米伺候。
小胖轻笑了一声。
看吧,跑一万米就是件很恐怖的事。
后来回到运动员公寓,小胖和小雨拎着刘枣让他俩带给龙蟒的东西敲响了龙的房门。
听着龙问到刘枣的情绪,小胖和小雨对视了一眼,说挺好的。
晚上相处下来,确实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胖做为P卡随队出征里约奥运会,感受着竞技体育的魅力。
虽然没上场,但他亲眼见证了三剑客和三金花的成功,这一趟来的很开心。
17年地表最强十二人刘枣打得很好,十一战全胜。
小胖虽然输了两局但积分还是排在了第一。
裁判在那边讲抽签规则,小胖没仔细听。
一个是因为他不用打第二场,抽签与他无关,一个是因为身边龙和刘枣聊得开心,耳边都是两个人带着笑意的对话。
他记得蟒吐槽过龙和刘枣两人有结界,他俩聊起天来,谁都插不进去。
没有插话机会的小胖来来回回看了观众席好几遍,借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空闲下来的两人被安排去了解说。
小胖是第一次解说,有些紧张,加上本身就是容易出汗的体质,还没开始讲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男解说员有些八卦,想问刘枣谁最帅,最后还是改成了最喜欢看谁打球。
小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刘枣一眼。
女解说员有解围的意思,但刘枣也大大方方的回答了。
被提到名字的小胖笑意盈盈的抖了抖腿。
“这问题咋不问我呢?”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的凑上来,另外三个人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在听到想听的问题后,小胖反而紧张的倒吸了口气。
“虽然大家都知道,但我还是要说,可能还是看LSW比赛会有一些灵感,特别她在……”
接下去的话被刘枣打断了。
她说小胖这么说是因为她坐在这。
小胖弱弱的反驳了一句不是,然后又被截了话头。
刘枣自顾自的解释了一堆,小胖根本插不进话。
他说的其实是实话。
谁不喜欢看强者打比赛?
况且刘枣的比赛观赏性确实高,龙没事的时候也爱跑到场边看,怎么到他这就变客套话了?
小胖曾听到皓哥评价过刘枣说LSW能是一般女生吗。
当时的他以为皓哥是在夸她在乒乓球上的成就,后来才发现,大概说的是她的经历。
年后小胖经常能在男队的训练场地里看到刘枣,虽说她之前也经常来,但从没像现在这样频繁。
以前最多是观战,现在是上手对练。
毕竟被放养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太致命了。
龙的打法跟她差不多,能带就多带着点,没空的时候皓哥和秦指导也会去指点两下。
小胖也是那会才真的跟刘枣熟起来的。
“胖儿啊,千万别把你还有机会这句话听进去,这句话不适用于运动员。”
刘枣喊胖儿的调调跟龙喊刘枣儿的调调一样。
“咱们一年大赛小赛那么多,看起来机会很多,但人更多,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抓住下一次机会。”
“我知道了雯姐……我们一起为20年的东京奥运会加油。”
刘枣愣了一下,笑了。
“我打了那么多年的比赛,有两次输的我刻骨铭心。一场是10年的莫斯科世乒赛的银牌,一场是15年的苏州世乒赛的银牌,你说20年的东京奥运会我不会也是银牌吧。”
小胖摇头,他从来不信这种东西。
小胖也没想到自己的加油声会被收进去,是后面看到刘枣在复盘的时候从视频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看球也会激动,不过一般都是赢球的时候喊。
要加油也是上场前加油,像这种打球的时候高喊一声加油真的是第一次。
大概是因为刘枣的处境不太好,他比以往更迫切的希望她赢。
布达佩斯小胖爆冷出局,所以他在比赛后半段都充当着观众的角色。
女单决赛那场他和龙坐在一起看。
最后一球落地,胜负一出,他和龙瞬间就站了起来。
小胖的视线一直跟着刘枣,看她下了球场坐在那哭。
转头就瞥见了龙在抹眼泪。
第二天的男单决赛他也在看,但偶尔会把视线落到离他前面的刘枣身上。
龙打得艰难,小胖看刘枣抠了一场比赛的膝盖。
赢下比赛的那一刻,他看到刘枣双手举过头顶做欢呼状。
他觉得亲生兄妹也不过如此。
第一次正式上奥运会的小胖紧张又期待,先进行的男单项目是重中之重,所以他也没有特意去关注混双,而且赢面很大。
在得知混双得的是银牌的那一刻,脊背泛起一阵凉意。
他想起了刘枣那晚说的话。
他想去安慰一下昕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龙,龙说这种事情,旁人说再多也不如他们自己想通的好。
男单决赛前,小胖看到了坐在一边看龙训练的刘枣,口罩遮了大半的脸,和旁边的人相聊甚欢,没有他预想中的那般低落。
他听着刘枣温声软语的给龙加油,末了也不忘给他加油。
“胖儿,抓住机会啊!”
小胖握着球拍的右手往上举起,冲刘枣用力的点了点头。
碎碎念
还有刘志强指导和邱叔叔对刘枣也很好,女队的姐姐也很好,但了解的太少没法写,就写了这几个我喜欢的。
本来不打算写胖刘枣,但感觉刘枣现在是大姐姐,就写了个姐弟关系的,但可能表达的感觉没那么强烈,毕竟我之前是打算写cp向的🙈
昕雯联播,继续加油!
团体,是他们给培养自己的球队的一份回报
单打,是他们给自己运动生涯的一份留念
混双,是他们为支持自己的球迷弥补的遗憾
同样
混双也是他们给彼此的一份回忆
之前一直在纠结两个人要辛苦的三线作战,现在这么一想的话,这应该是他们自己心中的那份执着和坚持。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坚持,才有了他们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一次次逆转,才有了两个人在运动生涯迟暮之时依旧打出了世界第一混双的战绩。
这就是昕雯吸引所有人的闪光点吧~
作为支持者的我们,平静看球,快乐乒乓就好了
昕雯联播!加油!
昕雯联播,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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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打,是他们给自己运动生涯的一份留念
混双,是他们为支持自己的球迷弥补的遗憾
同样
混双也是他们给彼此的一份回忆
之前一直在纠结两个人要辛苦的三线作战,现在这么一想的话,这应该是他们自己心中的那份执着和坚持。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坚持,才有了他们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一次次逆转,才有了两个人在运动生涯迟暮之时依旧打出了世界第一混双的战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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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雯联播!加油!
【枣中心】微光
【枣中心】微光
乱七八糟的小枣中心向,带一点点我心中的科雯,主要是龙枣枣蟒兄妹向,还有枣爱友情向,以及三剑客和三朵金花时代缩影(不是)
可是我好像再也没有看到小枣像自己第一次赢球的时候笑的那么开心了
“不想得到什么,不想带走什么
我发出的光也许只能照亮一个角落
可我来过,我爱过
我的心为这个世界热烈地跳过
这世界,我爱过
到现在我依然还是,深爱着”
在国盫家一队,新生代有一个小小的东北社交圈,圈内人分别是李大锤,龙,和龙一起长大的大宝贝,还有和大宝贝一起打着训练上来的枣和爱酱。
对,最后那个是混进来的东北丫头。
爱酱刚学会东北话不久,就跟着枣一起跑...
【枣中心】微光
乱七八糟的小枣中心向,带一点点我心中的科雯,主要是龙枣枣蟒兄妹向,还有枣爱友情向,以及三剑客和三朵金花时代缩影(不是)
可是我好像再也没有看到小枣像自己第一次赢球的时候笑的那么开心了
“不想得到什么,不想带走什么
我发出的光也许只能照亮一个角落
可我来过,我爱过
我的心为这个世界热烈地跳过
这世界,我爱过
到现在我依然还是,深爱着”
在国盫家一队,新生代有一个小小的东北社交圈,圈内人分别是李大锤,龙,和龙一起长大的大宝贝,还有和大宝贝一起打着训练上来的枣和爱酱。
对,最后那个是混进来的东北丫头。
爱酱刚学会东北话不久,就跟着枣一起跑去了广州继续打球,枣学粤语,她也跟着学,爱酱本来觉得日盫语和粤语还挺像的,结果学了半天,俩人都混了一口不伦不类的东北味儿塑料粤语,听的同队的广州人嘎嘎乐。
不久之后,那个广州人也沦为了东北味儿粤语。她恨得直拍大腿。
后来又过了一阵子,她们三个终于都会说正统的粤语了。而这个时候爱酱也准备回国,枣也收拾收拾,准备进入国盫家二队。
她们约好了,以后赛盫场上见。
大锤先进的一队,后来因为龙进来了,也是老乡,就多照拂着点。大宝贝也是东北的,和龙从小就认识,进了一队之后,她一手一个,搂着好兄弟和好姐妹,愣是变成了男女队的纽带。加上偶尔混进来凑热闹的爱酱一起。本来是只有他们五个的,然后秦门来了新的师弟,龙总觉得自己一个男生跟着女队混怪尴尬的,愣是拉上了两个弟弟。不过也就他面子薄,蟒和姑娘们混的可好了,獒就在一边打瞌睡,边上坐着内向一点的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聊,然后被大宝贝勾住肩膀带到人群里。
这就是三剑客和三朵金花的开始了。
大宝贝经常说,枣文静的不像个东北人。枣就抿着嘴笑。她和大家不熟的时候看起来确实比较内向,但是她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开始大家也没太注意这个有点害羞的小妹妹,直到她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干掉了魔王和暴君。
男队听说出了个能打过大魔王的天才少女全都跑去围观,站在中间的十四岁的枣笑弯了眼睛。
三剑客感到了震惊,具体表现是獒甚至醒了过来。
后来上一代的东北大哥开始带着这个小小的新一代团体,皓哥别的不知道,倒是没少带着这群小孩儿去喝酒。都是从小就进了队的小孩儿,也没喝过酒,皓哥痛心疾首地说这样怎么行呢,然后就把一串跟着自己走的小家伙带去撸串。
结果全都是一杯倒的量。
蟒倒了就是睡,獒把自己喝晕了,撑着脑袋醒神,龙兴奋地非常大声开始聊天,语速倒是很慢,一看就是醉了,当然,据本人所说,没醉。枣看起来一直没什么问题,还能接着龙的话唠两句,结果一个不留神就也睡倒了,换了大锤接着唠,两个人都是非同寻常的兴奋。大宝贝是真能喝,她看着周围倒了一圈的老乡,恨铁不成钢,跟皓哥又碰了一杯。
后来是大宝贝一边哄着大锤一边架着小枣回去的,皓哥头疼地拽着满天飞的龙,扛着睡着的蟒,还领着犯晕的獒,决定以后绝对不带他们出来喝酒了。
大宝贝本来以为这句话指的是不带他们去喝酒了,没想到只是从出去喝变成了把酒带回来喝。
后来听说龙感到了耻辱,非要练酒量,一边哭一边喝,终于把自己的酒量拉到了平均线——半瓶红的。
杀神没少跟着凑热闹,他倒是不觉得小孩儿们吵,博哥偶尔也来,他不怎么喝酒,因为喝了就吐,喝了就吐,杀神笑他是不是来洗胃的,博哥瞪他一眼,然后接着吐。
后来就改成喝果汁了,大家友好一点,好歹能让现场不那么像花果山。
杀神挺喜欢枣和爱酱这两个小姑娘。他看着两个小孩儿长大的,每次爱酱来了之后先跑去和枣比个子,男队的门框上有杀神用球拍顶着两个人的头顶画下的一道道铅笔印子,枣在自己那条边上画一个小椭圆,爱酱画一个小爱心,两个小小的图案紧紧挨在一起,最后也没能分清谁高谁低。
枣在球场上的习惯是杀神给板过来的,他说你输球就噘嘴看着很没有气势,然后两个人对着镜子练习凶一点的表情。枣天生笑面,撇下嘴角,看着也还是像小姑娘在撒娇,于是就干脆朝着镜子里的自己做鬼脸。
后来也终于练出来了面不改色的凶凶表情,习惯了之后,在下意识想事情的时候就会露出来,所以她终于变成了球台上的“枣总”,博哥偶尔去给枣喂球,回去追着杀神锤,说好好的小姑娘给你带成什么样子了。
杀神说,这样不好吗?
那个在刘指导口中又贱又闷骚的博哥沉默了很久,他说,让她一直做个小姑娘,不好吗。
可是她不能。
杀神没说出来,他知道,方博肯定懂。
网友看了他们的双打,管他们叫“茬架兄妹”,说他俩看着不像是要去打球,像去打架。枣看了抱着手机笑了半天,把手机递给她大哥,杀神说,你还不够凶,你看我。
枣说,哥,我也不能和你学骂人啊!
杀神上手把她的短发揉成乱毛。
在獒被踢回省盫队的日子,枣偷偷埋在被子里,握着一只小小的的诺基亚,一条一条地在120个字之内竭尽所能地安慰他。她看得到那个男孩儿打球时候眼里的光,她也知道,他是真的热爱乒盫乓盫球。而这份热爱让她很难不动心,那是和她相似的,堪称执拗的热爱。
所以她想他再回来,她也相信他会回来的。
那个时候短信还只能留下两百条,獒翻了又翻,舍不得删掉任何一条,干脆找了个小本子,在被子里借着手机屏幕的一点点微光仔细地抄下来。
在那个本子抄满之前,獒又打回了一队。
獒和蟒互相打掩护,蟒拉着獒去看姚公主打比赛,獒拽着蟒去给小枣加油助威,两个人在奇怪的事情上达成了共识,然后让杀神从后面搭了肩膀:“你俩干啥呢?”
獒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蟒义正辞严地说是在学习女队优秀队友打法,杀神拍他脑袋,说你一个左手直板你学啥呢。
而龙,作为最天真的大哥,并没有被卷进这件事情里。他也莫名其妙就突然变成了三剑客里面唯一的单身汉。
听说獒和枣在一起的那个晚上,龙苦大仇深地一个人坐在外面借酒浇愁。
蟒被召唤过去的时候还在担心,龙那时候还是个一杯就倒一瓶就吐的酒量,结果过去一看,好家伙,人家喝的是奶啤。
蟒给了他一下子,抢了一瓶奶啤,两个人就肩并肩喝起来。
龙说,我现在的心态非常复杂,我好兄弟和我妹谈恋爱了,你说这要是分了可咋办啊。
蟒说你能不能盼点儿好,人家刚谈怎么就想到分的事情了。
但是或许是龙乌鸦嘴,他们两个倒是真的一直都不太平。
队里是不许谈恋爱的,可是他们又没人愿意妥协,枣是不甘心的,不只是因为乒盫乓盫球是她自己的梦想,更是因为,暴君退役前曾经拍拍她的肩膀,说小妹妹要早点冒尖儿啊,大魔王退役之前把她拥抱在怀中,说我希望你是下一个我。前辈们笑着停下脚步,和奔跑着的小姑娘挥手告别,她不能这时候停下来,这样太自私了,她身上是背着前辈们的希望的。
她知道,獒也不会放弃,因为他们两个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那就这样吧。她看着獒的眼睛,这么说。
可是好像大家还默认他俩谈着恋爱,两个人的座位还是被留在一起,枣左看右看,试图避开獒的眼神,两个人都显得有点尴尬,本来大家都以为,小情侣闹别扭嘛——直到獒开始在各种场合点名夸奖大宝贝。
龙和蟒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从那次之后,獒再也没能坐到枣的身边。开始他还赌着气去找大宝贝聊天,转头一看,蟒早就坐在了枣边上,中间还给龙留了个位置,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不开心,獒更憋屈了,干脆也不转头看,然后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偷偷掏出手机拍几张小姑娘的背影。
或者在一下车的时候獒直奔大宝贝,龙在后面拽着枣的胳膊,把枣拉过来和自己合照。他们两个都知道獒的臭脾气,干脆就替他兜着点,别真闹过头了,再把枣惹急了。
枣一直知道,或者说她一直以为,獒只是在闹脾气,她对着獒一直带着一种对弟弟的宠溺在,即使她才是更小的那个,没办法,看着他真的很难气起来。她也不是不知道,獒最擅长嘴硬,蟒最擅长顶嘴,他俩一起挨训,蟒干脆说自己睡不好,獒就非要硬撑着说自己无聊,打球没意思,就好像他不是因为蟒的梦话扰了睡眠,也不是因为伤痛睡不好觉一样。
她开始也以为,那个十年之约,会作数的。
直到那场比赛。
枣输给了大宝贝,她输了那场对她来说那么重要的比赛,那天晚上大家聚餐,恭喜大宝贝拿到了冠盫军,枣悄悄溜了出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发呆。
蟒跟了过去,看枣低着头,慌里慌张的说哎呀你别哭啊我最怕女孩子哭了,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蟒挠挠头:“啊你没哭啊……”
龙也走了过来,他们三个坐在一起,盯着脚前的一块地面发呆。
蟒受不了这种气氛,他说,小枣啊,要不然你还是哭吧。
龙吸了一口气伸手要去锤这个不会说话的师弟,然后转念一想他更不会说话的另一个弟弟,气的叹了口气。
他看不懂獒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獒会说,幸好是大宝贝赢了,说只有大宝贝才能让他紧张。
就算是赌气,这也太过了。明明是端水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他不敢想,小枣如果看到这个采访会有多难过。
但是现在的小枣还不知道,所以她只是吸吸鼻子,抹了把脸,说,回去吧,大家都在庆祝呢。
蟒问,你真不打算哭一场吗?
龙后悔刚才那一下子没锤上去了。
枣又吸吸鼻子,笑了笑:“也没有,我就是,有点难过,大家都在庆祝呢,我和丁盫宁关系那么好,我也不能缺席啊。这么好的日子,我也不能太伤心。”
蟒瞪大眼睛:“你当然可以,你为什么不能伤心?”
龙拍拍她的肩膀:“在一切之前,你首先是小枣。”
于是本来没怎么想哭的小姑娘让他俩说的眼泪汪汪,蟒从兜里掏出来几张从饭桌上顺走的餐巾纸递给她,然后他们三个又沉默了一会儿,枣抬起有点发红的眼睛,说,回去吧。
可是枣最后还是看到了那个采访。她趁着洗澡的时候,把自己杵在喷头下面,看着水滴顺着她的睫毛一滴一滴落下来,就好像淋浴头替自己哭过了一样。
她倒是真的没什么想哭的感觉,就更像是那个很心爱的花盆终于碎掉了,可是在那之前,她早就看到了上面的裂痕,已经担心了很久它会不会碎掉,然后现在终于尘埃落定。
也没什么不好的,枣想。
她还是更多地视自己的乒盫乓盫球为梦想。那么接下来就是要继续努力,再努力一点,再离成功近一点。
去里盫约打比赛的时候,枣和爱就住在隔壁,去之前他们看到网友调侃说,这是里盫约大冒险,还没当一回事,枣先跳下车,笑嘻嘻地和龙开玩笑,说我保护你,蟒跟着龙钻下来说我比他还小呢你怎么不保护保护我,枣认真地点头,说那我保护你俩。獒和大宝贝聊着下车,大宝贝往前跑两步伸手拉住枣,枣在里盫约就离不开大宝贝,大宝贝说你还保护人家呢,你要是和龙队出去走,你俩都找不到回来的路。枣就乐了,她说那得小胖保护我们。
先下车的小胖麻木地:哥哥姐姐们,我不玩这个。
然后他们的里盫约大冒险就开始了,獒和蟒惨变成浴帘修理工,把男队的修完之后再去隔壁游泳队帮忙,大宝贝发来求助,因为小枣够不到,所以干脆去把女队的也修了,顺便还帮爱酱和石川也给修了。枣笑着说他们是乒盫乒盫乓盫乓修理无双。
里盫约杀神没跟着去,他放了自己带出来的弟弟妹妹们出去闯荡江湖了,那个在赛场上摔拍子的杀神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这几个年轻的崽子,当初肖教练放养小枣的时候,也是他把一边的枣捡了回去,让她和大宝贝偶尔跟着男队的训练。这个习惯维持了很久,直到新的教练上任,枣还是跟着杀神闯荡的男双小子。
他也紧张,他希望那群崽子能带着满满的笑容和奖盫杯回来,小枣在异国他乡跟他视频聊天,问他,哥,我要是赢不了怎么办。去年的那次失败给她的打击或许有点大,她显得有点恹恹的,其实这次相当于她最巅峰的时代,她要是打不好,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站在这么大的战盫场上了。
杀神想了想,说,你拿冠盫军,我当然高兴,你只要拿了名次我就高兴,就算没拿到,回来呗,让马教练给你做红烧肉,全给你吃,吃胖点,下次继续打。
他说,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包袱了,是不是?
枣想了想,点点头,然后笑了起来。
杀神在直播的时候吐槽他们,被问到獒喜不喜欢枣,他心里话说你们去那人直播里问,你问我干什么,他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在心里吐槽,这东西别说我了,你问问枣,她估计都没数。
枣和女团一起拿到了冠军,顺便还把爱酱扯上了领盫奖盫台,然后跟着腰伤复发的獒回来了。
接机的杀神皮笑肉不笑,他想,你这小兔崽子确实是没数。我前两天就多余说。
前辈们对于小枣的态度永远在“别吃了!!!”和“让她吃!!!”中间徘徊。
开始是因为她小小圆圆一个,又是速度型选手,靠速度取胜的,大家都怕她吃多了跑不动,按着不让她吃,把长身体的小姑娘饿的委委屈屈的,大宝贝哄她,说打完比赛随便吃,吃什么都行,然后那场比赛打完真的专门给枣整了一大桌子菜,枣哭笑不得,说我也没有那么能吃,所以两个人打电话叫来了一个队伍,又加了俩菜,然后小枣自己抱着一盘红烧肉吃了个够。
后来就变成了自己没有胃口,压力太大了,老是在各个地方跑,还容易水土不服,加上大量的训练,导致了疯狂减重,减到所有人劝她,多吃点吧,不然没力气打球了。枣继续哭笑不得,是真的吃不下。
所以就发展成,女队比赛的皮箱里一大半装着各种各样的零食,男队都逮着一切空隙来投喂,不只是枣,整个女队都接受了同等的投喂,结果枣该吃不下饭还是吃不下,大梦和莎莎胖了一圈。
蟒愁啊,蟒觉得自己搭档本来就是小小一个,现在怎么还又瘦又小了,秦爸爸投喂的能量棒其实给两个人都准备了,蟒转手就塞给了枣,絮絮叨叨让她多吃点,龙队都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过来给她塞一颗大白兔奶糖,小胖带了满满一箱牛肉干,说,枣姐,吃牛肉,吃牛肉有劲儿。
枣:沉默。
枣:我真有那么瘦吗?
之前獒也说过她能吃,现在她倒是不能吃了,也没人和她叨叨着说真能吃了,好像她没有过被要求减肥的时光一样。枣有时候也会有点恍惚,人是会变这么多的吗?
杀神也在每次训练结束之后给俩人一人一颗水果味儿的硬糖,两个人拆了糖纸,顶在腮帮子上,顶出来一个小小鼓包,然后在橙子味的晚风中和对方告别,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他们上了个节目,一起吃火锅,皓哥带着他们,大宝贝说小枣喜欢逛街,她不喜欢逛,但是如果是陪着小枣,她就喜欢。枣问她,那比赛打完了,去不去逛街,大宝贝笑着说去,录完就去。
龙坐在枣和獒中间唱淘汰,他一边唱一边瞄小枣,枣躲开了他的视线,没像之前那样给她哥打call,做她哥的歌迷。獒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拍枣的照片,可是他上手帮枣翻手机的时候,枣稍稍缩了一下手。
獒好像没注意,但是枣自己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反应,她现在也看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獒,还是单纯的放不下。
那天晚上大宝贝给她分享了一个音乐,她点开听了,歌手在耳机里唱“他不懂你的心假装冷静,他不懂爱情把它当游戏,他不懂表明相爱这件事,除了对不起就只剩叹息”,她翻了个身问大宝贝,你想说啥啊,大宝贝说,我知道你听懂了。
从皓哥问大宝贝那个问题的时候,枣就明白,或许是该放下了。
因为那个问题,终于不是针对她的了。
獒的伤还挺厉害的,他打不下去了,只能退役,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两个可以好好地在一起,好好走下去了。
然后枣被禁盫赛,獒和其他人宣布了恋情。
别说不知道事情具体情况的杀神了,就连龙和蟒都懵了。爱酱也看到了新闻,从遥远的地方发来问候,让枣三言两语扯开了话题,迷迷糊糊地定下来了让枣去做伴娘。
爱酱挂了电话:“诶,我刚才要问啥玩意儿来着?”
蟒战术皱眉,作为三剑客里面最早有家室的人,他扪心自问,干不出来獒做的这回事儿,他回去也和姚公主说了,姚公主听的直拍沙发:“这什么事儿啊!他到底喜欢不喜欢小枣啊!”
对啊,他到底喜欢不喜欢小枣呢?
枣反正无所谓了,她虽然被禁盫赛,却没有被禁训练,开始拽着杀神疯狂加训,杀神皱着眉说你这样是不是要疯,枣说,我没时间了,我最多,最多,就只有一次奥运会了。
她说,这个冠盫军,我必须要拿到。
她做到了,不止是女单,她还和蟒拿到了混双冠军。
当时和蟒搭对打混双的时候,她其实是觉得他们能赢的。没什么原因,她就是觉得。和她搭过女双的队友说“得小枣者得天下”,而蟒也是男双里面的绝佳搭档,他们两个已经是混双里面的最佳搭档了。
所以他们就真的赢了,只输了一场,拿到了混双的冠军。他们就这样成为了世盫界盫第盫一的混双搭档,并且预定下了东京奥运会的混双席位。
他俩都看到了来看比赛的獒,枣总秉持无所谓态度,天大地大比赛最大,蟒回去的时候龙正刷手机,他说,哎,听说今天獒看你俩比赛看哭了?
蟒头也不抬:“他兴奋吧,谁知道呢。”
蟒更宁愿他不来,他怕枣的状态受到影响。三个人的群聊还停在獒的一句“我分手了”上面,这个群聊本来是四个人的,后来枣悄悄地退了群,獒也很久没说过话了,直到那次他终于出来,说自己分手了,姚公主警觉:他这算不算海王啊,怎么还回来钓着小枣呢?
海王倒也不至于,反正是挺令人迷惑的。獒回队里待了一段时间,偶尔会和枣聊聊天,多数时候还是和龙蟒混在一起,日子又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回到了两个少年拉着对方打掩护,不好意思地去看心上人的时候。
在龙和蟒都以为他回心转意之后,他又去了一个综艺,和其他人谈恋爱。
蟒:我麻了,我看不懂。
龙:我好像也看不懂。
本来他们都奉行“小枣喜欢就好”,毕竟感情这个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说了都不算,当事人说了才算。可是当事人的态度过于九曲十八弯,开始还只有獒一个曲,现在他们连枣喜不喜欢他都拿不准了。
因为枣好像就是那样,淡淡的,她有点像大魔王在球台上的状态,就算在平时也更像枣总,却好像不是小枣了。
从爱酱退役,獒宣布恋爱之后,枣就开始了疯狂训练的日程。在队内赛女单全胜之后,那次投票,她失去了女单资格。
又一次。
枣曾经也替蟒鸣不平过,她说你打的那么好,为什么要为了混双放弃男单,嘟嘟囔囔地说又不像我,他们怕我打不好女单……
蟒给她手里塞了一盒真果粒:“净瞎说,你去问问陈指,你看他听了这话削不削你。”
“行啦,能上台就行。”他叹了口气,站起来拿球拍。
可我要是不能上台了呢。枣暗自在心中念叨。
于是她不顾教练和杀神的反对,坚持要了男队的陪练,这很可能是她的最后一年,她不能留遗憾,更何况现在扛着的是两个人的荣辱,他们同奋斗共进退,她不能留遗憾,更不能让蟒留遗憾。
然而最坏的消息来了,奥盫运盫会推迟一年。她前期一直疯狂训练的后果开始反噬自身,终于爆发的手肘伤,加上陈旧的肩伤,和一直不怎么好的手腕,伤势突然爆发那天,她咬着牙打了半场训练,手就动不了了。
杀神骂她心里没数,气的拽着她另一只手就喊了队医来,队医过来看了一眼,严肃了脸色,让直接送医院。
没办法,如果想要打比赛,只能手术。她近乎于绝望地问,封闭不行吗,我打多少针封闭都行。可是医生只是摇摇头。
她还是想打比赛,所以她躺在了手术台上。
她复健的过程非常艰辛,即使到了奥盫运盫会前夕,也只恢复了平日实力的百分之七八十,加上蟒这段时间不断和其他人搭档,但是那些人都不是枣,习惯和枣不一样,默契也没有他们两个这么高。蟒的战绩一塌糊涂,枣的战绩也一塌糊涂,可是他们两个互相鼓励着,互相支撑着。
蟒让她放心,好好复健,他等着她回来。他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枣说你是不是嫌我矮,两个人就笑开了。
枣想,不能让他一个人扛着压力,我还说过要保护他呢。蟒想,不能再给她更大的压力了。他们两个都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尽力扛下来更多的重担,两个人在重压下朝着对方笑起来,好像有了彼此一起扛,担子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奥盫运盫村里有美甲店,这是那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在群里说的。
听说拿了首盫金的妹妹去做了美甲,枣转头就也过去做了一个,打球的时候大蟒看着了,就笑,说你又捯饬起来了。枣说我这是沾沾喜气。
枣问,你不笑话我啦?
蟒说,挺好的,沾沾喜气嘛。
枣:那你要不然也去做一个?
蟒当然不会笑话她,别说她封盫建盫迷盫信了,现在他也知道,压力有多大,更何况,有人曾经说过,小枣的身上像是有诅盫咒,她就是拿不到奥盫运盫会的冠军。
她不想相信,可是这样的言论还是沉甸甸地压着她,让她难以喘息。
如果美甲能带给她一点心理安慰,那就太好了。
美甲也是,幸运手链也是,幸运色也是,从来不封盫建盫迷盫信的小姑娘把任何能够保佑自己的东西都往身上堆,想要从密不透风的网中挣脱,想要拿到一个冠盫军。
可是她没能成功。
在混双结束的那个晚上,本来瘫在床上玩手机的蟒突然一骨碌爬起来,紧皱着眉头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
龙吓了一跳,叼着牙刷含含糊糊地问他怎么了。蟒脾气好,平时也随和,基本上没见他这么严肃过。龙本来以为是网友又说什么了,仔细一想也不应该,他们早就经历过这些,网友说什么根本影响不到他们——除非……
蟒把手机怼到他面前,好,果然就是那个除非。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龙慢慢悠悠地漱口,“他说是这么说,实际上不还是心疼呢吗。”
蟒特无奈地看着他,他说要不然哥你先看看他说了啥吧。
龙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蟒:哈!我就说。
龙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枣输掉那场比赛的时候,他还是不明白,獒为什么会说“早知道这样不如早退役”这种话。他和蟒是看着枣咬着牙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们都知道枣是怎么过来的,也知道枣经历了多少。
“行了,他也是关心。”龙把开关拍掉,“明天还要训练呢。”
灯关了,龙听到蟒在那边翻腾几下,然后亮起来小小一方亮光。
蟒说,不行,我还是来气,我给他微盫博取关了去。
蟒窸窸窣窣地放下手机,龙又伸手去够他:“哎,把聊天截图发给我一下呗。”
蟒哦了一声,也没问要来干嘛,顺手发给他哥,转头睡觉。
龙点开对话框:“姐,你和獒是不是都在队里呢?”
对面发过来一个问号。龙把截图甩过去,对面沉默了半天,回了一句,睡吧,这边有我呢。
于是第二天半梦半醒的獒揣着兜到训练场的时候,就被大魔王拽了过去。
她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地问,打不打一场。
獒说姐你别拿我消遣,我现在哪是能和你打的水平啊,大魔王说你怎么打不得,都是十一针封闭,我能打,你就能打。
于是獒被强行塞了个拍子,只打了一局,分追到11-11的时候,大魔王拿过毛巾,开始擦拍子。
她问獒,你甘心退役吗。
獒愣了一下,笑了。他说怎么可能甘心,我要甘心我现在还会在这里?
大魔王说,是啊,那你又为什么要求她甘心呢?
她擦完拍子,把拍子放在球桌上,拍拍獒的肩膀:“你就是太了解她,也太不了解她了。”
大魔王转身走了,留下在原地苦笑的獒。
确实,他了解枣身上所有的伤,也知道她这次极限复健,还是没能回到自己平时的状态,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努力,也了解小姑娘偷偷在被子里洒下过多少泪水。
但是他唯独忘了,她是小枣,把乒盫乓盫球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小枣。
蟒和枣说,你得来看比赛。
枣其实是打算走了的,她觉得这些荣耀都和她没有关系了,她的东盫京之旅该结束了。可是蟒说,你得来看比赛。
他说,我和龙队的世盫界盫第盫一男双,你忍心不看?
她就笑了,说行,那看完你们打再说。她艰难地用不熟练的左手打完了字,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老毛病,在训练的时候,手突然就动不了了。
可是这次没人一边逮着她絮絮叨叨,一边急吼吼地叫来队医给她处理了。她强忍着到了训练结束,然后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她退赛的事情,龙没说什么,把一整包大白兔奶糖塞给了她。那还是在枣刚到上海的时候,第一次吃到了大白兔奶糖,眼睛都亮了。龙一直记着,身边一直都给她带着一大包。
枣之前开玩笑说,龙队像个记着女儿爱好的老父亲。
老父亲给她塞完奶糖就走了,他没多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能说的,尽人事,听天命,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有什么能改变的了。
第二个来找她的就是蟒。蟒说,你得来看比赛。
她不知道看比赛还有什么意义,但是,之前爱酱给她做了攻略,说这附近有多少多少好吃的,她还打算看看,没有赛程的时候,她被准了假,一个人走在东盫京的街头上。
她第一次走在异国的街道上,身边没有任何队友。她感觉很陌生,可是想到未来还有很多次这样的日子,咬咬牙,还是继续走了下去。她凭借着爱酱的攻略走遍了东盫京,然后晚上回来,给队里的所有人一人带了一小包金平糖。
蟒捏了一小颗糖含在嘴里,问,给杀神带了吗,枣点点头,拉开包的拉链给他看,好家伙,里面还有小半包的金平糖,是给家里的亲戚还有队里的其他人带的。他俩坐在场馆里面的长椅上,晚上了,很少有人经过,他们偶尔看到一两个熟悉的身影,但是没人说话,两个人就坐在原地,一颗一颗地吃着糖。
吃完了蟒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说怎么回事,你给我带的怎么自己吃了一半。
枣跳起来就跑。往前跑了两步,回头看他,两个人站在原地,大笑起来。
“你敢给刘指导带糖啊?”
“龙队不是在呢吗,让他带,这个是秦指导的你不能私吞噢!”
蟒:合着我没吃到糖还要跑腿儿?
蟒看了她半天,问她,小枣,你没事吧?
枣在他的目光中不太自然地活动活动手腕,小声地嘟嘟囔囔,说我能有什么事儿啊,这个是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是问这个。”蟒打断了她,“我是说,你没事吧。”
枣不说话了,垂着眼睛,沉默了好久,靠在他的半边肩膀上,像他们胜利之后的那个庆祝的拥抱。
她说,蟒,我好不甘心。
枣去看了所有的比赛,女团拿到冠盫军的那一刻,她被刘指导叫住,碰了个拳,她本来是想走的,因为这样荣耀的时刻不该属于她,于是她还是趁着没人在意悄悄溜出去,吹着夜风,安安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乌云。
她本来想看看月亮的,可惜东京的天气不太好,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所有赛程彻底结束的那天晚上,枣和爱酱打了个视频。
那边的女孩儿操着一口带着点台盫湾腔的东北话和她天南海北地聊了很久,说这边的特产,说这边有趣的景点,说曾经被奈盫良的鹿咬过,说要不是这个疫情要带她去哪里哪里玩,去吃什么好吃的,就是绝口不提比赛的事情。
就像枣当初,也只是一直和她说自己的训练,绝口不提离婚的事情。
她没有恭喜枣,因为她知道,枣肯定在难过。
不然这个大家都在庆祝的时刻,她为什么会委委屈屈地抱着膝盖坐着,给遥远的朋友打去一个视频,然后沉默着听她说了那么久呢。
爱酱撒娇,她说我都看到了楠姐要送你们房子,你到时候必须给我留个房间,枣也笑,说我都还没确定呢你先预约上了,到时候你亲自过来看装修行不行。于是她们做下了一个又一个约定,要去玩,去逛街,去看电影,去享受她们未来的大好人生。
爱酱说,怎么我们就三十岁了呢?
枣笑起来,三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她们面前,是那么长那么长的,属于自己的好人生。
【昕雯】一起走就是了
激情短打3.8k+,不上升
蟒视角意识流
并不是非常了解所以会ooc
友情向or暧昧向自取
——
他那时候没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她一起走下去。
蟒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我们输了。”
第二个念头在偏头看到枣凝滞的表情时瞬间浮上来。
“她是不是要哭了?”
这几年搭档培养出来的默契自然没被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果冲刷掉,赛后接受采访的时候也是在她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及时扶上她肩膀的手并未用力只是带着安慰的意味停留了些许,却因为自己心中巨大的无法被填满的空虚感而无力地滑落。
这显然不是平日里的蟒。...
激情短打3.8k+,不上升
蟒视角意识流
并不是非常了解所以会ooc
友情向or暧昧向自取
——
他那时候没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她一起走下去。
蟒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我们输了。”
第二个念头在偏头看到枣凝滞的表情时瞬间浮上来。
“她是不是要哭了?”
这几年搭档培养出来的默契自然没被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果冲刷掉,赛后接受采访的时候也是在她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及时扶上她肩膀的手并未用力只是带着安慰的意味停留了些许,却因为自己心中巨大的无法被填满的空虚感而无力地滑落。
这显然不是平日里的蟒。
这个结局,也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枣说,她自己还好,但是对不起团队。
蟒心想,这些年队友又不是白当的,谁不知道,你自个儿哪里能好。
平日里训练和比赛的间隙枣有时会和他说起自己的夙愿,从小到大的信仰,和一腔热血抛洒的地方。
那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生发的种子。
蟒常常在这时候举着水杯挡住自己偷瞄向她的目光,最后又放下杯子正大光明地盯着她。
太近的距离和二十公分的身高差导致他低头只能看到枣的头顶和露出头发的月牙似的耳廓,于是他会悄悄往后退两步扩大视野好看见她微微敛下去的眼睛。
到后来懒得动,就直截了当弯腰,让他们的视线处在同一水平。
蟒会心满意足地用观赏枣因为自己突然凑上来的脸而惊诧的表情,然后适时地抱着杯子哈哈大笑起来。
枣习惯了这人的性子,又是气又是好笑,嘴上嘀咕着“你干嘛啊”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分毫。
蟒忍了忍,说:“我听着呢。”
然后揉揉鼻子,表情变脸似的严肃了不少。
枣于是重复了一遍,“我今年许了个愿望,有关兵乓球的。”
蟒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自枣的瞳孔里瞧见了什么,把他的注意力也全然吸引了去。
自头顶一盏灯光落下,融进水洗一般的瞳仁中央,像月光沉入大海,铺开一川波光粼粼的星河。
“我的所有愿望,都与它有关。”
那个时候蟒觉得,枣的愿望,没理由不能实现。
就冲她眼里的一捧星,和心里的一团火。
所以,在多年的梦想因为女单名额的流失而支零破碎,就连最后的寄托也不被老天眷顾时,蟒很明白——
枣心里很不好。
蟒往后退了两步,想换一个角度好重新寻到枣脸上哪怕万分之一的轻松。
可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乌云压下来了,星星被挡住了。
他们的金牌,丢了。
赛后采访的时候,因为戴着口罩,枣的声音显得喑哑。
自然有几分原因来自于她难以抑制的哭腔。
这让蟒有点不安,偷偷瞟了她两眼,却在瞥到她眼角的湿润和顺着脸颊隐入口罩的泪渍后就移开了目光。
因为他也有点想哭了。
枣对着话筒说了什么蟒倒是没听到多少。
他心里乱的慌。
说不上来的乱。
他们都说蟒最大的优势就是特别自信,就是取了个“虚心”的名儿也镇不住他心里的傲气。
他自信,乐观,球打成什么样都能傻乐呵。他是人民艺术家,能在比赛场地左右横跳,没有他救不了的球。
他也不是没有输过,却头一回心里头乱成这样。
断续有隐约的哭腔在蟒心头刀一般刮动。
那把刀太钝了,在痛的神经上割了许久也没断。
于是心里头的痛楚,就像蚂蚁啃噬着一样,细细密密的,却又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对不起我们的团队……”
蟒这下倒是听清楚了。
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橄榄似的上下滚动了一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在出第一个音节时哽住。
就好像沾湿的棉花,压在了心脉,把那儿也堵住了。
很快,他便清楚。
他们不是输不起,只是眼下的结果与过去坚定如山的信念反差太大。
那是能胜过生命的信仰,宣之于口也系之于心的热爱,热爱到每一个愿望都与它有关,热爱到最低谷的时期也因为这束光而咬牙坚持,热爱到赌上一切,来求一个众望所归,不留遗憾的结局。
可是,可是,等了那么久,今天最后一个球落地时,他分明听到了山河倾覆的声音。
遗憾、懊恨和不甘,像大雨倾盆而下。
蟒想,或许,他们只是差了一点运气。
老天爷也是会打盹的。
呼噜打得震天响,他俩呐喊嘶吼着,也被掩了个一干二净。
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咽下这口气。
蟒又看了一眼枣。
他想,一定是自己的近视眼,才导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的。
完全忽略了迷蒙在自己瞳孔上的一层薄雾。
他只是想,输了就输了,她怎么还哭了呢。
一秒钟后,他想,我们怎么能输呢。
又过了一秒钟,他又想——
“她哭了,得想个办法让她笑起来。”
他实在是见不得枣哭。
因为枣笑起来的时候太好看了。
颁奖的时候,蟒又一次微微偏头,看到了枣的侧脸。
表情还是被口罩挡了一半,但这些年的默契足以让蟒猜到藏在口罩下面的嘴唇,是紧紧抿着的。
蟒想让那个弧度扬起来,哪怕一下也好。
他是喜欢看枣笑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
于是一池湖水被搅动,湖底的锦鲤跃起,粼粼波光的水面扬起浪花。
那样子,很甜。他想。
其实银牌也沉甸甸的,而且,干干净净的。
更重要的,是后者。
蟒看到,枣在拿起银牌时,紧锁的眉头终于有所舒缓,就像被春风吹开的冰封的湖面,温润的暖意挤着缝渗出些许。
银牌也很漂亮,有光折射在枣的脸上。
蟒知道枣有多想赢。
场外的队友教练想赢,全国球迷想赢,可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想赢。
蟒也很想赢,他懂枣心里在想着什么,所以,他知道所有的安慰,其实都没什么用。
有时候,蟒很不喜欢这样的默契,这让他这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口说话。
他侧身面对着枣,低头的一瞬间碰上了枣抬起的眼神。
蟒用指腹摩挲了一会奖牌的缎带,有热度从指尖蔓延上来,顺着血脉淌进心脏,最后蒸发在眼眶里。
枣看着他呢,他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蟒笑了一下,纵使隔着口罩她看不到。
声音有点闷闷的,却是尽力舒展开的轻松,“要我给你戴吗?”
这下蟒看到,枣的眉毛确实弯了一弯。
“可以啊。”
说着,她就微微低下头,本来就不高的个头显得更小。
蟒想说,其实你不用低头的。
枣被调侃过需要仰头才能看到蟒,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让蟒和枣交流的时候常常需要屈身,在球场上互相鼓励的时候,他也会弯下腰来,让他们的拥抱,显得更般配一些。
那些拥抱向来轻描淡写,像是在记忆的海洋里轻飘飘地一划,可那漾起的涟漪,却是怎么也无法平复了。
蟒突然想抱抱枣。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绸缎,轻轻地落在枣的脖颈。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的头顶,偏偏头,就能看到她的半张脸。
她应该是笑了。
蟒可太熟悉她笑的时候的模样了。
以前训练的时候,他没少让她笑起来。“人民艺术家”的头衔不是白叫的,“没睡醒”的头发和富有新鲜感的睫毛的互怼,撂下“上桌就行”四个字让她好好琢磨,又或者私下里像粉丝一样高喊“你强任你强,枣姐五冠王”为她应援……每一次枣笑的时候蟒就像在心里头升起了一轮太阳,连带着训练一整天的疲惫也被蒸发干净。
这样多好看。蟒觉得。
唯一遗憾的是——
他看着眼前微微笑的姑娘,没说出口的话是,老搭档,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戴上奖牌了。
枣重新抬起头举起手,要为他戴上银牌。
蟒低下头,看到了刘诗雯的蓝色美甲。
他觉得怪可爱的,像小女孩。
他笑了笑,口罩勾勒开微笑的纹路。
他又一次弯腰低头让他们的视线处于同一水平线,抬眼就能看到枣弯弯的笑眼。
没有别的情绪,干干净净的,笑着。
蟒是近视眼,可这会儿他的视野像是被水洗过了,枣眉眼的每一个柔和的弧度都被工笔般细腻地描进了眼里刻进了心里,熟悉的,温暖的,蟒甚至能想象出口罩下面的笑容,或者微微咧开嘴露出几颗瓷白,或者只是扬起唇角只留一个轻轻的弧度。怎样都好,至少她笑了。
蟒拿起胸前的银牌看了看,反射开来的光银闪闪的。他忽而想到了什么,于是小声和枣说:“这银牌可比金牌珍贵,毕竟咱俩以前就输过那么两回,怪新鲜的不是。”
他好像听到枣笑了两声,像云开见日般的通彻。或许她心里没有真的放下,可是能笑起来,蟒觉得很满足了。
他又摸了摸银牌的边缘,忽而想起枣做手术恢复的那段时间,有时候他会打电话给她,细细地询问,是关怀的语气,落在每一个字眼里低沉的温柔。
能听到对面是枣略带疲惫却永远充满希望的声音,带着过往无数次胜利的光芒和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期许——
“没事儿,我能行,咱俩还要去打混双呢。”
他又想起了枣在描述自己心愿时的模样。
像春日的烈酒,温柔而沸腾。
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传言落在身上,可以是让人喘不来气的压力,也可以是象征胜利的披风。
她以近台速度决胜,他是中远台的王。
他们是世界胜率最高的混双组合。
并肩走出场馆的时候,蟒还是这样想着。
他背着包,静静地跟在枣的身侧。
他们曾经并肩走上赛场很多次,也并肩站上世界最高处很多次,眼下这般并肩离开这个灯火通明的地方,也有很多次。
或输或赢,他们都是这样一起走下去。
直到离开有灯光有镜头的地方,蟒才停下脚步偏头盯向还在往前走的枣。后者感受到身侧的空旷于是迅速停下脚步转身,投去的视线恰好落在了蟒隐了一半在黑暗中的脸上,明暗交界处他的表情朦胧不真切,也正是因了这点不真切让他看上去温柔得不得了。
蟒知道,枣曾经说过,他是一个温柔的大男孩。
是如少年般的温柔。
“怎么了?”枣问。
蟒笑了笑,因为肩头的包显得他下一个张开双臂的动作有些许的别扭。
可他还是这样,缓缓地张开,愿意给予一个拥抱。
“比赛打完了,不抱一下你的搭档吗?”
于是枣也笑了,不知哪来的一星光落进了她眼中的月亮湾。她往前走两步,把方才所有的不甘遗憾与懊悔都融化成一个轻柔的拥抱。
或输或赢,他们都是这样,给彼此一个拥抱。
蟒轻轻弯下腰,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这一次不是鼓励也不是庆祝,而是英雄迟暮,将一场盛世留给后人时,对心之所向的辉煌的,最后的留念。
他把双臂收拢,像是拥到了从天而降的一轮月亮,小心翼翼地,轻轻用手拍了拍搭档的肩膀。
“咱们一起走就是了。”
他们永远是世界第一混双。
只是这一次,再也不用回头了。
end.
昕雯联播,永不停播
【土特产】【刀】似是故人来
1946年,上海。
周晓南知道,他妻子苏云有一本百般爱护的英文版《莎士比亚戏剧集》,下册。
周晓南是商行老板,他的妻子是保密局上海站的机要处处长,外人眼里,他们是羡煞旁人的伉俪。
只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的表象罢了,周晓南和苏云都是gc党,周晓南的商行是联络点,苏云是潜伏在gm党队伍里的卧底。他们也不是真夫妻,只是受组织安排,假扮夫妻,方便行事。甚至,周晓南知道,苏云并不叫苏云,她的真名叫陈佳影,也可能,陈佳影也不是她的真名。
他还知道,陈佳影曾经在东北高兰一带执行过一系列高难度的任务,她曾经的丈夫唐凌,也牺牲在那里。
周晓南觉得,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陈佳影才总是冷冷的。
是,周晓南喜欢...
1946年,上海。
周晓南知道,他妻子苏云有一本百般爱护的英文版《莎士比亚戏剧集》,下册。
周晓南是商行老板,他的妻子是保密局上海站的机要处处长,外人眼里,他们是羡煞旁人的伉俪。
只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的表象罢了,周晓南和苏云都是gc党,周晓南的商行是联络点,苏云是潜伏在gm党队伍里的卧底。他们也不是真夫妻,只是受组织安排,假扮夫妻,方便行事。甚至,周晓南知道,苏云并不叫苏云,她的真名叫陈佳影,也可能,陈佳影也不是她的真名。
他还知道,陈佳影曾经在东北高兰一带执行过一系列高难度的任务,她曾经的丈夫唐凌,也牺牲在那里。
周晓南觉得,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陈佳影才总是冷冷的。
是,周晓南喜欢陈佳影,很少有男人能不为她动心,她的美貌,她的身段,她的言谈,她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风韵,就连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都有漩涡般的吸引力。
为免暴露,他们每晚共处一室,陈佳影睡床上,他睡一旁的沙发上,一直如是。周晓南自认仪表堂堂,又是文化人,这日复一日,一定有机会融化陈佳影那颗心。可陈佳影没给过他一丝一毫的机会,但凡在人后,她一定敬他于三尺之外,一丝不苟为他收拾碗筷,打理衣物,铺好床铺,却没有一个多余的神情,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算是睡前的时光,陈佳影也只是靠在床头,小心翻看着那本《莎士比亚戏剧集》,然后伴着一声客客气气的“晚安”关灯睡觉。
某天,周晓南回来得晚,进卧室时,陈佳影坐在梳妆台前。
他看到那本书放在床头,走近前,顺手把它拿了起来。
陈佳影从镜子里看见他的动作,慌慌张张转身站了起来。
周晓南几乎没见她这么张皇的样子,愣了片刻,悻悻然把书放回了原位,清清嗓子:“那个……你喜欢莎士比亚?”
陈佳影在一瞬间就敛好了神色:“谈不上。”
“那我看你每晚都要捧着看呢。”
陈佳影垂下眼帘:“打发时间罢了。”
周晓南有些尴尬,他摸摸书本的封面,深红色的牛皮,烫金的标题,看着有一点年头。
“你这……应该是一套两册的吧?怎么从来没见过上册呢?”
“……不在我这。”
周晓南迟疑良久,还是没憋住心里的疑问:“佳影,这书……是不是你丈夫留下的?”
陈佳影蓦地抬起头,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千里之外的浅笑:“不是。你还是别瞎猜了。”
“好。”周晓南咽咽唾沫,他上过教会学校,也念过莎士比亚,“佳影,莎士比亚有一句诗,我特别喜欢,你听过吗?‘时光,任凭你有多狠,我的……’”
“晓南,”陈佳影坚定地打断了他,眼中恍惚一阵痛楚,“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周晓南带着受伤的自尊回到沙发上。陈佳影那晚没有看书,但关灯前,周晓南看见她抚了抚那书的封面。
指尖流连时,她眼里有周晓南从未见过的无限的温存。
周晓南在那一刻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走进这个女人心里的机会了。
1956年,高兰。
市公安局机要科负责秘书工作的王芳知道,他们的陈科长有一本百般爱护的洋文书。
陈科长在他们这小小的机要科是一尊不折不扣的大佛,论资历,人家三十年代就在高兰地界上纵横了,给个副局长当当也不为过。
只是人家好像也不在乎这些,每天兀自埋首机要科的工作,得空的时候也只是拿起她那本洋文书翻上两页。
大家都敬陈科长三分,也都暗忖她是个怪人,待人接物无处不周到,关照下属也亲切得很,你的心思她都猜得到,却又好像一直游离在大群体之外,年纪老大不小,却也没个家室,一门心思在工作上,照理说陈科长虽然不是黄花大闺女,但是姿色照样是有的,人又收拾得干净妥帖,有时候连着几天吃住都在办公室,人家照样光彩照人的。局子里也有不少像样的老同志,结发妻子死在战乱年代,独身多年,对她也有心思,陈科长要找个好人搭伙过日子,不该算什么难事。
可人家偏是油盐不进,你往前稍微多走一步,她就不动声色退两步。
于是陈科长就一直是独来独往一个人。
小王寻思,怕也是个有故事又情重的人,要吃苦头的。
不过小王也有自己的心事,她心里有喜欢的小伙儿,不敢开口捅破窗户纸。
刚下班,档案科的小张又怯生生来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电影,她一畏缩,顺嘴就拒绝了。陈科长喊她送材料,她站在桌前,生自己的闷气,走了神。
一抬眼,忽然瞧见陈科长站着,吓得小王打了个立正。
“我刚看小张来找你了?”陈科长脸上笑盈盈,却还是不怒自威的样子。
“是。”
“你怎么没去呢?”
“忙……忙。”小王顺手抄起一沓文件。
陈科长眼睛一眯:“你喜欢人家吧?”
小王脸“唰”地一烫:“您别乱说。”
“嘴硬,”陈科长走到她近前,“我看过你去档案科送材料的样子,跟谁都热络,就是不敢看人家小张。”
小王不出声了。
“喜欢人家就抓紧,当心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话里像是玩笑,语气却认真得很。
小王刚要张嘴说话,陈科长又给她堵了回去:“可别跟我说什么你是女孩儿,不能先开口之类的话。感情这事,两个人推推让让,等你回过神的时候,怕是就来不及了。”
小王垂下头,嘟囔:“反正都在一个单位,还能跑了不成,再等等也无所谓。”
陈科长眼睛一暗:“你们年轻人,觉得时间多得是,是吧?人这一辈子,变数太大了,今天说了再见的人,可能真就再也见不着了。”
小王听得一愣一愣,心想科长今儿是怎么了,却见陈科长好像惯性一样一只手搭在她那本宝贝书上,眼神飘远了。
“科长。”她唤了一声。
陈科长蓦地回过神,定定看了小王一眼:“你要真喜欢他,抓紧了,别错过。”
小王应着。也不知道,科长当年错过了什么人?
1966年,高兰。
巷子里有几个邻居知道,住巷子最里面的女人有一本百般爱护的毒书。
她姓陈,公安局退下来的,听说年轻时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主。人不坏,见面问好都算和气,除了话少了点儿,不爱热闹,没啥毛病。
只是这年月,大家都争着跟旧社会和反动派划清界限,小资产阶级的东西,那是绝对不能留的,留下来那就是大错。她偏还要偷偷摸摸趁着日头好,拿到小院里晒晒,这下好,不知道让哪家趴墙头的小子看见了,告了状,抄家的人第二天就踹开了院门。
街坊四邻有好事的,扒在门口往里瞄,那女人被按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腰杆还是笔直笔直,声音却打着颤。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谁给你们的权力,能这样胡来?”
没人搭理她,众人轰轰烈烈,进进出出,在她面前点上火盆,从屋里搜出的“毒瘤”“毒草”一样样被扔进火里,烧得劈啪作响。
几样瓶瓶罐罐。
几件上了年头的漂亮衣裳。
还有些花花绿绿的书啊本子啊。
女人抿了嘴,直勾勾盯着火盆,好像烧的不是她的东西似的。
忽听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哎,她平日里总捧着看的那本书,咋没见着?”
众人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逼问起来。
“烧了。”女人说。
没人信她的话,第二轮抄家就这么又开始了。
据说那本书后来是从床缝里给搜出来的,大家于是知道,她怕是也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为首的毛头小子耀武扬威把那本书往火里扔的时候,女人的眼睛一下子也烧起了火。
她挣开了按着她的手,腾地站了起来。
“你给我放下。”
所有人都静了,她平日里波澜不惊的一双眼睛好像突然成了能开膛破肚的刺刀,拿着书那小子猛一下像是给剜了魂儿,定在原地了。
旁边不知哪个心狠的先回过神来,一皮带抡过去,沉甸甸的皮带扣正砸在女人额角,粘稠的血沿着鬓角往下淌。
门口有胆小的赶紧捂着自家孩子的眼睛溜了。
“反了你还!”
众人就又热闹起来。
那本红皮儿的鸟语书被送到火盆边上,刚被燎了一个角,女人的眼神儿突然就空了,膝盖一软,跪在那了。
“我求你们,给我留个封面吧。”她细声细气说。
“里面的内容烧了就是了,我就要个封面,我求求你们。”她又哀求。
“它是我一个念想。”女人最后望望天说,眼睛眨巴眨巴,却没见有泪。
烧书的大概一时不忍,骂骂咧咧还是把封面给扯了下来,扔在她脚边。
“散了散了。”有人喊,大家就磨磨蹭蹭地开始往自家走。
女人坐在地上,半晌费劲地爬起来,拾起那红色封面,仔仔细细拍净尘土,进屋了。
1976年,北方某劳改农场附近。
恐怕没人知道,牛棚边上草房子里那个老女人,曾经有一本百般爱护的英文版《莎士比亚戏剧集》,下册。
快开春了,天气还是冷得紧,不过真是冷得厉害了,好像又没什么感觉了。陈佳影今晚好像就觉不出有多冷,尽管外面分明是白花花的一片,风也刮得呼呼响。
她往旁边草垛子里摸摸,拿出一张红色牛皮的书籍封面,烫金的字掉得差不多了,可是手指摸上去还是能依稀分辨。她摸着摸着,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1935年,她和王大顶在和平饭店前告别前,她专门去了最有名的书店,破了一笔不小的费,买了一套上下两册的《莎士比亚戏剧集》。书店老板当时还一个劲儿夸她品味好,说这是他朋友从英国带回的,全东北怕是也只有这一套。她就笑,心里想着王大顶这家伙拿着这套书,不定要怎么得寸进尺地炫耀。
然而王大顶捧着这两本厚厚的书,却局促得不行。
“你说你平时老吊着个脸,这临了给我送这么大个礼,这洋文我也记不得几个了……”
陈佳影面上绷着脸,心里憋着笑。
临走的时候,王大顶在她背后叨叨:“你记着,黑瞎子岭二当家媳妇儿的位置还给你留着,我认真的。”
她没回头。她能说什么呢?一个特工,一个土匪,能怎么样呢?倒真不如相忘于江湖,省得互相耽误,也省得徒增烦忧。
忘得掉吗?
往后十年,她强迫自己忘了这个人,却总是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想起那张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圆脸。
去书店,瞥见新上的莎士比亚诗集。
在路上,余光里走过一个拄拐杖的高个男人。
她甚至换了香水。明明是她自己的味道,却总让她仿佛又回到那座富丽堂皇的大饭店。
1946年元月,她接到新任务,要前往几千里外的上海,改名换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还。
临行前,她跟自己妥协了,她要去一趟黑瞎子岭,当面跟王大顶道个别,那傻子,万一还真一直等着她呢?
那天就像现在这天气差不多,大雪险些封了山,她刚到山口,就让暗哨看住了,一路押送到山头上。
她还跟那俩兄弟逗乐:“你们当家的,挺有一套嘛。”
山头木屋里,蓄长头发的王大花见到她,懵了半天。
良久哑着嗓子说了一句,陈佳影,我哥已经没了。
她说,1936年,黑瞎子岭众人加入抗联没多久,在附近山沟里活动的时候,被伪军伏击了,我哥嚷嚷着非要殿后,中了两枪,没救过来。
她说,山里缺医少药的,有个半桶水大夫给看了,说我哥熬不过那天晚上,我哥硬是撑了三天。
她说,我哥咽气儿前最后一句话,老妹儿啊,哥等不到佳影了。
王大花中间出去了一趟,陈佳影没什么印象了,她一直就站在进门的地方,觉着这偌大的天地,好像一片死寂,静得她喘不上一口气,又好像转得飞快,晕得她站不直身子。
王大花又进来时,手上拿了那本《莎士比亚戏剧集》说,我哥可宝贝了,说是你送的,你拿着吧,留个念想。
陈佳影木然接过那沉甸甸的精装书,嘴巴张开又合上,末了问:“怎么只有下册呢?”
王大花避开她的眼睛回答:“另一本儿,随我哥,埋了。”
又问她:“你要去看看我哥不?”
陈佳影摩挲着书的封面,说:“我走了。”
王大花什么也没多说,遣了三个小伙子送她下山。
那天的路可真难走,陈佳影走得一步一滑,她看着周围密密麻麻覆了雪的大树,只觉得自己心口也压着冰,连疼都觉不出来了。
她什么都想过了,她想王大顶可能认不出她了,王大顶可能忘了她了,王大顶可能已经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她独没想到,那个活蹦乱跳的王大顶,十年前,整整十年前,就永远留在这片林子里了。
那滋味,太苦了,太难受了。
陈佳影恍惚听见茅草屋的门叫风吹开了,她费劲睁开眼,好像能看见雪花翻着跟头往屋里飘,可她太累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这一切,该到头了吧。
“媳妇儿。”
她听见有人叫她,使劲偏偏头。
王大顶蹲在她身边的地上,还是四十年前的模样,耷拉着嘴角,拧着眉毛看着她,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似的。
“你说你,怎么老把自己祸害成这个样子呢?”
王大顶说着,伸出一只手把她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他这手可真暖和,四十年前,她为什么没多握一握呢?
她颤颤巍巍举起那片已经破败不堪的封面,王大顶凑近前看了看,苦笑:“你真行,为了本书,吃这么大苦头,你不怕我心疼啊?”
她想告诉他,她拼了命也要留着那本书,哪怕只是一部分,因为这是个信物,她害怕,过了这么多年,没了这信物,他要怎么认出老成这样的她?
她想骂他,“我绝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你怎么就这么信守诺言呢?凭什么,平白无故让她受这多年的煎熬,而他却还是笑嘻嘻的青年模样?
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天只含混吐出两个字:
“人渣。”
王大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眉眼都垂了下来,像极了幼时邻居家性格温吞的大花猫。
“你以为就你情深意重啊?”他唧唧歪歪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摆在那片破封面旁边,再抬眼时,又是一副要讨她欢心的笑脸,几缕碎发掉在额前。
她睁大眼睛去看。
《莎士比亚戏剧集》,上册。
“佳影,我接你来了,”
他认认真真说,
“咱俩又在一块儿了。”
赵丹全收|余音
写在前面:
1、与历史基本没关系,除个别事件卡了历史点;捣乱事件时间线。写了部分书梗和剧梗。
2、主要人物角色死亡。
3、有这篇产出单纯是为了纾解我的忧愤,为【赵丹全收】写文,仅此一篇。应该不会再写他们,毕竟我不想持久忧愤。我也劝自己凑合看吧。本篇又名《曹丹姝发言实录》,我让她把要说的都说了。
4、我自己答不上来是HE还是BE,反正是我个人认为最贴合我心中的非理想化的理想结局。糖刀共存。
5、第一次遣词造句偏古,可能会用得不自然。有意见评论见。
6、全文偏长,字数11000+。含小番外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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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祐六年一入正月,原是纷飞难断的雪毫无预兆地停了。这...
写在前面:
1、与历史基本没关系,除个别事件卡了历史点;捣乱事件时间线。写了部分书梗和剧梗。
2、主要人物角色死亡。
3、有这篇产出单纯是为了纾解我的忧愤,为【赵丹全收】写文,仅此一篇。应该不会再写他们,毕竟我不想持久忧愤。我也劝自己凑合看吧。本篇又名《曹丹姝发言实录》,我让她把要说的都说了。
4、我自己答不上来是HE还是BE,反正是我个人认为最贴合我心中的非理想化的理想结局。糖刀共存。
5、第一次遣词造句偏古,可能会用得不自然。有意见评论见。
6、全文偏长,字数11000+。含小番外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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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祐六年一入正月,原是纷飞难断的雪毫无预兆地停了。这停下来竟像再不落了,连带着头年尾积下的坚雪也融得极快。天不那么寒,人自然是少受些罪,却也不知是否该存份谨慎的心思——一反常态,只怕是老天爷有意点些什么,偏偏人生来又混沌得很,瞧不透。
只一星半点的雪窝挂于琉璃瓦当,本是盖不住上佳的釉色,但宫城里吊坠起白花,于是一砖一瓦上的釉也被迫藏起光泽。说来无故,张贵妃去的那日,正月初八,天色透亮,较之往日还暖了几分。有些只懂候意而不通人思的鸟儿竟叫了两声,以为时节到了,急着报春,气得痛失温柔乡的人上人下令要把这些蠢鸟全猎下来。
宫人们急急忙忙去了,可只能被困在地面上的又如何能逮住长了翅的呢?抓不住,回去叩头领罪吧,幸得知人解意的皇后娘娘也在,劝言“万物有灵,鸟儿自是来送贵妃一程的”,官家的脸色才稍稍好转,自然也以“为贵妃积阴德”为由放了这些蠢鸟和宫人一马。
张贵妃这一去给了官家莫大的打击,他没有犹豫多久,便令以皇后之礼为其发丧。一向广纳谏言的官家这回说一不二,甚至用“追谥张贵妃为温成皇后”堵住了众臣的嘴,叫他们有口难开。
没人知道官家在做这些决定的时候是否想起自己有一位尚在人世的皇后,也许他想到了,也许他不曾想到。
这一事一项,都是曹丹姝从宫人们的口中得知的。初闻时自是当场震住,一股浓烈的屈辱感溢上喉头,咬紧牙才不至丢了脸面失了礼节。把这消息带回坤宁殿的木莲见状,忙跪地大唤着皇后娘娘,直把心神出走的她叫了回来。
木莲请罪,曹丹姝身形晃晃,上前将她轻轻扶起:“你不说,我也总有一日会知晓。”横竖都是被告知,在自己殿内的人面前失仪也总好过当众领辱。
可是那天之后,曹丹姝就病了。起身就觉发头风,日日食不落、饮不下,夜里躺在床上也只睁着眼看着那扎眼的龙凤呈祥顶,天亮了便又是一个憔悴的轮回。娘娘看似没什么变化,却又有很大的不同,至少徽柔是这样觉得的:她不时来向嬢嬢请安,同嬢嬢说说近日小事,停下来啜口茶才发现一直都是自己在说,抬头看却只见嬢嬢端坐着发愣。说句大不敬的,瞧着很是笨钝。她常要多唤几声才能把她的嬢嬢喊醒。
出了坤宁殿,遣了怀吉去问太医。怀吉去去不久便回,带的消息是:太医也未察出皇后娘娘是何病灶,娘娘讲了又讲的那些小症状,原该吃掉那几帖药便好利落了才是,却未好得。太医劝言娘娘统领后宫必是事务繁忙,可万万要保持舒心。
徽柔听了觉得诧异,她又要讲句大不敬的了,眼下,那位已经飞天,后宫也无人闹事了,嬢嬢怎的还舒不了心?琢磨了会儿,又支怀吉把这消息转带给官家——至于她为什么不亲去?想起来她就心头郁郁,飞天的人自是飞天,却是以皇后的身份飞的。她现不想理她那位爹爹。
温成皇后走了,赵祯确是心里吃痛,连早朝也无心上了。辍朝七日,乐音不鸣,以为其悼。追册赐谥,话出口的时候他没多想,心绪到那儿也就说了;说完,脑子里才浮起曹丹姝的脸,是有些许的愧疚,但也仅是些许而已。他安慰自己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是妣晗的官家,就得言出必行。
这事儿虽顺了他的心,但总觉得似是有点不妥,心里竟冒出昔时也曾有过的感觉——自觉得做砸了的事,便晓得皇后会知道。所以,他不想去见她。他只在福宁殿内候着,等她来摆出一副死谏的态度劝他收回决定。无奈地摇摇头,他都习惯了他的皇后如前朝大殿里的御史中丞并那左司谏和右司谏。
可是,左等右等也没把那规矩之人等来。
也曾特绕到坤宁殿前,但里面没什么声息,往日里各殿娘子爱凑来这,和皇后娘娘品茗、吃吃果子,欢声笑语是不断的,如今却静得很。驻足望了好一会儿,还是掉转脚步回了。
怀吉来报,闻言他甩下毛笔就冲出去,威仪全然不顾。他说呢,他说怎么等不来他那谏官皇后,原来是病倒了。脚步匆匆赶来坤宁殿,却又是吃了闭门羹。
官家,皇后娘娘镇日里精神不爽利,夜里也睡不好,眼下刚让太医瞧完头痛症,躺着歇息呢。娘娘特让奴婢给您传一声,今日坤宁殿恐不能招待您了,请您回去早歇,改日再来。她的大丫鬟木莲是这样回禀的。
进不得门看人,只能细问木莲一连串她病倒以来的琐事,这丫鬟行事还是不错的,在她的指导下,定而不怯,答起话来有条有理。显然是婢随了主。唯有一处——
赵祯问,圣人是何日开始发病的?
木莲抿抿嘴,支吾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竟还叩头谢罪,将记不得皇后病倒一事归为自己之过。
赵祯叹气,这整个殿,上上下下皆是如此,好认错,好揽责,耍得一手极好的以退为进。
他摆摆手,撩了袍子就离了殿。
木莲在后恭送官家,直至没了官家的影儿,她才缓缓起身,替皇后娘娘惜。
她当然记得娘娘是哪天倒下的。那一日,娘娘得知官家追册了故去的人为另一位皇后。自此,大宋便有一生一死两皇后。今难得官家来了,娘娘凤体欠安,迎不了也就罢了;卧在床上嘱咐道万不能告诉官家她是哪日突发不适的,木莲寻思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娘娘此意的。但娘娘的话,她只得照做。
赵祯隔了些日子又来,再来,始终见不着曹丹姝的面。宫人说今日娘娘见好些,登升平楼去了;下回宫人又说娘娘躺久了想起来松松筋骨,便寻别的娘子一同看花去。总之,他见不到她。
贵为天子,心思通透,不可能不解其中意——左推右阻的,不过是不想见他。赵祯也有脾气,再未来这坤宁殿自讨没趣。
到了该准备准备办春日小宴的时候,赵祯打发人来坤宁殿说今年不办了。接到口谕的曹丹姝笑笑,待福宁殿的人走后,才回过头跟木莲说此报来得正及时。原先她还想得需厚着脸皮向官家请批今年她带病就不参宴了。结果他因为温成皇后去了,伤心至此,无意小聚赏花。想想也是,比花娇的美娘子都没了,后苑里的花又算是什么花?无非是不识人眼色的“死物”罢,合该早凋甚至未开即败。
她亦是。早该识趣。
春天终于过去,转而入夏。这时日,也差不多了。
这日,官家正在福宁殿内批剳子。张茂则在殿外传话,皇后娘娘请官家即刻来坤宁殿一趟,有要事言,望官家能稍稍搁置下前殿之事。赵祯心下纳闷,她从未如此,先不说让他放下手头事,就是请他往坤宁殿去也是没有过的。
她总是——带点东西来这看看他,不多时又离开。何况,细数起来,他们也近两三月未碰面了。片刻不耽搁,领着茂则就往坤宁殿走。
他到的时候,内殿里没有旁的人,只曹丹姝一人坐在床上凝思,许是她先把人都遣走了。他没见过这样的她——锦被铺盖着腿,几册书随意摊在被上,她手里仔细摸着什么物件,倒是看不清。
将门之女不易病,入宫这些年,皇后几乎没病过,日日风风火火地操持着后宫里的大小事,凡稼穑蚕桑,教子育女,事必躬亲。如今竟能在她这里瞧到病容,虽不显,可她是实打实的瘦了。原就体姿轻盈,今隔远了看,寝衣竟能印出骨节之形,她是从轻盈纤弱到形销骨立了。
良久她才扬扬头,从一味的思索中抽出来,朝殿门看才发现他站在门口。讶了一瞬即又转笑,很是热情:“官家来啦?”
赵祯应声,走到她床边坐下。
今日皇后确实不同以往,赵祯眼见着面前人向他凑近了些,直伸手抓着寝衣袖子给他擦额上的汗,歪头问他今日外头很热吗。她从未如此。
赵祯摇头。今日是真的不怎么热,才孟夏,能热到哪去?
“哈,”她轻笑出声,“那官家这一脑门的汗从哪儿来?莫不是急切得紧跑来这的?”曹丹姝眯了眼打趣他。她从未如此。
赵祯脸一热,只敢扭头看门外天光——被她说中了。
你可好些了?他又把头转回来,只要把话题转走,就敢好好瞧她。
曹丹姝点点头,又摇摇头。比之方郁郁而倒的那些日子,现在自然好些,但恐也好不了多久——
“这些时日在病榻上想到了许多事,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故而今日特请官家前来,与说一二。照理,应是臣妾前往福宁殿才是,只是这身子仍未好透,只得劳官家过来了,还请恕罪。”好透是再无可能的了,她晓得自己正在急剧坠落。今日许是回光,倒也足以支撑她去福宁殿,只是她不愿去罢了;体面上的话不能不说,毕竟她现在还是冠着中宫之名。
无罪又要恕什么呢?赵祯缓缓地说,你我之间,话不必至此。
闻言,她也点点头,默了片刻才笑着开口:“想说的太多,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了。”她从未如此。
赵祯只记得往日他来,都是他说她听,她一张口便是劝言之道,叫他听得堵心。今日她却主动提起有许多想说的话,他莫名感觉不好。
既还病着,可少说些,留着的那些话,待彻底好了,再细细告诉朕也不迟,他轻言轻语。
曹丹姝又摇头了,她就是这般倔。“话还是趁早说才是,回头就该——”差些脱了口,忙救道:“忘了。”
“那便先捡那近的说起好了——官家为何连追谥温成皇后一事也不来告知我呢?遣个人也行的呀。”
赵祯一哽,怎的一开口就净挑些硌牙的事儿来说呢?他拧眉瞧她,却不见她有怨怼之色,也非事不关己的姿态;倒更像徽柔小时候,好奇。
不待他答,曹丹姝又说:“臣妾倒是真没料想到官家会行此事。臣妾以为,官家绝不逾礼。”她定定地看着他,“别生气,丹姝绝无指摘之意,今也不是来做个事后谏臣的。”她冲他一笑,手竟还作起誓状。
她从未如此。赵祯觉得今日也读不透她。
“说来官家定是不信,我已能体谅官家所做的这个决定——臣妾也直说了,正是病倒在听闻了这消息的那天。”她自说自话,赵祯的眼眸却微微一睁。
“任是谁,也担不住这音信,毕竟,亘古未有。纵是扛揍扛打的曹家女儿,也经不住啊。曹丹姝是何德何能,竟被上天选中来承此大任?那日起,便病来如山倒了。臣妾无显著病症,横来竖去都是胸闷头刺,太医也是为难,只得劝臣妾舒舒心。我这才恍恍惚惚明了,这病从何而来——”皇后适时地顿了顿,才又再续着说。
“郁郁自是成疾的。身心一体,心不好了,身自也不会好。而心病是最难除的,也除不去了……初初的几日,我愤懑难当,也很恨……你,”失言如此,曹丹姝觉得自己本也不衬这顶沉重的凤冠了,“她生前尽做些给后宫添乱的事,往各位娘子、往我处添堵,未见一分为后之仪。可身后却轻而易举摘得个凤位。官家你说,皇后一名是不是也挺好拿的?可怎的我当起来就这样难呢?累不能言,苦不可说。想来,许是我多虑了,当皇后恐也没这么难的。”
她抬起头看看他的面色,意料之中,并不好看,多是言辞伤了他心爱的人。可那又怎样?她今日,该说的统统要说。
“不过臣妾后来上那升平楼吹了一脸的风,倒是真想明白了。温成皇后之于官家,绝非旁人道的只宠不爱,官家自己也不会说——其实你心悦她。”心悦不心悦,赵祯已然辨不清了,只知道生活中失去了一份鲜活的嬉笑怒骂。他不知怎么答,索性不说。
“但诚如天下人颂官家仁厚,官家的爱也不仅是她这一份。丹姝知道,便是对着一个群臣强塞给官家的我,官家也有一分情在。不然,官家不会总来坤宁殿借着讨酒为由,实是跟丹姝吐吐苦水。”曹丹姝抚抚他的脸,嚅嚅道:“官家有许多孤独,有一份需得她才能解,也有一份需得我才能解,自然也有禾儿她们的独一份。若是心逢属于温成皇后或是谁人才能解的那份孤独,偏偏眼前的人是我,官家更会觉得天地之大唯自己是独自一人困于此。我能明白——”
“我能明白。”她又说了一遍。
“徽柔有回在家宴上问的那个问题,在人生中有没有遇见过一个人爱你敬你只因你是你,而非因你是皇帝,官家可有些印象?”
赵祯思索两秒,“有些。”实则,他记得清楚,徽柔那一问简直像支软箭,当时冲他而来的那阵势令他失语。在无所适从的刹那,他本能地瞧向了皇后,竟还与她对上了视线。那会儿心下微微讶然,却又觉得自己这一眼甚是合乎自然,并无违心,也无勉强。
“徽柔后来又捉着这问题来找我。她说爹爹没答她,既是夫妻,娘娘便当作补。于是她便问臣妾,这一生里有无遇到过一个人爱我敬我只因我是曹丹姝,而非因我是皇后。”那大约是早些年的事了,她蹙起秀眉,似是回忆起来有些艰难。
他也很想知道她是如何答的,“那皇后可答上了?”
她微微一笑,“自是答上了,夫既缺,那妻便补就是了。只是这问题着实难应,”她歪在雕花的床头靠背,有些惬意,“臣妾的回答应也是让她不能满意的,但也想不出再周全的了——我那时说,因我是我,则父母叔伯兄弟姐妹爱我,也有一位张茂则敬我;徽柔的爹爹倒是爱我且敬我,然不因我是曹丹姝,只因我是他的皇后。徽柔必是想要两全的答案,可嬢嬢给不了徽柔。”说着,床榻上的人缓缓移了视线,胶在床边人身上,眼神深深。
丝毫不待他应些什么,她话一转,又去说郁郁之病。“臣妾心之郁塞也绝不能说全是因官家追封了另一位皇后。沉疴当是长年累月积存下来的……细想,进宫的这些年,这病未必不是隐而未发呢。凤珠翠冠束着我,官家早说过天下最不得任性的两个人里也有我。因着龙胎皇嗣、儿儿女女的教育,甚至于张妼晗来找事的问题,臣妾屡屡同官家生了摩擦,心有间隙。桩桩件件,哪一不可积郁呢?”
赵祯无话,只有一句,你是中宫。
“是,官家早抬过臣妾,说臣妾十九岁就晓得当个极好的圣人了。如何不会当呢?无非是苦往肚子里咽,维持着皇后娘娘该有的样子;只不过积满了,也会倒下罢。说来好笑,病中想起凡此种种,心里头竟憋屈得很,”曹丹姝咯咯一笑,“官家可还记着从前与我说,妣晗还小,让着她些?当时我点头应了,竟也糊涂地认同官家这话。可现如今想,我也不过比她长七岁,官家叫我拿她当小姑娘看;那官家大我六个年头,可曾拿我当小姑娘看?我看是不曾的。”
曹丹姝神色轻松,赵祯却看得心事重重。她说得对,他也无可反驳。
“罢罢罢,横竖今日也不是请官家前来听我翻旧账的。”她随意挑了本摊在被面上的书册,信手一翻,又问旁的事:“我从前有个陪嫁丫鬟,缳儿,官家记得是不记得呀?”赵祯又不知她意,点点头,哪能忘呢?因着这犯错宫女的发落问题,他和曹丹姝之间又横生了一道沟。
“那丫头什么都好,偏偏嘴碎得很,从前在府里也就罢了;到了宫里,有意让她敛着些,竟是纠也纠不过来……官家知她那舌头最爱嚼什么?就这些。”手里的书页被她拨得沙沙响,“她最爱看话本子,成天与我嚼那些个男角儿女角儿,讲到兴起还要落泪的。她说,世间的圆满也太动人了。十八岁前我老笑话她,时常逗她是否心头荡漾,有旁的想法啦;十八岁后我还是笑话她,笑她傻,竟信这满口胡言的话本子——”
“两情相悦长久时?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曹丹姝“嗤”地笑了,“话本子敢写,她也敢信……有时我也恍惚着猜这世间或真存着这样美满的结局,只是很快又清醒过来,应是没有的。不然官家你说,丹姝做了何等恶事而不配得?”
曹丹姝早就不信话本子里那些虚无缥缈的假象;真相是夫妻两相疑,结发不同心。
你怨朕,赵祯盯着她说。也是,该怨,长久以来,作为天下人的国母,她着实没有过错。可就是没有过错,规规整整,才让他使了更多的错招来面对她。
不料,病榻上的人驳得利落,摇摇头道:“怨?现在没有了。”
是朕错了,他纠结了半晌还是开了口。
袖子却被她揪住,“错?何错之有啊?”抓着他袖子的人微微叹气,“今日既把话说开了,那丹姝就把话说下去——当真不是怨你怪你,论怨论怪,怕也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病中想起自少时起的历历心路,我捉住了许多悔意、悔事;但里头却不含嫁入宫里为皇后这件。”扯扯他的袖子,让他抬起头正眼直视她。
“纵是进了这四方城,束手束脚地活着,也许值得悔。然当年接到圣旨的那刻欣喜,足可抵得所有悔意。哎,说欣喜还是太浅了些,官家不会明了的,不明了的——我也是去应天书院念过些书的人,怎形容不好那份意动呢?——总归很高兴就是了,不为旁的,我可以嫁给早住进我心里的人啦!”
夫妻多年,说不知晓她的心意自是不可能的,也后知后觉地了然——丹姝并不为这后位而来。但无论听了多少回,她这样说,赵祯总是既喜又哀,以至于无法全然置信。
这样好的皇后是他的妻,捧着盛满了爱意的真心而来,如何能不喜?可他不敢,似是若信了她的心,那这些年他的猜忌、夫妻间的疏离倒成了天大的一场笑话;便是拿那国库里的一切异宝去赎,年月也是赎不回的,只是徒留悔、怅、恨。可他最承受不住的,偏偏便是那悔、怅、恨,自往时既知生母而亲已不待之后。有时他都分不清,知晓身世真相是好是不好了。丹姝昭昭的心意于他,亦是此理。爱已迟暮,往者岂可谏?往者岂可追?既如此,他也不晓得要如何接纳和回应这颗心。
“我如何也不能否认带着一份欢欢喜喜嫁入宫是顺我心的——有些方子煎出来的一碗药,入口是甘甘甜甜的,吃完了才回味过来药终归是药,苦口总是逃不掉的。可余味苦也与那前头的甘无关,入口的时候还是喜滋滋的。是以,如今的我会不悔不怨,当是不愿同十八岁的曹丹姝过不去。甜口她既已吃到了,那我自会担着余苦。”
“无甚可悔的。她不悔,我也不悔。”曹丹姝的口气平静无波,可眸光微闪,恰如在官道上偷看赵祯的那眼。
赵祯动容,鼻翼微翕,反握住曹丹姝瘦而见骨形的手,喃喃自念:“丹姝……”
她垂下头。二十年了,自她入宫,整二十年了,但凡此廿载岁月里,他们的手紧紧交握如这般,天家夫妇何至于此?晚,是真晚了。曹丹姝的拇指从他的掌心里钻出,像不甘心、不认输,偏也要占占官家的便宜似的,轻轻抚抚他的手背。她说:“可是赵祯——下一世,我们不要再遇到了。”
坚定,无礼,狠绝。她淡淡的一句话把眼下的温情踩个俱碎,也让如今的官家从云上摔进湿臭的泥地里。赵祯觉得自己的心疾又要犯了,几乎是出气不匀,她的名字也像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曹——丹——姝!”她竟还敢笑!
“莫不是要骂我肆意妄为了?那当真是极不公允的呀!”她笑得真舒朗,朝他狡黠地眨眨眼。她曹丹姝是彻底摘下了皇后的罩子,“张妼晗像这般,就是年纪小,恣意又洒脱;喔,到我曹丹姝这便是要挨赵先生训了?赵先生,此理何来呀?”
“今生再不生怨怼,可终究是太累人了些——”殿外的天光,她已很久未见过了,更遑论是四方城外的世界;若她要合衬着自己的心意离开,便只剩一条路了。而此路,是条不归路。曹丹姝执迷地看着外头的光亮,轻声说:“以前听人说‘情深不寿’,我原是不信的;可真落到自己头上才了然,情深当真是不寿的,我已不支了。曾跟官家披心言,为妖为灾,我丹姝均与夫君一体承担;现怕是不力承担,丹姝恐要食言了,临头还是做了个言而无信的人……所以赵祯,下一世切勿再遇见我。我也不想再遇见你。”
眼神渐渐从殿外收回,却碰上了锦被下的小物件。曹丹姝笑笑,伸过手将“他”取出,“这个小官家,是入宫前就雕好的。这些年,都是他陪着我,”木雕被她放在赵祯的掌心里,“但日后也不需要了,今日便物归‘原主’,官家要如何处理他,自随官家。丹姝还有个不情之请——万一哪日我走了,勿要将他与我合葬。此生之情,截于此生就好,勿携之往生。”
而这刻,天底下最矜贵的人托着一个小小的他,垂了头叫人看不清神色。只是那皮洁而色白的白檀香木雕,有一小片倏然颜色深了,像是遭了水浸。
再之后也没有可说的,大宋的皇后仍如过往那般,将官家请离了坤宁殿。赵祯的步子很是虚浮,扣紧了手里的木雕像,神不附体地往外殿踱去。这样小的坤宁殿,他却走了好久。才跨出殿门,天突变了脸,噼里啪啦地下起雨,他恍恍惚惚抬头看,这天由晴入阴,倒和他方才听丹姝说话的心情一样。
可那雨不是为他下的——
内殿传出些声音,隐于贯耳的雨声下——似是哭哭啼啼。他的神思一回位,就想掉转脚步返回去,只是被一句悲戚得响破天际的呼喊钉在了原地。“皇后娘娘,薨了——”赵祯究竟是没有再入内殿,丹姝殁前也坚持请他回,许是不想再见他了。
他在外殿檐下站了很久,站到雨停,站到日暮,站到月挂当空。坤宁殿的人不敢劝官家夜凉早回,张茂则接受了皇后娘娘去了的事实后,才悄声劝了句。官家却自顾自言,茂则你看,这里的牡丹开了。
下昼的那场大雨没能打憔坤宁殿内的这株牡丹,反倒让它越发娇艳脱俗,开得绝丽,同其主相类。
皇后走后,他是守了诺的,将坤宁殿里的宫人都安排去好的去处,欲出宫的,出便是了;不愿走的,予去宣明殿给禾儿。只有一个木莲,不离宫,不移阁,磕头跪求留在坤宁殿,守着这无主可侍的一角。赵祯允了——他知道缳儿离宫后,丹姝几乎再无体己的人可说说话,直到这个木莲跟了她。宫里难见真心,木莲愿如此便如此罢。
她倒是极有心的,将坤宁殿维持得很好。他隔三差五便往那去看看,除了丹姝不在,余的倒是什么都没变。
这日他又带着茂则去了坤宁殿,他想静静地来,不叫人传。踏入院子见木莲往一株树上浇水,专注得全没发现官家已至。
树小而花大,“是木芙蓉?”
木莲闻声登时回身行礼,“回官家,正是木芙蓉。”
得了肯定的人讷讷出神,“竟都到深秋了……”她已去了这些时日了吗?
木莲又提起浇壶细细淋水,应着官家:“是,木芙蓉是真正的秋日之花;也是娘娘最爱的花。”
赵祯吃了小惊,他从不知她原是爱木芙蓉的。是他想当然了,以为国母必是顶爱牡丹的;她去的那天,那朵开得极好的牡丹正是往年在他的授意下送来坤宁殿的。想想实在愧怍得很,为夫者不知妻之所爱,也未当真与妻交心。
“丹姝可有同你讲过因何最爱这花?”
木莲正色道:“有的,便是奴婢名唤‘木莲’,也是娘娘仁爱,取了这顶爱的木芙蓉的别称,匀予奴婢的。娘娘曾说,木芙蓉盛放于深秋,能在那霜侵露凌的时节占得一美,当是难得;且又名‘拒霜’,甚是大气。又说木芙蓉一树双色,倘若是通人性的花仙子,应是最为聪慧伶俐的一个,晓得通变……”说到这却欲言又止,有些吞吐。
赵祯皱皱眉,令她往下说。
答话的人“咚”地跪地,头低得已是要贴上胸口,不敢有所瞒:“娘娘说……晓得通变真好,不像她,倔得很,心思不懂拐弯,明明……明明知道劝言总是会叫官家生气,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明明眼见着官家怒极要走,又不会变通着压下性子缓缓语气,出言来挽留官家……娘娘还说,她想像木芙蓉一样,只是不知能不能做到。”
她没做到。她没做到。她没做到,所以才会郁郁而终。
赵祯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福宁殿的,失神失魄,反应过来就已在福宁殿外了。他使了茂则去办两件事。一是去寻宫中花匠要一株木芙蓉。他要在福宁殿的院子里种上一棵春生夏荫秋拒霜的木芙蓉,年年岁岁照看着。另一件,葬着他皇后的地方,以牡丹花植群绕之。天下人的牡丹,赵祯的木芙蓉。
民间相传今上此举,皆叹其情深。但对着这一份谈资,站队的人群却分而为两拨——牡丹为谁植,有人言为了慈圣光献皇后曹氏,也有人言为了温成皇后张氏。孰真孰假,除官家外,无人可知。
嘉祐七年,赵祯已五十有二。
前些年他已突发急疾,是太医施技及时,才将官家的命拉回人间,只是留下了口齿不清之弊,并偶有神志不清。
这日短时午休,他大喊着“皇后与张茂则谋大逆”从噩梦中惊醒,转眼就看到床边候着的徽柔和在稍远处站着的张茂则。一时醒来,犹未心安。
他惊惧而含糊地喊“徽柔,徽柔”,嗓音里还混着颤意。徽柔自前两年出事后,精神受刺激,时常不稳;可今日的神情却似是正常。他已无所依,徽柔这个女儿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徽柔今日的心神果真好上许多,还伸出手给他顺气,拍拍他的胸口说:“没事没事。爹爹你做噩梦啦,别怕。”只是被梦困住的人还既畏又怒地看着张茂则。
张茂则一直垂着眼,静默了会儿还是开口道:“官家,皇后娘娘……已去八年了。”
此话像道惊雷,彻底将溺在噩梦里的人惊醒。已是半头华发的赵祯突然呜呜咽咽起来,音不成语。徽柔转了头,带着些微的歉疚看了眼茂则,遂又半扶着见老的父亲,轻声问,爹爹,好多好多年前我曾问过你一个你答不上的问题——这些年里你有没有遇见过一个人爱你敬你只因你是你,而非因你是皇帝——后来我又去嬢嬢那儿寻答案。
呜咽的声音渐渐止住了,赵祯的眼神复清明了些,他记得的,丹姝逝之前同他提过。他还记着她那个未能两全的答案。
徽柔的眼神茫茫,回忆那个细声回答的女子。她第一次,也只此一次见到眼波如秋水的嬢嬢,美得好似仙女下天堂:“嬢嬢的答案有些长,且我未能满意,所以徽柔记不真切了。可单是有一句,令徽柔念念至今……生了狂疾之后,尚未能忘……嬢嬢那时面如芙蓉,满脸带笑地跟徽柔讲——‘若问的是当今的官家,徽柔的爹爹,是否遇见过爱之敬之只因他是赵祯,而非因他是四方城的主,天下人的帝,嬢嬢敢同徽柔承认,赵祯遇到了,虽不知他遇到了几个,但必有一个叫曹丹姝。’”
赵祯闻言,脱力地倚在女儿怀里,一时无言,而后伤之大恸。
徽柔的头轻轻贴向父亲的发顶,微微红了眼,低了言语:“嬢嬢爱爹爹至此,何来谋大逆之说?爹爹,嬢嬢既已去,勿再伤她的心了……也勿要再蒙住自己的心。”
又两日,赵祯精神回好,在福宁殿的院子里闲步,走至那棵木芙蓉旁站住,肃立未言,望了好久的花。当真好看,是他识晚了。
茂则,前日里,吾无心妄语,悔之不及,愧于你,负于丹姝。他的声音微弱,却还是吁叹着说完。
张茂则后退两步,朝官家深深一拜:“茂则担不得官家的愧,官家万万不可如此。只是,茂则也有些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如今思来想去,当禀于官家才是。”
赵祯转过头看他,示意他讲。
“皇后娘娘去的那日,在请官家去坤宁殿之前,先召见了小人。”张茂则始终垂着头,“官家的心思,茂则自是不可揣测的;然小人跟了官家这么多年,犹是能感觉到官家有时在疑心些什么、忧惧些什么。是以,茂则曾有意辞官离宫,如此官家和娘娘之间便会少一分误会,茂则也于心可安,不至罪过。可不知娘娘是如何看出来的,那日召小人前去,隔着屏风,只对茂则说了一句话——‘官家有一言极是,官家才是茂则的主子。’之后便再无话了。茂则知晓皇后娘娘的意思,并谨记于心,未敢忘言。时至今日,能于官家之侧照料,是茂则之所愿,所幸;只是若要论起背后的故事,娘娘之嘱意深远,望官家得知。茂则今日才言及,愧于官家和皇后娘娘,自请罪。”
赵祯自是没有怪罪,令茂则退下,让他自己一人静思片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檀木雕像,那小小的人比刚到他手里时,是润了许多。倒不是他想时常看着自己,只是丹姝只雕了这,却未雕个丹姝小像赠予他,他便只能日日搓搓这浓缩的自己罢了。丹姝的手艺,他存得极好。
我也要出尔反尔了,丹姝。你生前,我曾应了你,不将这小像带入茔中;可我现在做不到了,我想,我若入穴,必带着他。你我二人既同陵,只能委屈你又遭我诳了一回。赵祯嘀嘀咕咕的,只有木芙蓉在风中飒飒应他。
嘉祐八年,赵祯驾崩。依其意,不日入陵,陪收藏珍宝无数;特遂所愿,并飞白书一匣数卷、木芙蓉干花一枝、白檀木小像一座、薄书册几本,同入其穴。至此,宋仁宗赵祯同其妻皇后曹氏合葬永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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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木莲托着一只很有些分量的木盒和另一稍小的匣子前来福宁殿求见官家。不久便离开,回了坤宁殿。
赵祯瞧着书台上的大木盒和小木匣,脑中反复回响着木莲方才所言——
“奴婢今日打扫坤宁殿,理出来一些……娘娘……留下的物件儿,但娘娘不曾交代过如何归置它们。此些都是娘娘平日里极珍视的,惟有拿来交与官家。”
二十个春秋,她只留下这么些么?
说不上来心里头是什么滋味,非要作比,有些类同于近乡情怯。赵祯的手几不可见地颤颤,往前探去。
木盒里收有丹姝所写的飞白,她这样骄傲,必是只保留了她自觉着写得还过得去,可以让她稍稍得色的卷子。赵祯笑笑,曹丹姝的飞白实则已是很了不得了。听闻她原也写规规整整的簪花小楷,不知何时倒是这一手飞白后来居上了。因他,或不因他,已无可问询。
她的飞白什么都写,辞赋文章,诗词或单字,内容无拘。他草草一看,写得最多的竟是单字“祯”。已是炉火纯青,比他这个“祯”之归属者写得更是好上许多,叫他愧得只想把这个字特赋予她。
但世上再无一人能将“祯”的飞白写好,他想。
也不知她有多少个日夜都是在练飞白,他又想。
木匣里的东西更是让他意外,只几册薄本。翻开一看,竟是她的私密小物——
开篇是全册里字数最多的,她仔细说了自识字起便有一日之记的习惯,在家中更是坚持着将每日之所见,或所闻,或所思,载于独属自己的小札中,旁人均不得见。她又写入宫便不得随性记录什么,恐叫心术不正之人抓住马脚,难保对方不会拿来生些祸端,那便真是作茧自缚了;这倒都罢,万一叫官家的谏臣得了风声,参“皇后言不谨行不慎”一本,可真是丢脸,又叫官家为难了。但习惯难以改之,只好记些丝毫也无关紧要的作罢。
赵祯心里一叹,她的心思确实缜密;可先不论她为中宫,谁敢轻易拿她生事?单单是“怕叫他为难”这一点,他便知她真正的畏怕根本不在于旁人拿她做事——她向来行得正坐得直——但她还是怕给他惹上麻烦。
可小札后头的内容,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连麻烦的可能也未曾有。
越往后,字便越少。附了日子,便只有“今日官家来了”或“今日官家未来”,甚至于到最后,连“今日”“官家”也省了去;在有些长的时日中,竟全是“未”“未”“未”。隔了较远的书页才见“今日官家来了来了”。
他还记得他们见面总是吵多于和的,但她连他们“吵”或“无吵”也未敢记。也可能是,不想记罢,否则恐这些册子便写满了“吵”“吵”“吵”。
他有些戚戚——近来也时常想到她临去前同他讲的那番沉如鼎鼐的话——那次她的神情娇俏又机灵,像曹家小女尚未出阁;可她所言俱是往人肋间插刀,大有恩断义绝之势。
而今,冥冥中得了她这多秘而不宣的心意,越发觉得己妻丹姝果真不一般,是个狠人。她的心底藏着一个赵祯,不使他见天日,也不愿复相见。
赵祯提笔,在小札的末尾书:
不慎窥视丹姝之小物,欲向丹姝赔罪;丹姝不在,我自拿主意记下此账,许诺于此:吾妻宽容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丹姝若甘愿有来日,可寻我麻烦。丹姝夫君,赵祯。
字之规整,一笔一划,不是所擅的飞白,以小楷应和小楷。
——END——
写在后面:
主要是想写我们丹姝深情又自我放过,但对我来说,诸如自拟废后诏书这些事情,猛是蛮猛的,但总感觉还是不能跟自己和解。我想要她的自我和解,是想要她想明白几件事情:1、她确实很喜欢赵祯,且为他做了很多事,这是不能不承认的。文里写她不悔,我个人也希望她不悔,因为十八岁欢欢喜喜穿嫁衣的曹丹姝确实很开心。2、她也要知道赵祯是还挺喜欢她的,但喜欢分很多种。我有点看不透赵某,但他显然博爱,而且他绝对不是厌恶丹姝的,所以曹女士要想懂这事。3、有一说一,这种感情太累人了。曹女士:这辈子孽缘没得改命了,也是费了大力气爱过;但下辈子还是拉倒吧。
总的来说,大致是以上想法。至于HE还是BE就完全没必要下定论了,我琢磨谁的BE也干不过电视剧本剧。最后一句,祯,我应该算能理解你了,但不妨碍我想给你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