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圆顺] 如初之光 (11) END
11.(END)
“你一定没吃饭就过来吧?粥我买了两份,还是热的,待会跟圆佑一块加热吃了。”
稍晚尹净汉结束工作从连锁粥店买了两碗粥回来,嘴上原本还开着玩笑说是要自己吃的,但其实是带给权顺荣的,因为那通电话打的突然,权顺荣还在公司加班,说明原因之後他半小时内就到这了,肯定没能好好吃上饭。
“哥太贴心了。”权顺荣肉眼可见的疲累,他确实没时间吃晚餐,但因为太过担心,来的路上其实也没怎麽感到饥饿,是直到全圆佑的情况好多了,他的胃才因饿过头有点微微生疼。“谢谢你。”
尹净汉知道他忙,但全圆佑这家伙特别倔强,肯定不会把这生病的事告诉权顺荣,明明知道这孩子肯定会担心。
“你跑...
11.(END)
“你一定没吃饭就过来吧?粥我买了两份,还是热的,待会跟圆佑一块加热吃了。”
稍晚尹净汉结束工作从连锁粥店买了两碗粥回来,嘴上原本还开着玩笑说是要自己吃的,但其实是带给权顺荣的,因为那通电话打的突然,权顺荣还在公司加班,说明原因之後他半小时内就到这了,肯定没能好好吃上饭。
“哥太贴心了。”权顺荣肉眼可见的疲累,他确实没时间吃晚餐,但因为太过担心,来的路上其实也没怎麽感到饥饿,是直到全圆佑的情况好多了,他的胃才因饿过头有点微微生疼。“谢谢你。”
尹净汉知道他忙,但全圆佑这家伙特别倔强,肯定不会把这生病的事告诉权顺荣,明明知道这孩子肯定会担心。
“你跑这一趟也是累的,今天要不就留下来吧?”
权顺荣不是没想过,但他的身分敏感,留宿一晚上要被姊姊知道了怕是有点难解释。“虽然好像不太行,但丶”
“没甚麽不行的,今晚这层就他一个人,你要是没来就是我下来顾他了,留下是在帮我。”尹净汉的行程很满,虽然照顾弟弟这事他本身不排斥,但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想见的人绝对还是恋人优先,他总得做一次贴心人。
“经纪人若是突然来我会提前跟你打声招呼,不用担心被发现。”
权顺荣走这一趟风险极高,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眼就走的,但全圆佑很久没病的这麽严重了,如果能一晚上都在这或许他还是比较放心。
他内心挣扎了几秒後,果断决定随心而走。
“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的。”
尹净汉乐见他留下,於是不多待,稍微交代几件小事便直接走往玄关处,打算离开这层上楼休息,但他们在客厅说话了好半天,就没见到全圆佑的影子。
“圆佑还在睡吗?”
“退烧出汗去洗澡了,哥要等他吗?”
尹净汉摇头,诚恳的请托他。“烧退了就好,就麻烦顺荣盯着他吃粥还有感冒药喔。”
说完,大门一落,屋内就剩他们二人。
权顺荣缓缓,没有矗在原地发呆,他趁全圆佑洗澡的时间帮他把粥倒进瓷碗里加热,这样就能吃更热呼地暖胃。直到全圆佑一边擦着脑袋走到客厅时,他看了一眼,感觉他的精神状况貌似有活力点了。
“你做的?”
“怎麽可能,这是净汉哥买的,他给我俩买了热粥。”当然呢,清淡的蔬菜粥是全圆佑的,自己的那碗是色香味俱全的牛肉粥。“快吹头,吹乾了才准吃,我会检查喔。”
全圆佑倒很听话,站在他面前拿着吹风机吹乾後,还不忘把脑袋凑凑过去给他摸。“吹乾了。”
被挤的一脸头发无奈的权顺荣嫌弃的推了推。“行了,坐下把粥吃完。”
这一顿饭吃的和平,甚至还有种莫名温馨的错觉,他俩有话直说,基本都忘了还在冷战的事实,两人一口一句把话说开之後,达成了个还算完美的共识。权顺荣承诺以後做这种大决定会先知会过全圆佑,更会努力思索着如何让他们能更顺遂走下去的方法。
全圆佑欣然同意他的改变,也为自己那天过火的说话方式道歉。
权顺荣看见他示弱的模样不免心软,或许给他们之间一个可能并不难,如果全圆佑还爱着他的话,权顺荣是不会主动舍弃这段感情的。
确实是自己想得太悲观,忘记了两人还有可以努力的空间,说穿了权顺荣只要放下胆小的性子,这辈子能走得多远,那便顺着命运的安排有何不可呢?
晚饭後两人也没别的事,权顺荣以他还在生病的理由催促着人赶紧回床上躺着。毕竟看似好多了实则还是抱病之身,本该就要多休息才是。
全圆佑很听话,梳洗就钻进了被窝中,在药效发挥前的空档睁着一双眼睛,像是舍不得睡着似的。
“等等就要走了吗?”
权顺荣看了一眼手机,随即收进口袋内,他本不想这麽亲昵的躺到床上去,但全圆佑拍了拍被褥,想跟权顺荣多说点话,进而露出了个可怜兮兮的眼神,他便投降了。
没办法,他掀起被单,钻进了大床上的另一个空位。
躺下前,他伸手摸摸全圆佑的额头,还是有些微烧,这样权顺荣也是真的不放心走。“我今晚会留下,早上从这直接去上班。”
全圆佑露出个满意的笑容,被窝底下餍足的神情像是只贪得无厌的猫咪。“我最近睡得很差,或许你陪在我身边就好点了。”
“做恶梦吗?”
全圆佑还正思索着要怎麽说,但归类为恶梦又有点不太像,但那些内容真实到有点不可思议,他不想太巨细弥遗地跟权顺荣说,毕竟把他拉做梦境主角这回事,跟谁说都是种负担。
於是他换了个方式表达。“说是恶梦不至於,就是有点奇幻。”
“天马行空?”权顺荣饶有兴致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全圆佑嗯的一声,没否认其中过於玄学的事实。“虽然不知道说起来你会不会相信,反正夜还很长,就当故事听听吧。”
没有刻意隐瞒家族的神奇能力,全圆佑向他坦承自己在数年前还是拥有预知梦的体质,但因为都是围绕在身上的小事件,说起来有点无聊。再说了,就算拥有觋的体质,但未受过专业训练,所谓的预知更不是那种动摇国本的程度,就当作是人生一小段际遇罢了。
但权顺荣听了直呼神奇,两眼冒着新奇。“这是有可能会发生的吗?我是说,这真的不是上天给予的特殊能力?”
“可能是吧,就是有点小聪明,但并没有对人生起很大的帮助。”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这麽大的神通力去选择自己想看的未来,要真如此,他们当年不会这般辛苦。“我要是能提早知道之前会遇到那种公司的话,就不会等你来拯救我们了。”
“那也是。”权顺荣翻了个身,看着全圆佑的侧脸,问:“你的梦里就没遇见过我的出现吗?”
全圆佑顿了顿,才说,
“说到这,我好像高中时候有碰过你,在江南那一代。”全圆佑说起他记忆里权顺荣的样子,形容的很真实。“你一头金色短发,身边跟着一群朋友,我们在马路上碰了肩,你当时还让朋友别找我麻烦。”
权顺荣愣住,但他脑子里真的想不大起来曾经见过全圆佑,若是有,他不可能会忘的。高中时代染了发这事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虽然他不知道,但当年在医院里醒来时确实就是一头金发。
应该是这具身体之前的偶遇。
全圆佑看出他不记得了,也没有就着这点让他回忆,只是接着说下去。
相比清醒时的记忆,梦境历经的过程虽然时间线长,但就像一般人起床不见得能记得昨晚的梦,他自己也是一样的。梦境大多都是一段段拼凑而成,偶尔会觉得这个地点是不是来过,或是,这句话丶这场景是不是发生过。
除非真的太过印象深刻,那就会成为他清醒时主动改变的契机。
“但这个能力没有持续太久,很多年前就消失了。”
“突然不见的?”
真的就是突然的,全圆佑没有感知到任何徵兆。“是啊,後来的梦境就跟改变未来没有太大关系了。”
权顺荣根据全圆佑所说的去思考,不是说梦境大多会围绕在自己曾经历的人丶事丶物身上去延伸,想必他应该也有梦见周围的人?
“连成员都没有梦过吗?”
“一些片段是有过,例如我就梦见灿隔天会穿一件绿色的上衣,或是明浩晚上会约我去吃火锅,大多都是这种,谈不上甚麽明确的大改变。”
“那也不错啊,能够提前知道会发生的好事。”权顺荣笑说,突然觉得这个小能力有点可爱,但若之前能够频繁梦见,可他们在一起这段时间就没听全圆佑提过,想必消失的时间肯定有一段日子了。
“能力具体甚麽时候消失的?”
“高中?出道後吧,其实当时已经很忙了,就没怎麽去在意这些,当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看不到了。”全圆佑一直都不是很在意,可能也因为练习生涯太过劳累导致无梦,要说做梦,毕竟预知的梦境虽有好坏,但真没有预知过不得不改变的危机,顶多当时因为练习生涯太苦,他好几次介入避免队友受伤丶或是知道会被骂避开这些可能,但这些介入有大有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过分干预,间接导致後来的能力丧失。
毕竟奶奶曾说过,当试图去改变他人的命运时,就有可能导致上天收回对他的馈赠。
说着说着,全圆佑从模糊的记忆中翻找,突然想到一次稍大的事件。
“跟你这麽聊着,说到影响未来,我记得那时刚出道不久後,我梦过我们队员们会发生车祸。”
权顺荣一听,有点惊讶。“刚出道不久?是去工作的路上?”
“嗯,那时我们没甚麽名气,出了一首歌哪里有校园演唱会还是商演就会赶过去宣传,我记得是一个在水原的公开活动,我梦到保母车走既定路线会发生追尾事故,而且从桥墩一直到桥中央,那是场很惨烈的连环车祸。”
具体是什麽场面其实全圆佑已经不大记得了,只记得那天是个平常日,天气阴郁隐约还飘着小雨,他们几人坐在保母车上讨论着登台表演的细节,後来雨势逐渐转大,刚开上桥不久,接着就是一阵碰撞,整辆车打滑与前面的卡车全撞成一团,撞击力之大後方的车窗全碎了。
“这麽细节的内容都能梦到?”权顺荣听得有点战战兢兢,更起了一身疙瘩。
全圆佑不禁笑,他原本真的都忘了,可现在却突然很清晰。“连着三天都做一样的梦的话,想要忘记也很难吧。”
“人没事吗?”
“梦里有些擦伤,但都不严重,只是我们後面那台车撞上後没有减速,直接开上桥中,紧接着就跟前面发生二次事故,我只记得前方在爆炸声过後燃起大火,演变成连环火烧车,还能见到学生制服染血,但梦里的我们忍着疼痛去了医院,虽然是小伤,但几人没能如计画演出还遭到当时老板的责骂,因为太深刻了,所以那天我刻意装病让经纪人绕路,就赶上演出了。”
本来他还不敢肯定这种未来会不会发生,直到经纪人宣布他们行程突然增加了水原演出後,全圆佑才意识到连三天的梦境不外乎是一种警告,当日拼了老命的装作胃痛,才得以在演出之际绕去了小医院拿药。
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万幸,他本来的胃疾确实也达到了该拿药的程度。
当然了,那天也没有发生车祸。
“具体是甚麽时候啊?”
全圆佑思索,大概是出道不久後的几个月,首尔迎来了当年最炎热的时节,因为整个月都没有降雨,他还记得当年气象台报导缺水的新闻,所以梦中的突发性降雨格外记忆深刻。
“地点我还记得,是在上盘浦大桥的道路上,我记得是夏天?那天天气很热,大概是八月末。”
权顺荣捕捉到关键词,突然有些愣住了。
他连忙从床上坐起身,有些诧异地盯着全圆佑看。
全圆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静弄的有些迷糊。“怎麽了?这样看我?”
“你不是说还有看到学生在车祸里丧生吗?制服颜色呢?还记得吗?”
“丧生我不是很肯定。”全圆佑不懂他为何问得这麽细节,但还是凭记忆去回想,他事後并没有看到什麽事故的大新闻,就想应该是没有车祸发生,原本片段也不是那麽清晰,但这一刻他犹然记得的原因,还是因为梦中那个学生身上穿蔗的衣服跟他梦里巧遇权顺荣的衣着是一样的。
“白色衬衫,我记得外套是浅灰色的。”
以手的大小来看,应该是个男学生吧。
“车号呢?车型颜色呢?”
全圆佑看出他问话中的急迫,更加疑惑了。“你为什麽突然感兴趣了?”
但权顺荣换上了少有严肃的表情,很认真的盯着他。“圆佑,你接下来的每句话,对我来说可能很重要。”
全圆佑当然看得出来他不是在说笑,先是压下自己的狐疑,转而回忆,其实已经过这麽多年,要说记得每一个细节也不容易。
那时绿树成荫,随着他们飞快的车速,窗外一节节迅速向後退去,天空中飘浮着灰色阴郁的云。突然後面有车贴上来,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纯黑的车体已经「刷」地一下从侧面撞了上来。
彼时他们正谈论着关於歌词细节,随即是一阵天摇地动,胜宽手中的冰美式洒了出来,净汉哥手上的纸张散落一地,车子打转了一圈,好像是灿吧,他大喊着让大家小心,可几人受到的冲击太大,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窗破了,他的眼镜也断了一脚,万幸的是没有扎到眼睛,只是歪斜的挂在了鼻梁上,而模糊的视线看向了窗外,有热风吹进了车内,伴随着雨滴的闷热潮湿,撞到他们的车没有停下,只是用更快速度往大桥上开,耳边传来了急煞,
接着,是更大的撞击爆裂声。
“是台黑色国产厢型车,车号我还有点印象,因为是一片白色的,我想可能是我梦里的预知没有到这麽细节的缘故吧。”
“不是,不是的。”权顺荣露出有点荒诞的神情,他抓住全圆佑的手,为这不可思议的巧合起了身战栗。“其实你已经透过梦境改变了一切。”
这世上怎麽可能会有这麽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同一年的夏季丶车祸丶盘浦大桥的追撞事故。
在车阵中交会的两台车。
“那年八月末,我高中返家路上遭到大哥与我爸敌对公司的绑架,警车追赶绑架犯的那天,就是在盘浦大桥上发生严重的连环车祸,头两台车直接撞到了桥墩,我就在其中一台车上,差点就死了。”
事情的始末他还是听周秘书说的,但因为实在没有必要向任何人提起,他便将过去翻篇了,但现在听全圆佑说起片段,才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过往重叠了起来。
全圆佑听到这,终於明白权顺荣激动的理由。
他跟着坐起身,惊愕地看着他。
他们一同对了年份丶日期,
结果真的是同一天。
“你是说丶”
权顺荣陡然沉默下来,眼睛尽是欣喜。
“如果那天你没有提议要走别条路去水原,那样大家就会卷入车祸案件,而且原本追尾的车就会往前撞成一团,造成严重的火烧车,我就会烧死在车上了。”
他十分肯定的说着,并解释全圆佑疑惑的地方。“为什麽是白牌,是因为那是绑匪作案用的车辆,刻意喷了白漆掩盖车号的,所以你才什麽都看不到。”
权顺荣紧紧拉着全圆佑的手,感受宽厚掌心中的微热,他说得斩钉截铁。
“你救了我,圆佑,你改变了我死亡的命运。”
为什麽会有这种事发生呢?
权顺荣从不认为自己是多笃信命运的人,但发生在身上太多次惊人的巧合一再印证上天给予他无数次机会的事实。好比这个身体本该死去,却因为圆佑有意而为之的介入,让他避免死亡。
会不会正是因为这样,在前辈子,或着说在另一个时空死去的权顺荣,才有可能透过间隙进入这个身体代替他长大了呢?
活下来的权顺荣正因保有对曾经的团员们强烈的情感,便搜寻了全圆佑的名字,更因为这个动作,才有後面他以权氏小儿子的身份拯救几人。就像电影中环环相扣的戏码,前面种下的因都会有结果,他们的人生从一开始从来都不是偶然。
而是必然。
他与他之间隔了两辈子的相遇,都是他们有意而为之的命数。
全圆佑当然也傻住了,
他脑中只回荡着奶奶说过的那句告诫。
“我奶奶曾说过,只要我试图改变一个人的命数,就会失去能够预知未来的能力。”
全圆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隐约混合着某些莫名的情绪,是激动的,更是感激。“是因为我改变了你的命运,所以才看不到未来了吗?”
权顺荣彷佛一口气噎住喉咙,张了张口,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麽。
“我本该会死在那里的,圆佑啊,对不起丶”
“为什麽要道歉?”全圆佑突然明白了,他紧紧抱住了权顺荣,若不是因为有这种神奇的力量,说不定眼前这个人他永远都无法遇见了。
“我想我一定是为了拯救你,才有这个神奇的力量吧。”
权顺荣只是默默地接收拥抱没有挣脱。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在这一刻的心意相通多了点感动,耳边满是他的气息,全圆佑的声音因为感冒而变得更加低沉醇厚,嘶哑的嗓音从胸腔中发出一丝共鸣,一字一句震动着他的心。
权顺荣见他微微抿住的嘴角,线条那麽清晰,还有那双眼睛是那样真心,权顺荣胸口一紧,满眼都是他的影子。
全圆佑摸了摸他的脸,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因为这样才能见到你,我这辈子注定要与权顺荣相遇的。”
-
SVT首尔演唱会在即,权顺荣一方面时刻作为资深歌迷消息抢票都不落,一方面也更加努力投入在职场中。
万幸的是,虽然同仁都知道了他是权家的孩子,但因平时相处融洽,工作交流顺畅,他从未在职场上显摆出富家子弟的跋扈,反而加班跑腿都勤劳的很,就没有遭受到非议。一开始几人开玩笑的怪罪他没有坦承自己身份凹他请喝咖啡外,其馀相处一如既往那般,他们还是按照既定分工好好工作。
至於恋爱方面,那日的坦承与命运的纠缠无疑稳固了两人的情感,他将这种带有命定的际遇告诉了洪知秀,洪知秀听完只感慨的说或许冥冥之中命运将所有人都牵扯在一块,说不准他们还会在未来碰上那些没能遇见的团员。
由此一想,权顺荣不免产生妄想,想着能与大家相逢的那一日早点到来。
另一方面,这次演唱会开卖的销售状况更是供不应求,出道多年的SVT终於在体育场场馆开唱,几万人的票在会员先行抽签时就已经所剩无几,更别提正式启售的厮杀。更因这次的规模不同以往,所有成员更紧锣密鼓地投入练习,如今也到了验收的时刻。
SVT今晚会在体育场做最後排练,为未来两天的演出重新确认歌单动线安排有无疏失,权顺荣身为公司员工虽是座上宾之一,但他还是选择自费买了票,除了按照日常给全圆佑做些私人应援外,这一次他就没有主动申请去现场帮忙,不想提前知道曲目也是因为那点粉丝的心,想为即将到来的演出保留点神秘感。
做为那种单纯歌迷的兴奋,某方面来说还是颇有意思的。
虽然不能见面,但权顺荣作为黏人型的男朋友,电话倒也是一通不落下的打了,主要是全圆佑这家伙要是不问,大多都只是回他目前挺好的这种看似敷衍的答覆,虽然权顺荣知道他没什麽恶意。
“排练的情况还好吗?”电话那头隐约能听见体育场麦克风测试回荡的回音,明天就要登台开唱,前一晚在表演场地通宵是肯定的,但不知怎麽权顺荣有点心浮气躁,还是碰碰运气打了个电话过去。
全圆佑是在小分队轮流排练的空档回拨的,但却带来有点令人担忧的话题。“新场地还需要磨合,但因为舞台比预期要大,鹰架好像必须得重新搭建,我还在等。”
权顺荣皱着眉头,他已经在回家的地铁上,一边用着耳机通话,一边回看了公司群组。“是搭完就马上排练吗?这麽赶的?”
“没办法,这次演唱会时长近三个半小时,要对过的项目很多,没办法耽搁,但走位的部分我们都算熟悉,所以应该还好。”虽然有诸多不顺,但工作人员都在一一排除,他们能做的就是等待,并且维持预定的彩排节奏。
那也是,毕竟谁会希望事前准备工作不顺,权顺荣回了几条工作讯息,让全圆佑多加留意。
“好吧,结束再联系我,如果累了传个讯息就好,这样我就知道你回宿舍休息了。”
“你今天也别加班太晚,我再打给你。”
权顺荣暖心一笑,想起自己也曾一同站上这个神圣的殿堂,虽然这辈子不可能了,但还能同他们一块走过这轰轰烈烈的人生,见证着几人的成长,或许是另类的安慰吧。
“我在回家路上啦,加油啊圆佑,这可是你们梦想的体育场场馆啊。”
“嗯,明天见。”
回家後,权顺荣一如既往做了工作收尾,便去洗澡了。但不知怎麽的总有股不安感,应当是自己想多了,他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孰料从浴室出来没多久,他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工作群的未读数一下子暴增,他顿时感觉自己不好的预感似乎照进了现实。
刷开群组一看,只见里头热切地讨论没有中断,讯息早就不知从何开始爬起文,只是透过几张照片与文字,权顺荣很快拼凑出讯息。
SVT的演唱会彩排中,为了配合舞台临时改动的鹰架在彩排时倒塌了。
而当时,只有全圆佑一个人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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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架坠落的瞬间,全圆佑当时只想到「完蛋了」,根本来不及做反应。
其实他站在上头随着舞台升降时,就有感觉脚踩的位置有些晃动,但因时间紧迫,工作人员已经尽力维持进度,自己便没有太过在意硬着头皮就上了,但到歌曲中段时,舞台本该收起时事故就发生了。
毫无预兆的下坠,他整个人摔落了大约两层楼高的高度,一下子掉到舞台边上,短暂撞击的疼痛蔓延全身,虽然没有撞到头部,鹰架也没有压到身上,但想要起身时却感到一阵晕眩,再到後来全圆佑似乎像是跌入深海中,整个身体又深又沉,无法呼吸更无法挣脱。
他完全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没有听到别人呼喊自己,只是猛然一惊醒。
人不在舞台上,也没有工作人员围绕着两侧,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卧室中。
全圆佑很快意识到,
自己又回到了梦境中。
回到了那个自己所不知道的,全圆佑的世界里。
那是个下着大雨的雷雨天。
屋内有着一股没有散去的潮湿气味,屋内素雅的壁纸与简约摆饰装修着新卧室,他小心翼翼从床上起身,没有吵醒因为孕期而特别不适的妻子。
他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一种从背脊蔓延到全身发凉的不祥之兆,但全圆佑还是说服自己是因为压力太大导致胡思乱想。他先是来到窗台边关上窗,伸手打开屋内的空气清净机,才又出了房门到厨房给自己弄杯水喝。
他的人生不应该有值得让他惶恐的想法,婚後全圆佑过得很幸福,或许是延续这份幸福开启人生新篇章,生活变得十分顺遂。他接连演出大片,自从在去年年底透过一部警匪大片得了青龙影帝後,邀约演戏的剧本更是多到一张桌子都放不下,不仅在事业上大获成功,全圆佑下半年没有急着接新戏,只因为妻子崔智律在前阵子怀上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搁下所有工作,就是想多陪陪因为孕期特别辛苦的智律。
毕竟孩子的母亲在怀孕这段时间舍弃的东西比自己多得太多了。
三个多月後,智律的身体趋於稳定,产检没有什麽大问题,两人分别用自己习惯的方式告知亲密好友这个好消息。但团员们分散海外,最後全圆佑还是选择用讯息告知大家,并请求几人如果有好的名字都可以与他分享,他很乐意在这些名单中选择一个适合孩子的名字。
叔叔阿姨们费力的样子甚至比父母本人都要来的积极,离得近的人提着大包小包礼物登门拜访祝贺,离得远的不是传讯息就是发了一封长信,甚至里头写满名字跟其寓意用心的很,他俩原本还在烦恼孩子该叫什麽,现在倒可好,名单长长一串,变成要从这近百个名字中选一个都是困难。
至於人,就算再远的,住在美国的哥哥他都连络上了,偏偏在不同国家中穿梭的权顺荣能够搭上话的时间比以前要少得太多。前阵子他们终於能在一个时间简短视讯,他将有孩子的事告诉了对方,权顺荣表现的十分惊喜,并承诺会把适合的名字写在明信片上寄回来给他。
那短短三十秒的通话并没有任何嘘寒问暖的时间,他好像晒黑了不少,背景音都能听见黄沙风声的噪音,全圆佑问他在哪,权顺荣也说不太清具体的位置,只说现在在一处无国界医生的团队中,目前应该是在中东地区的边界点协助村庄医疗,但因为团队会随时移动,讯号不是那麽好,为了晚回他讯息这点感到抱歉。
全圆佑当然没有生气,只是从那模糊的画面中瞧见他真心的笑容,总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看到他了。
全圆佑在电话要挂上前几秒急急忙忙要他小心,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已经是三十代的彼此,并不需要让人牵挂,何况旅居海外多年的权顺荣肯定比自己要会在群体生活中照顾好自己,他的多嘴就显得十分没必要了。
“我再联络你唷!”
挂上电话时,这一句有精神的再联络却成了他们俩最後一句话。
自全圆佑单独活动後,偶尔会思念旅居在外的队友们,但知道他们确实以另类的样子,又好像既定的规划,在好好的经营着自己的人生轨迹。
因为无论做什麽大夥们肯定全力以赴,在就算不是演艺圈中的其他领域,也定是佼佼者。
他们从来都不会让自己担忧,更会在需要的时候随时给予支持。
回忆至此,全圆佑转身给自己倒杯温热水,随着走廊灯闪烁,崔智律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全圆佑探头,放下马克杯,有些歉意地问:“怎麽了?是被我吵醒了吗?”
崔智律摇头,将他的手机递过去,一张脸写满了困倦。“不是,你的手机响了好几次,我没接起来,看了一眼是胜澈哥打过来的,我怕他有急事。”
“这麽晚吗?”现在是半夜的三点多,全圆佑接过後发现除了崔胜澈的电话外,还有许多未读的讯息。“这哥打了三通啊。”
“肯定有什麽要紧的事,要不你现在回拨吧?”崔智律直接坐在了中岛边的椅子上,接过了桌上那杯水慢慢地喝着。“若没事的话睡着也安心点。”
“说的也是。”全圆佑没多想,直接就回打了电话,等待接通的同时他不忘用嘴型无声提醒崔智律套上薄外套,夜里凉,感冒就不好。
电话很快接通,全圆佑便直接问:“喔,哥怎麽了吗?”
但接下来崔胜澈的声音直接穿透了他的思绪,震的脑袋嗡嗡作响,无疑是他阐述事实的过程,还是那个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结尾。
短短三十秒像是一世纪漫长,原本全圆佑的神态还是轻松的,到後来,他都不知道是用什麽样的表情,用什麽样的心情,去承受这通电话传达的主轴。
後来电话挂断了,随着断线声嗡嗡作响,全圆佑的手垂到了大腿侧,他静默的直视着前方,上下唇禁不住打颤,而崔智律一直盯着他,当然留心了这个心境上的转变。
几秒钟都没有人开口,直到崔智律倾着身体,手覆盖在全圆佑留在桌面上的那只手背,赫然发现他的体温冰冷的如在冬季冰窖之中。
“发生什麽事了?”崔智律显然很惊慌,不明所以地看着丈夫惨白的脸蛋。“圆佑?”
全圆佑被她的声音拉回了神智,茫然的目光落在了熟悉的面容上,
“胜澈哥说……”
“……顺荣他丶。”
然後他咬着牙,像是费劲多大的力气开口。
“去世了。”
*
——顺荣死了。
那是一场没有人愿意见到的意外。
全圆佑都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带着什麽样的表情走到了灵堂前。
因为实在太过突然,能够马上到的人都集合了,连带着其他居住海外的亲友丶团员们即刻搭乘最快的飞机飞来首尔。崔胜澈是第一个到现场协助家属的,明明他最近才刚结婚,新婚之际就来丧事现场本就有些忌讳,但身为团内最大的哥哥及队长,他排除万难也要主持大局,无论如何,代替顺荣照顾家人这件事是现在他们仅能做到的。
所有人见面不是痛哭失声,就是紧紧相拥,他们想透过各种方式去舒缓这层悲伤,但每个人在面对高挂着的照片时,都没办法保持最稳重的形象。
照片上的权顺荣,笑的是那样好看。
那是场悲伤的意外。
炸弹攻击违反了国际条约,攻击了本该是後勤协助居民的无国界医生,更造成了严重的死伤,所有在一线支援的医者与志工无一幸免,连遗体都没能留下。
只是大夥都没想到,顺荣也在其中。
那些说着很安全的话语彷佛都是玩笑话,谁也没有预料到本该鲜活的人,本该猖狂笑着与他们分享旅行纪录的顺荣,生命静止在了这一刻。
消息因为名单中有着曾是明星出身的人,一下子传遍了韩国乃至全世界,无论是粉丝悲伤的哭诉,愤恨团员不阻止他去战场的懊悔,新闻铺天盖地的都在叙述始末,无论哪一种版本,唯一真实的是,顺荣已经不在了。
全圆佑那些天几乎没能睡上一觉,只要闭上眼想到的都是跟顺荣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像他还没有走,还在自己身边。
只是这样,他就舍不得醒来时无尽的空虚。
更不想让现实一再告诉自己顺荣已经死去的事实。
待成员全部抵达首尔已经是第三天,每个人的眼都是红肿的,精神都是绷紧的。尹净汉率先过来拥抱了自己,明明什麽话都还没说,全圆佑一直忍着的情绪到这瞬间终於溃堤,回抱着哥哥痛哭失声,没有人能想到再次聚首是因为一人的离世,大家都哭了,在他们选定的,顺荣那张笑得特别美丽的照片前,大家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开放悼念的形式只有半天,所有人都没做好告别的心理准备,好像顺荣还在身边的日子只是昨日,耳边都还能听到他毫不掩饰的笑声。
也是那天午後,几人抬着空荡荡的灵柩,随着粉丝哭嚎的夹杂声,带着他离开远走。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样的,盼望顺荣不再有伤痛,能够做个自由的飞鸟,跟随亮光,飞往自己梦想中的地方。
但他们都知道,这会是几人心中永远的痛。
人的逝去只是一瞬,但权顺荣的离去无疑在全圆佑心上挖了一个不可能再修复的伤口,可现实中他无法表现出来,只能将其隐藏。
葬礼过後成员们又不约而同的留在了首尔几天,他们轮流陪伴了顺荣的家人,替他料理後事,但到了彼此不得不重回人生轨道时,只能互相打气,祝福着彼此能够忘却悲伤,认真活在当下。
全圆佑尤其明白,顺荣要是还能看到几人的动向,肯定希望他们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不要被自己的死亡绊住。
在这之中崔智律一直陪伴在身边,就因为是很了解自己的妻子,崔智律十分清楚队友的死去带给他的打击,从来没有要求全圆佑一定要怎麽做,只是给予他一段独处的时光让他能够收拾好心情。可能是因为这样贴心的陪伴,以及孩子将要降生的喜悦,全圆佑在这反覆挣扎的心绪中,用了忙碌的拍戏日程淡忘这些。
他还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即将迎来新生命的准爸爸,全圆佑知道自己应有必须尽到的责任。
只是他越来越难以入眠,工作与家庭生活两头烧,常常在妻子睡下後,他一人拿着酒到客厅一坐就是一整晚,也不是真的说对死去的初恋情人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就是积累的压力一下子爆发,连心理医生都告诉全圆佑一定要调整好心情,不要让自己陷入那样的漩涡中,漩涡是个可怕的循环,会吞噬人的理智,严重会让他再也无法回到正常人生。
大概是因为自己那样反覆折腾,某一日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唷,全影帝。”
李知勋在玄关处朝他打招呼,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全圆佑诧异他的到来,今日崔智律回娘家见父母,只提醒他会有婴儿用品送到家中,托今日在家休息的全圆佑帮忙留意收货,可没想到送货员没等到,却等来了老朋友。
但看见他两手都是礼物,全圆佑很快就明白,所谓的送货员是朋友到访的另一种解释方式。
“怎麽来了?”
“智律联系我,说你状况不太好,让我来跟你谈谈。”李知勋脱了鞋进来,将礼物搁置在走道两边,看了一眼全圆佑的模样,才说:“别怪她,你看你自己瘦成这个样子,演戏可以,但也要休息吧。”
最後是全圆佑将礼物拿到了客厅,并转身去厨房倒了杯茶给李知勋,他知道这趟来的用意,也清楚自己过度投入在工作上鲜少休息的事实。
“闲下来我就容易想的多。”靠忙碌淡忘伤痛或许是人类的通病,但让妻子过分担心肯定是自己的问题。“我真不是一个好丈夫啊。”
“有意识到都还有得救,认真的,你别搞死自己了。”李知勋话说得直接,这才过了要半年,但大夥都知道他们的人生已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单纯,无论何时,只要再次想起都会有遗憾的。“我们承受不住再失去第二个人啊。”
“抱歉。”全圆佑苦笑,拉了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打起精神,迎接你的孩子,我想新生命的到来对我们都是种安慰。”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但新的生命无疑就像春天一样,会再次温暖几人的心,没有人不真挚希望这孩子平安降生。“我想那家伙肯定是最期待的。”
全圆佑一瞬间鼻子有些发酸,良久,才略微惆怅的回答。“如果我这麽不爱惜自己的话,他肯定会生气的。”
李知勋见他有觉悟还是宽慰了许多,但他此次走一趟无疑除了开导外丶还有最重要的事。
“我今天来见你除了是智律拜托外,还带来了一个东西,感觉应该是要还给你的。”
“嗯?”
李知勋拿出另一个袋子,斟酌几秒後,才将它递给了全圆佑。
“爆炸事件後,当地政府有协助处理遗物,部分物品他们留在了跟据地,那些行李这阵子寄回韩国了,他家人在收拾物品时发现这个,透过我确认後,我想应该要物归原主比较好。”
全圆佑听完便打开了袋子,从中取出了那件物品。
可只是一秒,他感觉自己眼底就湿了。
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当年结婚时,全圆佑为了彰显自己的友谊,更感念好友们爽快答应做伴郎,特别给96S三人订制的。
那带有着每个人英文名字的刺绣领带。
他翻过领带,後头金色的绣线绣着他的名字。
“那小子真是个骗人精啊。”李知勋笑着说,当时他们在百货公司跑着气喘呼呼就为了要找到一条颜色相近的领带,荒唐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可没想到根本不是搞丢,而是他刻意留在身上,又带出了国。“他大概是想放在身上做护身符吧。”
但最终那条领带没能保护他平安回来。
到最後,圆佑忍不住摀住了脸,痛哭失声。
像是把那天没有在葬礼上哭乾净的眼泪,留给了这个瞬间。
李知勋什麽也没说,只是拍拍他的背,安慰着,说过去後,大家都要好好往前走啊。
到後来,他将领带收回盒子并深埋在衣柜深处,连同他对那个人的记忆收放在记忆最底层,毕竟越是珍贵难得的人,他永远会以最鲜活的样子存在於自己的记忆里。
再到秋天到来,智律平安的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孩。
那是他们的女儿。
身边的家人朋友们纷纷祝贺,粉丝收到公告也上网留下祝福的话,全圆佑投入家庭和乐带来的喜悦之情,他的日程排的松散,为的就是能在智律最辛苦的时候多陪伴在侧,替她分担。
两人对於如何成为更好的父母这一事都在学习,女儿比想像中的要好带许多,但陪伴总是不可少的,两人都是演员,但全圆佑身为主演时常会有很长时间不在家中,为了家务分工,他们请了一位保母能协助智律带孩子,这样配合下生活少有摩擦,新手父母的日子过的特别有意思。
可家庭的维系不单只是把孩子照顾好就可以了,他们的争吵冷战的次数增多,直到女儿三岁时,智律的精神状况终於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也是那张离婚申请书在夜里摆在他们当年共同讨论婚事的桌上时,全圆佑才意识到智律一直在忍耐着这段婚姻带来的痛苦。
她神色憔悴,眉目无神。
在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板上都能听清的夜晚中,崔智律开始说起她坚持离婚的原因。
“在家里的时间越长,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掐着颈子一样,无法呼吸。”
“我找不到身为崔智律的价值。”
在韩国,身为一位已婚的母亲要复出演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单是娱乐产业在这个国家中取代性极高,三十代尾的女性要演出主要角色十分困难,竞争激烈下就算只是小配角也需要不断试镜,崔智律本是剧场起家,但她为了配合全圆佑的拍戏时间选择在家看顾孩子,这就间接导致她想回到舞台却不再被需要,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影帝全圆佑的妻子,却不知道她是演员崔智律。
过往一切都被抹煞,能够出演的戏码也不再是她喜欢的角色,她在不知不觉中丢失了自己,只成为了丈夫漂亮的附属品。
孩子刚生下来她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好母亲,她有这个自信能爱她,可渐渐的,她意识到孩子并不完全带来喜悦,不仅剥夺自己回到演员的路,连带着身材的骤变,精神上的紧绷,凡事必须以孩子为优先的选择让她不得不放弃了许多试镜。再多的爱意来回拉扯磨损,再好的角色都不属於自己,崔智律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牢笼内大喊着,明知道这是任性的请求,可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她很怕自己会说出伤害孩子的话。
“如果我让你回到舞台,我选择在家里陪伴孩子,我们之间还有改变的可能吗?”全圆佑听了崔智律的自白,除了一丝震惊外,坦白说,他很抱歉没能及时发现她的不安,却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改变。
崔智律感到无力,他们之间或许是有过感情的,但随着孩子生下後两人屡屡因为教育及工作问题产生争吵,再到後来那些明知不可调和的问题显现出来後,她已经不能保证就算修正一切错误後,他们还适合相伴到老。
“到现在,我不知道我对你还有没有爱,圆佑。”
全圆佑垂下眼,对这句话的结尾,对他们的婚姻走到如此,无不是感慨,才短短几年啊,为什麽就成了这样子呢?
“这句话听起来太难过了。”
“爱情或许只是养分,但要成长为更好的人,我就必须不让那些负面的情绪侵蚀我的心。”崔智律忍不住哭了,为了即将失败的婚姻,为了她丑恶的内心,还有自己伤害这麽好的男人,终归咎於,在爱人与亲人面前,她还是优先选择了自己。
不想承认的是,她嫉妒着圆佑在演戏事业上的成功。
越是看到全圆佑在不同年纪中表现的面相,那一部部大热的影视,看到这些夸赞与期待,崔智律那无处表现的才华被扼杀在摇篮之中,更使得单纯的赞美不免染上一丝嫉妒的味道。
凭什麽她就该关在家中任由别人忘却,她的丈夫却有不间断剧本让他投身於喜爱的事业中。
或许在这一刻她终於意识到,自己对舞台表演的热爱,超出了想要成为一个妻子丶一个母亲。
看着面前明显感到忧伤的全圆佑,她知道这个男人会支持自己所追求的,但肯定也会责怪自己抛下两人,尤其抛下陪伴在女儿身边的这份责任。
但再这样下去,这个家总有一天会被自己毁掉的。
“求求你,跟我离婚吧,圆佑。”
到最後,他说不出挽留的话。
因为智律是那样恳切,是那样真实的渴望自由。
全圆佑终於还是同意了。
一个月後,冬天将至时,他们一同把那张离婚证书送了出去。
同时,这个消息也委托公司公告了大众,在新闻的宣告下,全圆佑很平静的正式向公司提出在手中这部戏结束後要回归家庭的请求,在单身父亲的摸索期中,他想拥有一段没有归期的假期,同时,他的合约将会全面停止。
未来,他将所有的时间,所有的心力,留给了自己还年幼的女儿。
为此全圆佑没有後悔过。
离婚手续办的很快,崔智律更没有要他一毛钱,尽管全圆佑想要给她一些基础的生活保障,却还是被对方给婉拒了。
他俩的独生女扶养权给了他,但崔智律保有不受限制的探视权,全圆佑选择卖掉了原本在首尔的家,带着女儿搬回了昌原近郊,为了让女儿能够更亲近大自然,他选择置产在此,并陪她度过一个没有镁光灯追逐的童年生活。
崔智律决心回到剧场的心十分迫切,离开韩国前他们见过一次,毕竟是友好告别,两人对谈时多了分冷静,更相互交代未来对女儿的安排。崔智律说她回剧场不久便收到了大学学长的邀请,对方人在纽约工作,提起纽约百老汇音乐剧有学习课程,便邀请她去闯荡看看,因为这是难得的机会,崔智律已经做好准备想勇敢一次。
全圆佑没有恶言相向,他选择祝福自己曾爱过的女人,盼望她能够重回过去,重新成为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崔智律。
他也会祝福着彼此都能成为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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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实没有理想的那样顺遂。
於他而言,单亲父亲的生活远比想像要来的不容易。
他不会说是辛苦,只是一个人扶养孩子真的特别困难,虽然不差钱,但思念母亲的女儿不懂为何大人们能如此简单的说分离,来到新家总是哭着说不喜欢,全圆佑理解自己无法取代母亲的角色,只是拼了命地安抚孩子,空馀时间更学习所有家务,希望能一人身兼两角不要让女儿感到孤单。
万幸的是,成员们在差不多年纪也纷纷走入了婚姻,就以大哥胜澈及知勋的妻子知道他的难处,更拨空来到家中传授料理技巧,教他做出既美味又健康的便当让孩子带去上学,以及如何为女儿绑发的技术,经过反覆练习,女儿似乎很高兴能够每天带着这麽漂亮的便当与可爱的发饰品上学。
家庭生活持续了好些年,在女儿越发懂事知道父亲辛苦後就鲜少在哭闹,进入小学四年级课业稳定,李知勋藉着带孩子来家里拜访,从旁打探问他有没有兴趣回演艺圈。
多年後的知勋成了公司理事,歌手部门经营得有声有色,演员部分也正积极开拓,在检查合约的同时,他们也觉得差不多该请全圆佑回来演艺界,毕竟有许多角色适合正值中壮年的他去尝试。
但已经八年没回演艺界,时间的流逝无疑对汰旧换新的演艺生涯是种打击,全圆佑不敢保证回去能否习惯,更对自己的实力有所质疑,另外他的存款足够让孩子读最好的学校,让家人这辈子不愁吃穿,要回锅演戏就变得不是那麽迫切了。
“爸爸其实不用担心我,随时都可以回去演戏呀。”女儿在客厅里听见了两人对话,她知道父亲过往是有名男团出身,更是一个得过影帝的好演员,若过去是为了照顾自己都在家里,现在她大了,也有保母阿姨看顾自己,实在没什麽好令人担忧的。“不然你一直窝在家里,都没办法认识其他人,妈妈不也跟叔叔结婚了吗?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希望你可以再谈恋爱。”
崔智律当年到美国闯荡的勇气在多年後应证是最正确的决定,她不仅成为百老汇首位韩裔出身的女主演,更参与了新一季度演出的编剧,在音乐剧的领域中留下响亮的名称,而当年她口中那曾经轰轰烈烈谈过的初恋在两人都更加成熟的年纪後,在异国重遇,进而谈起了一段久别重逢的恋爱。
崔智律没有隐瞒,在定时通话中告诉了自己。
为此全圆佑是很祝福的,在两人最终决定结婚前,崔智律带着对方回过一次韩国,这些年虽然他们并不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但作为母亲,崔智律从未缺席过女儿成长的重要时刻,也让女儿理解到虽然她的父母各自有生活,但爱她的心是不变的。
也正因为这样开放的教育,让他们的女儿早早像个大人一样,很大度地接受了父母分开的事实。
虽然他没见过对方,但女儿见上一面返家曾向他说过,感觉妈妈很幸福的样子,肯定是遇到很喜欢的人了。
崔智律後来在纽约办了一个小型婚礼,全圆佑托人送了花过去,无论如何,能再遇到初恋,能与对方开花结果,这是何其有幸的人生。
“爸爸也能够再遇到喜欢的人就好了呢。”
但全圆佑只是摸摸她的脑袋,欣慰的说:“我有我们女儿就足够了啊。”
虽然他没能遵照女儿的意思再与别人坠入爱河,但工作方面他却接受了知勋的邀约,回到原本属於自己的舞台。
刚回去时自然跟全盛时期不能比拟,他回绝掉了一些行销公关想要替自己夸大报导的宣传,只是先从一些冷门小片子拍起,片酬也是过往的1/3,毕竟这些年他靠着老本投资早已不需从这个行业获取大量的金钱,充其量就是再就业那样重拾自己已经荒废的演技。
许是上天带他不薄,给予的天赋一直没有忘却,在接下来漫长的人生中,他尝试过许多不同的角色丶有符合本性的失婚父亲丶干练的中年刑警丶不得志的小说家丶阴险狡诈的政治人物,商场上老练的会长,他每演出一个影视作品都能受到注目,洁身自爱的私人生活更是让他的演员之路走的顺遂又平稳,全圆佑透过不停扮演的角色得到了过往都没有过的丰富经历,更让他这精彩的一生过的轰轰烈烈。
就这样一直持续多年,五十来岁的时候,他飞到了遥远的异国参加了一场葬礼。
那是场基督徒的葬礼,教堂内的一切纯白与唱起的诗歌诉说着逝去,全圆佑没能在梦中看清照片上逝者的面容,他出了教堂外是一片不属於韩国街景的街区,矗立在眼前的指标写着英文。全圆佑抬起头,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步入中年已不似以往那般年轻,所有的情绪也都隐忍的很好,只是他那心理的苦闷却得不到任何排解。
隐约有些人在哭泣,全圆佑低下了头,徒步走到较远的小山坡上,那儿有棵大树,後面则是一片庄严肃穆的墓园区。
全圆佑从口袋内找出菸盒,自从他上了年纪後偶尔还是会有抽几根菸的习惯,毕竟他现在跟进入青春期的女儿有诸多摩擦,烦恼的事也特别多,不知不觉这菸就慢慢抽回来了。
尹净汉跟着走了过来,他出色的外貌似乎把时间暂停在了最为美丽的时光,尽管人因岁数渐大难免有些皱纹,但就算如此,依然不曾折损他在人群中出挑的相貌。
自从活动结束後尹净汉再没留过长发,一直都是保持着黑色短发的模样,而他这辈子都没有踏入婚姻生活,反而选择独身一人生活在京都郊区。
不过偶尔尹净汉回韩国探亲时他们都会见上一面,相比四散在各国的团员们,两人见面的次数还是比较多的。
“你预计待几天?”尹净汉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对他笑笑。
全圆佑还有戏扎在身,本就没有规划一个假期,更何况女儿在韩国他总是有点放心不下。“明天一早的班机就走了,on档的假期比较难抓,哥呢?”
尹净汉话说的豁达,神情却有些疏离。“毕竟我也无牵无挂的,打算在这生活一阵子,LA四季如夏也不怎麽冷,或许我会喜欢上这个地方。”
“不会触景伤情吗?”毕竟他们两人感情特别好,留在逝者的家乡肯定不完全都是好的回忆。
“我的眼泪已经流的够多了,包含顺荣走的时候,包含现在,你说为什麽这麽好的两个人命却这麽短呢。”尹净汉抹了抹眼,却没有真正流下眼泪,他曾想过团员们各奔东西後肯定有所成就,因为他是离的最近的人,知道这些孩子有多好丶有多善良,只是命运没有回报那份真心,竟是毫不留情的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我也很想知道。”说起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全圆佑心中原本平淡的湖面扬起了一丝丝涟漪,他曾想过,更怨叹过,但人类太过渺小,根本不足以改变命数。“但知道答案只会更生气吧。”
“那也是呢。”尹净汉苦笑,接着从口袋内拿出一封信。“圆佑啊。”
他交付在他手上,接着说道:
“这是顺荣当年寄给我的,本来说要给你孩子命名的这事,其实信他是寄到我这了。”
全圆佑一愣,赶紧熄了菸,随即翻到信上的地址,虽然已经有大半部分都看不清,但也能看的出来那封信的地址跟邮戳就是寄往日本的。
“他不好寄给你,所以请我代为转达,但其实我是在丧礼结束後的半年才收到的,毕竟飘洋过海那麽久,我收到时就有半边是这个惨况,我想内容文字可能已经无法辨认了。”
其实收到信时他有想过要不要直接转给全圆佑,可在当时以家庭和乐幸福的光景来说,这封信件上乘载的记忆过於深刻,尹净汉认为有些事石沉大海会更好。
但走这一趟时,尹净汉又重新翻到了那封在抽屉的信,思来想去,他便懊悔并不该由自己去决定这份感情的归属。
“对不起啊,现在才把这封信交给你。”
望着那封明显脏污随时间泛黄的信件,在当时情况下,全圆佑根本没有留心到这封信件的存在,如果说半年後才寄到,当时的女儿已经有了名字,尹净汉会刻意收起也不是没有原因。
而那封黏得死死的信件,也证明尹净汉这麽多年来都没有打开看过,给了他们之间保有了尊重。
他没有怪罪,更直接在两人面前拆了那封信。
但如预期的,信件内的信纸虽无破损,但日晒雨淋後,几乎所有的文字都糊了开来,那些草写的名字只剩下原子笔大力留下的笔痕,满满的内容只留下了最後一行。
[圆佑,我最好的朋友,一定要幸福喔。]
两人共同看了这句话,却是无语凝噎。
随风起的瞬间带走了两人眼底的水气,全圆佑摺叠了信,收回了西装的口袋内,而他们没有再多谈,只是一同望向远方山岚,享受着加州热情的阳光。
再後来,他们又各奔东西,回到属於自己的人生中。
几年过去,他唯一的独生女儿成为了一位优秀的医师,她明媚的外貌与活泼的性格像极了她的母亲,在人群中无时无刻都是焦点,相比卓越的外在,他更开心女儿拥有善良体贴的好性格。在他六十多岁时,女儿因职场接触认识了想共渡一生的男人,那天她带着未来的丈夫回家,提出了想要结婚的想法。
女婿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不仅相貌端正,性格谦逊,更鼓励女儿婚後继续工作,更重要的是,他从观察可以得知,女儿在接触他之後笑容多了很多。或许这就是爱情的意义,全圆佑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两个情意相通的人在一起。
婚礼那一日早晨,除去女儿给自己订制的那整套手工西装,他从衣柜抽屉里翻出了那个纸盒,多年未开保存十分良好,连盒子都没有压损半点,他拿出那条领带小心翼翼的替自己系上,就好像当年那个男人在镜子里比划的模样。
只是,已经很模糊了。
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全圆佑偶尔已经想不太起来了。
或许,自己真的已经年老了。
婚礼在中午,他跟着其他家人一同前去饭店,但因要牵着新娘入场,他便直接去了等待室,同时他在休息室外跟久违从美国回来参加婚礼的崔智律打了招呼,两人这些年来偶有联络,崔智律再婚後没有再生养孩子,而是与丈夫二人相互扶持持续在音乐剧产业上耕耘,过的好不惬意。虽然远在大洋的彼岸,但对女儿的人生大事从未缺席过,简直是少有艺能界离婚还保持友好关系的前夫妇了。
告别了崔智律,直到女儿梳妆完,看着披上一席白纱的女儿,全圆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他欣慰地笑着,并根据婚礼秘书的指示,站在了即将推开的大门前方。
“爸爸,我好紧张。”女儿紧紧勾着他的手,拍着自己的胸膛直喘气。“你当年结婚也是这样吗?”
他就办过那麽一次婚礼,加上当年又是当红艺人,宴请的客人多的更多,空间大,他站在最前头听司仪带着流程,眼神飘忽几乎看不到尾巴的桌次了。“人可能更多,所以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呢,但没事的,你放轻松。”
“如果我出糗了赶紧拉住我。”
全圆佑看了一眼女儿,不知不觉这孩子真的已经长大了,现在终於到了他该放手的时候了。“记得你小时候问过我名字的由来吗?”
女儿不明所以地露出个狐疑的脸色。“我记得呀,你说过的,「卢乙」的意思是指我出生那时的天空。”
“那天天气很好,是十月下旬的傍晚,夕阳染红了一片,晚霞优美,就像我的女儿也成长为一个漂亮的女孩了。”
全卢乙鼻子一吸,漂亮的脸蛋有些通红,更重要的是眼眶好似盛满了泪水就要掉落。“你说这个我现在就要哭了!”
全圆佑拍拍她的手臂,柔声安抚道:“喜悦应该要留给交付在丈夫手上的时刻。”
随着两旁工作人员开门,一束白光撒在了两人身上,届时全圆佑闭上眼睛,在一片纯白掌声中逐渐丧失了意识。
他的思绪很快地回到了那日在山坡上的午後,他跟尹净汉道别之前,开口提到了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哥,我给孩子取名叫做卢乙,是有理由的。」
「我记得,全卢乙,卢乙是晚霞的意思,那孩子是在十月末出生的对吧?”」
「说起晚霞,我就会想起那天,想起大家都在一起拍摄的日子。」
「那时拍摄场地有一片摇曳的芦苇草,那时顺荣跟我说他的心是芦苇做的,我承诺过丶」
「会带着他的心一起走。」
「或许一直到现在,我从没有忘记过他。」
再到後来,他又多活了好久的岁数,终於走到人生的尽头,映入眼帘的纯白是病床上方的天花板。在呼吸逐渐微弱的瞬间,耳边除了呼吸维持器的声音,他感受到身边有许多家人围着他说话,大家哭着与自己道别,让他不要害怕,而全圆佑只是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如预期去往死後的世界,他的脑中闪过无数像是走马灯一样来回的片段,有他成为艺人第一次在音乐节目得到一位的瞬间丶站在万人演唱会的舞台上哭着说感谢,第一次出演电视剧的拍摄现场,跟爱人的结婚仪式,再到女儿出生长大成人,甚至到孙子孙女的出世,这都是全圆佑漫长一生中最值得纪录的回忆。
但最後,反而是回到了那个冬日,他变得好年轻,以二十多岁的模样站在了街口。
全圆佑记得这个地方,这是离宿舍不远处的巷口,前边下坡路还有一间GS25的便利店,他们总是会在回家的路上买点零食才走。
他慢慢往前走,边伸出自己的手,边感受自己健步如飞的脚程,没有上了年纪的皱纹,没有屈着身子驼着的背部,他的身板瘦的可以,最後的梦居然把自己带回了最不可思议的时光。
“圆佑啊,你什麽都没有买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他猛然回头。
只见权顺荣靠着栏杆边,带着黑色毛帽的他被围巾裹着暖呼呼,只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蛋。
“顺荣……”
“不是你说想吃冰,结果什麽都没买就出来了啊?”权顺荣露出一个无言的神情,笑说哪有人在十二月的日子里还说要吃冰棒的。“但跟你一起回家,我就想到练习生时候也是这样,我们常偷买冰棒还一人一半呢,而且我每次都会偷给你买你爱吃的蔬菜饼乾。”
权顺荣比划着自己拉开外套的动作,就像当年少年穿着棒球外套,里边都会藏了几包饼乾,鼓鼓的看起来特别滑稽。
“时间过得好快啊。”权顺荣看着他,然後露出笑容,就像是对他这曾轰轰烈烈又平淡的一生下了注解。“你好像老了很多啊,圆佑。”
“但是,这辈子看起来过得还算不错?”
全圆佑愣愣地看着,他们隔着几步路的距离,他依然是明朗的姿态,用那不曾老去,也不曾消失的样子跟他说话。
纵使千言万语,全圆佑最终只将这些煽情的吿解化作了最真挚的告白。
“我这一生,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顺荣。”
顺荣没有回答他,只是起身张开了手,攀上了他的背部,给他一个热切的拥抱。
全圆佑闭上眼睛,在他耳边悄悄说的。
“谢谢你。”
他知道这是梦,但还是好温暖。
全圆佑有很多话想说,那些沉积在心底数十年的思念却没有办法脱口而出,这瞬间全圆佑明白,这是他生命的终点,也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让自己回到了生命中最想念的时刻。
他又看到了十七岁的两人,他们肩并着肩一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直到全圆佑的身体被两个少年的身影穿过,自己伸出手没有碰到肩膀,挥了空。可似乎少年感知到了甚麽,下意识的偏过头,与他对上了目光。
他笑了,如同记忆中最好的笑颜。
这一刻,无论是为过去做过的事道歉,为拒绝的选择懊悔,为没能阻止他登机远走的决定,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再跟他说。
顺荣啊。
我这麽胆小对不起。
没能告诉你心底话对不起。
如果还有来生。
如果还能再遇到你。
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这一次,也会鼓起勇气告诉你。
我是真的很爱你。
*
跌落舞台的事件兹事体大,公司也不可能隐瞒全部,只能在半夜发公告通知歌迷,果不其然公告一出引起轩然大波,粉丝大声斥责场地不安全之外,更希望全圆佑能好好安心养伤。
但本就做为世界巡回的开端,全圆佑知道好的开头对整场旅途有多麽重要,更不顾劝阻坚持要演出。最後折衷的办法就是有几首需要激烈舞蹈的部分改用坐着,终於勉强能够在演唱会中登台。
权顺荣那天还是没有办法赶过去,尽管他一晚没睡,一直留心群组内发来的动态,就算工作人员跟他说全圆佑只是短暂晕过去两分钟,保险起见更去了医院检查,除了一点手脚擦伤外,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脑部,各种检查都做了,真的确定没事。
而短暂的晕厥医院方也只给出了或许是受到冲击及积累的疲累造成的现象,观察一阵子若未来几天没有太严重的後遗症就无须放在心上。
演唱会维持预定举行,现场欢声雷动,在满堂喝采之下完美结束了。
圆满落幕後,SVT便要启程准备世界巡回,出发前一晚他们抽空见了一面,黏黏糊糊的总有点舍不得的意味在,明知道忙碌总比闲着要好,权顺荣还是有点寂寞,正因为他清楚接下来的数月,他会有好一段时间见不到爱人。
但他宁可几人越走越远,活动期能更长些就好了。
权顺荣更与他承诺,自己会在工作上好好努力的。
接下来三个月内,他们两人经历一段难熬的分开期,却也在各自的事业中不停歇的挑战着。
身边的人又是如何呢?
Unicorn企业负责的社群专案也到了收尾工作,洪知秀变的非常忙,他虽然几乎有很多时间都待在韩国,但间中还得飞回美国出差,只是九月底回来首尔时,他向自己介绍了一位新朋友。
“嘿,你好,我是Unicorn海外分部的业务,文俊辉。”
顾不及他脸上的震惊,洪知秀神情自然的向他解释着:“Jun是这个月从上海调过来的,因为他韩文很不错,工作能力又好,我就说服他申请在韩工作了。”
“别这麽夸我了。”文俊辉的口音是真听不出来外国人,他朝权顺荣解释自己的来历。“求学时我来这读过两年的书,以前是学资工类的,不知怎麽的就做起海外业务了。”
权顺荣当时是真的被吓到了,连聚会怎麽结束的都有点恍惚,可好事却不止一件,不仅是文俊辉重回他们的生活圈,李知勋这边也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
“公司新签的艺人,是音乐剧出身的男主演,叫李硕珉。”
具体怎麽签上的李知勋说他没太管新人开发的事,只是开发组的工作人员去看了音乐剧,被这个刚展露头角的新演员吸引了目光,当即就问他有没有兴趣两手抓,一边作为音乐剧演员活动外,一面作为业界的solo歌手开创新路。
“他丶”
“唱得很好喔,我跟他见面谈过,是个很开朗的家伙,过不久公司内部会开会,决定一下谁做他的制作人。”
李知勋说他这辈子还没遇过这麽健谈的人,大概跟夫胜宽差不多等级的那种外放,而且讲话声音又大,肺活量十足,看起来虽然有点不稳重,但唱起歌来却一下子令人改观,整体不讨人厌。
“会红的吧,这家伙。”李知勋难得对新人有这般高评价,但却做了一个胆大的结语,他更盘盘自己身上的业务,打算主动争取为李硕珉制作专辑,就是想看看这人可以走到什麽样的位置,那种挑战欲实在让人兴奋。
但权顺荣却还在那份感动中无可自拔,毕竟真的有这麽神奇的事吗?上辈子围绕在他身边的团员,真的都用了不同的方式再次靠近了彼此。
平稳的日子持续下去,入秋後,巡回演唱会的SVT终於回国,巡演日程拆成了一半,前半着重欧美城市,後半则是日本场及亚洲圈,中间空档的一个月他们还有许多拍摄活动,但公司为了让他们调适放松特别给了两周假期。
这趟难得的自由时间,不仅让他们从忙碌的偶像生活中稍稍抽离,更是留给几人能与家人丶朋友相处的好机会。
当然不必说,全圆佑自然将一半的时间分给了权顺荣,邀请他一块旅游。
可这偶像身份到哪谁肯定都能认出来,但出去玩遮遮掩掩又有点故弄玄虚,前後时间短更不可能来回海外,市中心又担心私生跟踪,於是折衷办法,权顺荣便提议要不就近济州岛走走,玩个三五天回来也挺刚好的。
秋季的济州岛毕竟是旺季,突然的安排还是遇到了点小问题,原本打算住隐私性高的五星饭店早早客满,一般旅店又担心碰上人潮,於是两人聚在电脑前挑了间乡下的独栋民宿,加上他们租车移动,用这种方式更适合隐瞒身份。
有了先前去昌原的经验,两人配合的倒好,刻意选在凌晨时分出发避开可能被追逐的目光,一落地济州岛时两人因为几乎整晚没睡,到了住宿点,这是一栋楼中楼的独栋小屋,他们行李放着都还没开,就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
毕竟是来玩的,这一觉没有睡得太久,权顺荣被调好的手机闹铃给吵醒,时间来到他们预定要出门的中午。他起身瞥了眼身旁依然睡得很沉的全圆佑,午後的光洒进了二楼卧室,将两人身上盖着的床单染上了暖色,他小心翼翼的拨开了全圆佑的头发,悄声喊他起床。
“该起床了,我们说好要去走走的。”
全圆佑被弄醒时没生气,此刻睁开乌黑的眼望过来,在暖呼的被窝中露出一丝微笑,这笑容虽轻,却很耀眼,他们之间的气氛自在又鲜活,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好久好久,对这一切亲密的举动再熟悉不过。
权顺荣心头微微一动,不发一言,只是倾身往前亲了他一口。
“给你三十秒起床。”
但这三十秒没有如权顺荣认为的容易,全圆佑的手已经扶住他的脸侧,掌心温热动作极轻,他半起身将唇直接印了上来,熟悉的感觉在一瞬间侵袭过来,包裹住全身的所有感官。
全圆佑一翻身将他压在床上,鼻息之间能闻到淡淡的苦桃香水味,权顺荣被吻的稍稍喘不过气,他迷糊的睁开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全圆佑退开一点,忽然轻轻地说:「还是今天我们就在家?反正还有三天……」随即声音便又低下去,他的回答顺势也被吞噬在一片深吻中。
太习惯他这样的暗示,唯一能做的只有承受所有以及下意识地回应。在当可能擦出火花的时刻,贪睡闹钟再次响起唤回了权顺荣的理智。
权顺荣抓住他的衣服,阻止了全圆佑伸手探入自己衣摆的举动,彻底拒绝今天在床上度过的邀约。
他露出笑容,伸脚拱拱全圆佑的身体,迫使他们分开一段距离,并说:“你只剩二十秒了。”
说完後,他像个飞快的小仓鼠,一下子溜了下去。
徒留全圆佑一个人满腔欲火的呆楞在床上。
没办法,全圆佑只好冲了个澡压下自己沸腾的欲望,出来时权顺荣还在收拾着他的随身小包,瞥见全圆佑的动作慢吞吞,他只裹着条毛巾,上身还是裸着的,头发还是湿的,估计只用乾毛巾随便擦擦,甚至还有几缕湿发贴在额前,连他的黑框眼镜都起了一层水雾。
“动作快,不要用裸体诱惑本善良正直之人。”他又再次催促。
全圆佑没有因为被赶着而生气,走过去揉了他一把脑袋,才又回头换了件衣服。
两人驾车先是找了间汤饭店吃午餐,下午再到海水浴场走走,时间安排得很松散没什麽压力,两人最主要不是真的非得马不停蹄赶往各种景点,最主要的是享受无人打扰的时光。
晚饭去了知名的烤肠店用完餐过後,他们又在市区晃悠采买了些特有的纪念美食,但一同出去玩本就是内部才共有的秘密,除了成员外无人知道他们要去济州岛,而权顺荣也用了十分别扭的藉口说是要去探往亲戚来向公司申请假期,所以这一趟旅途自然不会无脑打卡分享,反倒更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约会。
回到民宿後,说着说着全圆佑又针对他们中午没能做完的事说嘴,两人打闹着又滚去了床上,虽说不至於到一整天下不了床,但权顺荣还是觉得他真的不能每一次全圆佑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就无条件同意他的求欢,这样下去他的腰可能都得废了。
第二天清早,权顺荣睁开眼睛,只觉得异常清醒。全圆佑的呼吸近在耳侧,仍维持昨天半夜入睡前的姿势。
他一只手臂牢牢圈住自己的腰。阳台的窗帘完全拉开着,细碎的光点穿透薄薄的雾气照进来。
权顺荣伸手到地板上胡乱捞着自己的衣服,与此同时,身後陡然传来声音:“你醒了?”全圆佑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面露慵懒地看他。
见此权顺荣便起身下床,直接拿起地上的衣服套了上去,他径自走进窗台一拉开帘子,两人一下子就能见到波光粼粼的海平面,美不胜收。
他伸了个懒腰,回头说:“今天要去林荫道走走你没忘吧?”
全圆佑坐了起来,深深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腰没事吗?今天我们找咖啡厅坐一整天也是可以。”
接着他赤裸着身体下床去梳洗,徒留着权顺荣在後面骂骂咧咧的说:「要不看看是谁整天发情!」全圆佑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色,大胆地邀请他一块入浴,想当然直接就被权顺荣一口回绝了。
全圆佑不吃海鲜,但权顺荣不打算在这四天都只吃韩式料理,身为本地人的夫胜宽推荐了一间偏僻但特别美味的义大利餐厅,两人拍了照回传後,闲聊之际说得更多的还是周遭人的改变。
“珉奎好像成功了。”权顺荣觉得他身边发生最大的事大概就是小狗追爱终於成功了,虽然过程艰辛起起落落,但谁的爱情还不是难免会碰到一些碰撞,无论起伏多大,结果是好的那便行了。
全圆佑微微挑起眉,手里卷了一口面慢条斯理地放入口中。“我有听说他追来纽约的事,但明浩没跟大家说细节。”
“可能是害羞了吧。”权顺荣笑得眼睛都弯起来,然後又伸出手臂,给他看了一眼手机中金珉奎洗版的文字讯息。“珉奎藏不住,除了文字外,他马上就打给我跟知秀哥了。”
提到洪知秀的名字,全圆佑叉子停在盘边,顺口一提:“说到这,净汉哥好像对那哥颇有意思的。”
权顺荣不是没预料到这条路线的走向,但不能否认他十分好奇那两人的进展,进而很感兴趣地打听:“所以他们现在走到哪一步啦?我只觉得这两个恐怖的脑袋凑一块很可怕,当朋友就算了,混世魔王的融合好难想像。”
全圆佑啼笑皆非地牵动嘴角:“你大可问问知秀哥不比我来的清楚吗?再说了,不感觉挺有意思的吗?”
“那是只有你觉得吧。”权顺荣倒回了椅背上,拿起桌上的冰咖啡喀拉拉的摇晃着冰块喝起来,两人现在岁月静好似的看着美景约会,几个月前他真的是提心吊胆,就怕失去爱人。“还好巡回前半都平安,要再发生一次那样的事情,真的会把我吓死。”
“只是偶发性的事故而已,别太担心了。”事後咎责该做的都做了,全圆佑也曾开玩笑说,或许自己命大,那麽高的地方摔下来就只有擦伤,没骨折没伤到脑袋就已经万幸了。
“听到你晕倒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吓到了,手脚发麻,全身像被冰水浇灌一样,你肯定不知道这种感觉。”权顺荣谈起来还心有馀悸,真的差点不管不顾就去医院了。
“谁说我不知道了。”全圆佑拿着玻璃杯的手微微一顿,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目光有些浮动,却又很快收下,要他别再多想。“但小伤收尾就别太介怀了,旅行不说这些,现在只剩三天了,我们别谈工作。”
“是我太煞风景,不说了。”
全圆佑目光沈静的看了他一眼,拿了纸巾擦了擦手。“但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说啊,现在只有你我。”权顺荣跟着抽了纸巾擦嘴,坦然的摊手。
全圆佑微微一笑。“但先保密,等等出去告诉你。”
“搞什麽神秘兮兮的,是好事吧?坏事就不听了喔。”权顺荣皱着眉头,忍不住瞪他。“我不会生气吧?会不会是你有新欢了?”
“是好事,保证你不会生气,但新欢这就冤枉了吧,是我昨天表现得不够卖力,以至於你还在怀疑我们感情出问题?”全圆佑无奈,真不知道这个小脑袋瓜怎麽总能把事情想成这麽突兀的走向。
权顺荣手一比,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倒也不必这样说,我的腰到现在还很痛。”
全圆佑声音里仍带着意味不明的淡淡笑意,心情也是肉眼可见的不错。“算是个小惊喜。”
他微一扬眉,似乎有点讶异对方这样说,但无论是不是隐藏的礼物还是什麽话,权顺荣也不打算猜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期待一下吧。”
他们离开餐馆一路往林荫道走去,在一片美景环绕的当下,全圆佑就这样走在前头,看着他带着口罩,推了推眼镜举起手机拍摄的样子,权顺荣感慨着,或许他这辈子的幸福,就这样被自己牢牢抓在了手心。
一如这麽久以来守着那份感情的过程,确实很费力,很痛苦。人都会知道该放弃,他也曾做过艰难的决定,甚至不惜分开数千里,为的就是随时间淡忘曾经。
可如今圆佑就近在眼前,就在他张手可以拥抱的距离,那些流过眼泪的日子一切都变得不那麽重要了。
这段感情本就来的不易,他没有什麽宏大的信仰,从没向老天祈求过得到圆佑的爱,因为他知道上辈子圆佑若是爱他就会丢失了自己。
他不想看见那辈子唯一一次倾尽全力去追寻的人,背弃了自己的心。
没有谁对谁错,情感是最勉强不来的,他宁可笑着祝福圆佑去追求真爱,认为各自去寻找幸福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他永远不会丢失全圆佑身边的位置。
所以他们的分开是必然,两人都曾轰轰烈烈地度过一生,最近他已经很少会在想起上辈子的记忆了,因为对这一世的两人,那都不再需要提起。
而现在亦是如此,若这是两人之间最好的结局,权顺荣只要相信就好。
无论经历了怎样的纠葛,终究还是将对方永远留在了自己心里。权顺荣想,自己在死去的那一瞬间,走马灯中肯定有圆佑的影子。
或许洪知秀说的对,无论哪一个他,其实都是一样的。
只因为不管是过去或是现在,哪怕命运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权顺荣的选择却一直都没有变。
都是全圆佑。
“圆佑啊,我给你拍张照吧?”他开口。
对方听见了他的声音,回过头来,往前跑了几步路摆好姿势,他眼底的温柔一如既往,好似淹没在绿荫盎然的景色中。
他们又再次往前方走去。
直到步道的终点,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花丛。
宽阔的景致带起十月多微冷的秋风,卷动着他跟全圆佑的外衫,将他虚无飘渺的记忆,轻轻飘动带回了过去。
他也看过如此美景,得到了一些至今都还存於心底珍贵的话。
权顺荣别开目光,前方有些人,他们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着将要夕阳西下的海平面,权顺荣先是望着夕阳,又望向远方连绵延伸彷佛直抵天边的山峰,语音不轻不重:“你选的地点还挺好的呢,这里风景很美。”
他们没有停下脚步,因为时间晚就没有久待,便直接从另一处步道下山。
“是只有秋天才看得到的芦苇草呢。”权顺荣忍不住伸手碰碰,但粗糙的触感他不怎麽喜欢,很快就收手了。“我还不知道你喜欢。”
全圆佑走在前头,随口一答:“不过是有很深的回忆罢了。”
“来过这吗?”
“不是,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人。”
“家人?前女友?队友?”一连抛出三个回答,虽然权顺荣看似笑笑的说,但不代表他不好奇。
全圆佑回过头看他,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都不是,是一个说他的心是芦苇做的人。”
“欸?”
权顺荣急煞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然有点晚了。”全圆佑微微垂眸,脸色逐渐缓和,他折断了身边一根就近的芦苇草,往回走向了他。
半晌,语出突然:“但顺荣,我还能把你的心带走吗?”
“圆佑丶”权顺荣还搞不清楚他为什麽说这句话,只是鼻尖一酸,有些颤抖地说:’你别吓我。“
他真的被吓到了。
原以为此刻真实的甜蜜和相爱,终於将自己从无意识否定的挣扎中拉回到充满光亮的现实。这一刻权顺荣知道都是真的,因为梦里他不可能这麽幸福,只有现实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给他奇迹。
“……不该让你这样辛苦,对不起,我竟然到这时候才愿意说实话。”
全圆佑微微一笑,他用熟悉的笑容和神情,在这一秒钟将往事统统摆在了眼前。权顺荣恍惚之际将所有的记忆相叠在一块,那时候的事,他们没能说完的话,没有道再见的遗憾,这些都历历在目。
权顺荣的呼吸微微一滞,嗓音止不住颤抖,他费了好大力气才维持平常。“圆佑,你想跟我说什麽?”
他不敢去证实这个猜想,也不敢主动开口提起尘封在盒子内的记忆,可是,至少有一点是没有变的。在这辈子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自己爱着的人。只要与全圆佑在一起,他不再害怕任何事。
他们只是那样站着,随着各种不知名的情绪混杂着纷涌而来。那些青涩的交友丶甜蜜的暗恋丶愤怒的分道扬镳丶甚至是看着他走入婚礼殿堂的悲伤,那已经足够遥远却又清晰的片段真就像电影画面,在权顺荣的脑海中翻篇收藏着。
最後一秒钟,他与他彷佛回到了那个要下雪的冬季,权顺荣鼓起勇气告白,却换得全圆佑眼神黯如死灰,语调淡而温柔的婉拒,然後目送着他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他隔着镜片,那张脸眉眼舒展,眼神清亮,露出的笑容意外地带着点孩子气。
“Hoshi啊。”
他轻轻一笑,抬起头来,清俊狭长的眉眼没有一丝虚假。
“我爱你。”
而他身後,那些摇曳的芦苇草来回摆动着,随着天色渐暗,沿着步道两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彷佛一条没有尽头的光河,萤白的灯在很远的前方依旧清晰明亮。
就好像,如最初在舞台上,他从遥远的另一边朝他走过来的,
那道光。
-------
点亮着过往曾拥有过的梦
挥洒成一道银河
—---<如初之光>
--------
END.
如初之光到这里正式完结了。
这是有些感伤的故事,起始於一首歌的歌词,以及我认为爱情故事中的遗憾与圆满这种对比强烈的落差。
虽然间中不妨有奇妙的职业安排,巧合到过分的相遇,更有玄幻的命运安排,但本质是一份很简单的爱情,关於爱与被爱,以及对於自己的告解宽恕,很显然地历经两辈子,无论是那些放弃与追求,主角在故事中最终跟过去和解,选择了当下。
故事的开始是有些微冷的初秋,正如故事终将迎来的美好春天,我也在春天来临之际,结束了这篇文章。
愿我喜爱的两位,喜爱的所有团员们,以及观看这篇文章的每位读者,大家都能幸褔。
谢谢各位,我们下篇文章再见。
【圆顺】In the middle
*圆顺/镜舞
*一个平淡如流水的故事^;
*复健产物 一切纯属虚构
1
台风要来了。
尊敬的旅客,全圆佑摘下耳机听到机场广播里的声音,说到很遗憾的通知您,就又戴了回去。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坏事都是这样表达的,要先虽然再但是才符合社交礼仪,被服务一方听到的尊敬和遗憾就是虽然但是的意思。
要延误了,从东京飞往首尔,他的航班从晚上十点延误到两点,从两点延误到四点钟,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五分,理由只有一个,台风要来了。
这感觉就像是每年都有科学......
*圆顺/镜舞
*一个平淡如流水的故事^;
*复健产物 一切纯属虚构
1
台风要来了。
尊敬的旅客,全圆佑摘下耳机听到机场广播里的声音,说到很遗憾的通知您,就又戴了回去。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坏事都是这样表达的,要先虽然再但是才符合社交礼仪,被服务一方听到的尊敬和遗憾就是虽然但是的意思。
要延误了,从东京飞往首尔,他的航班从晚上十点延误到两点,从两点延误到四点钟,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五分,理由只有一个,台风要来了。
这感觉就像是每年都有科学家说有一颗小行星在朝人类奔来一样,无用功的预言只会徒增烦恼,他戴着耳机翘着腿深感可惜,地球依然在自转和公转,机场外仍平静的下着小雨。天空的色彩亮得很匀称,堪比算法的渐变工具,一切都是均匀过渡的。全圆佑的耳机里放着的并不是任何音乐,他用蓝牙连结的是手机里的暴雨天白噪音视频,把帽檐拉低的话,就有台风将至的感觉了。
超过六个小时的延误让机场变得很像是末日前的景色,浸在雷雨的声音里,全圆佑感到自己仿佛在看电影,他看见中年男人可以一脚踹翻无关人士的行李箱,烦躁、焦虑和真实的忍无可忍已经盛满了这个机场,是海水蔓延,顶破船底座般的感受。全圆佑觉得他早就已经上了这班飞机,这里和任何一个逼仄的机舱一样,是很容易窒息的环境。
在纷乱的身影里,全圆佑低头,对上了对面男生的视线。
真可怜,全圆佑想。行李箱被踢漏了,东西散了一地,他看见穿着长风衣外套的齐眉刘海男生低下身子去捡,在这混乱中间,他的身影反而显得从容,在穿黑色长筒袜和运动裤的人之间,他看见那个男生抬起头来看他,微妙的,全圆佑有一种早就被盯上的感觉,他一开始只是戳着手机屏幕,在被那个人注视后飞快的移开了眼睛。
全圆佑能看清他浴巾的材质,掉在地上之后针脚似要遍布整个机场,全圆佑在缝隙里看见一个口型。
“要来帮帮我吗?”
世界上有很多声音不用听也能知道,读口型的好处就是有选择权,全圆佑终于起身决定做一个好心人,他摘下耳机,这个世界好吵,吵到他意识到如果自己不是带着耳机,也许根本注意不到对面的这个人。
“力气真够大的啊……”那人说。
全圆佑说了句嗯,伸出手帮他捡东西,他问:你会找他赔偿吗?
“啊……”那个人托了托下巴作思考状,“我会变得比这个箱子更惨的吧?”
然后笑了笑,他的眼睛被捏成狭窄的两条,像年糕被折起来了。全圆佑只是执著于帮他捡回地上的东西,根据生活用品的使用程度,他猜测这个人应该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最后全圆佑在一件衬衫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工作证,写着,权顺荣,记者,他想装作没看到,直到权顺荣先他一步说话:“找好久了,原来在这个口袋里啊。”
权顺荣把颈绳仔细的绕着那张证明围了三圈后塞进口袋里,“那你的名字是?”
又问,是哥吗?全圆佑直接把自己的护照递给他看,他笑了,啊,是可以做朋友的啊。
一边帮他叠衣服往里放一边略有一点心虚,全圆佑自己的行李都没这待遇,倒是造福了他人,收拾完他自然的坐在权顺荣旁边的位置上,机场还是很吵,这里有着要回乡的人和前往旅行的人,还有不同肤色的人。因为戴上耳机的时间太久,他很难习惯这里的嘈杂,全圆佑问:你是回国吗?
权顺荣从下往上吹自己的刘海,他说:差不多吧,我只是忘记拿我的帽子了。
“有一顶很可爱的黑色毛线帽,在我家玄关的衣架上。”
等到天亮的时候玻璃门窗外才下起了暴雨,全圆佑再也不需要白噪音来哄骗自己,有借口被困反而让他变得安定,台风于清晨袭来,权顺荣问他:那你呢,你是回国吗?
全圆佑是一位正在进行环球旅行的摄影师,相比他独特的取景方式,他不太擅长介绍自己拍这些照片的理由,他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是呈现。接受设展的邀请后他仍然在汲取素材,日期定在明年的这个季节。
他说:“因为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就准备回来了。”
说完他从对面的椅子上拿来自己的包,包里又有一个包,打开是一台相机,他把屏幕亮给权顺荣看,里面装着夏天的奈良,夜晚的东京,他周游世界的人生记录。
权顺荣盯着一张海边铁轨的照片看了很久,全圆佑问:这张有什么特别的吗?权顺荣说:我不知道要怎么换下一张了。
滑一下。滑一下就可以了。
权顺荣一张一张继续往下翻,全圆佑就这么看着他,因为台风的到来,这里的一切纷乱嘈杂都被静音了,对方的声音显得格外入耳。权顺荣的两只手只是认真地捧着自己的相机,大拇指在屏幕上四处逃跑,目的地是每一张照片,面对看起来像碗一样光滑的人,全圆佑很自然的托出了自己,于是他们就这样在机场的椅子上一边聊天一边等雨停。
在看照片的时候全圆佑注意到权顺荣的嘴角的弧度会跟着手指的动作一道,在对话的时候,他偶尔会觉得这个人有些缺少人类的感觉,意思是,权顺荣于他实在是太好亲近了,一切话语都像是诚实的发心,比起和人对话的感觉,全圆佑更觉得自己在接触一只动物。
权顺荣看完后把相机递还给他,说:你拍得好好啊。怎么会不知道要去哪里了呢。
全圆佑收东西,说:迷茫嘛,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这样的时期吧。
“嗯...”,权顺荣托着下巴,“我也在这样的时期呢。”
要怪就只能怪眼镜配得太清楚了,全圆佑几乎要看清楚操纵权顺荣表情的是哪一块的肌肉,他脸上的皮肉很薄,乌云稀释了晨光,让权顺荣的脸看起来几乎是半透明的,可也像毛绒的材质,心里想的是,真巧啊,我们是两个在迷茫的人。
“要做朋友吗,不然,试试看给我拍照怎么样?”
“啊…抱歉,太突然了吧……”权顺荣又拿出手机叹气,说着说着查看了手机里的备忘录,“可我后天又得回日本了,你还会去日本吗?圆佑,这样叫你可以吗?其实我本来也不是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可以说这么多的类型,我光看MBTI的话其实是I呢,之前就注意到你了,就一直只是坐着呢。”
我们在这里有着一样的心情和定位,处在一样的时期,我对你有兴趣,你对我有兴趣吗?
全圆佑把相机收回包里:“没有啦。我只是比较习惯等待。你也是吗?”
权顺荣说:“我习惯的是这样的天气啦。”
他低手指了指那个工作牌,意思说自己是前记者。
全圆佑驼背了整整一晚上,终于对权顺荣的话提起了兴趣,他直起了背:“我还没有找过自己的模特呢,你要主动来当吗?”
又低头看手机,发出惋惜的声音:可是你要回日本了呢。
权顺荣说,这个的话,原来我是想拿完帽子继续旅行的,本来冬天的话想去北海道来着,现在还没想好下一步,想去了再说,所以先买了机票。
全圆佑抬起头,把他的行李箱拖到自己身前,他问:可是权顺荣先生,只是拿帽子的话,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
言下之意是你骗我了吗,权顺荣当然知道。
“因为我是总是一个人来来去去,不放心行李。”
权顺荣一开始想抓住行李箱的杆,后来拉了拉全圆佑的袖子,用手指去抓他袖口的那颗纽扣,感觉是在挠全圆佑痒痒,食指虚虚的,大拇指则摸的很实,后知后觉自己怎么有点粘人,又迅速收了回去。
一个人,不放心,权顺荣字里行间为自己打造孤独的旅行者形象,他的确没有撒谎,可这种表达法就会让他显得特别可怜,有着钓鱼的意味。
全圆佑没有拒绝他,但也没有直接的接受他,袖子上的纽扣给他也无所谓,外套给他应该也无所谓吧,在旅途中他一向是慷慨的人,慷慨到只要有人撒饵他就愿意上钩。
全圆佑说:那,要我教你退机票吗?
到那种程度了吗,权顺荣终于鼓起勇气把全圆佑怀里自己的行李箱扯过去,代替交换的是自己的信息。
在这个在被不断延误和迷茫的夜晚里,他终于得到了一项确信的东西。
2
一切都非常自然。
在机场认识的他,回家的路上坐的是同一辆车,在后座上交换联系方式、聊天,从车后座聊到手机屏幕。这样的聊天一开始是通过消息,后来是电话,后来一切都缘于有天权顺荣打电话和他说:世界上竟有这种事情,我们的家之间只隔着三公里欸。
因为家离得很近,所以见面吧,见面之后就发现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情,权顺荣说,因为无聊啊,不是说迷茫嘛,迷茫就是一种非常无聊的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所以只是想见面而已。
世上的人和新认识的朋友见面一般都会做些什么呢,吃饭、聊天、喝咖啡之类的事情,有天全圆佑看着权顺荣对他摆姿势,笑成要被筷子夹走的样子,突然心想,情人约会和朋友见面的差异是什么呢,如果是一样的事情加上接吻就算情人的话,如果说做这些一样的事情,再叠加上不断缠绵的短信和拍照又算是什么关系呢。
这样的事情持续到了夏天结束。全圆佑今天出门前本来决定不带什么的,他借口相比拍摄人物他更喜欢拍摄风景,在权顺荣把他所有的的照片上传到自己的INSTA之前,他决定不能在所有场合都带着相机了。直到有天权顺荣抱怨他,为什么你把把路灯拍得温暖又潮湿,把柏油路拍得柔软又细腻,把自己拍得就像是盘子里的菜一样。
全圆佑说:那不是挺好的吗?
权顺荣摇摇头,桌子上的舒芙蕾快要塌掉了,在说话之前他先送了一口到自己嘴里,在几乎是只有黑白灰配色的咖啡厅里,权顺荣配合氛围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外套,似乎想要凸显自己也有这一副宁静的皮囊,可指尖的吸管又不合时宜的在冰美式中间盘旋,他再次把叉子叉进盘子的正中间,说:都没有到这个的程度。
“你今天没有带相机,对吧?”
全圆佑放下手机指了指包,他其实还是带了,包里有拍立得,其实还有胶片相机。
权顺荣把肩头斜过来,转换成了另外一种状态,是要全圆佑给他拍照的意思,什么姿势好呢,这个还是哪一个,全圆佑说都拍就可以了,他把眼睛装进去,那么狭小一个取景框只能装下半个权顺荣,要是能大一点就好了,他第一次这么想。
他可以拍无际的海洋,也可以拍摄盘中的甜品,他面前这个人在两者当中的位置。他看见权顺荣在犹豫,在剪刀手和托脸的中间,那里有一个犹豫迷茫的表情,就像是断电了一样,全圆佑记录下的瞬间他只是远远的看着门口,直到闪光灯闪过他才回过神来,全圆佑把相纸卡在他的剪刀手中间,他说这个比较好。
权顺荣说他看见风吹动了那个Welcome的牌子,想着多大的风可以吹出一个Close来,然后说:风吹过来以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已经认识两个多月了啊,现在真是个尴尬的季节呢。
全圆佑面上不作声,心想在这个尴尬的季节里,我们的关系也变得尴尬起来。定义关系上的尴尬其实就是暧昧,认识时间越长,权顺荣越会待他亲密,有时候会突然抱住他,有时候会把他的额头和自己的顶在一起,几乎能传导心跳声。
全圆佑开口说:嗯,就快要秋天了。
他看着窗外,台风真的不会来了,这个季节的风已经要被称之为秋风了,只是会把落下的叶子吹乱的风却要被形容成非常萧瑟浪漫的东西,真的很自作多情。
“你现在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了吗?”权顺荣突然开口问。
“如果一直找不到想做的事情会怎么样?”
权顺荣甩着刚刚那张相纸,笑得很开心的样子:那你就要一直给我拍照才行了———
家之间的距离是三公里,和他们如今的关系一样,是一种比较中间的距离,这就意味着所有的请求答应与否都在全圆佑的一念之间,也让他的一切回应都显得只是纵容权顺荣。他初次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好得非常纯粹又糟糕,他以为做一位自由摄影师最好的地方是自由,但他居然没有拒绝权顺荣的自由。偶尔会有一种被感情捆绑的快乐。
全圆佑原来就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比起面对面交流更期冀用消息解决,比起好奇这个世界更想记录下这个世界,比起内向,他觉得这种生活方式应该只是比较独特而已。然而别人不是这样想的,有人在背后形容全圆佑是有些孤傲的人,会拍照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极端的时候,他甚至还要背上恃才傲物的名号。
权顺荣和这一切都相反,甚至有一天吃着晚饭说,你原来就是这么好相处的吗?全圆佑说这个是你的想法,他低下头打开手机,发现他们居然每天都在说晚安早安,互相传照片,光看聊天记录的话,应该会被误会吧。
“圆佑啊,你有试过和同一个人连续吃饭两个月吗?”
离开家以后就没有了。一个月都没有。
权顺荣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口舒芙蕾吃掉:这说明你是一个非常幸福的人。
权顺荣又问:如果是和我,再继续的话,要试试看吗?
透明的窗,四处都是透明的门窗,全圆佑看他,在这么透明的世界里你是一个密不透风的人,任何一句话都看不清你的意思,他早就知道时间了,在看向权顺荣刘海的时候。
全圆佑答道:为了不前功尽弃。
语气非常笃定,就像是应下了某种重大请求。
一切都非常自然。
3
现在是秋天结束的季节,他们的聊天变得更热情,关系一步步前进,现在光看起来就很亲密了。在夏秋交界的时候,权顺荣有送给他一张电影票,在影院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权顺荣会刻意躲开全圆佑拿爆米花的手,但是在出了放映厅以后,又会欲盖弥彰的挽一下他的手。
看过喜剧电影,恐怖电影,科幻电影,意外的,最常见的爱情电影是他们未曾试过的题材,权顺荣是故意的,全圆佑现在确信。
虽然可以做里面发生的事情但是不可以看,不是逃避,只是如果在爱情电影里看见自己在做的事情,就会有一种自己的行为被下定义的感觉的感觉。就像是被拉到讲台前汇报一样,解释这样的关系实在是有些辛苦,权顺荣的确是对全圆佑有喜欢的,他不会否认,从行为上来说,也的确是暧昧的,可他实在厌恶了要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下定义的生活方式,这会让权顺荣想起他说过的那些确信的话,比如事故、死亡,新闻从来播报的都是确认发生的事,他要站在最前线,他所说的一切都必须要是有根据的,确信的。
如果不是百分百确信的事情,他都不想再给任何东西下定义了。可感情里从来就不会有确信的东西。
他认为一个人话语里陈述句的比例决定了一个人傲慢的程度,电视台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在被彻底同化之前,权顺荣决定辞职,这是他现在处在的迷茫时期,他试图在旅行里找到自己。在他辞职的第八天,他买回家一张世界地图,又买了飞镖玩具,他闭着眼睛站在墙的那一头,飞镖尖锐的一头准确的扎进了一片蓝色的海里,重新玩一次,又扎进了北冰洋。
他想再买一张太阳系的图,好奇自己会扎进那一颗行星,他运气不好,尽是些去不了的地方。
就像是抛硬币,他睁开眼的失望证明了他早就在潜意识里决定好了想要去哪里,只是想找一个借口而已,在随机与宿命既定的中间,权顺荣决意随心而行。
朋友吗,今天全圆佑打开门看见权顺荣拎着炒年糕站在门外的时候想,朋友应该不是像面团一样的关系吧,权顺荣将他们擀开,从单一功能性延展出一张厚薄正好的面皮,把一切情绪都模糊到一起,体会一下,有着生吞的感觉,抚摸一下,有着人的体温。
有半年了吗?好像只是四五个月的样子。全圆佑有些想要一个时间表,他想确认到底是哪一刻开始不对劲的,他的大脑堆叠在一起,偶然之间他意识到对你感兴趣的另一个语义可能是喜欢你,在权顺荣看着他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心跳加速。这太糟糕了。
他们之间仍然再继续,在路灯下,他们是偶尔会搂在一起的那种关系。权顺荣没有提进展,全圆佑就也不问了。其实在权顺荣没来之前他在看爱情电影,他在心里暗自思考,原来我们是做着一样的事情,却不肯承认的关系啊。
全圆佑听见门铃就去开门了,他看见权顺荣被淋湿了,在那种不至于打伞但是会淋湿的天气里他从来不是打伞的类型,骑行了几分钟到他家要一起吃饭,一身灰色卫衣由深到浅被淋得很均匀,这让他想起第一次见面台风天清晨的颜色。全圆佑把他接进门,你也不说一声,权顺荣说你在做我不能看的事情吗?
全圆佑说,那样你根本就进不来的。
全圆佑一开始丢给了他一块毛巾,权顺荣直接问他可以洗澡吗?感觉好潮。
又补了句:啊,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回去再拿我的毛巾。
全圆佑问:那为什么不回你家去洗澡,权顺荣说因为要一起吃饭的,我再跑过来又要湿了,全圆佑说那怎么办,我要给你买伞吗,最后他看见权顺荣说:不用不用,我是故意的。
一周七天,总有一天是想淋雨的。
全圆佑给他递了毛巾,他说我不是你想象里这么容易介意的人,后半句没说,不介意的具体是不是你,我不太清楚。
权顺荣接过毛巾去洗澡,全圆佑送他进去,要相信虽然有不会用相机的人,但没有不会用水龙头的人。水声是安定的,自己却有着不安的念头,刚刚给权顺荣递的毛巾是两根,一根用来先擦头发,一根用来一会擦干身体,他想试试看给权顺荣擦头发,眼下看见他的头发像舒芙蕾塌陷的时间倒流,只要擦两下就会变得蓬松起来,看起来很温顺。
头发还未全干他就出来了,全圆佑把他赶回浴室,说拜托你全部吹干再出来,换季容易感冒,权顺荣问:不然你来帮我吹?
全圆佑故作无奈的摆了摆嘴,身体先行,早就大步一迈往前去帮他吹,他本来也有点想。撇去这个因素,权顺荣其实一直都在提一些全圆佑根本找不出具体理由拒绝的要求,要拒绝的话只能从一开始就拒绝了,只要不帮他收拾行李箱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开始。
全圆佑不愿多想,一旦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就又要不停的想权顺荣了,这听起来显得他心有所属,很不自然。
吹他头发的时候有个旁白在他的脑内说:权顺荣,一种不可捉摸的神奇生物,蓬松又柔软,圆滑又自然,十分的难以捕捉,除非他主动找上你。
如果可以,全圆佑期待权顺荣被纳入动物图鉴的那一天,如果不能纳入全球动物图鉴,宝可梦图鉴也不错。
总之希望世界尽快记录下这一物种。全圆佑拔了电吹风的插头,真情实感的想。
他带来的是芝士炒年糕和玫瑰炒年糕,全圆佑用筷子去夹,现在只剩下了温乎乎的味道,辣味是毫无攻击性的,热度尽数消退,权顺荣的筷子碰到他以后要很晚才会移开。要知道,如果世界里只有一个人的话变得亲近就会很容易,全圆佑分不清他们之间是谁垄断了谁,可他在感情里是安于现状,永恒的安于现状。
要不要热一下?权顺荣问。
你喜欢烫的话我就去热,我都可以。
啊,这样的话有点麻烦了呢。
所以还是想我去热嘛。全圆佑说,他端着盒子站起来,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教科书级别辣炒年糕的味道,绵柔的辣味缠绵在他们的鼻腔中间。
权顺荣问你家有泡菜吗?
全圆佑递了一个透明的盒子给他。
熟悉的辣味盘旋在全圆佑的家里,让这个看起来有距离的家伙变得亲切起来,权顺荣从背后看他,他想,即使是再端正的人在热炒年糕的时候都会变得可爱起来,圆佑很可爱。权顺荣从背后问他:你需要围裙吗,全圆佑说没必要,权顺荣说白色的衣服脏了就太可惜了,他从背后抱了一下全圆佑:所以你不要弄脏哦。
松开手以后,他搓着筷子在餐桌旁边等饭吃。全圆佑端给他,说你是小孩子吗?权顺荣说因为饿了嘛,起床以后就过来了,全圆佑低头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天气预报骗人,说是多云,实际上下着小雨。
吃好饭以后权顺荣在椅子上。全圆佑在自己的一居室里感到安全又稳定,回到了床上去看手机,双腿塞进了被子里。权顺荣坐在沙发上远远地看着他。
饭后需要沉默又自由的时间,这是全圆佑的习惯,这是他留给自己消化的时间。一般是半个小时,权顺荣知道。因为了解互相的习惯,所以现在的气氛是一种默契的沉默,偶尔视线交错,全圆佑会感到莫名的焦灼,对上那样的视线,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权顺荣看着他,他最近明晰了自己初次见面机场的行为——那个是被伪装成普通社交的一见钟情,在成年人的感情世界里,一见钟情是一种上限和下限都很极端的方式,罕见程度堪比流星。非要下定义的话现在是朋友,因为没有决定性的东西来参照,所以也只能是朋友。权顺荣有多么想前进,可关系的主动权竟然在全圆佑手上。那是一个在感情里永远都安于现状的人。
现在的话,朋友,很好,处在中间地带,是一种很方便的关系。后退很容易,前进是未知的,即使有着充分的选择权,但他还是偏向前进。
本来在这个后退比前进更容易的世界里,权顺荣就比较习惯逆行。
就像是现场直播一样,权顺荣就决定试这一次。
在过去约二十五分钟的时候,全圆佑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
“噢,全圆佑。”
一般叫全名的话,就是大事。他放下手机去看权顺荣。
“你上次恋爱是什么时候?”权顺荣问。
在不注意的时候自己的眼镜就被权顺荣摘掉了。
全圆佑觉得自己像个木桩子,权顺荣突然闪到他身上,而自己一点回击的打算都没有。被剥夺高清的世界以后,全圆佑的世界被蒙蔽成很多的色块,在模糊中间他看见权顺荣跨坐上来,声音和平时相比低很多,本来就没精神的他更是理性出走,鬼使神差的握上这个人的腰。
长肉了吗?还是你本来就这么瘦。
全圆佑看见权顺荣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舔了舔嘴唇,怎么看起来还没有吃饱的样子。权顺荣几乎要把两个人的胯锁在一起了。
谁看了都会觉得是糟糕的场景,全圆佑觉得还不错。
因为我害怕我表达的不到位,所以我换一个问题好了。权顺荣说。
“圆佑啊,你上次和人上床是什么时候?”
4
睁眼后全圆佑抽过床头抽屉里的一台卡片机,福至心灵,准备往抬头拍上一张天花板的照片,权顺荣的一个翻身让他手一滑,拍出来的照片就和预想中完全不同了,原来以为只有纯白的画面,现在带上了窗帘的深蓝,从画面中间横亘一道,像闪电。
捡回相机以后他拍了一张权顺荣抓着被子的手,松松垮垮的,感觉不是他的手在抓被子,而是被子在拥抱他。锁骨就像是一座桥,中间凹陷一道,爱他的人会掉进这样的肉身陷阱里,全圆佑卡在了那里,不上不下。
他拍完照片帮权顺荣盖上了被子。
睡醒以后全圆佑坐起来滑手机,算法会给他推荐一些旅行的Vlog视频,看到脚步中间走过去的身影,他只会想到这个人要回去拿摄像机的样子,看见结果就去思考动机是一个很坏的习惯,身边权顺荣的呼吸声十分规律,一呼一吸,在这个空旷的一居室里单曲循环播放,全圆佑只是在很卑鄙的想,你的动机是什么呢?
你喜欢我吗,或者说,你想和我做什么呢?
他本来想搜索'睡过觉的话就会成为交往对象吗',结果刚刚打完睡过这个词就停了手。全圆佑顿感耳朵发烫,心意沉在枕头上,权顺荣睡得高枕无忧。他意识到如果要真的搜索这个问题根本就没完没了,都不用搜索睡过,只要搜索'几乎每天呆在一起'、'无论有什么事都会想到的人'或者'拎着炒年糕淋着雨来找自己的人会成为交往对象吗?'就可以了,可一旦把这些词都真的打出来一一检索,全圆佑就会在搜索记录里发现自己的心意昭然若揭,原来着急的是自己,他要怀疑的动机原来是自己的动机,好可耻。
权顺荣再次翻身搭住了他的腿,他不敢动,全圆佑认为这种感觉只能被称之为新鲜,好久没有人这样进过他的家门,他的社交界限,他的舒适圈,他的领地,权顺荣是个温顺又可爱的人,在他的人生计划里绝对不会交集的那种人,他的温顺是有棱角的,这种棱角偶尔会冒犯他,全圆佑不知道自己是否称得上喜欢,但绝对不是讨厌。
等到这个人睡醒全圆佑才敢摘下耳机发出声音,他接了一个电话,挂完以后看见权顺荣醒了,先开口拉了拉他的睡衣外套,“你好像衣柜噢”,他说,然后伸了伸懒腰,又笑了笑,说,“我吃得好饱。”
好下流啊,真的。
全圆佑觉得自己好可悲,再也没资格在心里鄙视别人精虫上脑了,又后知后觉的庆幸他还有一丝理智,幸好自己知道不能要求太多,不然他会在权顺荣刚刚说话的时候邀请他再做一次。
假设把一个陌生人放进你的生活,你会有新鲜感还是会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全圆佑曾经在杂志采访里回答过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其实别人没有那么容易进入我的生活。
这句话后来被编辑删去了,这个问题也被认为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全圆佑后来觉得还好没有刊登上去,不然说他不好相处的传闻应该会变得更多吧,光看文字的话会显得他是个在交友前设五百道门槛的神经病。
现在他想回答:你知道吗?其实被冒犯也可以被形容成一种非常新鲜的感觉。
一切都非常突然,就像是无预警台风天一样突然。事情到底是怎么会从一起吃炒年糕变成这样的?当权顺荣捏着他的下巴吻上来的时候还是没想通,他只有一种大脑被烧坏的感觉,彻底过载,那后来的事他都觉得和自己无关了。
权顺荣在睡着前抱着他的枕头问:你在冲澡的时候一般都会想什么?
全圆佑的手被他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他捂着自己的胳膊回答说:不会特别想什么呢,感觉自己变干净了还蛮不错的。
权顺荣有些困了,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圆佑,我觉得洗澡和淋雨是差不多的。
说完就睡着了,全圆佑也跟着他一起。
其实他的意思是说,淋雨和洗澡一样,有一种自己被淋出轮廓的感觉,水点打在肉身上弹出去,连我的身型也变得分外清晰起来,水没有形状,却能够映照出人的形状,是流动的,温顺的,像明镜,淋雨的明镜。让我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以一种诚实的方式来见你。
身边的人还是很困,权顺荣把头掩在全圆佑的睡衣外套里睡了个回笼。全圆佑看着他的脸颊,心想如果我是衣柜你就是衣架,在众多家具的行列里,我要一直呆在一个地方等待你来发挥我的功能,可你可以挂在除了我之外的众多地方。
他在被权顺荣吻上的时候确信,我们确实是非常不一样的人。
他是这辈子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人眼能捕捉到的动态是照片这辈子都难以达到的,全圆佑看着权顺荣吃饭、游玩,现在看过了他的身体,他的睡相,一件比一件要更难以被记录下来,都是非常私密的画面,我们好像要亲近了呢,他想着,结果权顺荣醒来后和他温存了一会便穿上衣服回去了,没有多说或者多做什么,看了看时间表,甚至还帮他贴心的带走了一包垃圾。全圆佑有种微妙的失望,不知从何说起。
全圆佑的人生与旅行方案与权顺荣相反,念书的时候他经常会觉得天顶太小,想着有一天一定要去看看别的地方,学业和工作的间隙里他做着旅途的计划,他的目标从来都一致,要带着自己的相机记录自己的人生,想成为可以引以为豪的人。
受到赏识和获得一点小名气是意外,养得起自己就是更加幸运的事情了。今年初夏他流连在日本,凌晨在电线杆旁边遇到了醉汉在吐,这样的风景他几乎一周要见上个好几次,可今天突然有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醉汉,到处都是醉汉,如果一个游戏地图上到哪里都会刷新同样的NPC,全圆佑会觉得这个游戏的制作实在是很不用心,可他刚刚意识到,也许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一个比这种游戏还要更不用心的世界,一种穿透第四面墙的忧郁击穿了他,虚无席卷而来,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了,这里是十分无聊的人生。
他的脚踩在公园门口的杂草上,拿出手机买了第二天晚上的航班,他收拾了一天行李,和这个世界断绝联络,最后上了车才看到台风预警。
就这样,他进入了人生的迷茫时期。闯进来了一个权顺荣。
好几年没有呆在国内这么久了,全圆佑陪着权顺荣去了很多他原本根本不会去的地方,在那些被诟病于来的人只拍照而不是吃饭的地方,全圆佑会用另一种方式将其记录下来,在自己的取景里,他再次展现着自己和世界相处的方式。
还有自己和权顺荣相处的方式。
从初夏到初冬,他一开始没想好目的地的人,跟权顺荣相处以后,全圆佑觉得人生不是一定要有目的地的。
在送权顺荣出门的时候他想通了一件事。
感情和人生一样,也不是一定要有目的地的。全圆佑在内心说:我确实失望了,可刚刚我不是对你走这件事失望了,我是对我自己期待你留下而失望了。原来我也会想要对一样东西强求。一件事情还没有开始就失望的我,真的有对继续下去的自信吗?
明明他们一开始就往着奇怪的方向发展,是自己视而不见的,明明对这段关系的不承认自己也有掺了一分,怎么偏偏到了这时候就会感到失望。他在内心鄙夷自己,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要权顺荣对自己的一切都负责吗。他觉得还是算了,一切东西都算了。不是拒绝,不是放弃,而是算了。
我知道,我会接受的,无论如何,这就是我和你相处的方式。
不是也很好吗,只是散步的话,只是吃饭的话,只是看电影的话,看起来很像是约会却不是约会的出行,不是也很好吗。
在我和你的中间,在喜欢和好感的中间,在自愿与非自愿的中间,在交往和暧昧的中间。
在权顺荣过界的这一天,全圆佑闭上眼向月亮告解,睁眼后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呆滞,和解,领悟。
他决定要记住刚才的心情。
5
到了深冬偶有冰雹天,权顺荣今天在楼下穿着长羽绒服等他,因为他知道天气预报有不准的概率,或者说,不是百分之一百将至的末日,他都不是很害怕。
长羽绒服配破洞牛仔裤,全圆佑蹲下来戳戳他的膝盖,权顺荣飞快的往后跳一步,呀,他叫了一声,然后蹲下来去握全圆佑露出来的脚腕。
全圆佑今天只穿了长大衣和高领毛衣,戴着眼镜的脸变得很突出,权顺荣看着他笑,两个人的眼睛都眯得没有了。权顺荣叫他下楼他便下楼了,圆佑在这段关系里是非常听话的。附近公园的秋千是社区孩子的热门地点,只有在这样不好的天气才会有他们两个独自闲坐的机会。
今天也是简单的见面和聊天,一个月要好多次,像是充电。
全圆佑说他昨天在听电台,歌听了好多首,关于生活的话题有时候会想到你,权顺荣摇摇秋千,说什么话题?全圆佑说,大多数吧。
说他昨天去看场馆,等到夏天到来的时候你会来看我的展览吗?权顺荣说你赞助我一下啊。等一下,你不会把我的照片放进去吧。
全圆佑说:没事的,照片都选完了。
权顺荣拿鞋头去蹭水坑,突然说:请在这里给我拍一张吧。
可以呀。全圆佑说,你等我一下。
他拿出相机拍,拍完又接过权顺荣的手机,他在屏幕里总是很可爱的,但缺少了真人那份动态感,全圆佑只觉得可惜,要是能把你拍得更像你就好了。
他们还是那样,后来稍微淡了一些。默契的跳过了交往的话题。
那一次在全圆佑的床上的时候权顺荣是在装睡,他一开始只是遗憾,心想要是你能摸一摸我的头我就能再前进一步了,最后只等来了全圆佑为他盖被子,觉得估计他们是没有后话了,他想爱的可能是一个事后会狠狠抱住他然后深度温存的人,而不是一个记录他的睡相只给他盖被子的人。权顺荣睡醒后只是走了,他觉得自己还是冲动了,出门以后承认自己有时候是被下半身支配的生物。
本来那个就是孤注一掷的举动,要么变成单纯的肉体关系,要么变成甜蜜的恋爱关系,最后取了中间值,全圆佑没有提任何关于关系的话,奇迹般的保持了之前的关系,他真不知道该夸奖这份温柔还是责怪这份温柔。那件事的结尾就是聊天框里冷了几天,还是权顺荣先发了消息,在发之前他只是想着: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圆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但是就这样断绝关系的话,太奇怪了不是吗。
就这样好了,在暧昧和交往的中间。人本来就是会爱上意外的人。
听说两个人如果一直呆在一起就很容易被同化,全圆佑最近需要很多独处的时间来收拾东西筹备展览,同时,他在考虑着下一步计划,要继续旅行了,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会让他不安。权顺荣说你不用联系我也可以的,可在忙碌的时候他也会涌现出要去找这个人的冲动,但是他在做什么呢?会打扰到他吗,全圆佑一想到这里就放下了自己将拨的电话,还是算了。如果是权顺荣就不会考虑这些。
计划吗,权顺荣有时候会在沙发上独自思考,想象如果对面放置一台镜头,自己在罪犯的位置被深度盘问: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和全圆佑这样的?你会和他谈恋爱吗?你有目标吗?你有动机吗?
他可以用一句话回复所有问题,且有多国语言版本。
没有,我不知道。
圆佑就像是我的旅行,我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但我知道我要去的。
为什么吗?
可能,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要有一场旅行。
但这样的关系也有有趣的时候。
他想起台风天过后乘上飞机,出机场他们也就顺路了,权顺荣在车上对一个才认识几个小时的人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天气?全圆佑说:雨天一般,晴天很好,云多的时候光线会变得很随机。
权顺荣坐在他旁边答道:听起来都不错呢。
全圆佑还以为他会介绍自己喜欢什么天气,但权顺荣只是说还不错。
但全圆佑不觉得他无理,他只觉得权顺荣应该是随心的,他有听过权顺荣讲他以前的故事,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太多残忍的事情是他没有见过的,全圆佑说那我只希望你以后幸福就好了。
全圆佑有时候走在路上会看到权顺荣在前面突然停下来拦着他,他问怎么了,权顺荣说:等你呀。然后我们一起走,先迈左脚哦。
上个月权顺荣打电话问他你对PhoneSex有兴趣吗,全圆佑沉默了一阵,听见细碎的声音后打开门,发现权顺荣就在他门口给他打电话,全圆佑说你真的是个疯子啊。
人真的是出尔反尔的物种,全圆佑一开始觉得不能在所有的场合都带着相机了,后来还是都带着,给权顺荣拍照成了他的习惯;权顺荣一开始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要前进比较好,后来觉得就这样吧。假设这个世界是不进则退的,那么停留在原地就是一种前进。
再差一点就到新年了,从权顺荣的身后远远望去看得见圣诞风情的装饰,一家咖啡店外有着红绿色相配的装饰,提前为这条街道带来节日的气氛,之后是新年,新年的话又会有新年的装饰,他们从夏天认识到现在,已经很久了,看起来在随时要改变的关系,居然没有人舍得要改变。
全圆佑又给他拍照,把焦对到后面去了,看见那个Merry拼成了Mery。觉得如果是权顺荣的话一定会去找店家提醒的。
他又想,一起跨越新年的话我们就会有认识一整年的错觉,说认识一整年的话听起来好像很深刻的样子,显得我们十分亲密,好似热恋,其实我们之间没有那么深刻,也毫不沉重,区区大半年时间而已,我们之间只是随处可见,非常简单的故事。
两个陌生人变成了朋友,有着超越朋友的关系,可是无论是怎么样也只会是朋友的故事。
6
说了新年快乐以后他们失联了一段时间,全圆佑后来才知道他独自去了一趟济州岛,四点钟的飞机,全圆佑的晚安被延迟成了早安,他干脆就没有回。
整个一月都没怎么聊天,二月才恢复了一点。权顺荣报了一个做咖啡的学徒班,全圆佑恢复了原本的生活节奏,他在国内驾车四处看看,记录点滴。
本来就是这样,一开始因为一样而相遇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彼此不一样的部分,要无视、接受、消化,或者失望、离别。人本来就不是要依靠和别人一样的部分活下去的,而是要依靠消化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活下去。可是,连自己的脸左右半边都长得不一样的人凭什么有资格要奢求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呢。
这个世界上所有抱着'我们是一样的人'这种心情开始一段感情的人,都是会这样失望一次的。一旦有期待的话就很容易失望,失望就是要么吞下去要么吐出来的东西,只是如果吐出来的话画面就会变得非常难看。
全圆佑认为摄影师的职责之一,就是不让画面变得很难看。
这个随处可见的故事只是从自然变得不自然的时候就决定了后来他们断断续续的未来。要是能再自然一点就好了,再自然一点的话,现在就不会觉得苦恼了。
今年三月底的时候权顺荣给他打电话,说现在似乎是赏樱的季节,全圆佑二话不说开车去接他,走到樱花路中间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权顺荣拉住他手说你不许打伞,拉着他往前奔。每当在他们的天空要被行人的伞遮完的时候权顺荣都会把他往外拉,樱花在雨水的作用下下坠得极快,打在他们头顶和肩膀,有一种奔流的畅快。
奔跑完的权顺荣湿漉漉的,在路的尽头全圆佑想摸出一条毛巾给他,把他擦回一开始那个蓬松的样子,但是他找不到,权顺荣气喘吁吁,但是又在笑,搭在他的肩膀上问:圆佑,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全圆佑说:现在的话,只想回家。
想找一块毛巾给你擦擦。
权顺荣拉他的手,说起来我好久没去你家了。
他们淋到一起去,全圆佑载他回自己家,权顺荣不坐前座坐后座,他拿起全圆佑的相机,对着被雨水打湿的窗户拍了一张,拍完后考虑要不要删的时候翻了他的相册,往前翻的时候看见全圆佑拍他社区附近的照片,拍灌木丛,自行车,路牌,又想到他给自己拍的照片,车辆急停,权顺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漏喘了一口气,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抱歉的感觉,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拍这种照片的人,要给我拍这样的照片。
怎么会有抱歉的感觉呢,他思考了很久,权顺荣很后来才得出结论,这种抱歉,是一种爱的感觉。
在绿灯亮起之前权顺荣反复的练习呼吸,全圆佑踩下油门后他的脑门抵住了副驾驶的座椅,他开口,确保这个声音是对方可以听清的:去年夏天去日本的旅行,中断好久了呢。
年初的时候全圆佑收到一通电话,电话那头邀请他参加其他的展览,另外说:不过这次真的吃惊了,本来不知道你是会拍这么多零碎东西的类型,好新鲜啊。
全圆佑口头应下邀请,然后笑笑说,这些照片都是新拍的。想尝试不一样的感觉,你们觉得如何呢?
对面说:像圆佑又不像圆佑呢,这是新的全圆佑啊。
挂完电话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打开电脑去翻文件夹,看见年初拍的海外建筑的砖瓦外墙远远拍过去会像筛网,给顺荣拍的照片是微妙的,和以往的一切照片都不一样,在他独特风格的中间融入了纤细的生活气息。是权顺荣的原因,和本质上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相处以后,全圆佑变成了新的全圆佑。
今年的夏天来的要早一点,全圆佑看向窗外,这是一个在街上能看到春夏和秋天装束的季节,今天是他们认识第十一个月了,等到了认识一年的时候,这个简单故事的重量就会一下子加深,所有不确定的东西上只要盖上纪念日这个章,就有了证件的效力。
权顺荣今天是要说些什么的,聊了一会以后又忘记了,拿起桌子上的马卡龙,咬了一口嫌甜,全圆佑就把咖啡推到他嘴边,从最近的生活聊到早餐吃了什么,最后权顺荣才拉回话题。
“上次说的机票,我买好啦。”
“噢,真好啊。”
全圆佑不知所以的嘴上回着。
他发现自己也许有做演员的天赋,虽然面色镇定但他的内心呈分裂式,一半伤心,一半在考虑要不要也买机票,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在机场见面的人,就算是分道扬镳也要在机场才最好。
“下个月初,这次应该不会有台风了吧?”
“噢,全圆佑,表情怎么了,会想我吗?”
“没事,想你的话,应该会的吧?”
权顺荣在说,全圆佑在听,他的反应很重要,可没什么作用。权顺荣的意思是通知他,只是在通知他。权顺荣的话连问句都是陈述句的意思,如果是别人也许会觉得这是个隐约有些傲慢的人,全圆佑只会觉得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这个人,这些事,他从来都只是在接受,也只能接受。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的余地。
下个月末是他的展览开始的日子,人生第一次的摄影展对他来说很有纪念意义,全圆佑希望成为一个可以被引以为豪的人,他希望自己在自己人生的重大场合都闪亮登场。或者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也在场。
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口送进嘴里,全圆佑没说话,只是拿出包里的相机又拍了几张权顺荣,身前柠檬茶的冰往外化,纯白的桌上湿漉漉的一滩,像那次抬头的天花板。
他们继续吃着,在沉默的空气里摸索。
“你觉不觉得说到十一的话,就有一种要结束的氛围?”权顺荣突然说。
全圆佑送了一口美式到嘴里: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认识十一个月了嘛。”
全圆佑打开手机看了看日期,啊,他张开嘴发出意义不明的拟声词,今天正是相遇的纪念日。
“说到十一的话,圆佑会想到什么呢?”
全圆佑把两根筷子摆放在一起给他看:这个?或者,Pepero Day。
权顺荣把柠檬茶里的冰块用金属吸管捅碎:我的话,会想到结束呢。十一点,十一月,电视剧的十一集,说到十一,总让我有一种舍不得的感觉,感觉就像是马上就要结束了。
噢,全圆佑继续吃饭,问:我们也要配合氛围吗?
权顺荣笑了笑,很无奈的说:哎噫,那也要有东西可结束吧。
全圆佑把筷子拿回来,权顺荣继续喝他的茶。又沉默了。
啊,你现在下定义了,原来我们是什么都没有啊。
在那天分开前,全圆佑问他,你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走呢,权顺荣说如果是十二个月会有一种很圆满的感觉,圆满的东西总是会让人满足,最后失去前进的动力,那样的人生不是会很没有意义嘛。
这就是你和真正动物的区别了,全圆佑想,动物是不会思考人生的意义的。你在人与动物的中间,是比人类更薄情,比动物更多情的生物。
7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又恢复了他们刚认识的状态,甚至比那要更过分,这两个人都是会在末日前选择更珍惜剩下时光的类型,现在正是那种状态的模拟。反正都要结束了所以越界也没关系,权顺荣靠在全圆佑的肩膀上看爱情电影。
看完电影权顺荣说:我爱你。
如果说只要不独身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避不开关于爱的话题的话,权顺荣的爱真的非常不讲道理。只是把爱塞在了全圆佑手上,又不说要如何是好。
现在可以被称之为滥情的时光,他们总是黏在一起,约会,拥抱、一日三餐,全圆佑弄得好像权顺荣只要一和他分离就会飞走一样,在对方抱着自己的枕头的时候才会有安定的感觉。可以晨昏颠倒,可以滥用一切心情。
当一个人知道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对结果产生影响的时候就会变得放肆起来,全圆佑现在才把所有的界限撤走让权顺荣随意进攻,在权顺荣一激动抱住自己的时候,他第一次试图用尽全力回应,那一刻,他有种起飞般的激动。如果这是一架航班,他要延误十一个月才会学会航行。
看樱花那天结束以后全圆佑有种莫名的赌气,心里想,你要走?你说走就走,权顺荣你真的…。后来是更赌气自己没有什么挽留的身份和借口,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好像少了谁都活不了的样子,他不发消息权顺荣也不发,尽发一些晚安早安吃饭了吗,堪比交公粮程度的敷衍,再往后几周,关系也就淡了。现在觉得好可笑,我们要用这么久来达成这么亲密的关系,居然只要一句话就可以降温了。
他想起还是有一天权顺荣来找他,这个季节的太阳雨堪比白日撞鬼,权顺荣在便利店躲雨的人群里呆不住,一咬牙直接冲到全圆佑家里,全圆佑一如既往在雨天拿着毛巾等他,权顺荣一边把自己伸给他擦,说可以直接去洗澡了,全圆佑说你好着急啊,权顺荣说:第一次看我这样吗?我本来就是那种雨天想洗澡,台风天想淋雨的类型。
今年的雨季来得早又凶,全圆佑开门的时候看见权顺荣没淋湿,手上的毛巾和他一起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权顺荣有些苦笑着进门,说:其实我也是会打伞的,在必要的时候。
这样一个随处可见的简单故事,以航班延误而开始的故事,能以准点航班结束就好了。全圆佑送他去机场的那天万里无云,潮湿雨季的中间有一天奇迹般地放晴,权顺荣在他副驾驶摸着伞,说好可惜,全圆佑说这有什么可惜的呢。权顺荣不说话,心想,要是下雨的话估计你就会把我送进去了。
他低头看看手机,今天的航班准点,我们也圆满的结束吧,全圆佑想着,下一秒点进KKT就看到权顺荣起飞前给他发的消息,说下次在国外见面吧,我们还是好朋友。
好,全圆佑回,他庆幸,这是一个圆满的故事,不是非要到十二个月才算得上圆满,在认识之后我们有过非常亲密的时间,有过胜似爱人的时间,有过冷淡的时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圆满又全面的关系呢。所以啊,可以,都听你的,我们要做朋友,一直都要做朋友,这是在我们中间最永恒的关系。
全圆佑回到社区后听到邻居说今天是难得能把衣服晒干的天气。囤积的脏衣服都在这一天变得洁净,迎风摇曳,像是在直视日光,挑战太阳。在这样的天气里,大多数的衣架都会被挪用到阳台,这是衣架一生里最光荣的天气,对于衣柜来说,这是失去心脏的天气。
全圆佑的个人展分为三个展厅,是他短暂的人生被拆分成三个章节,代表着他起点和未来的展厅很宽敞,在两个展厅的中间有着一道狭窄的走廊用来联结,走廊的中间有着一个小展厅,门口写着'中间地带'。
纯白的空间里有着一块大屏,这是这个展览里唯一一个播放影像的地方,来的人几乎都会在这里停留上一会,在观看的同时,也用手机拍照留下这个视频的内容。
这个影像内容是许多小视频剪在一起的,在被要求拍照的时候,他有时候会偷偷切成拍摄视频的模式。毫无联系的内容放在一起,分成了好几个章节,画面切到一只野猫为了一个废弃玩具奋不顾身奔进树丛的片段,展厅响起了处理过的电子音。
/
听说黑色和白色叠加起来的话,就会变成灰色。
可是在人生里有着许多无法定义的瞬间,用灰色形容的话太过忧郁,但是用黑白形容的话,又太夸张了。在中间的中间,像小数点一样,有着无穷无尽,可是也无法描述的地方,这里就是这样的地带。
我的人生最近在这里待了十一个月,所有的东西都被卡住了。
在这个只能彻底成功或者彻底失败的世界里,我认真的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大概很痛苦吧,不上不下,无法呼吸,没有前进,也无法后退的感觉。
关系、感情、生活。
天气、人生。
我的话,是被迫离开这里的,现在必须要往前走了,也许会走到非常远的地方,也许会忘记在这里时候的心情。
万幸的是在我离开之前,我将自己在这里生活时期偷偷记录了下来,要介绍我在从起点奔向未来的故事的话,这里是不可错过的中间地带。
离开泥沼的我,要前往更遥远的地方了。
/
片尾的白色字幕悬挂在纯黑的中间。
[希望你获得幸福的时间。]
[连那些犹豫是不是幸福的瞬间,也幸福起来就好了。]
[现在要做的事?]
[当然是离开这里。]
[离开人生里那些处在中间的时间。]
-完
序言
/没有一丝光亮不见往日青空
/我是一只被拽入黑渊的孤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三生四季两部:三生物(孤鸟 飞鱼 鸢尾)
暂定四季歌有大纲(春雨 夏花 秋慕 冬阳)
* 三生系列第一部: 孤鸟(三生系列都是B)
* 伪现实背 高虐警告 双向暗恋设定...
序言
/没有一丝光亮不见往日青空
/我是一只被拽入黑渊的孤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三生四季两部:三生物(孤鸟 飞鱼 鸢尾)
暂定四季歌有大纲(春雨 夏花 秋慕 冬阳)
* 三生系列第一部: 孤鸟(三生系列都是B)
* 伪现实背 高虐警告 双向暗恋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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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本是一场幸福的寂寞…
我甘愿在这寂寞里狂欢,甚至从不奢求能有机会把真心挖出来给你看…我希望的不过是你能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一直为怕黑的我照亮未来的路…
80岁…是你的承诺……可是承诺只有当真的人会把它当做誓言记在心里…只有我认真了………
崔胜澈…你骗了我………
在你的捉迷游戏里我找不到你了…我失去了所有方向,有关你的一切都变成会刺痛我的禁区…曾经的美好回忆都不足以支撑我活下去…不过没关系…因为就算是折断翅膀陨落,我也会去到你的身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一直在暗恋的那个人…崔胜澈…
他的嗓音,他的温度…一直在脑边萦绕,就连每一次的耳边絮语都会让我悸动…
起初我一直以为那个人对我来说无足轻重不过是朋友之一。但纠缠的时间一长,我便分不清对他是友谊还是爱……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我心里占据着一块地方,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的扎在心上,细小到很容易隐藏让你看不见。可是若在你放松警惕时不小心碰到,你就会发现没人忍受得了这根刺带来的锥心之痛。真正轮到自己才会明白高估了对疼痛的敏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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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暗恋了五年的人…尹净汉…
他的笑眼,他的香气…想要永远收藏在心里,甚至每一次牵手,他对于我来说都像是良药一样治愈着疲惫的我…
如果不是当代社会的奇怪伦理,如果我不是seventeen队长他也不是seventeen尹净汉,如果不是他喜欢对所有人都很好让我看不透……如果有如果…以我冲动的性格大概真的会想要告白吧……可现在…就算抛开那些也做不到了,毕竟……我已经没有可以照顾他一辈子的资格了……庆幸的是我等不到他的婚礼了,要我笑着祝福他和别人在一起,大概会崩溃吧…但遗憾的也是没能看到未来照顾他的人,如果有…我一定会好好叮嘱那个人要永远无条件对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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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胜澈从不想承认自己是GAY,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好像被视作异类一样。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甚至有时候坐在台下和周宪哥讨论哪个女爱豆漂亮。他只单纯对尹净汉着了魔,短暂地迷恋上了尹净汉…可是这个短暂不知不觉已经维持了五年…
而且感情越来越强烈只增不减,甚至会吃知秀和其他弟弟的醋,但是自己又以什么身份吃醋呢…好像没有资格,所以他很生气。
就像之前有一次净汉和知秀的吃饼干游戏,两个嘴唇似碰非碰让他很不舒服,类似报复一样轮到他和胜宽的时候他便真碰了上去,现在想想真是幼稚,那个人又怎么会在意呢…
事实上尹净汉真的很在意,只是除了独自吃味和完美的表情管理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虽然被公司强迫留了长发出道,可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被女性化的角色设定,也从不觉得自己会出于爱情喜欢一个男生,对于成员们的表达也不过和家人们一样,仅仅是爱意比普通人多一些,他喜欢对家人表达他的爱,可能因为他是天使吧。
不过崔胜澈是特例,每一次他的靠近都会让自己僵硬,所以比起知秀硕珉他们,他和崔胜澈很少互动,每次都是对方贴过来自己又躲开。
对崔胜澈…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净汉很喜欢崔胜澈的气味,没什么特别的香味不过是淡淡衣物上清爽蜜桃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但总给他很安心的感觉,好像可靠的天空一样,而他是依附于天空的一只孤鸟…
如果没有了一望无际的青空,孤鸟就再也不会有可以展翅的地方,那它一定会在一片黑暗中郁郁而终…
自以为有着自豪的羽翼可以把自己包裹不被伤害,自以为那片栖身的天空永远会在身后,所以骄傲的尹净汉总是想当然觉得即使自己不表达崔胜澈也会一直在自己身边。这根刺只要不去碰永远都不会有事……
直到一天坠入悬崖再也看不到天空
羽毛被生生拔光,裸露在外的皮肉才感受到那根刺早已深深入骨,动一下伤口都会血肉模糊……
如果知道喜欢那个人的结局是会面临前所未有的痛苦,你会怎么选择?
尹净汉选择了躲起来,躲在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把所有爱意藏起来,把开始的源头掐断。
但那般汹涌的悸动是无法阻挡的,他后悔了…想重新找回他的天空…可是躲得太久……已经找不到光的方向……
他徘徊在荒瘠原地独守一片没有生气的空林。在这孤寂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不断啼唤,声嘶力竭也逃不出去……
【甜奶】忍冬
伪现实向,第一人称,穷学生狼崽子x富二代纸老虎
请当普通BL小说看,人物只是和演员重名,都他妈是巧合而已
(忍冬是一种植物,也叫金银花,或者鸳鸯草)
----------------------------
第一章 “你跟着我干嘛”
A市的A,是一颗仓库里落了灰、结了网的圣诞树顶端的伯利恒星。张若昀的Z则是卡在喉咙,吞不下也吐不出的一块小骨头。A和Z,是我人生的集合。说什么人生,我现在也才不过二十四岁。只是在遇见他之前,我的人生好像没开始,遇见他的瞬间,我的人生又提前结束,因为再没有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值得我期待。......
伪现实向,第一人称,穷学生狼崽子x富二代纸老虎
请当普通BL小说看,人物只是和演员重名,都他妈是巧合而已
(忍冬是一种植物,也叫金银花,或者鸳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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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跟着我干嘛”
A市的A,是一颗仓库里落了灰、结了网的圣诞树顶端的伯利恒星。张若昀的Z则是卡在喉咙,吞不下也吐不出的一块小骨头。A和Z,是我人生的集合。说什么人生,我现在也才不过二十四岁。只是在遇见他之前,我的人生好像没开始,遇见他的瞬间,我的人生又提前结束,因为再没有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值得我期待。
2015年一月
“听说你们家刘源保送北京的大学了。太厉害了!”
邻居和姨妈的搭话隔着漏风的铁皮门从楼梯间传来。
“哈哈,是呢。”
“有啥学习方法儿教教咱呗。”
“你家孩子不才初中。”
“初中也不行啦。哎呀,上了初三就跟不上了。”
“他的学习我也不盯着,都是他自己学的。就是呢,吃上,咱不委屈他。”
“排骨啊?”
“可不呢,咱们自己舍不得吃,但是给孩子嘛。”
姨妈在做饭的时候,姨夫也凑过去,两个人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内容无法判断。只能听清姨妈最后一句“行了,行了,你过去吧。”好像是嫌姨夫和她挤在狭小的厨房里碍着她做饭了。
每当他们两个人在外屋小声交流着,我都知道,那必然是和我有关,或者说和自己改嫁去南方、把我寄养在这里的我妈有关。我是“别人家的孩子,”双重意义上。从小就总是竖起耳朵听大人谈话的我深知只有那些悄声讲的话才最重要最真心。
姨妈喊开饭的时候,比我大两岁的在A市大学就读的表姐才慢悠悠从卧室趟着拖鞋出来,眼睛还盯着手上不时发出QQ提示音的手机。我已经摆好了碗筷。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懒坨坨,手机是长钩子了么?眼睛勾住啦?”姨夫说道。
“哎呀,行啦。”表姐懒得争辩,拉过椅子坐下,依然没放下手机。
“没出息劲儿。”姨夫自顾自倒一杯啤酒,夹起一颗花生米,嚼着说:“念个大学嘛,都没坐过火车。”
表姐翻了个白眼,不屑回应,夹了块肉塞在嘴里,来不及嚼就看着手机笑了起来,随后手指上下翻飞地打字。
我缩着手脚,等着还在脱围裙的姨妈落座。
“我跟你说,要不是国家不让,我早生个二胎。女孩儿,没大出息。对不对,源儿?”
我只能呵呵赔笑。
“你看,生个这样儿的,多好!是不是?”姨夫又回头对姨妈说。
“这外甥,本来也不是外人。”姨妈说着坐下。
“是,就跟咱们家的人一样儿的。”姨夫说道,“来,陪姨夫整点儿?”
我看着啤酒的泡沫,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整点儿吧,”姨夫还是不顾我的拒绝,把啤酒倒进了我面前的空碗里。“大人了嘛,过年就上大学了。”说着又拿玻璃杯跟我的碗磕了一下,自己喝干了酒。
“吃排骨。”姨妈说。
“哎。”
“这排骨,是你大姨走了三站地买的。”
“谢谢大姨。”
“你看你大姨对你多好。你以后可得好好孝敬你大姨。姨夫是无所谓,但是你大姨伺候你吃喝拉撒,是吧,多少年呢,你算算。你成才,是你能耐,但是少不了你大姨的辛苦,你说是不是?”姨夫才喝了半瓶,一张大脸就通红。本来姨妈已经怀了二胎,医生说可能是男孩,但是在国企的姨夫怕影响仕途就带着她去做了人流,没想到天意弄人。不会喝酒,讲话也容易得罪人的姨夫是最早一批丢了铁饭碗的工人干部。
“姨夫说得对。”
“跟你妈说了吗?”姨妈问我。
“还没。”
“哦,吃饭吧,吃饭吧。”姨妈对我说着,夹了块排骨放在表姐的碗里,拿胳膊肘拱了拱还沉浸在手机中的表姐。
我面前啤酒的泡沫都瘪了。
我借口要去书店,来到了站前晃悠。其实我是想在外面给我妈打个电话,告诉她我通过奥林匹克竞赛保送了北京的T大学的消息。我握着裤兜里的小灵通在商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无法鼓起勇气拨通这个电话。
在商场一楼转了这么久,连柜姐看我的眼神都防备起来。大概是我一身破旧的黑衣黑裤让人家误以为我是个在伺机下手的扒手。毕竟年关从来都是扒手的活跃季。并非我愿意打扮得面目可疑。自从我唯一一件学校活动时买的白衬衫被表姐丢进洗衣机的红裙子染色之后,我就不再穿浅色了,因为姨妈做样子训表姐的每句都像在埋怨我给别人平添麻烦。
我索性推门离去。商场的节日气氛跟我本来就不相符。
我也决定放弃打这个电话。
欣喜若狂的母亲,平静冷漠的母亲。为我骄傲的母亲,视我为他人的母亲。我宁可让这些可能叠加,也不想面对坍缩成一种可能的状态。
洗得毛快掉光的羽绒服被迎面的北风一打就透。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我不想回“家”。
干脆就不要去光鲜干净的地方吧。我摁住扣着脑袋的羽绒服帽子,紧紧低着头,不想与被北风正面较量,夹紧身体一溜烟跑进了街对面新开的游戏厅。
噪音比暖气更先到达我的身体。
赛车游戏的引擎轰鸣,射击游戏的连发枪声,节奏游戏的音乐。
比起那个家里死一般的寂静和偶尔夹杂的窃窃私语,我更喜欢这种噪音。
“给我十个币,谢谢。”我对柜台的店员说。
“您好,我们这不单卖,需要办卡的。”她说着指了指立在旁边的牌子。
“哦。”旁边正好又来了一个人。我有点窘迫。
“您可以办张卡。我们现在有优惠的,充一百送二十。”店员已经站起身,熟练地接过那个客人手里能绕地球几周的长长的游戏劵,又给他兑换了一桶游戏币,同时扭头继续跟我说话。
“不用了,谢谢啊。”我转身准备离开。
“哎——”
我不知道是不是叫我,还是站住回了头。
“给你。”是那个客人,他把手里刚换的游戏币连同桶都伸向了我。里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我愣住了。左右看了看,这里并没有别人。
“我吗?”
“啊。”他应道。
看起来二十多岁的他梳着讲究的油头,穿着黑色羊绒衫和西裤,肩上披着一件驼色大衣。连我都看得出他穿戴的都是在A市买不到的高级货。别说买不到,见都见不到。整个人简直被什么时空传送机从东京米兰投送过来的。从头到脚打扮得这么精致,出门是要被围观的。而且穿这么少,他不冷么。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虽然说皇帝也有三个穷亲戚,我不敢想我会与他沾亲带故。
他哈哈笑开了,“你可真逗,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能认错呢?”见我还愣着,他又颠了一下手里的桶,“给你就拿着。”他说话的口音也不像A市人,倒有点京腔。
我下意识地接过来。
他身上有点好闻。好像是香水的味道。第一次遇到用香水的人居然还是个男的。
他转身,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只见他在一个推币机前坐下来,一只长腿支在地上,另一脚踩在高脚椅的椅蹬上,继续一个币一个币地投喂机器。
他抽出烟准备点的时候,才注意到我站在他身后。
“你跟着我干嘛?”他见身后有人,吓了一跳,夹着烟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的脸。
刚才只顾看他的穿着,现在才发现他真好看。
他一张小脸骨肉匀称,英气里混着一点痞相。宽阔的额头,高耸的眉骨,单眼皮,眼角往下走,似乎这个世界有点不耐烦,挺拔的鼻梁,鼻尖上有一颗小痣,唇边还有一个唇钉。
“你第一次来?”他自己找了解释。
我马上点头。
“坐。”他帮我拉开了他旁边的椅子。
我老老实实地并着腿坐下,差点栽下去。他反应快,一脚抵住了椅子,一手扶住了我。他身上的香水味又飘了过来。
我从来没和一个陌生人如此贴近过。
“你,给我岔着腿坐!”他有点哭笑不得。然后给我讲推币机的玩法。“你看,就看准点儿,投币下去,就行了。简单吧。”
我盯着机器,只在我觉得时机最好的时候投币,他又侧着头过来,说“哎,我用不着你给我省,”他说着连续投了七八个币,“这样儿也行。”
“那样儿币都掉沟里了,没有收益啊。”
他再一次露出哭笑不得,对我难以置信的表情,一手支在我那台机器上,整个身子斜过来,另一只手指着那边的柜台说,“收益?这个机器出的劵儿除了能换币,也就能换柜台的洗发膏,还有那堆毛绒玩具,给你你要么?”
“那你还玩儿这个?”
“在这玩儿什么不是打发时间啊?”他说着,又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地,仔细看着我的脸,问道:“哎不是,我说你几岁啊?”
“十八。”其实过了今年十月的生日我才满十八周岁呢。
“还没上大学?”
“我保送了北京的T大,秋季入学。”这句本来应该告诉母亲的话对着这个完全陌生的人脱口而出。话音未落,我就后悔了,脑子里随即闪过无数想法。他大概觉得我莫名其妙吧。我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我想要得到什么呢?想让他觉得我与众不同?希望他认同我夸奖我?我已经缺爱到了要向陌生人求关注的程度了吗?
“跟我俩毕业汇报呢,你搁这?”——他却给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应。他说着,笑得很灿烂,随即用左手的拇指刮去眼角笑出的眼泪。
被他感染,我也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我也是北京上的大学。”后来我们俩各自投着币的时候,他说。
“是吗?”其实我想问他为什么在北京上大学还会回到A市这种小地方。
“T大那边我也常去玩儿,那边有家川菜特别好吃。”
“好啊,我到时候去试试。”
“那附近啊,夜场可多了。还有外国语学校的洋妞儿。那个劲儿太大。你可得加小心。”他一脸痞相地跟我说。
我突然失落了。“哦。”
“看你,也不像去夜场的人。”他又把话往回拉。
“谁知道呢。”我赌气回了一句。
他依旧是笑,“哎哟,可以。”颇玩味地又小声重复了一句“可以,”推进一枚币,叼起一支烟。
我留意起他的那双正在点烟的修长的手,每个骨节,每道青筋都恰到好处,看起来无比温柔,和他的厌世脸搭在一起有种微妙的反差。忽然一个念头闯入我脑子:如果现在握住他的手,他那张脸上会浮现什么神情?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发现我盯着他,以为我是想抽烟,举着烟盒递向我。
我摆摆手拒绝。
“没抽过?”
“没。”
“早晚都要抽,不如早点儿抽。”他嘟囔了一句,放下了烟盒。
烟气从他的嘴里笔直地呼出来。
“我饿了,陪我吃口饭去?”装游戏币的桶又一次空了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对我说。
我只是点点头。听他讲话的口气,他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吧。也是,谁又能拒绝他呢?
我们推门出去,A市的冬天五点,天已经黑了。路边卖糖葫芦的人穿着棉袄自己都像个糖葫芦。我突然有点害怕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会结束。
我想开口问我们要去哪,但是冷风呛进口鼻,我只能闭上了嘴。他依旧只是披着大衣,没有扣起来,我想我们要去的地方应该不会太远。快步走了两分钟,我们进了一家港茶店。
这家店看起来就很贵,是我只能从外看的那一种。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沙发软座包厢坐下,我傻傻地跟着坐在了他旁边。“你干嘛?坐对面去啊。”他面无表情时的厌世脸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又挪到了对面,担心着他是否真的嫌弃我。
“小张总带弟弟来吃饭啊。”一个领班样子的服务员过来说道。
原来他姓张。
“听见没,叫哥。”他一面拿着热毛巾擦手,一面扬起下巴对我说。
就这么简单,我的世界突然又万物复苏。
我嘴角不听使唤地往上飞,为了不被发现,我只能抿住嘴,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接过服务员殷勤递到我手中的热毛巾。
我要是真有这么一个哥就好了。
他没看菜单就报出了好几个菜名。
服务员走了。
他又点上一支烟,我把摆在桌子中间的烟灰缸推向他手边。
他似乎觉得我这个举动很有意思,歪过脑袋,看着我,吐出一口烟。
学校运动会跑百米的时候我的心脏都没有跳得这么厉害,简直要破胸而出。
“原来,你姓张啊。”为了缓解这种悸动,我瞎扯了一句。
“怎么?你不会连姓张的都没见过吧?”
我又傻笑起来。
“她怎么叫你小张总啊?”
“这家店就这样,逮着谁都叫总。”他像是不耐烦似地用手指敲了敲烟,弹掉烟灰。
“哦。”
“那你是什么总啊?”他又问道。
“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哎呀,我问你姓什么!”
“我叫刘源。源泉的源。你呢?”
“张若昀。”
比起我这个略显敷衍的名字,他的家人显然费了番心思。
“哪两个字?”
他掏出手机——是iPhone——在屏幕上写了这两个字给我看。2015年的时候,在A市用iPhone的人还真不多。
菜品陆陆续续上桌,他吃了两口后抬头看我,“你怎么不吃啊?”
“我还不饿。”我撒了个谎,其实我早就饥肠辘辘。
“不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天吃五顿都不够。”
我看着他傻笑。
“爱吃什么自己点,别直勾勾看着我。”他说着把菜单甩给我。
“我真不饿。”我瞟了眼价格,竟然比我猜想的还要贵。
“难怪那么瘦。”
他嗔怪地说着眼睛绕过桌子上下打量我。我不自觉地缩回了腿,怕被他看出我穿着的裤子已经短得不合身。然而,他好像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裤脚和袜筒间漏出的一截保暖裤。不堪的秘密被揭穿的我垂着脑袋,直觉得脸烧得厉害,就像在外面被冻透了之后出现的火热的错觉。
“我照两个人点的,自己吃不完。——你尝尝这个。”
他修长的手指推着一笼虾饺进入了我的视线。
“尝尝,没毒。”他催促道。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犹豫着要分几口吃。
他好像读懂了我的心思,皱起眉头,“就我们俩人,你讲究那么多干嘛。”
见我一口吃进去,他的眉头才舒展开。
“好吃。”我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看起来没见过世面,只是单纯地想让他知道很好吃。
他不理我,却转头吩咐:“再来一笼虾饺!”
吃完了饭,他又点上烟。
那个领班又过来,“小张总,咱们还来点儿甜点什么的吗?”
“你问他。”他整个身子向后仰,靠在沙发上,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我。
那薄薄的羊绒衫下面显出他胸膛的轮廓,一下子乱了我的心。
“先生,您看看。我们这儿的面粉、奶油都是进口的。”领班转向我。
我不敢看她伸到我眼前的菜单,一连摆手,“不了,不了。”
“鲜榨果汁?”
“不了,谢谢。”
“好的。那二位慢坐啊。”她也没有纠缠,收了菜单,离开了。
他的手机响了,“好,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到。”他对那边简短地说。
我后悔了。
如果我点了甜品,也许就能和他多待一会了。
今天的奇遇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我看向窗外,一个个臃肿的绵花团在雪地里行色匆匆,等会我也要加入他们,赶上那辆充满铁锈味的公交汽车,在寒冷晦暗中颠簸着回到那个不属于我的家。大概再也不会见到他了。虽然住在同一个城市,我和他却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坐这儿等我一会儿。”他撂下这么一句,就掐了烟披着大衣匆匆离开。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一分钟,两分钟。
又有新的客人从门口进来,他依旧不见踪影。
我突然想到自己不会是遇上骗子了吧?那副有钱人的样子都是伪装?他在这白吃白喝,把我留下?不可能,不可能。服务员明明都认识他。难道是一伙的?这是什么饭托的新型骗局吗?
我死死盯着门口,心里越来越没底,好像过了三五七分钟,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我想,我该怎么跟姨妈家的人解释?如果闹到报警,能不能脱身?这顿饭,只出个成本价,大约要多少钱?
饭店的门又开了,这次是他。
他探着脑袋,给我一个眼神,我不懂。他又叫我“走啊。”
看着领班对我笑盈盈,我站起身,试探着向他走去。
“你走快点儿啊,冷死了!白长那么长腿。”他叫着,已经等不及转身。
我加快脚步,领班接替他拉着门,招呼我“下次再来啊。”
我懵懵地出门,看他走向了一台越野车,我也跟着上了车。
“单,买过了吗?”我傻傻地问。
“我在这儿都是签单的。”
“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暖车呀我!”坐在驾驶座的他搓着手,瞪大了眼睛看我。
“哦。”
“你以为我把你押那儿,我逃单?”他也明白了我的小心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哎,我押我也押个漂亮妹子。我押你?”他的脸猛地凑近,把我逼得往后,脑袋磕在车窗上面的把手上,“这么看,好像勉强也值一顿饭。你要是刚才点了甜点,估计就不够了。”
不等我说什么,他又撤回去,“你家住哪儿?”
我说了地方,车就向那边开去。其实我坐出租车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坐私家车更是第一次。坐在这么高的大型车上看出去的A市的风景原来是这样的。我又转过来看他。天黑得像蒙了一层罩子,外面肮脏昏黄的路灯还有为了春节而挂在绿化带上的艳俗彩灯映在他的侧脸上,却无法减少半分他悬浮于整个城市之上的洁净感。我竟然在幻想用手指轻轻拂过他从眉骨到鼻梁那个陡峭的角度,再到他那仿佛是为了爱人的亲吻而生的嘴唇,又生怕会脏了他。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想想也无碍,我安慰自己。
“这儿?”他低下头,皱眉看了看漆黑的外面。
还是到了。
“就停在这个路口就行。”
车停了。我的梦该醒了。
“谢谢,”我说,借着道谢的借口,再一次和他对视。
“把你电话给我。”他很随意地说。
虽然有些难为情,我还是把裤兜里的小灵通掏出来递向他。
“我说电话号码。”这次,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的不按套路出牌,“啊,算了,”他又接过小灵通,在上面摁了几下,他的手机响了。
“给。”
我接过来,揣进裤兜,手也在里面紧紧握住那支老旧的机械,怕捏不紧刚输入的号码会消失。
“回去吧。”
我下了车,回头跟他招手,他有点不耐烦地甩甩手背示意我快走。我快步跑在没有路灯的雪地里,感觉脚下还是亮的,再次回头,这次只能看到两束远光灯,看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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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登月计划
“他像月亮一样散发着宇宙间最耀眼的光,那个看似柔和的光圈事实上锋利无比。”
“他好像总是不经意露出茫然的表情,即使一瞬即逝,我也觉得他是孤独的。”
“我好想去找他,我也不知道那样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可能是从和他第一次对视开始,我就拥有了使命感。如果他喜欢零度,我可以穿得厚厚的去拥抱他。”
“这个计划在今天就正式开始了,是的,就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瞬间开始”
“这个计划叫《登月计划》,我的代号是🌻,从现在起,我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住进他的星球。”
“我出发啦。”
“他像月亮一样散发着宇宙间最耀眼的光,那个看似柔和的光圈事实上锋利无比。”
“他好像总是不经意露出茫然的表情,即使一瞬即逝,我也觉得他是孤独的。”
“我好想去找他,我也不知道那样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可能是从和他第一次对视开始,我就拥有了使命感。如果他喜欢零度,我可以穿得厚厚的去拥抱他。”
“这个计划在今天就正式开始了,是的,就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瞬间开始”
“这个计划叫《登月计划》,我的代号是🌻,从现在起,我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住进他的星球。”
“我出发啦。”
【山花】登月计划
*一颗小甜饼
1
白敬亭好难搞。
魏大勋在被对方第九十九次从身体上毫无感情地扒拉下来时撇着嘴巴想。
你再这样我要哭啦。
哭倒也不是真的哭,虽然没皮没脸的讲九八年生人的玩笑,可他心里还是一边期望着自己可以一直保持少年人的天真,一边也在试着学会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现实感。显然,后面这一项他学的三心二意,期末考试只有不及格的下场。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目光卷走软乎乎的空气落到旁边正坐着两只手抵住下巴放空的白敬亭身上。
手肘和身体之间的空隙很合适,合适到他可以刚好把手穿过去,拐个弯儿再回来轻轻捏住对方从衬衫袖口露出来的,微凉的手...
*一颗小甜饼
1
白敬亭好难搞。
魏大勋在被对方第九十九次从身体上毫无感情地扒拉下来时撇着嘴巴想。
你再这样我要哭啦。
哭倒也不是真的哭,虽然没皮没脸的讲九八年生人的玩笑,可他心里还是一边期望着自己可以一直保持少年人的天真,一边也在试着学会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现实感。显然,后面这一项他学的三心二意,期末考试只有不及格的下场。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目光卷走软乎乎的空气落到旁边正坐着两只手抵住下巴放空的白敬亭身上。
手肘和身体之间的空隙很合适,合适到他可以刚好把手穿过去,拐个弯儿再回来轻轻捏住对方从衬衫袖口露出来的,微凉的手腕。见这次没被甩开他甚至得寸进尺的把半边身体也靠过去,总是装满奇思妙想的脑袋试探性往人家肩膀上搭。一连串动作顺畅得他快呼吸不过来,此刻安静的氛围在他脸皮上晕开了一层羞怯。两个人的身体紧紧挨着,隔着不太重要的布料,这已经让魏大勋心生满足并发出小猫开心的呼噜呼噜声。
“你怎么这么粘人啊”
白敬亭的感知被依偎在他身边的人从几万米的高空拽回来,他确定再放任自己思考下去可能灵魂都要冲出地球,去到深而宽阔的宇宙里。
可是没有。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是舒适的,触感是柔软的,同往常一样。
他眯起眼睛,悄悄偏过头,对方柔软的头发就像主人一样,一点点示好就会兴高采烈地往他身上撞。
白敬亭被蹭了两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以前勇敢了。
2
这只是平常的一天,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被工作,被场子里闹哄哄的蒸着,被大大小小的心事填满着。除了几个熟悉的工作人员,更多的是不敢和名叫白敬亭的人搭话的隐秘。
“他真的好像一座山,坐在那边一言不发地玩手机,可能艺人也没有想象中快乐吧”
“不过我看他经常冲手机笑得好开心,也不是平时对我们那种笑,更不是在综艺节目里看的那种笑,不过我好像也看到过那样子的表情...是...”
“是和魏大勋一起玩的时候!”
“啊对对对!节目里和魏大勋一起做坏事的时候,也有那样的表情”
“我听说魏大勋会来探班,是真的吗”
“别乱说了,怎么可能呢,他很忙的吧”
3
“你拿一节电池就来了?”
白敬亭不要形象的翻了个巨大白眼,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美滋滋地逗魏大勋玩,甚至还嫌不够,瘫在椅子上看戏,那个抠门鬼在包包里摸来摸去,不知道要摸个什么东西给他。
“怎么能是一节电池呢!你看还有牛奶,咖啡...”
魏大勋为自己辩解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小,最后索性自暴自弃蹲到白敬亭两腿中间,两只手臂一伸就扑进对方怀里。
闷声闷气地说
“我来看你你难道不开心吗白白”
“你不要老是撩我”
“那我撩到了没啊”
“快了”
白敬亭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一天到晚在陪魏大勋这个幼稚鬼玩什么无聊游戏。两个人整天猜字谜一样“勾心斗角”,关于真正的答案反倒是不闻不问。他们俩在这个世界里撒着欢儿的跑,颇有一点“世人看不穿”的仪式感。
“你好像月亮”
他记得魏大勋是这样形容他。
他当时尚未明白这句稀里糊涂的话,只回了一句
“那你要不要来我这里玩”
4
不仅是想去玩,魏大勋还想住在里面打滚儿呢。
他琢磨着得多带一点铺盖卷,最好能够把整颗白敬亭星球都圈进怀里。
想到这里好像赶不完的通告也没有那么辛苦难熬。
视频里他得到许可后笑眯眯的炫耀一份在他心里独一无二的重要感情。可转眼他又垂下头,再开口的时候又带了一点难过。
“我很想念白敬亭”
“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5
“无尽无尽的夜晚 爱在舌尖上打转”
白敬亭也不知道自己这两天到底重播多少遍那个“无趣”视频。真的有够无聊,那个总是笑成太阳花的男孩子苦兮兮的一张脸,忧郁又可怜。
他乖乖坐在板凳上,穿得单薄。
却出人意料的直白。
或许,他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真诚是常态,永远不懂说假话,连玩游戏撒谎都漏洞百出,那些花言巧语从来骗不到白敬亭。
何况他个子有多大,胆子就有多小。
遇到紧急事件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到白敬亭身上,整个人都贴上去了才反应过来明明自己说过要保护对方,于是哆哆嗦嗦的又闭着眼睛想跳下来做守护骑士,没想到半路又被搂住腰按回去,下巴刚好放在最近结实了不少的肩膀上。
“别动”
偶尔主动白敬亭,深藏功与名。
6
谁也没想到两条平行线可以一次一次朝彼此的方向运动着,交错又分开,再重逢。
“白白生日快乐!”
“你不是...”
“开不开心!”
白敬亭捏住学会坏笑的男孩子的脸,装作凶狠的往两边拉出奇怪弧度。这一刻他感觉又回到校园时代,为一个小小的节日绞尽脑汁,又快乐得很容易。他明明还很年轻,却因为青春期的早熟就一直飞速成长。
“就还没到我要放弃的地步吧”
所以他学不会退缩。
他是山,是独坐地平线那头的,遥远的个体。
他只是一颗雨滴,从云层上掉落,路途遥远不肯融化。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翻山越岭又笨拙靠近,视他如珍宝的人。
“你喝醉了”
明明逃跑到只有两个人的生日会,那个人却喝出十个人的气势。
他听到自己近乎沉默的声音,沉默到风暴即将降临。
“那你背我..”
“啊不对,我太重了”
“白白背不动,我自己走..”
那个人平时就转不过来的脑子这时已经被酒精麻痹成一朵盛开的喇叭花。调到最大音量摇头晃脑的那种。
“魏大勋!”
白敬亭坐到醉鬼旁边去牵他的手。
他开始反思今天的计划是不是出现差错,他没想到对方硬生生把自己灌到神智不清。
其实也没有到那种地步。
“怎么了...”
魏大勋两颊是酒气熏成的绯红,眼角向下委委屈屈的撇着,好像他也没搞明白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怎么就醉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听到白敬亭的声音清晰在耳边,有一句憋了好久的话此刻却像被酒精闷在心底最深处,讲不出来,不能对着那个人讲出来。
我喜欢你啊,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你好像与我对望的月亮,我甚至被你的光照耀着,走了一段好孤独的路。可是你看起来也很害怕,我就想着我一定要到你身边去,你不能一个人在宇宙里转。
我有一个计划,好想告诉你。
可他像突然得了失语症,眼泪如飞花。他躲进对方怀里,仿佛找到了最后的庇护所。
又被捧着脸捉了出来。
一个怜爱的,炙热的,珍重的吻落到眉心。
“魏大勋,你现在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7
魏大勋整个脸埋进被子里偷笑。
他被白敬亭小心翼翼地背回拍戏期间的临时住所,擦脸脱衣服一条龙服务。路上他还借着酒气朝对方讨了几个拿他没办法的甜蜜的吻。
小魏聪明得很。
待完成清单五星加急事件“登月计划”完成!
并成功解锁“白敬亭的表白”小彩蛋。
月亮离得好远,他不愿意到人间来,我就去找他。
彩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