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棘境】Love Me Like You Do
Summary:和高中时谈的男朋友分手八年后,我在色//情网站刷到了他的直播。
*依旧是海胆鸟都市恋爱喜剧
*感谢群友提供的问题
01
棘刺把平板电脑放在膝盖上,浏览视频软件。
他刚下班没多久,前几天才去采购过,冰箱被新鲜食材塞得满满当当,一时间平添几分自信,他打算在网上找点居家菜谱,安抚一下终日被速食和外卖凌虐的胃,棘刺点来点去,感觉无论哪道步骤都很复杂,右下角跳出小广告,红底金字,异常喜庆:XX牌自动炒菜锅,厨房新手必备懒人神器,收录几百道经典菜谱,一键烹饪美味佳肴,再挑剔的舌头都能品出的好滋味……
配图是一套看上去寒光...
Summary:和高中时谈的男朋友分手八年后,我在色//情网站刷到了他的直播。
*依旧是海胆鸟都市恋爱喜剧
*感谢群友提供的问题
01
棘刺把平板电脑放在膝盖上,浏览视频软件。
他刚下班没多久,前几天才去采购过,冰箱被新鲜食材塞得满满当当,一时间平添几分自信,他打算在网上找点居家菜谱,安抚一下终日被速食和外卖凌虐的胃,棘刺点来点去,感觉无论哪道步骤都很复杂,右下角跳出小广告,红底金字,异常喜庆:XX牌自动炒菜锅,厨房新手必备懒人神器,收录几百道经典菜谱,一键烹饪美味佳肴,再挑剔的舌头都能品出的好滋味……
配图是一套看上去寒光闪闪的厨具。棘刺没忍住,试探性地点了点,谁料窗口疯狂抖动,瞬间十几个花花绿绿弹窗铺满屏幕,像接力赛一样把他从一个页面送到另一个页面,背景音开始播放吵人电音和DJ舞曲,不管他怎么点退出键都没用,最后定在一个网站,不动了。
屏幕卡得死死的,界面是艳俗的粉红色,入目十几个小窗口并排,封面均是穿着暴露的性感女郎,四处充斥着飞X杯,润滑油,按摩X等广告,实打实是个色//情网站,棘刺没法退出,关机键也没反应,他被迫对着这个页面,想着明天得把电脑送去同事费德里科那儿,让对方帮忙修修。
其实也不算什么,棘刺二十七岁,奔三男性,身心健康,每周固定自我发泄,他谈过恋爱,不过那是很久之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算直算弯,纾解靠自己,面无表情,打完收工。他的初恋是男人,没喜欢过女人,也没喜欢过别的男人,只有……
他在研究所上班,说着996,其实连996都算不上,关键时候总是有各种各样恰到好处的任务派下来,棘刺是所里的年轻一代,器重是真的,压榨也是真的,多半时候他回家只想倒头就睡,夜夜笙歌更是天方夜谭。此刻他心态平和,身体某处丝毫不觉躁动,面对色/情网站也只是随意划拉两下,反复点着右上角希望能退出去。他的视线扫过一众大同小异的露骨封面,停在一处,突然凝住了。
窗口不大,位置也偏,可怜巴巴地挤在一堆菲林和卡斯特大胸女仆里,封面是张干干净净的桌子,摆着两本书,书上坐着一只毛茸茸的燕鸥玩偶。
棘刺盯着那只玩偶,有些想起来让他不那么愉快的东西缓慢地涌入脑海,阿戈尔抿住嘴唇,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下那个窗口,居然有反应。
下方显示他的ID:游客02XX进入直播间。
屏幕里还没有人,只有一张和封面相同的桌子,书和玩偶,还有一盆小仙人掌,下方陆陆续续刷着弹幕,有人刚进来一头雾水,有人嚷嚷着让主播露脸,也有人说这主播路子比较野,刷了一会儿,直播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屏幕里露出一只右手。
手很大,手指长,骨节并不细巧,手背一道略显狰狞的伤痕,从无名指指尾到大拇指虎口,像条纤细的蜈蚣。
直播间里的人数上涨了一些,弹幕刷着:
#1:搞什么
#2:怎么是个男的
#3:就是,也不露脸,干嘛的
#4:助手?
#5:前面的,这就是主播,他不露脸的
#6:????
#7:他播什么啊
#8:看看
……
棘刺死死地盯着屏幕里那只手,他的目光反复在那道伤痕上逡巡,此刻他的电脑已经恢复正常,但他并没退出去,而是把那只手截图,放大,用手指比对伤痕的长度和形状,它变成了一条钩索,揪着他的心脏,几乎要从腹腔拖出到喉口。
棘刺不可能不熟悉这道伤,它的走向,长度,肌理,纵然多年过去,它的颜色暗淡了,可他曾摩挲过它成百上千次,它和它的主人,阿戈尔绝不会忘。
02
棘刺高一那年的九月,他刚入学,大扫除时被分去体育室搬器材,不知道谁把拆了一半的脚手架放在柜顶,棘刺踮着脚去拽那一兜排球,猝不及防几根钢管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电光石火之间他被人扯开,那人抬起右手替他挡了一下,棘刺清楚地听到金属划开皮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他回过神,个子高高的黎博利男生捂着手,弯着腰,额头上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棘刺把人背起来就往外跑,鲜血从对方指缝里滴滴答答在他们身后淌了一路,吓得过路学生抽气尖叫,那黎博利在他背上,有气无力地在棘刺耳边说:兄弟,你走错了,医务室在那边啊。
打破伤风,消毒,缝针,挨骂,年轻的阿达克利斯女性气势汹汹地训人,差一点就伤到肌腱了,看他还要不要这只手,黎博利龇牙咧嘴,连声讨饶,棘刺坐在他对面床,很愧疚,不知道说点什么,阿戈尔想道谢,开口就卡住了,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极境。”黎博利没受伤的左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说,“我的名字。”
“我们是同班同学,我坐后排靠窗。”他补充,语速快,连珠一样,“我知道你,兄弟,你叫棘刺,入学考试是第一名对不对,你好厉害!”
“我……”
“想谢谢我?”叫极境的黎博利仿佛洞悉他心思,说,“好啊,一会儿请我吃个棒冰吧,要海盐的。”
女校医无情地把缝线扯断打结:“三个星期忌生冷辛辣。”
极境疼得鼻子眉毛皱在一起,窗外阳光洒在洁净床单上,他在女校医转身后偷偷对棘刺做鬼脸,他的头发有三种颜色,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还很苍白,左耳打着一枚银钉,光斑一闪,他咧嘴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小尖牙。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棘刺十七岁,极境十七岁。
03
屏幕里的主播挽起了衬衫袖口,他挪一挪鼠标,手腕一翻,露出内侧的黑色结晶。
#9:我操,主播是感染者
#10:啊这
#11:萎了
#12:有点晦气,兄弟们
#13:刷到你算老子倒霉
#14:走了走了
#15:吐痰
#16:感染者,还是男的,在这播个屁啊
#17:不懂,这都开播多久了
#18:他到底来干嘛的,坐着聊天?
#19:前面的,你说对了(乐)
主播调整了摄像头的位置,屏幕上能露出他的上身,下巴和嘴唇,男人下颌线流畅,唇形也漂亮,一把清亮的声音传出来:
“欢迎各位观众收看今天的直播,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埃里啾,那么今晚又有什么问题要和大家分享呢,我们来挑选一位想要咨询的观众连麦……”
#20:?
#21:?
#22:啥玩意儿
#23:他走错了还是我走错了
#24:你走错了,埃里啾就这风格
#25:他是个唠嗑主播,专门和人谈心给建议解决问题的
#26:从生活琐事到鸡毛蒜皮,疑难杂症到情感问题,他什么都能说两句
#27:……
#28:吐了
#29:什么傻逼
#30:神经病吧,想说话去别的网站啊,在这儿占地方算怎么回事
#31:浪费时间,举报了
#32:前面那几个,爱看看不看滚
……
主播开口后,棘刺只听了半句话就退了出去,他直接把电脑关机,屏幕还是烫的,他沉默许久,客厅里只能听见电冰箱运转的声音,钟表时针不紧不慢地转过两格,他的肚子还空着,阿戈尔慢慢把额头抵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04
高中二年级的夏天,极境对他说:“兄弟,我将来想当个记者,化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埃里啾。”
他们坐在操场的草坪上,一人叼一根盐水棒冰,跑道上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棘刺说:“这名字好傻。”
“是音译啊音译!你懂不懂啊兄弟。”
阿戈尔向周围看了看,没人注意到他们躲凉的这颗树,他向极境招招手,黎博利凑过来,棘刺伸手用力捏住他鼻尖。
“痛痛痛!”极境大叫,张口咬住棘刺手指,动作很凶,力度却轻,他的舌头擦过阿戈尔的指尖,一片柔软湿润,棘刺猛地收回手。
极境眼神左右乱瞟:“谁让……谁让你掐我……”
那时其实他们已经交往半个月了,少年人总不够沉着,每次相处都想着要耍帅,要看上去游刃有余,让对方跟着自己的节奏走,但实际上谁也不比谁更酷,极境强装镇定嘻嘻哈哈,其实每次摸他的手指都会发抖,棘刺一张平静脸皮下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手掌叠着手掌,食指一寸一寸地在那人掌心下挪动,指尖勾着掌纹,两只手慢吞吞地牵在一起,沁出满脊背的汗水,手牵着,但谁也不肯转头看一看对方。
“兄弟。”
“干嘛?”
“我想……嗯……想……”
他们头顶树荫里的蝉快活地鸣叫起来,棘刺说:”想什么?”
“我想……亲……”
阿戈尔听到了,也许没听到,他仍是重复:“嗯?”
黎博利恼羞成怒起来:“没听到算了!”
“我听到了。”棘刺点头,“你想让我亲你。”
“你别说的……说的……”极境连续吞了好几个音,“说的像你不想一样,哼哼,兄弟,你有本事就一辈子都不要亲我。”
棘刺松开牵着他的手,转而按住他肩膀往下压,极境瞬间闭上眼睛,带一点冰棒甜味的柔软落在他嘴唇,他克制不住地嘴角上扬,阿戈尔慢悠悠地在他耳边道:
“我没本事。”
……
棘刺在研究所一整天都神思恍惚,他破天荒找了个理由逃了加班,只说身体不舒服,温蒂看他那模样信了大半,挥挥手放他走了。他回家,煮面条做晚饭,开水烫几片卷心菜,没油没盐,切几片火腿,满嘴淀粉的味道,棘刺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填着食物,隔几分钟就看看手机时间,心慌,浮躁,心烦意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什么。
时间到了,棘刺打开电脑,指针在历史记录上停顿许久,最后他还是点了进去。
游客20XX进入【埃里啾的晚间电台】直播间
情况和前一天差不多,点进来一头雾水的新人,有的破口大骂后离去,有的留下来看热闹,极境始终镇定地收拾桌面,调试设备,对弹幕里间或飘过的污言秽语不以为意,也许他早就习惯了。晚上八点整,他准时开麦。
“欢迎各位观众收看今天的晚间电台,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埃里啾,那么这次又有什么问题要和大家分享呢,我们来挑选一位想要咨询的观众连麦……”
很快上方多出一个闪烁的头像。一道用过变声器的女声在直播间响起来:
“埃里啾你好,我父亲早年都在国外经商,所以我从小是妈妈带大的,一直到十岁,我爸爸回国了,但是他在国外一直有情人,回国之后也和好几个女人同时保持着婚外情关系……”
视频里的极境认真地点头,示意他在听。
稀稀拉拉地飞过几条弹幕:
#1:渣男耶
#2:就是夫妻没感情了呗
#3:和我爸好像
#4:前面的,没感情直接离婚啊,婚内出轨算怎么回事
#5:乐,离婚还要分财产,你以为人家不打算盘嘛
“反正这么多年他基本没回来看过我,也很少回家,回家的几次多半也是和我妈妈吵架,小时候他还经常无缘无故地动手打过我,我和他基本就是陌生人,最近他生病了,然后就……我妈妈顾念旧情还是会去照顾他,但是我一直都没去看过,然后我妈妈虽然不说,但感觉她还是很希望我们能修复关系,所以我现在也很迷茫,不知道有没有必要。”
“所以。”极境说,“你是想知道,你到底应不应该去探望你父亲,还是说,你希望我能给你提供一些建议,你该怎么处理和爸爸的关系对吗?”
#6:路人经过,主播好温柔
#7:好温柔
#9:声音好好听哦
#10:好听➕1
“我觉得呢,首先你要好好地想一想。”虽然对面并没有开摄像头,但从角度来看,他还是面对着屏幕,仿佛在交谈时直视对方的眼睛,“好好想一想,你对于父亲的定位是什么,你认为父亲这个角色,是不是你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是的。”对面的女孩子说,“对我来说有没有父亲根本就无所谓,我妈妈和周围的人已经给我足够的爱了……我只是,因为怕妈妈伤心,所以……”
“那你有没有和妈妈聊过呢?”他的声音清朗而遥远,“把这份心情好好地向妈妈表达?”
对方沉默片刻:“没有,因为我一直不确定她是怎么想的……我怕……”
“不要怕。”他沉声说。
“我相信,你妈妈想让你和你父亲修复关系,一定是出于对你的爱,可能她觉得你还需要父亲,又或者她认为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会更好。”
“而你要做的应该是,告诉她你是怎么想的,让她明白你并不需要。至于你的父亲,如果怨恨他会让你心力交瘁,那就做陌生人,需要你尽赡养义务时,那就把该做的做了,你不必为此背上不必要的枷锁,虽然这么说很遗憾……”极境顿了顿,“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同样,也不是什么样的父母都应该得到孩子的爱。”
“因为最重要的是——”他说,“最重要的是爱你自己,并且努力去回报爱你的人。”
#11:说的好好
#12:爱自己……有点触动
#13:我是来涩涩的,但居然被净化了
#14: 老实说我家就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我和我爸就是陌生人
#15:真的,其他人还劝我,那毕竟是你爸爸,血浓于水啊吧啦吧啦,笑死了,需要他的时候不知道在哪儿,需要我养老的时候又回来了
#16:唉
#17:希望大家都能爱自己
……
棘刺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他敲了几个键,对话框里浮现出一行字,又删掉,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究竟是想说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爱你自己,并且努力去回报爱你的人】
——所以你做到了爱你自己,那爱你的人呢?
他走神的时候,又有一位新人连上了麦。
“埃里啾你好,我是个大学生,我最近发现我的好朋友状态一直都不好,我问了她之后,她主动和我承认她在吸食XX药物,而且已经将近一年了,我有劝过她,但是她感觉就是有点自暴自弃的样子,也总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不主动去戒……”
极境的声音明显严肃起来了:“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不忍心眼睁睁这么看她下去,我其实很心疼她,她是矿石病感染者,经常跟我说反正得了病她也活不长,吸不吸无所谓了,而且她还劝我试试……”
#18:我擦
#19:什么坏逼
#20:这还不跑?
#21:有一说一,得了矿石病摆烂也能理解
#22:前面的,摆烂不是这么个摆法吧
#23:……
“听我说。”极境调整麦克风的位置,他郑重道:“如果真的按照你所说,她已经持续一年的话,那这绝对不是你能解决的。”
“根据你刚刚说的,她吸食的XX就是毒//品,各国对此的分级制度不同,但XX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是一级禁止的范畴,它对神经和身体抵抗力的损害是不可逆转的,她已经服用超过一年,却从没有主动去戒的念头,相反还试图拖你下水。”他严肃道:“从她劝你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值得你去拯救,而且,你也救不了她了。”
对面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可是她得了矿石病……”
“那不是理由。”极境正色道:“你自身的苦难绝不是向他人施加不幸的理由,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的感染者……我自己也是……染上了矿石病的确是一件糟糕的事,但不意味着把自己变得更糟就是可以允许的,更不要说去伤害真正关心和爱你的人。”
“我能给你的建议是,如果你还念着情分,想要拉她一把,那就联系她的亲属,进行专业的戒断治疗。除此之外,多余的事情不要去做。”
“请首先保护好自己。”他叮嘱:“好吗?”
#24:说真的,做到这个程度已经仁至义尽了
#25:换我都不会联系亲属,这种人就应该去死啊
#26:只有我关心她是怎么搞到XX的吗
#27:危险发言
#28:最烦那些拿矿石病做借口要死要活的人,得了矿石病就一副全世界对不起你的样子,自己也就算了,还要去害人
#29:如果感染者都像主播这样,估计歧视就会少很多了吧
#30:不好说,有些人的偏见就是根深蒂固的,埃里啾直播不照样每次都有人跳出来骂,就因为他是感染者
#31:呜呜埃里啾真的好好,之前家常话题的时候就很温和,这次涉及到严肃话题的时候就又严厉又温柔
#32:对面年纪不大啊,埃里啾好像哥哥
#33:话说主播多大年纪了
#34:不清楚,听声音感觉不老,很像那种你邻居家青梅竹马长得很帅的大哥哥
#35:呜呜,埃里啾真的好苏,他之前直播的时候,弹幕里有个妹妹说自己现在一个人在走夜路,很害怕,而且觉得有人跟着她,埃里啾本来是在连麦,他看到之后就暂停直播,在直播间里和那个妹妹聊天,让她外放,假装是她男朋友和她打电话,马上就要来接她了
#36:我知道我知道!那次我正好也在,埃里啾一直陪她聊到她走到人多的安全地方
#37:乐于助人大帅哥
#38:埃里啾之前说过他有正式工作,直播好像只是副业来着,而且他也没开播多长时间
#39:我有点好奇埃里啾大学读的啥专业,看他这么多场直播,感觉他什么都会,啥都能唠上两句
#40:他现实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41:还是别打听人家个人隐私比较好吧……
#42:埃里啾……嘿嘿……埃里啾,你也不想你同事知道你在这种地方直播吧……
#43:?
#44:?
#45:这位东国网友,请你克制一下
……
棘刺安静地看着直播间一条条弹幕,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给主播刷些小礼物,极境每次都会停下来,认认真真地读出刷礼物的人的ID,笑着感谢,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小尖牙,弹幕刷得更欢快,让他多笑一笑,色//情网站的ID和礼物名称都不怎么正经,他每次念出来时都强装镇定,但棘刺知道,他屏幕后的耳朵一定是红的……他知道……
——他知道的已经并不比其他人多了。
此刻棘刺不过是众多收看他直播的观众之一,他的近况他一概不知,做着什么工作,住在什么地方,过的好吗,为什么要在这种网站直播……观众不知道,棘刺也不知道,他不比其他人特殊半分,极境甚至不知道他在看。
阿戈尔反手注册了一个账号,在直播还有五分钟结束时没什么表情地连着刷了几个礼物榜上最贵的礼物,直播间愣了下,弹幕炸开一片,纷纷刷着“老板大气”,“大佬”,“有钱人”,“富婆姐姐”,“求包养”……极境也吓了一跳,他赶紧念出那个棘刺随手取的数字ID,感谢他的破费,声音里充满切实的感激。棘刺的指尖隔着屏幕停在他嘴唇上,最后收回来,用力地握成拳。
直播已经结束了,阿戈尔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自嘲地想: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05
棘刺和他的恋爱持续了将近三年,他们在的重点高中抓得严,恋爱都是私下里偷偷地谈,何况他们俩又是同性,伊比利亚的风气向来对阿戈尔不甚友好,棘刺因为成绩拔尖,老师倒也不至于太过冷淡,而极境在学生里人缘很好,他和棘刺常年混在一起,大部分人就算心里鄙夷,面上对棘刺倒也过得去。
棘刺无所谓,他有极境就好,极境喜欢他,非常喜欢,从来看向他的眼睛都闪闪发光,黎博利以自己的男友为骄傲,他们一起站在年级的红榜下面,棘刺的名字高高地端居首位,极境每次都要美滋滋地看很久,得意和自豪从眉梢眼角溢出来。
午休时他们坐在教室里,棘刺帮他补习他苦手的数学,极境叼着棒棒糖冥思苦想,他写几行公式,含糊不清地叹气:“唉,好难,兄弟,我歇一会儿好不好?”
棘刺不为所动:“把这道解完,你上次期末错的就是这个类型,算出来了至少能多拿三分。”
“才三分!”
“你知道三分能拉开多大差距吗?”棘刺说,“既然已经约好了一起考R大,某人不会说得出做不到吧。”
“我当然做得到!”
风把淡蓝色的窗帘掀起来,少年的制服衬衫被吹得饱满鼓胀,个子高高的黎博利继续埋头苦算,金眼睛的阿戈尔撑着下巴盯着他,目光柔和,一眨不眨。
……
——极境是个骗子。
二十七岁的棘刺抖落烟灰,夕阳沿着他肩膀滑落下去,在阳台上延伸出一道长长的影。
高考前夕黎博利消失了几天,结束后又消失了几天,再出现时就向他提分手,棘刺问他原因,他只说不想谈了,就这么简单。
我不接受。棘刺说,你找也找个像样点的理由。
你想要什么理由?极境回:我很累,我觉得没法继续和你在一起了,我根本不适合你……一开始,就不适合。
棘刺心底一片冰凉,他反问:你就非要这个时候和我说?
——在这个,他正满心计划着他们的未来的时候。
黎博利别过脸去,嗓子哑得不像样子:抱歉。
06
棘刺进入直播间,他那一串数字ID已经高高挂在打赏榜的第一名,他进来的时候甚至有入场特效。
#1:欢迎欢迎
#2:欢迎榜一富婆姐姐
#3:姐姐看看我
#4:为什么不是妹妹
#5:为什么不能是男的
#6:?
#7:万一是榜一大哥对主播一见钟情呢
#8:大胆点,为什么榜一大哥不是埃里啾的老情人呢
#9:想还是你会想啊
#10:哈哈哈哈哈
#11:呃呃呃基佬爬啊
#12:前面的举报了
……
“晚上好!欢迎各位观众收看今天的聊天电台,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埃里啾,最近天气热起来了,大家有没有换上夏装呢!”
#13:来了来了
#14:埃里啾换衣服了耶
#15:露胳膊了,吸溜
#16:好好看的肌肉线条……
#17:锁骨呃呃呃
#18:宝,你终于有点在这种网站做直播的自觉了吗
#19:他腰上那块是什么啊
#20:还能是啥,源石结晶
#21:……心疼
#22:话说他怎么得的矿石病啊
#23:不知道,之前弹幕问过,他只是说不小心,还让大家都要注意安全
#24:我的小鸟,我的小鸟,呜呜
#25:为啥叫他小鸟
#26:他有一次直播露出过耳羽,是黎博利
#27:虽然脸还是没露出来
#28:反正我觉得埃里啾肯定是帅哥
#29:再帅有个屁用,你敢和矿石病人交往吗?
#30:……也不能这么说吧
#31:实话实说而已,不就是拖累吗?
#32:看看也就得了,卖人设而已,别当真了
#33:前面放什么屁呢
#34:别吵别吵……
#35:连上了,连上了,还是听故事吧
“埃里啾你好。”是个年轻的男声。
“你好!”
“我今年二十五岁,有一个从高中时代就开始交往的女朋友。”年轻男人说,“我们很相爱,感情很好,而且有结婚的打算。”
视频里极境的嘴角上扬:“这样啊,那真好呀。”
“但是我们的父母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我是黎博利,她是阿戈尔。”男人说,“我父母都是最传统的伊比利亚人,他们不喜欢她,而且亲戚也会议论纷纷,她父母担心她嫁给我会受委屈,也不支持我们结婚。”
#36:呃,蛮现实的
#37:唉
#38:我身边有这样的,伊比利亚……唉……
“我真的很爱她,但是,我不敢向她求婚。”
极境仍是温和地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会遇到什么,非议,困难,还是……别的什么。”他说,“如果我们不能很好地面对,如果我没自信能让她幸福,那么是不是,我干脆就退出她的生活比较好?”
“埃里啾,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
屏幕里的主播沉默了。
#39:我第一次见埃里啾沉默这么长时间
#40:这问题确实不好回答耶
#41:妈的,我明明来这儿是手冲的,怎么动不动就破我防啊
#42:笑死了,你都看埃里啾直播了,就别冲了
#43:感觉连麦的小哥也是个实诚人
#44:如果不能保证给人家幸福,那还是别耽误人家比较好
“抱歉。”极境终于开口,“这个问题,我没法给你一个明确的回答。”
“因为……”他的声音有点发抖,“……因为这个,我自己也没能解决好。”
#45:???
#46:???
#47:我去,有故事
#48:这绝对有瓜吧朋友们
#49什么,什么意思?
#50:意思说埃里啾也有情感故事?
#51:等等等,怎么伤感起来了
极境稳定了一会儿情绪,连麦那头的求助者仍在等着他说些什么,他慢慢地说:“我没法给你一个具体的答案,你是黎博利,她是阿戈尔,我也不知道你们将来到底会遇见什么。”
他轻声道:“但是,不管遇见什么,结果怎样——”
“你们当初想要在一起的心都是真的,不是吗?”
……
屏幕前棘刺的烟烧到了中指指尾,仿佛有谁用力给了他胃部一拳。直播结束,他抖着手点进主播的私信界面,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他想,他克制不住地想,他想发一条信息,他想了很多,自己应该说什么来自证身份,比如极境最喜欢的歌,比如说出他们高中的名字,他们最喜欢的那家冰淇淋店,极境右手伤疤的来历……
最后他只是发了一句。
——我是棘刺,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
对面先是显示已接收,然后是已读,接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回应。
棘刺点燃第三根烟,沉默地等待。
他手里这根燃尽时,对面发来了一串联系方式,棘刺加上,几秒便通过了,头像是只白色的小鸟,棘刺继续等待,直到那头发来一条消息:……兄弟?是你吗?
棘刺回:嗯,好久不见。
极境回:好久不见。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八年前他们热恋的时候,极境的消息都是成片地弹出来,明明就在同一个班级,在学校时除了上课基本都在一起,极境总是能找到各种时间给他发消息:表情包,冷笑话,随手拍的照片,隔壁邻居养的佩洛兽亲,晚上的晚饭,家里养的花……八年不见,如今他们之间的气氛僵涩得可怕,都在等着对方先提起话题,或者,那些心照不宣的东西。
棘刺蓦然生出一股憎恨的无力来。他发了个地址过去,是研究所楼下的咖啡厅:这周六上午十点,可以吗?
极境回:可以。
他答应了,而棘刺并不感到轻松,他反反复复地在聊天框打着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的话,然后删掉,不久通知一响。
极境:晚安,要早点休息呀。
附一张盖上被子的小鸟表情包。
棘刺反复盯着这两条消息盯了许久,直到眼睛发酸,他死死地咬着牙,涩意从胃蔓延到喉口。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倒在床上,用手臂盖住了眼睛。
04
星期六,棘刺提前一小时就坐到咖啡厅里,他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按亮屏幕又熄灭。
他和极境的聊天窗口还停在那句晚安上,这几天极境照样直播,和不同的观众聊着形形色色的困难和烦恼,棘刺也照样看他直播,刷几个礼物,极境依旧仔细地读出他那串数字ID,然后笑着道谢,语气没什么不同,至少棘刺听来没什么不同。
他往浓缩里丢了块糖,不久手机响起来,棘刺下意识抖了一下,来电显示却是温蒂,他接通:“什么事?”
“我临时有份资料要跟你核对一下。”她说,“你现在方便来一趟研究所吗?”
“我约了人。”棘刺回复,“你可以开视频。”
她拒绝:“电话里说不清楚,本来利索的事搞得更复杂。”她想了想,“这样,你现在在哪儿,我开车去找你,核对完就走。”
“我在研究所楼下。”棘刺说,“咖啡厅。”
五分钟后温蒂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推开咖啡厅的门,怀里夹着文件夹,棘刺向她招招手,她化了淡妆,穿着裙装而不是白大褂,明显也是周末被临时拉来加班的。
她气喘吁吁地在棘刺对面坐下,棘刺问她:“喝点什么?”
“不了。”她说,“我今天的口红沾杯。”年轻女人左右环顾,“你不是约了人吗?人呢?”
“还没来。”
“行。”她说,“那我速战速决。”
温蒂打开文件夹,用圆珠笔圈出一处,“你确定他们这里的二期临床试验,病例数是对的吗?之前你提交的数据是343,但是要报给药监局的文件上写的是443。”
棘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是343。我之前核对过,没有超过400的。”
“那就是新来的实习生对文件时出错了。”她拧起眉,“真是……因为这大早上把我叫出来,行了,你签个字。”
棘刺依言在纸上签名,温蒂长舒一口气,“耽误你了,再见。”
她踩着高跟鞋走了,棘刺不经意地转头,一扇玻璃之隔的窗外站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白T,牛仔裤,头发有三种颜色,眉目清俊又英挺,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一窗之隔,极境正笑着看他。
05
“你一点都没变。”极境说。
棘刺没接他这句话,“喝什么?”
“果汁吧。”他拍了拍被太阳晒得发红的白净脸蛋,“谢谢。”
八年过去,极境还是不爱喝咖啡。棘刺点了加冰的橙汁给他,他灌下两口,“很好喝,兄弟,谢谢。”
“不是S牌的也可以吗?”
阿戈尔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随口一问。S牌是个早就退出市场的老牌子,那时只有他们高中的小卖铺才有这个牌子的橙汁,棘刺觉得普普通通,甜得过头,极境却喜欢,每次体育课下课都拉他去买。
来往客人和端着甜点的服务生从他们两人身边经过,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钢琴声,沉默仿佛粘稠的实质,在他们之间流淌。
“阿姨还好吗?”棘刺率先打破沉默,他指的是极境的母亲。
黎博利的手指搭在玻璃杯壁上,轻声道:“好几年前就去世了。”
棘刺一愣:“……抱歉。”
他很早就知道极境是单亲家庭,一直和妈妈生活,他想起极境的母亲,那是个有着一头红发的黎博利女性,她常年生病,棘刺上门拜访时她多半时间都倚床坐着,但笑容和发色一样热烈,让人一望即知极境的好相貌和好性格遗传自谁。她声音明快地夸棘刺长得漂亮,成绩好,安安静静地讨人喜欢,不会因为他是阿戈尔有有半点区别对待,极境一片一片剥着她今天要吃的药,而棘刺略显笨拙地给她倒水,她说:我们Ely朋友很多,但从来没带谁来过家里哦。
“妈——!!”
她眼睛笑得弯弯的,拍一拍棘刺的手臂:你是叫Thorns吗?好孩子,以后多和Ely回家玩啊。
……
“没关系。”极境说。
棘刺喝了口咖啡,冷掉了,没滋没味,他又问:“直播是你的工作?”
“是。”极境点点头,又摇摇头,“呃,也不是。”
他叹气:“补贴家用嘛。”
“……你很缺钱?”这话问得失礼,但棘刺也顾不得了。极境愣一下,笑得有点无奈:“钱总不嫌多。”
“那……”棘刺问,“为什么要在那种网站直播?”
“不是我想的啊!”他大声说,意识到音量后又慌忙捂住嘴巴,月灰色的眼睛四处扫着,他松开手:“我最开始是想找一个分成比较多的平台,就在网上搜,稀里糊涂地就在这个网站签约了,我签的时候看着还是好好的,结果签过之后跳到那个界面,才发现是那种……那种网站……”
“但是已经签了,也没办法,我又交不起违约金,只能硬着头皮播了。”
“不说这个了……”他问:“你过得好吗?兄弟。”
棘刺不知道怎么才算好,于是他说:“好。”
“你做什么工作呀?”
棘刺报了研究所的名字,极境发出赞叹声,“是很有名的机构啊,听说他们连实习生都只招Top毕业的,兄弟,不愧是你,真厉害!”
【“我知道你,兄弟,你叫棘刺,入学考试是第一名对不对,你好厉害!”】
他右手撑着下巴,手臂上的疤痕明晃晃地刺着棘刺的眼睛,他变了很多,也许没有,他站在人群里,棘刺还是能一眼认出来他,头发,眼睛,笑起来的嘴唇和牙齿,棘刺想不通他为什么还能娴熟自如地和自己寒暄,聊着家常,仿佛只有阿戈尔一个人活在八年前,始终耿耿于怀,放不下,甩不脱。
“你看着真好。”黎博利说,“看到你过的好,我也能放心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时间过得好快啊,我没想到,兄弟,你居然会看我的直播。”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我收到私信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我还想着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但是也不应该知道你的名字,又来找我……”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乎吗?
“但是兄弟,能再见到你,真开心呀。”
——八年了,极境,你有没有过一点点,哪怕一点点想过我?
棘刺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紧紧地咬着牙,克制从胃里翻涌到喉口的情绪已经竭尽他全力,他害怕只要稍稍松懈,它们就要从他的眼睛里跑出来。
06
那天临走时,极境提起温蒂,他笑着说,“那是你朋友吗?我在外面看到你们说话,所以一时没敢进来,怕打扰你们。”
棘刺沉默。
极境的笑容微微僵了下,小心翼翼道:“抱歉,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
“噢、噢……”
棘刺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他语气平淡:“是我请的律师。”
“诶……诶?”
“我离婚了。”阿戈尔神态镇定,“刚才她就是来给我送我前妻签好的财产分割协议,顺便讨论孩子归谁抚养的。”
“你……都有孩子了?”
“很正常吧,我也快三十岁了。”
黎博利笑得勉强,嘴角勾着,眼睛里的神态却很苦,“嗯……是啊,早该结婚了……”
棘刺从来都看不得他这副表情,阿戈尔硬着心肠别过脸去,他们走出咖啡厅,极境要坐地铁回家,分别时他走出两步,又回头。
“兄弟。”他说,“以后,我还能找你说话吗?”
棘刺硬生生让自己的脚步顿在原地,他点头:“……可以。”
黎博利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重新露出棘刺熟悉的那种明朗笑容,冲他挥手:“那!拜拜兄弟!下次见!”
他转身的时候棘刺被一股强烈的惊慌扼住心脏,在他记忆里的某个夏日傍晚,夕阳像装进玻璃瓶的橙子汽水,他们推着单车在路口分别,穿着制服的极境向他挥手,说,拜拜,明天见。
但他明天没有出现,后天也没有,一个星期后他回到学校,苍白,消瘦且冷漠,棘刺有许多问题喷薄欲出,但极境只向他提了一句分手。
“极境!”他出声叫住他,二十七岁的男人,声音被风撕扯得几乎哑了。
黎博利闻声回头。
“我还能再见到你,对吗?”
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前,汗水从棘刺额上滴落,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极境的表情,但能听到他的声音。
“当然。”极境说,“当然,我保证。”
07
分手后八年的久别重逢,他们以一种堪称诡异的方式开始相处了。
偶尔约饭,一起喝个咖啡,极境也会给他发消息,但都很克制,看上去和朋友之间相处没什么区别。极境在一家制药公司上班,拿着很普通的工资,朝九晚五,和棘刺研究所还曾有过合作,他读的大学和棘刺是同一个城市,尽管虽然不是他们曾经一起约定要考的那一所。
他们曾经离得很近,但又无数次擦肩而过。
没人提起曾经的那三年,极境不提,棘刺不提,他们不咸不淡地聊着二十七岁的日常:上班,下班,工作,同事……晚上极境准时开播,棘刺依旧是他不多不少的观众中不多不少的那一个。
“晚上好!欢迎各位观众收看今天的聊天电台,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埃里啾,夏天快结束啦,最近总是有暴雨天气,大家出门记得带伞哦!”
#1:最近雨下的好大啊
#2:衣服都晾不干
#3:早上看着还是好好的,转眼就变脸
#4:诶,可我们这边一直是阳光灿烂的哎
#5:地区不同嘛
#6:又快到秋天了
#7:笑死我了,这真的是涩情网站该有的弹幕氛围吗
#8:不愧是你啊埃里啾
有观众连上麦。
“埃里啾,你好。”
“你好!”
她的问题是这样的:“我想问你,喜欢上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9我擦,好纯
#10:这是多么纯爱的问题啊
#11:感觉在这里听到这种问题有点恍惚
#12:已经不记得上一段恋爱是什么时候了
#13:兄啊,会经常光顾这种网站的人,真的会有恋爱吗
#14:破防了
#15:又被伤害到
#16:谁说的,我注册账号只是为了埃里啾
#17:为了埃里啾➕1
#18:➕2
……
“这个很难说呀。”屏幕里的极境说,“每个人对于喜欢的定义都是不同的,但是,我觉得你能产生这种困惑,就代表那个人对你来说是不同的吧?”
“最近,我发现我总是很在意他。”女孩儿轻轻细细地说,“但是我又不知道这到底是种什么感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究竟什么是喜欢呢?”
“埃里啾,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发现自己喜欢上你喜欢的人,你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19:哦豁
#20:好问题
#21:有点意思
#22:妹妹好会问
#23:终于能听到大帅哥的感情八卦了是吗
#24:我急了我急了我急了
#25:前面的,你别急,让我先急
“嗯……”视频里的极境抿住了嘴唇,他的喉结轻微地上下滑动,“我……”
“埃里啾?”
“我的话。”他最后说,“应该是,想要给对方唱歌吧。”
#26:嚯
#27:嚯
#28:好纯情
#29:什么纯爱战神
#30:黎博利的求偶方式是吧
#31:可恶羡慕死了羡慕死了
#32:唱一个
#33:唱一个
#34:唱一个!
#35:唱一个!唱一个!
……
弹幕瞬间被起哄要极境唱歌和刷礼物的铺满,棘刺坐在屏幕前,心脏都停跳一拍。
过了不久,直播间里响起音乐的前奏。
“……那我就唱几句吧。”他低声说,“谢谢一直支持这个节目,听我聊天的观众,谢谢你们。”
一段轻快的弗拉明戈,他开始唱。
“盛夏,飘起了雨
她相信我从不欺骗她
直到她逐渐地远去,我难以想象她面对的风雨
当她回到我的身旁,我忘记了所有的悲伤
我迷失在某处
可是,我怎么敢去拥抱她”
#36:伊比利亚语,埃里啾是伊比利亚人?
#37:他之前说过吧
#38:妈的,好好听
#39:你有这嗓子你做啥唠嗑主播啊
#40:可恶!给我出道啊!
#41:不是,伊比利亚语有这么好听吗
……
他唱着:
“我深知
她如毒药一般侵蚀着我
但我却心甘情愿
为了能同她多待一分一秒
她令我神魂颠倒
她是否知道啊——”
……
那天晚上,棘刺做梦了。
学校的期末晚会,极境是学校乐队的主唱,开始前棘刺到后台去找他,个子高高的黎博利少年坐在高脚凳上,一条腿垂着,正专心致志地往吉他弦上擦松香,棘刺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他感觉有人,四处转头,看见棘刺后灰眼睛弯成一对月亮。
我现在还不能走哦,兄弟。
没,我就是来看看你。
极境穿黑T恤,胸口是交叉绑带式,系在脖颈,耳钉戴着,嘴唇上有一点鲜艳的唇釉,刘海用发胶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棘刺右手自然地搭在他肩上,看上去不过一对来探班的友人,他们垂下的左手在背后偷偷牵在一起,极境在琴盒里摸索,把两块薄荷糖塞进棘刺掌心。
他手指拨动吉他弦,把话筒拽到胸前,唱:——
“她令我神魂颠倒
她,她,她,我的世界里就只有她
我无法忘记,她和她那蜜糖般的皮肤
一点一点,她夺走我的每一次呼吸
带给我无限的空虚和寂寞
随着她逐渐远离的步伐
她,她,她,我的世界里就只有她……”
棘刺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阿戈尔的眼睛在昏暗礼堂里如河水淘澄过的金砂,薄荷糖凉丝丝的甜味在他口腔里蔓开,台上的极境目不转睛地盯着第一排,黎博利吹了个口哨,露出一口闪耀的洁白牙齿,他拨弦的右手仍然露出那条伤疤,而棘刺挺直脊背,在台下拥挤的人潮里双唇轻碰,像发一个饱满的音,也像给他一个无声的吻。
……
阿戈尔在满室寂静里惊醒,窗帘没拉,月光淋淋漓漓地泼了他一身,他头很痛,眼睛是湿的。
他按亮手机,被强光照得又闭上眼,手指划过联系人的界面,极境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昨天傍晚,棘刺发给他一家不错的餐厅,说有机会可以一起去,他回:好的。
二十七岁的极境,十七岁的极境,他们的面容交替在棘刺眼前重合,然后是十九岁的极境,弹琴的,唱歌的,笑着的,叽叽喳喳的,苍白冷漠的。
他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想见他,现在就想见到他。
然后一个念头又轻轻巧巧地从他脑海中滑过去,它说:你有什么理由呢?
手机的屏幕暗下去,然后熄灭,阿戈尔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至天光降临。
08
今晚是台风天,棘刺回家时天色黑了个彻底,他站在厨房里切了几片黄油,扫了眼电脑屏幕,极境的直播间开着,但上面挂着停播通知。
#1:什么情况
#2:怎么今天停播了
#3:台风天信号不好?
#4:呃,不至于吧
#5:出什么事了
#有点担心
……
棘刺把黄油片铲进平底锅,看它融化,一时间忘了下一步要干什么。他转头望向窗外,暗得像从墨水瓶里倒出来一样,阿戈尔关了火,走到客厅,忍不住给极境发了条信息。
“是有什么事情吗?”
无人回应。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雨水扑到窗玻璃上。棘刺按亮打火机又熄灭,他放下烟盒,给极境打电话。
他打了三次,都没人接听,第四次的时候终于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极境的声音被扯得七零八落。
“喂,你好——”
“是我。”棘刺说,“你没事吧。”他仔细辨认那边的声音,“这个天气你在室外?”
“对不起啊,兄弟……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说……我……”
“你在干嘛?”
“打车。”极境说,“外面台风很大,我打不到去医院的车……但是她情况不太好,要提前做手术,我想陪着……她……”
棘刺不知道这个“她”是谁,他沉默片刻,穿上搭在椅背的外套,从茶几上拿上车钥匙。
“你在哪儿?发个定位给我。”阿戈尔沉声说,”我开车送你。”
09
路上堵了将近半个小时,极境一直在看手机,脸上是不掩饰的焦急之色,等他们满头满脸雨水地赶到医院,手术室外站着个中年女人,极境奔过去,他们简单地说了几句,女人说人已经推进手术室了,极境松口气,拉着棘刺在长椅上坐下。
阿戈尔的黑发湿淋淋地贴在苍白额头上,极境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他,手帕也并没干燥多少。
“谢谢,兄弟。”他感激地说,“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
“是什么人做手术?”棘刺尽量把这句话问得轻描淡写。
——是什么人,让你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冒着台风也要赶来陪她?
“她叫路易莎。”
路易莎变成一把小锤,在他胃上敲击一下。棘刺开始后悔问了。
而极境无知无觉,他继续说:“路易莎是我原本社区慈善学校里的小姑娘,今年七岁,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需要做手术。”
刚才和极境说话的女人和他们打过招呼后离开了,极境解释:“刚刚那位是布兰达太太,她是慈善学校的老师,一直在照顾路易莎,她下楼去缴费了……啊,兄弟,等一下,我给布兰达太太转钱。”
“转钱?”棘刺重复。
极境点头,“手术费还有后续疗养吃药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想尽力给路易莎出一部分……学校毕竟也不能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棘刺突然想通了某些事情,“这就是你有工作还要直播的原因?”
“算是吧……”极境有些惭愧,“我工资不高,每个月房租水电又要占去一头,也没多少存款,想着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啊!”他想起什么,眼睛明亮地拍着棘刺的胳膊,“说来兄弟,你打赏了我不少礼物,那路易莎的医药费里也有你一份!等她休养得差不多了,我让她亲自和你道谢!”
他絮絮着:“路易莎出生时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三岁时就被父母遗弃了,在社区的慈善学校长大,前前后后做了好几次手术,如果这次恢复得好,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棘刺安静地听,极境拧着自己湿淋淋的衬衫袖子,白的透明的布料贴在身上,露出腰侧黑色的阴影,自重逢后棘刺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他,那些漆黑的,尖锐的结晶扎进阿戈尔眼睛里。
“极境。”
“嗯?”
“你什么时候得的矿石病?”
黎博利愣了几秒钟,用那种棘刺熟悉的语气,语速很快地,笑盈盈且漫不经心地,“你说这个啊,兄弟,我也不记得了,反正医生说我控制得不错,对身体没什么太大影响,就是要定期检查……”
”所以你不用担心……”
阿戈尔重复:“你什么时候得的矿石病?”
他沉默下来。
“高三。”
黎博利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棘刺又看见那条疤,手腕的结晶,他感到窒息,更不愿意去想极境这话背后意味着什么。
纠缠他八年的雾,此刻轮廓正渐渐清晰。
他又问:“怎么得的?”
极境转头看他,眼睛里似乎漫上一层哀求,棘刺向来看不得他这种表情,可这次他一定要知道,他用力地握住极境的手腕,“怎么得的?”
“我被……我妈妈手臂上的结晶划伤了……我原本是想抱她到轮椅上出去晒晒太阳……”
“你知道的,自从我妈妈得了矿石病之后,我爸就和她离婚了。”他低着头,“她本来就对我很内疚,结果我也染上了……她受了很严重的打击,又进了医院,然后,我治病也需要钱……”
棘刺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说不出口。”
棘刺几乎要笑了:“说不出口?”
他哑着嗓子,“真的说不出口,我怎么跟你说呢?说我得了矿石病?说我们家没钱了,我和我妈都等着治病?活不下去了?”
“我该怎么说呢?”
极境深深吸了两口气,“高考之后没多久,我妈就去世了,是社区慈善学校和义工团体帮了我一把,我妈妈身体还好的时候就在那里工作,所以虽然不符合规定,他们还是帮我申请了贷款……”
“就因为这个?”棘刺咬着牙。
——这就是你单方面分手,不告而别,消失在我人生里的理由?
“棘刺。”他叫了他的名字,“既然我都能因为我妈妈感染矿石病,那我怎么保证,你不会同样因为我感染呢?”
“……”
“我不能保证。”
“你想,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我尚且不忍心看你被钢管砸到。”他举起右手,“十九岁的我那么喜欢你,又怎么会让你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呢?”
——我那么喜欢你。
……
极境别过脸去。
阿戈尔蓦然感到一股近乎疯狂的恨意。
他理解极境,听完他的解释,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会完全理解他,但正是因为理解,所以他才憎恨,高中毕业前的最后那个星期,极境没有来学校,毕业照上没有他的位置,而原本他们约定拍照片时要站在一起。棘刺去问他们的班主任,得到的回答模糊不清,只说极境在医院,他以为是要照顾母亲,但棘刺去医院并没有打听到有着一头红发的黎博利女性和她的儿子,极境的任何联系方式都如石沉大海,考试结束后棘刺也没有等到他。极境家的大门紧锁,棘刺去敲邻居家的门,敲了许久,对方没好气地把他往出赶,说隔壁的房子已经卖了,我们也是刚搬来的,不清楚。
夕阳沉下去,棘刺一个人沉默地沿着他们回家的那条路走,他绕过施工工地,一长长的河堤,一段铁轨和居民区,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骑单车的中学生,穿西装的上班族,提着购物袋的家庭主妇,他们经过他身边,每个人都看起来轻松快乐,没人知道这世上有个十九岁的阿戈尔,他喜欢的人消失了。
黑头发金眼睛的少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所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他低着头,眼泪夺眶而出。
10
很久之前他们一起看过一部哥伦比亚经典的爱情电影,结局时男主角为了爱人的平安坦然赴死,而他的爱人,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松开紧紧握着的手放他离开。
“你会离开这里,你会子孙满堂,你会看着你的孩子长大,你会在百年后寿终正寝,你会死在温暖的床上,而不是这里。”
极境当时感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而棘刺看着男主角沉入海中,他想: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会不会觉得,比起失去他后的美丽人生,不如索性拥抱着沉入那夜冰冷的海水中?
……
他们仍坐在医院走廊,棘刺想起那次直播极境说的话,他说自己不能给那个犹豫是否要和爱人走下去的男人答案,因为自己也没能解决好。
“极境。”阿戈尔终于开口,“你后悔过吗?”
有吗?没有吗?你有没有哪一个夜里醒来,短暂地想起我,想起那时候,那些曾经闪闪发亮的,橙子汽水味的,从手指间一点一点流走的时候,你会不会想:那些真是好时候。
“没有意义了。”极境说,眼神柔软而悲伤,棘刺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最后他的神情归于棘刺熟悉的那种明亮和坚定,他说:“没有意义了。”
“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兄弟。”他说,“家庭……孩子……好的工作,稳定的生活,虽然现在你还是独身一人,但你总会找到……”
“我没有孩子。”棘刺打断他,“也没结过婚,你上次看到的不是我请的离婚律师,是我同事,找我核对文件,我都是骗你的。”
“……什么?”他一愣,“可是你为……”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阿戈尔平静地说,“会不会,像我一样。”
“……”
“你为什么要出现呢?”他蓦然站起来,“既然消失了,就不如消失的彻底一点啊!”
黎博利呆呆地仰头看他,棘刺感觉有情绪要从眼睛里跑出来,他深呼吸,努力克制,“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让我怎么样?你说啊。”
“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
“我不好!”
阿戈尔一贯平静的语气终于崩裂了,他用力地咬着牙,一字一句,“我不好,极境,你听到了吗?这八年,我一点都不好。”
“这全是因为你。”
“……”
阿戈尔胸膛起伏着,眼尾是红的,这一幕和八年前重合。
黎博利高大的身体蜷在医院的长椅上,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
他说:“兄弟,那你还喜欢我吗?”
11
棘刺连续半个月都没有打开极境的直播。
他加班,主动揽下很多工作,每次都是研究所最后一个走的,披着星星回家,随便吃点东西,倒头就睡,半个月来都是如此。
直到温蒂受不了了,说他看上去下一秒就会猝死在工位上,她用部门主管的身份强行给棘刺放了一天假,勒令他不许上班,棘刺被赶出研究所,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想回家,不想开电脑,不想……
他想着自己能去的地方,然后发现,他多年来的生活轨迹单调,大学时就是宿舍,教学楼和实验室,工作后就是家,研究所两点一线,缺少生活用品就加上外出购物一项,因为单调,所以每一天都挑不出错处,都是相同的。
街边花店的年轻姑娘正往桶里插着新鲜的花,棘刺的脚步停住了。
他抱着一束花去了医院,找到他想去的病房,床上坐着个黑发碧眼的女孩儿,手背上插着留置针,正看着绘本。
棘刺走进去,俯身问她,“你是路易莎,对吗?”
女孩微微吃了一惊,她放下手里绘本,棘刺想起自己应该自我介绍,“我是……”但他又一顿,不知道怎么介绍才好。
“我认识你!”谁料路易莎说,她看着棘刺的脸,“你是极境哥哥手机壁纸上的人。”
“……什么?”
“不会错的。”女孩儿仔仔细细地打量他,“我的记忆力不会出错的,黑头发,金眼睛……虽然,壁纸上你和极境哥哥都穿着制服……可是……就是这个样子……”
她仰头:“哥哥,你也是阿戈尔吗?”
棘刺愣愣地点头。
“那就对了!”她笑起来,露出两个小梨涡,“我也是阿戈尔,极境哥哥说过,他最喜欢的人是阿戈尔。”
12
棘刺把花束插在床头柜的玻璃瓶里。
他坐在路易莎床边,帮女孩儿挪了挪绘本,说:“你不害怕我是坏人吗?”
路易莎摇头。
”为什么?”
“因为你是极境哥哥喜欢的人呀。”她说,“那你肯定不是坏人。”
男人哑然失笑,“你很喜欢极境?”
路易莎却反问:“你不喜欢他吗?”
女孩问得天真,棘刺却无言以对,阳光从病房外照进来,明晃晃的,显得床单洁净而雪白。路易莎拉一拉他的袖子,“哥哥,是极境哥哥让你来看我的吗?老师说他在上班,我想告诉他我身体好多啦,还想唱歌给他听!”
“他会来看你的。”棘刺说。
路易莎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棘刺轻轻按住她扎着留置针的手,“不要乱动,会掉出来。”
“手有点痛。”她小声说。
棘刺不知道怎么哄孩子,于是他问:“极境平常都和你一起做些什么?”
“看书,画画,拼图……”她揪着被角,“还会读故事给我听。”
棘刺拿过绘本,让女孩躺下,他翻开一页,从那些色彩鲜艳的图画里摘出文字来。
他读:
“在很久很久之前,公主和王子非常的恩爱,他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王国里的人都很高兴,但在婚礼前夕,公主却突然失踪了。”
“公主去哪儿了?”女孩儿睁着翡翠一样的眼睛。
“王子四处寻找公主的下落,他翻过高山,穿过森林,淌过河水,和巨龙搏斗,穿越无数个日日夜夜,最后终于找到了公主的下落,原来公主就藏身在宫殿里,只是王子从来没有想过,公主就在他身边,王子找到了公主,问她,我亲爱的,你为什么要藏起来,不让我找到你呢——”棘刺翻过一页,“原来——”
“原来?”
“原来公主得了一种怪病,变得不再漂亮了,所以她难过地避开了王子,她对王子说:我依然爱着你,殿下,但现在的我已经不适合再做你的新娘了,还是请您另娶一位心仪的女子吧,而王子非常痛苦,因为他是如此深爱着公主,无法忍耐爱人始终对自己避而不见——”
路易莎:“啊……”
棘刺的手搭在书页上,女孩儿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是在问他怎么不继续读了。
“路易莎。”棘刺叫了他同族女孩的名字,“你觉得,公主这样做是对的吗?“
她斩钉截铁地摇头,“不对!”
“为什么?”
“因为,那只是她自己的想法……”七岁的女孩儿组织着语言,“她没有问过王子,这对王子很不公平,她没有想过……王子会因为她不见了……会伤心……会哭……”
“……嗯。”棘刺轻声说,“那你说,王子该怎么做呢?”
“抱抱她,亲亲她。”她说,碧绿的眼睛闪闪发亮,“如果路易莎是王子的话,要和公主说很多很多遍,王子很爱她!”
……
棘刺算着极境差不多快下班了,准备离开,路易莎缩在被子里,小脸苍白,但神情是明亮的,“哥哥再见。”
“再见。”棘刺说,“记得好好休息。”
“你下次还会来看路易莎吗?”
“……会的。”
她笑了,露出两颗雪白的小尖牙,冲棘刺挥手:“哥哥再见,下次,要和极境哥哥一起来哦!”
【——你是叫Thorns吗?好孩子,以后要多和Ely回家玩啊。】
13
“晚上好!欢迎各位观众收看今天的聊天电台,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埃里啾,按节气来看,今天是夏天的最后一天哦!”
“夏天马上就要过去啦,你们的夏天过得如何呢?”
#1夏天很热,下一个
#2笑得
#3我觉得今年还不错哎
#4:我升学了!
#5:升学➕1
#6:工作辞了
#7:去旅游了,好开心
#8:婚礼定在秋天,夏天一过我就要当新娘子啦
#9前面的,恭喜恭喜
#10:恭喜
#11:恭喜呀!!
……
极境调整麦的位置,笑着说:“那么今天,又是谁有心事想要和埃里啾分享呢——”
麦连上了,棘刺说:“埃里啾,你好。”
14
从他出声开始,极境肉眼可见地愣住了。
#12:连麦这位声音好好听
#13:好听➕1
#14:有点苏朋友们
“我有感情问题,想要向你请教。”阿戈尔说。
视频里极境的喉结上下滑动,麦克风里传来他急促呼吸的声音,他努力克制着,尽量把语气放得与平常无异:“请说。”
“我有一个从高中时开始交往的男朋友。”
#15:卧槽
#16:上来就这么劲爆吗
#17:等等等
#18:连麦这位男的女的
#19:男的啊
#20:刚才还说他声音好听
#21:不是开变声器吗
#22:上面的,啥变声器能变这么好听,给我也整一个
#23:男铜是吧
“我们交往三年,因为一些事情分手了。”棘刺平静地说,“准确来说,是我被单方面分手了,而且分手的原因我无法接受。”
“八年以来我没有和任何人交往过,想起他时会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就不去想,就这样一直到现在。”
“但是,我前不久又和他相遇了。”阿戈尔仿佛讲着别人的故事,“我也知道了他当年不告而别的理由,于情于理都不是他的过错,但是,我就是放不下——”
#24:呜哇,好纠结
#25:痛苦住了
#26:等等,高中谈的,交往三年分手……
#27:前面的和我想一块儿去了
#28:那不就是高考前或者高考之后被分手了
#29:妈呀,怎么看都好惨啊
#30:换了我要恨死了……
#31:我比较好奇,不是对方过错的分手理由是什么啊
……
“那你——”极境的声音发抖,“你恨他吗——”
棘刺反问,“什么是恨?”
“……”
“我说不清。”阿戈尔一字一句,”如果恨是对他有怨气,那么我恨他,不会有人比我更恨他。”
“可如果恨是希望一个人过得不好,那我就不恨他。”
极境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32:埃里啾这是咋了
#33:怎么感觉今天他格外破防啊
#34:身体不舒服?
#35:我怎么感觉是戳心窝子了
#36:不应该啊,情感主播连这点儿都唠不明白吗
#37:他是不是有相似经历啊……
#38:说不定……
“对不起……”黎博利语无伦次地说着,“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能解决好,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抱歉……”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阿戈尔步步紧逼。
“我不知道……我……”
“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他呢?”
“不——”
“你觉得。”棘刺深吸一口气,“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我还是喜欢他?”
……
直播间突兀陷入一片漆黑,极境下播了。
15
棘刺给了他十分钟的缓冲时间,十分钟一过,阿戈尔立刻拿上车钥匙下楼,他上次就记住了极境公寓的地址,随便把车往路边一停,他掏出手机要给极境打电话。
却看见一个影子向这边跑来,棘刺走近几步,高大的黎博利形容狼狈,衬衫松松垮垮,皮带扣错了位置,一脚踩着运动鞋,另一脚甚至是拖鞋,头发乱翘,刘海放下来一半,那缕鲜艳的红发倔强地翘着。
他手撑膝盖,气喘吁吁,喘两口气又接着往前跑。
“极境——”
黎博利抬起头,棘刺走到他面前,他们面对面站着了。
“你这是在干嘛?”
他上气不接下气:“我想……去找你……”
“你知道我住在哪儿吗?”
极境哑然。
棘刺没穿外套,极境只套了件衬衫,晚风拂过他们的肌肤,下意识打了个冷战,黎博利白皙的额头上挤满密密的柔软汗珠,棘刺说:“你找我,想说什么?”
“……对不起。”
“就这个?”
又是一阵沉默。
棘刺闭了闭眼,又睁开,他说:“上次在医院的话,你再问我一次。”
极境的衬衫下端从皮带里跑了出来,被风吹得贴近皮肉又掀开,他抖着声音问:“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
“那——”
“极境。”阿戈尔截断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你好好想一想,你下一句话要问我什么。”
“这很重要。”
夕阳顺着云朵和晚风的缝隙滑落到他们身上,阿戈尔的面容,头发,都镀上淡淡的金色,簇拥着密密长睫下的那双眼,此刻他神情安静,瞳孔里闪着点点亮光,像两颗星星落进黎博利胸口的森林里。于是晚风,喧嚣,四周的人声都扭曲成雾,极境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音从胸口,到脊椎,一路攀升至鼓膜。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夏日绿树成荫,一枝绿叶伸进窗内,课间班级里吵吵闹闹,棘刺趴在他靠窗的位置睡觉,极境看见自己坐在他前座,转过来看了他许久,最后把他拍醒。
“嗯?”黑发金眼的阿戈尔少年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干嘛?”
“兄弟。”雪白头发的黎博利正色道:“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还是得问你这个问题。”
棘刺抬头看他,眼尾还是红的,眼角一点点困倦的水光:“说。”
黎博利喉结上下滑动,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深呼吸:
“我能——追你吗?”
……
他的耳朵被自己的心跳塞住了,身体里血液凝结成冰,脸皮下热血却沸腾起来要冲破眼眶,他右手背上的伤疤发着烫,发着痒,随后一切声音远去了,风是凉的,是凉的。
夏天已经过去了。
棘刺注视着他,而极境深呼吸,颤声说:“请问,我可以再追你一次吗——”
十七岁的少年抬起头,二十七岁的男人向他走来,他们的面容交叠,模糊,最后重合在一起,极境恍惚地看着他们同时张开嘴唇,跨越了十七岁到二十七岁的夏天。
第八年久别重逢,夏日的最后一天。
“我的荣幸。”
他听到棘刺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