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Арrilа Sаnnia🌟

sternstunde /恒星时刻(大结局)


【FINAL CHAPTER】


德拉科背着布雷斯降落在寂静的霍格莫德村,他没办法直接进入霍格沃茨,只能先传送到这里,再想办法去城堡。

夜里的霍格莫德和其他平常的村落没什么区别,没有路灯,大雪几乎把整个村子覆盖,远处的松树林因为疏于打理而过于茂密,在黑暗的笼罩下,像一张怪物的巨口。

这个村子德拉科已经来过很多次,但几乎都是白天,他很少有晚上来这里的经历——哈利应该对此更有经验。

他选择降落的地方是三把扫帚酒馆,罗斯默塔和他是老相识,他相信她会帮他们进入霍格沃茨的。

布雷斯的身体被他施了悬浮咒而变得极轻,中途德拉科检查过几次——还有呼吸,但他的状况并不好,严重贫血,加上...


【FINAL CHAPTER】


德拉科背着布雷斯降落在寂静的霍格莫德村,他没办法直接进入霍格沃茨,只能先传送到这里,再想办法去城堡。

夜里的霍格莫德和其他平常的村落没什么区别,没有路灯,大雪几乎把整个村子覆盖,远处的松树林因为疏于打理而过于茂密,在黑暗的笼罩下,像一张怪物的巨口。

这个村子德拉科已经来过很多次,但几乎都是白天,他很少有晚上来这里的经历——哈利应该对此更有经验。

他选择降落的地方是三把扫帚酒馆,罗斯默塔和他是老相识,他相信她会帮他们进入霍格沃茨的。

布雷斯的身体被他施了悬浮咒而变得极轻,中途德拉科检查过几次——还有呼吸,但他的状况并不好,严重贫血,加上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重创。哈利说的不错,再不接受治疗,他活不过第二天。

他伸手敲响了三把扫帚酒馆的门,门内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深吸一口气,冬日的寒风并不好受,他学着哈利把半张脸埋进衣领,抬手又敲了一次门。

这次门内终于有动静了,悉悉索索,像一群老鼠在地上爬动。

德拉科脸色一变,他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个人在地上走路的声音。声音越发激烈,像坩埚里沸腾的水,他迅速带着布雷斯藏进隔壁的巷子里,下一秒,整个村子响起了刺耳的尖鸣。是尖啸咒。

成群的黑巫师从房子里涌出来,像鼠患时期的老鼠般迅速占满整条街道。

“有人敲门……”

“……”

“我听到了……”

“是谁?”

“……”

“首领说过,直接杀掉。”

……

刺骨的寒风几乎掩盖不住德拉科的心跳声,他此时无法幻影移行,布雷斯还在昏迷中,很有可能会因此分体,更何况幻影移行特有的声响根本无法掩盖,一旦发现就会被立刻追踪。

他屏息躲藏在一个巨大的酒桶后面,大脑飞速旋转,思索他此时的退路。

如果他自己一个人幻影移行逃走这当然可行,虽然后续想要甩掉那群人会相当麻烦,但至少比现在好过得多;至于布雷斯,要么死于分体,要么被他留下,留下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他又一次看向身后的青年,灰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漫天的风雪。

17岁那年,卢修斯曾告诉过他,必要的牺牲在战争中不可或缺,或许他和纳西莎明天就会死在什么地方,甚至无人为他们立碑。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轻的东西;对于即将面临死亡的人来说,死远比生要轻松。

德拉科知道此时布雷斯对于这场战争而言已经毫无用处,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就算他没有将布雷斯送到霍格沃茨,也没人会怪他。

——他撤回了悬浮咒,将他放在雪地上。

有食死徒检测到了德拉科身边的魔力波动,朝他的方向靠拢。

布雷斯的脸一片青黑,已经离死不远了。德拉科攥紧了手中的魔杖,越过布雷斯,朝巷子的深处走去。穿过去,就是茂密的树林。

一个食死徒率先冲进来,他一眼看到了地上的布雷斯,毫不犹豫地甩出一个索命咒。咒语没有命中,它以一个扭曲的走势被弹回,正中那个食死徒的眉心。

随后白光一闪,布雷斯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食死徒的队伍暴动了。

德拉科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他惊讶自己还有工夫笑出来,天上开始下起大雪,刺骨的风雪扑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侵蚀他冻僵的身体。

马尔福家族的戒指会在持有者陷入致命的危险时,将持有者传送至它认为的最安全的地方。

更多的食死徒开始冲进巷道。

德拉科紧捏住右手的魔杖,他的耳边再次响起卢修斯的话:不要畏惧我和你母亲的死亡,德拉科,尽全力活下去。


布雷斯被传送到了哈利的身边。

此时的格里莫广场几乎乱成了一团,空间扩展咒一个接一个。不管是法国傲罗、德国傲罗,还是刚刚到来的藏匿已久的英国魔法部官员们,都闹哄哄地挤在这个沉寂已久的布莱克旧宅,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哈利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沙发里,布雷斯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脚边。戒指从布雷斯仅剩的那只左手里滚出来,掉在格里莫广场深色的地毯上。

哈利死死盯着那枚戒指。“克利切!”他喊道。

克利切随着一道闪光出现在哈利面前,他尽力在忽略这些闹哄哄的客人们,恭敬地对哈利弯腰:“波特先生。”

“你能救他吗?”

克利切看了一眼布雷斯,回答:“只有霍格沃茨和圣芒戈能救他。”

“除了这两个地方呢?”哈利弯腰,将布雷斯搬上沙发,随后捡起戒指,和自己的那枚贴在一起。

克利切的眼皮更重地垂下来:“麻瓜世界……或许。”

哈利盯着手上的戒指,没有吭声。

“我带他去。”亚瑟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罗恩诧异的视线移到了自己父亲的脸上,得到了一个安慰般的笑容。其实罗恩并没有向他们隐瞒珀西的死和布雷斯有关,亚瑟和莫莉却并不打算把珀西的死怪到布雷斯身上,他们甚至在此刻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他。

希里尔从布雷斯出现的那一刻就意识到或许出事了,他完整地听完了哈利他们的对话,走到昏迷的布雷斯身边,说:“或许我可以试试,如果你们肯相信我,”他的视线转移到哈利身上,“但我需要魔药。”

罗恩摇了摇头:“可是现在任何可以购买和使用魔药的地方都被占领了,霍格沃茨也同样危险。”

“不,还有一个地方。”哈利冷静地说:“马尔福庄园的地下室,那里藏了很多德拉科以前制作的魔药,但是现在去马尔福庄园很冒险。”

“我陪他们去。”德西奥说。

“你们两个不够。”哈利的视线掠过等候在一旁的傲罗们,最后停留在亚瑟身上。

“亚瑟叔叔。”

亚瑟点点头:“我知道,我和莫莉一起。”

“或许还可以加上我们。”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壁炉传出来,绿色的火光一闪,乔治微笑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乔治!”罗恩惊叫一声,他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如此不稳重的声音了,但乔治的出现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他如闪电般冲过去,给了他这个久未蒙面的哥哥一个拥抱:“梅林,我还在担心你有没有出事!”

“店被炸毁了,我现在没事可做。”乔治云淡风轻地说道,他甚至有闲心问哈利:“嘿,哈利!听说你和马尔福结婚了!”

提到德拉科,哈利浅浅地笑了一下,只是他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抬起手挥了挥手上的戒指。

乔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弗雷德牺牲后,他很少走出过他们的玩具商店,但哈利失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那段时间几乎每个走进店里的客人都会和他聊上几句哈利的失踪案。他也实在没想到,哈利几个月后再一次出现,会是和德拉科·马尔福的绯闻一起。

战事紧急,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个深色皮肤男孩的命还吊在悬崖上。他最后拍了拍罗恩的肩膀,和亚瑟他们一起消失在客厅,整个过程也不超过两分钟。


哈利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做着大战前最后的准备。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两个小时,天仍旧漆黑一片,此时更是下起了雪。细雪融进浓重的黑暗里,像被吞进了暗无天际的黑洞。

他不停擦拭着手中的魔杖,动作很重,甚至有些发抖。

“哈利。”嘈杂的人群中,赫敏走到哈利面前,弯腰给他了一个拥抱,她把脸颊贴近哈利,触碰到的是紧绷的下颌肌肉和冰凉的脸颊。

“你很冷。”她叹息着说。

哈利摇摇头,不自觉地往后退开,那双眼睛没有回应赫敏的关心,而是更深地埋下去,像是试图掩盖一些摇摇欲坠的情绪。

赫敏的声音变得更轻:“哈利,你要相信他。你一直都相信他,不是吗?”

哈利仍旧没有说话,他的喉咙已经被不断下沉的悔恨塞满了,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颓然地张合着嘴唇,发出几声颤抖的呜咽。

赫敏的话就像一个开关,彻底点燃了他,他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女巫,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落。

他们都知道赫敏口中的人是谁。德拉科现在生死未卜,为了让布雷斯有机会活下去,他甚至把马尔福家族的戒指留给了他,但自己也因此彻底被困在了那里。

哈利企图强迫自己开口说话,那双毫无血色的嘴唇张了张,又因为胸口处的阵痛而重新紧闭。他像是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刚从食死徒的大本营逃出时那样,短暂地丧失了他的语言功能。那时候他说话磕磕绊绊,很多次都窘迫得红了眼眶,德拉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把话完整地说出来。他对此似乎有十足的耐心。

终于,他说:“赫敏,我很害怕……”


伦敦今夜的雪很冷,但熄灭不了从对角巷开始蔓延的火焰。那些在地平线上跳跃的大火照亮了一隅天空,看起来就像是即将升起的太阳。

哈利和罗恩决定穿过禁林前往霍格沃茨,弗依格特和莉亚则带着人先去了霍格莫德村。禁林的空气比伦敦市区还要冷,干枯的树林一片灰蒙,再加上浓如墨汁般的夜晚,他们连呼出的白雾都看不真切。

但哈利穿行的速度非常快,他紧握魔杖,如一支射出的箭般飞奔着。灰暗的禁林里只有荧光闪烁在支撑他们前进,罗恩几乎要跟不上他的速度。

“哈利!”终于,罗恩在看不见哈利的身影前叫住了他,他有些气恼地走到哈利面前,压低了声音怒吼:“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但你得让我们能有机会探查危险!”

哈利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身后,那些英国傲罗们都快喘不上气了。他抿了抿嘴唇,喉咙里滑过一声抱歉,又继续埋着头前进,他仍旧很焦躁,但这次的速度确实要慢上许多。

禁林大概率会比霍格莫德村还危险重重,他们不光要面对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食死徒,还有许多隐藏在密林深处的野兽。

罗恩知道哈利此时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早已顾不得这些,但他是他的好友,他需要保证哈利能够活下来。

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出现在他们前方,罗恩飞快拔出自己的魔杖冲那边扔出一个锁腿咒,咒语被躲开了,打在地上激起一层飞雪。

“谁?”他警惕地问道。

如月色般的银白从扭曲的树林里现身,竟然是费伦泽。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这里,”他的声音和样貌都和四年前别无二致,透着疏远,“哈利,你得离开。”

哈利却反问他:“你知道些什么?”

费伦泽的马蹄在地上不安地转了一圈:“德拉科·马尔福已经被抓住了。”

罗恩的呼吸一窒,虽然他早已料想到这个结局,但实在没想过会被如此直截了当地揭开。他的身后同样一片寂静,这个消息已经等同于宣布马尔福的牺牲,他们需要重新考虑接下来的计划。

“前面很危险,”费伦泽再次提醒,“我奉劝你们赶紧离开。”

“霍格沃茨的情况怎么样?”罗恩问。

“暂时安全。”费伦泽说,“只剩一部分留校的学生,麦格在想办法送他们出去。”

罗恩的表情有些犹豫,理智告诉他该听费伦泽的话,赶紧离开禁林,但他还是回过身,看向了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孩。

黑暗中,他无法看清哈利的神情,只有刺骨的寒风不停歇地打在他的脸上。

最终,罗恩交出了选择权:“哈利,”他叹息了一声,“你来决定。”

哈利站在雪地里,没有说话。

“哈利,”费伦泽靠近他,“我看到了预言,星星告诉我,这里很危险。”

这个马人很少流露出如此慌乱的神色,即使在他被他的族人所抛弃时,他也仍旧保持着自己自己的骄傲。但此刻,他为了让哈利离开,几乎把头低到了地上。他知道这个瘦小的青年意味着什么。

哈利突然仰起头看了看远处的山坡。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他也经常站在城堡上眺望远处的群山,黑湖平静,几乎看不见波澜,只有当风拂过湖面时,才能在光的照映下看见粼粼的波光。

他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等待太阳升起,此时也是一样。

——德拉科说他要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看见他。

“罗恩,”哈利干涩地开口,“你带着他们离开。”

罗恩几乎立马懂了哈利话里的意思,他的心重重地沉下来:“你要干什么……”他的嘴唇抖了抖,“你要去找他?”

哈利没看他,他的视线已经落到了前方被笼罩在黑暗的树林里。

“他已经被抓住了,哈利!”罗恩的声音忍不住大了些,“你一个人去只是去送死!”

“罗恩,”哈利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如果是赫敏呢?”

雪下得越来越大,盖在他们的头上,融化、结冰。

哈利没有等来罗恩的答案,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捏紧了手里的魔杖,埋头冲进浓重的黑暗里。

他的身后一片寂静。

哈利几乎没有放慢过自己的速度,他的动作很快,途中好几次被树枝刮到了脸颊,但他早已顾不得这些,身体的本能在支配着他前进,此时的他已经无法感受到寒冷和疼痛,陪伴他前进的只有呼呼的风雪。

费伦泽再次窜了出来,哈利没有客气,直接冲他抽出了魔杖。

“让开——”

“我不会再拦你,”费伦泽没有畏惧哈利的魔杖,他知道哈利不会出手,“你的勇气已经值得所有人的倾佩,哈利,星星站在你这一边。”

哈利皱眉:“什么意思?”

费伦泽没有回应,他冲哈利深深地鞠了一躬,银白色的兽躯像流光一般绕了一圈,再一次消失在树林里。

黎明前的风是最猛烈的时候,夹杂着湖水气味的寒风穿插进茂密的树林,都绕过哈利的身体。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突然被风吹开了一道口子,有几颗星星在其中闪着微弱的光。

离太阳升起还有一个小时。


弗依格特一路上都十分不安,霍格莫德村就停在前方不远处,但他迟迟不愿意进去。他让莉亚也停下,两人带着各自的队伍隐匿在一处山坡后面。

“怎么回事?”莉亚显然有些不乐意,现在时间紧急,马尔福不知所踪,霍格沃茨已经被盯上,他们还需要进校了解情况。

“有些不对劲……”弗依格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目前的感受,他只能用这句话回答莉亚的问题。

莉亚朝霍格莫德村又看了看,村子里很安静,没人点灯。她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弗依格特先生,你在担心什么?”

“你觉得……马尔福应该是在哪里失踪的?”

“这个问题显然不是我们现在该考虑的,”莉亚的声音更冷,“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潜入霍格沃茨。”

“这才是问题!”

弗依格特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霍格莫德村口的杉树上:“我们不能进去。”

莉亚抿紧嘴唇:“给我个理由。”

“打个赌吗?”弗依格特说,“里面全是食死徒。”

“我不觉得——”

“赌吗?”弗依格特强硬地打断了莉亚。莉亚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弗依格特突然从山坡后面跳了出去,落在地上后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兔子——他是一个阿尼马格斯。他谨慎地在垒起的雪堆后穿行,很快,莉亚就看不见他了。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看那些一声不吭的德国傲罗们。“你们的队长一直都这么肆意妄为吗?”

没有人回复她。

弗依格特在离霍格莫德村还有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把脚上的肉垫藏在毛发里,以抑制寒冷。漆黑无光的村落安静地沉睡着,似乎和一般的麻瓜村落没什么区别。他没有靠得更近,如果食死徒确实藏在里面,那不会不设几个咒语在周围。——而雪地上杂乱的脚印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从村口一直到视线望不到的地方,全是数不清的黑色脚印。

他立马转身原路返回,比来的时候慌乱得多。他的设想成立了,村子里到底藏了多少食死徒,他们根本就没有概念。

德拉科·马尔福很有可能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至于他现在的处境,弗依格特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会变得多好。

或者,已经到了最坏的情况。

“我们不能进去。”他重新变回人形,不停喘着粗气,“得想个办法绕过去。”

“你看到了什么?”

“脚印。”

莉亚怀疑自己听错了:“脚印?就只是脚印?”

“如果你把数百人踩过的雪地称作‘只是’的话,是的!‘脚印’!”弗依格特忍不住仰起头,深深喘了口气,“不能直接进去,至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

莉亚沉默了一阵:“你觉得塞尔温在里面吗?”

弗依格特没好气:“我怎么知道?”

“可以把他们引出来。”莉亚突然说。

弗依格特瞪大了眼:“你疯了?”

莉亚没理会他,魔杖冲一棵杉树指过去,那棵树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缩成了一个成年人的形状。它似乎是听莉亚的话的,开始向村落进发,走起路来带动了一片雾蒙蒙的飞雪。

尖啸咒在它靠近的瞬间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就像是一把死神的镰刀,架在每个人的脖子上。

莉亚撤掉了咒语,树人重新变回了一棵树。

下一秒,成群的食死徒从屋子里窜了出来。

“你想做什么?”弗依格特的脸色很差。

莉亚没有应声,那双如鹰榫般的眼睛似乎闪过一道亮光,她死死看向那群涌出来的食死徒。

“他不在里面。”很久,她说。

弗依格特知道她是想说塞尔温。这其实不算一个好消息。

霍格莫德显然也已经被食死徒占领,如果塞尔温不在这里,那只会在一个更加危险的地方。

弗依格特被一个念头击中。

“梅林,他在禁林……”


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很响,风的声音也很响。哈利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摔倒,也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爬起来。禁林的雪越来越大,碎雪粘住了他的睫毛,每一次睁眼都像在撕扯自己的眼皮。但他对此毫无知觉。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只会不断前进的人偶,那张瘦削的脸被冻得苍白,几乎可以看到隐藏在皮肤之下的青绿色的血管。

很快,他又一次摔倒了,坚硬的树皮刮烂了他的掌心,血涌出来,染红了雪地。他生硬地抓了一把雪,想把伤口冻住。剧烈的刺痛却猛地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他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这把雪,很久没有动弹——他突然就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一片死寂的禁林、越来越大的风雪、还有从手心传来的刺骨的疼痛。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的脑海闪过几个画面:一岁那年的万圣节,他的父母死在了戈德里克山谷;五年级时,小天狼星在神秘事务司的帷幕后倒下;1997年的7月,邓布利多的讣告登上了《预言家日报》。

记忆在脑海中翻腾,又在邓布利多的脸出现后消失。他想不起更多了。

他似乎去了法国?

他皱眉想着,为什么会去法国?

大雪重重地压在他的头顶和肩膀上,压得他难以喘息。他微微抬起眼睛看向天空,只有几颗微弱的星星在艰难地闪烁着。他突然想起了钻心剜骨和刀砍咒的疼痛。

他被关在漆黑潮湿的地窖,每天被数不清的人折磨。

然后呢?

泪水从他泛红的眼眶里涌出来,被风雪吹过,变得冰凉。

他突然意识到,是对德拉科的爱在抹杀他的记忆。

大脑意识到了他的崩溃,所以在用这种方式保护他。但他怎么能忘掉德拉科呢?

他们在十一岁相识、斗争、为敌,又在各自的十七岁里分道扬镳。他从德拉科·马尔福这里学到了恨,又在那失去的四年里学会了爱。对他而言,“恨”是德拉科·马尔福,“爱”也是德拉科·马尔福。他把自己最极端的感情同时放在了一个人身上,而他们仅仅只用了三个月就填满了那四年的空缺。

如果一个人的灵魂因另一个人而完整,死亡就不再只是一个人的事。

“啪嗒”。

左手上的戒指突然断了,一条刺眼的裂痕横亘在马尔福家徽的正中央。

哈利静静地把它摘下,揣进口袋里,重新迈开了僵硬的双腿。

太阳快升起了。


“看来你还不懂我的意思,我要亲眼看到他死。”塞尔温说。

“可是他已经死了,首领。诺特亲手杀了他。”

“那就把他的尸体带到我面前!”

“他的尸体被留在了霍格莫德村。”

“帕金森,你分明一直很听话。”

“我一直是你的人,首领。”

“那就把德拉科·马尔福的尸体带过来。”

“是,首领。”

潘西·帕金森的头重重地垂下,没有丝毫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命令。她的目光在黑湖上静静地转了一圈。

塞尔温暂时还没有突破霍格沃茨的防护咒,毕竟在伏地魔之后,麦格又花了大功夫在学校的安全上。但她知道突破防护是迟早的事,塞尔温如果没有把握攻下,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潘西其实比布雷斯还要更早被塞尔温抓住,她跟在他身边整整两年,太清楚这个男人的个性。塞尔温一度比伏地魔还要多疑,现在只会更甚。如果不亲眼看到德拉科·马尔福死在他跟前,那他就永远不会真正相信马尔福死了。

潘西利落地鞠躬,准备离开,可刚转过身,一道刺眼的咒语便迅速从她的耳边擦过,直击塞尔温的胸膛。她下意识挡在了塞尔温跟前,咒语击中了她的后背,剧烈的疼痛差点让她痛晕过去——是钻心剜骨。

她瞬间抽搐着倒在地上,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她从没经历过如此疼痛的钻心剜骨,像是在挤压她的心脏一般,只能感受到滔天的悔恨和悲痛。

塞尔温抽出魔杖:“我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哈利。”他踢了一脚脚边的潘西,让她不至于挡了他的路。

哈利没说话,他死死捏紧了魔杖,脸上白得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塞尔温玩味地盯着他的脸:“只有你一个人?韦斯莱呢?”

此时的他并不觉得出现在这里的哈利·波特对他而言有什么威胁,他甚至心情很好地鼓起了掌。

“他为你死了?”

“……”

哈利仍旧没说话,四周的火把让他的脸看起来忽明忽暗。

“我们没必要闹得鱼死网破,哈利。”

塞尔温把地上的潘西提了起来,指着她的脸问:“还认识她吗?你的老同学——是个少有的聪明人。这场战争过后我可以帮她把帕金森家被收缴的家产全部还给她,还可以给她一份在魔法部的工作,至少是个司长级别。显然布雷斯·扎比尼就没这个脑子。他现在死了吗?”

周围的食死徒们开始放声大笑,他们知道布雷斯一定死了,今晚死了不少人,只要背叛过首领的,一个也活不了。

“我喜欢你‘救世主’的身份,”不理会那些笑声,塞尔温继续说,“魔法界的所有人都喜欢,所以我不情愿杀你。你活着的用处比死了更大。”

“波特,”被抓住头发的潘西突然说,“马尔福已经死了,投降吧。”

塞尔温十分满意潘西的懂事,他放开她,在她的肩上拍了拍,两只眼睛重新落在哈利的身上,想要在救世主的脸上看到崩溃或者痛苦。但是没有,哈利仍旧安静。他只是用那双绿眼睛紧紧盯着他。

他变得有些烦躁了。

“帕金森,杀了他吧。”

“是,首领。”

她听话地举起魔杖,指向哈利,深棕色的瞳孔在火光和飞雪下像是在跳舞。

她张开嘴唇:“阿瓦达索命!”

绿色的光从杖尖蹦出,可方向却不是朝着哈利,而是塞尔温。

出人意料的反转让哈利一时间也愣住了,他紧捏着魔杖,缴械咒还在他的舌尖,没来得及释放。

但塞尔温的反应快得吓人,他立马侧身躲过这一击,并飞快反击了一道恶咒。潘西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你竟然也背叛我,帕金森——”

潘西的全身都在抖,她觉得自己的内脏似乎被击碎了,头痛得像是要炸掉。可不等她反应,塞尔温再次甩出一个缴械咒,潘西的魔杖飞到他手上,被狠狠折成了两截。

空荡的手心让她的心彻底沉低到低谷,但她还是说:“我一直都不是你的人。”

塞尔温冷笑一声,他没想到竟然有人能躲过那道咒语的筛查。但他现在也不打算探究了,他只想杀了她。

他举起魔杖:“阿瓦达索命——”

“除你武器!”哈利的咒语显然更快,缴械咒把那道阿瓦达生生撞偏了轨迹,击到了旁边一个食死徒身上。

这像是一个战争开始的信号,那群食死徒终于从这一系列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开始朝哈利周围聚拢。

哈利迅速支起一个统统防护,数十道恶咒恶狠狠地撞击在防护罩上,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塞尔温冷冷地宣布:“谁杀了哈利·波特,谁就是下一个魔法部部长!”

砰!

一声巨响在他们身后炸开,塞尔温猛地回过身,不知从哪儿燃烧起来的厉火像一条巨龙般呼啸而过,转瞬将离得最近的那群食死徒拖进火海。刺耳的尖叫像一声声魔鬼的嘶吼,让他们看起来像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怎么回事?!”他怒吼道。

原本昏暗的禁林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厉火而亮如白昼。

哈利缓慢地眨了眨眼,被厉火的火光刺得双眼灼痛。

漫天的火光中,他的脸颊突然拂过一道温热的呼吸,下一刻一双手臂从背后环过他的腰,将他紧紧抱住。

“哈利,不要怕,我在这里。”

罗恩从禁林里钻了出来,费伦泽提着弓箭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潘西此时已经痛得两眼发黑,快喘不上来气了,罗恩冲过去死命拽着潘西的衣领,把她甩到费伦泽的背上。

潘西差点因为这一下而吐出来。

“梅林,可真够刺激的。”罗恩讪讪道。

“韦斯莱,我真该杀了你。”潘西咬牙切齿地说。

“情况紧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罗恩大声道,他的眼睛瞥过边上的一个食死徒,用一个统统石化让他定在原地。

塞尔温已经没工夫管罗恩和那个突然冲出来的马人了,他死死盯着德拉科:“你竟然还活着。”

德拉科站在哈利身前,冷笑:“怎么,让你失望了?”

“不,”塞尔温狰狞着脸,“恰恰正合我意,因为我会亲自杀了你。”

他猛地举起魔杖,哈利的咒语却比塞尔温还快,他飞快甩出一个除你武器,被塞尔温勉强挡住。德拉科的神锋无影紧随其后,像一把锋利的镰刀击中了的右臂,虽然没有击中要害,但神锋造成的伤口如果没有反咒只能不断恶化。

“切尔柯!”塞尔温叫道,回头想去找自己那位得力助手,但切尔柯此时已经自顾不暇了,厉火烧到了他的后背,他现在正疼得在地上打滚。

塞尔温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你们杀不了我。”塞尔温重新看向哈利,恶狠狠地说。他的脸没了斗篷的遮挡,露出一大块血红色的肉瘤,从耳后蔓延到侧脸。这张脸让哈利想到了伏地魔。

“是吗?”德拉科此时冷笑一声,他紧紧搂着哈利的腰,让他更紧地贴着自己。“是因为这个吗?”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质的面具,在看到这张面具后,塞尔温一直保持的冷静像是被瞬间抽走了。

他开始癫狂地怒吼着,而怒吼声随着面具被德拉科丢进厉火中变得更甚。

那颗血红色的肉瘤像是在经历灼烧般扭曲变形,逐渐发黑。

“你让这么多食死徒留守在霍格莫德村就是因为它吧,”德拉科冷冷地说,“你效仿伏地魔也给自己做了一个魂器,但很可惜,你似乎没有掌握到要领,所以只做出了一个,并且还被这个魂器所反噬。”他点了点自己的侧脸,暗指塞尔温脸上的肉瘤。

“你一直在致力于成为下一个伏地魔,塞尔温。你以为是藏在食死徒队伍里的叛徒造成了伏地魔的失败,但很可惜,你一直都抓错了重点。”

塞尔温的眼眶里充斥着鲜红的血丝,他捂着焦烂的肉瘤,死死盯着德拉科。

“杀了他们——”塞尔温冲着身后那群食死徒尖叫道,“杀了他们!”

那群食死徒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塞尔温突然笑了,他直接发动了恶咒,转瞬间,站在最边上的食死徒全都倒在了地上。

“你们的命在我手上。”他冷冷地说出这句话。

死亡的威胁敲击着每一个食死徒,终于,他们动了。他们小心翼翼地冲哈利的方向靠拢,数十根魔杖直直朝着他们。

但谁都没想到会是哈利先动手,他直接冲其中一人甩出了钻心剜骨,又在德拉科震惊的目光中甩出了第二个。

“哈利——”德拉科忍不住喊道,无法想象竟然会从哈利的口中听到这个咒语。几个月前,他被这道恶咒折磨得遍体鳞伤,他不愿意让哈利变成施咒的那个人。

但哈利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只在德拉科叫他的名字时才缓慢地眨了眨眼。但很快,他就再一次将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食死徒身上。

“杀了他们!”塞尔温的怒吼声再次传来,他的整张脸已经完全变成了死人一般的灰白,魂器被毁几乎夺走了他半条命,他已经没办法再使出像阿瓦达一样的恶咒。

食死徒们应声而动,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愤恨与狰狞。

罗恩安置好潘西和费伦泽,转头便看到这要命的一幕。门钥匙就捏在他的手上,是赫敏拿给他的,什么作用不言而喻,但他做不到放弃哈利逃命。他把门钥匙塞进潘西手里,正准备冲出去,便看见一道缴械咒破空而来,正中塞尔温的右手。

弗依格特喘着粗气从夜骐身上跳下来,“该死的,这算是赶上了吗?”

卢娜跟在他的身后,她那双如宝石般的蓝眼睛缓慢地眨了眨:“似乎来得正是时候。”

莉娅一言不发,直接带着她的队员们冲进战场。

罗恩快吓到呕吐了,他刚刚以为自己真得硬刚这么大群食死徒。

“罗恩!”赫敏也从一只夜骐上跳了下来。她飞快冲上前给了自家丈夫一个拥抱:“梅林,真的快吓死我了。”

罗恩拍了拍赫敏的头,也狠狠松了一口气。他可以对梅林发誓,刚刚他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了。此时爱人被拥在怀里,罗恩才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劫后余生。

“该死的,你们能不能回去再谈恋爱。”

潘西阴恻恻地说,忍不住骂了一声。这里可是在战场上!

赫敏听到这个声音直接愣住了,她抬起头,看向那个黑发女巫:“你还活着?”

“怎么,比较出乎意料?”费伦泽驮着那个潘西站到他们身边。潘西还瘫在他的背上,她怀疑自己的脊柱也被撞断了。

赫敏来不及思考费伦泽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急忙冲过去:“不,只是很高兴你还活着。”

潘西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费力地抬起自己的左臂。赫敏心领神会地将衣袖捞起来,入目的是一大块被生生剜掉的肉洞。

“当时挖掉它可花了我大功夫。”潘西给完了解释,问他们,“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布雷斯还活着吗?”

赫敏点点头。

“真不赖。”

“所以是你救了德拉科?”赫敏问。

潘西笑了一声:“当然。”

赫敏也笑了:“你也不赖。”

英法德三国傲罗的加入瞬间击溃了本就开始溃散的食死徒部队。弗依格特一直对莉亚这个法国女巫的战斗力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但现在他只敢远远地站在后面,恨不得让自己发光,以防让莉亚误伤他。他终于知道这个女巫是怎么在三十多个人的围堵下带着队友冲出来的了。

哈利此时也在战局里,德拉科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不敢离开一步。

他们在角落里看到了正准备逃跑的塞尔温。哈利像一头狼一样冲了过去,将他击倒在地。

此时的塞尔温狼狈地趴在地上,早已没了不久前的意气风发。哈利再次抬起魔杖,却被德拉科拦住。

“让我来。”

哈利愣愣地看着德拉科,那双绿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厉火已经烧到了塞尔温的脚边,没等德拉科动手,塞尔温便自己爬进了厉火里。

火焰转瞬之间将他吞噬,化成了灰烬。

战争终于在此刻结束了。

哈利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一直颤抖的右手缓缓落下。

那双嘴唇翕动着,久久没有吐出一个字。他的身体被一个温热的怀抱紧紧拥住,耳边的呼吸绵长而温柔。

哈利终于想起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笑起来:“德拉科,天亮了。”

  


End

  

  

*番外就在这两天赶出来,比正文甜一百倍,我拿梅林的袜子发誓。

感谢我几个好姐妹给我的写文建议,终于改出了自己满意的完结章,可以安然入睡了。

恒星时刻时过一年半,终于完结,感谢各位的支持,咱们名扬四海再见!

因小果

人这一生,常常是身不由己得,不知道为什么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


我说:“错别字。应该是‘身不由己的’,白字旁那个。”

胖子没有理我。


差别只在于,来地时候是笑还是哭?走地时候是笑还是哭?


“都说了错别字。这里也应该是‘的’,白勺的。”我道,“看出来了,你是真没有上过学。的地得这么难分吗?”

“你他娘的差不多白勺的了,土也地了,双人旁的得了,”胖子怒道,“高材生了不起!没文化就不能创作文学么,谁规定的!没文化就不需要释放自我了么!”

“主要是你这个创作,显得脱离实际。”我看着胖子的日记本,揉揉鼻子,“有的时候吧,你这哲学搞得有点,突兀。”


不必等我。


“这句就...

人这一生,常常是身不由己得,不知道为什么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


我说:“错别字。应该是‘身不由己的’,白字旁那个。”

胖子没有理我。


差别只在于,来地时候是笑还是哭?走地时候是笑还是哭?


“都说了错别字。这里也应该是‘的’,白勺的。”我道,“看出来了,你是真没有上过学。的地得这么难分吗?”

“你他娘的差不多白勺的了,土也地了,双人旁的得了,”胖子怒道,“高材生了不起!没文化就不能创作文学么,谁规定的!没文化就不需要释放自我了么!”

“主要是你这个创作,显得脱离实际。”我看着胖子的日记本,揉揉鼻子,“有的时候吧,你这哲学搞得有点,突兀。”


不必等我。


“这句就不错。”我抓到一句,极尽赞美,“朴实中还有萧肃感,承上启下,寥寥数语,意犹未尽。甚至还没有错别字。胖子,你还是很有文学天赋的。”

胖子沉默许久,说:“就这句不是我写的。这是小哥说今晚他晚点回,让咱自己吃晚饭。”

眠白树

【419谷雨黑花24h】《娟娟长远生》

【13:14】


还是吴邪在当主讲人,他这个人不怎么风花雪月,所以虽然占了这个很浪漫的时间点,但是故事并不浪漫,全都是些有的没的,真是抱歉。


谢谢老师们组织这次做饭活动,做饭最光荣。


——————————


今年从四月份起,我和胖子还有闷油瓶都在北京待着,胖子有一些陈年烂账需要打理,我偶尔给小花帮一些小忙,就当是卖身还债。小花说给我按照时薪算,也不知道现在还上了多少,从头开始算可能还到双眼皮吧,债多不压身,我早已经不在乎了,小花那么有钱,估计也不会在乎的。


闷油瓶就只是跟我们待着,几乎每天都要消失几个小时,一开始我还是很紧张,想在他背后贴一个失...

【13:14】


还是吴邪在当主讲人,他这个人不怎么风花雪月,所以虽然占了这个很浪漫的时间点,但是故事并不浪漫,全都是些有的没的,真是抱歉。


谢谢老师们组织这次做饭活动,做饭最光荣。


——————————

 

今年从四月份起,我和胖子还有闷油瓶都在北京待着,胖子有一些陈年烂账需要打理,我偶尔给小花帮一些小忙,就当是卖身还债。小花说给我按照时薪算,也不知道现在还上了多少,从头开始算可能还到双眼皮吧,债多不压身,我早已经不在乎了,小花那么有钱,估计也不会在乎的。

 

闷油瓶就只是跟我们待着,几乎每天都要消失几个小时,一开始我还是很紧张,想在他背后贴一个失物招领二维码,可惜没有征求到他的同意,但是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总是会回来的,我也就由他去了。说来也奇怪,北京又不是山里,都开发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他还要去周边探索什么,我跟踪了两次无果,该不会打什么短工去了吧,总之别被人骗了就好。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错过了雨村的村委会换届选举,胖子感到非常遗憾,因为闷油瓶经常作为我们家里的代表去参加村里的活动,胖子本来希望他能亮出他的领袖气质,借此机会直接打入村委会,以后我们在村里就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我说,“都他妈发配到这里了你还想这个,大俗人。”

 

胖子怒道,“你他妈懂个屁,隔壁的鸡现在都能骑在我们家鸡的头上拉屎,胖爷我受得了这委屈,我的鸡受不了,必须得想想办法当人上人。”

 

我说,“吃得屎中屎,方为人上人。”胖子很不认可,觉得那样只会成为屎人。

 

七月份有一天,我突然收到黑瞎子的短信,内容非常简短,只有两个字,“速来”,我还端着手机在琢磨,他第二条又紧跟着来了,“家,十万火急”。

 

我豁地站起来,此人在名分上也算是我的恩师,师门有难,我肯定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况且连黑瞎子都平不了,想必是硬仗。我太久没遇上事了,一时间竟然有点手忙脚乱,屋里屋外趟了两遍想找一件趁手的家伙,惊讶地发现我的大白狗腿居然都找不到放在哪了,这简直是不可原谅的,如果被黑瞎子知道,他非得把我的头弹成如来佛祖不可。

 

我徒劳地操起一根痒痒挠抡了两下,心中大骂自己,吴邪啊吴邪,你怎么能这么放松警惕,以为天子脚下就没有恶人了,要知道真正奸恶之徒反而都在此处。就在这时,闷油瓶从外面回来了,我与他对视一眼,不由分说,抓住他就往外走,还找什么趁手的家伙,这家伙就够了。

 

我边往外走,边给胖子打电话,告诉他直接去瞎子家里汇合,一直到坐进车里,才发现闷油瓶出门的时候还把门口的菜筐拎上了,可能以为我表情凝重,是要跟他一起去超市血拼晚间特价菜。我无语了一下子,又想到这哥们就算光拿菜筐估计也能扣死几个人,随便他拿什么吧。

 

我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到了黑瞎子家门口的时候,估计今年已经没分可以扣了。奇怪的是他家门外看起来非常平静,行人在街上来往,四合院墙上那个拆字像一个时代特有的钤印。我深知最可怕的阴谋往往掩藏在这种平静之中,不由得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闷油瓶像一个影子一样极其沉默地跟在我背后,呼吸声和脚步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的动作和姿态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但是我太熟悉他,知道他已经进入了状态,随时准备好开无双。

 

我推了一下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空气里有一股过于浓郁的,湿润的甜味,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喉咙口,院门大开的那一刻,我惊愕地发现,天子脚下著名的大恶人正没有丝毫防备地站在我面前。

 

解雨臣穿着一条大裤衩,站在一个巨大的木桶里,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对视了五秒钟,他先开口打了招呼,说,“嗨。”

 

这感觉就像你花了无数时间做心理准备终于开了枪,结果发射出来一面小彩旗,这种落差实在是让人心灵上一个趔趄,很难接受。我走过去,往他的桶里看,发现里面都是紫红色的粘稠的糊糊。

 

我说,“这他妈的是什么,黑瞎子?”

 

小花说,“你在想什么?这是葡萄。”他指了指旁边的葡萄架,现在基本已经空了,又问我,“你要来试试吗?很解压。”

 

我没有接他的茬,问他,“黑瞎子呢?”

 

小花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脚下仍然不停地在那个桶里踩来踩去,回头往屋里看了看说,“应该在里面,你找他干嘛?”

 

我掏出手机举到他面前,说,“我以为他被人十面埋伏了,胖子在路上。”

 

小花看了看那两条信息,脸上露出一个非常真实的笑容,可以看出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很好笑。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院门被一脚踹开,我们三个人一起往门口看去,胖子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能判个三年的违禁物品。他看着我们仨在这里悠闲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迅速从战意盎然转变为了一头雾水,好像张翼德在长板桥大喝一声,结果曹军纷纷叫好。

 

小花对他说,“你胆子真是够大的,赶紧把家伙事儿收起来,被抓起来我还得去提。”胖子把东西往屁股后面一塞,说,“怎么回事,瞎子怎么了?” 

 

小花耸耸肩,也不和我们解释,回头冲房间里叫到,“你的外援到了。”继续踩他的葡萄,胖子往桶里看了一眼,说,“干什么呢这是?”

 

小花说,“没看过?工业化之前葡萄酒都这么酿的。”

 

胖子露出嫌恶的表情,我看着他说,“实际上我们这边酿酒也是一样,只不过我们踩的是酒曲,茅台就是这么出来的,还有一些茶叶,都有这一道工序。”

 

胖子说,“您且打住吧。”

 

我继续说,“不过一般踩曲的都是年轻女人。”

 

胖子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又对小花说,“你这个就自产自销吧。”

 

我们正在说这些屁话的时候,黑瞎子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我们立刻看向他,他靠在门框上,脸上罕见地没有挂着咸湿笑容,抿着嘴,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头发仍然扎成个小辫子,挂了两片葡萄叶在上面,看起来像一个中年危机的葫芦娃。

 

他从沙漠里持续步行几十个小时出来,都不是这副插标卖首的样子,我的眉头不自觉地也皱起来了,问他,“瞎子,出什么事了?”

 

他看向我们几个,摇摇头,开口道,“你一个人来就行了,他俩没用。”

 

我心念电转,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胖子和闷油瓶都做不了,只有我能做的?模仿笔迹?和吴家有关?难道黑瞎子需要一个特别衰的人?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黑瞎子又开口了,他看着我说,“你PPT做得怎么样?”

 

这真是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答案,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很痴呆的,“啊?”

 

小花站在我旁边,终于大笑出声。

 

我简单了解了一下来龙去脉,大概是小花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每天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去值机的路上,人影也不见一个,每次回到家里都会立刻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一头睡倒。黑瞎子今天早上起来摘葡萄,发现他居然在葡萄架顶上睡觉。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建议小花享受一下生活,亲近亲近自然,没想到小花很爽快地答应了,所以现在他在享受生活,而黑瞎子要去享受一下小花的生活,替他工作。

 

黑瞎子长叹一口气,把自己头上的葡萄叶揪下来,说,“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是我的愿望上达天听,葡萄里真的结出老婆来了。”失落之色溢于言表。

 

我心说好淫邪的愿望,又看看他们两个,觉得很好笑,问道,“你们这算什么,变形计?”

 

小花说,“他自愿的,我恭敬不如从命。”

 

我又问黑瞎子,“跑滴滴就算了,你怎么这种业务都接?论文降重和游戏代练接不接?接了自己还干不了,还得转手外包。”

 

黑瞎子说,“我自愿给他做大保健,谁自愿给他做PPT了?”又对我说,“徒弟,该你大显身手了,你如果做得好,我将来就把掌门铁指环传给你。”

 

我心想你活着的徒弟就剩下两个了,古墓派都人丁更兴旺些,同时其实心里又有些忐忑,因为我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也再没做过PPT,拿过笔记本电脑看了一下黑瞎子憋了一下午的成果,结果看到标题是华文彩云右方飞入,正文是方正宋三字大行紧,顿时放下心来,对黑瞎子说,“你不是海归吗?祖国送你出去就学个这?”

 

黑瞎子怒道,“我出去留学的时候也不学这个。”

 

我感慨道,“所以人一定要不断学习,才能不被时代所抛弃。”又想到,也许这是我翻身做师父的好时机,就谆谆教诲说,“其实做PPT这件事很简单,就和扫雷一个道理。”

 

黑瞎子说,“我虽然不会,但是也能分辨出你是不是在放屁,这和扫雷有什么关系?”

 

我说,“其实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我给人讲任何道理都用这句话做开场白,很引人入胜。”

 

这也是我这些年来的一个心得,作为一个导师婊,我真的遇到了太多想要给我传道授业解惑的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真的能教我的,只是比较擅长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说得很深奥,没有问题制造问题也要教。我碍于面子,往往还得恭恭敬敬地听完,其实还不如胖子教我的怎样更稳准狠地猴子偷桃管用。

 

我们是打算来江湖救急的,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和胖子十分落寞,本来就够热的,一腔热血都冲到了天灵盖,现在只能很郁闷地坐在院子里喝凉茶去火。我甚至还得做PPT,这感觉就像上学的时候冲去隔壁校打群架,结果被发了一张黄冈密卷,非常荒谬,想不到我都四十岁了,还要遭受这种命运的伏击。

 

闷油瓶一早就跑去研究院子里的葡萄架了,难得看起来很有兴味的样子,不过我可没钱给他弄个四合院种葡萄,最多在北京房子里的暖气管子上养棵三七,决定还是不跟他搭这个茬。

 

小花站在桶里和黑瞎子说话,情景看起来有点滑稽,他好像终于踩够了葡萄,问,“然后干什么?”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黑瞎子看了看那个桶,说,“然后就出来呗。”

 

小花说,“我出来了,葡萄怎么办?”

 

黑瞎子说,“葡萄都被你踩爆了,你说怎么办?它成长过程中你一直缺席,这时候开始关心它了?”

 

小花沉默了,看起来好像要发作,黑瞎子就笑了,夹着他的腰把他从桶里捞出来,像搬一个超市促销立牌一样把他搬回屋里去。

 

我看着他们俩,觉得很有意思,让人觉得很轻松。小花和黑瞎子在一起待着的时候,会发生一种很微妙的,几不可查的变化,很难形容,但是总归是好的。

 

我和胖子在庭院里的石桌旁边坐着打蒲扇,石桌上刻了一副楚河汉界,但是并没有棋子,我盯着桌面,在脑子里推演了几着,胖子趴在桌子上面,盖住了半副棋盘,哪怕是我脑中的卒子也没法在肉山上行军,只能作罢,又去研究黑瞎子给我留的家庭作业。才新建第一张幻灯片,桌子上就放下一个不锈钢大碗,里面装满了毛豆。我抬头一看,小花站在我旁边,穿了个宽松的白T恤,看起来刚洗完澡,很清爽的样子,和我上次见他比起来好像又瘦了一些。

 

别人看小花这个样子,很容易对他的武力值产生错误的估计,实际上跟闷油瓶和黑瞎子一样,他只是看起来瘦,但是身体尤其是上肢力量却很惊人,可以一只手把我拎在空中另一只手揍我,按理来说他的上半身应该和小拳石一样,这根本就不合理。

 

小花看了看旁边,好像是想找个地方坐,但是整个院子里也只有两张椅子,被我和胖子占了,他顿了一下,说,“屋里面有空调。”立马空出一张,胖子一骑绝尘,消失在我们视野之中。

 

小花得偿所愿地坐下,刚坐下就骂了一声,“操,王胖子火力也太旺,石头凳子给我坐得跟火炕一样。”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我刚想开口跟他搭话,手机就震起来,他一连接了四五个电话,基本都是在回答好我知道了,最后把手机扔在一边,不管了,拿起一个毛豆剥,叹了一口气。

 

他乍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憔悴,眼眶发青,精神头也不是很足,我说,“忙什么呢?把自己忙成这个鳖样。”

 

小花挥挥手,打了个哈欠,说,“混口饭。”

 

他不用详细说,我也大概知道,最近有几桩并购的事情,牵扯到多方,小花在其中斡旋,少不了劳神费力。我看着他,觉得他确实非常不容易。事情至此,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其实都进入了一个退休的状态,没有什么欲求,小花则不一样,他的欲求不是他的欲求,他被无数人的欲求裹挟着,又约束着无数人的欲求,二者缠斗不休,目之所及也没有一个终点。他作为我们中唯一一个有百度百科的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最身不由己,旁人光看他叱咤风云,却淋不到他头上的雨。

 

解雨臣得打把伞,我心想。

 

我现在也有点需要,因为黑瞎子院子里这个位置实在有点太晒了,我这一身江南皮革厂出来的肉皮都烤焦了。

 

小花见我看他,自己摸了摸脸,说,“怎么,最近没空去补针,脸垮了?”

 

我不理他的冷笑话,说,“你得量力而行。”量力而行这四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很可笑,毕竟当年很多人觉得我是天底下最不自量力的人。

 

小花往嘴里扔了一个毛豆,说,“我得尽力而为。”

 

我坚持说,“什么力不力的,你都四十了,你应该活得轻松一点,快乐一点。”

 

小花笑了,说,“我都四十岁了,不是十岁,也不是二十岁,你想想,吴邪,有人在乎四十岁的人快不快乐吗?”

 

我噎了一下,心想,社会对这个年龄段的人的关怀确实比较少,因为这帮人按理来说应该是社会中坚力量,从心灵和物质双重意义上都只有关怀别人的份,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那,还是会有的,一百岁的人应该会。”

 

小花又笑,说,“我觉得我挺快乐的,起点比较低,现在就挺好。”听起来倒不像假话,没有等我回答,又把碗往我这边推了推,说,“行了,吃毛豆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心想,只有你在吃,我还一个都没吃呢。又说,“你和瞎子——”

 

小花说,“我俩怎么了。”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

 

这件事我这两年终于有所感知,其实一旦往那个方向想了,就还是非常有迹可循的,只是我之前脑袋里总装了太多东西,并没有分任何心思在这上面。反正这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情多得是,这件事不知道我也不会死,只会很尴尬,所以也还好。

 

小花说,“我俩是不是什么?我俩是看你挺不顺眼的,你小心点。”

 

我说,“别打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你俩是不是在恋爱?你俩是不是搞对象?都太奇怪了,不合适。

 

小花低着头剥毛豆,模棱两可地说,“啊,就过呗。”

 

我说,“你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像合租室友一样,这样不行,你解语花的感情生活怎么能这样?一点也不劲爆。”

 

小花有点无语地看着我,说,“你想怎么样?我们俩每半年闹一次分手,我找他换一个肾,他找我配一次骨髓,中间再来六个前女友,再抽签选一个人出车祸失忆一回?”

 

我说,“那倒也不是。”而且失忆的桥段,闷油瓶已经用过了,你们就不必了。

 

小花看着我失落的样子,就说,“那给你讲一个劲爆的,黑瞎子结过一次婚。”

 

这和我想的劲爆根本不一样,而且这件事也没出现在小花当年给我写的黑瞎子简历里,我停下打扇的手,震惊地看着他,赶紧把毛豆捞到自己的下巴底下,“怎么回事儿,快给我讲讲。”

 

这时候我脑袋里已经出现了很多画面,主要是把黑瞎子的脸换给上海滩里死了老婆的许文强,那这么说,小花难道是冯程程?但是如果要贴合真实人物经历,小花得是冯程程他爸还差不多。我看的那版冯程程还是赵雅芝演的,长期以来关于她的新闻标题都是四十皮肤似少女五十皮肤似少女六十皮肤似四十,这点小花倒是能对上,也许他真的打针了。

 

另外如果许文强不和冯程程异地,也许就不会娶另外一个老婆,我不由得想提醒小花一下,他出差太多,还是得注意注意。

 

小花说,“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是想听吗?告诉你一下而已。”

 

我怒道,“你这奸商,放出这种标题特别有料的花边新闻,居然还不让我点击,以下内容付费才能浏览吗?你要多少?五块钱够不够?”

 

小花慢条斯理地跟我说,“我不想说,这件事让我很不快,不想讨论。”又说,“如果张起灵以前娶过老婆,你怎么想?”

 

我说,“干他什么事,你看他像娶过老婆的样子吗,取过西经还差不多。”

 

小花又无语,顿了一下,说,“等将来有一天,我如果解开了心结,就给你讲一讲,在这之前,你不要去问他。”他这话说得很诚恳,神情又很落寞,感觉有一些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在里面,让人很动容,而我冷眼看他,觉得他又在骗我。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嘶”了一声,一颗葡萄打中他的头,又滚落下来,紫色的汁水都沾在他的T恤上,我往葡萄飞来的方向一看,黑瞎子站在葡萄架旁边,手里拿着一串葡萄,叫到,“解雨臣,你是不是又在拿那件事骗人?”看来是都听见了。

 

小花说,“我哪里骗人了?你没有娶过?”

 

黑瞎子大踏步走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像往储蓄罐里投硬币一样往他的嘴里塞了好几个葡萄,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那时候才十三四岁,几把毛都还没长全,而且那之后不久我们家就树倒猢狲散,她就回娘家了,再就没见过了,这算什么数!”

 

小花满嘴葡萄,含混不清地对我说,“你看看,他不仅是一个娶过老婆的人,还是一个老婆跑了的人。”边说边笑。黑瞎子在旁边很无可奈何地看他,我很少看到这个人有这种表情,很新奇。

 

我看着笑得几乎兜不住葡萄的小花,在无语之余心想,四十岁人的快乐的确低俗了点,但好歹是真的,就也不错。

 

葡萄看起来成色很好,我揪了几个吃,很甜,又问黑瞎子,“为什么种葡萄?我听说不好打理。”

 

黑瞎子很耐心地往小花头发上绑葡萄叶,回答我说,“葡萄藤长果实多,放在家里这叫一本万利,多子多福,很吉利,西方也一样,圣经里面大洪水结束之后,诺亚最先种下的就是葡萄。”

 

我说,“但是你又穷又没儿子。”

 

黑瞎子在墨镜之下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可不是吗,碰上的大洪水倒是不少,封建迷信不可取。”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小花拍了一张,小花被晒得有点蔫巴,并不动弹,随便他摆弄。蝉非常吵,人反而安静,我们三人和葡萄架各据庭院一端,我们吃葡萄,岁月吃我们,有些人被嚼碎,有些人还囫囵。

 

我想,闷油瓶怎么不在葡萄架底下了,他又跑哪去了,二维码还是必须给他贴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花看看天,说,“终于不那么晒了,这里唯一的毛病就是遮阳不好,旁边这棵树是砍了后种的,还没成荫。”又对我说,“来都来了,做个饭再走吧。”

 

我说,“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吗?不应该是吃个饭再走吗?而且又吃毛豆又吃葡萄都吃饱了。”

 

黑瞎子说,“可是我还没吃呢。”

 

我说,“你连PPT都不会做,还吃什么饭?”说完这句话拔腿就跑,后脑勺还是挨了五六个葡萄。

 

结果最后我们还是留下来做饭,更准确地说是胖子做饭,他吹了一下午空调,觉得精神非常爽利,很爽快地接了这个任务。黑瞎子说去帮胖子忙,张起灵又失踪了,我去洗了个头,又坐着刷了一会手机,发现黑瞎子发了一条朋友圈。原来他刚才没有拍小花,只拍了小花头发上的葡萄叶,配字“青春洪水”,图中一眼看去既没有青春,更遑论洪水,很莫名。底下很快堆起了一排问号,黑瞎子统一回复,图文无关,文案是豆瓣上抄的。

 

他不会做PPT,但是居然上豆瓣,真是岂有此理。

 

我从空调房中走出来,发现小花还趴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拿毛豆和葡萄做子,摆了一个残局。他下所有棋都很厉害,据说有他祖父遗风,我走近他,看了一会,瞎猜道,“千里独行?”

 

他摇摇头,说,“异地同心。”

 

黑瞎子在厨房唱歌,英文歌,他明明是个海归,但是英文发音并不怎么样,像GALA乐队主唱。

 

小花提起嗓子喊道,“别唱了!太难听了!”

 

黑瞎子唱得更难听了,还增加了一些R&B风格在里面,很挑衅。小花从石凳子上跳起来,冲进厨房去。


我们吃完饭已经很晚,又打了半宿麻将,小花又大获全胜,差点把我的裤衩赢掉,胖子言之凿凿地说小花和黑瞎子在桌子底下换牌出千,我也有这个怀疑,奈何一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结果打完收牌的时候,发现了第五张幺鸡。黑瞎子说这是两个幺鸡生出来的小鸡,天底下只有他能说出这种屁话,我顺理成章地赖掉了所有赌债。当天晚上我们是在黑瞎子这边住的,厢房里的枕头都是那种古代的瓷枕,一看就是真东西,可是十分不好睡,我和胖子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纷纷落枕,站在一如既往气定神闲的闷油瓶身边,像华文华武。临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说,“我PPT还没有做。”

 

小花挥挥手,说,“跟你们逗着玩的,知道你们是不法分子,但是也得有点常识,我好歹是个董事长,哪有董事长还要自己做PPT的?我最近这一茬真的忙完了。”

 

黑瞎子看起来像是真的没有这个常识,很谴责地看向小花,小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闷油瓶毕竟拎了个菜筐来,不能空手而归,把黑瞎子架上最后的几串葡萄摘走了。走的时候我想,不知道黑瞎子把小花踩的那一桶葡萄原浆到底怎么办了,总之以后我不会接受从他俩这里来的葡萄酒馈赠。

 

 

 

过了一周,秀秀在我们平时聊天的群里抱怨,说,“花姐打麻将也太厉害了,把我刚上手的新镯子都给撸了。”

 

我秒回复,“他出千,你去搜他身。”

 

过了好一会,小花发了一串点点点,又说,“吴邪,你这个二五仔。”看来秀秀多半把她的镯子拿回去了。

 

我觉得很得意,回复他说,“今生卖花,来世漂亮。”小花是这个群的群主,迅速把我的群昵称改成“吴内鬼”。

 

我退出群聊,刷朋友圈,看见黑瞎子又发一条朋友圈,这次没有配字,只有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一本书,《电脑办公从新手到高手》,看来是要活到老学到老,成为Office三件套大师,第二张是一把卖茶叶蛋的小摊用的那种很丑的大伞,支在他院子里那张石桌旁,非常破坏庭院的整体和谐,底下评论一水都是骂他,小花点了赞,但是没有回复。

 

我也点了一个赞,想,丑就丑点吧,有伞就行。

 

 

 

 

没了。

 

 


惊天

【常识帖】李玉资产盘点

  烧饼完结快十年了,按说大家也都不止读了一遍,没想到还有人在说李玉穷,李玉抠,李玉经济不独立,李玉爱哭……

  虽然原作已经写的很清楚,但好像总是有人视而不见,看了好多关于李玉的,几乎是有误导性的文字,终于决定写个常识帖,一次性反驳一些长久以来存在的误解。

  为防止被打上“洗玉”或者“玉吹”的帽子,我会附上原文,证明确有其事,不是我张口胡说。

  


  一、李玉的赚钱能力。

  烧饼三年五月,因政策调整,以及简东远、简隋林住院,同时管理三家公司的简隋英遭遇了现金流危机,不得已挪用了原本打算注入担保公司的资金,导致和李文逊、李玉合资的担保公司迟迟无法投入资金顺利运营,每天都在空...

  烧饼完结快十年了,按说大家也都不止读了一遍,没想到还有人在说李玉穷,李玉抠,李玉经济不独立,李玉爱哭……

  虽然原作已经写的很清楚,但好像总是有人视而不见,看了好多关于李玉的,几乎是有误导性的文字,终于决定写个常识帖,一次性反驳一些长久以来存在的误解。

  为防止被打上“洗玉”或者“玉吹”的帽子,我会附上原文,证明确有其事,不是我张口胡说。

  


  一、李玉的赚钱能力。

  烧饼三年五月,因政策调整,以及简东远、简隋林住院,同时管理三家公司的简隋英遭遇了现金流危机,不得已挪用了原本打算注入担保公司的资金,导致和李文逊、李玉合资的担保公司迟迟无法投入资金顺利运营,每天都在空耗钱。

  李文逊第一次催促时,李玉为简隋英垫付了两千万,这两千万掏空了他当时的现金流,然而简隋英的资金缺口还差六千万。


  之后李玉回到京城,持枪帮简隋英解决了李文耀的威胁,答应李文耀一个月之内把简隋英的资金缺口补上,并且双倍赔偿李文耀(其实是李文逊)在资金短缺期间空耗的损失。

  随后他匆匆赶往沿海,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把简隋英差的六千万连同李文耀的损失一起补上了。

  之所以说是不到一个月,因为一个月后简隋英资金回笼,自己去找李文逊补窟窿的时候,李文逊表示李玉已经搞定了一切。


  由上述条件可知,在烧饼三年五月到六月,短短一个月之间,李玉至少卷了八千万以上(具体就是八千万资金缺口➕双倍赔偿李文耀的损失部分,具体金额因损失部分金额不明而无法计算)给简隋英补窟窿。

  这一年,他21岁。

  


  二、李玉在沿海究竟赚了多少钱。

  虽然没提到具体数额,但肯定不止两亿。

  文中有提到,李玉仅在一个项目上,就洗了两个亿出来,以他的语气合理推测,他在沿海肯定不止做了这一个项目。

  另外一个常常会忽略的点是,他不是去zs运点货物那么简单,他弄钱不是为了卷着黑钱跑路,他挣这些钱是要给简隋英的,黑钱肯定是不行,所以他必须把这些来路不明的黑钱洗白,俗称洗钱。

  正是因为他洗钱手段的高段,所以最后案底上的罪名不是zs,是象征性地定了偷税漏税,他的资本是保住的,因为项目做的天衣无缝,他仅仅交了八百万罚款就轻轻揭过了此事。

  

  李玉最开始做的时候心里就大概有个成算,给自己留足了后路,所以他才会和简简说,“如果我会被这样的困难打倒,我就不配陪在你身边。”





       三、在沿海卷来的巨额资金用在哪里了?

       上交给老婆。

       能让简隋英这种富豪眉开眼笑,并且感叹这是天上掉钱的好事儿,可见其资产之丰厚。



  四、简隋英把李玉上供的钱花到哪儿了?

  简隋英是典型的你做初一我必做十五类型,李玉能毫无保留的对他,他就不会让李玉吃亏。他用这笔钱以李玉的名义注入了自己的公司,所以李玉成为了公司唯二的大股东。自此简大少二月底刚成立的地产公司,从一言堂变成了夫妻店,当然,有钱了规模也会翻一番,没过两年,等到李玉毕业后,盈利已经翻了七倍。

  不得不提的是,共同注资的意思是两人都是老板,公司共同所有,没想到有人会不理解这个概念,甚至说出李玉经济不独立这种话来,真是误会大了。




  五、李玉抠吗?

  他对自己也许有点“抠门”,但作为一个衣食富足的二代,他不热衷于奢侈品,我更愿称之为节俭,这只能说明李家家风清廉朴素。

  但李玉并不用自己的价值观去约束他老婆,婚后玉对于简简的奢靡消费,向来都是“你开心就好”。

  夏日限定里虽然是斗嘴开玩笑,但也能看出来李玉婚后的消费观了,典型的对物质生活无欲无求,只管挣,不管花,老婆请尽情花,随便花,我对花钱没兴趣,但你喜欢的我都会让你买个痛快。



       

       六、配不配?

  我实在难以理解有些人的逻辑,一定要俩人一人开个公司,争得头破血流才叫般配?如果了解简隋英,就会明白那压根不是简隋英想要的。

  李玉承诺要成为简隋英的依靠,无论是从工作上,家庭上,情感上,他都做到了。

  两人共同经营着他们的公司,家庭和感情,相互理解,注重仪式感和情趣,乐于表达和交流,在吵架时都愿意各退一步,为对方收敛锋芒,风雨同舟,正如李玉的结婚誓词,无论发生生么事儿,他们不分开。

 

  在小白杨里,简隋英每次提起李玉,都透着种炫夫式的赞不绝口。

  《小白杨·92章》:简隋英甩给他一份文件,“你看看这个,一块地产项目,让李玉带你做一做,其实怎么赚钱都是赚,你也别太较真儿了。”

  短短一句交代白新羽的话,就可以看出在工作上,简隋英是非常认可李玉的能力的。

  

  总有人拿刻板印象去编排李玉,以为他只是个爱哭的怨妇,但在小番外里,简隋英这样评价李玉:“你好看,你聪明,你强悍,你特别,我喜欢你的全部。”

  如果真的读懂李玉,就会明白强悍一词,入骨三分。

  他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即使是婚后也常常被简隋英调笑的面红耳赤,但他承诺的,他就会当成自己的责任,用一生去实现它。

  

  《小白杨·83章》:

  “我那兰博基尼快到货了,你不馋啊?”

  白新羽嘻嘻直笑,“李玉知道你订那个车吗?”

  “谁管他知不知道。”简隋英眼里满是笑意。

  

  这一句“谁管他知不知道”,以及简隋英不由自主的笑意,透露出了多少婚后生活的得意?

  

  婚后玉是包容的,宠溺的,体贴的,浪漫的,所以即使简隋英那样的坏脾气,在毕业后番外里也承认,“俩人已经有小半年没闹过矛盾了,他脾气不好,李玉几乎事事让着他。”

  即使小白曾对李玉厌恶至极,婚后也肯定了他的好,在两人吵架时,对简隋英直言:“真吵架了啊,肯定是你不对。李玉吧,以前是挺不是东西的,但现在我看挺好的,脾气也比你好多了,你们俩要是吵架,怎么看都像是你挑头的。”


  一次简隋英的心理活动,一次简白的对话,已经为我们勾勒出李简婚后生活的整体基调。虽然简隋英是年长些的那个,但李玉无疑要更让着简大少一些,以至于年近三十的简隋英,依旧像个春心萌动的纯情的大男孩儿。

  他会跟学生会吃醋,会缠着李玉要一起过情人节,会看着李玉垂着头的发旋儿就觉得无比可爱,会在拳击馆为了宣示主权打架,也会专门空出时间,陪年下老公过儿童节。

  

  是这样的婚后生活,让简隋英收敛了一身的风流,在巴塞罗那的球场边对来搭讪的异国帅哥亮出戒指,坦然地说:“happy marriage”

  那个自从母亲过世后,就没怎么感受过爱和温暖的大男孩儿,仿佛想告诉全世界,我和我最爱的人在一起,我过得很幸福。


娜缇娅

如何成为一具完美的尸体

  

    1.

  


  那是她还小的时候发生的故事。


  在十字路口当中,有人架起了两个笼子。


  左边的笼子上围了一块黑布,那里面可能关押着一个人,一头野兽,或者随便的什么东西,鉴于牢笼外根本没有人能看到里面的情景,那里也可能根本什么都没有。


  右边的笼子没有任何遮挡物,相比而言应是透明到令人讶异的地步。但是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围观者们早已不为此而大惊小怪。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有人往前推搡,他们迫不及待更近一步观赏笼内的东西。


  在毫无温度的光芒的阴影下,她在人影的缝隙中看到,那里蜷缩着一个尸体。...


  

    1.

  


  那是她还小的时候发生的故事。


  在十字路口当中,有人架起了两个笼子。


  左边的笼子上围了一块黑布,那里面可能关押着一个人,一头野兽,或者随便的什么东西,鉴于牢笼外根本没有人能看到里面的情景,那里也可能根本什么都没有。


  右边的笼子没有任何遮挡物,相比而言应是透明到令人讶异的地步。但是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围观者们早已不为此而大惊小怪。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有人往前推搡,他们迫不及待更近一步观赏笼内的东西。


  在毫无温度的光芒的阴影下,她在人影的缝隙中看到,那里蜷缩着一个尸体。


  


  尸体在前两天还不是尸体,


  而是一个女孩。


  彼时这里刚出了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具体细节被公布在了两个笼子之间的小木牌上。人们搬来两个投票箱放在笼子两侧。现在他们要对两个当事人进行审判——没有什么好感到疑惑的,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国家,很多时候就是会发生这样的事。判决罪名本来应该是猫头鹰们的工作,但是普通的人类显然不甘如此,他们审判的对象没有任何局限性,一只猫、一只狗、人类或者尸体,都可以被他们推到笼中进行判决。即便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流程是不可错过的。


  于是每个人投出了他们手中宝贵的一票,黑笼子、白笼子、黑笼子、白笼子、白笼子、白笼子、白笼子……最终,尸体以多数票被判为有罪。


  有人感到不可思议,在人群中高声大叫:


  “你们在干什么?那个黑笼子里关押的可是一个杀人犯啊!”


  人们在短暂沉默后爆发出哄堂大笑,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所谓“教导者”的口吻说:“你还是太年轻了,这点道理都不懂。问题的答案你已经说出来了啊,因为他是个杀人犯,惩罚他是猫头鹰的事情。我们人类能做什么呢?难道判他有罪会让其他杀人犯不再杀人吗?不会,杀人犯可不会听你讲话啊!”


  “但是,她不一样,你知道她做什么了吗?她在深夜里下班回家,画着浓妆穿着工作服的裙子,打了一辆司机是男人的滴滴却毫无防备坐在了副驾驶,目的地还是一个人独自住的公寓,她是一具不完美的尸体!假如她更为谨慎而低调,那天的事件就不会发生。我们的有罪判决,就是为了减少这样的尸体的存在!”


  人群立刻爆发出激烈的掌声,有人随之高声附和起来,有人开始向着尸体说教,有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暗自发誓,绝对不会让她成为一具有罪的、不完美的尸体。


  年幼的她隐约觉得这些话里有很严重的逻辑错误,但在周围的一片认同的赞叹声中她根本无法开口。离开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女孩。


  


  尸体在笼子里安安静静的,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2.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周身的大多数人们一直小心翼翼不让她成为一具不完美的尸体,而不是避免她成为尸体。


  她的母亲对她说:不要一个人出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很晚才回家。


  她的老师对她说,不要浓妆艳抹打扮的很漂亮,不要穿过短的裙子,你要做一个乖小孩。


  她们觉得这些话语能成为一个罩子,像小王子保护玫瑰一样来保护她。殊不知这里是地球,那玻璃做的玩意加害者一拳就能击碎,反而让她失去了自由呼吸的权利。


  孩童的目光是纯真的,孩子的逻辑是直白的,她们的思维如未受禁锢,理应是敏感而尖锐的。在成长的朦胧中,触摸着迷雾,她隐约意识到排除自杀、意外和生老病死,尸体是不会自己成为一具尸体的。


  是加害者制造的尸体。


  那么,如果不想让人成为尸体,理应优先减少加害者。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事,几乎从没有人懂得教导别人“如何不要成为一个杀人犯”,好像这句话一开口就是一个巨大的冒犯,哪怕是告知他们“不要伤害别人,不要侮辱他人”这样简单的词句,也困难的像是逼迫哑巴说相声。


  她选择顺从别人的愿望做一个乖孩子,但怀疑的种子已然在她心中埋下,顺着她的血管生根、发芽。


  在她不断生长的同时,她年幼时亲眼目睹的审判依然无休无止的持续着,数量众多,范围更广,人们贪婪的审视着一具具尸体的瑕疵,企图寻找到令他们安心的东西。


  而她总是沉默地站在人群中,和千千万万个“她”一起,拼命压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向黑笼子投出一票。白笼子中的尸体一次次更换着,她们的名字在众人眼前一次次飞过,她们微笑的照片一次次被从笼子上揭下。有人说那是为了遮挡尸体的惨状,有人说那是给予她们最后的纪念,


  她始终觉得那是有针对的一次次威胁。

   

3.

       

    有些时候会出一些例外。例如说,白笼子里的人虽伤痕累累,她的心脏却依然跳动着。


    于是在审判之前,流程稍微变得复杂了一些。人们要支棱起耳朵听取双方的证言,逐字逐句分析其中的真伪,必要时要和笼子里的人展开辩论。


  有时的结局令人绝望地什么都没有改变,有些时候她们的努力会成为漆黑夜色的零星光点,抬起头来可以为迷路的后人指引方向。


  某一天,她路过这个临时搭建的审判场,她发现人们又一次在激动的争执,他们大喊大叫,互相把对方向黑笼子推搡。唯一反常的是,这一次居然没有人敢靠近白笼子了。


  她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件的真相:几小时前这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审判,关在黑笼子里的人是女学生的老师。然后吹毛求疵的审判官们大手一挥,向将女孩判为有罪。他们给出的理由是:这个女孩没有做出激烈反抗,这种默许的行为显然是有罪的(哪怕情况相反,她依然会是有罪的)。


  故事本该到此结束,人们理应说说笑笑着离开,然后立刻将这起审判抛之脑后。让一切脱轨的是,三十分钟后,白笼子里出现了一具尸体。


  做出审判的人们又被全部召集回来,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生。另一个当事人一直被关在笼子里,向女学生投出票的人早就已经离开了,尸体没有移动位置——这是一场密室杀人案。


  她听着人们为自己辩解,听着他们互相推卸责任,听到突然有人大喊:“这是个罪人,她是畏罪自杀了!”


  她也同时听到了自己体内的种子,以鲜血为养料,开出来一朵朵艳丽的花——然后凋谢、凋零。取而代之地,一根根尖利的刺刺破了她的皮肤,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把她的全身像个刺猬一样包裹起来。


  混乱的人们安静了下来,他们用混乱的脑子梳理出混乱的逻辑,他们迅速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一具尸体制造了一具尸体。然后心安理得地松了口气,放心地让今天的跌宕起伏成为日后的谈资。


  她猛然意识到了另一个事实,她从未像今天一样认识到白笼子中的尸体是何其无辜。她遵从了所有人的教导,她没有违背任何一条“道德的法律”,但是加害者没有消失,因为加害者无处不在。她在受到伤害时本极力避免自己成为一具尸体,而且差点就成功了,但她依然是“不完美而有罪”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总是强调她不要成为一具不完美的尸体,没人告诉她在即将受到伤害的时候要怎么做,好像单单提出假设就让他们脆弱的心脏受到了玷污。


  她从那一天起,随身出行总要带着一把刀,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敦促着。渐渐地她周围的人都说,这个女孩的脑子好像有点问题。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任谁看到一只刺猬在街上行走,总会感到惊疑不定。


  4.


  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她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能将一点点的错误扭曲成罪恶深重的那些恶人们,也会有纯粹彻底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只因为这一次的受害者只有四岁。


  人们沉默着,嘴唇嗫嚅着。木槌不会说话,尸体不能说话,黑笼子里压根没有声息。连这里最为伶牙俐齿的人,也不知道在这样的现实中究竟应该发出怎样的声音。


  “我受够了!!!”


  打破寂静的是另一只刺猬,她从人群中冲了出去,奔跑到黑笼子前,


  “你们真的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是无罪的吗!?”


  她一把拉起了黑笼子黑色的幕布,露出在里面无所事事斜倚着的怪物——不,没有什么怪物,那是个男人,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普通的年幼的男人。


  “好好看着他的脸,记住他的脸,记住他的名字,记住他犯下的罪行,记住他夺取了一个年轻女孩的生命!我不知道你们一直以来在干什么,你们口口声声说将尸体判为有罪,是为了阻止更多的尸体产生,但你们做到了吗?走在街上而被人随机砍死的女孩,大白天打车而被人杀害的女孩,才年仅四岁就一命呜呼的女孩,她们犯下任何错误了吗?可她们却依然没有活下去。你们说犯罪者不会听人讲话,但实际上你们有做出任何行动吗?我的老师、我的家人、社会公众,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告诫我:不要成为一具不完美的尸体。好像从来没有人对年幼的孩童说过:不要成为一名加害者。你们知道禁毒需要每年向孩子播放一次du品危害的纪录片,知道爱国需要处处宣传编出口号让人一次次背诵,知道安全知识需要一遍遍演习才有效果。那你们为什么从来想不通,只靠一点无意义的常识根本无法遏制血脉中埋藏的暴力,人类和世间所有动物一样需要驯养,而不是让你们的无视与逃避成为孕育罪恶的更大的温床,让你们一步步的退让成为加害者得罪进尺的筹码!”


  “哪、哪来的疯子啊,快点让她下去!”


  在一片嘈杂与混乱中,有无数根枝竞相生长,花儿们不断盛放,尖利在血液中流淌。她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她突然明白了一个真相:他们不断要求我们,“不要成为不完美的尸体”,因为这苛刻且不讲道理的要求困难至极,却足够引人注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美尸体的概念,当所有人都在为彼此的不完美而羞愧,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另一个让无动于衷者更加难堪的问题——


  “究竟谁造就了尸体”?


  


  5.


  在十字路口当中,有人架起了两个笼子。


  人们在笼子前面的小木牌前面面相觑。


  这是一个极为、极为不寻常的案子,以至于虽然吸引了一大批人们前来观看,却根本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定罪。


  一个男孩为了追求女孩,旁敲侧击调查与她有关的一切,他喝酒壮胆后跟着她走向了宿舍,在一个昏暗的灯口被女孩一刀捅死。


  事后调查的时候发现,男学生的手中攥紧了几只玫瑰,很大概率他原本想要告白。


  人们很困扰,按以往的案例来说,这无疑不是一个完美的尸体:他独自一人在夜晚出门,喝了酒,打扮的光鲜亮丽烫着头发,毫不懂得规避风险,招惹了一个远近闻名的疯子。


  但是……人们审视着两个笼子,白笼子里的男性尸体蜷缩着,黑笼子里的女孩长发几件手握刀柄。


  他们迟迟没有下手投票。于是决定先去询问笼中人的动机。


  少女说:“我不想成为一具尸体。”


  人们更加摸不着头脑,他们更加激烈地争吵起来。


  


  她无法忘记那一天的所见所闻,然而世界广大,这声音像是一滴清泉滴入深湖,想要让涟漪形成波涛,是一件虽并非绝无可能却极为困难的事。


  她在笼中盯着众人,从未停止思考。她看到笼子前尚且年幼的男孩女孩,男孩和父母手拉着手带走了,女孩的心中埋藏着一粒种子。


  


  她一直知道的,问题最开始出现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