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过渡章w  

  

02

 

 

「亲爱的母亲：

 

您可还安好？这场荒唐的婚礼最终还是举行了，想必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跟着公爵快到最北部的长夜要塞了吧？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相隔这么远，但是您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安心养病就成。

和信一起寄去的条项链上的宝石和您的瞳色很像，都是漂亮的天蓝色，这项链类似款式的还剩下一条，我就自己留下来了，您实在太想我了的话，就多戴上它吧，我相信它一定很衬您的气质。

哦对了，附加的那几枚金币是公爵以零花钱的名义给我的，您那边事业刚起步正是需要资金的时候，这些您都拿着用，如果身体还是抱恙，那就不要在寻医方面有太多顾忌，公爵大人借了我不少资产，实在不行我先想办法寄给您，然后我在努力为他挣回来就是了，您是知道我的能力的，我只是缺少出来打拼的机会而已。

对了，您接下来应该没法给我寄信了吧？不用担心，等我到达了北境，我会将新的地址告知于您的——虽然目前看下来，我觉得公爵应该不是那种会偷看别人信件的人，但是以防万一嘛！我可不希望您好不容易改名换姓拥有了新的生活，却还是不得不把那混蛋的债务也一起继承过来。

……妈妈，我真的很想你……请答应我一定最优先自己的身体，好吗？

 

爱你的：卢卡·巴尔萨」

 

    卢卡斯将信件和他想寄的那些礼物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合上信封盖了戳，这才带着他今早精挑细选从清单里调出来的一部分饰品出了门。

 

“……午饭后就启程，时间到了我会去接你。”

 

卢卡斯在更早些时候向公爵汇报了行程，表示“陪嫁”里有那么些许物品并不喜爱，在王城内出手才能赚得更多利益，生怕公爵昨日在马车上的提议只是一时兴起。然而阿尔瓦只是淡淡地向他通知了时间的安排，有关于他的一切并未阻拦，甚至颇有一种“如若不是手上还有行程要安排会愿意陪同”的模样，最终只是给了几枚金币作为不能随行的补偿。而且如若没错的的话，就连身上这套难得正常的衣服也是对方准备的。

 

过于温和的态度反倒让卢卡斯有些不知如何处理，卢卡斯便只是接过了金币道了谢，随后便在侍女的陪同下出了门。但是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几个随行的侍女他得想办法暂时甩开。不过关于公爵……

 

联想到上一任公爵那段婚姻的传言，卢卡斯有在思考，是不是正是因为那段疑似出轨的谣传，洛伦兹公爵才想营造一副婚姻幸福的模样来，虽然自己不介意配合，但说的好听些自己是被许配给他的妻子，实际上自己不过是王室羞辱他的存在。毕竟阿尔瓦作为从平民晋升的上一任公爵不知何处带回家抚养的“私生子”，对于其他贵族而言他的出身比老公爵还要卑劣，在加上各种各样或真或假的有关洛伦兹私人情感的不堪传言，这才导致三十多岁了都无人愿意把女儿许配于他——已无依靠的双性畸形，配出身低微的阿尔瓦不是正好吗？那群混蛋一定是抱着这种恶意的想法才安排了这场荒诞的婚事。

 

而且作为公爵，他的婚姻可不能由他自己做主，哪怕他有心仪的平民女子，也依旧无法在娶得正妻之前迎进门……他应该不会在自己回北境之后带一个比我还大的私生子出来吧？！

 

卢卡斯摇摇脑袋，让自己停止对这方面的思考，关于这些都是推测，恶意的揣测多了也会下意识用尖锐的态度面对对方，他现在还是做好手头上的安排比较好。

 

“……我稍微逛一会这里，你们在门外等候。”

 

装出自己最擅长表现的骄奢贵族模样，毫不客气地让侍女们在门口罚站等候，卢卡斯转身就进入了一家装修奢华的首饰品店，装模作样的逛了两圈之后，确认外面的侍女已经躲去荫处偷懒，这才从后面悄悄离去，拐了好几个弯才到达某处地下商会。

 

“……这次仍旧往上一次的地址寄信，务必原封不动地送到。这次我额外出五十枚银币。”

 

这家地下商会以保密和安全性出名，足足五十枚银币的保价，足够信件里的东西不会几经人手之后只剩信件到达母亲手上，毕竟三十枚银币就足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舒服地过上一个月了。

 

这可算是一笔大订单，哪怕对方和最近王城话题正中心的公爵妻子身形相似，柜台的服务人员也只是根据卢卡斯带来的“巴尔萨”姓氏的名牌为他处理好了信件。最急着处理的事情被平稳的做完，让卢卡斯终于安心了不少。

 

“顺带一提，你们的商会应该在王国境内每个城市都有开设吧？”

 

“那是自然，就连最为寒冷的北境和最炎热的南方海岛，我们都有商会站点。毕竟我们商会可比那些会私自拿取客人财产的马车队要安全的得多——寄送物品的话只要出的钱够多，就像您今天带来这样，这封信件我们保证不会有除了您和收件人以外的人打开。”

 

“……我知道了。隐蔽些，送我一程。”

 

服务人员接过卢卡斯递过去的两枚银币的小费，便恭敬地为他暂时披上一件并不起眼斗篷——虽然魔法被视为异端的存在，但总有人会去研究一些利于赚钱的道具——随后没多久就根据给出的地址，将卢卡斯带回了首饰品店的后门。

 

确实耽搁了有些时间，但是也不算太久，毕竟对于一位正常的贵族而言，在一家店挑挑拣拣上一两个小时算是常态。

 

卢卡斯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装出那副不可一世的贵族范来，回到店内真的挑选上了一会，正想装作没看上任何物品打算离去时，却看中了柜台角落里一个不太起眼的发绳——即便在柜台的最边角，上面的蝉翼型装饰也折射着美丽的光辉。

 

“……我要这个。”

 

鬼使神差的，在意识到的时候卢卡斯已经买下了发绳。价格相较于其他动辄几十几百银币的奢侈品而言并不算特别贵，几枚银币而已，但卢卡斯郁闷的是自己很少有这样先行动后思考的举动。或许是因为这个蝉翼的造型和公爵的披风有些类似，所以才买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只不过这样一来又耗费了些时间，或许赶不及将带出来的这些个装饰品快些出手了。

 

卢卡斯从大门出去，漠然地示意着偷懒的侍女快些跟上，才向着自己原本向公爵报备的大商会走去。

 

两条镶嵌着碎钻的珍珠项链、三套钻石首饰、五条王城最有名的首饰店的手链、还有若干副各式各样的耳环和胸针……这些都是卢卡斯从他的“陪嫁”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最没用的装饰品，又重、又必须按照既定的方式固定在模型上配送，还非常的华而不实，五颜六色的水晶和钻石除了闪以外对他而言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这种只是一味堆砌贵重宝石的饰品对于卢卡斯而言也是一种审美灾难。不过很明显，对于这个时代最爱攀比的贵族而言，这样的饰品反而更加贵重。

 

“是的。这些，全部出掉。不过我需要现金结算。”

 

卢卡斯把玩着手中项链上缀着的最大的宝石，将骄奢贵族那不好伺候的模样演绎的淋漓尽致。

 

“哈？什么叫只能出一千金？这些可都是王室曾经的收藏！”

 

“您…即便如此我们也很难办啊……一千金是我们能够开出的最高的价格了，而且您只要金币的话，我们一时半会也凑不出来……”

 

“那再加上这个，这柄短刀可是上一任国王的心头好，刀鞘上每一颗宝石都能说出名字来，这样贵重的物品，只是宝石的价格都有千金不止了吧？”

 

卢卡斯掏出了那把他最想立刻卖掉的物品，就连刀鞘和刀柄本身都是由黄金制成的匕首让他更加为王室的令人作呕的奢靡感到不齿。这样只有装饰作用的东西也基本没有什么防身的作用，比起躺在他的嫁妆箱子底部放出厚厚的灰尘，它最好的结局是成为某个贵族收藏品里最值得说道的拍品。

 

“加上这个，我只收两千金。只是要求金币当场全款支付而已，我相信最大的商会不会不懂这件物品的价值。”

 

诚然，或许这件匕首的物品价值只值千金，可作为上任国王的心仪收藏，流通到拍卖行手里，那可就不止这个价格了，不论是作为收藏，还是被有心之人再次送还王室以换得一些好处，这件物品都能创造出比现在更多的财富，更别提卢卡斯同时卖掉的还有一些很轻易就能再次以更高价格倒手的首饰。

 

稳赚的买卖。

 

“……我去请示一番，请您稍等。”

 

很显然，为他处理这笔交易的职员匆忙逃走的背影寓意着卢卡斯即将成功达成这笔交易，只不过金币限定的要求也不那么容易被达成——即使只是清点，也是需要时间的。

 

卢卡斯抿了口茶，期待着他第一笔可支配的大额财富即将到他手中。

 

“……抱歉让您久等，我们正在为您清点您的金币，这些茶点您随意享用，也可以移驾来监督清点……”

 

没多久那位职员就恭敬地跑了回来，这样一笔豪亨的订单也正是商会宣传自己的大好时机，便更不太可能在这方面有什么怠慢。卢卡斯在职员的邀请下来到了商会的金库附近，一边享用着免费的茶点和红茶，一边看着那些已经属于自己的金币一个个被装进箱中。

 

“夫人，公爵大人来接您了。”

 

两千金的清点还是有些久了，更何况之前寄信让他也耽搁了些许时间，以至于还差上最后两百枚金币未清点的时候，阿尔瓦便已经按照预定的时间，来接他这位新婚的小妻子回去就餐了。非常合理、合规，甚至贴心地在等侍女传告消息后才到自己身边来等候。按照卢卡斯以往的行事准则，他本应不该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只是“夫人”的称呼仍旧刺了一下卢卡斯的内心。

 

自从他被丢给王室，被给予了和公爵的婚姻起，他就成为了“那家伙”、“小可怜”，还有“那个恶魔的妻子”，无人再看到准公爵夫人头衔下的卢卡斯·巴尔萨克，就连梳妆打扮也在短短两月里从男性化变成中性化，甚至到后来更加过分的让自己打扮成女性的模样，而原本因为念想着这辈子的母亲很喜爱才留长的冰蓝色长发，也成为了可供他人羞辱嘲弄的一环。即便再怎么想要忍耐，卢卡斯也终于在这个即将离开这座令人作呕的城市前，想要割舍掉属于他的那份不屈——

 

黄金的匕首蓦然抽出，落在他自己的发丝上。

 

只可惜装饰性的刀几乎没怎么出过鞘，即便最初被打磨的锋利，现在却连一把头发都得用上两下巧劲才能割开。

 

“这个就当成我对你们商会所做不错的附赠品了，货真价实的属于贵族的真发，保养得当，甚至前段时间还一直在用香水浸养，做成真发起码能值十个金币——哦，抱歉使用了一下这把匕首，不过在交易完成之前这也仍算做我的物品，我应该确实还拥有它的使用权。”

 

卢卡斯将匕首收回鞘，那束长发被他把玩了两下就丢到了一旁已经惊愕地不知如何开口的职员手里，神色坦然。

 

“……怎么都不动了？我赶时间，愣在这里是想赔偿我误工费了吗？”

 

狂妄又轻佻，俨然一位斤斤计较的贵族做派，实际上卢卡斯只是在用这样的行为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

 

对于贵族而言，首饰和打扮就是脸面，而自生来就保养得当的头发更是重中之重。所谓的社交圈，最看重的就是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只因为它代表着家族对子嗣的投资意向，即便是落魄到失去贵族爵位沦为平民，也很少会有人舍得剪掉精心打理了半辈子的长发。当然，也会有贵族追求新鲜而选择假发，不少家境一般的平民会努力养出一头长发，待到足够长时剪去并出售给商会，只为了补贴家用。

 

不过，这并不代表卢卡斯有随意处置自己头发的权利。

 

毕竟他现在名义上的丈夫就因为需要战斗而一直留着短发。而他作为公爵的新婚妻子，他既是公爵家的颜面，当着公爵的面这样不留情面的割去头发，简直就像是在说“像您这样的人配不上一位拥有着柔软如绸缎般长发的妻子”。

 

所以，公爵看到他这样做，应该是会大发雷霆吧？如果能因为他做的这件事而恼火，以至于新婚的第二日就选择分居的话，那他也可以拿着这两千金前往南方定居。只不过这样做的代价可能要直面恐怖公爵的怒火而已……还是说，他会自大的觉得这是自己此番作为是为了与他相似而做出的牺牲呢？

 

卢卡斯表面上镇定，实际上紧张得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等待着公爵向他发难，即便公爵向他走来，这次也没有后退一步。

 

然而阿尔瓦靠近他后只是轻柔地挑起了一缕卢卡斯有些杂乱的发尾。

 

“刀太钝，发尾都乱了。待会回府还有些休整的时间，我帮你打理一下吧。”

 

没有蔑视，没有斥责，也没有自作主张的将他的行为归结于是“为了公爵”，甚至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行径，公爵只是想要为他冲动的妻子处理一下做出决定后那些不太完善的地方，为他处理毛毛躁躁的发尾。

 

所有的下人全都闭紧了嘴忙着手上的活计，给他们留出了交流的空间来，金币最终被清点完，抬上了公爵夫妻的马车。只可惜直到回府，乃至餐点都解决完毕，公爵也真的带着些许工具为他处理起散乱的发尾时，卢卡斯才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沉默又尴尬的氛围。

 

“您……不问问我原因吗？为什么突然剪去头发之类的……”

 

被剪下的细碎的发丝蹭在脖颈上，痒痒的，没多久又被轻柔的捻去。卢卡斯突然觉得或许洛伦兹公爵和传言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样，这样温柔又细心的手法，绝对是这样处理过很多次……不过，又是为了谁？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会这个。”

 

比起更短些的发型，阿尔瓦瞥见了他的妻子更早些时候买的发饰，虽然确实不太明白这孩子为何会如此冲动地做出那样的举动，名声什么的他也并不在乎，比起小孩的此番行为会为他带来的更加糟糕的负面舆论，他反而更加在意的是在王城里被群嘲了两月有余的他的小妻子的内心。如果他最终的不满只是发泄在了象征着贵族颜面的发型上，那他自己作为他的丈夫，所做的只用为他善后便足够了。

 

剪刀发出清脆的响声，卢卡斯能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发型有在被一缕一缕地打理好，公爵为何会掌握一手这样好的理发技术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

 

“如果您愿意告诉我的话，就不会这样问了。”

 

阿尔瓦不语，只是低低笑出了声。即便对方带着面罩，卢卡斯也能从阿尔瓦的眉眼里看出他确实没有任何不满，并且他也很快理解了对方是将他的话原样奉还了回来。

 

好吧，这下他确实没有什么可反驳的了。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太对，不过既然要前往北境，这样一头长发打理起来太麻烦了。而且……”

 

梳子梳去琐碎的断发，阿尔瓦尽可能多的保留了他剩下头发的长度，带着蝉翼的法绳在他手里翻飞，最终在卢卡斯的后脑勺留下了一束精致的小发辫——简单的扎法，却很适合他，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不希望您认为我是什么娇弱的贵族，如若不是家庭的变故，我现在应该正在进行接管伯爵家家主之位的课程了，既然成为了您的妻子，那我也会尽可能做好这份工作。”

 

“今天卖掉的首饰，想必您也看过名单了，都是以珠宝首饰偏多的，北方途经的几座城市都有水晶矿产，今日在王城出售，已经是最为划算且能快速得到现金的价格了，去的商会也是目前王城最大的商会，如此一来您就有了一笔可观的资产——我在王室这两月可不是什么事都没干，您领地的情况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了解一些的。”

 

卢卡斯转过身，向着洛伦兹公爵单膝跪地，诉说着他的打算示意忠诚。

 

“您应该也在为今年冬季的兽潮而担心吧？毕竟今年长夜要塞的粮食收成并不好，您这次会来王城，除了娶我，同样也是为了能得到一笔额外的资金能守住今年的城门……我说的没错吧？”

 

“既然如此，那回程的路上便由我借着这笔资金去采购物资。他们应该还未曾来得及收到有关我的信息，便也不会故意抬价太多，当他们知道我采购的物资是要送往您的府上的时候，再临时加价便来不及了。即便真要找上些借口，您也可以出面以和我的婚约为由，让这些商人们不得不让利。这样一来，今年冬天便能安稳度过了。”

 

卢卡斯抬起头，那双眼睛不卑不亢地注视着阿尔瓦，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答复。

 

“……难为你在那种环境下还能了解这么多，不过，你这样拼命地想向我证明你的价值，又是为了什么？可别说‘这是作为您的妻子应该做的’这种话，你提出了相当不错的计策，也确确实实已经执行了起来，不可能毫无所求。”

 

阿尔瓦向卢卡斯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抚着他的脸，似是在观察，又似是在安抚。

 

“所以，我想听你的实话。”

 

“……我想跟在您身边学习。”

 

卢卡斯慌乱了一瞬，最终还是在沉思了一会之后开了口。

 

“无论是魔法，还是政治方面的手段，请您尽数教导我，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我要让所有曾经看不起我的人付出代价，我要让所有像我一样被贵族强权压迫过的人都有能反抗的力量。”

 

“您应该理解我的意思……”

 

阿尔瓦倒是没想到他的小妻子竟是这样充满野心的孩子，饶是在第一眼看到他之时就略有准备，也还是为卢卡斯现在的所作所为有些许惊诧，这样心性的少年，被囚禁在贵族的宅邸中，真是太屈才了。

 

面前的少年因为他的沉默而逐渐紧张起来，眼中闪烁着的野心是那样的耀眼，以至于阿尔瓦也有些转变了最初的想法，开始正视起了他这位年幼的贵族妻子。

 

“你的计划确实不错，骄纵的新妻配上严肃的丈夫，这出戏短期内确实能赚得些许利益。不过追咬的太紧，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商人本性逐利，如若真的一成利都不能让他们赚到，那下一次他们就会连本带利地向长夜要塞的人讨回来。而如若我们最终只是比起市价要多上一成收购的话，那么到了下一次的采购，他们便也不再好将价格抬回到原本额外要追加的两成、乃至于三成利的时候了。”

 

“……！您这是，同意教导我了？”

 

冷面的公爵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放开面前的小孩。

 

“所以现在，我要教你第一课。这也是你接下来最长久的课程。”

 

严谨的态度让卢卡斯站直了身子，有些紧张地看向仍旧抚摸着他的脸的公爵。什么课程？不能轻信他人？他现在是要对自己做出警告、还是要做些别的什么？

 

“……卢卡斯，不论是作为被流放的贵族，还是我的妻子，亦或是落魄的巴尔萨克家最后的孩子，在满足你在世人眼里的身份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

 

“现在，随我上马车吧，夫人？”

 

手被再一次牵起，卢卡斯突然觉得夫人的称呼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公爵彬彬有礼的态度和恰到好处的指点让他也不仅开始思考王城里那些传言的真实性，有意避开了贵族区的车队安排或许也是为了让他不至于在离开家乡时太过触景生情……

 

“顺带一提，我略掌握了些理发的技巧，是因为上一任公爵有在理发时遭遇过一次刺杀，虽然很快就被解决，但是影响却不算小，所以我干脆去学了一手为他分忧。”

 

“看来这个发型还算适合你？”

 

这个发型倒是和上辈子读书时母亲看自己太不注重外表，特地带自己去做的发型相似了，简洁又阳光，连带着那些烦躁和不安的情绪都被冲散了不少——比起新娘，他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什么被公爵带出门的小少爷了。

 

或许他有时候也不应该太先入为主？

 

“……您手艺很不错，公爵大人。”

 

卢卡斯偏过头，喃喃地夸赞了一声他体贴的丈夫，便被轻笑着带上了马车。王城的街景掠过窗户，卢卡斯却难得地不知如何对待面前仍旧观察着他的丈夫了。

 

有关公爵的信息太少，卢卡斯才发现有关对方的一切，收集来的资料却好像都是传言，而藏在舆论之下的阿尔瓦•洛伦兹本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完全不曾知晓。

 

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卢卡斯这么想着，本就有些晕马车的他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没多久就感受到了困意，靠在柔软椅背垫上睡了过去。

 

嗯……好像这个枕头不那么软，虽然毛茸茸的，但是有点硬……不过角度刚好，就这样打个盹吧……

 

  

------------------------

我想要评论、红心、蓝手🥺🥺🥺

可恶，我想开🚗，咋还没写到，急死我了

 

 

 

　　被李云祥抽筋之后，敖丙重生了很多次。

　　无一例外，每次重生的结局都是被哪吒或李云祥弄死。

　　于是，他决定破罐破摔，跟李云祥上床。

　　哪吒元神/李云祥，德三丙，2v1

　　——

　　1

　　德三少爷是真的怕他爹。

　　在跟着夜叉去书房的路上，他已经在脑中将理由编好了，但再次见到敖广的时候，他还是吓得连脑袋都不敢抬。

　　他二哥站在他爹旁边，应该也听到了些什么消息，狭长的眼眸里皆是对他的怒其不争。

　　又想起要陪李云祥三个月的事情。

　　更觉一个龙头三个大。

　　他大抵是活不长了。

　　想了又想。

　　还是噗通一声冲着龙王跪下。

　　敖广虽面无表情，但在场的夜叉和敖乙皆是愣住，毕竟敖丙仗着是家里幼子，自幼混不吝，虽欺软怕硬，但自尊心极强，就算要跪，也绝对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张旗鼓地跪。

　　敖丙想的是，哪吒元神完全觉醒了，为了东海龙族，豁出点脸皮真不算什么，反正他说的敖广也不会信，不如先胡诌，等完事了再慢慢跟父亲说明情况。

　　“父亲，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

　　他话音刚落，饶是敖广眼角也开始抽搐了起来，他没有再多看小儿子一眼，转头对夜叉开口：“不留活口。”

　　闻言，敖丙浑身一僵，抬起头，急声阻止：“他已经完全觉醒了，我们全家去了都不是对手，父亲，您就是再炼十颗龙珠也不是他的对手！绝不能贸然行动，孩儿可徐徐图之！”

　　他这话一出，在场另外三人都变了脸上，眉头不自觉皱起。龙王阴沉着脸色，拄着龙头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朝着他走去：“你？你有几根筋够他抽的？”

　　“他答应过我的，不会再抽我的筋了。”

　　龙王怒极反笑，胸口起伏了一下，半晌，对着夜叉开口：“三少爷失心疯了，派一队人守在他房间外，没我的允许，不准他出来。”

　　敖丙还想再说些什么，夜叉却已经一手捂住他的嘴，将他往书房外脱，敖丙拼命挣脱，大喊：“别去找他！求你了！父亲！别去！！”

　　“哪吒回来了！”

　　2

　　敖丙被关回了房间，没收了通讯器。

　　刚开始，他还无所谓。但久了，实在无聊得很，他不是能闲得下来的性格，好久没碰过车了……

　　李云祥那天说过会来找他，后来也不了了之，一点消息也没有。

　　过了大概一周李云祥才重新出现。

　　这几天敖丙一直靠着报纸打发时间，松家那边似乎出了点儿问题，被人吞了不少地盘。

　　他正喝着酒。

　　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李云祥闷声不开地跳了进来，又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边开始脱他身上丝绸质地的睡衣，敖丙开始挣扎了两下，但李云祥看了他一眼，他便放弃了抵抗，只象征性地喊了两句“不要”“不行”毕竟一回生两回熟，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虽恨得牙痒，但为了活命，李云祥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刚亮，李云祥离开了。

　　敖丙自己起床清理。

　　其实还行。

　　他身体不错，李云祥也没有太折腾他，泡泡冰水就恢复了。

　　睡了一整天，吃完晚饭，他拿着手下送来的报纸打发时间，却惊讶地发现，同位四大家族的利家旗下颇为重要的一项产业被人重创，半个库房都被烧没了。

　　敖丙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松，利两家和自己家向来互相制衡，这事情绝对不是他家动的手，顺家也没道理做这种事……

　　正烦躁，窗户又被人打开了。

　　李云祥这次来倒是没直接上来就脱他衣服，而是驾轻就熟地坐在了他的老板椅上，还开了一瓶他的酒，用他的水晶杯喝。

　　德三少爷站在原地，干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毕竟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踩着李云祥脑袋，一边踹一边说“我想要的就是我的了。”的纨绔公子哥了。

　　李云祥一手握着酒杯，喝了两口，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人似的，看向一脸局促的敖丙，摆了摆手，收敛了笑意：“坐啊，少爷。”

　　敖丙抿了抿唇，没有动。

　　李云祥挑了挑眉，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不甚在乎地开口：“那去把衣服换了。”

　　磨磨蹭蹭地进了更衣室。

　　他自然百般不愿，拖了许久才将衣服换好，正穿着丝袜呢，李云祥推开门，一手插着兜进来了。

　　看着敖丙弯腰穿丝袜的样子，颇为满意走上前，歪了歪头，就着敖丙躬身的动作，单手握住了敖丙的腰。

　　更衣室的沙发很软，跪趴在上面膝盖不痛。

　　接下来几天，李云祥每晚都来。

　　敖丙白天睡，晚上跟李云祥睡。

　　他的身体已经非常习惯李云祥了，大概是一个人呆着太无聊，甚至开始期待每晚能跟李云祥见面，他在床上很听李云祥的话，李云祥在床上偶尔爆些粗口，起先他还很不适，又害怕，但是大半月过去后，只要李云祥笑着看他，用低沉的嗓音说出那些话，他就下意识地腰窝发酸，两腿发软，任人予取予求。

　　3

　　敖丙虚岁也有三千了，只跟李云祥有过，自然不明白自己的变化，还以为所有人做了那档子事都一样。

　　他让李云祥给他偷偷带了个通讯器。

　　白天睡醒了，就会给李云祥发信息。

　　大约过了一个月，他实在憋不住了想出门透透气，李云祥来找他的时候，他顺嘴问了句能不能偷偷带他出去飙个车，李云祥听后，立刻就点了点头，将他抗在肩膀上带了出去。

　　本来是准备抱的，但敖丙死活不同意。

　　那天晚上敖丙第一次坐上了红莲，比他想象中还要带劲，其实一开始出来意味着今晚不能跟李云祥睡觉他其实是有点失望的。

　　但骑上红莲那一瞬。

　　什么都不重要了。

　　夜风呼啸着从他耳边吹过，他带着李云祥去了一片还未开放的沙滩，他挺喜欢的，偶尔半夜自己出来开车，会在这儿待一会儿，偶尔还能看见天上的星星。

　　今晚运气不错。

　　踩在沙滩上。

　　玄月高悬，夜穹星碎。

　　“这是松家名下的地，叫星月湾，我挺喜欢的，以前心情不好就会一个人跑到这里看海发呆，我只带你来过这儿，李云祥，你运气可真好。”

　　李云祥双手插兜，听见他的话挑了挑眉：“那看来就是了。”

　　敖丙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怀里藏的烟，点燃后夹在指甲，抽了一口，好看纤细的眉毛微微皱了皱：“Daddy想买的，他出了好几次价，但利家那边一直咬死不放。”

　　吐一口烟圈，三少爷舒服地眯了眯眼，“没想到你还真能带我出来，要是能经常出来飙车，就算天天跟你上床，也不是不行。”

　　湿热的夏天，李云祥站在他身后，他不知道李云祥有没有在看他，但他闻到了自己身上发蜡混着木质香水的味道，还有一点点薄荷烟的味道，很好闻。

　　转过头。

　　李云祥正用一种他看不明白的眼神注视着他，发现他在看自己，李云祥愣了一瞬，又转开了视线。

　　4

　　回去的路上是李云祥骑车。

　　敖丙坐在红莲后座，虽然有些不愿，但是抱紧了李云祥的腰。本来他准备直接回老宅，但不知为何，他房间楼下忽然多了很多守卫，不得已，只能先跟着李云祥回家，等清早换班的时候找机会溜回去。

　　回去的时候他们在路上碰见了一名孕妇。

　　似乎是羊水破了，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小腹。

　　李云祥想直接用红莲送对方去医院，敖丙有些不屑，重生十几次还是个不动脑子的莽夫，在路边招了招手，拦下一辆轿车，又招呼车主将孕妇扶进车内。

　　目送着那辆轿车离开。

　　他侧过身子，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瞥了眼李云祥，用一种极为老成的语调开口：“我记得你现在就十九岁吧，我比你大六岁，懂得自然比你多，你那摩托怎么带她，还没送到孩子就颠没了。我比你年长，你要学得还多。”

　　李云祥看见他眼睛里掩藏不住的小得意。

　　嘴角忍不住轻轻勾了起来。

　　李云祥挺喜欢笑的，至少在第一世的时候是这样，但如今，大部分时间，他上扬的唇角不过是表情里的一个符号，不带任何意义，只是一个习惯而已。

　　“少爷是想听我叫你哥哥吗？”

　　李云祥偏了偏头，有些无辜地试探：“哥哥？”

　　闻言，敖丙几乎被嘴里叼着的烟呛得干呕，他惶恐地弯腰，吐掉烟蒂，手握拳抵在唇边，一边咳嗽，一边惊疑不定地看了李云祥好几眼。

　　或许是呛得难受，他的脸红得惊人。

　　“说、说什么胡话，谁要当你哥。”

　　5

　　凌晨的时候，他跟着李云祥回了家。

　　敖丙这才发现李云祥搬了家，住在一间还算宽敞的院子，比之前住的平民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进入房门。

　　还行。

　　勉强可以落脚。

　　德三少爷仰起下颌，颇为矜贵地点了点头。

　　李云祥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脱下外套，往卧室的方向赶。

　　敖丙猛地回过神，亦步亦趋跟在李云祥身后。

　　与他想象中的寒酸不同，李云祥的床竟然和他的一样，他古怪地看了李云祥好几眼，酝酿几番，才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这个床垫抵得上你改车送货十年的收入了，你哪儿来的钱。”

　　李云祥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回头看了他一眼，“做了点新生意。”

　　大约半分钟，李云祥给敖丙拿了一套浴袍，虽然不是丝绸的，但质地还行，敖丙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和李云祥先后洗完了澡，穿着棉质睡衣并排躺在床上。

　　屋里并不是漆黑一片。

　　李云祥伸手想要搂他的腰，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能怀吗？”

　　敖丙是条冰龙，怕热，很是嫌弃地将人推开，“你身上好烫，挪开些。我是条公龙，怀不了。你失心疯了？”

　　闻言，李云祥又锲而不舍地贴了过去，摸了摸敖丙的耳钉：“龙族皆有孕腔，应该可以吧。”

　　敖丙想了想，转身敷衍道：“如果怀了那肯定得流啊。我总不能生下来。”

　　闻言。

　　房间内长久地陷入了寂静。

　　敖丙已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想要补救，却为时已晚，李云祥已然坐起了身子。

　　一阵晚，敖丙按照李云祥的要求说了很多荤话。

　　他感觉自己的羞耻心已经随着早已抛弃的脸皮离他而去了，并且最可怕的是，被这样对待，他竟然觉得心情不错。

　　6

　　厮混一夜的下场就是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如果不是被外面传来的声音吵醒，他估计他能睡够二十四个小时。

　　本来懒得起床察看的。

　　但感应到敖广的气息就在附近。

　　德三少爷犹如被当头喝棒，穿好衣服，脚刚刚沾地，就全身脱力似的几乎跪倒在地，扶着几乎断掉的腰，他一步一步挪到了窗户边，透过窗帘的缝隙，朝着院子里望去。

　　只见他父亲那辆豪华加长的私人用车停在了院门口，车后还跟了四五辆车，约莫有二十个人从那些跟车上下来。

　　接着夜叉从他父亲乘坐的轿车内出来，打开后座的车门，弯腰等待敖广下车。

　　敖丙粗略看了几眼。

　　心里稍微盘算了一下，李云祥把这些虾兵蟹将全部烧死的话，要花三秒还是五秒呢？

　　来不及多想。

　　敖广拄着龙头杖，已然下了车。

　　他看见他父亲说了句什么，李云祥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见敖广脸色微变，握着龙头杖的那只手，变得极为用力。

　　敖丙不得已，穿着睡衣出了房门，迎着众人探究的视线，低着脑袋，硬着头皮走到李云祥身边，尴尬地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没有勇气抬起头，眼睛至始至终盯着地面。

　　时间似乎凝滞了。

　　一时无人敢出声。

　　除了龙王，没有人敢看敖丙。

　　敖丙做了三分钟的心里建设，即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龙王恨不得把自己头盖骨掀开的视线，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全全族，保全他家的这些虾兵蟹将今天能全须全尾的离开这里，还好是李云祥，如果是哪吒的话，别说夜叉他们了，就是他和他爹也活不出这间院子。

　　快步挪到李云祥身边，动作有些滑稽。

　　在他父亲惊骇又有些绝望的视线里，扭扭捏捏躲到了李云祥身后，牵住李云祥的手，“Daddy，我是真的喜欢他，你就让我跟他在一起吧。”

　　说完，又捏了捏李云祥的手，用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不许伤他们。”

　　说罢，又想起此人吃软不吃硬，连忙放软了语调央求：“求你了……别伤他们，等下做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可李云祥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都这般低声下气了，仍旧装模作样地一语不发。

　　“跟我回去，今天的事情，我只当你是一时昏了头。”敖广沉默许久，眼睛缓慢闭上。

　　敖丙不敢反驳父亲，只小声询问：“今晚回去可以吗？”

　　敖广睁开眼，看了眼敖丙。

　　7

　　目送着龙王的车队离开。

　　敖丙叹了口气。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李云祥说给他玩儿三个月，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再熬熬就彻底解脱了。

　　正准备走。

　　手腕被人抓握住。

　　敖丙不明所以地准过头。

　　只一瞬间，全身血液仿佛被冻结。

　　哪吒……

　　是哪吒……他什么时候出来的，李云祥呢？刚刚的……刚刚的不会是哪吒吧？

　　敖丙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紧。

　　哪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为极度恐惧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抬手便要拉扯他的衣服。

　　敖丙又惊又怕。

　　想叫李云祥快些出来，可在哪吒这杀神面前，犹如被拔了毛的公鸡，哪里敢多说一个字，咽了咽口水，想着昨晚上李云祥逼着他说的那些话。

　　想来身为哪吒转世。

　　哪吒应该也受用才是。

　　后退几步，完全不敢看哪吒的眼睛：“我是真的喜欢你。为了你，我连父亲都忤逆了，你也看到我Daddy刚刚有多生气。你可不能再杀我了。”

　　哪吒神色冷淡的听着，狭长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敖丙实在是看不出哪吒喜怒。

　　但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便三步并做两步往屋里走：“有点冷，我进去再睡一会儿，你先忙哈，我不打扰了。”

　　话音刚落，他恨不得当场跑起来。

　　可还没碰到门把手。

　　身上的睡衣被人粗暴地随意扯开，他上半身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三少爷惊恐地转过头，发现哪吒神色冷冰，目光沉静落在了他昨晚上被李云祥含咬肿大了两倍不止的前胸处。

　　——

　　彩蛋是丙以为自己怀了，琢磨着打掉。

　　

　　

　　

　　

　　

　　

　　

*升学礼X毕业日，看名字就知道是沙雕文了，老天我什么时候能学会写正剧……

*无其他cp请放心食用

*ooc致歉，2w+

 

chapter.1

 阿尔瓦·洛伦兹坐在落地窗旁边的红色沙发上，暖洋洋的阳光打在这位教授的肩膀，让那金色的长发微微发光。

 

他尚且还是壮年，但总是随身拿着一个拐杖，用朋友和助教的话来说———“可以增加你的威严，让一些闲人对你敬而远之。”阿尔瓦讨厌与人交流，听从了这个意见。

 

或许是这个建议的原因，或许是教授先生本人不苟言笑的性格，他现今已年过四十，身边连个伴侣都没有，朋友也少之又少。当时也没人告诉他，那些敬而远之的闲人里可能会有未来的妻子，不过若是仅仅只凭着冰山一角断然他的品性，那阿尔瓦也不会对这样的人另眼相看。

 

“莱顿大学一学年有三个学期，每个升学礼都是我去主持？物理院其他老头子不至于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吧？”教授推了推单片眼镜，整理袖口笑盈盈地看向前来游说的客人。

 

工作人员瞬间汗流浃背了，他面前坐着莱顿大学最年轻的终身教授，二十二岁获得博士学位，三十多岁拿下诺奖……根本得罪不起啊！

 

“不、不是……这届研究生里有几个很出色的学生，我想您应该会感兴趣。”他哆哆嗦嗦地解释，生怕自己不注意措辞将职业生涯断送于此。

 

“感兴趣？你是让我直接抢同事的学生吗？”阿尔瓦把笑容收回去了，“还是说有人都开学了还没找好导师？那我会怀疑他的能力和智力。”

 

啊啊啊啊啊！工作人员要疯了，他感觉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晕过去，恨不得当场给面前的教授直接跪下求对方答应。他发誓，再也不听信同事口中的“洛伦兹教授很好说话”这些胡扯的谎言了！

 

“算了算了，还是不为难你了。”男人察觉到了对方的崩溃，终于起身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下了漂亮的字体。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看向对面的人，“不过，你的心理素质有待加强，我又不是吃人的恶魔，没必要怕我。”

 

在工作人员离开后，阿尔瓦打开了那本《公共场合发言技巧》开始临时抱佛脚，那位紧张的小年轻一定想不到，眼前的诺奖教授其实比他还紧张。

阿尔瓦不善于表达，平时顶多就是和助教讨论教学问题，他甚至连买菜都不知该如何讨价还价，只能将自己用不苟言笑的外壳伪装起来。而一旦投入到研究中，这位教授就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不声不响不吃不喝。

 

阳光洒在他的肩上、腿上，唯独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隐在了黑暗之中，让他看起来那样的孤寂与落寞。

 

阿尔瓦一直如此孤独，年少时生长在贫苦的小山村，智慧让他如法融入进愚昧的人群；求学时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无法拒绝好友不切现实的请求；工作后他依然延续了自己一贯的作风，沉默贯穿了他的人生。

 

“发言致辞……真是头疼……”

 

……

 

升学典礼如期进行了，这天的天气一改北欧平日的阴翳，和煦的微风伴着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真是令人难忘的一天。

 

礼堂里乌泱泱坐着几百人研究生，求知若渴的眼睛盯在台上的教授身上，阿尔瓦的嗓音如同低沉的大提琴一般，从扩音器中传出去，时不时有刺耳的电流声。

 

教授先生微微蹙眉，心里想着怎么把这个老掉牙设备的集成放大电路和晶体管改进一下，以及助教怎么把演讲稿写的这么长！

 

他在结束致辞时重新抬起头，习惯性扫视了一圈，结果目光蓦地停在了第一排的座位上———那里坐着一位棕发的年轻人，察觉到教授的视线后，大大方方仰起头微笑与他对视。

 

熟悉的……长相……与记忆中的面容有些相似，阿尔瓦有些惊讶，因此多看了那个学生几眼。

 

“你在看卢卡斯·巴尔萨克？他是这届新生代表，等下要上台致辞的，你看，到他了。”同事看到之后，小声在阿尔瓦耳边提醒，男人的视线也随着对方起身上台的动作而移动。

 

同事很少见到洛伦兹教授会对一个学生如此感兴趣，也有几分惊讶，立刻解释道：“他的成绩很出色，也很聪明，不输你当年———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打个比方。”

 

“没事，我并未感觉到冒犯，年轻人更优秀是一件好事。”阿尔瓦笑了笑，示意对方说下去。

 

“不过他已经被尼德兰教授收了，你不会要明抢吧？”

 

卢卡斯·巴尔萨克穿着熨烫得体的棕色西装外套，华丽的花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年轻人总是抱着一腔热血，演讲致辞也激情满满，点燃了新生的情绪。

 

阿尔瓦坐在台上，只能看到他的后背，被同事揶揄之后有些不自在，淡淡回复：“做我的学生，他还差了点。”

 

chapter.2 

 

卢卡斯·巴尔萨克终于从大学毕业了，他打包好自己的行李，告别好友回到了家乡。

他的母亲巴尔萨克夫人依然健康平安，因为早早离婚的缘故，显得格外年轻精神。美丽的女人挽起长发，为儿子别上了家族的徽章，温柔叮嘱：“宝贝，妈妈尊重你的选择，不论是继承家业还是去深造，你永远都是家族的骄傲。”

 

卢卡斯讶异于自己的心思总能被母亲看透，羞赧一笑。他感激母亲对他的教导和理解，拥抱了这个最爱自己的人：“谢谢妈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巴尔萨克夫人咯咯笑道：“这些都是小事啦，你这次读书能不能给我带回来一个女孩子啊！”女人看到自家孩子瞬间蒸红了脸，笑得更快意了，“有心动的人就去追，放心大胆地恋爱，妈妈支持你！”

“妈妈！”

总而言之，卢卡斯决定继续深造物理学。他本科时期的教授得知后，亲手为他写了推荐信，而这封信件就这样越飘越远，落在了莱顿大学。

虽然离家很远，但卢卡斯并未犹豫，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果断地再次踏上了前往更高学府的旅程，带着梦想步入了新的人生。

年轻人无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猝不及防的事，更不知道他会在一个瞬间怦然心动，如母亲揶揄的那样爱上一个人，他只是微笑着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那个人———阿尔瓦·洛伦兹。

 

升学礼上有很多教授和学生，但当对方开口说话后，卢卡斯的眼里就只有他了。

 

男人和报纸上出名的物理学家一样留着微卷的长发，但同样的发型却在他身上不显老气，反而像俊美的北欧精灵。长发被妥帖地束在胸前，垂下一缕，与金色的诺奖徽章相称……年轻人虽然对未来的恋人抱有幻想，但他从不知自己会对一个男性心动。

 

卢卡斯红着脸看向那人的眉眼、领巾、胸口盛放的鸢尾花、骨节分明且细长的手指，然后猛吸一口空气把头埋进了手掌里。

 

妈妈，我喜欢教授你也会支持我吗？

 

……

升学礼结束是新生入学晚宴，阿尔瓦坐在仅次于领导的主座旁，微微颔首看向桌尾的卢卡斯。

 

对方因为餐厅闷热的缘故换下了那件外套，转而围在腰间，也还是升学礼上那个角度，只不过这一次，他看到的是身穿白色衬衣的背影。

 

束腰上细长的系带被绑成结，随着年轻人的的动作一晃一晃，那弧度就像蝴蝶的翅膀轻抚过心脏一样，令人为之一颤。

 

同事眼见，注意到了阿尔瓦的视线，赶紧怼了怼他的肩膀，笑得很八卦：“哟，洛伦兹，你不是说他做你学生差了点吗？怎么还在看啊？”

 

他看出了洛伦兹教授的小心思，共事多年的经验让他发现对方很少会对某件事产生欲望，他做什么事都是有条不紊、循规守矩的，一个学生能让洛伦兹多次为之侧目，已然是奇迹。

 

阿尔瓦掩唇轻咳，手已经摸到了身侧的拐杖，缓缓站起身，依然没有移开目光：“现在不差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阿尔瓦抿紧嘴角，掩盖自己的内心，他总不能对同事说自己刚才因为卢卡斯的身影而心颤吧？教授清了清嗓子，向目标迈开一步，“不过倒确实如你所说，我要去抢人了。”

 

阿尔瓦走到卢卡斯身边时，青年正在与自己的导师尼德兰教授讨论未来的计划。他的身高在欧洲人中也是高挑的，站在两人身侧，一下子就吸引了对方的目光。

尼德兰教授率先反应过来，给身边的两个人介绍彼此：“巴尔萨克同学，这是阿尔瓦·洛伦兹教授，也是莱顿大学物理院的教授，你应当听说过，他前几年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

刚才在礼堂演讲的男人突然如此近距离出现在眼前，卢卡斯慌忙给对方弯腰行礼：“老师好！我是卢卡斯·巴尔萨克，莱顿大学物理院的硕士新生！”

“洛伦兹先生 ，这是卢卡斯·巴尔萨克，我今年新收的学生之一，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

阿尔瓦微笑点点头，垂下浓密睫羽，近距离观察卢卡斯。

他发现对方个子不太高，刚刚到他的肩膀，红棕色的头发在头顶处有一个小小的发旋，一撮呆毛从这里翘起。卢卡斯的脸蛋也是红扑扑的，嘴唇抿得很紧，呼吸有些急促。

 

相似的长相让男人率先以长辈的身份自居，若是没有那场意外，他应该是卢卡斯的叔叔，照顾朋友的遗孤也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阿尔瓦弯腰拿走了对方手里的香槟，将手背贴在了卢卡斯的额头上：“喝醉了吗？酒量差应该少喝一点的，宴会上也提供无酒精的葡萄汁。”

 

他微微歪头观察学生的神色，卢卡斯的脸蛋不知为何更红了，年轻人愣住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阿尔瓦的注视中好久才回过神来：“谢谢教授关心，我只是太热了，并没有喝醉……”

 

这孩子怎么不太聪明的样子，刚才那老头子莫不是在骗他？

阿尔瓦略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小孩子紧张也是正常的，为今之计应该是先把人抢过来。

他看向手里的香槟，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而在阿尔瓦心怀鬼胎时，卢卡斯还在迷迷糊糊不知所措。

他从小就代表家族出席各种晚会，喝醉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久而久之，酒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些气泡香槟对卢卡斯来说是小问题，但让他真正醉掉的是洛伦兹那蓝色如海一般的眸子。

 

原来诺奖教授私底下这么平易近人吗？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连头发也带上了洛伦兹的香水味。

 

阿尔瓦看卢卡斯摸着额头的样子笑了笑，向对面的同事致意：“尼德兰教授，首先恭喜您今年收了几个不错的学生。”

 

尼德兰被这人突如其来的套近乎打了措手不及，虽然同在物理院工作，但他和洛伦兹的研究方向并不相交，在申请资金时还是竞争对手关系，实在谈不上相熟。

 

他拿不准对方的意图，只能推杯称笑：“谢谢。”

 

“但是我要向院长打小报告———你不关心自己的学生，只在乎科研成果。”阿尔瓦放下手，脸色瞬间冷下来了。

 

“啊？”尼德兰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就愣在原地。

 

“卢卡斯·巴尔萨克喝醉了你都没注意到，依然让学生站在这里而不是去休息，我对你很失望。”阿尔瓦摇摇头，眉头皱在一起叹息，“他需要一个关心自己学习生活的导师，而不是把他当工作机器的老板！”

 

好嘛，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是来抢人的！

尼德兰有种被气笑的感觉，几乎咬牙切齿地反问：“比如？”

 

“比如我。”阿尔瓦拍了拍卢卡斯的肩膀，年轻人已经石化了，他感觉自己还没缓过神大脑短期内无法承受这么大的信息量，“卢卡斯，你愿意换到我门下就读硕士研究生吗？”

 

卢卡斯面对两位老师的目光威压，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他感觉今天真是太魔幻了，先是对学校的老师一见钟情，又被心仪的老师照纳在麾下，话剧都没有这么敢写。

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他其实是想去洛伦兹那里的。

对方年轻有为又拿过诺奖，更何况、更何况长得还很对他胃口……可他又不愿意违背与尼德兰教授的约定，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卢卡斯很纠结，但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沉默和犹豫其实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已经代表了选择的结果。

尼德兰叹了一口气，也学着阿尔瓦，拍了拍卢卡斯另一个肩膀，结果获得了对面教授不悦的注视：“巴尔萨克同学，你不如跟洛伦兹教授走吧，他手里的资源肯定比我好，这样你未来也会有更高的成就。我不会介意的，毕竟年龄上去了，一次性带好几个学生精力也不够。”

 

“教授…”卢卡斯喃喃出声，开心的同时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而阿尔瓦则很震惊，这个看起来很古板的老头子意外地没有和他扯皮，他大概知道卢卡斯为什么会选择这位老师了。

 

男人沉思片刻，给他从未深入了解过的同事深深鞠了一躬，语气诚恳：“抱歉，尼德兰先生，我收回前言，您是一位好老师，并没有玩忽职守。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我。”

 

尼德兰推了推眼镜，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这些。

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物理，很难看到学术之外的东西，但此时，当看着并肩的两人时，老头子竟是笑意盈盈的：“洛伦兹教授，卢卡斯交给你了。”

 

这平静无波的生活，总归是有了涟漪。

“我会照顾好他的。”阿尔瓦也微微一笑，没有发觉尼德兰笑容中的深意，也没有发觉两人的对话有多么微妙。

但卢卡斯留意到了，这说辞太像婚礼现场上，年迈的父亲将心爱的女儿交给丈夫时的叮嘱……年轻人因为自己的联想，脸色愈发绯红。

 

天呐，他的心脏要炸掉了。

 

chapter.3

卢卡斯不知道自己这么草率的申请换老师对不对，阿尔瓦也不知道他这样冲动地抢学生合不合理，但当代表同意的红色印章戳在白纸黑字上时，他们也没有再次更改的余地了。

 

卢卡斯站在老师身侧，将手续文件放进纸袋封好，愈发觉得这像是在结婚。

他为自己用这种念头待在老师身边感到羞耻，洛伦兹教授看中了他的能力和才学，他却馋人家身子。

 

“洛伦兹教授，我要先去收拾行李了。”卢卡斯小心翼翼地开口，他总归还是胆怯的。

如果他的导师是尼德兰教授那样两鬓花白的老头子，他或许还不会这么紧张；可阿尔瓦太年轻了，一举一动都容易让心怀不轨的学生把握不好合理的社交距离，更何况对方的学术成就也如此夸张。

 

阿尔瓦沉思片刻，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叫我老师或者阿尔瓦就可以了，没必要时时刻刻都用尊称，我也会叫你卢卡斯而不是巴尔萨克同学。”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吧，舟车劳顿应该好好休息。”

 

“可我不收拾行李就没地方睡觉。”卢卡斯眨巴眨巴眼，阿尔瓦这时候又感觉他和记忆中的人不太像了。

他的旧友没有这样纯粹的眼睛，与眼前学生相似的脸上总是挂着写满利益得失的笑容，而卢卡斯就好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璞石，光明正大地展示自己干净的内心与抱负。

 

阿尔瓦被那样的目光看着，竟觉得自惭形秽，他似乎变得很小很小，住进了卢卡斯星辰一样的银灰色眸子中。

我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还会犯先入为主的毛病，无论是品格还是学识，这个孩子都值得他倾囊相授。

“你先住我家，我会派人去火车站取你寄存好的物品，不必担心。”阿尔瓦缓缓出声，嗓音也软下来了。

什、什么？！

卢卡斯猛吸一口，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不、不合适吧？”

 

“嗯？”阿尔瓦弯下腰，将学生垂在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笑声是从齿间泄出的。

没有了劣质扩音器的干扰，男人此时的声音格外性感，挠得卢卡斯耳朵痒痒的：“没关系，住一晚而已，我家里有不少藏书，你可以挑几本拿去宿舍。”

 

藏书！卢卡斯又开始犹豫了，反正只是临时住一晚，又不是要睡一辈子，问题也不大吧？

 

他点点头同意了对方的请求，丝毫没有意识到此举可能是羊入虎口。尤其是在晚上洗完澡后，当卢卡斯看到披着浴巾擦头发的老师时，还觉得自己简直赚翻了。

 

阿尔瓦虽然年过四十，但身材并不臃肿，因为常年的锻炼，他腹部肌肉的线条清晰顺滑不夸张，身材可以说是赏心悦目。

晶莹的水珠顺着白皙的皮肤缓缓滚下隐进耐人寻味的裤腰下，因为呼吸起伏的腰腹，巨大的视觉冲击让卢卡斯眼睛都要看直了。

 

“你在走神。”阿尔瓦洗完澡穿好寝衣出来，头发还在湿答答的滴水，他轻轻点了点学生的额头，“今天和尼德兰教授谈论的未来规划，也和我说说吧，这样我会根据实际情况更好地培养你。”

 

卢卡斯捂着眼睛不敢与之对视，哪里还能想起什么规划。

他的老师转身又套上了黑色的睡衣，领口开到胸口，沐浴液香一股一股陷入鼻子，简直性感死了。

他就知道住进来要面临这种场面，这让他怎么忍得住！

 

“我我我先去洗澡……”卢卡斯简直是连滚带爬逃进卫生间的，一进门就蹲坐在地，大口喘气。

 

年轻人看向自己的裤裆，脸红的要滴血，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老师在外面研究工作，你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对人家想入非非，卢卡斯·巴尔萨克，你在犯罪呀！

 

他跑得太快，根本没有注意到阿尔瓦是笑着看向他离去的。

男人弯腰捡起学生落在沙发上的发圈，盯着它若有所思，最后套在了自己手腕上。

 

……

卢卡斯在浴室磨蹭了半天才出来，阿尔瓦就坐在沙发上看书，手边还有几摞厚重的文献，见他走近就轻抚封面：“明日你将这些书本带走。”然后他看到沉默的卢卡斯，又重新开口，“好像太多了？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我家看，钥匙可以给你一份。”

 

不是这个原因啊！卢卡斯很想尖叫，他看到了男人袖口下的黑色发绳，嗫嚅询问：“老师，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或许聪明了一点，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让洛伦兹这样的天才侧目。

他也是初出茅庐的发明家，和所有人一样抱有满腔热血和同等的迷茫，站在光芒万丈的老师身侧，更让年轻的学生惶恐。

 

阿尔瓦察觉到了卢卡斯的紧张，但他不理解对方为什么紧张。明明学生身上潜藏着无法预估的潜力，比他当年都要出色，所以年长者就将心里的想法如实相告：“一开始是因为你的脸。”

阿尔瓦的意思是：因为你和你的父亲长得相似，让我留意到了。

但他没有把话说完，这就引人遐想了，给人一种他见色起意的错觉，虽然事实也差不多如此。

 

所以卢卡斯小脑袋瓜转了又转，最后还是蹦出了一个字：“啊？”

这、这有点不对劲吧！

chapter.4

 

从上次阿尔瓦说完“一开始是因为你的脸”之后，卢卡斯就有些不对劲了。

在实验室里他会沉迷于知识的海洋，无法顾及其他事，但若是平日生活，简直可以用惊弓之鸟来形容。

 

卢卡斯行走在路上偶尔会恍惚，吃饭也在走神，如果身边有人提了“阿尔瓦·洛伦兹”这个名字或是“老师”二字，他就会当场跳起。

 

新认识的舍友看他不对劲，拍了拍把头埋在被子里当鹌鹑的卢卡斯的后背：“你最近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卢卡斯在被子里闷闷唔了一声，然后从黑暗里探出一个呆毛：“好兄弟，我问你一个问题啊！如果有个同性对你说，‘我选择你是因为你的脸’……你觉得对方是什么想法？”

 

“嗯？当然是妥妥的见色起意啊！”舍友挑了挑眉，然后他又觉得不对劲，眼珠滴溜溜地转，“原来你小子状态不对劲是因为这个原因啊，洛伦兹教授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让我多关心关心你呢！教授他人真好……”

 

“所以，那个‘有个同性’是谁？”

 

“……”

 

卢卡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同性就是你口中人真好的洛伦兹教授，早知道他还不如待在尼德兰老师那里。

一想到自己一见钟情的温柔帅老师是性骚扰学生的混蛋，卢卡斯就觉得滤镜碎了一地，虽然他自己也没抱着啥冰清玉洁的心思。

 

当时学年轻人被老师那句回答吓了一跳，愣了好半天只是傻傻蹦出一句“晚安”，第二天早饭都没吃就提桶跑路了，生怕晚走一步直接交代在洛伦兹的公寓里。

 

他是被对方迷住了不错，但那可是得过诺奖的教授啊，怎么也和他一样疯了！

 

“那、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卢卡斯支支吾吾出声，现在再换导师也不可能了，只能想个办法解决他和洛伦兹教授之间尴尬的关系。

 

舍友沉思片刻，歪头问了问：“我们先客观分析一下啊，知名情感大师说，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个人他条件怎么样？长得好看吗？有钱吗？”

 

“挺好的，又高又帅，看他家的装修也很有钱，不过我倒是不在乎物质条件啦。”卢卡斯捂着眼睛，又想到那天阿尔瓦的腹肌，脸瞬间烧起来了。

 

算了，见色起意就见色起意吧！反正就凭对方那张脸，他也不吃亏！

 

“那你排斥他对你的这种想法吗？”

 

“我想想啊。”卢卡斯认真思考起来，开始想象阿尔瓦将他按在床上亲吻过来的场景……然后他就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有紧张、期待、害羞，唯独没有厌恶。

 

舍友看到这人脸红成这样，答案早就很明显了，他叹了一口气，拍拍卢卡斯的背：“兄弟，没事的，不就被糖爹包养吗？不丢人！”

 

卢卡斯都快要羞愤死了，他简直不敢想这件事如果告诉母亲，她老人家会不会吓出心脏病，偏偏舍友还要在他耳边煽风点火：“我问一个八卦的问题啊，你会喊他daddy吗？”

 

“滚啊！！！！！”

 

……

 

阿尔瓦最近感觉自己的学生不对劲，自打在他家住了一晚上之后，就开始躲着他；后来吧，虽然不躲了，但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含羞带怯的，还时不时脸红结巴。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导师———至少他已经答应过尼德兰要照顾好卢卡斯了，阿尔瓦在某次实验结束后，将卢卡斯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学生今日换了一件棕色的小坎肩，白色蕾丝边的领花打在胸口，衬得他分外白皙。

阿尔瓦先处理完手上的文件，才抬头看他，就这一眼，卢卡斯的脸颊就逐渐变红。

 

？

 

这孩子怎么了？

 

阿尔瓦心里产生了几分疑惑，自动给自己安上了叔叔的身份，抬手让他坐下：“卢卡斯，我找你来是因为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卢卡斯哆哆嗦嗦地坐下，因为脑内的胡思乱想，阿尔瓦寻常的举动都在他这边带上了一层滤镜，在他看来，对面男人仿佛在说“坐好，我要和你聊包养这件事了。”

 

“好的，老师。”

 

阿尔瓦摘下手套，把刚才开会时用的教鞭放在架子上。不知道这么动作哪里刺激了卢卡斯，对方竟是浑身一抖，这让他更困惑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请校医帮你看看？研究固然重要，但好的身体才能让你在科学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不、不用了……”卢卡斯捂着心口做了几个深呼吸，他觉得自己再多待几分钟就要炸了，就算他不排斥和阿尔瓦亲密接触，也不能进展得这样迅速！

 

“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到学生还是这样奇怪，阿尔瓦没忍住笑了，他缓缓向他走进，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卢卡斯感觉胸口的心脏在随着对方的步频一下一下泵出血液，耳朵也嗡嗡作响。

 

“卢卡斯。”

 

但令他意外的是，阿尔瓦只是将手搭在了他的头顶，轻轻地揉搓了几下：“我想说，你不要紧张，也没必要怕我。”

 

男人缓缓弯下腰，将胳膊扣在椅子把手上，和学生平视：“你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不论出于惜才之心，还是想要弥补青春遗憾的念头，我都会倾尽所有，让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你愿意相信我吗？”

 

太犯规了！这句话简直是太犯规了！

 

卢卡斯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发现每每遇到阿尔瓦·洛伦兹，自己的理智总会被迅速击溃。

 

他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对方一如初次见面那样儒雅成熟，或许只是当初他误会了阿尔瓦。心脏依然剧烈地跳动，但现在不只是因为洛伦兹出色的外在和才华，还有他闪亮的内心。

 

“老师，对不起，我……”卢卡斯感觉自己鼻尖发酸，就算他喜欢上了同性长辈又如何，对方值得年轻人用尽热血去爱。

 

他抓住阿尔瓦的领结，想要回应对方的信任。

 

阿尔瓦歪头微笑，等候他的答复。

 

而就在两个人深深对视，情感升温时，突兀的开门声传来，让卢卡斯狠狠一抖。

 

紧接着令他最惧怕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学生险些当场晕撅过去———

 

“洛伦兹老师，我来向您申请实验室的使用权了。诶？卢卡斯，你怎么也……啊！你们？！”

 

是他那个该死的舍友啊啊啊啊！

 

chapter.5

 

卢卡斯还是没来得及给阿尔瓦一个回复，在被舍友目睹他们的亲密动作后，那点暧昧和感动瞬间烟消云散。他当机立断告别老师就猛回头追赶自己的八卦舍友，生怕对方在学校里散播出什么不好的闲话。

 

这会儿，卢卡斯捂着对方的嘴，将他反扣在桌子上。幸好他小时候被母亲勒令学习体术，两三下就制服了这家伙。

 

他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的后脑勺，感觉自己好像童话里被公主发现秘密的恶毒巫婆：“你快发誓，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不然有你好受的！”

 

“唔唔唔唔！”你捂着我的嘴我怎么发誓！

 

“哦，我放开你，不准耍花招！”

 

卢卡斯死死盯着委屈巴巴举起手发誓的舍友，确认对方完成“乱传谣言就延毕”的毒誓后才松了一口气。

 

舍友摸摸自己被按疼的手腕，并没有感觉到冒犯，反而凑过去问出了心中的问题：“所以你的那个糖爹，是洛伦兹教授？”

 

“你快闭嘴！”卢卡斯大力摇晃对方，“你当我没说过那句话吧，我错怪老师了呜呜呜呜！”

 

“错怪？我就知道，洛伦兹教授那样的人怎么会做包养学生这种混蛋事！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说你不反感对方……等等，卧槽！你喜欢洛伦兹教授！！！”

 

心思一下被他人点破，卢卡斯瞬间炸开了，他好像一颗被尖针刺破的气球，发出了巨响：“谁说的！我才没有喜欢老师！我没有喜！欢！他！”

 

舍友被震得耳膜疼，他捂着耳朵迅速后退到宿舍门口，打开门笑道：“你喜不喜欢洛伦兹老师自己心里清楚，骗骗别人行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你闭嘴啊啊啊！”

 

……

 

在卢卡斯没有答复就离去后，阿尔瓦略有失落，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已经表述了内心的想法，对方依然选择了拒绝。

 

年纪轻轻就荣获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教授先生从未感觉世界上有如此之难的题，感情果然不是简单的公式就可以推导出来的，他还需要在这条路上继续学习。

 

于是阿尔瓦去拜见了自己求学时的老师，当年他还是一个从穷苦地方来到莱顿大学读书的学生时，对方就如明灯一样为他指点迷津。如今，那位先生早已白发苍苍，却依然精神矍铄。

 

阿尔瓦和老教授坐在一起聊天，突然感觉似乎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对比他的眉头紧锁，年过古稀的老头子显然更看得开：“阿尔瓦，你我许久未见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是的，老师。”

 

老教授给自己添上一杯咖啡，摇了摇头：“能难倒你的问题可不多。”

 

“老师，我最近收了一个学生。”阿尔瓦沉思着缓缓将自己的困惑道来，“对比您当年对学生的教导，我总觉得自己力不从心。”

 

年迈的老人哈哈大笑：“我听说这件事了，你为了一个新生去敲诈同事，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能让你不顾风度呢？”

 

提起这个，阿尔瓦想到了总是翘着呆毛的卢卡斯，眼睛弯了弯，眉头终于不是那么紧了：“他叫卢卡斯·巴尔萨克，是赫尔曼的儿子。”

 

“谁的儿子？！咳咳咳咳咳咳咳！”老教授刚才准备喝一口泡好的咖啡，结果瞬间被呛到，吓得阿尔瓦立刻轻拍老师的后背，“我没事，你刚刚说了谁？”

 

“阿尔瓦，你不会还没放下吧！事故固然令人痛心，可你也该向前看。”

 

“不，不是的。”阿尔瓦见老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郑重其事道，“我没有沉迷于过去，也没有将卢卡斯视作替身，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和赫尔曼并不相像。论学识和成绩，他完全有资格做我的学生，而且……”

 

而且，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一定要教导好这个孩子，不要让过去的悲剧重蹈覆辙。

 

老教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学生的眼睛，感受到了对方的坚定与执着，然后拍拍阿尔瓦的肩膀，欣慰地笑了。

 

他所有学生中最沉默的那个年轻人也懂得表达自我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由于成长环境的影响，阿尔瓦·洛伦兹在一众助理中过分的少言，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冷漠的人，相反，他很重视感情。哪怕是留下一地鸡毛的友谊，他都视若珍宝，这也并不代表他将自己看成了某人的附庸，只是因为那颗心太过温柔了。

 

在阿尔瓦的眼里，教师和朋友这个身份带给他的责任感太过沉重，沉重到连他那光辉的成就都比不上分毫。如果发生巨大变故，他可能会豁出性命去挽救那个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人。

 

“我本担心那个孩子和他父亲一样执拗，会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阿尔瓦，你不能再经受一场意外了。”老教授闭上眼睛，“不过你既然如此肯定卢卡斯的独特，那我选择相信你。”

 

“谢谢老师的理解。”

 

“所以你找我是因为那个孩子吗？”

 

阿尔瓦点点头，将困惑表达出来：“这孩子看见人总是脸红，看起来很慌张，我担心是不是我的执教方法让他压力过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人开怀大笑，看见自己学生愈发困惑的目光，笑得更加停不下来。

 

也难怪呢，阿尔瓦·洛伦兹至今都没有伴侣，对情情爱爱又不甚上心，哪看得出来年轻人怀春的心思？

 

“他是有喜欢的人了！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很正常的！”老教授拍拍阿尔瓦的肩膀，心想这点事还值得跑一趟？随便找个人都能解决。他摇摇头，觉得学生在当老师这条路上好好学习很多。

 

老人微微一笑，准备重新喝上一口香浓的咖啡，然后突然想起关键的地方，赶紧提醒对方：“对了，你留意过让他脸红紧张的人吗？记得帮卢卡斯把关啊！”

 

阿尔瓦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否定老师的结论，还是把事实说出去。

 

“嗯，老师……其实，那个人……是我。”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看来，那口咖啡最终还是没喝下去。

 

chapter.6

 

阿尔瓦去拜访自己念书的老师，差点把高血压心脏病的老头子吓得旧病复发，他心里愧疚不已，没想到这件事这么严重。

 

白发苍苍的老头拉着学生的胳膊，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你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卢卡斯真的对你有别样的心思，就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您要开解他吗？”阿尔瓦赶紧给老师递药片，老人气得咬牙切齿，“开解？！我一拐棍打死这个小兔崽子，还敢惦记我家菜地里的翡翠白菜！”

 

阿尔瓦沉默了，心想那可不行，我舍不得卢卡斯被您老打。卢卡斯若是真的喜欢他……好像也不是不行？

 

老教授看出了阿尔瓦的不情愿，狠狠瞪了他一眼：“听到没！按我说的做！而且，你不准对他动心！哪有老师和学生谈恋爱的，这像话吗！”

 

阿尔瓦无可奈何地笑了，安抚好老教授便离去了，他的工作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继续放松了。男人坐在办公室，开始思考老师口中的“观察”要如何实施。

 

观察是物理实验中重要的一步，但观察人类的行为对阿尔瓦来说完全是陌生的领域。他回忆起学生时代老师教导过的办法，选择了能够验证卢卡斯行为的“归纳观察法”，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主意。

 

归纳观察法是从个别到整体的思维方法，要从一个个现象中观察，总结出一个个结论，最后归纳出一般规律。换言之，如果卢卡斯喜欢自己老师，肯定会在某些方面用与其他人不同的特殊态度对待他。因此阿尔瓦列出了几个假设，只要确定了三种及以上的肯定答案，那么最后结果就是“卢卡斯喜欢他”。

 

首先，如果卢卡斯喜欢他，一定会刻意制造偶遇，增加他们的相处时间。

 

这天晚上，阿尔瓦按照日常工作的时间表，在所有人都离开实验室后，选择留下来继续整理数据。

 

而卢卡斯本来也打算回宿舍休息，可当他看到男人一个人坐在空旷冷清的教室里，就有点担心。毕竟这是电学实验室，如果出了什么实验事故，等发现尸体时估计都变成焦炭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就决定继续辅助老师整理资料，反正他也是一众学生中最得老师心意的助理。

 

“卢卡斯，你还没走啊？”阿尔瓦有些惊讶，他的学生点点头，给老师杯子里添了一杯热咖啡。

 

“想陪老师整理完数据再回去，您也要注意身体，早早休息才好。”

 

阿尔瓦温声点点头，搓了搓对方的脑袋，默默在心里给第一个假设打了对勾。

 

其次，如果卢卡斯喜欢他，一般会接受老师的缺点，包容他的不足。

 

这天开完项目会议，阿尔瓦纠出几个学生论文的问题，成功收获了一大堆唉声叹气的愁苦脸蛋，这其中也包括卢卡斯。

 

他低头看向闷闷不乐的学生，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要失落，只是一次失误而已，每个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我也是。”

 

卢卡斯抬起头，不经意反问：“您也有缺点吗？”

 

他倒不是真想知道，这会儿脑子里全是论文应该怎么改，哪还留意到阿尔瓦说了什么，只不过是下意识反应脱口去接老师的话而已。

 

“嗯，我不善交际，因此错失了很多机会，也经受了不少苦难。”阿尔瓦很理性地剖析自己，虽然那些往事已经过去了，但重新剖开伤疤还是不舒服的。

 

卢卡斯吸了吸鼻子，眨眨眼睛：“这不算缺点，这只是性格差异而已，老师不愿与人交际，那就不交流了，我陪着您就行。”

 

拍马屁谁不会啊？他从小就擅长哄母亲开心，漂亮话张口就来。

 

但听到这话后，本来在安慰学生的阿尔瓦却愣住了，他感觉自己枯涸很久的心突然涌入了一股清泉，砰砰地跳动起来。

 

“卢卡斯，你、你真的这么想？”

 

“对啊。”

 

阿尔瓦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看来结果很明显，第二个假设也是打了对勾。

 

最后，如果卢卡斯喜欢他，那对方一定会对老师和其他人的亲密接触而吃醋。

 

明明已经到关键的一步了，阿尔瓦却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可以做出亲密接触的朋友！物理院的同事大多都年过半百头发花白，有些还谢顶了，其他院的人他又不熟悉，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翻来覆去想了好久，都没想到怎么让卢卡斯去吃醋，最后自暴自弃又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对戒指，然后写了一封订婚请柬，将东西放入了卢卡斯的工位。

 

他站在窗口放松，顺带观察卢卡斯的反应，对方一如既往活力满满地来到实验室，头顶的呆毛翘得高高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阿尔瓦这个时候开始后悔了，如果卢卡斯真的喜欢他，在看到那封假的订婚请柬，该有多么难过，他不想让卢卡斯难过。

 

“吧嗒——————”

 

就在教授先生纠结时，一声巨响从卢卡斯那边传来，一块集成电路板不知为何摔碎在地上，而刚才意气风发的学生小脸唰地就白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似的看着这边的老师。

 

“卢卡斯……”阿尔瓦感觉自己心脏痛得喘不过气，他果然不该用这个办法的，年轻人那副样子太令他心疼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奇怪，已经不止是老师对学生该有的正常情感了，男人此时眼中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但出乎意料的是，卢卡斯除了一开始的惊愕后再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强撑着笑容给实验室其他人道歉，然后沉默地收拾自己不小心损毁的仪器。

 

男人感觉自己双脚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一步一步走到学生面前，短短半个教室竟像是爬了一座山一样劳累。

阿尔瓦低头看着眼睛已经开始泛红的卢卡斯，想要去解释事情的真相，结果对方挂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他说：“老师，新婚快乐。”

chapter.7

卢卡斯想要轻松地笑一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免得被对方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但当他一抬头看到男人中指上闪烁的钻石银戒后，浑身的力气一瞬间卸掉了，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老师，戒指很漂亮，不过我还没听您提起师母是什么样的人呢……”

 

“既然能和老师订婚，她一定和您一样温柔吧。”

 

“不是的……”

 

阿尔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要开口解释这件事不是这样的，他身边从没有别的旁人，可沉默的性格让这位教授先生最后还是没能想好如何组织措辞。

 

卢卡斯也不会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他怕那张教授知识的嘴里再说出令他心碎的话。等说完祝福语后，学生转身就离去了，他头也不回，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而等卢卡斯回到宿舍之后，表情更是比哭还难看。

 

舍友见到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纳闷儿，但又没忍住开口调侃道：“怎么了？你的心上人惹你难过了？”

 

虽然他是开玩笑的无心之举，也压根儿不知道卢卡斯刚才经历了什么，但这句话无疑戳到了年轻学生的肺管子。

 

“嗯，你说对了。”卢卡斯仰躺在椅子上，长发在空中摇晃，“那天升学典礼，他说选我是因为这张脸，也许一切一开始就是错的。”

 

啊？半个早上没见，这人是被夺舍了？

 

舍友心中讶异，试探着问：“洛伦兹教授……他拒绝你了？”

 

“差不多吧。”卢卡斯揉揉眉心，只觉得母亲曾经说的话很对———巴尔萨克夫人是一位很有胆识和魄力的女性，她会在丈夫没尽到家庭责任、PUA妻子时果断选择离婚，不会为了子女失去自我。

 

当然，从结果来看，这对卢卡斯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那时，美丽的女人在烧毁离婚证书后，轻轻抚摸了尚且年幼的卢卡斯的头，说着那时他根本听不懂的话：“人生中第一段感情留下的回忆总是酸涩又甜蜜……卢卡斯，我的孩子，等你遇到那个人后，千万不要太过难过，也不要被感情绊住手脚，爱一个人前，要先学会爱自己。”

 

确实酸涩又甜蜜，就是这酸涩占的比例太大了，差点让他承受不住。

 

“等等，‘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咱是搞物理的，不要整这些模糊的概念。”舍友只觉得越来越迷糊，头好痒，要长脑子了，“难不成，你对洛伦兹教授表白被拒绝了？”

 

卢卡斯难过归难过，但却一直很冷静。他庆幸自己从小经历过不少大场合，稳住了体面，不然以后和阿尔瓦一起共事的时候再想到今天，那得有多尴尬？

 

“我没表白，是老师他……订婚了，还给我发了请柬。”

 

“啊？？这不可能！！！”

 

话音未落，舍友的尖叫就让卢卡斯感觉自己的耳朵要炸掉了。

 

“怎么不可能？你当我认不出来那是订婚请柬吗？再说了，认不出请柬我还认不出戒指吗？”卢卡斯笑了笑，觉得自己愚蠢的不得了，竟会被阿尔瓦口中“我会倾尽所有，你愿意相信我吗”的哄骗话术而动摇。但他更觉得自己令人羞耻，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已有妻室的老师。

 

可他的舍友不这么想，旁观者总是比当局者更能看清形势。

 

对方一把扑过来，揪住了卢卡斯的领子，虽然这个画面有些不合常理，但是年轻人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因为那人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懵住了：“绝对不可能！洛伦兹教授结婚这件事我怎么没听我导师说起过？”

 

“他作为洛伦兹教授十几年的同事都没收到请柬，你一个普通学生能收到？”

 

舍友几乎是瞬间懂得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发自肺腑的大喊：“可恶啊！你们快给我交往啊！”

 

忽略掉这人长猿一样的嚎叫声，卢卡斯也迅速猛然醒悟过来。

 

如果阿尔瓦真的订婚了，实验室的氛围肯定和平时不一样，可今天早上他都走到工位了，没察觉到有异样感觉。反而是在他情绪没绷住时，阿尔瓦的表情有些诡异，一副要说不说的纠结样子。

 

难不成真是老师在试探他？

 

卢卡斯想，但他很快又陷入另一个问题：阿尔瓦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其实很简单，但年轻人不敢往那个方向思考。期待越大失望越大，谁会相信一个诺奖教授会喜欢上初出茅庐的学生呢？

 

卢卡斯想让那颗因为“阿尔瓦也喜欢他”这个结论而激动炸开的心脏平复下来，但他根本做不到。这时舍友还在一旁鬼哭狼嚎扼腕叹息，因此他清了清嗓子，把微红的脸别过去：“你说的都是猜测……你有证据能证明老师他没结婚吗？”

 

他其实只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可出乎预料的是，对方竟勾起唇角自信微笑，给卢卡斯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兄弟，你别说，我还真有。”

 

怎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

 

在卢卡斯走后，阿尔瓦迅速陷入了后悔的情绪之中，他一开始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男人把那份请柬从一堆杂物下抽出来，将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按照老教授的意思，阿尔瓦现在做的是将一切不该发生的事搬回正轨的正确决定，可他并未感觉到有喜悦的情绪，反而是郁闷更多一些。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只想找到卢卡斯，向学生道歉，说明事情的原理。

 

阿尔瓦以前很少会为自己辩驳，多数时候会选择沉默，但现在就像被一个不可言说的神意指引着，他竟选择主动———就如同与卢卡斯在升学典礼上第一次相见时那样，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男人环视了这个实验室一圈，发现哪里都好像有卢卡斯的身影：年轻的学生曾在这里为老师挑选校对器材零件，又在深夜为老师添上过浓香的咖啡，垃圾篓的废弃图纸是他们一同画过的……就连窗外那颗樱桃树上的叶子都承载着他们忙碌之余所留下的回忆。

 

仅仅只是两个多月而已……

 

阿尔瓦愕然回首，为什么明明只是短短七十多天，那孩子却如同融入了他骨血一样如此令人难忘，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卢卡斯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烙铁似的熨烫在心里最敏感的地方，只要稍稍想起对方，他就感觉脊骨被过了一道电流。

 

也许，在另一个平行的时空，他和卢卡斯的确认识许久了。

 

阿尔瓦感觉自己脸颊在微微发红，呼吸也缓缓加重，就连稳重的教授也变得奇怪了起来，此刻，他终于理解了学生的感受。

 

原来，这就是你对我的心意吗？

 

chapter.8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卢卡斯扒拉着阿尔瓦家阳台的栏杆，半个身子已经探进去了，还剩两条腿悬空在外面。

 

老师家他来过一次，十分清楚地址和内部构造。卢卡斯知道有朝一日自己可能还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再次去拜访对方，但他万万想不到会以这样大逆不道的方式进入那座房子！

 

他的好舍友在花园外给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有没有师母的存在了吗？我会给你放风的，加油啊！”

 

这是非法闯入啊喂！！！

 

卢卡斯汗颜，但他也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推开了阳台门———可观的藏书量、一尘不染的家具、盛开的鸢尾插花……房内的陈设和上次并无二致，也完全看不到有两个人生活过的迹象，甚至连新婚夫妻的合照都没有。

 

卢卡斯吸了吸鼻子，心下发怂，默念一声对不起就推开了阿尔瓦的卧室门。属于老师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味迎面而来，年轻人感觉自己脊背汗毛直立，差点没软倒下去。

 

卧室的查验结果也是同客厅一样，虽然是可供两个人翻滚的大床，但只有一个人的被褥和衣物。

 

到这里，卢卡斯已经确定了答案：阿尔瓦根本没有未婚妻，他所谓的订婚请柬，大约也是假的。

 

心中松了一口气，学生打算再去最后一个书房查看一二，确认没有遗漏任何线索，而就在他经过一个展柜时，被一张照片吸引了目光———那是一个与他长相六分相似的男人，揽着年轻的阿尔瓦的肩膀，两个人意气风发，看起来关系亲密。

 

巨大的惊愕袭击了卢卡斯的心，他没法打开柜子看得更清楚一些，但是那张脸令他太过印象深刻了。

 

那是令母亲伤心难过的人，让年幼的卢卡斯哭泣不已的人，也是他们最不愿提起的过去。

 

原来阿尔瓦老师和那个人认识吗？不，或许不是认识，应该用关系匪浅来形容。

 

卢卡斯感觉自己脑子一团乱麻，想要理清逻辑却无法做到，但是就在混乱中，有一句话越来越清晰———“我选择你是因为你的脸”。

 

他那时误会了阿尔瓦是单纯地看中了他的样貌，想要包养一个年轻学生，但现在想来，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卢卡斯定定地看着相框里与自己相似的脸，心中如坠冰窖，好似被埋在了大雪之中，无法呼吸。

 

所有事情就这样合理的串在了一起，不可更改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阿尔瓦·洛伦兹在升学典礼看到了和好友相似的他，才动了想要收他为学生的心思。而所谓“你的才华”、“你的未来”、“相信老师”都是骗他的，终究不过是一个已逝故人的替身罢了。

 

卢卡斯从小便是家族的骄傲，从未有过如此屈辱的经历，他何时成为过他人的影子？

 

更荒谬的是，他竟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还爱上了那个将他作为替身的男人。

 

沉重的石头终于砸在了身上，卢卡斯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座房子里走出来的，这样的打击比一份订婚请柬更让人痛苦———至少后者那种情况下，他还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站在阿尔瓦面前的。

 

“兄弟，结果怎么样？没有师母的存在吧？”舍友拍拍胸脯问。

 

卢卡斯摇摇头又点点头，嗓子干涩：“没有但是又算是有。”

 

“啊？这还能有量子叠加态？”

 

看到对方困惑的表情，卢卡斯艰难地笑了笑，挺起脊背，巴尔萨克家族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

 

年轻人揽着好朋友的肩膀，振作了精神：“不提这些，今天和明天陪我翘课，我请你去最好的酒馆喝酒。”

 

“走吧走吧，正好我今天没课，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别难过，以你这条件，要谁追不到啊，咱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

 

阿尔瓦站在自己家门口，看着敞开的花园围栏、微闭的入户门陷入沉思。

 

他今天上班应该锁门了吧？难道是自己年龄大了忘记了？还是说家里进贼了？

 

他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一声撕心裂肺的“洛伦兹教授”吓了一跳，男人转身看向外侧，一个学生气喘吁吁带着酒气跑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阿尔瓦在脑子里过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个人，但对方太过着急，看起来很慌张，他选择让那个学生先说明来意。

 

“我是上次来找您签署实验室租用协议的学生，也是卢卡斯的室友……卢卡斯他、他……”

 

看着对面学生担忧又惊恐的表情，阿尔瓦的心脏砰砰直跳，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本来和缓的呼吸瞬间急促，语气更是飞快到颤着嗓音反问：“卢卡斯怎么了？快说！”

 

“他心情不好，在学校附近的酒吧被一个五大三粗来意不善陌生人硬是灌醉了，那个人还要带走他，但被老板拦住了，我赶紧趁机来搬救兵……”

 

“嗡”的一声，阿尔瓦大脑立刻懵住了。

 

此时教授不由得想起他们初见时卢卡斯在晚宴上因为微醺而红扑扑的脸和黏黏糊糊的样子，他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妙，立即拽过那个学生就往校外的酒馆跑。

 

但等到了现场后，看的景象似乎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卢卡斯并没有被一群人围住，但也确实醉得不轻。

 

他的脸颊比窗外的晚霞还要红，平日里清亮的眸子闭得紧紧的，眉头也打结在额前，看起来十分痛苦。

 

学生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窗口的椅子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令阿尔瓦心疼极了。

 

“还好没出事。”阿尔瓦立刻脱下外套把卢卡斯裹住，防止醉酒断片的小孩着凉了，现在不是刚开学时有些燥热的初秋，已经有些凉意了。男人又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确定卢卡斯没有发烧，这才放下心来。

 

阿尔瓦感激地看向旁边为他通风报信的学生，或许是关心则乱，他完全没留意到身边沉睡之人颤动的睫毛和搬救兵那人无比心虚的情绪。

 

卢卡斯悄悄睁开眼睛，眯起一条缝偷看舍友，对方按照他们计划中的那样顺水推舟：“既然洛伦兹教授您来了，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今晚我还有学习任务，卢卡斯就麻烦您照顾了。”

 

阿尔瓦这边正愁找不到机会和心爱的学生解开误会，此时被人委托后，果断揽下了照顾卢卡斯的任务，一个打横抱便将那具身体环在了怀里。

 

卢卡斯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混合着一丝酒意，格外的惹人心痒。阿尔瓦尽力使自己保持镇静，清了清嗓子就离开了酒馆。

 

他抱着热乎乎的学生走在夕阳笼罩下的校园里，从未感到人生有如此圆满的时刻，许久未出现过的惬意甚至让他不想这么快回去，只想一直抱着卢卡斯走下去。

 

但卢卡斯可不这么想，这一路上他一直被阿尔瓦以公主抱的姿势行走在大街上，行人侧目的视线几乎让装醉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偏他的好老师还精神迟钝、慢悠悠地散步式回家，体力就像用不完似的在花园里兜了一圈又一圈，简直让人倍感折磨。

 

阿尔瓦起伏的胸膛和结实的肌肉因为姿势的原因就贴在学生的脸颊旁，男人有力的心跳声和略有沉重的呼吸分外清晰，卢卡斯被烧得满脸通红，感觉大脑愈发混沌，明明清醒着却比醉了酒还要迷糊。

 

早知道就不和他的损友打这个赌了！

 

那时出了阿尔瓦的房子后，卢卡斯带着舍友去了附近的酒馆，大有把自己喝晕过去的架势。

 

他的好舍友越看越心慌，赶紧拦着气势汹汹要拿瓶吹的人：“你受啥刺激了？洛伦兹教授家里到底有什么妖魔鬼怪啊！”

 

有我死去的爹。卢卡斯瞥了他一眼，没把这句话说出去：“他把我当替身。”

 

“啥？替身？这结论比当初的糖爹还离谱，你怎么不说洛伦兹教授是邪教头子啊？”舍友鄙夷地看向他，已然不相信这个荒谬的结论。

 

“你爱信不信，不信就打个赌。”卢卡斯冷哼两声，照片证据都摆在阿尔瓦家里了，还能有什么可辩驳的。

 

“赌就赌，赌什么！输的人包揽宿舍一个月卫生！”

 

本来是去消愁解闷的，结果酒精上头胜负欲爆发，他们直接拿“阿尔瓦·洛伦兹是不是把卢卡斯·巴尔萨克当替身”做了赌注，卢卡斯自然选择了“是”。而就各自对立的观点，两人又进行一系列的争辩，最后决定让卢卡斯装醉去老师家里偷拿相片以佐证他的结论。

 

但现在，卢卡斯真的后悔了。阿尔瓦的胸肌贴在他脸上起伏，这让他怎么装得下去！

 

他很纠结要不要开口说明真相，或者假装自己酒醒了转头回宿舍，结果还没睁眼，思绪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阿尔瓦，你怀里抱着的是谁，你别告诉我他是赫尔曼的儿子！！！！”

 

啊？这人是谁？

 

chapter.9

 

“老、老师……”阿尔瓦慌张地给老教授打了招呼，久违地感到心虚。但他一想，照顾学生怎么了，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别提照顾的还是他朋友的儿子，如此一想，他又有了几分理直气壮，“是卢卡斯，他醉酒睡着了，我要把他带回去。”

 

“带回去？！你们同居了？我不是说不准你喜欢他吗，你是不是动心了？”老教授的胡子都要气飞了，自己最出色的翡翠白菜还是被这个流着大逆不道之血的小兔崽子给拱了！

 

“没同居，只是带回去照顾而已，毕竟学生宿舍那边不太方便。”阿尔瓦把怀里的人揽得更紧了，并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但是沉默就约等于默认，老教授更生气了。

 

“我那天就发现你不对劲，总在我面前维护卢卡斯·巴尔萨克，以前从没见过你这样！”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你赶紧给我……带着那小子消失！！！”

 

……什么乱七八糟的？

 

卢卡斯没忍住在心里吐槽，阿尔瓦可能也是真的怕老头子再犯一次心脏病，迈开大长腿几步就回了家。而学生经了刚刚那一遭，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继续装睡，他的老师将他放在客房卧室里，为他盖好被子便转身去煮醒酒汤。

 

待阿尔瓦离去后，卢卡斯立刻如释重负般睁开双眼。

 

但他没有按照计划去书房偷相片作为佐证赌约的证据，而是慢慢思考刚才那个陌生老人的话———不让阿尔瓦对他动心是什么意思？

 

而且按照那位老者的说法，老师好像从未像对他一样对待其他人……这是不是说明，他是特殊的？

 

思来想去，卢卡斯还是选择让惦着脚尖猫猫祟祟地离开客房到书房偷相片，毕竟，只有那张蚀刻了过去事实的纸片才能回答所有问题。

 

……

 

他又一次站在玻璃柜子前，那里摆放了很多奖杯、证书、勋章，也有不少大型会议的参与照……能看出来这些都是很珍贵且辉煌的经历。

 

卢卡斯拿出那个险些令他失魂落魄的相片，戳了戳上面男人微笑但冰冷的脸。

 

照片拍摄的时间用黄色的笔写在了左上角，那时卢卡斯尚且年幼，母亲一个人操劳偌大的家族，父亲总是常年缺失家庭。

 

他是恨那个男人的，但母亲却选择了原谅，亦或者是因为对方的死亡而无可奈何地释怀。

 

“我真没想到时至今日你还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小时候想见你见不到，长大了不在乎你了倒是碰到了。”卢卡斯将相片放回去，长舒一口气，“但我不会因为你而内耗的，过去你我的命运不曾关联，未来也不会，你的遗憾与我无关。”

 

“若是他阿尔瓦·洛伦兹真将我看作是你的替代品，我也会像看不起你一样看不起他，卢卡斯·巴尔萨克永远是母亲和家族的骄傲，从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卢卡斯感觉身心都轻松了不少，酒还真是一个好东西。

 

父亲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概念，虽然年轻人不怎么在意对方的故事，但童年的经历在心中始终是一个疙瘩。现在放下了那点小小的芥蒂，卢卡斯是开心的。

 

他眯起眼睛转过身，想要继续回客房装醉，结果一回头就看到阿尔瓦在门口对他微笑。

 

“卢卡斯。”

 

现在其实已经很晚了，等屋内温暖的灯光打在阿尔瓦身上时，卢卡斯才意识到自己折腾了一天，他突然感觉有点累。

 

男人烟灰色的头发绑在胸前，在学生愣怔中慢慢靠近，然后挠了挠卢卡斯的鼻尖———他被阿尔瓦抱住了。

 

“老师，我有话要说。”

 

“嗯，我也有话想要对你说。”

 

卢卡斯的脸蛋又蹭在了阿尔瓦的胸口，领花上的蕾丝让他有些不舒服，他微微抬起头让自己和布料保持距离，却撞在一片蓝色的海洋。

 

“很抱歉骗了你，我并没有订婚，也从未有过未婚妻。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更希望请柬上写着我和你的名字。”

 

“什么？”卢卡斯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其实刚才就下定决心了，一定要找阿尔瓦问清楚。感情这种事拉拉扯扯是最无效的，倘若结果不尽人意，及时止损也好。

 

结果，他现在是不是被告白了？

 

阿尔瓦缓缓弯腰，托住了学生的小脸，他发现这个孩子哪里都很招人喜欢，根本做不到老教授口中的不能心动：“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因为你和你父亲赫尔曼·塞曼几分神似的长相……”

 

卢卡斯抖了一瞬，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他下午就从照片里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是很膈应。

 

“但后来，我发现你和他不一样，尤其是眼睛。每次与你对视，我都感觉自己无所遁形，我从未有过如此感受。”阿尔瓦看向那张照片，扫到挚友的面庞后有几分被抓包的心虚感，立刻别回头不再去看，“我很少会有想要了解某个人的冲动，也不会去刻意关心某个人，我很看重感情，但也害怕亲近，所以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举动……”

 

比如写一封莫须有的订婚请柬给自己的恋爱之路上点难度。

 

“但是我想和你更近一点。”阿尔瓦蹭了蹭学生的颈窝，嗅到了一丝酒气，他猛然醒悟似的抬起头，有些懊恼地开口，“天，我怎么趁着你不清醒说出这些话，应该等你酒醒的。”

 

这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卢卡斯看着因为说出心里话而羞耻的男人，心中滋味万千。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能主动靠过去，近得几乎要和阿尔瓦贴在一起了，两人额头相碰，呼吸熨烫在一起。

 

年轻人闪着亮晶晶的眼睛，伸出胳膊抱上了老师的脖子，语气黏糊糊得像是在撒娇：“我今天骗了你，我没喝醉。”

 

“什么？”阿尔瓦眨了眨眼睛，显然没反应过来。

 

“那点酒精还不至于让我断片，我可是装睡被你抱了一路呢……”卢卡斯坏笑了一下，小虎牙尖尖的十分可爱，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阿尔瓦的胸脯，尾音好像长了钩子，“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从小就不缺爱，更是得了便宜就买乖的性格，此时比起学生，倒像个露出恶魔翅膀的狡黠狐狸。

 

阿尔瓦被学生问得一颤，直接丢盔卸甲。这时候再狡辩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根本无法拒绝此时的卢卡斯，于是便低头投降坦然承认：“是。”

 

“那就请教我接吻吧，老师———”

 

end.

越写越感觉像甄嬛传，一定我最近看太多的原因……求求过审🙏

编辑了番外婴儿车，放群里了

  *末世背景    

 斯文冷清研究员X冷血装乖小怪物

       怪物没有情感，没有理智，人类在他们眼里是食物，饲养一只怪物的代价是以血肉为养料，洛伦兹先生早已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

　　“洛伦兹教授，新的实验体已送达埃斯佩杭斯（esperance）基地研究所。”智能系统提醒道。

　　阿尔瓦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新一批的实验体是从一号监狱来的穷凶极恶之徒的传言，难得来了点兴趣，刚好他这边的实验数据分析已经进行到尾声，阿尔瓦决定去看看传闻中的完全进化体。

　　“这就是7号吗？”阿尔瓦打量着被一队士兵押送着的瘦削身影，问一旁的基地高层，那双如死水般平静的不起波澜的眼睛难得有了点别的色彩。

　　高层一时语塞，任谁也想不到被收押在一号监狱里编号为7的完全进化体竟然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那孩子一直低着头，稍长的栗色头发遮挡住他的眼睛，很乖顺的样子，从始至终对外界漠不关心，像是看不到也听不见人们对他的打量和议论。

　　最终7号被关在研究所负三层，阿尔瓦所在的实验室。这是阿尔瓦第一次见到完全进化体，他瞧着和那些进化者没有任何不同。

　　……

　　五年前，不知名超级病毒传播，不到一月，全球已然沦陷在病毒的攻势之下，病毒不仅会让人类变成没有意识，只知道吞食血肉的感染者，还传染了动物和植物，使其拥有超强攻击性。

　　人类遇到前所未有的灾难，来自同类，来自动物和植物。从前他们是地球的主宰，如今他们是求生的人。

　　人类称这为一场进化。

　　不久后防疫中心发现部分感染者不仅没有失去理智，反而获得了异于常人的能力，也就是现在的进化者，在进化者的带领下，基地建立起来，同时病毒研究实验也开展，阿尔瓦就是研究人员之一。

　　上面很忌惮7号实验体，阿尔瓦观察着疑似营养不良的小孩，得出了这个结论。

　　一小队全副武装的举着麻醉枪和电击棍的士兵寸步不离的守着被铐在角落的实验体，实验体手脚都戴着冰冷沉重的镣铐，似是不堪重负，他盘腿坐下，头歪到一边靠在墙上，眉眼这时候才显露出来，恹恹的。

　　成年了吗？阿尔瓦不禁想到。实验体还没有他高，脑袋堪堪长到他的腰腹，手脚腕细的他一只手都能紧紧圈住，已经被镣铐磨红了一片。

　　“这么小的孩子，跟看犯人似的。”阿尔瓦听到他的助手小声说道，似是抱怨又像心疼。

　　阿尔瓦扬眉，从一号监狱走出来的人可不能小看，越是无害的东西越是危险。

　　“有名字吗？”

　　“他叫卢卡·巴尔萨。”

　　卢卡很早就察觉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们都想研究他，解剖他，从他身上得到病毒抗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名字，于是他抬眼看向阿尔瓦。

　　像是缩在壳里的蜗牛，柔软又脆弱。

　　这是阿尔瓦对卢卡的第一印象，像是窥探世界，蜗牛悄悄探出触角，然后阿尔瓦就对上了那双明亮的，藏在栗色头发下的眼睛，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又恢复了那副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模样。

　　绿莹莹的，是春天的颜色。

　　他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你好，我是阿尔瓦·洛伦兹。”想着这是自己第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实验体，阿尔瓦想和卢卡打好关系，于是他伸出手自我介绍道。

　　卢卡并不领情，他张了张口，就在阿尔瓦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卢卡凑近他，低头，狠狠地咬在他的手指上。

　　一旁的士兵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电击棍打在卢卡身上，他闷吭一声，不情不愿地松开口。

　　实验体和他的研究员第一次见面闹的很不愉快。

　　阿尔瓦低头看，那孩子长了颗小虎牙，咬人会很痛，还会留下很深的印记，不过这点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待有着人类希望的实验体，他一向包容。

　　于是他接过一旁的助手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掉手上的血迹，不甚在意的甩了甩手，笑着：“很不同的见面礼，这算是标记吗？”

　　他的实验体好像不会说话。

　　阿尔瓦从一号监狱来的士兵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彼时他刚在实验体身上抽了一管血研究。算是报复之前第一次见的见面礼，阿尔瓦用的是最粗的针管。

　　实验体不声不吭，低头安静地看着，他瑟缩着，长长的眼睫也在轻颤，看着应该是害怕的，却还是任由阿尔瓦按着他的胳膊。

　　阿尔瓦哼笑一声。

　　装乖。

　　“你多大了？”阿尔瓦问到。

　　还是一声不吭，实验体没有与外界交流的欲望，阿尔瓦记了下来。

　　想起了什么，阿尔瓦又问：“饿不饿？从来到研究所到现在你好像都没吃过什么东西。”

　　还是没有回应。

　　“教授，7号不会说话。”士兵说道。

　　“不会说话？”阿尔瓦让智能系统检测查了实验体的声带，“哑巴吗？还是后天的？”

　　阿尔瓦没指望人能回答的上来，毕竟他们的职责只是看守实验体，实验体的身体状况并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内。

　　末世资源紧缺，小零食更是奢望，阿尔瓦从前不在意这些，但自从7号来了研究所，他好像体会到了养孩子的乐趣，给7号弄来了一堆小饼干和小面包。

　　“吃啊，”阿尔瓦催促道，见实验体没有反应，他问，“完全体不需要进食吗？那你从哪里获取能量呢？”

　　实验体冷淡地看他一眼，低下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他撕掉包装，一口一口机械地吃掉一个面包，像是在被迫营业。

　　“能尝出味道吗？”

　　“完全进化体都是你这个样子吗？还是说病毒会影响神经系统，所以感知不到味道？”

　　卢卡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皱眉看向阿尔瓦，眸中的疑惑和烦躁阿尔瓦尽收眼底。

　　这个人类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其他人警惕他，也不会在一个哑巴面前说这么多话，可阿尔瓦好像对此乐此不疲，只把他当成一个和其他实验体没区别的普通感染者。

　　真是个奇怪的人。

　　阿尔瓦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除了他的实验体。

　　在被发现是完全进化体后，没有人不想利用他。他不会死，所以他是对付感染者的一把利器，上位者想要将他握在手中。还沉溺在过去的和平中的人认为他是危险的不可控的，想要安乐死他。受够了这场灾难的人想从他身上得到结束末世的解药。

　　于是那时候卢卡·巴尔萨就明白，此后他的命运再也不能握在自己手中，他的结局就是为了那群心思肮脏自私自利的人类而死。

　　可他不甘心。

　　他只想活着，不想被困在冰冷的实验室。

　　阿尔瓦是突破口，他想。

　　被感染后，他丧失了人类所拥有的感性，冷得冻人的坚冰一层一层包裹着他的心脏，于是它不再跳动。虽然阿尔瓦对他的关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是他的实验体，但卢卡从他的行动中窥见了几分人的心软。

　　卢卡并不喜欢他的心软，这意味着怜悯与同情，这些无用的如同累赘的东西把他定义在一个弱小的地位，是弱势的一方，他不喜欢，但是可以利用。

　　一个研究员，对他的实验体心软了。

　　多么可笑。

　　你想研究我，而我反过来利用你，这很公平啊，阿尔瓦·洛伦兹。

　　“不行，他是我的实验体。”卢卡第一次见阿尔瓦发这么大的火，“上将，我没听说过进了研究所还能出去的实验体。”

　　“要是实验体出了什么闪失呢？他是最后的希望了。”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这位冷心冷肺的教授反驳道，“进化体这么多，完全进化体就这么一个。”

　　话里话外都是实验体有多金贵。

　　“是……让我出任务吗？”许久不曾说话，卢卡的声音有些嘶哑，几不可闻，“我愿意。”

　　“卢卡·巴尔萨，”阿尔瓦的声音一顿，神色莫辨地望着卢卡，“你说什么？”

　　……

　　基地外是横尸遍野一片荒芜，黄昏下，一辆越野车驶出，朝着西边，像是走向末日。

　　“您就不怕实验体出逃吗？上将。”高塔之上，阿尔瓦与一位身穿军装的人并肩而立。

　　“早在7号还在一号监狱的时候，他的身上就被植入了电子芯片。”上位者总是运筹帷幄的，不会让任何不确定因素存在，“教授不必担心，你的实验体会被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阿尔瓦没有回话，望着越野车远去，直至没入夕阳，变成再也看不清的黑点。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废弃楼房里，出任务的小队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离任务点还有十多公里，听说那里出现了能操控精神并且有理智会思考的感染者，被拥立为王，很难对付。

　　这支小队在出发前就已经做好计划，可惜队伍里有一只不按套路出牌的疯狗——第一监狱的人经常这样形容他，事实证明，卢卡·巴尔萨确实是一只疯狗。

　　是夜，卢卡避开值夜的小队成员，没有乘车，是借着风系异能石到的任务点，一座空城郊外的林子，他的记忆力很好，白日里粗略看了眼地图，应该是这片林子。

　　不远处有几栋废弃楼。

　　安静过了头。

　　没有变异植物和动物的异动，黑夜下，树影随风而动，看不见的危险潜藏在之中，只待他们的首领一声令下，撕碎这个入侵者。

　　卢卡进化后的实力很强，他抬手举过头顶，打了个响指，发动异能。

　　雷电系是最不好掌控的，稍有不慎，伤及友军和自己，但那一小撮暗紫的闪电，噼里啪啦地像火苗一样在暗夜中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颇为情绪化，像是有自己的思想。

　　却乖顺地躺在主人手心中，静待狩猎的最好时机。

　　直到这个时候，卢卡才释放天性，他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因为自由，因为狩猎。一颗小虎牙显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冰冷尖锐的光泽。

　　数道身影随着异动从四面而来扑向他，在碰到人之前，雷电先招呼在他们身上，卢卡并不打算和这些小喽啰周旋，他的目标是废弃楼里操控这些感染者的头儿。

　　又一轮攻击，雷电毫不留情地电焦他们，赶在下一轮感染者动手前，卢卡攀上树，纵身一跃，借着树影朝着废弃楼前进。

　　精神系异能很烦，即使卢卡心性坚定也不免被影响几秒，雷电麻痹对手趁机身位接近，卢卡绕到感染者背后锁喉，猎物在他手下做着最后的挣扎，胳膊肘击着他的肚子，很痛，却刺激得他更疯了。

　　手臂越收越紧，猎物的脖子被勒出淤痕，关键时刻他又被对方的异能控制，同一时间众多感染者涌了上来，他一松手，控制系趁机逃脱。

　　虽然这些感染者很弱小，但人数众多防不胜防，卢卡被咬了几口，幸好病毒已经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了。

　　卢卡伸手在死去的感染者脑子里搅动，挖出异能石，有一块是提速的，用来追人再合适不过。

　　太不耐打了，除了他的异能有点用处之外，他甩了甩手上，这场追逐游戏该结束了。

　　清晨，异能小队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身青红血迹的7号以及地上已经被爆了脑袋的感染者。

　　以为会苦战一场结果出来过了个夜就回去的众人：被带飞了。

　　废弃楼里没有水，卢卡带着脏兮兮的痕迹忍着回了基地，很巧，一回基地卢卡就碰见了阿尔瓦。

　　彼时阿尔瓦站在回研究所的必经之路，脏兮兮的小猫从他身边走过，他像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轻飘飘扫了卢卡一眼就收回目光，眼底什么情绪也没有。

　　可卢卡就是觉得，他在生气。

　　…

　　回到基地已经有一周，除了必要的研究外卢卡一次也没有见到阿尔瓦。

　　也许他算错了对方的心软，一只不听话的实验体阿尔瓦没有心疼的必要，乖巧的孩子才有糖吃，卢卡并没有感到失望，只是遗憾自己错失了良机。

　　伤口一直恶化，藏在袖子下的伤口早就该结痂，毕竟实验体的自愈能力很强，但没有，被捂得发紫，还有血丝溢着，看不见一丝要愈合的样子。

　　实验体伸出手，指尖狠狠摁在伤口上面，血流得更欢了，他吐出艳红的舌，轻轻舔了口香甜的、自己的血，很美味。

　　阿尔瓦来时就看到这幅样子，实验体像只艳鬼、像个变态一样回味着血液和疼痛的滋味，唯独不像人，就连他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

　　阿尔瓦很好地隐藏起自己的心软，冷淡地看着卢卡，不带一丝情绪。

　　他眼里没有自己，那双漂亮的金瞳里虽然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却又好像没有，这一认知让卢卡烦躁地皱起眉。

　　他想咬碎阿尔瓦的喉咙，看他在自己身下鲜血四溅、满眼恐惧地可怜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地望着他，一潭死水。

　　也许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他已经沦为一只怪物，没有情感没有跳动的心，对待唯一对自己大发善心的人也像刺猬一样刺伤他，对方在他眼中只是一只合心意的猎物。

　　阿尔瓦在他面前站了会就离开了，不久却又带着医疗箱去而复返，冰凉的药膏被一只柔软地手温柔地抹在伤口处，阿尔瓦低头认真处理伤口，细致地包扎好，一句话也没说，像是在完成任务，包扎好伤口之后就要离开。

　　一只手拉住了他。

　　动静很小，只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衣角，轻轻一动就能挣开，但阿尔瓦站着没动，他神色不变，低头看着实验体，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于是卢卡松手，像讨人欢心的小动物一样捧着那枚他从那只高级感染者头颅里挖出来的异能石，珍重地递到阿尔瓦面前：“教授，礼物……送你的。”

　　是只令人心软的小动物。

　　阿尔瓦应该生气的，他的实验体擅自做主答应了外出行动，并且自己孤身一人闯入行动点，无法无天，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阿尔瓦当时就想，他再也不要管实验体的死活了。

　　可卢卡捧着那枚亮晶晶的石头，在他面前示弱般的可怜兮兮地眨着莹润的眸子，告诉他这是他给他带的礼物时，阿尔瓦的怒火一下子就灭了。

　　他又一次心软了。

　　对着卢卡，他的底线一降再降：“我收下了。”

　　“不许再咬伤口，也不许摁，我会检查的，听到了吗？”

　　卢卡乖乖点头，任由阿尔瓦摸着他的头，在他掌心轻蹭，没有反抗，乖巧得不像话。

　　他总是一副冷硬的样子，将自己封闭起来，竖起坚硬的蚌壳来保护自己，但现在，阿尔瓦窥见了一道缝隙，眼前的小孩在他面前收起了所有的锋芒，他只要伸手就能摸到卢卡内里柔软的心房。

　　就在他以为他就要抓牢眼前的人的时候，第一监狱来人了，并且带来对全人类来说的好事。

　　但是却是卢卡的死亡判决。

　　卢卡冷冷盯着跟着第一监狱的人一同到来的小孩，比他的年纪还小，怯弱胆小，藏在大人的身后，卢卡一直看着他，近乎偏执，直到人在他面前露了个面又走远，他也一直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眼睛泛着血色。

　　他一时心软救下来的，现在即将会要了他命的恶魔。

　　他的血液对病毒没用，有用的是他的心脏，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但这已经瞒不了多久了。

　　阿尔瓦很快就来见他，好不容易敞开了点心扉的少年又恢复了初见的模样——自闭、带刺，仇恨厌恶地看着所有人。阿尔瓦却透过他伪装地天衣无缝的表象看到了他的内心，脆弱的，无助的，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没有人不想拥有解放末世的解药。

　　“教授要不惜一切代价研究我吗？”

　　阿尔瓦知道，只要他说是，即使带着镣铐，卢卡也要带着挣脱束缚的伤痕拼了命地，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咬死他，他的眼睛这样说道。

　　眼前的孩子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挺直的脊背轻颤着，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

　　“别怕。”阿尔瓦和他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又无力，只能这样安慰他，再多的他承诺不了。

　　阿尔瓦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卢卡·巴尔萨不止一次感受到，现在，他更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只能无助地，紧紧地握着。

　　“我不是怪物。”

　　再怎么强大，被感染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这个岁数，是可以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年纪，他却孑然一身，似要和全世界为敌。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被病毒影响了，我都知道。”阿尔瓦终于忍不住向前，他半跪在地上，抱着眼前的小孩，在他耳边低语，“你是怪物我也爱你。”

　　“卢卡，不要怕，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要自由，我要活着。”小孩昂着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落下，不肯在他面前示弱。

　　别那么坚强，你可以依靠我，可以相信我。阿尔瓦心痛到无法呼吸。

　　从卢卡来到基地的第一天，他就不可避免地被对方吸引，这样一个孩子，只是因为被感染就被关押在第一监狱和其他感染者殊死搏斗，以此来选出最好的实验体。

　　好不容易渡过进化期，成为进化者，却因为完全进化体暴露又被送进了基地研究所。

　　埃斯佩杭斯？希望？多么讽刺，人类的希望却要一个小孩来背负。

　　一想到这孩子故作冷硬只为保护自己，他就想不顾他的愤怒嘶吼，就算被抓被咬也想要给眼前的小孩一个拥抱，告诉他，你可以相信我。

　　“实验室很冰冷，没有花，没有阳光，什么都没有，我不喜欢。”小孩埋在他怀里抱怨。

　　“那我带你走，好不好？”阿尔瓦轻声哄着卢卡，拥着他，想把眼前这个向他倾诉委屈与喜恶的孩子融入骨血，想把世间一切的美好都奉到他面前，“我们离开这里，什么人类什么基地我们都不管了，我带你逃离这里，好不好？”

　　洛伦兹教授说到做到，出逃计划进行的很顺利，那块卢卡带回来的精神系异能石控制了守卫，并且消除了他们的记忆。

　　深夜，一辆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基地，车窗被打开，一只手伸出来，风吹散了他手里已经化为灰烬的异能石，一枚早就被取出来的芯片被无情丢掉。

　　他们与过去再无干系。

　　副驾驶上的小孩歪着头，酣然入睡，阿尔瓦开启自动驾驶，然后伸出手在小孩脸颊上轻轻一戳，软软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明明相识不到一月，阿尔瓦却觉得他们仿佛上辈子就已经认识，曾有人说阿尔瓦是一块木头，这辈子都注定孤生，他毫不在意，像缺失了对另一半的所有的憧憬，可当眼前这个有着莹润绿眸的小孩出现在他世界的时候，他好像突然开了窍，有什么声音响在耳边，告诉他，他一直等待着的、缺失的另一部分就是他。

　　与全世界作对又怎样？命运将这孩子送到他的眼前，一向冷心的教授不知不觉就将这个孩子放在了心尖上，谁都不能伤他。

　　阿尔瓦只想握紧他的手，带他奔赴属于他们的，美好的未来。

    凛冬之地典狱长 X 艾尔摩尔冬蝉

 含部分西欧私设

    逃婚出境的小冬蝉意外被一个奇怪的男人捡回家后，发现居然是自己的联姻对象！

     搭配bgm【snowman】食用更佳

     番外是婚后一些小甜饼/有☁期注意避雷

     全文2w字一发完

    “世界上一定还有第二个人能解开物理永动机的真正奥秘，可唯独没有第二个人，替我说爱你。”

 ————————————————————

    (1)“听说艾尔摩尔那个矜贵的小王子又逃婚了。”

  

  格蕾丝将茶壶中的热水缓缓斟入杯中，随着浓郁茶香飘散，雾气也渐次遮蔽了阿尔瓦分辨不清的神色。

  

    他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叉叠在腿上：“看来这位小王子还不知道艾尔摩尔所面临的战败惨况，有关联姻最优选择，也被某些不可控因素搅乱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格蕾丝从阿尔瓦一向波澜不惊的蓝眸中窥见了些许触动，她轻笑道：“卢卡斯，巴尔萨克。”

  

    “卢卡斯 巴尔萨克...”阿尔瓦将他的名字又放在唇齿念了一遍。

  

     很顺口，也很好听。

  

     凛冬之地戍守边境数百年，独立于任何贵族之外。

  

  其成立的典狱军与骑士团更是令人闻风丧胆。而身为凛冬之地典狱长，几乎拥有半个疆土的绝对控制权与军权。

  

    在旁人看来，典狱长需面对的不仅仅有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更多的也有训练精良的反叛军。

  

  刀口舔血的位置莫不是靠杀戮狠厉与旁人换来。但只有阿尔瓦清楚——

  

    这座坚不可摧的牢狱也几乎要将他所吞噬，那些滋生在阴暗处的算计与血腥如同不断繁殖的苔藓，藏在他心口每一寸潮湿的角落。

  

    “今日的巡岗还未完成，我就先离开了。”阿尔瓦向格蕾丝行了个礼。

  

    然后转身走向白茫茫的雪域中。

  

    （2）不知为何，自从听说那个叫做卢卡斯的小王子再度逃婚的消息。

  

    一向沉稳理智的阿尔瓦竟也会在工作中分神：“我样貌如何？”

  

    下属被自家典狱长这么一问，一时间手足无措，他实在不明白这句话中到底隐含了什么，至少按照典狱长的性格不该抛出这种问题：“典狱长...我...”

  

    阿尔瓦淡淡道：“如实回答就好。”

  

    “您...您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子。”

  

    “....”阿尔瓦能从回答中听出谄媚，他便又自顾别过头陷入更深的沉思——

  

  所以他究竟什么逃婚呢？

  

    直到不知谁的惊呼，让整个边境的巡岗军们都骚动起来：

  

  “典狱长，这儿怎么会有个人？”

  

    阿尔瓦蹲下身，拂去这人身上隆起的雪包，这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抬手示意四周放下武器——

  

    这分明是个十几岁少年的模样，不知昏迷了多久。

  

  圆润玲珑的鼻头被冻的通红，像颗樱桃果似的，给这终年苍白的雪原点缀了一缕色彩。向后梳理整齐的淡蓝长发被扎成了马尾，而那身昂贵的骑士服披肩，竟薄如蝉翼，还散发出盈盈流光。

  

    一看便绝不是寻常人家，倒像贵族..…

    阿尔瓦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横抱起他。

  

    少年蜷缩的更紧了，似是因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而感到不适，发出一声撒娇般的旖旎，攥住阿尔瓦的斗篷不肯松手。

  

    在场所有人的都凝神聚气，唯恐阿尔瓦下一句话便是要就地处决这位不速之客。

  

    毕竟擅闯凛冬之境也是死罪，更何况他居然敢倒在典狱长身上…

  

    可谁知阿尔瓦叹了口气，自认无奈的将身上斗篷摘下，盖在了少年身上...

  

    （3）不到第二日，阿尔瓦不顾典狱法将一个陌生少年带回寝殿的消息便传遍了凛冬之境。

  

  就连格蕾丝都认不出想一睹究竟是怎样的少年，值得大公无私的典狱长破例。

  

    可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典狱军，守在少年寝殿门口纹丝不动...

  

    卢卡是第二日才完全从床上清醒，壁炉内烧出的松木柴香，以及不知名的香料与来着床铺上淡淡的雪松气息，凛冽又张狂的包裹着自己。

  

    他才恍然意识到，这里早已不是艾尔摩尔...自己逃个婚...怎么突然就逃到了陌生人的床上...

  

    惊慌失措的卢卡猛地起身查看自己的穿着，不知何时换成了棉质睡袍...这么说他真的...

  

    “醒了？”阿尔瓦推开门，与卢卡面面相觑。

  

    卢卡看着面前这个高大而冷峻的男人，长袍将他腰窄腿长的比利衬托的格外性感。

  

 唯独一道可怖的疤痕顺着他的面具延展到了额头，但眸间如湖泊般的纯蓝又中和了这种气质，显得整个人有种与世无争的疏离感。

  

    “你！你...你是不是...”卢卡揪紧被子，双颊通红却憋不出什么话。

  

    想了半天的确是自己没理，谁让自己一任性离家出走结果遇到暴风雪。

  

    现在被人捡回一条命，付出点清白上的代价似乎也不是什么恶劣的事...

  

    阿尔瓦猜出了他的心思：“我没动你。”

  

    这下卢卡更窘迫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门框映衬下阿尔瓦直身而立，犹如亘古不化的雪峰，漠然而平静的眼眸被封存在深厚的寒冰之下。

  

  无人有勇气逾越他这道填不平的沟壑：“你叫什么名字？”

  

    卢卡斯想，从他逃婚的那一刻起身份就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虽然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但也绝不是等闲之辈。透露真名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弯起眼角，露出锐利的小虎牙：“卢卡，我是卢卡洛伦兹。”

 

     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的？连名字也与自己重合。

  

    阿尔瓦的眉宇不可洞察的压了压，手中加快环绕的钥匙也变得焦躁起来：

  

  “那么卢卡洛伦兹小先生，很遗憾的告诉你，擅闯凛冬之地，你将作为囚徒被软禁于此。”

  

    （4）卢卡斯至今也想不通，在凛冬之地这种无聊的地方，阿尔瓦究竟是怎么度过漫漫长日的。

  

    没有艾尔摩尔的鲜花森林，也没有盛大的舞会与庆典。

  

  一切都如同静默在冰层之下，毫无生气。而阿尔瓦除却每日的巡岗，便只会出现在卢卡斯晚餐时。

  

    这让一向好动的卢卡斯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偷偷潜入了阿尔瓦平日里总进入的那扇房间....

  

    繁复雕刻的花纹诉说着不属于此处的历史厚重感，然而当卢卡斯进入的一瞬间，更是被眼前景象惊讶的说不出话——

  

    无数耸立交错的木质书柜混合着芳香被窖藏在此处，凛冬之地常年极光不见白日，那些跳跃的光斑滞留在房间主人的书桌，撞进那台看起来玲珑小巧的铁质机器内，迸发出更加流光溢彩的明媚。

  

    “这是...永动机？！”

  

    此时卢卡斯也注意到，书架内摆放的也不是什么零碎的读物，而尽数是有关哲学与物理学的书籍...

  

    一本名为《时间与存在》的封面吸引了他的注意，卢卡斯踮脚。

  

  却也迟迟够不住最上方的页角，窸窸窣窣的拖动声连带着周围其余的书本，细微的滑动声并未令专注的卢卡斯察觉到异样。直到自己切实的感觉到重物砸下。

  

    他下意识闭眼后退。

  

    一个趔趄，跌入了阿尔瓦醇厚的怀抱。

  

    头上的书籍也被阿尔瓦牢牢稳住：“谁允许你擅闯的？”

  

    阿尔瓦言语冷淡但声线却平和温柔。

  

    不谙世事的小王子似乎并未听出阿尔瓦语气中的警告，反而扬起自己白皙的脸颊，指着书笑意盈盈：

  

  “你也喜欢物理学？能让我也在这儿看书吗？这儿除了下雪就是下雪，太无聊啦。”

  

    不等阿尔瓦肯允，卢卡斯便像个树懒似的趴在他书桌上,拖长了尾音，一副据理力争的气鼓鼓模样：“都已经是囚徒了...就不能破例吗？”

  

    破例？

  

    阿尔瓦哑然失笑，自从遇见卢卡开始，在无数物理守恒定律中，精准的预言着阿尔瓦的人生，却唯独解不开卢卡无序而跳脱的行动。

  

  看着卢卡心满意足的笑意，不知为何，阿尔瓦心尖忽然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

  

    犹如冰原融化，重新将他经脉组织嫁接，如获新生。

  

    “只此一次。”阿尔瓦克制悸动道。

  

    （5）

    “典狱长先生，你总带着面具难道不闷吗？”

  

    “典狱长先生，原来你在研究永动机！好巧！我也对这个感兴趣....”

  

    “阿尔瓦先生，你就没想过找些其他乐子吗？总是一个人看书难道不会觉得无聊吗？”

  

    “阿尔瓦！我可以在你的图纸上做笔记吗！” 

   

    “阿尔瓦！你看！是极光！”

  

    于是从一开始的典狱长先生，变成了直呼其名的阿尔瓦。

  

  一切在卢卡身上好像理所应当般发生了，而当他紧紧牵住阿尔瓦掌心的那刻。

  

    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词也在阿尔瓦心底孕育而生——

  

    “卢卡，你是在恃宠而骄吗？”

  

    “嗯？你说什么？”卢卡回头，不知为何，阿尔瓦忽然觉得本该如天神眷顾般惊艳绝迹的景观，倒映在少年的眼眶中，仿佛就是天然该为他而璀璨。

  

  而少年便是唤醒第一颗宇宙星尘的光。

  

    或许对于阿尔瓦来说，这便是他所知的物理学中最浪漫的古诗，那就是每一粒星尘此时都构成他的模样...

  

    “卢卡。”阿尔瓦俯身，不着痕迹的伸手碰向卢卡的脸颊。

  

    卢卡湿漉漉的眨着眼：“阿尔瓦...今天是极光磁场的作用吗？你好像，有些奇怪...”

  

    是磁场吧...一定是磁场。

  

    不然为何此刻，牵引着阿尔瓦心若擂鼓，只想发了疯似的吻眼前的人。

  

  以至于忘了自己甚至有婚约在身。

  

    卢卡太过骄纵矜贵，来自暖春的小王子似乎尚未察觉到凛冬之地的来势汹汹。 

  

  以至于那个吻靠近时，卢卡依旧迟钝的以为这不过是阿尔瓦的试探...

  

    直到那熨帖醇厚的大氅上，在卢卡颈间染上了焚木香。

  蜻蜓点水的唇角最终遏制于屋外急匆匆的脚步声；阿尔瓦怜惜的眼神又陡然出现了裂痕，变得冰冷有序：“你不会敲门吗？”

  

    “抱歉典狱长先生...但实在是事出有因...监狱那边...”

  

    见下属的目光不自觉瞥向自己身后的少年，阿尔瓦舍身挡在了卢卡面前：“我马上就去。”

  

    卢卡仰起头，认真盯着阿尔瓦：“阿尔瓦，那你今晚...还能陪我读书吗？”

  

    “会的。”

  

    阿尔瓦将胸前的笔放在卢卡掌心，阔步离去。他顺便在心底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整顿凛冬之地的纪律问题...

  

  今天的状况，已经完全超出了预期...

  

    （6）当盛典舞会这个字眼传入阿尔瓦耳朵时，他显然不敢相信是真实出现的。

  

    “你们真当凛冬之地是玩忽职守的地方？”这是典狱长言辞令色的斥责。

  

    然而当卢卡穿着精心准备的礼服，朝他再度露出梨涡时，阿尔瓦原本闭塞的心瞬间融化在了他琥珀眸里。

  

  卢卡语气藏了些小心翼翼，但无辜又澄澈的眉宇无不宣示着少年的骄纵，阿尔瓦甚至怀疑这不过是某个小王子跟他玩的伎俩。

  

    “这么穿，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阿尔瓦翻起略显浮夸的衣领，晶蓝色的宝石与蝴蝶胸针从卢卡指隙间划过，小孩儿嘟囔着，似是抱怨：“因为你整日都穿那身典狱服，不觉得太严肃了吗？”

  

    典狱服象征着凛冬之地至高权利，阿尔瓦早已习惯深陷政权相争的漩涡中，他实在无法想象，褪去这一身制服，还有何地是他的栖处。

  

    然而卢卡震颤的睫羽如蝶翼般飞到他眼前，毛茸茸的呼吸扫在他面颊上。

  

  是春风拂过冰原，替他摘下了那张面具。

  

    丑陋可怖的扭曲疤痕遍布在阿尔瓦半张面颊，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惊慌失措的想要掩盖什么。但却被卢卡悄无声息的捧住了脸：

  

  “明明就很帅，为什么不肯露脸呢。这里...很疼吧...”

  

    疼？

  

    这还是第一个问他的人，现在想起来，这道经年已久的伤痕居然真的如同结痂般，在阿尔瓦肌肤中隐隐发痒。

  

    放纵卢卡未收回的手，阿尔瓦攥住了他。随即将侧脸贴于他掌心，轻轻蹭了蹭。

  

    这一举动，顿时让卢卡脸上绽放出流光溢彩的神情，就像一只从不会撒娇的缅因猫，此时在主人面前翻开了肚皮。

  

  一簇簇烟花瞬间在卢卡颅内炸开。双颊通红，跟阿尔瓦第一次遇见他一样...

    “你...你...你想去跳舞吗？”

  

    阿尔瓦笑着将那股悸动掩盖过去：“好。”

  

    （7）艾尔摩尔不愧是大陆内最具艺术与爱好和平的国度。

  

  当阿尔瓦看着眼前不属于凛冬之地的灯火与盛况时，他又对卢卡有了新的改观。

    舞池中央少年夺目璀璨，亦如来自南方的小冬蝉，欢脱单纯而不知寒冬的疾苦。

  

    阿尔瓦静静目视着属于他的美好，却被后方走来的格蕾丝挡住了视线：“这就是你之前捡回来的那孩子？为什么不放他离开？”

  

 

    “他是艾尔摩尔人，格蕾丝你也应该知道，有关永动机的发明将是这场政权里最大的底牌。”

  

    “阿尔瓦，如果你一直在利用他，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舞会？这个字眼可从不会出现在你身上。你喜欢他，这一点就连我也看得出，更别说旁人了。但你要知道，你象征着凛冬之地最坚固的防御，一旦有所松懈，无疑是对大陆最致命的一次撼动，况且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婚约...”

  

    有关那位逃婚小王子的面容根本在阿尔瓦思绪中掀不起风浪，纵使他逼迫自己想象，浮现出的依旧是卢卡的音容笑貌。

  

  相比于那些虚无缥缈，他一生都为此束缚的职责与权利，眼前的人似乎更加触手可及...

    他爱卢卡吗？

  

    可是自初遇看见卢卡象征艾尔摩尔的贵族身份令时，他就一直在利用卢卡...

  

    阿尔瓦胸腔里沉甸甸的东西涌了上来，比任何重量都要深，都要沉...

  

    “阿尔瓦！快看！”卢卡横冲直撞的迎上阿尔瓦的视线，丝毫不知男人目光中燃起的汹汹欲火代表着什么。

  

  他招呼阿尔瓦前往舞池中央。

  

    格蕾丝心领神会的笑了笑，搭上阿尔瓦的肩：“好好享受最后的美梦吧，典狱长先生。”

  

    “这里居然真的有花开！你知道吗！在艾尔摩尔如果给喜欢的人带上花...就意味着幸福圆满，就像冬蝉，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

  

  卢卡汗涔涔的鼻尖上挂了水珠，柔顺的发丝黏在两鬓，双颊通红。

  

  眼中却满是期待，他将一朵不知从何处摘来的花踮脚别在了阿尔瓦耳廓上——因身高不够，少年扬起的脸有些颤抖。

  

    却无比坚定执着。

  

    阿尔瓦的目光也黏在了他身上，铸成了一捧供他扎根立身的土壤，令他在这高寒之地能骄傲的摇曳绽放：“卢卡....”

  

    阿尔瓦撩开他的发丝，迫使那张脸离自己更近。亦如他擅长的那样，不动声色的用指尖扣紧了卢卡的后脑勺，缠入发丝。等卢卡为这燎原般升起的暧昧有所察觉时，危险早已将他裹挟。

  

    “我要吻你了。”

  

    下一秒，那股香落入卢卡的唇齿，仿佛陷入了深潭，令卢卡软了腰身，也渐渐沉浸其中。

  

    原来像阿尔瓦这样禁欲的人，吻技也会这么好吗？

  

    （7）舞会结束后的好几个月，卢卡依旧回味着那晦涩不清的吻。既粗鲁又绅士，却又不能说是阿尔瓦耍流氓...

  

    那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恋人？可恋人...不应该形影相随吗？阿尔瓦似乎再也没有与他同时出现在书房，卢卡怀疑是他在躲着自己。

  

    关于永动机的研究也只差最后一步，藏不住心事的少年只想一心得到阿尔瓦的关注跟夸奖。可换来的只有冰冷冷的一句：

  

  “卢卡，除了你整日这些无聊的寒暄之外就无事可做吗？”

  

    卢卡原本舒展的眉宇变得有些皱巴巴的，他抿着嘴，手中还攥着永动机半成品的图纸，到嘴的话却不知要从何处问起。

  

    阿尔瓦也不在理会他，自顾朝监狱走去。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固执的小孩儿竟真不怕黑黢黢的隘口，固执的跟在自己身后...

  

    “典狱长先生...”

  

    “既然他执意跟来，那边亲眼所见，真正的凛冬之地该是什么样的。”

      阿尔瓦招手示意下属打开牢门，纵使声线冰冷。瞳孔幽微的光却依旧不自觉的瞥向卢卡。

    发黑的血迹凝固在囚犯们浓密的毛发上，结成了块。潮湿阴冷的寒气顺着过道暗涌，唯有几盏昏暗的油灯正苟延残喘的撑起这肮脏角落。

     一股扎入骨髓的寒意令卢卡双手抱臂，打了个寒战...他竟从不知，凛冬之地竟能寒冷到如此。

    就像他逃婚那日，如果不是阿尔瓦救了自己恐怕...

    那他呢？每天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吗？

    哐——

    一双满是污垢的手连带着铁链从卢卡面颊擦过，几乎令整个铁门都为之震颤。

     卢卡也心脏皱缩，只觉方才被触碰的那处火辣辣的烧着，似是流了血，顺着肌理淌到卢卡的衣襟。

    而阿尔瓦早已率先一步挡在他面前，折断了方才袭击他的囚犯的手。

    随着癫狂的嘶吼囚犯们纷纷开始躁动不安，粗俗的，野蛮的，疯狂的，绝望的声线此起彼伏。

    “也不躲开，怎么这么笨。”阿尔瓦揉了揉眉心，却还是将斗篷取下，搭在了卢卡的肩上：

    “捂住耳朵，现在你可以离开了，我会让人帮你处理伤口。”

    “不要。”

     卢卡明媚潋滟的目光随这抹殷红愈发坚定，倒更像是助长了小王子的勇气，他拉住阿尔瓦的手：“我要陪你走完。”

    “....”

    阿尔瓦似是被打败般叹了口气，他本以为小孩儿会知难而退。

    可他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坚韧的多。不过短短几百米的甬道，阿尔瓦走过了无数次，孤身只影的行迹也被永远烙印在这片阴霾中，可如今，那道小小的身影陪衬在他身旁。

    连脚下刺目的血痕也亦如繁花盛开，引他走向一场光明盛大的未来。

    “阿尔瓦，你一直一个人在这里，不会孤单吗？如果你想，我可以陪着你...我...我是说我...”

    剩下的话，阿尔瓦并没有听进去。他只知有人终于揭开了野兽最丑陋的伤疤，明明可能遍体鳞伤，可还是笑意盈盈的问自己。

    “如果我要奔赴的是深渊呢？”

    “那我也愿意。”

    卢卡这样回答。但阿尔瓦想，这句答案能不能被替换成“我爱你”。

    （8）女王的禁军开始无差别驻扎凛冬之地的那刻起，阿尔瓦便隐隐察觉到了端倪。有关永动机的发明也被催促的更加频繁。

    他明白，这是警告。

    但阿尔瓦原以为，凭借自己的权利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至少将卢卡安全送回艾尔摩尔...可当他义正言辞的再度拒绝了女王的联姻命令，并对永动机的发明缄默不语时，蛰伏已久的政变，终还是被这根导火索引燃。

    漫天的火光将这片荒芜映成了血色。

    这也是卢卡第一次看见阿尔瓦如此狼狈的模样，一丝不苟的发丝此刻也散乱在鬓角，带着异样的凄美。

    “怕就闭上眼。”

     纵然如此，阿尔瓦依旧温柔的将大氅罩在卢卡头顶，遮蔽了外界腥风血雨的一切…

   

     他们不知跑了多久，五脏六腑间，都被稀薄的空气所吞噬，就如同此刻骤降的温度。

    他们逃到了一处山洞内，阿尔瓦只觉怀中的小孩儿明明在发抖，却强忍着一身不吭：“盖上。”

    这是阿尔瓦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态度对卢卡说话。

    可卢卡却捏了捏手中不知何时带出的图纸，像是下定了决心，欲起身离开。

    “你干什么...”阿尔瓦的语气终于有所波动，灼热的视线几乎将卢卡烧出个洞。

    而卢卡也终于瞥见了阿尔瓦在逃跑途中，被刺伤的那道伤口...此时还在汩汩涌出血。

    “自首，那天你跟女王的话...我都听见了。”

     卢卡强扯出笑意，他其实什么都明白，却还是避免令阿尔瓦为难：“既然他们想要永动机图纸，那我就用图纸换，换你一条生路。”

    四散的雾气逐渐从曦光中散开，这是凛冬之地百年难得一见的日出...

    耳畔是悲怆的寒风与冰渣。卢卡摁住了阿尔瓦想要攥住他的手，轻轻靠在了他肩头...

    在此刻，雪松的香味笼罩了整片空间。而这道轮廓，描摹出卢卡的模样，如同一副油画，从眼睛，到鼻尖，到面颊...最后是嘴唇。

    

    当天光完全乍泄的那一刻，爱意昭然若揭。冬天来的神，最终选择抛弃了世俗，选择让那片春将他灼伤。

    最终阿尔瓦回应了少年略显青涩的吻，用手紧紧扣住他的腰拥吻，天上地下，如同纠缠的痴怨僧侣。肉体厮磨，灵魂相灼....

    

    “唔....”

    一声闷哼与叹喂，死死缠绕。

    “卢卡...留下。”

    这是阿尔瓦最后用尽力气说出的话，可惜，却少年的固执依旧无法挽留。意识消失的最后，他恍惚看见少年最后朝着他在雪地中莞尔一笑...

    （9）

    当卢卡从潮湿的监狱中醒来时，再也没有温暖的被窝与阿尔瓦留下的早餐，更没有壁炉的木香与属于阿尔瓦的味道...

    一切都如此陌生，陌生到有点想流泪...

    而传来的消息却再度令卢卡手足无措，好消息是，阿尔瓦以典狱长兼城主的身份再度回归到了本属于他的位置，也无性命之忧。可却是以征伐艾尔摩尔换来的功勋...

    “就他？典狱长先生玩玩儿就算了，不然你以为像典狱长老谋远虑的人，怎么可能又这么快掌权，再说，原本典狱长就是有未婚妻的。”

    未婚妻？为什么他从未听阿尔瓦提过？

  “不对…你们肯定搞错了！”卢卡再也无法抑制情绪，将积压的委屈化作嘶吼。

  久久盘旋在牢狱之中。

  却等不来一个解释。

  “别犯傻了，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想想作为战后俘今后的待遇吧。

  当熬到第十天时，卢卡几乎出现了幻觉。昔日饱满圆润的面颊消瘦苍白，意气风发的脊背也被铁链压弯，神采奕奕的目光也逐渐失了辉光。

  他被侍卫押送进了所谓的审判厅，这次他真的作为艾尔摩尔王子这一身份，直面阿尔瓦。

  

  高台之上的男人依旧纹丝不动，却在看向卢卡时，神色有了明显的动容。

  

  “艾尔摩尔的王子…是你…”阿尔瓦疾步上前，失了分寸：“联姻还未兑现，我会按照律法与卢卡洛伦兹结为夫妻。”

         “阿尔瓦，别忘记了，婚约…是你亲自拒绝我的。现在…他只是个战俘。”女王现实的言语击溃了阿尔瓦最后的幻想。

          此刻的卢卡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想要拼命逃离的那个联姻对象，阿尔瓦…

   

          “可以开始处决了。”

         当火焰遮蔽住卢卡的视线时，他企图从余烬中窥见阿尔瓦的神情。究竟是愧疚？还是淡漠？

　　一股暖意顺着四肢百骸弥漫了全身，亦如无数个冬夜里的夜晚，阿尔瓦故作平淡的在床头给他念着书，如温暖壁炉旁，爱人温存醇厚的眼神，这些究竟是谎言还是现实？

　　他爱阿尔瓦，这一点却从未变过。

　　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滚烫与痛楚在向卢卡揭示一个再残忍不过的事实——

     他是凛冬之地的典狱长，艾尔摩尔的宿敌。

　　“阿尔瓦！你要干什么！”突然，女王的惊呼响彻殿宇。

　　禁军开始骚动，在众目睽睽之下，阿尔瓦径直走向了火刑台：

     “我想，或许只有来自艾尔摩尔的温暖，才能融化凛冬之地的孤寒。是我来的太晚了，卢卡...”

　　“永动机图纸还在他手上！拦下他们！”

　　夺眶的泪水流出，卢卡明明在狱中无数次想要坚定的推开这个人。却在此时此刻，唯觉他的怀抱才是唯一的归宿，他紧紧缩瑟在阿尔瓦怀中：“蠢死了...干嘛要这样...”　

　

　　“世界上一定还有第二个人能解开物理永动机的真正奥秘，可唯独没有第二个人，替我说爱你...”

　　至此天光散尽，卢卡在意识消沉的最后一刻，看见无数军队涌入。可阿尔瓦依旧遮住了他的视线，牢牢抱住他...

　　（10）

　　“骗子！骗子！阿尔瓦你个大骗子！”

　　反动军发动政变两个月后，一切硝烟都偃旗息鼓。

     阿尔瓦的确靠着征伐艾尔摩尔的名义再次取得权利，但这也不过是他同艾尔摩尔之间所下的一盘大棋。

　　为了让这场叛变更真实些，唯独将这位小王子蒙在鼓里，增加了谎言的可信度。

　　如今，就算是阿尔瓦耐着性子不惜每日前往艾尔摩尔提亲，那位固执又傲娇的小王子也哄不好了。

　　直到某日，卢卡在自己书房中发现了穿着侍卫服，略显狼狈的阿尔瓦。正如他第一次闯进阿尔瓦书房那般草莽，只不过这次，换了身份。

　　“堂堂典狱长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卢卡学着阿尔瓦先前的话术，一本正经：“谁允许你闯进来的？”

　　“我都已经狼狈至此了，就不能为我再破例一次吗？”阿尔瓦讪讪一笑，却格外令人心动。

　　 时光重叠，岁月更替。姣好的流光透过窗栏落在两人相隔的一线之间。

　　 阿尔瓦第九十九次举起那枚冰晶铸成的戒指：“对于王子逃婚的事，典狱长可以既往不咎。卢卡洛伦兹先生，我从未怪过你，那么现在，你又是否愿意嫁给阿尔瓦呢？”

　　结局不言而喻。

　　或许从初遇那刻，春日落跑的暖风就注定跌跌撞撞拥入冬日的怀抱。

*又名《洛伦兹教授暗恋日记》，全文1.4w，he。

*非典型日记体，阿尔瓦第一人称视角，注意避雷。

*我流溯洄师生，内含大量捏造❗️私设ooc如山❗️

*以上，祝食用愉快↓

————————————————

summary：老师应该是学生的引路人、知识的传授者，而不应该成为恋爱的对象。

［9.22 晴］

入秋了，天有些冷。

前不久学院实验室招收新学生，有一位出类拔萃，是巴尔萨克家的孩子。他很优秀，通过考核并非源于贵族出身，夺目的才华与显赫的家世在他身上并立不悖。

熟悉的姓氏……但那位已经分道扬镳的故友暂且不提。

卢卡斯·巴尔萨克，我记住那孩子的名字。

［9.25 晴］

今天是他正式来我实验室报道。可以称得上天资卓越。他学习速度快、效率高，非常聪明，想必实验室的部分事宜不久后可以交付给他打理。

就是太活泼了，他刨根问底式的求知欲竟让我感到有些招架不住。不过我很高兴。

［9.26 晴］

一般来说，养尊处优的孩子会带些自负甚至是跋扈，但他不一样，那样的自信是令人舒心且愉快的，而且一举一动里显出的贵族礼仪也被我看在眼里。

这孩子很有活力，不过目前还是有些拘谨，我看出他想在我面前树立一个富有智慧、沉稳可靠的形象，因为他总是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深沉的大人，但显然破绽百出。

不过我还是如同他期望的那样夸奖他，他笑得很开心。

［9.27 多云］

这孩子很真诚，我想多教他一些东西。

［9.28 多云］

今天有个不乖的学生在我办公室门外鬼鬼祟祟地徘徊，被我抓包了。他语无伦次地解释，说最近听到其他教授的只言片语，对我从前的那项构想很感兴趣，想和我探讨一下。

我沉默了，随后请他进来，告诉他那只是一个陈旧的谜题，我更希望你来提出一些新的好点子。

他有些苦恼，因为只有洛伦兹教授才知道那件发明的具体构造，而这位教授本人——也就是我，不会透露这件失败的作品半分。我早就烧掉了那些手稿。

我摸摸他的头，将话题牵至别处：上次我提出的电子论初步猜想怎么样，有兴趣在这方面研究下去吗？

成功了。他露出喜色，有些磕绊地称赞我，又滔滔不绝地向我表达他的观点，那双绿瞳里流淌着旺盛的生命力。

那就去研究这方面吧，你一定能大有所为。我鼓励他。

［9.29 晴］

这孩子对科学实验太过痴迷，有时候竟顾及不到睡眠和饮食，我得多注意这方面。

［9.30 多云］

他和我熟络起来，因为我感觉到他没有像之前一样试图在我面前扮演一个完美的学生。

其实做你自己就好。

［10.2 小雨］

今天的研究并不顺利，我的学生一直在实验室待了一整天。

参加完研讨会回程时已经天黑，到达学院后发现实验室还亮着，我连忙进门检查，发现他在记录数据，对我的闯入浑然不觉。

我很欣慰，但也担忧。我知道实验操作不能受干扰，就退到门外等实验结束。

并没有过多久，他就出来了。那孩子看起来很兴奋。我也放松下来，至少他现在状态并不差，应该是实验终于取得成果。

一开始我只是为他熬夜的行径感到无奈。他出门后看到我，面色惊讶，向我打过招呼后就移开目光，我注意到他在按压自己的腹部。

我问怎么了？他朝我笑了一下，含糊其辞地说稍微有点饿。我想起来出门前他就已经在实验室，没想到这期间从没出来过。知道他在实验室待了一整天的同时只用了一餐，我承认心里有点愠怒。

不忍心批评，因为那样的探索欲和求知欲是应该在呵护下蓬勃生长的。

最后我带他回我的住宅请人开小灶。在饭桌上，他说谢谢老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有那么高兴吗？

［10.3 大雨］

实验室器材出了点问题，维修人员又被暴雨拦截无法到达，项目进度耽搁了不少。

按理来说应该焦急的，但是这种时候内心竟然奇迹般的平静。我望向那孩子，他也安静地、继续做他力所能及的事。

卢卡斯略过那些故障器材，去复核前几天的数据。毕竟是客观因素造成的项目停摆，怨天尤人和无所事事终归无用。他的处事方式利落又果断，科学实验需要这份冷静，那样的处理可以说是最优解。

又想夸他。我不是吝于夸奖的人，只是此刻莫名无法直白地说出口。这份无端的称赞脱口而出或许会显得莫名其妙，还是不要为他徒增烦恼。我又望向他因为冥思苦想皱起的脸，感觉天光都亮了一些。

可是外面明明还在下雨。

［10.10 多云］

实验数据已经记录在册，科研成果另有他处保存。这本不为人知的笔记就叙些平淡的日常吧。

我对卢卡斯多加照顾，毕竟赫尔曼和巴尔萨克夫人于我有恩。前尘往事纷乱如麻，如今我所能掌控的、我认为的幸事，就是可以照拂这孩子——以偿还欠下的所有。

这孩子背负着许多东西。但家庭与血脉加诸其身的负担被他欣然接受，反为他探求真理的征途提供燃料。那样热忱、耀眼、聪慧的孩子，怎么能不讨喜。

他似乎对此深有自知之明，于是慢慢显出名门望族独有的娇纵脾性。他知道我不会对此生厌，只会不断退让，所以用崭露的这点孩子气为淋漓的才华又添一笔，让我无所适从。

他太狡猾，看出我的无措，就可以趁机谋取些小利：为他的设想发表一场澎湃的演说，随后推我进实验室，开始独属于卢卡斯巴尔萨克的课堂——洛伦兹教授亲身指导。

实验结束后夜色也浮上来，他莫名提出要去我家吃饭，说上次的夜宵好吃，还想再吃。

我甚至没办法判断这个要求是否无理，然而犹豫就是最好的答案。我再一次让卢卡斯回到一星期前他坐过的餐椅上，这次我问他，你喜欢吃什么？下次做你喜欢吃的。

他说红椒酱，要和吐司片一起的那种。

我记住了。

［10.13 多云］

今天的实验结束比较早，甚至没等到日暮。我知道富贵人家大多有下午茶的习惯，所以一直有在学院办公室准备甜品，不过这其中有私心，因为只有一人能肆无忌惮地进入教授办公室。

这孩子礼貌又体贴，唯独面对我时规则意识顷刻消散，我知道，这也是我纵容的结果。

他果然坐在沙发上。旁边点心碟里的糕点原封不动地摊在原地。他脱了外套，让自己沐浴在从窗玻璃透出的阳光下，懒洋洋的像只小动物。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眯着眼睛，很舒服地浸在光晕里，看见我之后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我问他，这里准备的下午茶不吃点吗？他说想吃吐司蘸红椒酱，我说那怎么能算得上茶点呢，而且吃它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他朝我笑，说红椒酱是甜的，怎么不算甜品嘛。

拗不过他，所以在办公室也放了和家里一样的红椒酱。我还是怕他的喉咙和胃因为辛辣受到损伤，所以又时刻叮嘱他记得喝水，他被我催的无可奈何，还是乖乖照办。

虽然这位学生很有反叛精神，但还是对我这位纵容他许久的老师妥协了。

［10.15 晴］

他从来都是精神饱满的，今天却睡着了。

或许是课业实在繁重。近些天我也忙得不行，所以没注意他的状态，现在他在办公室睡着了，我只好另寻他处记下这些。

这孩子竟没睡在沙发上。可能是正在书桌上推算公式、绘制图纸的时候突然泛起倦意，总之他就这么将头枕在自己臂弯里伏案休憩。

他穿衣服不规矩，不喜欢把领带系好，西装外套总是缠在腰间，活像一围裙裾。现在那件外套被搭在椅背上，于是可以睹见被脊骨绷出浅淡凸起的衬衫，那片布料随呼吸起伏。

我不敢有太大动作，一举一动轻缓了许多。

他的头发被阳光染成灿金，我才觉察到他非常偏爱这份暖意和光明，所以总在明亮的暖处休息。但是我又疑惑不解，气温每天都在下降的日子里，为什么要脱去外套呢。

虽然害怕吵醒他，但降温或许会诱发感冒之类的病症，防止受寒才是重中之重。

最后我还是走过去，悄无声息地将那件外套取下给他盖上，他应该没有察觉。

平时再聪明灵巧活蹦乱跳，睡着了也和寻常孩子没什么两样。脸颊枕在臂膊上被挤出一块肉，额前的发丝散乱地垂坠着。可能是做了美梦，他嘴角边那颗虎牙同笑意一起浮现。

真好啊。羽翼渐丰的鸟儿，往后的日子也要开心快乐，平安健康。

［10.16 晴］

今天卢卡斯问我喜欢什么，我有点惊讶，回答说，发明和学术期刊。他大动干戈地跳起来，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不是这种，是喜欢的食物或者是漂亮的物件这一类。

我愣住了，思考了一会之后告诉他或许是鸢尾花。

他眼神亮起来，但可能还是有些不满，不过苦恼的神色只是一掠而过，很快融化在那副笑颜里。

［10.17 多云］

今天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嗯……有一件大概也算。

卢卡斯会弹钢琴。我不应该为此感到惊讶，因为贵族们几乎人人都掌握这种本领。不过当我知道他还会这门乐器的时候，还是由衷地给出一番夸赞。这孩子高兴得晕头转向，又说要给我演奏一曲，所以现在正在我家的客厅。

弹得很漂亮。我很喜欢。

［10.18 晴］

今天卢卡斯从家里带了曲奇，非要塞给我一袋，一直吃到了晚上。

［10.19 晴］

今天卢卡斯带了一个亮晶晶的小物件，仔细一看是尊极精致的小铜像，但更矮胖浑圆一些，想必是以现实人物为原型创造的卡通形象，用珐琅漆了色彩——是我和他。

这个精致的小摆件暗藏玄机，在两人胸口的位置各有一枚磁铁，贴近时就会把对方抱在怀里。

我有点意外。

他说是家里仆从认识的能工巧匠打造的，觉得新奇又有纪念意义，所以专门定制了一款放在我办公桌上。

这样每天都能看到你优秀的学生，而且这个学生和他的老师相亲相爱。他捧着两个小人，自豪地昂起头。

将那憨态可掬的小人摆在桌上后，他又不厌其烦地反复问我：老师，喜欢吗？

当然喜欢，非常喜欢。我朝他笑，摸摸他的头。但他偏过头，跳开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于是我尴尬地凝滞了一瞬。

然而他下一秒扑过来，将我抱住，那副温热的小小胸膛撞过来，就像一捧火。从未停止过的思绪中断了，我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依照着他的心意，在原地没动。

我听见他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们像那件铜像一样来个拥抱吧。

［10.20 阴］

今天没有实验任务，卢卡斯没来。办公室少了那份生气，让人觉得有些死寂。

窗外的枯叶都被吹落了。

［10.21 小雨］

我记录卢卡斯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10.22 大雨］

天气不好，课程结束后我和卢卡斯都被暴雨拦在学院内，于是只好又回到办公室等待雨势减弱。

他有一些疑问需要我解决，我很乐意，拿起他的稿纸为他讲解。

是不是离得太近了？他凑过来认真听讲，但我这时莫名地心神不宁，回头只看见那双单纯的眼眨了眨。他说，老师，你继续讲呀。

我定定神，想要摆脱这种古怪的错觉。但那毛绒的发顶此刻变得异常晃眼；我感觉到烫，感觉一团不可名状的火贴近我，感觉卢卡斯变成小小的怪物——如此令人畏惧。

我感觉瓢泼的金光洒下来，我们几乎脸颊挨着脸颊，他那种纯良的眼神一直不曾改变，而我的内心快要撕裂。目眩神迷的几秒中，我似乎已经产生幻觉。

短暂而又漫长的讲解宣告结束，卢卡斯照常发表感谢，只是这次他没有像从前那样继续贴着我，而是悄悄拉开距离。我见他露出犹豫和迷茫的神色，以为他没有听懂，于是告诉他可以再讲一遍，他拒绝了。

其实我想逃避第二次讲授，但是责任心最终占据上风，现在卢卡斯回绝我，反倒让我从幻境脱身——竟是生出劫后余生的侥幸。

那孩子凑近我，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说我过于紧张误判了？但是这种紧绷感又从何而来呢，我不知道。

［10.23 阴］

他又在办公室睡着了，这次在沙发上，我把准备好的薄毯给他盖上。

我望着他出神，反应过来时已经凑得太近。极轻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我感觉到这股温热的气流。

一种不安爬遍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恐惧。那副睡颜让我想起昨日无端的幻境，又想起那天的烈阳：他伏在光下，夺目得快要将人灼伤。

不对，不是的，这一切是错误的，是不被允许的，是不该存在的。我几近颤抖。

照顾那孩子是我的责任，我需要正确引导他，让他走上光明坦途。我这样对自己说，但胸腔里轰鸣着某种痴言妄语，让我胆战心惊，于是我出了办公室，将门掩上，打开走廊的窗子让冷风穿过我。

阿尔瓦，你只是他的老师，你要记住。

［10.24 阴］

卢卡斯是个亲人的孩子。我对这点深有体会，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这种特质，大概是因为关系还生疏。熟悉之后他便非常乐于与我亲近，不管是走路时与我并肩紧挨着我，还是时不时冲过来向我讨要拥抱，这一切发生得太频繁，我对这种接触习以为常。

但那天的距离近到令人警觉。我也弄不明白，或许他并没有越界，只是我过于敏感。也有可能是心里有妄念，所以对轻微的异常都仿徨失措。

太混乱了，让人头疼。

［10.25 阴］

今天去参加学术沙龙，路途遥远，一个月后回程。

我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忘记吃饭，不要熬夜，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写信。

他很雀跃，说为我感到高兴，但是又没有真正地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很小声地问我，老师，那你什么时候回啊？

我可以把那种情绪理解成不舍吧？虽然三十天的时间久了些，我还是如实告诉他。

他好像被戳破的气球，缓缓沉下去一点，但很快重振旗鼓，向我保证他会在这些天努力研究，突破所有瓶颈。

我笑了，这次是我主动去拥抱他，然后和他挥手道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我怀里有点僵硬，明明是司空见惯的肢体接触。

卢卡斯定定地望着我，我头一次看不透那个眼神。

［10.26 晴］

舟车劳顿，刚安置好行李就已经疲惫不堪。随意写两句。

经过思考我得出结论：我对卢卡斯的关爱只是源于对优秀学生的青睐，而他是个开朗外向的孩子，表现出亲昵的举动也很正常。这是一种良性的互相回馈。

所以没什么好纠结的。想起那天他的神色我还是心怀不忍，明天我就给他写信。

［10.27 晴］

今天参与了一个小型讲座，回来天不算晚，我坐下来给他写信，告诉他我的现状，询问他的日常，写着写着脑海里就浮现出他的样子。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我就在梦里见到他。

没有穿着那些精巧繁复的贵族服饰，只罩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卢卡斯浮在一片金黄的麦地，他向我招手，风盈满那件衬衣，衣摆在麦穗里翻飞。那双瓦绿的瞳孔在烈日下近乎融化、淌出蜜意，我在呼啸的风声中朝他跑去，整个世界除了他都变得模糊迷离。

快来呀。他朝我伸手。于是我沿着这句话狂奔，将他拥入怀里。那双绿眼又变得和猫一样妖异，他搂住我向上攀附——分明是蛊惑人心的手段，而我却顺从了。

他轻柔地触碰我一下。

是一个亲吻，我头脑发懵地想。血液从头顶奔流到四肢百骸，我感觉被炙烤。罪魁祸首笑眯眯地望着我，被太阳涂得炫目的、白皙的脖颈和臂膊静静闪动着。那片亮光又贴过来，我在一阵眩晕中回到现实。

就算是梦也过于离奇，我惊恐地发现发现这份感情已经超出我的认知范围。

［10.28 多云］

阿尔瓦，你这个疯子。

［10.29 多云］

如果这份爱早就隐秘地渗出，那卢卡斯异常的举动是不是因为收到了某种信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能做好一个负责的师长，梦境里蛊惑我的是我的学生，而现实里引导他的是我。我甚至在潜意识里将罪责轻描淡写地推拖到他身上，把自己摘个干干净净。

我感觉到愧疚。

［10.30 阴］

这份负罪感几乎要把我压垮了。还好现在出门在外，我有足够多的时间整理心情。如果还在学院，我甚至不知道拿出什么态度来对待卢卡斯。

［10.31 晴］

这里有些精巧的机械物件，我研究了一番，经过改造之后是个不错的礼物。

当地有些独特的香料，准备一起装在信封里寄回去。

［11.1 晴］

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在这种情况下我说出的话会不会也会对他造成错误的引导呢，我又不敢说了。

［11.2 晴］

我对不起故去的挚友和巴尔萨克夫人。那样的感情只会毁掉那孩子。

［11.3 晴］

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信件照常发送，日记暂且搁笔。太多胡思乱想会让我陷于痛苦的境地。

［11.6 多云］

他给我写的第一封信到了，称呼、正文、结束语、落款一个不少，过于庄重，让我忍俊不禁。

［11.7 晴］

我每天都有读卢卡斯寄给我的信。车马太慢，下一封迟迟未到，就拿出之前的反刍。大多数是汇报实验进程，有时我会产生批阅文书的错觉，不禁发笑。但我还是将信纸展开，摩挲熟悉的字迹。

我想念他，这种感觉没法撒谎。

［11.8 晴］

今天在研讨会上碰见凯泽教授，他还是从前精神饱满的样子，我向他行礼。对于恩师我素来怀抱着感激之心，于是又向他表达感谢。他爽朗地笑，非常和蔼地和我交流即将发表的论文，语毕后又随意聊了些日常。

他拍拍我的肩：听说你收了个爱徒，大家都叫他“小洛伦兹”，看来和你一样优秀啊。

听见这个称呼的瞬间，我的呼吸频率加快了。某种隐秘的欣喜在胸腔中升腾，而我甚至不知道这种兴奋从何而来。

我回答：他叫卢卡斯·巴尔萨克，是个诚挚勤勉的孩子，我确实很喜欢他。

凯泽教授笑道：好孩子，他将来会和你一样大放异彩的。

［11.9 多云］

我作为年长的一方，产生不合理的感情时不应该逃避，而是要积极处理，把问题推到孩子身上实在不是一个长者该做的事情。等我回去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卢卡斯的行为我也会多加注意，尽量进行正确引导。他应该可以意识到这只是学生对老师天然的信任和依赖，而不是什么别的爱意——如果他真的受到我的影响。

我又感到抱歉。

［11.10 晴］

不知道卢卡斯有没有听我的话按时吃饭睡觉，他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就算对科研极度痴迷，也不应该过于劳累。

［11.16 小雨］

这场雨过后，气温应该会彻底降下来。我曾在信里提及冬日已经降临，嘱咐他要给自己多加衣服，不要受凉。他回复说母亲已经提醒过，老师不用担心。我又问巴尔萨克夫人的近况，卢卡斯说目前还有些虚弱，但是病情在日渐好转。我松了口气。

［11.17 多云］

今天是我出门的第二十三天。白天发表学术成果以及探讨新构想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于是愈发衬出每个盈满思念的夜晚的漫长。

［11.18 晴］

Dear Alva Mr. Lorentz:

I miss you.

今天我收到他的信，整张纸只有一句话，孤零零的。将信纸翻了一面，我又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哭脸。我望着有些潦草的线条笑了，但心里坠胀得难受。

［11.19 晴］

卢卡斯告诉我学院里的其他教授最近都叫他“小洛伦兹”。虽然信里没有明说，但是字里行间都是喜悦和自豪。

看来他很喜欢这个称呼。我又将那封信阅读一遍，好像亲眼目睹他翘起尾巴挺起胸脯的骄傲模样，鲜活的身影环绕在我周围，蹦跳着。我提笔斟酌着夸赞的词句，结果最后还是怀揣着私心把那点秘而不宣的感情藏进回复里。

我的小洛伦兹，你是我的骄傲。

［11.20 晴］

还有一个星期回程，现在卢卡斯寄的信我是不是收不到了呢？

［11.21 多云］

我自认为在掌控情绪这方面足够成熟，如今却为自己和学生的关系犯难。我希望作为一个平常的长辈给予他关照，但潜意识里危险的错觉或许会让我的行为产生偏差。思来想去，最终可实施的做法无非是减少与他太过亲昵的互动。这真是有些笨拙。

可是什么样的互动是普通师生该有的，什么样的互动又是越界的？我无法对此下一个确凿的定义。

［11.22 晴］

在这种时候我才察觉到自己的怯懦，我甚至不敢将那个字在纸上记下，那样沉重刺目的字眼几乎将我的内心燎出一个洞。

爱。这份爱让我崩溃。

［11.23 大风］

项目提前结束，看来可以早一些回程。天气彻底冷下来，今天出门的时候寒风刺骨，不知道卢卡斯有没有听我的叮嘱加厚衣服。

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11.24 晴］

一个月后就是圣诞节，是时候给卢卡斯准备礼物了。除了食物和书籍外他好像没有提过自己的喜好，但我不能只准备他提过的，在这样隆重的节日里，我应该送一些珍贵的东西。

之前在沙龙上遇见的那位投资商好像出身于珠宝世家，我可以联系他。

［11.25 晴］

雨水愈发稀少，太阳升起后前夜的阴冷都销声匿迹，干燥又温暖的冬日让人很舒畅。今日回程，车马颠簸，没有特殊记录。

［11.26 多云］

交通的变数太大，本来预计下午到达，这下可能要等到次日凌晨。

［11.27 阴］

卢卡斯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只说一个月后回程，具体时间谁也不清楚，但我下车后，一个影子赫然立在学院的檐廊里。

他听话地套上了棉衣，在簌簌的冷风中显得有些臃肿，向我小跑过来时像一只幼年企鹅。额前的发丝都被吹得翻飞，两颊和鼻尖通红，但面上洋溢的喜悦呼之欲出。我看见他在冷风中呼出的团团白气，张开双臂迎过去。

飞扑过来一团柔软的、被厚重衣物包裹的身躯。我原本有很多话想说，无非是“好久不见”、“最近怎样”之类的，其实或许还有一句“我很想你”，但此刻万籁俱寂，什么样的句子说出口都显得苍白又突兀。我抱着他，他激动得揪紧我后背的那块布料，但从始至终安安静静伏在我怀里。

我们沉默地立在学院门口的石砖地上，寒风掀起围巾上的流苏。我把围巾解下来给他裹上，下巴到鼻尖那段向上拉长一块，让绒布充当一个御寒的面罩——好让那块冻的发红的皮肤温暖一些。

卢卡斯的声音隔着布料，闷闷的。他说，老师，欢迎回家。

我只是抱紧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我想你了。

［11.28 大风］

今明放假两天，用来休整状态。卢卡斯最近有些躲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应该如释重负的，为什么反倒更加不安？

［11.29 多云］

和那位珠宝商商量好了，定制一条项链。

这份礼物会显得奇怪吗？

［11.30 阴］

差不多到了黑夜最漫长的时刻。感觉天色总是黯淡的，人间的烛火照不亮哪怕方寸的穹顶。

［12.1 阴］

卢卡斯最近有些冷淡，也有可能是我感觉错了，他还是一样活泼，只是没有向从前那样频繁地拜访我的办公室。

他这么做是对的。但我内心有种极轻的叫嚣，让人烦躁不悦。我不知道为什么失落。

［12.2 多云］

卢卡斯恢复了往日的生气，现在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

我觉得我保持从前的做法就好，学生是无罪的，我不该为了私情去疏远他，这可能对他造成伤害。但同时我又担心不作为也是一种引诱，于是进退维谷，艰难调节行为的幅度。

这让我有些疲惫，不过都是我咎由自取。只要那孩子不受影响，我甘愿吞咽消化一切。

［12.3 多云］

这本文字可以算作日记吗？中途漏了几日，而且并没有事无巨细地记录每天的行程。非严格意义上来看确实可以算，但我并不想把它当成一本日记。

或许我该叫它“谬想手记”，这里面装着我荒诞不经的痴言妄语，或许该在某个合理的时间节点付之一炬。

这是我的秘密。

［12.4 晴］

明明是艳阳天，卢卡斯却打起喷嚏。他从来是炽盛不息的，但今天告诉我办公室也有些冷，感觉裹着毯子都还在发抖。

我感觉不太对劲，但他窝在沙发里一会儿后又告诉我没事了，可能是刚才从实验室过来的路上被风迎面袭击，一时半会暖不起来。

我让准备餐食的佣人给他煮了姜汤，他乖乖喝了。

［12.5 阴］

他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我终于可以放心。

那条项链到了，我放在书桌角落的实验报告旁边，等明天再带回家里。

［12.6 小雪］

今天开完会回办公室，发现卢卡斯在我的书桌前探头探脑，我很疑惑，推门进去想问他有什么事情找我。

结果他吓了一跳，好像刚从梦里惊醒，身体震悚的幅度之大直接让桌边那件铜像掉到地上，巨大的响声又激起新一轮的战栗。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慌张。

于是我去捡掉在地上的摆件。不管有什么事，先安抚他的情绪吧。但他从我的手里夺过那个摆件。

代表我的小人胸口的磁铁掉了，落在卢卡斯手心。他焦急地将那枚磁铁安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摆件重新放回桌上，让他们靠拢。但是重新安置的磁铁反了，两个小人近在咫尺，其中产生却的是斥力——他们拥抱不到彼此。

卢卡斯呆立在原地，我感觉他心情很不好，甚至到达惶恐的地步。

我说，别着急，别着急。他望着我，眉头紧锁，我感觉他快要哭了。

是因为这物件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吧，其实对我也是一样。我赶紧将那块磁铁拆出来重新安放，但是一时半会竟然做不到。

卢卡斯这时对我说，没关系的，老师，只是磁铁安反了，等我下次再来重新安，现在到了母亲和我商议好的时间，我该回家了。

他扯出一个笑，但是这副笑脸让我感到惊惧。

我痛恨自己的迟钝，又实在无法凭只言片语解读学生到底是什么心情。卢卡斯很聪明，如果他想隐瞒某些东西，是可以让我无知无觉的。大多数时间我会尊重他的选择——他在利用这点，让我理所应当地不做干涉。

我只好拍拍他：代我向巴尔萨克夫人问好，你也早点休息。

他应允下来，裹上大衣离开了。

［12.7 小雪］

本来以为今天雪就会停，没想到还有继续下下去的趋势。卢卡斯照常来到实验室，但是异常沉默。我见他状态不好，对他说这次的实验不必着急，可以先去休息，他摇摇头，拒绝了。

那股执拗有时真的让人无能为力。我将办公室的毛毯拿进实验室，叮嘱他一定不要勉强自己，他点点头。

出门后我听到他在咳嗽。我扭头回去，他捂着嘴把头撇到一边，不说话。

我只好又故技重施。但实验室里不准饮食，我盯着他在办公室喝完那杯热水。

［12.8 大雪］

我感觉到愤怒。

这种感觉最近鲜少出现，以至于它直白地昭示在面前时，扭曲放大的情绪几乎将我吞噬。

我把昏昏欲睡的卢卡斯从实验器材的小山里拎出来，感觉像拎着一团火。我摸摸他的额头，他只是迷茫地望着我，有气无力地垂下眼默不作声。

我感觉自己有些咬牙切齿：你还知道心虚。

他不说话，我几乎气到发昏，头一次尝到被沉默拒之门外的恼怒。

事到如今不可能再进行什么实验了。我说送他回家，他说不要，怕母亲担心。我这次直白地戳穿他，说那只是你的谎言。

他愣住了，带着泪意仰头望向我。他说，是又怎么样，你不会拒绝我的。

我感觉整个人被揉圆搓扁，像一块滑稽的橡皮泥被玩弄在掌心。那股郁结的气流游走在五脏六腑，最终化成一声叹息。我听见自己说：卢卡斯，是我对你太过纵容了吗？

他说，求你了，老师。

短短五个字让我溃不成军。那句暗哑哀戚的声音很微弱，但我的脑海在这瞬间划过上百条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巴尔萨克夫人卧病在床不能再受惊扰、巴尔萨克宅邸里的佣人照顾人不那么尽心尽力、在我的住宅里有我这个老师时刻注意他的病情……这些闪着光的句子切断我的神经，让我无法思考。

最终我还是把他带回洛伦兹的宅邸。

［12.9 大雪］

昨晚到家后我立马将最暖的次卧收拾出来供他休息，又添柴到壁炉里。忙完这些后给他盖好被子，又马不停蹄地联系医生，得到的结果是受了风寒，没有大碍，不过只能静养等待自愈。

他那股不服输的劲早就被高热烧没了，整个人陷在枕头和床褥里，蔫巴巴地偃旗息鼓。

我坐在床边和他说话。他不太清醒，只发出些呓语，但始终抓住我的袖子。

我无奈地将他额头的发丝捋开：不想让我离开么？

那双眼掀开一条缝，眼珠转过来对准我。他带着浓重的鼻音，那只滚烫的手从袖口移到我的手心。他含混不清地说，是的，可以不要走吗？

我说，可是现在天黑了，我也要去睡觉了。

他眨眨眼，眉头皱起来，似乎在用力地思考。随后我愣住了。

卢卡斯向床的一边挪动，在我的这一侧留下一个空位——足够我睡下的一席之地。

他努力睁开眼望着我，眼神里全是希冀。我知道人在生病时会丧失绝大部分安全感，更何况卢卡斯自幼的生长环境难以言喻——病重的母亲、缺位的父亲。他的光芒很好地掩盖这份脆弱，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伤疤展露。

但现在他在示弱。那些锋芒尽数敛去，只留下内里柔软的心脏。

我说不出话。那样一双眼睛凝视你，任何人都不忍心拒绝。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抓住我的把柄，所以抛出一个答案永远是肯定的问题。我反倒放松下来，因为在他身上重新看到当初那副肆意妄为的样子：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做出一些越界的行为；这些都被我一一接纳，所以我早就在他面前丢盔弃甲。

你知道我拒绝不了你，所以你三番五次地提出要求。这不是一场赌局，而是从始至终如生死般注定的东西。

卢卡斯，我一直都拿你没办法。

他定定地望着我，手上的力度疲软，但异常坚韧。我顺从地躺下，又把他移动时被褥产生的空隙掖好，将一旁的烛灯熄了。

我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余光里挤进点窗外的亮色。我知道外面正在下大雪，并不皎洁的月亮也能享受这漫山遍野雪褥的恩赐，用冰凉的银光濡湿整个世界。

卢卡斯是一座火炉，心脏是炉膛里的燃料。他散发着可怖的热量，让我忧心忡忡。我现在和他同床共枕，但从前那些荒谬的想法早就烟消云散，焦虑和担忧不允许我胡思乱想，我只希望他快些康复。

我感觉他紧绷的手指放松下来。他捏着我的手，呼吸声很轻，好像睡着了。

我叹一声，转头却发现他并没有闭眼，幽幽的绿瞳像异色的磷火，悄无声息地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但还是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还难受吗？

他贴近我，问了个无厘头的问题。

“老师，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这种境况下用这种语气问出这种问题，让人毛骨悚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这孩子真是烧糊涂了，又或者他才被噩梦魇住惊醒不久。这个问题充满理想主义者的浪漫色彩，他们相信永恒，相信地老天荒。用科学理性来回答，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但我拍拍他的后背，回答说会的。

一片黑暗里有细碎的光点在他的脸颊闪烁。他“嗯”了一声，搂住我，不过几分钟就睡得很沉。

而我彻夜难眠。

［12.10 大风］

他的体质很好，现在除了轻微的头晕，已经没什么折磨人的症状。

我们都默契地将那晚的经历尘封，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生病只是把这孩子的外壳撬开一丝罅隙，让我有机会一睹真容，现在我把这颗毫无保留的心送回去，再小心地修补裂缝——他还是那个骄傲的卢卡斯。

我将他的实验安排到一周之后，告诉他最近唯一需要用心的地方就是把身体养好。我在学院待到日落就匆忙回家查看他的情况，即便他咧嘴露出那颗虎牙朝我无理取闹，我也勒令他再卧床一天。

那天夜里好像是一场梦，脆弱、胆怯、患得患失，这些反义词构成另一个卢卡斯，我从未了解的卢卡斯。

现在太好了，他痊愈如初。

［12.11 晴］

天气很好，卢卡斯也很好。

他已经很有精神，叫嚣着明天重回实验室的伟大计划，我驳回这个计划。

［12.12 晴］

距离圣诞节只有不到两周，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即将到来的喜悦里，街上置办饰品和圣诞树的店铺生意很红火，我准备晚些时候亲自看看。

［12.13 晴］

今天卢卡斯恢复正常课程，继续他醉心的研究。

之前暂停供给的红椒酱又源源不断地往家里和学院送，罪魁祸首又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我，我表示原谅。

［12.14 多云］

我对那孩子就是长辈的疼爱。我斗胆将自己划进父辈的行列，心想自己只不过是弥补他儿时缺少的亲情，这一切合情合理。

不要再想下去了，阿尔瓦，维持现状就好。

［12.15 多云］

今天卢卡斯跑过来问我，那个盒子里是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我有些懵。他说就是那天摆在实验报告旁边的，那个精致的油革盒子——上面印着商标，那是个很有名的珠宝世家，他们家的戒指在和巴尔萨克家族平起平坐的豪门贵胄里炙手可热。

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也终于弄懂他那天的慌乱和难过从何而来，但这种猜想让我呼吸一窒。

我说，那是给你的礼物。

他不说话了。

哦……哦、好。他把眼神撇开，说，老师，我也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

［12.16 晴］

他认为那个盒子里是戒指，然后……？

为什么事情演变成这样，我一直以为卢卡斯奇怪的举动是我的错觉，结果这一切都事出有因。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做呢？我们都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吗？

［12.17 多云］

离平安夜只剩一个星期。假期将近，学院的事宜更加繁杂，我好像没时间亲自挑选圣诞饰品了，只能让佣人买些寻常的，帮我装点门厅和卧室。

但我找时间把那件铜像的磁铁拆除，托人将两个小人熔铸在一起了——一个永远不会分开的拥抱。

［12.18 晴］

卢卡斯又在躲着我，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不过他的状态很好，我不用担心。

［12.19 多云］

我又梦到他。这次更加荒唐，他纤细的、光裸的脖颈背对我，白得扎眼。那片肌肤的形状不断变换——他起身又伏到我身上，额上有晶莹的汗珠。我沉浸在有些缱绻的氛围里，只瞥见他半眯着眼睛，随后低头啄我的耳朵。

我战栗着苏醒，后半夜都没有睡着。

阿尔瓦，你真的彻底疯了。

［12.20 多云］

我体面地站在这，却感觉自己是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那样的梦境可以算作臆想了吧，仅凭这份狂想就可以为我判处罪名。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份煎熬，但更不能打破我的底线。

［12.21 阴］

圣诞礼物是平安夜送比较好还是圣诞节送比较好呢？寓意不同吧，我得挑个好时机。

［12.22 小雪］

我这几天也在躲着卢卡斯，因为害怕那样的梦境突然浮现在脑海。对不起，卢卡斯。

［12.23 小雪］

明天就是平安夜，今天学院的假期安排已经发布，工作也逐步处理完成，我可以回家清理物资准备度过圣诞节了。

等到十二月二十五号，我就将礼物送出去。

［12.24 小雪］

［12.25 晴］

12月24日的晚上，平安夜，那孩子跑过来了。

他顶着满头的雪按响门铃，我还在讶异是谁这么晚还要登门拜访，开门之后呼啸的雪花和一个身影一齐扑进来。

卢卡斯裹着我给他的围巾，进屋后不停呵气跺脚，大声喊了一句：surprise！

我被逗笑了，帮他扑掉头上肩上的雪，又察看他的靴子，发现并没有被雪渗湿，于是放下心来，赶紧把他拉进屋内烤火。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卢卡斯刚好赶上最后一波风雪，他进门后屋外的乱琼碎玉就悄然隐没。我感慨这孩子的运气为何这样差，将他安置在壁炉旁的摇椅里，用毯子和抱枕把他团团围住。卢卡斯在这堆羊绒和棉絮里露出一颗脑袋，发出小声的嗔怪——可他明明笑着。

我说这样的天气还要顶着风雪出门，确实是你的作风，但是运气不好的时候还是等待一个好时机吧。他不置可否，又说，我的好运要留到其他时候。

我扬了扬眉毛。他钻出那窝层层叠叠的保暖物，从大衣的内袋掏出一个盒子。我感觉他有些紧张，眼神四处乱晃，全然没有平常神态自若满怀信心的模样。但下一秒那个盒子被飞速塞进我手里，那双熟悉的绿瞳又鼓起勇气转向我。

一开始他有些僵硬地立在原地，不久后舒缓下来，但那双眼仍然是深邃的，有些东西我看不真切。

触到那个小盒的一瞬间，我心如擂鼓，这种心跳失速的感觉让我慌乱，卢卡斯在这时竟变成了更冷静的那个。真不像话，礼物是学生先送就算了，这种时刻那份谬想还占据大脑主场。他期冀的眼神从那方小盒移到我手里，我如他所愿打开那个盒子。

是一枚鸢尾花状的胸针。边缘的弧形蜿蜒向下聚集于银白的萼片，花瓣由紫水晶连缀而成，隐约透着蓝。流光溢彩，璀璨生辉，这枚闪着银光的、珍贵的礼物躺在我手心，此刻静默无声。

是那天下午的问题，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馈赠。我感觉到眼角的热意，卢卡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问我怎么不说话。

我说，卢卡斯，圣诞快乐。

他面上的惶惑变成喜悦，那枚虎牙又露出来：老师，圣诞快乐。我准备的礼物就在口袋，此时此刻无需思考就知道下一步要如何做。但下一秒他轻快地向后蹦跳两步，退到客厅的玄关里。

我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他近在咫尺。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月光反射进屋内的亮色勾勒出他晶莹朦胧的轮廓。

午夜十二点降临，圣诞钟声鸣响，悠长的余音回荡在整个小镇。门外响起模糊的圣诞旋律，烟花升空爆炸四散的震响中有遥远得来自天际的鹿铃。

我望向面前的学生，他伸手指向门框。卢卡斯的头顶悬着一株槲寄生，墨绿的枝条攒着团团球形红果，被扎成一束倒吊在门口。

一切喧嚣在此刻骤然寂静。那孩子指着那株槲寄生，沉默着立在原地。他的执拗和倔强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从前的一切都是窥见纵容的有恃无恐，但如今的情况不同，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筹码是沉重又难以启齿的一个字，横亘在这个字之间的阻碍是教师阿尔瓦·洛伦兹与学生卢卡斯·巴尔萨克。

老师应该是学生的引路人、知识的传授者，而不应该成为恋爱的对象。我这样对自己说。

但我发现那样秘而不宣的心意从来不是孤独的，有个孩子和我同样疯狂时，妄念又张牙舞爪地将我吞没。令我意外的是他从来都是热情又主动，现在却一改往日的作风——他需要我给他一个答案。但那样未知的心意不是让人恐惧吗？卢卡斯，这种恐惧你我同样承受，将自己全部袒露更如剖心的酷刑，最终你的勇气更胜一筹，而我快要无地自容。

我望着他，望着那束象征爱与宽恕的植株。槲寄生下不能拒绝亲吻。卢卡斯，你如此坦荡地将自己置于被动局面，给予我的是选择还是胁迫？我向前的一步，打碎的是底线还是枷锁？

他不说话。我叹口气，想起一小时前风雪肆虐，而他气喘吁吁赶到我家门口。现在我知道他留下的好运都用在什么时候，因为我向前走了一步。

我输了。我知道我彻底失控。

卢卡斯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往侧边挪动一步，又猛地朝前扑过来抱住我。

我安抚他，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他一边笑一边啜泣，我只能慌张地、不停地替他擦掉那些眼泪，但是自己的眼眶也热意渐浓。

我取出那串项链，上面有三颗宝石。最中间是赤红如血的玛瑙，和巴尔萨克的家徽如出一辙，两边是璀璨的钻石，都附在纤细的链上。三颗宝石镶嵌于此，代表过去、现在、未来——他的一生都是光明坦途。

但是我并没有将它戴在卢卡斯的脖子上。

我将那条项链拎起，又挽起他的手，用那条冰凉的饰物缠绕两人的手指。卢卡斯茫然地抬眼，他嗫嚅着曲起手指，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异：戒指……？

我亲吻他的额头。我说，戒指。

过去、现在、未来。

阿尔瓦，不要再逃了。

END.

好耶！我快乐了！

大家！让我们熊曰一下！！！

请参考熊曰教程，用浏览器复制，手机端就用浏览器打开，客户端可能会有问题？目前我这里只有电脑端不太清楚手机端app是不是不方便copy......

是之前写的【无crime无伤快速S偷窃】的攻略，非常，非常，个人感觉非常好用，就是又一个对于我的现实时间容易造成毁灭性打击的东西......

这次的熊曰：

呋食很嗷吃出住盜哈囑笨訴歡樣物笨嗥嘶嘶嗥洞偶呆囑洞食破類噔哞哮和囑笨啽更沒喜會象有寶喜發嗅訴喜哞雜麼嘿蜂山會吃更襲襲嘍魚笨我堅家樣肉咯呱山啽出嘶冬取魚啽呦呆嗷咯嘿呆嘶嗒更覺發人眠呆嚄萌洞擊嗄襲呱物人你

*非常我流的男贝利，私设很多，雷到你的话斯密马赛！请自行领取一份我的滑跪（……）

*灵感来源↓

*私设pc精神状态不太好，都天天被撅了你就让让ta罢！无性别！第二人称视角！

*不喜勿喷！！！！！！一万个玩家眼里有一万个老贝登（……）

*以上了解请继续阅读↓

　　进了十一月份，小镇的天气越发寒冷起来。白天的时候气温还算好点，可夜幕降临后——尤其是已经临近午夜的现在，地面上那么一点可怜的热乎气都消散干净了。雪纷纷扬扬地从漆黑的天空飘下，你的靴子在洁白无瑕的新雪上踩下足迹，这足迹又很快被后面的雪覆盖住。

　　你快步走着，双臂交叠环抱着怀里的东西，双手则神经质地拧皱了毛线外套。你大口地喘气，慌乱、恐惧的心情密密麻麻地向雪花一样压向你的身躯。

　　-你十分恐慌。

　　-你被巨大的压力击倒了。

　　胃部一阵阵地痉挛，你竭力把守着喉咙的关卡，与呕吐感作抗争。哽咽不时打断了你的呼吸，现在的你看起来就像一条溺水的鱼。

　　思绪杂乱间，你不住地回想刚刚你的所作所为——你杀人了。

　　这场雪开始之前，你正在回家的路上。白天在咖啡厅工作、晚上在俱乐部跳舞，你筋疲力竭。你本不会选择从住宅小巷抄近道的，没人比你更清楚——你这样的孩子很容易在那片没有监控的地方遭遇危险。但今天晚上这么冷，或许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或许你会很幸运地走到家，而不会遭受骚扰呢？

　　然而你刚刚踏入小巷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未等你反应过来，头发就传来了巨大的拉力，疼痛使你瞬间就涌出了泪花。你下意识地尖叫一声，紧随其后剩下的怒骂就被一只大手堵回了喉咙里。你不屈不挠地反抗着，挥舞着拳头。

　　你的行为惹恼了对方，他的回礼是抓紧你的头发，狠狠地把你的头砸在墙上。

　　第一下，你眼冒金星。第二下，你头晕耳鸣。第三下，鲜血从头顶汩汩涌出，浸透了发丝，染红你的右眼。他见好就收，继续拽着你的头发，像顽童粗暴地对待布娃娃一样摆弄着你，让你不得不抬起头颅和他对视。

　　“——狗娘养的小婊子，可算让我逮到机会了。”

　　他一甩手，松开了你的头发，同时也把你甩在地上。你大口喘息着、咳嗽着。白色的雪花从你面前飘落，你花了一段时间才辨别出这是现实，而非你因头部撞击带来的幻觉。

　　-疼痛排山倒海地向你压来，但你挺了过去。

　　你在剧痛中竭力管控着自己的意识，你想到自己的兜里还装着一把可以用的家伙。你迅速把那东西对准了袭击者，威胁道：“别过来！”

　　你攥紧刀把，刀尖在颤抖。这是凯拉尔白天在学校送给你的礼物，用粉红色的缎带扎着蝴蝶结。你对此嗤之以鼻，本想找个机会丢掉，却没想到会在这儿派上用场。

　　他捧腹大笑：“你就打算用这东西对付我？少女心的小水果刀？那是你过家家的玩具吗？”

　　他丝毫不把你的武器放在眼里，向你伸出了手。你在恐惧中闭上眼，为了自保，你破釜沉舟一样大叫着、歇斯底里地在空中挥动着刀刃。

　　“啊！！——*的……你个不要脸的毒妇……”

　　男人尖叫一声，后撤了半步，吃痛地捂住胳膊，鲜血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流出。你也愣住了，看着手中染上血迹的刀尖。

　　这短暂的寂静很快被男人的暴怒打破，他大骂着扑向你，和你扭作一团，指尖扣抓着你的脸颊，要把刀从你手中夺下。你反应过来，死命地不愿放弃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混乱中你们不知在地上打了多少个滚，像两条在玩闹着的狼一般——倘若忽略你们双方的尖叫与辱骂的话。

　　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工作、学习，努力周旋在每一个人身边，只是为了你的债主每周向你索要的4000￡。你不喜欢跳舞，你不喜欢厨房，你不喜欢学校，你更不会、也不可能喜欢被如此粗暴地对待。但你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就是这样对待你这种孩子的。

　　——因为他们就说这样对待你的。

　　——因为他们……

　　你几乎不是用嗓子，而是从咬紧的牙关挤出来了这句话：“下地狱去吧！”

　　你猛然调转力气的方向，反倒握紧刀朝向对方。男人也未曾预料到你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你顺着他的力量，十分顺利——顺利到像是给面包片抹上黄油那样，刀就这样刺入男人的腹部。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像是烫到了你的手。你颤抖地拔出刀，男人捂着腹部呻吟着倒地。猎物与猎手的地位在几秒间就戏剧性地互换了，现在你看到男人脸上的恐惧与愤怒与片刻前你的表情是那样的相似。

　　“你……！！”男人吃痛地蜷缩着身体，向你怒目而视。

　　你慌里慌张地险些让刀掉在地上，理智缓缓回笼——你伤害了别人！你的双手因上面暗红的血迹而颤抖着。现在该怎么办？打电话——对，打电话。把人送到医院治疗，一定要快！他身上一定有手机，现在还来得及……

　　男人的怒骂打断了你的思路：“我要把你送到警局里，呃……给那群欲求不满的傻*们当宠物！”

　　霎时间，一切声音离你远去，你看着男人不断张张合合的嘴，却听不见他接下来的话语了。他说的对，他会送你进警局。你不想这样。

　　双手的颤抖奇迹般停止了，你再一次握紧了刀，向男人走去。

　　……

　　血液像一汪永不干涸的泉眼，从已经了无声息的男人身上涌出，在他身下汇成一片湖泊。你退后几步，这才惊觉身上的衣物已被汗浸透，在这寒冬腊月的无疑是雪上加霜。

　　你真的杀人了。

　　你急步走入小巷，把男人的躯体抛在身后。

　　在面临如此难题时，你第一个想法是“回家去”，可你没有什么能称之为“家”的场所——这是你脑子里的想法，可双脚就这样自顾自地带你回到了孤儿院的门口。

　　或许……或许你应该先收拾行李，然后趁着夜色，趁着无人发现，就这样躲进森林里。伊甸一定会帮你的，你在那会很安全。

　　站在孤儿院门口，周围包括门后都是静悄悄的，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下了。很好，你现在就要悄声地回到自己的卧室，收拾好要带的所有东西，这不会很困难，你能做的到……

　　门开了，“吱呀——”老旧的门轴缺乏润滑，发出不悦耳的噪音，门后的人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向你。而你一瞬间滞住了呼吸。

　　是贝利。

　　他看上去也是刚刚回来，正用一块抹布擦去黑色长柄雨伞上的水珠。他直起腰看向你，把抹布三两下叠起丢在一边，声音一如往常地夹带着露骨地讽刺：“这么晚，你最好别给我惹什么麻烦回来。”

　　你垂下眼帘，顺从地点点头，随后就慌里慌张地从他身边挤过去，步履匆忙。他的声音从你的身后传来：

　　“尸体呢？”

　　“……什么？”你回过头，面色惨白，嘴角僵硬地向上。“什么？”

　　“傻子都看得出来，我问你尸体现在在哪？”

　　你的嘴唇蠕动两下，你知道，你瞒不过他。

　　……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洗过脸上和手上血迹的你坐上了贝利的车。车里温度不低，意味着他已经在车里等了你一阵了。

　　“给我指路。”他淡淡地说，甚至没多看你一眼。

　　你点头，在该拐弯的时候出声提醒。车开到巷子口，缓缓停下。你们一起下了车。

　　北风裹挟雪花拍打在你们俩的面颊上，卷起你的围巾和他的黑色风衣。他远远地丢给你一双黑色的手套：“记得洗干净。”随后又熟门熟路地给自己戴上一副。你有点好奇他怎么会备这么多手套？但你的聪慧让你知道此刻不该多嘴多舌。在沉默中你强压着恐惧，却还是没有勇气走到尸体身边，而是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往里指着：“就在那。”

　　“过去，你得搭把手——说到底这还是你的烂摊子。”贝利听上去有几分烦躁。“人你敢杀，搬倒是没胆子了？”

　　无奈，你只好强打起精神，你负责提着男人的脚，贝利则双手小心地穿过男人的腋下，避开了血迹斑斑的地方。最后，把他“咣”一下像货物一样甩进后车厢。你们又再一次上车，窗外闪过熟悉的景物，看来贝利把车开到了公寓区。你还记得之前在这里帮人做家务时撞见过贝利，也是自那时起你开始对他的身份有了猜疑。

　　车停了三次，每次都是贝利下车，把你留在车上胡思乱想着未来该如何，然后过了四五十分钟，他再回到车上。最后一次，你在车里听到了后备箱打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车厢明显地一轻，你猜尸体被挪走了。

　　贝利上了车，他点燃一根烟。

　　火光在漆黑的车厢里明明灭灭，烟雾缭绕着，你不喜欢香烟的味道，但正因它的刺鼻，才把你从无边的对未来的担忧中捞了出来。

　　“你可真会惹麻烦。”他讽刺地说，像是注意到你的厌恶一般，向你的方向吐出一口烟雾。“看来你又多欠了我一笔钱。”

　　“我会还的。”

　　“你最好是，别再在那两天玩失踪的把戏。贴布告找人也是一笔费用，记住这一点。”

　　“我记住了。”

　　“如果我今天没撞见你，你是不是打算故技重施，再给我来个无期限的人间蒸发？”

　　你没法否认，于是你听见贝利从鼻子里冷笑一声：“算了。你这种货色也就能想出这种解决办法了。”

　　车灯惨白，笔直地刺破黑暗，照亮了你们的归途，你知道，马上就要回家了。

　　你踌躇片刻，还是没忍住向这位你本该最痛恨的监护人咨询道：“我明天……该怎么办？”

　　贝利则在下车前把燃至一半的香烟摁熄在烟灰缸里，说：“你明天上午九点整要上课，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