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吃点仿生人AU，私设多多，ooc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一发完，全文3.4k，用词不专业可捉虫

*止于脑洞，请勿上升

0000 0000 NUL 空字符

请原谅我的故障。

0000 0010 STX 正文开始

每月的例行养护结束后，楼明冶没有归队，而是去了白楼二层。

这里是不久前才设立的心理咨询室，识别芯片核实预约信息后，楼明冶顺利进入了房间。

“下午好，编号1172，咨询师已经在等你了。”

机械女声是温和的，楼明冶感觉自己听出了一丝同情。同情，是他刚学会的情感反馈之一。

“1172，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不愧是觉醒出自我意识的高阶仿生人。”咨询师是一个人类男性，他的眼里满是赞许，楼明冶不习惯接收这种信号，他撇开了视线。

“你想和我聊些什么？”咨询师问。

楼明冶冷淡开口：“我好像会被负面情绪影响最高程序指令。”

是的，除了同情，他还学会了嫉妒。

嫉妒是一种负面情绪，特别是当看到别人拥有自己渴望的东西时，所产生的负面感受会影响行为。

这是一件麻烦事。

咨询师却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无视楼明冶疑惑的目光，他说：“1172，我承认你的学习能力很厉害，但你要知道，最高指令是无法更改的。”

“可是……”话到嘴边却被禁止输出，最高指令确实是无法更改的，他甚至无法向没有权限的人说出指令相关内容。

“1172，完成最高指令时遇到困难很正常，你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去执行。”

楼明冶觉得来看所谓心理咨询师还不如去找开发组，查查是不是自己的程序出现了问题。

他的最高指令是——保护滨西区一线的人类消防员。

可现在他难以兼容要离开滨西区只保护林陆骁一个人的程序冲突。

林陆骁要去鹿山了，程序推演到他要离开自己的监控范围，进入其他仿生人的管辖领域，楼明冶就会弹窗报错。

这可能就是嫉妒的后果。

0000 0110 ACK 收到通知

申请已经批准了下来，林陆骁很快就要离开，队里闹腾着要聚餐给他饯行也被他三两语按住了情绪。

他不想刻意去说再见，因为他一直相信真正的朋友是不需要告别，无论到哪里，只要彼此愿意，总会再联系。

可他没想到楼明冶在等他，还让他请客吃饭。

哪有让离开的人请客吃饭的道理。

林陆骁觉得这不像楼明冶，但他没拒绝。

难得的，林陆骁起了坏心思，他想把这顿饭作为宣泄口，好好控诉这五年来，作为朋友心里对楼明冶堆积的怨。

他想告诉楼明冶，自己不喜欢他现在这副不在乎被别人指点的样子，讨厌他总是理智冷漠地看着身边人来人往，讨厌他当年一声不响的离开，五年后又闯进自己的世界。

每每凝视楼明冶时，林陆骁总在思考为什么整日都在与烈火打交道，却还是捂不热楼明冶整个人。

明明心里揣满火热的理想与心愿。

可一转念林陆骁也觉得自己幼稚好笑，都多大的人了，还要纠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跟你好。

无论自己作为自以为是的朋友对楼明冶有复杂的感情，但自己是这么多年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起码在和平路特勤站，自己是唯一能与他交心的人。

这就足够了。

于是林陆骁整理了心情，从翻来翻去的菜单上挪开眼，听到楼明冶问服务员要了十瓶啤酒。

0000 0101 ENQ 请求

火锅蒸腾的烟雾熏得林陆骁也有些红脸，但比不上楼明冶因为酒精而酡红的面颊与双眼。

这是林陆骁第一次见楼明冶喝这么多酒，第一次见他出格模样。

“林陆骁……”话到嘴边，楼明冶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被模拟进食模块里高浓度的酒精影响了，想表达的意思硬生生拐了弯。

“你是因为那姑娘才去鹿山的吗？”楼明冶明明想问的是能不能不去鹿山。

在夹肉的林陆骁筷子一抖，肉又掉回锅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楼明冶主动问起感情上的事，意外之下，他如实相告：“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她不合适。”

得到林陆骁分手的回答，楼明冶也没太多波澜，只是继续喝酒，不知道进食模块有没有烧坏，楼明冶感觉体内在灼烧。

他还在调试自己控制语言，发出正确请求。

0000 1110 SO 不用切换

楼明冶没有学会同情和嫉妒前，对感情的解码能力并不足。他只知道林陆骁和那个女孩关系定义为情侣，他们相互吸引并相爱，在相爱期间约定永不分离。

一种只有在特定期限内，能一直在一起的关系。在逐渐理解各类感情关系后，楼明冶判定情侣关系也比不过他与林陆骁亲密。

情侣只能在相爱期间永不分离，林陆骁却能一直在他的视线里。

即使林陆骁离开，编号1172也能永远保护他，只不过要麻烦些，要与其他仿生人抢管辖权。

这种麻烦无需挂齿，楼明冶该思考的是如何让自己的出现合理，如何在最高指令中完成嵌入。

楼明冶查询了大量资料，发现这种行为违反了《仿生人工作守则》中多条要求，不过这些要求没有说明该如何处理完成自我意识觉醒的仿生人。

所以楼明冶决定在嵌入程序时，播放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也是资料里的建议，赛博超度，心诚则灵。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楼明冶没听说过仿生人也讲究佛法，所以不见也罢。

0001 0001 DC1控制设备

鹿山的大火染红了半边天，接到紧急集合指令时，楼明冶正在带队训练。鹿山，大火。两个关键词迅速在脑子形成二级指令，一支队伍迅速赶往现场。

控制住火势蔓延后，总指挥部要求组成突击队寻找火头，楼明冶自然是冲在最前面发挥尖刀作用的。在灾害面前，精密机械比细胞组织坚韧千百万倍。

鹿山上植被茂密，沟谷纵横，楼明冶穿梭其中都很是困难，何况身后还带着一小队人员，向前推进举步维艰。楼明冶当机立断先堵住北线的火头，他向指挥部发出请求，将队员中的点火手和风机手拆分成组，沿途点烧隔离。

暗夜，明月，火光，浓烟，高温，热风。

队伍忍受着炙烤扑打，包抄强堵，压下了火头，形势好转，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楼明冶还紧锁着眉头，不对，还是没有检测到林陆骁的动向，警报响彻控制中枢，机械音播报：“已监控到林陆骁相关机密信息，目标已在鹿山失踪。”

失踪也应该能检测到位置，楼明冶竭力调动传感器和算法，在对讲机传出指挥部的撤回指令时，切断了信息连接，安排小队的成员根据指令撤退，自己朝着南线出发。

他没有检测到任何有关信息，是类似人类所谓的直觉指引他往那个方向去。

黑色的烟尘笼罩四野，楼明冶在断木下找到了林陆骁，还好还好，只是生命检测微弱，他还活着。

楼明冶给中心发回位置信号，开始设法解救林陆骁，争取把他安置在更安全的位置。

缓缓睁开双眼，林陆骁看到的是楼明冶的侧脸，他以为自己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产生了幻觉，他看到楼明冶额头上渗出蓝色的液体。

林陆骁眨眨干涩的眼睛，分泌出泪水短暂湿润，他努力睁大眼望去，楼明冶已经站起身，额头上的液体了无踪迹。

眼看楼明冶要去其他地方，林陆骁急忙喊住他，却被自己嘶哑的声音一惊。

“楼明冶……”

听到声音的人回过头，然后迅速蹲到自己面前，离得很近，防护服和面罩隔离了体温与呼吸，林陆骁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忍着疼痛扭头看了看旁边，这里还是鹿山，自己没有死，甚至已经穿戴上了新的护具，可为什么楼明冶没有？

声音很模糊，但林陆骁看着烟灰中楼明冶一张一合的嘴，他说：“林陆骁，你就在这里等，他们马上就来了。”

然后他背起装备，头也不回地往一处复燃点跑去。

林陆骁竭力想把自己支撑起来，下肢是钻心的痛，他伸手去抓，却只能触碰灰色的风。

0111 1111 DEL 删除

后来林陆骁才知道那天看到的蓝色液体不是幻觉，它是一种含钛液体，是仿生人内部组件的动力源，是楼明冶真实的血液。

之前听到不懂事的队员揶揄楼明冶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林陆骁为他辩驳，说他只是不太会表达，心里都是为了消防队伍能越来越好。

现在看着修复舱里破损的面容，林陆骁说不出一句话，他明明可以只做一个冰冷的机器人，最大程度上精准完成每一次任务，却偏偏在一串串代码中习得了情感，为自己落得这个结果。

“他会被强制报废吗？”这是林陆骁接受这件事后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因为楼明冶由于孤身进入复燃点压制火势而自身严重受损。幸好赶来的救援部队也带了另一只检查突击队，没有再造成更大的复燃局面。

一切都慢慢变好了，山火过后的土地也会生出新木，只有楼明冶还躺在修复仓内，舱体上的电脑连接着他由于元件丢失而故障的代码。

林陆骁每天都来看那些字符，从坐着轮椅，到杵起拐杖，再到恢复自如行走，林陆骁默默记下这些不懂含义的内容。因为周围的研究员都说编号1172很难修复，他已经生出了自我意识，很多代码已经被自我迭代改写，是难以完整追踪复刻的。

他反复向楼明冶的直属上级提交申请修复，终于在春天的结尾得到了批准回复。

“……编号1172已完成自我迭代，但在关键时刻仍然执行最高指令，守护了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具有极高的进一步研发价值，现将成立专家组进行编号1172重启工作……工作计划方案不日下发，计划代号萌芽。”

0001 1011 ESC 换码

虽然有研究员偷偷向只要有时间就来看进度的林副支透露，重启后的编号1172可能会失去之前的记录，但林副支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他来看修复工作的进行时总会带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东西，本子写到最后一页时，又到了新一年的春天。

修复舱舱门被开启，林陆骁把本子塞进口袋，走上前，伸手说：“你好，我是林陆骁。”

长冬终有尽，枯木仰春朝。

End.

        -50-

　　三辆消防车先后驶进凤凰嘉园小区时，警方已经在目标居民楼下拉起了层层警戒线。林陆骁一下车就看到一个老熟人，不由奇道，“明扬，你们所里也来了？现在上面什么情况？”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有抑郁症的小姑娘吗，叫孙梦的那个。现在上面的就是她。”孙明扬长叹了口气，“具体的情况我让她父母给你说。”

　　楼明冶闻言脚步一顿，立刻抬头看向楼顶的方向。17层的现代居民楼竖直距离太高，饶是以黑暗哨兵的目力也没办法看清天台的具体情况。楼明冶皱眉，看向身侧的余奇磊，对方也回以凝重的目光。

　　孙梦的事确确实实发生了，但时间地点与预知中无一相同，他们此前在建德大厦所做的种种布置豪无用武之地，与时间赛跑抢得的一线先机转瞬间就被抹平。

　　这无疑是种种设想中最坏的一种情况。

　　林陆骁向余奇磊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观测救援条件，指导队员展开消防救援气垫，又向杨振刚和雷大罡比了个前进的手势，示意二人先行带队上楼，安抚救援目标情绪，而他自己则迎上匆匆走来的孙梦父母。

　　孙母已经泣不成声，孙父揽着她的肩膀，向众人说明情况，“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小梦说自己不舒服，她妈妈就给她请了一上午假，让她在家里歇歇。”

　　“九点多的时候，他妈妈再给她打电话就打不通了，让我赶紧回来看看。结果这一看不得了，人已经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封遗书。我当时那个急的呀，抓紧时间报警了，一查手机定位才发现她跑到楼顶上去了。

　　楼明冶接过遗书，按流程先拍照留痕，然后将原件交到等候一旁的孙明扬手里。林陆骁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向孙梦父母求证道，“按照工作流程我要先询问一下，你们女儿有没有抑郁症一类的问题啊？”

　　“没有，绝对没有。”孙父斩钉截铁，“小梦她平时性格很开朗的，谁见了都喜欢，没有那些毛病的。”

　　这句话就和他事先了解的情况不符了。看来这位父亲要么对女儿的病情毫不知情，要么就是对事实有所隐瞒。林陆骁不动声色，只继续问道，“那她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或者遇到什么事情啊？”

　　孙父连连摇头，“没有没有，都没有。”

　　“都没有？”林陆骁大感头疼，瞒报谎报是他们救援时最怕遇到的问题之一。“那你们女儿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你们完全不知道吗？”

　　“我哪儿知道啊？”孙父直呼委屈，“我们供她吃，供她穿，供她念书，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她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啊？”

　　“先生，女士，我们不妨更坦诚一些。”楼明冶垂手站在一旁，平静道，“你们每隐瞒一句信息，救援工作就会少一份保障，你们的女儿就会多一份危险。我想我们大家都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二位觉得呢？”

　　孙母被楼明冶这一副精英领导的做派所震慑，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比想象中严重很多。于是她推搡了丈夫一把，“你说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碍着面子了，你不说我说。”

　　“其实就是我俩跟小梦有点意见不合。”她面向林陆骁诚恳道，“我俩想着，姑娘家家的，没必要离家那么远，也没必要那么辛苦地自己打拼，不如在家门口念个大学，毕业以后直接当个老师，端铁饭碗，这样多好啊。”

　　“可她不乐意，对着我们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来就跟我们赌气，什么话都不愿意再跟我们说了。”孙母语气中流露出焦急与不满，“您说说，我们这不也是为了她好吗？”

　　林陆骁看了这对夫妻一眼，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无奈。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这原本无可厚非。可是当爱过度浓重，就会一经一纬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掩住口鼻，堵塞咽喉，让人徒感窒息和痛苦。

　　他心里朦胧腾起一种悲伤的预感，感觉孙梦这孩子就像一块滚石，被父母一次次推上坡顶，在呼啸的狂风中摇摇欲坠。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外力的援助都是治标不治本，因为石头永远无法真正逃离自己的处境。

　　楼明冶突然走近碰了碰他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余副说这里楼高风大，落点范围太广，救援气垫基本上起不到作用，只能想办法正面把人劝下来。”

　　“看来是一场硬仗啊。”林陆骁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正了正头盔，“没事儿，问题不大。咱们和平路特勤站，最擅长的就是啃硬骨头。”

　　他转身向孙梦的父母招招手，“二位等下先跟我上去，但是情绪千万不要激动，上去以后也不要说话，让我们的救援人员来解决这件事儿，可以吧？”

　　对讲机传来呲啦声响，杨振刚略有失真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林站，你抓紧上来一趟，小姑娘手里有武器，很危险。”他顿了顿，又道，“这次真应该让大刘来的，他有经验。”

　　“拉倒吧，就大刘现在那状况，万一一会儿再复发了，我都不知道是先救人还是先救他。”林陆骁看着那对父母明显紧张起来，忙打断指导员的进一步汇报，“行行，情况我了解了。你们先稳住现场，我马上就带她父母一起上去，具体情况等汇合之后再说。”

　　孙明扬走过来，悄悄把一张纸片塞到他手里。林陆骁低头一看，上面写了好多关于的孙梦的习惯和喜好。于是他点点头，真情实感道了谢，拍照发到工作群里给众人参考。

　　“一九十全！你俩跟齐活老方一起，看好跟车的嘉宾，别让他们乱跑。老余，你跟我一起上去。”他有条不紊，逐一吩咐众人，最后转向楼明冶的方向，“小楼，你就——”

　　“我留在这里继续了解情况。”楼明冶颔首示意，“如果有任何新的进展，我会随时和你取得联系。注意安全，行动顺利。”

　　林陆骁带着孙父孙母登上顶楼，指示二人留在楼梯口等候，并示意守门的郑阳看住他们。然后他和余副站长走上天台，看到孙梦盘腿坐在天台一角的边缘处，身后的护栏只有堪堪二十厘米的高度，聊胜于无。

　　杨振刚匆匆迎上前来，把林陆骁拉到一边。“小姑娘情绪太激动了，喏，看见她手里那把水果刀了没？”他虚虚一指，“只要一看到我们过去，她就把刀架自己脖子上比着大动脉，我和大罡怕她伤到自己，压根不敢靠近，没法下精神暗示让她冷静下来。”

　　林陆骁一边听着指导员的汇报，一边侧头看着雷大罡正面攻坚。“知道了，等下我来试试。”他听完汇报以后吩咐对方道，“现在就小楼一个人在下面，我不放心，你下去帮忙看着点儿。”

　　杨振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说楼明冶一个黑哨自己待一会儿能出什么事。但他看了看天台，特勤站的精英力量几乎已经齐聚于此，确实也不太需要自己在这里看场子，于是便应了一声，推门下楼了。

　　无形的紧张在天台的空气中弥漫。林陆骁不动声色地展开屏障，却在接触到孙梦时遭到了明显的阻力。他不禁皱眉，感觉对方作为一个普通人，精神抵抗的力度未免太强了些。

　　“孙梦，你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我一定仔细听。”雷大罡一边吸引少女的注意力，一边手势示意其他队员携带救援工具从侧面靠近，“咱们也不聊那些不开心的，就聊点儿轻松愉快的行么？”

　　“你们不许过来！”孙梦立刻将水果刀架自己脖子上，以意图伤害自己的方式作出反抗。

　　“好好好，不过来不过来，退，所有人，都退。”雷大罡又示意队员们停止行动，试探着对少女说道，“孙梦，你渴不渴啊？要是渴了就跟我说，我给你递瓶水过去。你放心，我绝对不靠近，也绝对不碰你。”

　　孙梦不说话，放下刀垂眸看着楼下。

　　“你有什么兴趣和爱好，都可以跟我说一说。”雷大罡自己回忆着林站公布的消息，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试图劝下对方。

　　“你喜欢粉色和蓝色对不对？咱们一块儿去画石膏娃娃，给你选一个史迪仔。或者你喜欢哪个明星吗？你跟我说，我让他们跟你打视频电话。”

　　孙梦又变得一言不发，垂着头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对雷大罡的示好无动于衷。她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尊没有知觉的冰冷雕像，仿佛外界的世界与她无关。

　　这时，雷大罡听到自己的对讲机呲啦一响，然后传来了三声急促敲击声。这是林陆骁打给他们的暗号，意思是保持行动，拖延时间。这怎么拖延啊？雷大罡暗自叫苦，他是真的快把嘴皮子磨破了，马上就要山穷水尽，黔驴技穷了。

　　林陆骁远远关注着孙梦和雷大罡的情况，为一筹莫展的现状忧心忡忡。他的手机突然叮当一声，拿出一看，楼明冶的微信头像翻到了消息栏最上面。他点进对话，看到最新的消息上写着，“林站，注意看下遗书。我刚找到了孙梦的微博，你也看一下。”

　　对方发来刚刚拍摄的遗书照片，“池记烧烤”“心好累”“想自由”“喜欢音乐公园”“想去鸽子广场”等几个词被重点圈画出来。紧随其后的一张长图，是孙梦近半月来发表的网络言论。

　　［有的时候家里给的压力真的好大，让我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多希望世界可以安静，让所有的情绪都见鬼。］

　　［今天去派出所，一位姓孙的警官接待了我，让我在他办公室里睡了一个小时。谢谢孙警官，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你要比别人快一步，再快一步，你总这样说。你明明知道我会很难过，偶然的自信也会卑微到尘埃里。］

　　［今天去派出所，又遇到了孙警官。他说我大概是生病了，要带我去心理诊所，我想，我是不是有些太给他添麻烦了？］

　　［确诊了抑郁症，心里感觉反倒觉得平静了，难怪我早就看不清自己最初的样子了。真奇怪，为什么有病的明明是这个世界，吃药的却是我。］

　　［提前一小时出门还是迟到了，背过无数次的单词还是拼错了，对不起，实在做不到你们想得那么好。不想再让父母失望了，也不想再耽误大家了。］

　　［生活这个游戏实在太难了，我决定删号不玩儿了。如果还有下次，就让我当一只毛绒绒的蒲公英吧，自由自在，随风而行。］

　　［朋友们，再见。］

　　最后这一条微博发布于今天上午十点整，区区五个字加两个标点符号，言简意赅，却令人心惊胆战。

　　林陆骁仿佛看到了孙梦那疲惫不堪的灵魂，生活的重压一层一层的落在她尚且稚嫩的肩膀上，如今终于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想了想，打下几行字回复过去。

　　林陆骁：要不这样，你找找这家烧烤店的外卖，给小姑娘买点儿好吃的。

　　林陆骁：完了，忘了你不知道啥好吃。

　　林陆骁：你让旁边几个小年轻帮你选选。

　　楼明冶：。

　　楼明冶收了手机，决定随机抓一个小姑娘来解决另一个小姑娘的问题。他眯了眯眼，目光锁定了正聚在一起的几个艺人。

　　“唉，我是真理解不了这个小姑娘在想什么。”蒋格靠在消防车上，抬头看着楼顶，“你们几个女生说说，她一个小姑娘心里怎么想的？这年纪轻轻的，怎么非得跳楼呢？”

　　“其实我倒是特别能理解孙梦。”南初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一些父母把孩子生下来，却不是真的爱自己的孩子，他们总是以‘为了你好’的名义，逼他们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有一些人，血缘上虽然是父母，却从来没有尽到过做父母的责任。孙梦不是不想听他们的管，他只是希望父母能理解他，但直到现在，她的父母也不愿意听她好好说话。”

　　“哎呀，听起来好像有些故事噢？”徐智艺笑嘻嘻地朝她眨眨眼睛。南初正想解释，就看到楼明冶径直走过来，把手机屏幕往自己面前一横，指示道，“帮我选选。”

　　蒋格好奇地伸头看了一眼，好家伙，屏幕上全是烤串。他心情复杂地说，“楼督察，我十分理解你现在很饿的心情，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它是不是不太对啊？”

　　“不是我要吃。”楼明冶皱眉看他一眼，“是你们总教官有投喂救援对象的习惯。”

　　林陆骁这人似乎坚定认为吃吃喝喝有着拉进人与人关系的神奇魔力，就像之前在火炬路他第一次督察特勤站时，对方直接抱了一整箱啤酒就要登楼救援一样。

　　南初完成选购，把手机推回来。楼明冶扫了一眼购物车，记下这些年轻人眼中好吃的东西，然后扫了一眼配送时间。“四十分钟？这也太慢了。”他果断把配送方式改成自取，而后召出精神体往半空中一抛。

　　“你去取一趟，快去快回。”他指示道，“要是敢在半路上偷吃，今天晚上站里就吃铁锅炖你，听见没？”海东青闻言咕咕两声，抖抖翅膀，逃难一般地飞走了。

　　天台上，雷大罡仍在绞尽脑汁地与孙梦搭话，“孙梦，你喜欢听歌吗？哎呀，我只会唱儿歌，流行歌唱得不好的，这样，我随便唱一首，你帮我指点指点，好不好？”

　　说着他就唱了一首《蓝精灵》。一曲唱毕，他忐忑道，“孙梦，你觉得我唱得怎么样？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你——”他见孙梦迟迟不回话，于是决定换个话题。

　　“我也有一个孩子，我知道当父母是什么心情。”雷大罡开口道，“我刚才都看见了，你爸妈很担心你。你想想看，如果你现在真掉下去了，他们该有多心疼啊？”

　　“他们不会的。你不懂他们，他们只是担心自己而已。”孙梦终于开口，语气空洞，“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成为一个好父亲。你的孩子一定非常幸运。”

　　“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气坏他们的心肝脾肺了，也不会有人动不动就折了他们的寿，皆大欢喜不是吗？”少女身上弥散出惊人的暮气，“别白费力气了，你们救不了我的。就算救得了我这一次，也救不了我这一生。”

　　“那我们就再救一次，再再救一次。孙梦，路要一步一步走，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雷大罡再次试图靠近，“这样吧，你先下来，跟我说之前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然后咱们一起商量商量，好不好？来，下来。”

　　恰在此时，枝节横生。孙梦父母在楼梯间等候许久，迟迟不见女儿回来，终于按捺不住，推开郑阳冲了出来。林陆骁顿感不妙，立刻伸手一指冲着两人喝了一声“回去”，但还是迟了一步。

　　孙父伸手指着女儿，厉声斥责道，“孙梦！你赶紧给我下来，你这样做，对得起我们吗？你看看周围这些消防人员，就为你那点破事儿，你给人家添了多大的麻烦，啊？”

　　孙梦看到父母，当即尖叫一声站起身来，双手持刀与他们对峙。“我是对不起他们，但我没对不起你们！你们都别过来！不要逼我！我不想见到你们！”她又把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单薄的身体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

　　“孙梦！你别冲动！”雷大罡连连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他们会突然上来。那咱们不要管爸爸妈妈了，你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我帮你解决好不好？”

　　“解决不了的。”孙梦泣声道，然后转身朝着天台外侧，伸头往楼下看了一眼，惊得雷大罡连连高呼“孙梦！别激动！不要激动！”

　　林陆骁已经把添乱的夫妻二人拉走，重新请回到楼梯间，让余奇磊帮着郑阳一起看住这两人。他揉揉眉心，暗叹这二位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两人这样一露面，先前的劝解通通白干，他们也因此失去了让孙梦平静下来的最佳机会。他正头疼着，头顶适时响起呼啦啦的振翅声，海东青提着外卖及时赶到。

　　林陆骁伸手接过，让对方落在自己肩膀上歇脚。他呼了一口气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提着外卖就像提着武器，匆匆奔赴前方的战场。

　　“孙梦啊，你看看这是什么？烧烤！”他远远就朝小姑娘展示手里的包装袋，“我拎过来这一路，闻着这个香味儿，可给我馋坏了。”

　　“池记烧烤！你跟你的同学朋友，以前没少去吃吧？我跟你说，这是我们领导看到你放在家里的留言以后，专门上网查到这家店，找人抓紧买回来给你的。”林陆骁拎着一袋子烤串就要上前，“来来来，别客气，拿着拿着。”

　　“你别过来！”孙梦警觉地举起水果刀，在自己脖颈旁比比划划，质问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前是不认识，现在认识也不晚啊。我是和平路特勤站站长林陆骁，如果你觉得我骗了你，你就打119投诉我。”林陆骁摆摆手，面露无奈，“我刚就想给你递串肉，你对我别那么有防备啊，我真没别的意思。”

　　“真不尝尝？那既然你不吃，我先尝尝。”他这样说着，毫不见外地拿起一串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由衷称赞道，“哎呦，这家的羊肉真不赖唉，肥而不腻嘿。”

　　然后他就被肩上的精神体啄了头盔。海东青踱着小步踩了又踩，焦急地咕叽叫着。

　　“噢噢，你也想吃啊？行行行。”林陆骁几口吃完手里的那串，重新挑了一串调料少的给它，手把手教给它怎么用鸟嘴撸串。他同时用余光注意到，孙梦终于对外界有了主动反应，正偷偷地向他们的互动投来探究的目光。

　　这无疑是一个有利的现象。林陆骁联想到对方遗书上被重点圈画和标记的词汇，心里暗暗有了主意。他悄悄打开对讲机，开始在它的外壳上有节奏的轻轻敲击。

　　过去孟国弘嫌他聒噪，曾数次用异能给他下达禁止说话的指令。而为了应对这一招，林陆骁发明了一种特定的手语，使自己可以仅通过敲击的方式、节奏、频率和力度的组合，实现基本的日常交流。

　　他曾经想把这个方法普及给身边人。可杨振刚嫌他矫情，都被罚了还要整一堆花活儿，拒不同意陪他作弊。而大刘老方声称这方法太麻烦，自己脑子不好使，既学不会也记不住。最后只有楼明冶乖乖学了，还在私底下管它叫“敲敲话”，那一阵子俩人成天像啄木鸟一样敲来敲去，结果被宋指委婉地询问是不是手指头出了什么毛病。

　　［情况有变，更改计划。］林陆骁在对讲机的外壳上打出一连串指令，他知道正在楼下时刻关注情况的楼明冶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齐活准备，等我指令。］

　　片刻后，海东青突然停止了进食的动作，轻轻啼鸣一声，低下头开始有节奏地用喙部轻轻敲击他的肩膀。

　　［业已知悉，时刻待命。］

　　黑暗哨兵通过他的半身传来无声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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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球球：麻说不让偷吃，没说不让找爹要着吃。我踏马吃吃吃吃吃，吃出一条崭新的食物链！

　　关于鸟怎么撸串，大家可以看看那种主人教狗撸串的视频，大概就是主人把串横放在狗嘴里，一只手按住狗嘴，另一只手把签子抽出来，嗯，半自动撸串机。鸟大概会更厉害一点，毕竟它有爪子，可以自己抓住签子，是全自动的。

　　楼明冶：？怎么才一转眼，这只鸡的不良生活嗜好就又增加了？

全文1w+，无彩蛋

给北燃的收官贺文

  2008年，我8岁。

  从记事起，我就住在这个小院里了。小院之所以叫小院，因为它只是几栋两层小楼围起来的一块儿空地罢了。但就是这样小的地方，却放下了这家叔叔卖冰糖葫芦的三轮车、那家婶婶舍不得扔的燕牌缝纫机，也放下了我的全部童年。

  在我上小学前一直都没什么朋友，从来都是自己玩的。爷爷说我生的太赶巧儿，院儿里的孩子要么已经上初中，要么刚出生，就我这么一个半大孩子。

  小小年纪的我对运气这个词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所以在听到老爸告诉我，遇见井盖儿要跨过去，踩井盖儿会倒霉，我便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信以为真，甚至将跨井盖儿当做一种祛除晦气的神秘仪式。在没人注意我的时候，我总去来回跨院子里的井盖儿，似乎跨的多了，我们一家人的晦气就都跑掉了。

  虽然我没什么朋友，但是小院里的邻居都对我非常好。卖糖葫芦的叔叔会给我葡萄串起来的糖葫芦，舍不得缝纫机的阿姨会给我做一件小棉袄。

  可时间长了，我发现我和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他们有爷爷奶奶，我有；他们有小姑，我也有；他们有爸爸妈妈，我却只有爸爸，没有妈妈。

  唯独一个人，是我有但他们没有的，那就是顾叔叔。

  我很小的时候就是顾叔叔在教我读书写字，老爸说，顾叔叔是全家人里最有文化的，要我和顾叔叔好好学，将来也当个化学老师。顾叔叔却总是因为这个骂老爸，他说只要不违法犯罪，我将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还说，大人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孩子。

  看着老爸给顾叔叔赔礼认错的怂样儿，我不禁想，如果我有妈妈，应该也像顾叔叔这样、像大多数东北家庭的母亲一样，有些古里古怪的小脾气，又在家里说一不二、能头顶半边天。

  那时候的我抱着顾叔叔的脖颈不愿意从顾叔叔怀里出来，还一直缠着顾叔叔给我当妈妈，给顾叔叔羞得耳朵红成了哈岚傍晚的太阳，给老爸逗得蹲在一边儿捂着肚子笑。

  男的不能叫妈妈，女的才行。老爸一边纠正我一边笑着擦眼泪。

  但当我说晚上要和顾叔叔一起睡的时候，老爸的脸色突然晴转多云，他把我从顾叔叔怀里扯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我扔回了爷爷奶奶的屋子里，给我气的满腹委屈只好找爷爷奶奶诉苦。老爸说，他和顾叔叔的工作太忙了，早出晚归的，怕影响我休息。

  虽然我还小，但这话根本骗不了我，因为老爸这屋根本只有一张床，从来没给我留位置！

  趁着屋里鸡飞狗跳的，顾叔叔偷偷告诉我，让我和爷爷奶奶一起住，更多是因为小姑不在哈岚了。爷爷奶奶太想小姑了，有我在旁边玩玩闹闹的，爷爷奶奶忙着管我，就暂时忘了难过了。

  就这样，我一直睡在本来属于小姑的南卧。

  小姑在我没记忆的时候就去粤东工作了，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两次，因此她的卧室才能被我征用。但小姑从不生气我抢了她的房间，反而经常给我寄很多哈岚没有的玩具。

  和玩具一起寄过来的还有花州的照片，是专门送给顾叔叔的。那一张张照片里，有时候是高楼大厦，有时候是海边落日，有时候是辽阔天空下的大飞机，有时候是老楼房单元门口的小野花。一年一年看着，我只觉得这个从没去过的城市越来越漂亮，仿佛是奶奶爱看的泡沫剧里才有景色，看起来和哈岚一点也不一样。

  哈岚总是旧旧的、黄黄的，冬天的夜太长，夏天的晨光又出现的太早。

  我一直很期盼收到那些照片，就像在期盼着未构建完整的理想之国，可收到这些照片的顾叔叔总是沉默的。老爸就静静地坐在顾叔叔身边，大多时候揽过顾叔叔的肩膀默默陪伴着，偶尔也会说一些安慰的话。

  老爸最常说的就是，等这个案子结束，咱们就回花州看看，带上闺女一起。

  抹掉眼泪的顾叔叔给老爸一拳头，说老爸这行为就是曹操，让我和顾叔叔一起望梅止渴。这时候的老爸总是神情讪讪，他知道这话在我和顾叔叔面前已经没有任何说服力。案子那么多，这个结案了又马不停蹄跟下一个，好不容易一个人休息了，另一个人仍然忙着，永永远远没有尽头。

  虽然老爸和顾叔叔很忙，但是他们总会尽力腾出一个人接我从幼儿园回家。实在是他们俩都没时间的时候，就由爷爷奶奶接我到鸡架店里，我就一个人坐在结账柜台后面的小凳子上写着算数题卡，看着一群又一群不认识的人像鱼一样扎堆涌进来，说笑或者哭闹，然后又像鱼一样四散开来，消失在人海里。

  顾叔叔来接我的次数总是比老爸多一些，长大后我才知道，老爸是想让顾叔叔多歇一歇，但小时候的我只觉得是老爸不想要我了，终于在一天晚上抱着顾叔叔的腿嗷嗷大哭。

  爸爸只是想多抓一些坏人，等抓完了坏人就回来了。顾叔叔安慰我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像你一样可爱的小姑娘，还有很多像顾叔叔、像小姑、像爷爷奶奶一样的人，他们都需要警察去保护。

  坏人抓的完吗？

  顾叔叔似乎想起什么，他笑着说，抓的完，顾叔叔和爸爸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那老爸和叔叔抓完坏人，可以多陪陪我吗？

  当然可以。顾叔叔摸着我的后脑勺说。但是爸爸和叔叔不能一直陪着你，因为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等你长大的时候，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空等着你去看，爸爸和叔叔只能陪你走某一段路，就像叔叔的爸爸妈妈一样。

  什么叫做更广阔的天空，是坐飞机去花州的那片天空吗？我很是疑惑，但是不知道从何处问起来。

  由于这场大哭大闹，老爸也早早回来了。爷爷奶奶在后厨盘点明天要用的食材，我和顾叔叔在餐馆空着的位置上喝疙瘩汤。老爸一进门就嘲笑我尿尿唧唧哭鼻子，直接给我气个半死。

  我不要你当我爸爸了，我要顾叔叔当我爸爸！我赌气说。

  老爸最开始还笑，可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蹲下来仰头看着我说，不能对顾叔叔叫爸爸的。

  顾叔叔把我抱起来，埋怨老爸道，有什么不能的，就说是我的干闺女。

  可我怕万一……那对你不好……

  老爸还没说完，顾叔叔就拔高了声音反驳道，怕什么，就算真被人知道了又怎样，大不了丢了工作。顿了顿，顾叔叔失落地说，你要是实在怕，我就一个人带闺女回花州。

  听了这话，我是有点开心的。毕竟我想去花州很久了，如今终于要实现了，只觉得没有这个老爸也是可以的。

  但老爸没了我和顾叔叔是万万不行的，因为他苦着脸鞠着躬，都快把自己埋起来了。他懦懦地解释着，我是怕你和闺女受委屈，人言可畏啊。

  呸，我顾一燃从来不怕什么人言可畏，我教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不怕那些口舌。

  顾叔叔说的没错，我当然没在怕的，可老爸的话语还是被懵懂的我记在心里。我不想顾叔叔因为我惹上什么麻烦。

  我不惹麻烦，麻烦却主动来惹我。还在上小学的我打了人生第一架，因为班上的男同学推搡我，还骂我是没有妈妈要的野孩子。我直接把他的脸和脖子都挠破了，然后等着被叫家长。

  被叫来的是雪瑶阿姨，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和男同学的家长辩论。那家长让我给他们家的孩子道歉赔医药费，我自然是不乐意的。

  难道没有妈妈就天生低人一等吗？就应该被人嘲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吗？他这样没礼貌，是因为没有妈妈吗？我问向那个吱哇乱叫的大人，大人看起来还想争辩几句，可他理亏，最终也没说什么。

  在老师的调解下，这事儿以我们两个人在全班同学面前互相道歉为了结。等我放学后雪瑶阿姨直接接我去了刑警大队，一路上到处讲述我的光辉事迹。对着老爸和顾叔叔提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些唏嘘，说我不愧是老爸和顾叔叔养大的孩子，给人孩子挠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绝对是北哥干得出来的；站在老师办公室不卑不亢挤兑人的样儿，又活脱脱一个小大人版顾老师。

  从此之后，我这小刺儿头的名声就在学校和警局两处同时传开了，连伍叔叔都在拜年电话里笑呵呵地问我怎么成小刺头。

  是刺儿，不是刺。我说。

  一旁是从粤东回到哈岚过年的小姑，她嗑着瓜子围观我教伍叔叔东北话，笑得脸都歪了。

  那年除夕下了好大的雪，老爸和顾叔叔带我在小院里堆雪人放烟花，小姑站在远处看着我们笑。老爸把烟花棒放到我手里，走到小姑身边悄悄地问，过完年还去粤东？

  不去了，该回家了。小姑说。爸妈年纪都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总不能什么都靠着你和顾老师，便宜我当了甩手掌柜。

  小姑沉默了很久，继续说道，晓光成为植物人那天，我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想开了。人生这条路，本来就是一个人走下去的，运气好了才能遇见个陪着一起走的，但是大多数人都运气不好，半路离开是寻常事儿。

  哥，你和顾老师的运气真的很好。

  其他的不好说，但老爸和顾叔叔运气好这个观点我实在不敢苟同。连老天爷都在替我举证，还没出正月，老爸就出事了。

  来家里传话的国柱叔叔不敢告诉爷爷奶奶，怕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听受了刺激，只说盛城有个需要保密的重大案件要老爸和顾叔叔过去两三个月。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好糊弄，我又不傻，小姑背手在身后扣衣角的样子分明是有事儿不说，等爷爷奶奶转身去忙了，我才缠在小姑身上求她告诉我。

  小姑只好领着我去医院，老爸的同事们一身狼藉坐在走廊椅子上沉默不语。顾叔叔看见小姑，竟然如蒙大赦一般，猛地站起来红着眼睛说，人已经进手术室先抢救了，但是手术知情书还需要家属签字。

  是我跨的井盖不够多，所以没跨跑老爸的霉运吗？我难过地想。

  似乎等到海枯石烂，老爸终于从躺在手术室变成躺在病房。医生说老爸没伤到要害，虽然失血过多导致供氧不足，但没有严重伤及器官，只要这几天能醒过来，就没什么问题。

  可没醒过来会怎样，没有一个人问得出口。

  老爸静静地躺着，顾叔叔就静静地守着。我也想一直守在这里，可顾叔叔把瞒着爷爷奶奶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我，我只好被小姑带回家，然后一起躲在卧室里沉默地互相依靠。

  小姑和我说，她的爱人就是因为失血过多供氧不足成了植物人。

  变成植物人后会怎么样？我问。

  有可能会器官衰竭离世，也有可能会醒过来，只是醒过来的概率非常非常小。小姑说。

  听到这话，第二天到医院的我怎么也不肯再离开了。顾叔叔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他坐在老爸的床边，嗓音沙哑得我都听不出来。

  郑北，你要是敢这么躺进烈士陵园，我就敢也这么躺你旁边。

  一种巨大的悲拗像深冬的风雪卷上心口，我也忍不住跟着哽咽起来。老爸走了，爸爸也要走了，爷爷奶奶小姑总有一天也会走的，这个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了。说着说着，眼泪在我脸上跟开了闸似的，连小姑也抱着我默默地哭。

  已经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继续伪装着无用的坚强。

  应该是被顾叔叔的狠话吓到了，又或是我和小姑的祈祷起了作用，这天下午老爸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我们围在他的身边，还不忘打趣我们。

  在我这儿开会呢你们？老爸虚弱地笑着。

  郑大队长醒了的好消息传的很快，一眨眼病房就站满了人，他们嘱咐着老爸放心养伤，又陆续回到工作岗位继续未完成的任务。

  趁着顾叔叔出去买饭，我趴在老爸耳边告诉他顾叔叔说过什么话。老爸沉默许久，才摸着我的头说，小小年纪什么都懂，人小鬼大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老爸养伤的这些日子，顾叔叔借了警局的后厨，得空了就给老爸煲鱼汤，那架势仿佛河里的海里的都要吃个遍。刚开始的老爸还感慨顾叔叔作为粤东人的好手艺，几次下来就苦着个脸，惨兮兮地和我说，吃了这么多鱼，他都要变成鱼了。

  顾叔叔瞪了他一眼，不高兴道，你懂什么，汤最养人了，鱼肉的蛋白质对你的伤口愈合也很有好处。可顾叔叔只是嘴上埋怨着，下次带来的就是老爸爱吃的玉米炖排骨。

  就这么跟旧社会的地主老财似的被伺候着，老爸伤养好了之后整个人直接胖一大圈儿，爷爷奶奶看了都奇怪，难道盛城吃的这么好？可人家小顾老师也没见胖啊？

  憋不住的笑声从我的鼻腔传出来，气得老爸在背后直掐我的痒痒肉。

  自从这次受伤，老爸和顾叔叔都有些变了，连雪瑶阿姨和国柱叔叔都偷偷和我嘀咕，说老爸和顾叔叔知道惜命了。顾叔叔变得最特别，他非要找律师拟定一份授权委托书，老爸觉得不吉利，气得和顾叔叔吵架，死活都不肯签。

  顾叔叔说，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这样，老爸才能在他的手术知情书上签字。

  最终，老爸还是梗着脖子红着眼睛签下了这份委托书。

  后来等我成年了，这份委托书又加上了我的名字。

  老爸也在这次终于实现了承诺，结案后带我和顾叔叔去花州玩了一圈。我坐在飞机上，看着广阔的天空和脚下的云层，第一次有了离开家的想法。

  在花州接机的是伍叔叔，他旁边跟着小我两岁的男孩，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那个刺头姐姐吗？

  是刺儿头，不是刺头。

  不想再纠正儿化音，我跟着老爸叫完人就闭上嘴当哑巴。

  我们一家人先去了陵园，祭拜了顾叔叔的爸爸妈妈、我的另一个爷爷奶奶，然后在粤东好好地玩了个爽，临走的时候还看在伍叔叔伍婶婶的面子上加了小屁孩的QQ号。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下去，我上了高中，一家人也因为小院动迁搬了家。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老爸和小姑商量着，一起买了个有电梯的房子让爷爷奶奶搬进去，小姑跟着他们住，我和老爸还有顾叔叔搬到离我学校近的小区，我和老爸住一起，顾叔叔住对门。

  说是邻居，实际上我和老爸都喜欢在顾叔叔家安营扎寨。老爸在顾叔叔家的阳台养了各种各样的花，一天到晚精细的不得了，那么多品种，全家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住隔几天浇水还是日日浇水。

  这儿都快成花鸟市场了，顾叔叔骂着老爸。

  但是我看的很清楚，顾叔叔眼里都快笑开花了。

  两个臭老头最宝贝的是一盆一品红，据说还没有我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养了，第一盆养到寿命了，他们把留下的种子种起来，就长成了现在这盆。

  这是生命的传承，老爸说。

  对此我是不屑一顾的，这分明是他俩腻歪的借口。

  上高中后我又遇见那个欺负我的男生，他却拿着一盒巧克力和我表白。他说他早就喜欢我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长得很好看，一米八的大个儿，人也干净爽利，我的朋友在边上跟着起哄个不停，可我还是拒绝了他。等晚上老爸和顾叔叔都到家后，我把这件事儿讲给老爸和顾叔叔听，老爸连觉也不急着睡了，在家里转来转去像冬天抽着玩的冰嘎。

  什么猪啊敢来拱我家白菜。老爸气急败坏地说。

  顾叔叔好奇地问我为什么拒绝他，我说，因为欺负并不是喜欢，况且我还是很想揍他。

  而且，早就见过真挚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知道，那只是不牢靠的新鲜感而已。但这个原因我没有说出口。

  老爸听了我的回答终于不打转儿了，说我简直是照着顾叔叔模子刻出来似的。顾叔叔却反驳说，我这股认死理的劲儿更像老爸。

  我也想多像他们俩一点儿，来弥补我心里那隐秘的难过。这两个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竟然和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遗憾。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爱里，我从小孩儿成为了一个大人。孩子的长大意味着父母的衰老：爷爷奶奶再也管不动鸡架店的生意，如今全权交给了小姑；辛爷爷高爷爷终于退休了；老爸从郑队变成了郑局，顾叔叔也从一线退到警校去教书。

  报考大学的时候，我把所有志愿栏都填上了花州的学校，给老爸气的吹胡子瞪眼，眉毛都要在脑门儿上竖起来了。

  儿大不中留。老爸哼哼唧唧的，但还是认命地帮我收拾起行李。两个小老头送我到学校报道的时候，顾叔叔的脖子转得像船上的雷达天线。

  花州大变样了啊。顾叔叔感慨说。

  那顾叔叔休假了多来看看我。我说。

  老爸对此话格外不满，他觉得我和顾叔叔都要留在花州不要他了，又屈于顾叔叔的眼神威慑不敢反抗。

  要我说，小郑老头就是越老越像小孩，他明知道顾叔叔离不开他，就像他离不开顾叔叔一样，但还是要作一作闹一闹，引得顾叔叔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才心满意足。

  老两口临走的时候，顾叔叔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我只是在外面转转，总有一天会回家的。离开家的时候真的很开心，仿佛真的飞向了顾叔叔所说的辽阔的天空，可看着两个小老头排队进机场安检口的时候，我还是后悔了。

  这时候我才真正明白贾平凹在《带灯》里写的那句话：你生那里，其实你的一半就死在那里，所以故乡也叫血地。

  花州也是顾叔叔的血地吗？

  在花州上学这些日子，爷爷奶奶、辛爷爷高爷爷相继去世了。普通人的离别没有那么多壮烈悲歌，就只是在一个非常稀松平常的日子里，他们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了。

  毕业那年，我已经在看校招里哈岚的岗位了，顾叔叔却千里迢迢地带着老爸来看我，他慈爱地对我说，咱家闺女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甭管你爸，他跟那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顾叔叔还说，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看看，不要担心家里，他和老爸一退休就过来和我一起住。

  听了顾叔叔的话，我选择继续留在了花州，一直到伍叔叔的儿子从警校毕业，他鬼鬼祟祟在我公司楼下等我下班，然后说要请我吃饭。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不会留在花州，我总是要回家的。而他也有他的父母、他的故乡。就这样让他跟着我从中国的最南边跑到最北边，并不公平。

  拒绝了这份感情之后，我和伍叔叔伍婶婶告别，然后裸辞回了东北。顾叔叔颇感遗憾，他一直絮絮叨叨地说那男孩是个好孩子，而往常不放过任何嘴欠机会的老爸却坐在花架下面的小板凳上沉默着。

  我知道，老爸能理解我想法的，那是一种漫长而又潮湿的亏欠感，像是心里的石头慢慢长满了青苔。

  但老爸的运气很好，顾叔叔是那个愿意包容他一切情绪和缺点的人。

  直到一年过去，伍叔叔的儿子突然给我打电话要我去机场接他，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考上了哈岚这边院校的研究生。他说这不是道德绑架，而是想再争取三年的机会。

  已经是哈岚市连锁餐饮女老板的小姑听了直笑出眼泪，说这叫烈女怕郎缠，又说我们两个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啊。小姑感慨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小姑说，喜欢就要珍惜，晚了就来不及了。

  就这样，这个人从伍叔叔家的儿子变成了我的恋人。身份转变后的第一次登门拜访，他紧张得像只马上就被下锅的鹌鹑。老爸满脸的不情愿，非要拉着他喝酒说是考验他，半斤北大仓下去就给人喝的醉醺醺的，不得不留宿在家。

  把人扔到对面的空房间后我又回来顾叔叔这里，打开门就听见顾叔叔在餐厅里训老爸。

  你怎么好意思折腾人家的，当年叔叔阿姨可有真的为难过我？半截子入土的人了，管人家小年轻的事做什么。

  老爸被训斥的灰头土脸的仍然负隅顽抗：那可是咱俩唯一的闺女！

  那你就也让咱们闺女吃这个咱们都没吃过苦头？你忘了你当时怎么求着叔叔阿姨的？

  老爸被戳中肺管子，这才苦哈哈地道歉，我在旁边看着，简直和小时候的那个郑队一模一样。

  关于这件事，爷爷奶奶有和我说过：这种关系在他们那个年代还是太少见，普通人家的父母都会想要孩子结婚生子的，况且他们的职业性质……可你爸爸太倔，认准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小顾老师也很可怜，年纪轻轻家里就只剩自己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时间长了想通了，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况且那个时候让爷爷奶奶发愁的也不止这一对，还有小姑。

  小姑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但她一个人过得也风风火火的，鸡架店几乎要开遍岚江省。我常去看她，她就特地腾出时间等我。

  已经有白头发的小姑还像我小时候那样摸着我乌黑的头顶，笑呵呵地说，你呀，不要学你老爸和顾叔叔，老是自己悄默声儿地背负着那么多东西。你要高高兴兴地活着。

  其实我从未觉得自己在背负什么，明明是他们一直托举着我。现在我长大了，我也想托举起他们。

  在老爸破获一个又一个大案里，在顾叔叔教导出一届又一届缉毒警察中，我们就这样生活在人世间最普通的角落，唱着别人觉得酸涩而我们觉得灿烂的歌。

  等老爸和顾叔叔退休了，两个人就像要把这辈子没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似的，整日里都不着家，连老爸十分宝贝的花都记了一本培育手册然后一起甩给了我和小姑。

  有时候是我陪着他俩当导游，有时候是小姑去外地顺道给他俩揣走。他们去漠河蹲极光，去抚远看日出，去韶关走梅关古驿道。没过几年，竟然将中国逛了个大半。

  渐渐地，顾叔叔开始走不动了。总不拿体检当回事儿的老爸开始抓着顾叔叔一起定期体检，查的次数多了，体检报告他自己都能看个大概。

  上了年纪的顾叔叔一直肺不太好，换季的时候咳得尤其狠。老爸躲在厨房熬梨汤的时候会偷摸掉眼泪，他总觉得，是他害得顾叔叔留下了这样的后遗症，尽管医生和顾叔叔都说，这只是有年纪的人都可能患上的毛病。

  他们已经老得连身高都缩了水，大堆旧伤引发的后遗症开始慢慢趴上他们的脊梁。

  顾叔叔的体检结果一年不如一年，这种药那种药一样都没少吃，可还是拦不住命运的安排。一直到某个平常的一天，这个被学生们敬爱的顾老师坚持不住倒下了。

  依据法律更迭了一轮又一轮的委托授权书终于派上用场，老爸哆嗦着手签字的时候，医生循例问道，你和患者什么关系？

  老爸沉默一小会儿才说，并肩而战的战友。

  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原来他们的关系鲜为人知。

  顾叔叔把老爸支回家煮小米粥，直到老爸的背影在病房门外消失到彻底看不见，顾叔叔招手让我坐在他旁边，慢悠悠地说起他们的故事。

  郑北这个人啊，最讨人厌的就是一张臭嘴，说话总是往人心窝里扎。他让我回花州的时候，我是真生气了。可他也有他的道理，想通了就不生气了。

  郑北说他想留我在哈岚的时候，我就想，要是能这么以朋友的身份过一辈子，也挺好的。他帮我找到了父亲的尸骨，带我认识了这么多有趣的人，我由衷地感谢他。我不想打扰他，我希望他的人生能过的平凡又安稳，快乐又顺利。

  可郑北真倔啊，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直白和热烈。留在哈岚的第二年夏天，郑北一个人忙的团团转，就为了能给我俩申请两天假期。

  夏至前一天晚上，他带我坐了一夜的火车去了抚远。我们就站在乌苏里江边上，迎接着中国的第一缕阳光。他对我说，他没什么送的出手的，但是他想每年夏至都带我来这里看日出。我当时心里止不住地高兴，琢磨着这块臭石头怎么学会玩罗曼蒂克那一套了。

  尽管永远不可言说，我们还是在一起了。外人看不出来，身边人总是看得出来的。叔叔阿姨是很好的人，知道了也没对我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对我不如以前那么热情了。郑北三推四推让我回去休息，我就躲在门口偷偷看，我看见他跪在叔叔阿姨面前，他说这辈子只认我一个，希望他的亲人可以接纳我。

  郑北这个人，连睡觉都是要打把势的，一会儿腿扔我身上了，一会胳膊打在我肩膀上，可出事那天，他真安静啊。医生说，子弹擦着肝脏过去，再偏一点就不好了。

  我就等啊等，终于等到郑北醒过来了，他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他看到范无咎和谢必安拽他去地府，可他不想让我没有亲人，于是他偷偷跑回来了。

  顾叔叔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我趴过去看他，见他累得睡着了。

  推开病房的门，老爸正和来查房的主刀大夫说着什么。

  病理切片不太理想，医生对老爸说。肿瘤细胞的异型性明显，核分裂象增多，还伴有浸润性生长等等一系列特征。

  拎着保温饭盒的老爸送走了医生，他把小米粥放在顾叔叔床前，静静地看着顾叔叔好一会儿，才走出病房颓然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打电话给伍叔叔。花州那边对肿瘤研究一直走在学术前沿，或许有什么办法呢。

  联系到医生，老爸打着回花州的幌子带我们上了飞机。

  在飞机上，顾叔叔偷偷问我，是不是病理不太好啊？你不用为难，你爸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么。

  顾叔叔似乎早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把哈岚的工作也辞掉了，陪着老爸和顾叔叔在花州呆了大半年。顾叔叔不喜欢在医院里待着，我们就陪他住在他年轻时候住的小楼里。小楼虽然年纪比我还大，但胜在地段很好，拆迁成本太高没几个房地产商动的起，因而一直留到现在。顾叔叔给我讲他在这屋子里发生的趣事儿，说着说着，就说要立遗嘱把房子留给我。

  就这么熬着熬着，熬到顾叔叔病得说句话都要歇上一歇，他拽着老爸的手说，他想回哈岚了。

  回到哈岚的顾叔叔怎么也不肯再看医生，却一直在张罗着要去抚远看日出。尽管夏至已经过了很久，我和老爸还是带顾叔叔去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样壮观又绚烂日出，就在破晓的瞬息，一轮辉煌的太阳宛若涅槃的火鸟自乌苏里江深处振翅高飞，炽烈的光芒竟将广袤的土地和平静的江面尽数点燃。

  太阳这般燃烧过后，顾叔叔也像是燃尽了一般，俨然已是油尽灯枯。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里，他靠在老爸的肩膀上，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品红，轻轻地说，别把我送回花州，我和你一起，就在这里。

  郑北，我等着你，但你不能太早来找我。等我们的孩子有了孩子，等孩子的孩子长大了，你再过来。你要长命百岁的，再过来。

  顾叔叔离开后，老爸执意亲自去办死亡证明，又亲自选了墓园里地势最高的两块地，一块给顾叔叔住，另一块留给他自己。刻墓碑的师傅问我们刻什么字，老爸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写好的字条，说，就按这个来。

  别的字眼看的模糊，但是那一句话我没错过。

  故友顾一燃，友郑北泣立。

  我想，如果顾叔叔灵魂的一半死在花州，另一半一定死在哈岚。

  顾叔叔去后这些年里，老爸那一代的人越来越少，国柱叔叔雪瑶阿姨先后去了，连小姑都先老爸一步躺进医院。小姑临闭眼前仍旧死死地抓住老爸的手，泪水静悄悄地从她脸上划下，落在病床上。她说，哥，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家人，到时候你要盯着我，让我早点和晓光在一起。

  接连送别了这么多的亲朋，老爸也越来越沉默，他似乎永远留在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灿烂时光里，有时候甚至认不出我是谁。

  只是转身倒杯水的功夫，老爸冲我招招手，笑眯眯地说，那个漂亮姑娘，你看到过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吗，约么一米八几的身高，斯斯文文的跟个书生似的，还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

  我说，他们去买糖葫芦了，一会儿就回来。

  噢，那我就在这里等他们。

  老爸的眼睛四处张望着，直到看见阳台上的一品红，他指着花说，我也给小顾送过这样一盆花，他总是心里一大堆事憋着不说，这花红红火火的，我第一眼就觉得特适合他。小顾明明是南方人，可比我这个东北人还要犟，想看他的真心跟扒洋葱似的，辣得够呛。

  有时候我真挺急的，实在憋不住说他几嘴。可那天明明刚给他过完生日，都怪我说话太重了，害他被毒贩抓走，遭了那么大的罪。

  其实不只是他命好，我也命好。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如果那天他就这么走了，我该怎么办。因为我，小顾他得了一身的伤痛，又背井离乡一辈子。热土难离啊，我何德何能……

  老爸像小时候的我一样痛哭流涕，说着这些年的悔恨与不甘。他说，顾一燃，你怎么能抛下我走这么久？

  长命百岁是做不到啦，老爸自言自语。

  最后那一天，我又带了老爸去抚远。老爸已经走不动了，我就让他坐在轮椅上慢慢推着他。沐浴在晨光里老爸气色红润，他笑呵呵地对我说，我和你顾叔叔等着你，但你不能太早来找我们。等你的孩子有了孩子，等孩子的孩子长大了，你再过来。你要长命百岁的，再过来。

  按照老爸遗愿，我把他安葬在顾叔叔旁边、整个墓园里能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老爸的死亡证明也同顾叔叔的叠在一起被我存放起来。我想着，生前不能在同一本红本上，死亡证明总是要躺在一起的。

  写下这篇记录的时候，哈岚已经下雪了。今年的雪下的格外的早，落在地上眨眼间就化为一片泥泞。因为还没到供暖的时候，我和女儿穿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窝在家里，女儿指着那盆记不清更迭了多少代的一品红，圆圆的眼睛看向我说，以后浇花的任务就交给我了吗？

  我摸着女儿滑溜溜的小脸蛋，就像老爸和顾叔叔摸着我的头那样，笑着说。

  是啊，因为这是生命的传承。

修改了一些病句🥹

谢谢大家来看我的流水账🥹

10.20编辑：没想到能收获这么多的喜欢，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

【骁冶在我看来就是最好嗑的！

    骁冶相互理解，尊重但是不认同对方想法，又相互信任。

    楼明冶不善言辞，嘴巴梆硬撬不开，林陆骁是高情商成熟稳重，总是暗戳戳拿捏楼明冶，再也不像年轻时那样正面冲突。林陆骁是楼明冶和社会的黏合剂，不然楼明冶这样耿直寡言呛口小辣椒的人设注定是孤独的，只有林陆骁在旁边他才更鲜活，融入集体，成为集体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对别人好觉得是自己的身份职责应该做的，能帮一些是一些，从没想过要让别人知道，记得自己的好。被林陆骁拿捏，说不过他，后面又觉得林陆骁说的有道理，是自己想简单了，他也就熄火了，没有冲突，只是嘴巴依旧梆硬不说话。

    楼明冶是林陆骁的保障，大家都认为林陆骁无所不能，因为他是领导，能力强，永远是大哥的姿态护着所有人，就连林陆骁自己也觉得自己是领导，是哥哥，是消防员，肩膀上永远担着责任，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都一咬牙全部担起来了，只有楼明冶会告诉他这不是你的责任，你的想法出了偏差，会及时把林陆骁拉回正轨，死守“为了救人自己死了也没关系”的红线，一次次警告林陆骁不要跨过。楼明冶是林陆骁坚实的后盾，也是责任的分担者。

    在林陆骁眼里，楼明冶有些小心眼，自己道歉了，但他还是出国离开了，直接抛弃支队，抛弃并肩作战的队友，抛弃自己，几年的情谊说不要就不要。再次见面又总是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还总是旁敲侧击让他不要为了救人不顾自己的安危，不要犯错误。当年那事过不去了是吧，这么多年没见，不说想他们，但情绪总得和缓一些，别那么冷冰冰吧，行，既然你这样，那我就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说往东我虽然不往西，但就得呛你两句，谁让你不对我态度好，也不对我笑。关系和缓后，林陆骁最会拿捏楼明冶，从不和楼明冶正面起冲突，把呛口小辣椒捏熄火，还特给人面子，看破不说破，努力做孩子和老公之间的黏合剂，引导楼明冶的情绪。

    在楼明冶眼里，林陆骁早些时候的思想出了偏差，总想着只要救了人，自己牺牲也没关系，完全不考虑自己，队友，家人，这是错误的，爆发争吵后，这个问题没法像以前一样去忽视。楼明冶意识到，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林陆骁早晚有一天会去以命换命，可就林陆骁这样的犟种，怎么会拉的回来，他只会表面答应，知道错误，实际上下一次他还会这样干。所以楼明冶才会出国继续深造学习，把希望寄托在科技上面，只有科技越发达，他们遇到的危险就会少一分，不能改变林陆骁，那就改变自己，成为林陆骁的安全绳，在危险时，能像当年一样，拉他出来。成为督查，也是想让所有消防人员时刻注意安全，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去救人。

    督查时期的楼明冶是所有消防人员的安全绳。

    在楼明冶心里，铁三角的情谊是一直没有变化的，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生疏感总是有的，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摆出什么表情，偏偏每次见面林陆骁或者和平路站总要大大小小的犯点错误，都是老消防了，高危职业，不严厉一些怎么让他们重视并改正，尤其是林陆骁。如果不严肃，他只要稍微笑一笑，就凭林陆骁那个打蛇随棍上的性子，肯定会嘻嘻哈哈混过去，那下次还是会犯错，万一出问题了呢？ 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楼明冶会主动申请从机关下调去一线，他是绝对的技术型人才，根本不用去一线刷履历，去的还是和平路站，迟早要出问题。特勤站的消防员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从不畏惧艰难险阻，都把彼此当做家人，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对于林陆骁的黏合度太高，有强烈的排他性，一心盼着林陆骁回去。

    可是铁三角，杨振刚受伤截肢了，以后都不可能回到一线，林陆骁被调走，以后能不能回一线还两说，和平路的小子们群龙无首，他俩都特担心，楼明冶站出来接过这个担子，责任扛上肩。以和平路站为试点，开展新的训练方法，配上最新出的消防器材，决心要练好这帮小子，最大程度减少伤亡。从朝九晚五双休的机关内人人尊敬的督查，变成24小时随时待命，遇到危险第一个冲的消防员（他自己还不休假，天天写报告写材料开会），可惜一上来方法太猛，站立有人还对他有偏见，人心散了，出了问题，矛盾大爆发，楼明冶也是愧疚的，觉得无颜面对林陆骁，在林陆骁调回来后，选择离开。

    这不就是好兄弟离开了，我抚养他留下的孩子们，并且要教会孩子们在这个社会上安身立命的本事。“你别担心，你的兄弟我来照顾。”

    林陆骁自掏腰包设置的补给站，继续开。最新的消防设备，申请报告一遍又一遍的改，必须要到手。林陆骁在的时候，交给支队的报告让刘如意写，楼明冶来了之后，大大小小的报告材料全部都是楼站长自己搞定的，带着队员出任务、去支队开会、问领导要器材、顶住压力给队员晋升机会......

    难道这还不好磕吗？我简直是太爱了！！！

*灵感来自于作者一天到晚睡不醒困得要死的高中生活（ ）

*文中卢娜为电影形象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春困

斯内普刚刚处理完一个炸掉的坩埚，扭头便发现那堆惶恐不安的小屁孩里有一个不对劲。他缓缓踱步过去，那个脑袋还在一点，一点......

“卢娜·洛夫古德......”他很少喊学生的全名，谁都听得出语气里的危险信号，于是大家都默默低头，暗中向女孩投去幸灾乐祸的注目礼。

但有一个人例外。

女孩依旧摇摇晃晃地打嗑睡，完全无视了某人的点名，甚至干脆把脸埋进了坩锅，睡得一塌糊涂。

斯内普忍无可忍，手里的魔药课本眼看就要落在女孩头上，她却突然清醒过来，月光般的长发轻轻一荡，耳边点着两颗小火苗的脸庞便出现在眼前，惊起一片浮尘。

“早上好，斯内普教授。”她梦游似地打招呼，睡眼惺忪。

斯内普愣了一下，他从没见过被教授抓住上课睡觉还得悠然自得地问好的，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任教以来。好吧，詹姆波特那帮混蛋除外。

“上课睡觉，禁闭两周，拉文克劳扣十分。”他咬牙切齿道，当然，这还不够，他瞟了眼卢娜的坩锅，旋即露出嘲讽的微笑。

“上课这么久了，你的坩锅仍然和你的脑袋一样空荡?”

身后有学生笑出了声，卢娜却一本正经地向他展示锅底,倒出了一些小草。

“有东西的，雏菊根，夜香草，月亮花......都是春日的宝藏，应季且助眠。”

这下笑声彻底压不住了，哄堂大笑里夹杂着地窖外的吵闹——下课了。

斯内普冷冷地扫了一眼，地窖里顿时鸦雀无声，不少格兰芬多憋笑憋得肩膀乱颤。

该死。斯内普觉得自己遭遇了继波特之后的第二大怪兽。

“顶撞教授，拉文克劳扣二十分，禁闭一个月。现在，下、课。”在拉文克劳们的怨声载道中，学生们快乐地鱼贯而出，拉文克劳在魔药课上丢的分居然比格兰芬多还多，真是件稀罕事。有些调皮鬼甚至唱起了歌：“Spring is coming，Lovegood is sleeping!”

他一场袍子，走到讲台前收拾瓶瓶罐罐。当他转身将一个玻璃杯放回柜子上时，洛夫古德正在和旁边的韦斯莱搭话。

“真的很有用，要不你试试?”

覆在器皿上的手恶狠狠地收紧，玻璃杯觉得自己要被捏碎了。

夏倦

和往常一样，失眠的斯内普教授随便披了件袍子就出去散步，而地点通常只有黑湖。

湖水声和着青草沙沙，这些翠绿的渺小生命正迎来最繁盛的时光。他有时宁愿人如青草，春生秋死，有过一段绚烂的夏日，活得短暂，却能来年再见。但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只蝉，不得不忍受数十年深埋地下的黑暗，在发出第一声尖叫搅乱宁静之时，死神的镰刀便已架上脖颈。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放任思绪河水般流淌在霍格沃茨的草地上，不用大脑封闭术的时刻实在难得。

最近能睡着的时刻真的太少了，勉强睡着的后果就是噩梦，梦里无尽的黑暗像是要将他吞噬。

如果一直依赖无梦酣睡剂，那我尽可以长眠于此了......英明的魔法部部长在亲眼看见黑魔王后终于愿意承认他的存在，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波特真是一刻也不肯消停......蠢狗，我早就说过愚蠢和鲁莽会害死他的......那是什么?

一个人坐在黑湖边——很明显是个学生，淡金色的微卷长发被风吹向湖泊，一阵乱七八糟不成调的小曲拂过耳旁。很好，我想我认出那是谁了。斯内普想。

该死的洛夫古德。

斯内普暗骂一声，放轻脚步走过去，打算给这个胆大妄为、以为从一群食死徒手里活着回来就可以无法无天、以至于半夜跑出城堡来黑湖边闲坐的小丫头片子一点“惊喜”。

“晚好，斯内普教授。你也会在这个时候来黑湖散步吗?”她没有回头，却准确报出了来者的名号。

“......”这是什么鬼天赋？穆迪的大眼珠子是粘在她后脑勺上了吗？

他定了定神，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是教授，”斯内普讥讽道，“如果你的大脑尚存于世，那么，现在，回到你的寝室，以及拉文克劳扣三十分。”

“噢，没关系，麦格教授刚刚给我加了五十分呢。”卢娜回过头来，淡蓝的眼眸在那副夸张怪异的眼镜下一眨一眨，语气轻松得像在和室友闲聊而不是在湖边与以坏脾气著称的教授相遇。

“现在剩下的二十分也没了。”斯内普黑着脸，攥紧了袍子里的魔杖，“我去喊费尔奇，你就让他去领会你那......”

“那会耽误你散步的，教授。”卢娜十分真诚地说，还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今晚月色这么好，可不能浪费。”

混帐。斯内普突然感觉自己泄了气，在一个失眠的夜晚和某个疯子纠缠不休的确不怎么美好，他对折磨格兰芬多以外的学生没什么兴趣，“让他们去吧，年轻人都这样”，他想起了邓不利多边啃柠檬雪宝边说的话。

攥着魔杖的手松了下来，像不断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低吼的野兽最终收起了獠牙一样。

“我出来时遇见哈利了，他看起来还是很难过，我安慰了他好久呢。”卢娜自顾自地说话。

“当然，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他举着灯泡往那一站就能给整栋的麻瓜换好灯泡，因为全世界都围着他转。”斯内普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拐向了波特，但讽刺已先于思考脱口而出。

“噗！"卢娜突然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灯泡!哈哈哈哈!绝妙的比喻！教授，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自从发现自己总是因为她的语出惊人而失语后，斯内普就有些恼火，他还以为刚才那句嘲讽她听不懂呢——有意思？什么有意思？从来没人这么评价过他！

斯内普抽了抽嘴角，懒得理睬还在哈哈大笑的卢娜，瞟了她一眼便准备散自己的步，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的另一只鞋呢？”他皱着眉头问道。

卢娜笑声渐息，她微笑着，无所谓地晃了晃双脚，“他们给藏起来了。”

“......”斯内普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们”是谁，他无意去管闲事，只是突然触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仅此而已。

他走向湖边，卢娜仍坐在原地，在他右后方哼着歌，好像还说了什么。斯内普没有接话，只是望着粼粼湖水，巨乌贼刚刚从湖中路过，带起一片水声。

寂静。

斯内普回过头去，想看看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死了，结果发现卢娜托着腮帮子睡得正香。就在他想再次把人赶回寝室时，卢娜突然身形一歪，直直向黑湖栽去，斯内普猛地扶住了她。

他妈的，真不怕自己摔死。

他刚想发火，却看见风翻动了那些散落报纸的一角：“大难不死的男孩与食死徒激战神秘事务所”。洛夫古德占据了照片的小小一角，那双似乎总在吃惊的眼睛正惊奇地看着读者。波特似乎在拒绝采访，他的抗拒溢于言表，嘴唇一张一合：“我们太累了。  ”  

是啊，太累了，他自己何尝不是因为同一个理由而来到黑湖寻找丢失的睡眠，这些刚刚与食死徒战斗过的孩子——他们本不应面对这些的。

斯内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这些，他一向讨厌矫情，伤痕累累的少年时代让他总是有些铁石心肠，他并不怜悯被砸烂了的校长室和砸了校长室的波特。但夜总是柔软的，无论是吹过的风还是走过的人。

回过神来，洛夫古德还在他臂弯里睡得心安理得，月光散落在她的发间，把原本就浅的发色映得苍白，年轻的轮廓镶着一圈柔和的光晕，仿佛她这黑夜里唯一的光源。

算了，当回好人吧。

穿过密密麻麻的画像和螺旋上升的楼梯来到拉文克劳的休息室门前，斯内普将卢娜放下，敲敲她的脑袋，“醒醒，疯子小姐。”

卢娜迷迷糊糊醒过来，他冲古铜色大门扬了扬下巴：“口令。”

“拉文克劳是不用口令的，教授。”卢娜站起来，将鹰环轻叩三下，柔和的嗓音响起：“爱是什么?”

“嗯，我想......”卢娜眨眨眼，“爱是一团永恒燃烧的活火。”

“有道理。”大门应声而开，神秘的拉文克劳力量。

“对了，”她扶住门扇，若有所思地看向斯内普，“您是一路抱着我走回来的吗?”

“......你应该庆幸自己没去喂乌贼，洛夫古德小姐，回 到 你 的 寝 室 去。”

卢娜眉眼一弯，然后轻快地跨进休息室。

“晚安，斯内普教授。”

准备从黑湖回地窖时，天已渐亮，他停下脚步，转身注视远处奋力争脱束缚的太阳。夏天的夜短得令人发指，他想。

太阳升起，他却有些困了。

灿烂金光自山顶铺天盖地倾下，阳光在万物间自由流淌，贪婪地蚕食他的身体，从肩膀斜斜切下一条温暖的金线，任由纽扣反射着摇曳的光亮。

新的火焰在他胸口燃起。

秋乏

现任校长西弗勒斯·斯内普坐在看台的最高处，神色冷漠地注视着那些骑着扫把飞来飞去的少年。

一年一度的魁地奇赛事，在食死徒统治的霍格沃茨里——有点讽刺过头了。斯内普慢条斯理地搂紧了长袍。最近的麻烦可不少......隆巴顿一伙人居然去偷了宝剑，他们以为自己是谁?救世主三人组的翻版?

虽然自己装作严厉地惩罚了他们，但几次禁闭不足以搪塞那帮食死徒智商不足而报复心理的大脑，他们极有可能私自加码，以敬效尤。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被派来监管霍格沃茨的食死徒都在这里，他们不少人也曾是这些在空中飞行的少年之一，估计是想来追忆一下那注定腐朽的青春。不过大多数只是纯粹放假来了，狼人输了第三把赌局，愤怒的疤脸在同事的狂笑中更为突出。

但是有一个人不在——卡罗。

阿莱克托在这里喝酒吹牛，时不时抓个倒霉学生骂个狗血淋头，而她哥却没来凑热闹?

斯内普皱着眉头，满脸写着“简直无聊透顶魁地奇到底是那个巨怪发明的玩意”离开了看台。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格兰芬多刚刚进了一球。

刚刚踏进城堡没多久，斯内普就听到一声痛苦的尖叫，他狠狠攥了下袖口，大步流星地向黑魔法防御教室走去，长袍在走廊上呼拉作响。

他故意走过了一截才停下，似乎是被门中透出的绿光所吸引， 便推开半掩的门，撞见了卡罗教训“不听话的学生”。

校长大驾光临，卡罗停下手中翻飞的魔杖，谄笑着注视来客：“校长有何贵干?”

他向施暴者身后望去，洛夫古德蟋缩在角落里，苍白的额头抵住膝盖，被围猎的小兽般颤抖。她微微睁开双眼，目光犹如一把长矛贯穿了他的心脏。

有一瞬间，他以为布巴吉的那一幕会重演，那张绝望的脸似乎还在眼前：

“西弗勒斯......救我......”

但是没有，她收回了那柄长矛，只留下空洞的失望。

“您是特地来看我惩罚偷窃宝剑的学生的吧?需要我展示一下吗?”

“钻心剜骨!”一道绿光猛地飞过，空旷的教室刹那间便充斥着尖叫与人的痛楚，女孩歇斯底里地抓自己的臂膀，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他竭力遏制心中的愤怒，只是冷漠地瞟了一眼挣扎的女孩。”已经够了，再下去我们会损失一个纯血统的。”

“她的血统可没那么纯正。”卡罗嘟嚷着，魔杖在手里意犹未尽地转了个圈。

“他们这帮什么DA成员给我们捅出了多少乱子？！要我看就应该把这几个带头的给做了，杀鸡儆猴......可偏偏隆巴顿和韦斯莱都是纯血统，他妈的，那就......”

斯内普抬手制止了他剩下的话。“我知道，所有这种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他直视卡罗的双眼，声音轻柔而阴狠，“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足以想到这点?”

“当然没有!我......”卡罗又露出了那种谄笑，然而斯内普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够了，你现在最好去做你该做的事，比如管一下球场的秩序。除非，你觉得有必要让那位大人知道你最近的表现。”

“好的。”卡罗像个犯了错的学生似地哆嗦了一下，磨磨叽叽地离开了。

斯内普望着他的身影离开城堡，蹲下身子检查女孩的伤势，她紧闭双眼，泪痕未干便被新的泪水淹没，顺着下颚滑落打湿领口，连呼吸都浸透着痛苦。还好，他来得及时，卡罗大概只用了几个钻心咒。斯内普叹了口气，轻轻将她紧贴面颊的一缕长发别在耳后，眨眼间两人便消失在原地。

校长总是有些特权的，比如幻影移形。

医疗翼。

“钻心咒!又是钻心咒!他们除了钻心咒还会什么?!”庞弗雷夫人将卢娜安置在病床上，眼中闪着愤怒的泪光。

斯内普闻言挑眉，旋即冷笑道：“如果你是用大喊大叫来治疗学生的话，我想我很乐意换一个更  合 适 的人选来医疗翼工作。”

勇气可嘉，斯内普在心里评价道。但愿她别在其它食死徒面前这么畅所欲言。

庞弗雷夫人立马反应过来站在这里的是谁，她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去拿安神剂给卢娜服下。微凉的紫色液体送进病人颤抖的苍白嘴唇，气息一下子平稳起来。

庞弗雷夫人怜悯地摸了摸卢娜的脑袋，想起治疗药剂已经用完。她看向斯内普，冰冷的目光从他身上碾过——送一个学生来医疗翼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是一次猫哭耗子的虚伪表演罢了，永远抹不掉他的背叛行为!梅林在上，自己居然那么真诚地信任过他!——“希望您尽快离开，不要打扰学生休息。”

说罢，她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医疗翼，去取必需的草药。

斯内普一言未发，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好像永远在梦游的反抗者。

安神剂效果很好，卢娜睡着了，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似乎有着某种能让人放松的魔力——一阵无名的困意突然向他涌来。

疯了。

“安神剂成精。”斯内普低声嘟嚷了一句，目光落在床单上。被子看上去柔软得像一场幻梦。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入睡了。

庞弗雷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不能......不能......

然后他睡着了，枕着床的边缘，手臂放在床上，不安地圈起。

病床上，一双淡蓝的眼睛缓缓睁开。

卢娜微微侧头，平静地看着床边黑发黑眼的叛徒，一身长袍与洁白床单形成色调冷峻的对比，恍若黑鸦坠在云层里。

他时不时皱紧眉头， 卢娜能感受到他梦境的虚无，在挣扎也在求救，头上那片骚扰虻嗡嗡叫着，不留片刻安宁。

敌人还是朋友?这是一个问题。

几只鹰在霍格沃茨的上空盘旋，唳声长鸣，为深秋的凄凉作着哀哀序曲。球场上的人们渐渐散去，斯莱特林赢了比赛。垂头丧气的球员拖着扫把，抬头看那些飞行的鹰。没有人知道黎明何时到来，但所有人都知道战斗的星火必将爆发。

卢娜抬起手，轻轻触碰斯内普的指尖，温热的血液正在皮肤下流淌，她回忆起那些没有实质性伤害的处罚和被悄悄护下的学生，还有湖边的那个夏夜。

女孩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睡眠，心脏仍在隐隐作痛，斑斓的梦境穿过她的身体，化为奔涌的记忆。她知道有人会把她唤醒。

“我相信你。”斯内普在梦里听到了一个声音，空灵而飘渺，仿佛来自宇宙深处。

他醒过来，世界除了熟睡的女孩和滚烫的指尖以外别无二物。

冬眠

摇椅晃晃悠悠，卢娜躺在上面，把自己埋进厚软的毛毯里，杂志散落一地，猫狸子轻轻蹭着她的脚，勾引了她一下便转身离去。

一个慵懒的冬日。

卢娜捧起热可可，望着噼里啪啦的壁炉出神。窗外不时传来麻瓜们的圣诞音乐，与伦敦的雪擦肩而过，和成一首悠扬的歌。

她好久没见到西弗勒斯了。

大战......大战是什么时候来着?太久啦，久到那些迸发光芒的魔杖还在记忆里闪闪发亮，大家却都已四散天涯。这是好事。

纳威早就从魔法部辞职回学校当了教授，赫敏升任副司长，金妮昨天的报道相当精彩，她的大儿子好像明年就要去霍格沃茨上学了......哦，霍格沃茨，小詹姆会奔跑在移动楼梯上，年轻的邓不利多和里德尔都曾踏足于此，在某一个瞬间与他的身影重合，他们会预料到自己的未来吗?知道自己会成为最德高望重的长者或所有人都畏惧的魔王然后如烟消散吗?这或许就是霍格沃茨的奇迹之处，送走一代又一代学生，迎来他们的孩子和孙辈，等待其中一人毁灭或拯救自己。

西弗勒斯。

当哈利在最后的决斗中喊出那些活时，众人无不目瞪口呆，连伏地魔都不愿相信——叛徒成了最隐忍的英雄，心腹成了最致命的大患，丽塔可拿这个做了不少文章——只有她有一种了然于胸的释然。她站在最里面那圈，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魔杖和被尘土覆盖的鞋尖。

斯内普教授。

她闭上眼睛，最后一次在心里默念了这个称呼，然后——

“我回来了。”

大门推开，清冷的空气涌入室内，携着雪花前来拜访，一粒雪吻住她的睫毛，凉凉的，像薄荷，像鼠尾草汁液。

门被关上，寒冷戛然而止，温暖重新夺回了领地。她依旧没有睁眼，只是顺势搂住了来者，任由摇椅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粗糙的指腹拂去那颗褪成水珠的雪，温存而缱绻。

“我好想你，西弗勒斯。”

“我只是出门买点东西而已，”他无奈地望向挂钟，上面爬满了奇怪的符号和图案，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才过去半个小时。”

卢娜没有出声，静静地埋在西弗勒斯的怀抱里，她那只刚刚从挪威带回来的脊龙模型在一旁低沉咆哮，傲然飞翔在精致的微型冰川上。

“你在我怀里说睡就睡的本事还是一点都没变。”西弗勒斯叹了口气。

他看着卢娜，脑海里大战那天在人群中逆流奔跑的女孩，她穿着浅紫色的衣裙，是灰蒙蒙的背景里唯一一抹亮色。

“不，”卢娜摇摇头，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爸爸说拥抱能让人不被噩梦侵扰。”

“我只是想让你的梦境不再布遍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