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上那点破事儿】{关于船舰、海军、海盗、海上战术以及其他}{干货入}{慢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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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图注意
【往期回顾】第一期关于船舰的总体介绍http://1575801248.lofter.com/post/1d65c07a_10351660
第二期关于船舰的部分介绍http://1575801248.lofter.com/post/1d65c07a_104dbcf4
第三期历史http://1575801248.lofter.com/post/1d65c07a_105d1d93
———————【船舰(3)】——————
以下资料出于维基百科,选取部分翻译:
原网址http:/...
【海上那点破事儿】{关于船舰、海军、海盗、海上战术以及其他}{干货入}{慢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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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图注意
【往期回顾】第一期关于船舰的总体介绍http://1575801248.lofter.com/post/1d65c07a_10351660
第二期关于船舰的部分介绍http://1575801248.lofter.com/post/1d65c07a_104dbc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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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舰(3)】——————
以下资料出于维基百科,选取部分翻译:
原网址http://pirates.wikia.com/wiki/Silent_Mary
【沉默玛丽号】
【归属】西班牙皇家海军 (Spanish Royal Navy)
【船长】阿曼多·萨拉查(Armando Salazar)
【类型】第一线作战军舰 (Ship of the Line)
【武器】100门火炮 (估计)
(100Cannons)
【总述】 “什么都阻挡不了沉默玛丽。”
——阿曼多·萨拉查
• 沉默玛丽号作为一艘西班牙皇家海军第一线作战军舰,在海盗黄金时期航行于加勒比海域。在船长阿曼多·萨拉查手下服役时,她是西班牙皇家海军的骄傲,也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猎船”。在一次任务中,沉默玛丽失事于“魔鬼三角区”的神秘水域,但经历了多年的囚禁后,她载着一船恐怖的亡灵船员,重新航行在七海之上。
【历史】
• 她在何时何地被修建,我们不得而知,但她很快成为海军骄傲。玛丽的主要任务是在海上搜寻海盗并将之摧毁。装配着100门火炮,满载着经验丰富且忠心帝国的船员,船长又是{授勋}的军官阿曼多·萨拉查。沉默玛丽很快名声大噪,在她的年代里成为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海盗猎船。
【设计与外观】
• 沉默玛丽为一艘三桅风帆战舰,有巨大的、多甲板多层构造以利于作战,这使她在捕猎海盗或摧毁与西班牙敌对的船只时表现完美。
• 她的船舵位于后甲板,在一个略高于其余甲板的平台上,平台延展到了所有到后桅的后面路径和到船艉楼的入口与甲板处。舷梯分布在主甲板的枪支上方,与后甲板和前甲板相连。到了玛丽化身鬼船的时候,舷梯和栏杆在几个地方被推倒毁坏,不可以再使用,迫使船员们只能直直越过主甲板。{船艏像}位于船艏斜桅下方,外形为一位女士手持长矛。与当时其他西班牙船只类似,沉默玛丽在船艏斜桅的末端有一架挂斜杠帆的中桅。
• 玛丽的主要装配有三架桅杆:前桅、主桅、后桅。前桅配有前帆(“course ”姑且先译作帆 )、上帆、上桅帆;主桅配有主帆(?)、主上帆、主上桅帆;后桅配有后帆(?)、后上帆、后上桅帆;还有斜杠帆在船艏斜桅处。主帆上装饰着 {神圣罗马帝国的盾形纹章} ,在当时通常被认作 {西班牙王室的象征} ,这使船舰的国籍问题更容易在公海上被辨别。精致的西班牙王室盾形纹章显眼地陈列在船艉,正对船艉楼的船长室。船艉廊(?)被两座{塔楼}装饰,给人一种船艉如同某种古老城堡即视感。
• 玛丽的主要武装由76门{36磅重}的火炮构成,28门在弹药甲板,24门在中甲板、剩下的24门在主甲板上。同时分别在后甲板和前甲板上装载着4个36磅重的(?)。她还有4架处在船长舱下方的船艉{追枪},4架被安置在后甲板两座塔楼一样的建筑中,每个塔楼两架。8架或更多的追枪被安置在船艉楼底部位置,吃水线上。
• 当玛丽被囚禁在魔鬼三角区时,经历了戏剧性的转折,她的龙骨、船底和底层甲板几近完全摧毁,她的船架肋骨因天气因素而损坏,而且大量木板受损或失踪,她的风帆一塌糊涂,所有的桅杆断裂,沉默玛丽成为了一具残骸。 在正常情况下,任何船只遭受了如此灾难性的损伤后,接触水面时都会沉没。然而玛丽{无视所有物理原则},以一艘完全正常的船舶姿态继续航行在大海上。如今以可怖幽灵船的形态,她成为了萨拉查复仇的主要工具。依靠{法术},萨拉查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船艏弯曲并且使船骨扩张,如同一些巨型海怪的下颚。他能够在玛丽与敌船接舷时撞碎敌船近一半的船体,沉默玛丽凭借萨拉查的法术保护,是不可战胜的,哪怕她的外表看上去腐朽不堪。船的另一个功能是可以随着萨拉查的意愿而有能力使船艏像复活,船艏像会变成一个不灵敏、有知觉的傀儡怪物,用于攻击敌人。
• 通常来说,沉默玛丽的行驶速度在与她型号相同的船舰中算是非常快了,她本可以在进入魔鬼三角区前抓住坏姑娘号,哪怕姑娘先她一步。即使当玛丽只剩一具残骸、桅杆全部折断、帆布破烂,她仍然是公海上航行速度最快的船舰之一。
【幕后】
• 沉默玛丽被{建造}于澳大利亚黄金海岸。相同的道具曾经用来建造电影中两艘英国皇家海军船舰:君主号和埃塞克斯号。
• 玛丽高于最低风帆的部分和低于主甲板的部分是由计算机生成的。
• 她的西班牙文名字为“La Silenciosa María”
• 沉默玛丽号与“Nuestra Senora de Lagrimas”(我们夫人的眼泪号)共享许多相似之处,这艘{西班牙珍宝大帆船}曾在小说《加勒比海盗:惊涛怪浪》中出现,电影第四部也是依此小说为蓝本。
• 沉默玛丽号与17世纪法国军舰 “ La Couronne ” {(拉库龙型风帆战舰)}有极强的相似性。
—【引用资料完,从P4开始为注释及分析】—
感谢@无衣 的提供的沉默玛丽号设计图网址
http://i1.buimg.com/507522/decc444df03d9eff.jpg
http://i1.buimg.com/507522/5d92e550a820e905.jpg
http://i1.buimg.com/507522/e1794227e5c83f36.jpg
http://i1.buimg.com/507522/4d78efe381e611ce.jpg
我又在Artstation 网站上找到了沉默玛丽号的原画设计师Jeremy Love 他也参与设计了加勒比海盗系列中的其他几艘船舰https://www.artstation.com/artwork/dBz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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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一期历史主题中感谢@裹着小侦探的小被子 的提醒,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名字(Spanish Armada)和阿曼多·萨拉查(Armando Salazar)中的“Armada”和“Armando”并不一样(算了就当个梗玩玩好了~)
感谢你们的陪伴与支持~
——————【TBC】—————
【敬请期待】~
另外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无授权不得转载!不得转载!不得转载!】尊重我的辛苦劳动成果谢谢!
这是一个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故事【
这篇主要是按照梅耶林走的,没有死神的出场,但是第一人称的“我”可以理解为死神,当然也十分欢迎有其他理解。鲁道夫的形象各种都有,反正也没几个正脸,任理解想象。
本篇涉及的国际象棋术语解释,方便更好理解,德语是很美丽的语言,要爱它【
Zugzwang,含义:一方棋手已经意识到无法避免被将军而被迫实施临时性的计划以避免立即遭受致命打击,而实际上无法改变结局,并且自己自己陷入到更加困难的局面。(来源网络)
Das Endspiel,国际象棋的最后几步(字典)
Die Eröffnung 开局
Das Opfer,弃子,祭品
Schachmatt,checkmate,...
这是一个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故事【
这篇主要是按照梅耶林走的,没有死神的出场,但是第一人称的“我”可以理解为死神,当然也十分欢迎有其他理解。鲁道夫的形象各种都有,反正也没几个正脸,任理解想象。
本篇涉及的国际象棋术语解释,方便更好理解,德语是很美丽的语言,要爱它【
Zugzwang,含义:一方棋手已经意识到无法避免被将军而被迫实施临时性的计划以避免立即遭受致命打击,而实际上无法改变结局,并且自己自己陷入到更加困难的局面。(来源网络)
Das Endspiel,国际象棋的最后几步(字典)
Die Eröffnung 开局
Das Opfer,弃子,祭品
Schachmatt,checkmate,将军
图中的:“Greif nach der Macht,tu es aus Notwehr ”是一粒沙“阴霾”这首的歌词,意思是死神对鲁道夫说:“为了自卫而去争夺权力!”感觉很符合放到这页 于是就用了。
P4致敬克林姆特名画der Kuss/亲吻。
感谢看到这的您
**以及vorstellen这个词用错了 感谢读者指出,到时排版时会改的…还有文字的您啊你啊的没统一,到时也会改过来的…!
【齐弓】Reader&Creator (全文)
*不改稿会死星人一如既往地不知道改到了第几稿的全文放出,与之前的连载有微妙的细节差别
Attention
*设定和时间线承接《屠龙者与龙》(本篇戳我),主角齐格弗里德与无铭,FGO中的多位英灵也会突然出现
*全是私货。装腔作势。难懂且冗长。
如果这都没问题的话……
“无法,无法永远待在这儿,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
但是现在可以。心中的低语蛊惑着。至少现在可以。
那么……
“还能……再拖一会儿……”
——你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不改稿会死星人一如既往地不知道改到了第几稿的全文放出,与之前的连载有微妙的细节差别
Attention
*设定和时间线承接《屠龙者与龙》(本篇戳我),主角齐格弗里德与无铭,FGO中的多位英灵也会突然出现
*全是私货。装腔作势。难懂且冗长。
如果这都没问题的话……
“无法,无法永远待在这儿,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
但是现在可以。心中的低语蛊惑着。至少现在可以。
那么……
“还能……再拖一会儿……”
——你又能躲到什么时候呢。
(1)
“双人间没有了吗?……啊,连多余的床都没有了吗……”
这是旅途中不可避免的小插曲。剑士烦恼地皱眉,走回兜帽压到眉间的沉默同伴身边。
“抱歉,今晚只能请您和我住一间客房了。”
“能省笔钱,有什么不好。”
于是他们踩着嘎吱作响的木质阶梯上楼放了行李,在朴素而舒适的暂居所里换了衣服,再次下楼时,听到了老板娘的呼唤。
“齐格!”
剑士浑身一凛,而身边同伴安慰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准这么叫我!”应声而来的男孩子像只炸毛的小猫似的呼噜呼噜地咆哮,
“好好好,齐格弗里德大人,请问能不能去镇上取一下牛奶呢?”
“哼!既然你这样请求了……”
“我早就说过,”无铭淡淡提醒,“用传说中英雄的名字为孩子命名是大陆的传统。”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老板娘听到了。
“我希望他将来能像尼德兰的那位王子一样。”母亲的笑容祥和而温柔。于是剑士也回给她一个微笑。
“哟,这小伙子,看起来可不比传说中的屠龙大英雄逊色啊!齐格!”恰好进屋的魁梧老板打量着剑士,开玩笑地吆喝起来:“快来看看你崇拜的英雄该有的样子!你得每天好好吃饭才可能长到这么高——”
“老爸!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要叫全名!全名!”
无铭忍笑忍得有点发抖。在父子俩的拌嘴声中剑士尴尬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打破僵局的办法。
“请问老板,有没有推荐的地方能解决晚餐?”
“当然有了。齐格,跑个腿带他们去吧!”
孩子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
“看在你们是旅人的份上,”他努力装出老气横秋的语调,“我就破例带你们去吧。”
他们到达时发现酒馆大厅已经几乎坐满了。引路的孩子欢呼了一声,三两下就窜进了人堆不知踪影。被抛下的二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空桌。
“今晚表演的吟游者来自东方!”在等待侍者的间隙,他们听到身边的人们兴奋的谈论,“他一定会讲述我们没听过的故事!”
与骚动的人群相比,逆向而行的小孩子显得恹恹的。他无精打采地经过他们的座位,剑士下意识地拉住了他。
“不感兴趣吗?”
“今晚没有齐格弗里德的传奇。”与屠龙英雄同名的旅馆老板儿子嘟着嘴。
“齐格……”剑士抢在他炸毛前别扭地改口“…弗里德,新故事说不定更有趣的。”
“不要听。我出去了。”
他哼地扭过头去,甩开剑士的手臂走出了酒馆大门。
“真是任性的小孩子啊。”剑士悄悄感叹。
“但至少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故事。”
无铭在心中悄悄加上了一句:
像我一样。
++++++++++
今天的讲述者是来自极东之地的,神情忧郁的武士。他用沙哑的嗓音复述了来自异域的传奇:源义经和他万夫不当的家臣,武藏坊弁庆。
没有配乐,没有华丽的韵文和诗句。他的大陆语甚至是怪异而别扭的,但人们停下刀叉,任由饭菜变凉,麦酒的泡沫消散殆尽。
他们全神贯注,沉迷其中。
——因为这是个好的故事。
故事结束的同时,讲述者被欢呼和掌声簇拥。满足的听众留下钱币和赞美,有人吆喝着老板要请这位客人一杯,还有一些热切地凑上前去询问更多细节。
“我从未听闻如此事迹。”剑士低声赞叹,灰蓝色的眼中荡漾光辉,显出孩童般的天真和喜悦。
“极东之地并非不可触及。”无铭温和作答,“我们一起去吧。”
——因为世间不会再有人比他们更自由了。两个永生的生者,他们可以尽情前往想去的任何地方。
(2)
“齐格!别磨蹭,快去上学啦!”
“好……”
第二天下楼时他们听到了这样的对话。小孩子背着背包出了门,反应比昨晚乖巧太多,没有对母亲的称呼表示出任何不满。
“齐格弗里德今天很乖啊,明明昨天没有叫他全名还会大发脾气。”无铭带着一丝坏笑看了眼剑士,故意这样向老板娘搭话。
“……嗯?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叫他的,毕竟名字太长了,称呼起来很麻烦啊。两位是要退房离开了吗?嗯,我看看……哦!?这位先生也叫……?啊呀,真是失礼了……”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同名者……”老板娘一边数着钱币一边嘟囔,“齐格弗里德……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吗?明明发音这么难……”
“齐格弗里德是屠龙者的名字。”
“嗯?是这样?从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无铭的声调拔高了,“你不知道那个著名的传说吗?那为什么给自己的儿子起这个名字?”
“……”
剑士拉住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冲动的伙伴,对老板娘满怀歉意地点了点头。接过找回的银币后,两人离开了旅店。
“屠龙者?儿子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来着……”老板娘困惑地自言自语。直到新来的客人不耐烦地敲了敲橡木的柜面,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
“啊,欢迎光临……”
——然后这个疑问就被忘却了。
++++++++++
“这不对。”
旷野的行进中,剑士的旅伴仍旧执拗地坚持。
“你的故事我听了上千年。即使最为蛮荒的国度,尼德兰王子的传奇也是家喻户晓。”
“发生了什么……”
他垂头苦思,却发现同伴突然停下了脚步。
无铭抬起头来,锐利的视线同样捕捉到了天边白色的羊群。放牧的少年手执木杖,身边并没有犬只跟随。
“‘牧者’。”
剑士低声吐露了这名号。
在羊群温和的“咩咩”声中,他们相遇了。
“不期而遇的旅伴,你们好啊。”
剑士以手抚胸,恭谨地鞠躬行礼作为应答。
“击败歌利亚的英雄,放牧绵羊和山羊的贤者,您的投石能让巨龙从天空坠下。——好久不见,‘牧者’概念的凭依,尊敬的大卫。”
牧羊杖顶端的银铃摇曳,声响悦耳。绿发的少年微微仰头注视剑士灰蓝的眼眸,温和出言:
“久违了。尼德兰的王子。没想到千年后的再会,你竟还是生者而非‘概念’。”
“我还未曾耗尽自己的寿命。走入那永生的世界为时尚早。——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幸事。”
“生总要比死强上百倍。”
少年微笑起来。
“请尽情享受在这世上的岁月。——既然你已经寻得了难得的同伴。”
++++++++++
“世间总是缺乏巧合,因果也自有定数。借这次偶遇,我想告知你们一件事。”
“愿闻其详。”
三人在草地上坐下,羊群在周围啃食青草,没有一只愿意离开他们太远。
“吟游者是我在这地上行走的身份。那日天色昏暗,我走入旷野上的村落求宿——没有人会拒绝一位吟游者和他的故事,而吟游者更不能拒绝祈求故事的人们。当我取出竖琴,吟唱起‘尼伯龙根之歌’时,我的听众们异乎寻常地专注。他们为诡谲多变的情节低呼,仿佛这耳熟能详的故事是第一次听到一般。”
“您高超的叙述自然能让古老的故事焕然一新。”
少年微笑,接受了这不算恭维的赞美。
“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某种预感在无铭心中蠢动——漫长岁月磨砺出尖锐的直觉,而他的判断已经很久不曾落空。
“琴弦停止震颤,我的听众才从你的传奇中转醒过来。之后,我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评价。”
“‘这故事我们闻所未闻。’他们真诚地说。”
——羊蹄践踏土地。咀嚼青草的沙沙一瞬间清晰无比。
“这不是谎言但也并非真实。大陆的生者都是听着这故事长大。所以……”
“你的传奇被从人们的记忆中偷走了,齐格弗里德。”少年略带悲伤地坦言,“而我并不知道理由。”
(3)
夜幕降临,篝火摇曳。简单的晚餐已经结束,烤肉的香气还未完全散去——旅者并不惧怕可能循味而来的猛兽。
“牧者”和他的羊群早已离去。
“我得在天黑前赶到你们出发的小镇。”他微笑着,“黑夜可是羊群的威胁。”
超然的“概念”一板一眼地遵循着俗世的规则。他用投石击中一只野兔,作为耽搁两人旅途的补偿。
“我帮不了你们。改变现实,这是生者才有的权力。”告别时他淡然诉说,无铭无法忽略那语调中暗藏的一丝向往。
他们是“概念”。
“概念”会选择依凭。如果被大多数人认定为某种“概念”的代表,无关自身意志,都可能会在死后升华为“概念”的具现。
概念的依凭几乎无法干涉现世。所以这条世界的规律鲜为人知。
——但当你活得足够久,或者触碰到什么了不得的因果,便有可能发觉他们的存在。
“我所出生的时代并不缺少神秘。我曾见过‘牧者’,也知晓一些‘概念’的秘密。”
“但是为什么我也能与他接触?上千年了,我从未发觉这种存在。”
“因为你们是完美的,活着的悖论啊。”
篝火跃动光芒外的阴影中突然传出回应。无铭手中瞬间凭空出现了黑白的双剑,战士的本能令他浑身紧绷。
而剑士却并不显得惊慌。他站起身来,向着阴影深深鞠了一躬。
“又见面了,‘童话作家’。”
空气一阵波动。羽毛的扑簌,而后是轻微的脚步声。无铭谨慎地盯着面前的黑暗。最后出现的是——
有着蓝色短发的孩童。
光亮的小皮鞋,长袜,质感很好的马甲和领结,小绅士的装扮一本正经。他狠狠皱着眉,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相称的严肃神情。
“屠龙者,”他用手中镶嵌着蓝宝石的黑色鹅毛笔尖锐的笔尖点着齐格飞,移动手腕,在空中划过一条圆润的弧线指向无铭,“与他杀死的黑龙——还有比你们更奇特的组合吗?在你们身上无论发生什么……”在他面前凭空悬浮着的,皮质封面的厚重书本啪地一声合上,接着落进小小的左手。“都不值得惊讶。”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打量着他们,尤其注意看着无铭手中逐渐消散的武器,接着不乏讽刺地笑了起来。
“更别提这条龙还有一项了不得的能力。”
++++++++++
“我在‘金噩’的巢穴里见过这位。就是他指给我看你的鳞片,对我说,我该去找你。”剑士邀请孩童外表的“神秘”来到篝火前,对仍未放松警惕的无铭这样解释。
“当时你还看不见我。”身为“童话作家”概念的凭依者,安徒生成熟的声线与幼稚的外表形成了奇特的落差,“也算多亏了你,让我得以观摩一场龙之间的搏斗——啧啧,打得真是精彩啊,激发了我不少灵感。”
“那天你为何会在那里?”
“是那条任性的蠢龙硬把我拖过来,让我给他讲故事打发时间……算了,不要妄谈逝者为妙,谁知道那个麻烦的家伙哪天又会以何种身份出现……”
无铭盯着孩童闪光的镜片后满是戏谑的双眸,明白他所了解得恐怕太多了些。
——关于他,关于那位王者,关于化为永久束缚的沉重责任……
“好了。”安徒生毫无预兆地转变了话题,打断了几乎又要将他吞噬进去的那些回忆,“来谈谈我来这儿的目的,所谓‘正事’如何?和大卫那家伙不同,我可是专门为了找你们跑了一趟啊。”
++++++++++
“故事能混淆世界与世界的界限——这是事实。而事实,可是能够存在的,最顽固的东西了。这个世界本就莫名其妙,所以为既成之物苦恼毫无必要。”
树枝在火中燃烧。轻微的爆裂声。
“某个并非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概念’影响到了这儿,独占了你的传奇。”安徒生对着剑士眨了下眼。“那位‘概念’实在太喜欢这个故事了,喜欢到不愿意与他人分享的地步,所以现世中的人们就被剥夺了记忆。”他幸灾乐祸地补充:“瓦格纳那家伙因为受的打击过大已经要疯了,他本来唯一的乐趣就是天天趴在皇家歌剧院的顶棚上看人排练他的歌剧,结果现世没人还记得他的剧本,他就自己赖在舞台上不停不停地演奏和念台词……但可惜一个人实在撑不起整部歌剧,更何况还没有观众,真是可怜啊……”
“但是我们的记忆却没有受到影响。”
“因为你们还活着。对屠龙者,以及被屠的龙,”他加重语调,不怀好意地瞥了眼无铭,“来说,那个传奇是的‘经历’而非‘故事’,正如你们现今仍是‘真实’而非‘概念’。……啊,除了我们这些无聊的死人,现在你们是唯一还记得齐格弗里德传奇的活人了——纠正一下,活人和活龙。”
“……所以?”
“所以你们似乎有责任扭转这种不太妙的情况啊。哦,准确的说不是‘你们’,而是‘你’。”他冲着无铭的方向挥了挥漆黑的鹅毛笔。
“我?为什么你不去?”
“难道让我区区一个‘概念’去拯救世界?开玩笑。就算退一万步讲,作家的责任也只是创作故事,而非扮演角色。更别提‘它’的因果与我无关。”他缓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些,“龙是最强的幻想种,而你是现存最强的龙,活的传奇自然更容易干涉故事。——毕竟和我有些交情的金噩被你消灭了,我就只能来找你啦。”
无铭发出一声嗤笑。
“别拿无聊的责任感绑架我,狡猾的作家。金噩一定不会帮你,他倒是很有可能会烧死你。”
“哦,相当不好骗嘛,你这家伙。”安徒生爽快地承认了,毫无愧色。
“故事中的黑龙,最强的幻想种,能做到‘空想具现化’的怪胎,没有名字的生者。”他一本正经地扳着手指。“——说实话,这事也只有你能办到了。”
“深入‘概念’的领域,把你们的故事找回来。”
++++++++++
今晚没有月亮。散碎的星辰微微闪烁着,冬日的夜风寒冷非常。
失去故事的世界并无改变。
篝火前的沉默持续得并不久,有人很快就开口了。
“该怎么做?”
无法从无铭那一成不变的神情中看出什么。他灰色的瞳仁中毫无波澜。
“概念的不纯粹能让生者从执妄中脱出。”安徒生漫不经心,“只要能让‘它’意识到自己‘读者’外的身份就行了。”
“那风险呢?”
“‘它’的领域一切未知。如果失败的话,大概会迷失在梦中,永远无法脱身吧。……唔,怎么说这也算是件改变世界的大事,没有风险也说不过去吧。”
“无铭先生没有必要去冒险。”剑士安静地说出意见,“这是我的故事。我必须负起责任。”
“我不喜欢一成不变的情节。”安徒生笑嘻嘻的,现在的他看起来倒是比较符合幼稚的外表,“本来的主角这次请乖乖充当等待拯救的公主,让邪恶的黑龙骑士去贯彻正义吧。”调侃之后是正式的回应:“你过于强烈的存在感无法被警惕性很高的‘它’所接纳,天真的齐格弗里德。我已经说过了,这任务只有无名之人才能接受。”
篝火不知何时小了下去。无铭顺手拿起身旁堆积的树枝,“啪”地掰断,扔进火中。
“好。”他盯着燃烧着渐渐变黑的枝条,火光的暖色在他冰冷的瞳中跳跃,“告诉具体方法。”
“无铭先生!你没必要——”
“谁知道这异变将如何发展?”他干脆地打断了剑士的话,直直地盯着对方盈满担忧的灰蓝色眸子。“‘它’已经开始侵蚀这个世界了!不是仅仅为了你的故事,这种异常必须尽快消抹!”
你阻止不了我。剑士从他眉间簇起的深刻纹路中明白自己无计可施。黑龙将再次拿自己残留不多的时间去冒险——正如以前的无数次那样。
……
“请一定保重。”
最终他还是只能挤出如此苍白的词句。深重的无力蔓延开来,他难以形容自己心中复杂的情感。
总有些无法做到的事情。
但是……
这种感觉,可真讨厌啊。
“我会在这等你们回来。”
(4)
——他们漂浮在模糊的光影里。
无数能够勉强分辨的景象从两人形体的轮廓边掠过。时间在此失却顺序,过去与未来重叠交杂。一片缭乱中,安徒生单手抚胸,一本正经地鞠躬。
“欢迎来到不可理喻的‘概念’世界,无名的生者。”
“那么,”无铭并不惊慌,他早已习惯类似的景象——在前往Angra Mainyu的路上,在所有记得和不记得的噩梦里,“该如何到达?”
“寻找吧。”作家的回答简单而又复杂。“求则得之。幻想能够具现,坚信之物便成为真实……这不是你早已习惯了的吗?”
“……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不必特意恭维。”
对话终止,无铭微微合眼。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自私的读者哟,请你让出路来。”
他缓慢地宣告,仿佛念诵心爱的诗句。
“我来找回他的传奇。”
++++++++++
再次睁开眼时,世界分出了上下。
一片荒芜。夜色中,空无一物的旷野里突兀伫立在面前的,便是通往“概念”的入口。
烫金的,纯色的,皮面的,光面的。书籍的砖块杂乱堆叠,垒成摇摇欲坠的拱门。拱顶上悬着灯,那灯就是书桌上的台灯样式。偶尔途经的风中,昏黄的光线微微晃着。
“唔,挺能干的嘛,你。”
“……”
无铭的惊异可以理解,因为说话的是自己肩头停栖的小鸟。
胖胖的,靛蓝色的知更鸟,额头和翅膀上点缀着金色的星星,头上还顶着一簇骄傲翘起的翎毛。他掀掀翅膀,圆溜溜的黑眼睛透出不太高兴的神色。
“……呃、”
“与童话有关,体型小,方便行动。”鸟儿急急打断他,“就这样。”
禁止吐槽。“他”用潜台词这样警告着,但这逃避实在是毫无说服力。
“不再相信Happy End的读者是很麻烦的。”鸟儿在他无言的盯视下无奈地进一步解释,“‘童话作家’倒还可以去骗骗天真的小孩子,对付成长到这种程度的读者……只能伪装成没有杀伤力的小动物了。”
“你其实不必去的。”
“哈,这场戏码怎能错过?!”鸟儿小小的爪子不耐烦地抓了几下他的肩。“多好的消遣……”
无铭将视线转向拱门。
一片昏暗,即使锐利的鹰眼也无法看清门内的情形。
“告诉我真话。”在迈出那一步之前他问了最后的问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能放弃嘲笑痴迷故事的愚蠢读者的这份乐趣呢。”叽叽喳喳,本性恶劣的作家跳着脚回应,“能供我嘲笑的读者自然越多越好。独占故事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自私了。”
无铭不再多话。
向着莫测的未来,他坚定前行。
++++++++++
刚开始是纯然的黑暗,接着有了细碎的光。
窸窸窣窣的声响。黑暗避开了他们,组成了洞壁和穹顶——那些黑色的语词奔腾如同河流。而脚下的……看似纯色的道路,却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铅字堆积起来的。它们沉默着,没有避开他的脚步。
“……”
无铭没有选择向前。稍微提高了音量,他向着虚空问道:
“是否该践踏语词?”
他的话语撞在四壁和上空,激起一片文字的窸窣。
“该践踏的比应供奉的多得多,值得唾弃的比用心珍爱的多得多。”
一个声音这样回答。那声音奇妙地模糊了性别和年龄的特征,含混又清晰地,在这个封闭又开放的空间激起回音。
无铭迈开步子。面前的语词们让出了道路,脚下的仍旧静默。
“令人作呕的阿谀,徒有其表的俗套,抄袭他人的伪物,纯粹为制造感官刺激而存在的消费品……这些应该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短暂的价值会被永恒的时间冲刷殆尽。而反之,那些真诚的,新鲜的,想要努力传达心情的……能留下来。”那声音喃喃自语。
“‘它’把你的提问当做自己内心的问答了。在这不断的自诘中插入问话,完全不会被察觉。”鸟儿低声啾鸣指示,“随机应变,继续向前就好。”
沉默。只有语词掠过的杂音细碎地响着。它们汇集成了一条浊黑的河流。他们溯流而上。
“看来会比想象得容易。”知更鸟捕捉着眼前略过的词句,“‘它’偏爱消极和忧愁,从作品中搜寻文字描述自己的残缺和恐慌。动摇‘它’并非难事。”
“吞吃。贪婪。空虚。要填满。想好过一点儿……”
“墨,黑色,白纸。纯洁。死亡……”
“安乐窝也是囚笼,蜷缩,蜷缩,闭上眼,不要想,不要看,帘子外面的世界并不存在……”
他们在接近疯狂的呓语中沉默前行。
“快乐为何如此短暂?不,不要让我闲下来,不要让我想起那深渊……哦,诸神,诸位神明,为何要如此折磨我?”
尖利的话语久久回荡。震颤的尾音消失后,安静持续了一会儿。
“语词是圣女,也是娼妓。”
空间里再次响起了有理智的话语,声调像是刚从沉思中惊醒。
“工具并不需要自己的思想。”无铭简短回应。
“但作者和读者都有权爱惜……”
“那就让她做你的圣女。”
“我不愿有人视她为娼妓……”
“所以你就霸占它们?”他重重迈出的一步打断了缥缈的话语。周围的语词惊吓地震了震。
“喂,太急了啦!”鸟儿焦急地小声提醒。
“因为谁都不会,”声音胆怯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战战兢兢地继续下去,“至少绝大多数人不会,不会像我这样在意。孩子们会长大,会忘掉曾经的深信的童话;他们将之视为可耻的过去,视为幻觉或臆想,视为可有可无的消遣,视为商品,视为作者谋生的单纯手段。”
“作者生产故事,换取面包然后活下去。这个逻辑并无过错。作者需要生存。没有人能活在真空里。”无铭话中的火气还没散去。鸟儿急得跳脚,却又不敢有大的动作。
“我知道的……因为太过喜爱,所以想维持这份纯洁……不需要别的人来侮辱故事。故事只属于我一人就好……”
“这种幼稚愚蠢的念头,”无铭笃定地发言 ,“由偏见和幻想,懵懂无知和自以为是构筑出的,不堪一击的观点……”他在语词的风暴中前行,毫无犹疑,“就让我来一一打破。”
语词悄然退缩了。它们卷入前方未知的漩涡中,一个都没有留下。
“自我拷问早晚会进行到这一步。”那声音雀跃而又悲戚,“好了,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来吧。”
黑暗潮涌般退去,前方出现了温暖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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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书房。
宽敞的空间因为林立的书架而显得狭小,顶棚异常低矮,无铭不得不微微弯下腰去。它们囚禁/簇拥着沉重的桌椅,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一盏台灯。舒适的光线下,面对着摊开的书本和白纸,无法辨认具体形象的‘它’捏着一支笔,似乎正写着什么。
“哎?这种形象……你是……?”
“它”发现了他,惊慌地想要站起身来,却在直起身一半时又跌了回去。——“它”实在已经坐在那太久了。
“是外来者。是你吞噬的故事中的人物。”深色的皮肤被暖光镀上阴影,淡灰透明的眸子坚定地注视着对方模糊的轮廓。
“我的认知中人物没有形象,我不接受具体的描绘。那么,如此鲜明的你应该不是我的妄想……啊,终于进展到这一步了吗,我大概离发疯不远了……”“它”捂着额头苦笑起来,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
“说吧。”自暴自弃般的发言,“你来做什么?”
“我的现实成了你的故事,它们被吞噬了,我来找回它们。”
“……我能做到这种事?”
“你做了。”
“……啊,这样吗……”
“为什么要占有故事?”
“它”摆弄着笔杆,沉默了一瞬。
“很饿,所以就吃掉了。”
“那样别人就看不到了。”
“嗳?是这样吗?”
“你吞噬了它们。你不想分享。”
“……”
“咔哒”,金属制的钢笔从颤抖的指间滑落,砸在桌上,溅出一点发蓝的墨迹。
“这是故意的。告诉我为什么?”无铭执拗地问着。
“……因为他们不理解。”颤抖的回答,“……他们会忘记。而我理解。我不会忘记。”
“你不是唯一的读者。你并没有独占故事的权力。……你不该如此傲慢。”无铭静静地倾倒着词句。几近永生的龙也曾捧着厚重书本打发漫长的时光;没错,相较于现实,故事是多么美妙啊……
但不该沉溺其中。他总得放下书本。生者总得背负起生者的责任。
幻想的确能够具现。他可以做到欺骗自己,欺骗整个世界,但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幻想与现实的界限森然。
无名之人的语调几乎是悲悯的。
“还记得吗?将能理解词句,能热爱故事的这样一个你培育出来的根基,属于你的真实?”
模糊不清的面容泛起波澜。
“我……我吗?相对于故事,我不值一提……”“它”应该在努力思索。
“我忘记了。”“它”承认道。
“已经过去的时光相当平淡,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期望。”
未成就伟业也未犯下罪行,没有切身体会却又有资格评判——这种将生发而未生发的状态。比任何人都包容,又比任何人都贪婪;并不肖想往后之事而单纯沉浸于阅读本身,所以才成了读者“概念”的依附。
安徒生的话音直接在无铭脑中响起。小鸟在他肩头跳了一下。
“不。不是这样的。”
无铭倾听着下了判词。
“你并非对未来不抱期望,而是根本失去了未来——是你自己放弃了它,并且努力说服自己不需要它。
“它”——现在可以称之为“她”了——不断波动的形象稳定了下来。卷曲的长发,白皙的肤色。虽然依旧模糊,但的确正逐渐接近真实。
“你不关心这些很久了。你不关心生计。食物,衣物,照明……”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面前散发温暖光芒的台灯,“你有没有想过,何时开始它们存在得理所当然?”
“这儿是假的。你不能一直呆在这儿——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吧。”
她神经质地摆弄起指甲。右手食指的甲缘卡在左手拇指指甲的缝隙中,来回滑动摩擦,力道大得像要把这两片掀开。她看起来费了很大力气才抑制住啃咬它们的冲动。
“我不想醒。”她慢吞吞地挤出话来。
“你必须醒。”无铭安静地说。他倚在桌前,摊开的手掌覆上桌面散乱的纸张。
“即使最辉煌的故事,它的创作者一生中的绝大多数时光都挣扎在平庸的现实中。故事不完整。它脆弱。现实很轻易便能碾碎它。”
“故事描绘着现实。故事是浓缩的现实。爱与美,对自身暴戾的不满,想证明自制的虚荣……而穷尽一切文字也无法描述现实中一动念间的繁复思绪。失却现实的故事毫无意义。”
“你只是在逃避而已。逃避与故事相比,太过残酷和无趣的现实。……这本身不是什么大的错误。只不过你逃得太久,也太习惯了。”
……
“呵。”
她苦闷地笑了起来。
“好痛啊。被戳穿,被剖开,被看得一清二楚,藏也藏不住了啊……”
“好痛啊,好痛的。来不及了。醒了就什么都没了。醒了会遇到什么?反正会有不好的事情。已经落后了。即使再努力改变,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不敢尝试而已。”他温和地打断她。
“你不敢抛下已有的东西去涉足未知的领域。不敢走出温暖的牢笼。看,即使吞噬了这么多故事,你还是觉得饥饿和空虚,不是吗?”
……
书的围城开始震动。有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没错。”她低声承认。“我早就感受到了。”
无铭微笑起来。他轻轻说:
“酒的滋味,看过了那么多描绘之后,就不想亲口尝一下吗?”
“……想。”
“友情,爱情,阴谋,背叛,琐碎的生活,激动人心的转折——不想试试到底会遇上什么吗?”
“想啊,的确想啊。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是独一无二的,我的人生……”
“那么,为什么不去体验呢?”
她沉默着。犹豫着。
“你读了那么多故事。结果却失去了自己的真实。”
“这不应该。最好的故事——应该由自己创造和书写啊。”
幻象坍塌了。
纸页化为灰尘,语词飞上天空,安逸的假象破灭,露出了并不那么美好的现实。
“你说得对。”即将消散的“概念”在发声。她金色的眼眸闪耀光芒,黑发在空中飘舞,慢慢变得透明。
“我承认我的傲慢和恐惧。我承认自己已经无法再在这儿躲藏下去。”
“我是逃避现实的浪子,现在,我要回去了。”
“……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啊。”
(5)
疲惫至极地张开眼睛,看到的是天空中黑色的太阳。
啪啪啪。
“恭喜恭喜。”骤然占据视野的是浑身爬满符咒的少年。他笑嘻嘻地拍手,红布缝隙下的独眼灼灼发亮。“又为世界排除了潜在的危机呢,正义的伙伴~”
单调的掌声在一成不变的死寂中回荡,一会就消散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缓慢抬手捂住额头,模糊地回忆起自己被浊黑的漩涡吞噬。
“我拖你过来的呀~因为你总是不肯主动来看我,所以这种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抓住啊~”
“这次是想告诉你件事。”漂浮在空中的少年晃着手指,看着无铭费力地坐起身来。“你刚刚,可是亲手扼杀了自己得救的可能性哟。”
“……?”
“黑龙与‘此世之恶’的联系是靠人们的认同维系的。”他抱住膝盖,在空中一圈圈后空翻,咯咯笑着。“故事的情节被遗忘后,记忆中寄托人类憎恶的黑龙也就不复存在,我和你之间的联系也会消失,你再也无法来到这儿,换句话说——”他维持着别扭的动作,从双腿之间冲着他做着鬼脸。“你就解脱了。”
“……哦。”
“喂喂喂怎么回事啊这种平淡的反应!”少年沉不住气了。“你差一点就能摆脱我了呀!结果就为了一个故事葬送了机会!虽然没指望你这木头崩溃大哭但至少也该有点后悔的表情吧?!”
“这种事,早就猜到了。”
“……”
少年僵住了。他啪嗒一声从空中掉到了地上。
“你知道?……那为什么……”
“世人的恐惧和恶意总要有人背负。”无铭倦怠地回答。他的眼睛埋在垂落的碎发间。“如果我不到这儿来的话,肯定会换做别人被你拖到这来。”
无论起因为何,他存在,这就是事实。事实是这世上最顽固的东西。
既然产生便无法抹杀,只能抵消,或者永远制衡下去。
这需要有人牺牲。他微微抬头对上少年浑浊的独眼。
“我可不放心把你扔给别人。未知的变数,有很大可能比现在更糟。——毕竟,”他勾起一个平淡的笑容,“我还能撑上一段时间啊。”
长久的沉默。
“话说完了?”无铭不再看少年难以描述的扭曲神情,他放松肌肉再次躺了下来,散漫地盯着上空那轮一成不变的黑色太阳。“那就快送我出去吧。”
——眼前刮起了深色的风。
“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黑暗的羽翼再次蒙上意识前,他听到了这样一句宠溺的咒诅。
(6)
回来了。
这次映入眼帘的是闪烁的星空。他微微动了一下。
“醒了?”
银与灰蓝。剑士半长的头发与温和的眼眸占据了视野,无铭发觉自己正枕在对方的大腿上,想要起身,却被对方轻柔又不可违抗地按了回去。
“辛苦了,再休息一会儿吧。”
“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大概就要被屠龙勇士宰掉了呢。”安徒生的话语打断了无铭的反对。小绅士外表的恶质作家躲在篝火的对面,看上去真的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没事。……只是睡得久了点,多做了个梦。”
“没事就好。”
这家伙力气真大。无铭放弃了抵抗,顺从地躺好,闭上眼叹了口气。
“既然事情圆满解决了,我就不再打扰了你们啦。”孩童的话语充满了怪异的暗示。
“等等。”
安徒生停下脚步。无铭转过头来,盯着他被篝火映成暖色的背影。
“你见过她吧,那个被‘概念’凭依的女性。你想救她,对不对?”
寂静持续了一会,只有篝火哔剥的轻响充斥耳畔。
“没享受完现世生命就变成那种苦修者实在太可悲了。”他最终语焉不详地回应。“乖乖地活着,受罪,享福,甚至成为祸害世界的魔物,然后再死去……这才是活人一生正确的轨迹嘛。”
羽毛扑簌,蓝色的小鸟逃跑似的飞走了。
++++++++++++++
“明天我们能到达下一个市镇吗?”
“天黑前就能抵达。”
“到那儿去寻找你的故事吧。一定会有吟游者……”
“先睡一会儿吧。”剑士的手掌遮住了他的眼睛。“天快亮了。”
无铭止住了话头。这位英雄有着绝不输给自己的执拗,他早就明白了。
“我的现实是你的故事。”他在对方用掌心制造的温暖黑暗中合上眼,重复着自己曾经说给她听的言词,“同样,你的现实可能也是我的故事。我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读者还是创作者。……我们是活的故事。”
“这没有什么不好。”他听到剑士安静的回答,“至少我们都在这里。”
“这样就足够了。”
天空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梦醒了。
白昼近了。
(7)
那么,她到底是读者,还是创作者呢?
她是看到了,吞噬了,还是迷失在自己生发的幻想中呢?
她是创造了一个世界,还是在观望一个成形的世界呢……
是空想,还是现实?
——毕竟创作者与创造者同名。
而她……
可是拿着笔的哟。
End
碎碎念:
这篇实在私心太大……想表达得太多,塞的东西都溢出来了。。。(捂脸
“读者”概念的凭依者,关键词是“绝望的沉溺”。现实中的她遇到了不好的事情——疾病,或者别的什么,让她逃进了故事里……本来就是个原创人物,结果CCC剧情一出,woc……真的可以看成是沉迷故事/梦想的,少女时期的杀生院祈荒……
即使抛开拯救世界的理由,无铭是一定要找回齐格飞的故事的……他不能忍受英雄寂寂无名,却作为无名之人独自背负起了此世之恶。他对小安的态度是怜悯而谨慎的:他愿意陪伴这个孤独无辜的人格,但又绝不会让这股力量逃出囚笼。这项任务,除了自己,交给谁都不会放心。
以及,“故事能混淆世界间的界限”——我可是相信这句话的。
如果真的有人把这篇神经病一般无趣的同人看完了的话……那么,非常感谢。(土下座
由于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所有就不说了吧……嗯就这样。(跑走
*文中“事实是世界上最顽固的东西”还有“诸神,诸位神明,为何要如此折磨我?”化用自布尔加科夫的《大师和玛格丽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