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狮子饲养手册 52
52 我,和我,和我。
你们都说我不懂。
凌远平静地看着李熏然。他是个出色的警察,擅长枪械,从不失手。他举着枪的时候,手臂稳如铁铸,一丝也不会晃。
“熏然,你看我是谁?”
难道你们都懂么。你们懂得什么。
李熏然冷冷地瞄准凌远。穿廊风吹过去,吹透了所有人的心。哪边的门没关好,被风吹开,咣当一声顶在门吸上。
李熏然全身一抖。
手枪上下一晃,一堆警察的神经跟着一晃。长廊太窄,随意开枪跳弹都会要人命。他们尽量不惊动李熏然,可是又无能为力。
那就演示给我看吧……
凌远...
52 我,和我,和我。
你们都说我不懂。
凌远平静地看着李熏然。他是个出色的警察,擅长枪械,从不失手。他举着枪的时候,手臂稳如铁铸,一丝也不会晃。
“熏然,你看我是谁?”
难道你们都懂么。你们懂得什么。
李熏然冷冷地瞄准凌远。穿廊风吹过去,吹透了所有人的心。哪边的门没关好,被风吹开,咣当一声顶在门吸上。
李熏然全身一抖。
手枪上下一晃,一堆警察的神经跟着一晃。长廊太窄,随意开枪跳弹都会要人命。他们尽量不惊动李熏然,可是又无能为力。
那就演示给我看吧……
凌远笑了。
“熏然。你看看我是谁。”
他往前走了一步,李熏然眼睛忽然睁大,愣愣地对着凌远。凌远温柔地看着他,仿佛寻常的,每天早上叫他起床的眼神:“熏然。”
李熏然瞪着凌远,眼睛泛起红色,眼泪倏地滑下来。手枪在他手里剧烈地抖动,他突然面目狰狞,脖子暴起青筋,像是在跟谁争夺那把枪。凌远又叫他一声:
“熏然。”
李熏然咬紧牙关,抓着那把枪,目不转睛地看着凌远流泪。他艰难地摇头,别过来,别过来。凌远微笑地看着他:“熏然,熏然你看我是谁?”
李熏然像是被锁着的野兽,咬着牙低低哀嚎一声,跟命运拼死抵抗,硬是把枪调转过来对着自己。
凌远惊慌:“熏然!”
李熏然的神志一时清醒,一时模糊。他控制不住身体,他看见自己拿枪对着凌远。
这怎么可以。
李熏然颤抖着把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对着凌远坚定地一笑,眼泪却簌簌地往下掉。
不能让凌远有事。
不能。
李熏然闭上眼睛。
凌远觉得全身的血液一瞬间退去,他看着李熏然疯了一样竭尽全力反抗,挣扎,把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决绝地闭上眼睛——瞬息间,他整个人空了。
李熏然拼着最后的清明要扣动扳机,梁sir在他背后大叫一声扑向他,几乎同一瞬枪声响起,走廊另一面的落地玻璃窗全部碎裂,瀑布一样顷刻砸下来。李熏然和梁sir在锋利的玻璃碴里扭打,两个人满头满脸的血。梁sir一口咬住李熏然的手腕,用血淋淋的手强行卸了他的枪,关闭保险扔给了后面的警察。两个人倒着,地面上一道一道的血痕,血染的玻璃碴子在阳光下晶莹宛若琉璃。
凌远扑上去,检查李熏然,医院的医生赶过来,处理梁sir。李熏然左肩上扎着三块很大的玻璃片,血汩汩地往外冒。身上还有许多伤口,病号服被血透了,粘在皮肤上。
凌远颤抖着喘气,他轻轻唤他:“熏然,熏然?”
突然枪声又一响,凌远第一个反应抱着李熏然挡着他。女人尖叫起来,这尖叫让凌远心烦意乱,他怒吼:“闭嘴!”
走廊的另一头倒下一个人,香港的警察涌上去踢掉他手里的枪,检查他的生命迹象。刚才他一直隐藏着,用枪瞄着凌远,被别的警察发现。
凌远抱着李熏然,僵直地跪在地面上。玻璃碴子很锋利,可是他感觉不到疼。
李局长扶着墙,一步一步蹭过去。儿子用枪指着凌远,儿子用枪指着自己……他魂飞魄散。他心脏不好,他怕自己死在这里。
医院的医生想要把李熏然从凌远怀里拉出来,做检查。凌远很固执,像爆发的兽类,发疯地用獠牙守卫自己的命。
我的命啊。凌远亲吻李熏然的脸颊。我的命啊。
李局长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的,这会儿再也受不了,红着眼劝:“小凌,把然然交给医生们,好不好?”
凌远放弃思考,他抱着李熏然,恶狠狠地用眼神剜着所有企图接近他们的人。李局长握住凌远的肩,凌远一抖几乎跳起来。他发现是李局长,劫后余生的老先生又疲惫,又无奈,轻声问他:“小凌,让其他医生检查检查然然吧,好不好?”
凌远看李局长,看着看着也流泪了。
李局长哽咽:“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没事了没事了。”
李熏然被送去处理伤口,凌远手上膝盖上腿上包扎完毕,坐在休息室里发呆。走廊上稀里哗啦地响,有人在收拾玻璃碴子。多亏了梁sir,那一枪打在窗上。一个中年男医生操着粤语跟李局长讲解李熏然目前的情况,旁边一个会讲普通话的翻译。大概就是,李熏然被谢晗绑架,注射了大量神经性药物。这对他本身的神经系统打击很大,医生建议以后要小心养着。刚才的伤基本都是皮肉伤,清除玻璃清洗伤口,左肩上缝了几针。但是比起他的精神状态,这简直不值一提。
“我儿子,到底为什么会用枪指着别人?”李局长焦急地问。那位医生回答,他只是个外科大夫,这方面并不懂。心理学专家正在对李熏然进行评估,马上就能有初步结果。
凌远默默坐着。
没受伤的手揣在外套兜里,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副手铐。冰凉的金属让他脑子冷静了一点,他不是情绪化的人,刚才的失控超出了范围。凌远的脑子高速运转。
大厅对过就是李熏然的病房,门锁一阵响动,里面出来两三个人。为首的是个高瘦高瘦的老外,一个英国籍的特聘心理治疗师。英国人走过来,叹了口气。他说英语,凌远倒不用翻译了。
“他被催眠了。”英国专家道:“催眠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不是那种……用怀表摇一摇就能行得通的事。被催眠者要么对催眠师特别地信任,要么……意志彻底崩溃,对催眠师无法反抗。这位李先生很显然是后者,他被非人地折磨虐待都是为了摧垮他的意志。对他的经历,我很抱歉。”
凌远坐着,冷着脸:“那么,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英国专家犹豫一下:“打个比方,李先生现在就好像是在梦游,他在做一个很长的梦,他没有彻底沉睡,也没有彻底清醒。”
“他什么时候能醒?”
“很难说,抱歉。催眠他的人非常地天才,那个催眠师非常明白如何玩弄人的精神。要想叫醒李先生,先得弄清楚催眠师是如何催眠他的,细节越多越好。李先生其实很了不起,他可能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使用关键词抵抗心理控制,虽然他没有成功。”
“关键词?”
“是的,像一把钥匙,提醒自己,叫醒自己。他一直在念‘FREE’,这大概就是他自己设的关键词。”
FREE。
凌远表情寂然。
医院一顿闹,整个警署全都知道了。简瑶跑来医院看李熏然,哭得直抽。凌远缓缓道:“薄靳言呢。”
简瑶哭得更凶:“薄教授……失踪了。”
凌远抓着自己的外套,攥紧:“什么意思。”
简瑶摇摇头:“不见了,找不着他。他走之前,让我看了关于鲜花食人魔的所有资料,还有……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抹把脸,眼睛肿的睁不开。她其实是个坚强的姑娘。
凌远看她翻出一只小盒子来。
“薄教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一定要交给你。”
凌远接过盒子,很轻。他打开,愣了。
盒子里,是一面小镜子。
凌远拿出镜子,往里看着。
当你照镜子的时候,你看见了谁?
简瑶看见镜子也愣了,她完全不明白薄教授的意思。
凌远,举着镜子笑了。
“薄靳言说,来不及了。”凌远放下镜子:“来不及了。”
简瑶傻了。
“那个什么鲜花食人魔的资料,给我看一看行么。”
李局长在李熏然病房里陪床,凌远租了一架藤床,让李局长躺着。他自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连夜翻看手提电脑里的资料。夜晚的医院走廊灯关闭,手提电脑屏幕蓝盈盈的光映着凌远的脸,遮盖了他所有的表情。
薄靳言和谢晗斗了很多年。牵扯许多无辜,薄靳言已经不想再拖延下去。当年薄靳言被谢晗囚禁,虐打,被发现救出时也是奄奄一息,一身化脓溃烂的伤。这大概就是他一年四季穿衬衫的缘故,他身上都花了。
薄靳言被迫吃过人肉。
凌远抿着嘴,一页一页往下翻。
薄靳言一直没有放弃搜集谢晗的一切资料,这份资料是一直在完善的。薄靳言对谢晗早年做的侧写,几乎全部验证——
高大的男人。长相英俊,对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天生对权力渴慕,权衡利弊得失是本能。
领导能力出众,具有领导威信,引人信服。控制欲望强烈到铺天盖地。
心思缜密,医疗知识丰富,专业技术一流。成功的高等级菁英。
极端的自信,自负,自私。
凌远在侧写里看到了谢晗,也看到了薄靳言,甚至,他自己。
谢晗童年不幸福。少年时遭受过女人的性虐待,所以对所有女人恨之入骨。可是他又想有家庭,所以绑架了一个家庭,杀掉男主人,自己作为男主人和他们一起生活,直到腻烦,又把这一家人杀了。
他并不是以折磨人为乐,他只是在做实验。他研究各种各样的人,研究他们的行为,研究他们的精神状态,研究他们的思维。
李熏然,是他做实验的其中一个检材而已。
李熏然被虐待的视频一直循环,凌远就那么看着,看了一晚上。他听见谢晗低沉的得意的声音,他看见李熏然面无人色命悬一线。谢晗说,凌远在看呢。
熏然就笑了一下。
清晨,凌远在医院卫生间洗了把脸。手上的纱布透了水,血洇了一片。他迫令镜中的自己保持冷静。
“不能疯,凌远。不能疯。现在不是疯的时候。”
他拿出手铐,拷在自己右手上。手铐的另一半空悬着,晃一晃,清脆一响。他把手铐按在自己心上,进来上厕所的人觉得他有问题,都看他。
凌远冲他们笑笑。
收拾齐整,他拎着手提电脑直接去了警署。他介绍自己的身份,是内地顶级的外科大夫,三甲特医院的院长。他可以协助警方办理关于谢晗的案子。他美式的英语非常地溜,正好也省了一道翻译。警署的负责人和内地警察的负责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一个医院的院长和这次案子有什么关系。
“薄靳言应该已经推荐过我。麻烦你们往内地打个电话,很快就能证实。我虽然不了解刑侦,可是,我了解我自己。”
狮子饲养手册 51
51 深渊
凌院长照例提早到医院,检查工作,视察急诊门诊,查房,然后检查普外的临床治疗方案,听取其他科室的工作汇报。
这几天凌院长心情还好,各科室松了口气。这位冰雕的院长这段时间很有人间烟火的样子,笑起来也有温度。据说是院长谈恋爱了,不管是哪路神仙能和他谈恋爱,请接受人民群众的感谢。
普外李主任和整个世界对抗,但是已经有好转的迹象。李主任是凌院长的得意门生,凌院长这两天一直领着他到处转。去了趟中心医院,回来之后还给他炖了次鸽子汤。
关于刘茂然和温宁的事,上面决定,凌远保留院长职务,记大过处分。
凌远拎着保温桶去看李睿:“李主任,我记大过啦。”...
51 深渊
凌院长照例提早到医院,检查工作,视察急诊门诊,查房,然后检查普外的临床治疗方案,听取其他科室的工作汇报。
这几天凌院长心情还好,各科室松了口气。这位冰雕的院长这段时间很有人间烟火的样子,笑起来也有温度。据说是院长谈恋爱了,不管是哪路神仙能和他谈恋爱,请接受人民群众的感谢。
普外李主任和整个世界对抗,但是已经有好转的迹象。李主任是凌院长的得意门生,凌院长这两天一直领着他到处转。去了趟中心医院,回来之后还给他炖了次鸽子汤。
关于刘茂然和温宁的事,上面决定,凌远保留院长职务,记大过处分。
凌远拎着保温桶去看李睿:“李主任,我记大过啦。”
李睿终于动容,安慰了他一下。
警方查抄温宁,这里面违法的事儿还不止代孕。韦天舒刚去,什么都没沾,清白还在。凌远给他打电话:“回来吧。”
韦天舒沉默半天:“那我也略厚颜无耻了点。”
凌远惊奇:“我以为你早不要脸了。”
韦天舒大怒:“滚蛋!”
凌远道:“你滚蛋。”
韦天舒到底还是回来了。他才走了两天,院里也没人能顶他的职务,他回来,一切照旧。凌远路过门卫大爷的电视机,里面港剧男主道:“一家人,要紧的就是整整齐齐。”
凌远想李熏然。
他拿着手机,反复地想,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发短信行吗?好几天了,他该发个短信来了。到底什么这么忙?凌远没当过警察,也不大看电视剧,对破案刑侦没什么概念。他站在门诊大厅看着手机生气,主屏上李熏然没心没肺仰天大笑,阳光在他眼睛里,璀璨地照耀着。
小王八蛋。
门诊的护士长大姐跟凌远请示工作,看凌院长整个人都很温柔的样子,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凌院长听护士长大姐絮叨,他跟女士说话的时候从不着急,一向温柔有礼。护士长汇报完最后一件事,等凌院长的批示。凌院长的手机响,他歉意地点点头,拿出手机看。似乎是个短信,凌院长拿着手机蹙着眉——一幅照片。护士长对着凌院长,看不真切,只看见一幅彩照慢慢一点一点往下延伸,好像一直刷不出来的样子。
然后在彩照完全显示的那一瞬间,护士长觉得面前伟岸的山,劈头盖脸垮了下来。
凌院长拿着手机,傻了。
门诊大厅永远忙忙碌碌人来人往,凌远觉得所有的声音一刹那间远去,眼前只有画面动来动去。凌院长的思维在完全空白的世界里打转,汹涌而来的情绪让天与地土崩瓦解。
护士长被凌院长的表情吓得心惊肉跳,她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凌院长?”
凌院长抬起头看她,愣愣地问了一句:
“天怎么黑了。”
护士长始终不知道那是幅什么图,凌院长的手机屏灭掉了。他转身,踉踉跄跄地往电梯走,护士长有一瞬觉得凌院长不在人间了。她心里发凉,却难过得想哭。
凌远嘴里翻滚着血腥味。他的胃岩浆崩裂一般,热流一股一股往上返。又腥又甜,在喉咙里滚,在嘴巴里滚,在鼻腔里滚。四周都是人影子,有人影子在跟他说话,有人影子过来扶他。
凌远紧紧攥着手机,狼狈地扶着墙,跌跌撞撞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他双手摸着桌子,拉开抽屉,慌慌张张找药。他看不清,只能摸。到处都没有,他顶着胃,滑到桌子底下,蹲着。
他眼前群魔乱舞。
一会儿有人死了,一会儿又有人活了。他在一种高烧的状态中浑浑噩噩。不对。不对。
这一切都不对。
天黑了。
天黑了。
凌远咬着自己的手,他勒令自己不准发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响。他左手攥着手机太用力,整个左手没有知觉。他艰难地接起来,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凌……”
李局长。
那头的李局长声音苍老疲惫:“小凌,我有事跟你商量。熏然……熏然在香港出事了。”
凌远抽了自己一耳光。他满脑子都是当年在医院里发疯的母亲——她半清醒,半糊涂,拉着自己的手,悲悯地看着自己:孩子,你也会疯的,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总有一天,你也会为了一个人发疯的……
不准疯!
凌远看着自己去卫生间洗脸,整装,看着自己离开医院,看着车去刑警队,看着自己见到李局长。
李局长迅速地衰老。
凌远直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灵魂飘在半空,指挥不了他的感情。李局长红着眼:“小凌,我必须去趟香港,熏然出事了,我不敢告诉他妈妈,你跟着我去吧。”
凌远机械地点头。
李熏然被救出来,在医院躺了两天。他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被人发现,身上没有外伤,生命体征却接近消失。极度的缺水与饥饿,让他在死亡边缘徘徊。医院全力抢救他,他只是沉睡。第三天他清醒过来,梁sir一直守着他,看他睁眼,欣喜若狂:“你醒啦?你看我是谁?”
李熏然微笑:“梁sir。”
梁sir又高兴又欣慰:“你总算醒过来,你等等,护士马上就来。”
护士进门的时候着急了些,推门用力,门咣当一声被门吸吸住。
李熏然突然全身肌肉紧绷。
梁sir没发现,只是高兴地喋喋不休,一直在说警署里的人如何不眠不休找他。李熏然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满脸的冷汗。护士检查一番,满口的粤语李熏然大半没听懂。她离开去叫医生,梁sir高兴地跟警局打电话。
门虚掩着,有风。
风撩拨着门,门咣当一声又被门吸吸住。
李熏然伸手抓住头发,闷哼一声。
梁sir慌了:“你怎么啦?要不要我再叫医生?”
李熏然嘟囔:“关门,关门,把门关上。”
梁sir这句听懂了,马上去关门。
李熏然全身哆嗦。他没有血色,也没有人色,从里到外剔透的白。梁sir看得心惊:“你……好好休息,有事按电铃。”
李熏然攥着床单,咬牙点头。
凌远马上请假,要去香港。医院他顾不上了。对,李睿是对的,爱咋咋地吧,没轮上自己都是放屁吧。他很久没用过公休假,这一次不管医院里多忙都要休。金副院长来劝他,他正在暴怒的边缘,他无愧于附院,他没什么好奉献的了:
“除了我爱人,谁也没资格挑剔我!”
李局长和凌院长跟着第三批内地警察抵达香港。
李局长和凌院长马上要去医院,香港警方安排车送他们去。他们俩谁都不懂粤语,好在凌院长有英语挺好,所以还能交流。陪同的警察介绍他们是如何发现李熏然的。刚发现李熏然的时候,他几无生命体征,抢救回来的。
凌院长脑子很乱,他坐飞机前一晚上就没睡觉,坐飞机起飞降落的时候鼓膜仿佛要爆掉,耳朵里听见什么都是细细的一丝儿声线。他想马上看见熏然,手机上那幅不知道谁给他发的照片,熏然被锁在椅子上,低着头,瘦削的身子向下塌着,似乎一睡,就再也叫不醒。
不行,不行。
凌远脑子一团乱,他被人领着,进了香港的什么什么医院,走廊里突然一阵惊叫。周围的人四散跑开,凌远迟钝地看了一圈,走廊尽头慢慢地走来一个人。
他心尖上的人。
更瘦了。
瘦薄薄的身子在病号服里晃荡,他身后的房间里有轻轻的音乐响起来……雕刻。
雕刻。李熏然的耳边又听见凌远用气声叫他了。柔软的音乐旋律绳索一般勒着他的思维,拽着他的四肢。
谢晗跟他说话了。
谢晗跟他说什么了?
凌远看着李熏然拎着枪,慢慢地走过来。他就那么看着他走过来,站定。走廊的两端,一面全是大落地窗,阳光剔透地照进来,把李熏然映成线条锋利的剪影。他很苍白,泛着不健康的,玉色的光泽。
李熏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凌远,空气里浸润着死亡哀歌的《雕刻》。他稳稳地举起枪,指向了凌远。
他擅长用枪。
凌远全身都是刺骨的冰凉。他终于想起来那个下坠的噩梦,他坠向深渊,无休无止——
深渊,原来,在这里。
狮子饲养手册 49
49 FREE
谢晗把瘦长的青年搬下车。他中途弃了垃圾车,换了一辆本田,又换了一辆尼桑。青年一直没醒,可是长长的睫毛一直在颤,挣扎着要醒来。
生命力,强劲的,美丽的生命力。值得赞赏。谢晗被青年野生动物一般的倔强愉悦了,俘获厉害的猎物总是更有成就感——谢晗嘶了一声。
真是不容易呀。
高度的警觉性,强悍的近身搏斗,即便已经摄入镇静剂,他的战斗意志还是很惊人。谢晗挨了不少下,他有点担心自己肋骨是不是骨折了。他一边开车,一边抹抹嘴角的淤青,真狼狈,他很久没这么狼狈过了。注射了大量苯巴比妥,小警察依旧像豹子——不对,像刚成年的雄性狮子,保持了旺盛的战斗力,直到该死的...
49 FREE
谢晗把瘦长的青年搬下车。他中途弃了垃圾车,换了一辆本田,又换了一辆尼桑。青年一直没醒,可是长长的睫毛一直在颤,挣扎着要醒来。
生命力,强劲的,美丽的生命力。值得赞赏。谢晗被青年野生动物一般的倔强愉悦了,俘获厉害的猎物总是更有成就感——谢晗嘶了一声。
真是不容易呀。
高度的警觉性,强悍的近身搏斗,即便已经摄入镇静剂,他的战斗意志还是很惊人。谢晗挨了不少下,他有点担心自己肋骨是不是骨折了。他一边开车,一边抹抹嘴角的淤青,真狼狈,他很久没这么狼狈过了。注射了大量苯巴比妥,小警察依旧像豹子——不对,像刚成年的雄性狮子,保持了旺盛的战斗力,直到该死的血液循环把药剂充分循环到全身各处,他才倒下。
真过瘾。
谢晗低低笑起来。
李熏然躺在地上,谢晗就那么欣赏他。好看的人偶,即便昏睡着,也有勃勃的生机,根本不乏味。谢晗最喜欢这样的生机,他憎恨死气沉沉。
李熏然突然睁开眼睛,把谢晗吓一跳。黑白分明的圆眼睛里没有焦点,散乱的视线瞪着屋顶,或者说笼子的顶部。谢晗又笑起来,他轻声道:“嗨,做好梦了吗?”
李熏然脖子上起了青筋,他在拼尽全力清醒。谢晗看他缓缓攥起拳头,挣动胳膊,腿,试图坐起来。
对,对,挣扎,努力挣扎。
李熏然盯着谢晗,视线一点一点聚在一起。谢晗温柔地微笑:“你……是李熏然。”
李熏然瞪着他。
谢晗把食指贴近嘴唇:“嘘……我听见你在咆哮。”
李熏然说不出话来。他的语言中枢暂时不受他控制。他努力转动眼睛,观察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似乎是地下室。非常幽暗。高处有个气窗,阳光像稀薄的纱被吹进来,被气扇搅碎。整个房间一半的地方用钢筋焊着拼成一个高大的铁笼子,他正躺在笼子里的地面上。另一半空着……正对面的门半开着,雪亮的灯光照射着,他听见电视机的声音。激情昂扬的电视主持人用粤语解说着体育,似乎是足球。
谢晗很开心:“你好,我是谢晗。”
李熏然淡淡地看回他,努力吞咽一下,扯着嘶哑的嗓子冷冷道:“你好……我是李熏然。”
谢晗听着他拉锯一样的声音似乎蹙了一下眉。真煞风景。
“你本来的嗓音很不错,我很欣赏。可是,我不能给你水喝。”谢晗很苦恼:“怎么办呢。”
李熏然笑起来,他似乎也欣赏着谢晗。
面部线条凌厉。刀锋式的英俊,仿佛能在风中听到震动的鸣响。心中的毒淬着眼神,又致命又诱惑。自负,自私,领导力,燎原的野心……
薄教授说得一点没错呢。
李熏然狠狠地盯着谢晗,是的,薄靳言一点都没错。凌远,谢晗,薄靳言,就是三把沾着鸩酒的刀,醇厚馥郁,镂肌刻骨。
可是谢晗怎么能跟凌远比。
李熏然咽着喉咙里的血腥味,就那么看着谢晗。
谢晗觉得自己的灵魂快被洞穿了。
他觉得一阵战栗的兴奋。
“在美国,有钱人最爱上非洲大草原猎杀狮子,然后互相攀比谁猎杀的狮子攻击力最高,如果猎杀了狮王,可以整整炫耀一年。你猜是为什么?”
李熏然拒绝回答。
“我原来也不明白。但是我现在明白了。”谢晗半跪在李熏然身边,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原来真的有快感,征服与杀戮的快感。”
李熏然头痛欲裂。苯巴比妥燃烧他的神经中枢,他头痛,恶心,一身冷汗。他忍着,绝对不表现出来。
谢晗搬了张椅子,把李熏然连拖带拽弄上去,将他的手背着锁起来。然后接上脚链,把他的两只脚分别锁在椅子上。
李熏然坐着,垂着头。
谢晗歪着头看他。这种不屈的,抗争的,暴烈如火的气息,仿佛草原上冷冷看着他的狮王——
“怎么办,我越来越想猎杀你了。”
许楠出了车祸。事故很惨烈,路人报了警。附院跟着警车一起到了事故现场,出车的正好就是李睿。
他看见满地她的血。
李主任垮了。
凌远不眠不休地看着他。李睿拒绝说话,拒绝进食,甚至拒绝喝水。外界的刺激对他毫无用处,李睿的父母对着他哭,他无动于衷。傻坐着,傻躺着。凌远以前见过李睿的父母,积威甚重,高高在上,在这对夫妻看来一切都是可控的,没有什么改变不了的。对于儿子竟然爱上一个不自爱不知羞耻的女人他们感到不可思议。所以他们阻止,想尽一切方法阻止。许楠出事以后,他们屈尊亲自去找了她,非常合理地建议她,离开他们完美的儿子。
现在许楠终于离开,他们完美的儿子崩溃了。
凌远惊奇地发现这对夫妻竟然也会哭。
妻子哭着骂丈夫,丈夫红着眼不吭声。凌远不能分析到底他们哭的是什么,是儿子搞成这样,还是完美的儿子搞成这样。
“早知道……随着他们自己高兴怎么过去!”李睿的母亲后悔,李睿的父亲后悔。
凌远觉得憋得慌,实在不想在李睿父母家多呆。
附院有精神科,也有看护病房。但是李睿的父母坚持自己的儿子没疯,不是疯子。凌远没法跟他们解释精神疾病的治疗和疯子之间有什么必然不必然的联系,他们一概认为只要和精神科沾边的就是神经病。
“伯父伯母。小睿这样不吃不喝不说话不行,很快他就熬不住了。先去附院,起码打些营养针,咱们从长计议。”
李睿的父母很相信凌远,只好同意。
凌远长长吐口气。
李熏然被锁在大笼子里,分不清白天黑夜,昏昏沉沉。
谢晗只是渴着他,饿着他,但又不让他真的脱水,极其规律地在他渴死之前掰着下巴灌一口水。这一口水让李熏然极度干燥的口腔刺痛难忍,反射到泪腺上,李熏然的泪流到谢晗手上。
谢晗用手指捻了捻。
他折腾过很多人。也许有很坚强的,反抗,沉默,各种各样。无不在一定时间之后崩溃,哀求他放了他们或者杀了他们。幽闭,禁锢,黑暗,对人的心理摧毁能力太大。几乎是毁灭性的。
这个小警官,是熬得最久的。
他不求饶,不吭声,用他漂亮的圆眼睛直直地瞪谢晗,或者闭目。他可见地憔悴下去,嘴唇龟裂干枯到连血都出不来。
“你能熬到什么时候呢?”谢晗抓着笼子栏杆,好奇地看他:“为什么你这么坚强?”
后来大概谢晗觉得实在是无聊,跟他聊起来。
“我对你好奇,真的好奇。你为什么会爱上凌远?你为什么会爱上这种人?”
李熏然睁开眼,盯着他。
“多纯净的愤怒的眼神。你了解凌远到底是什么人吗?他对你一定一直很好,很温柔,很耐心。他一定告诉你他爱你。”谢晗不可自抑地笑起来:“你猜,他到底是不是真懂‘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李熏然也跟着笑,他张开嘴,用粗粝的飘着血味的嗓音说了这几天的第一句话:“不懂的是你,可怜虫。”
谢晗勃然大怒:“我不懂,凌远也不懂,薄靳言更不懂!”他像个孩子似地自言自语:“不对,我有爱人。有个女人,和我一样坏,我们是很好的搭档。我爱她,对我爱她,她和我一样出色,所以我把她杀了。”
谢晗很认真:“享受犯罪的愉悦,只能我自己一个人。”他伸出手指,认真地强调:“我一个人。”
李熏然嗤笑一声:“孩子呢。”
谢晗疑惑:“什么?”
李熏然眼神虚弱却锐利。对,凌远渴望家庭,薄靳言渴望家庭,谢晗呢?
“你要完美的家庭,还差个孩子。那个孩子呢?”
谢晗踹开笼子的门,几步上前把李熏然踢翻在地。李熏然连人带椅子翻倒,剧烈地咳嗽。
谢晗熬着李熏然。李熏然的意志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他能撑这么多天不崩溃,按计划他早应该崩溃。谢晗很惊奇,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地下室窝着也很无聊,只好看电视打发时间。在香港丢了一个警察,也算大事,没可能瞒过媒体,新闻报道寻找失踪警察,警方悬赏价格非常高,甚至提供线索就行。谢晗哈哈大笑,好心地把电视机搬到李熏然面前,一边吃着排骨饭一边跟他介绍:“你看你看,全城都在找你。你猜他们会找你多长时间?找不到你,会不会就直接宣布你死亡?他们干得出来。”
李熏然的手腕被手铐磨得破皮发炎溃烂。排骨饭的香味像尖利的指甲耙他的胃,耙过来,耙过去。他默默地努力地握起手掌,控制自己不要吞咽太明显,不能认输。
又过了几天,谢晗用手机对着他:“来,拍段视频。给你的爱人看,想像凌远正在看这段视频,你说点什么?先说好,不要耍小聪明,你可耍不过我。”
李熏然不动。
谢晗威逼利诱,他就是不动。
谢晗不高兴,有点烦躁。背后的电视机噪音太大,他打算去关了。
李熏然突然动了。
谢晗笑道:“来来,说两句。”
李熏然抬起眼睛,看着谢晗的手机,微微笑了一下。
李熏然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少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少天。
他知道自己的意志力正在瓦解。
李熏然开始高烧。
谢晗收起狂躁的假面。
他从来不着急,他是优雅镇定的。可是为了配合制造气氛,他可以急一急。
“我知道你是薄靳言送来的。就没关系,势均力敌,游戏才好玩。”
“你说我不懂爱,那你演示给我看,什么是爱情吧。”
“希望你能感动我。”
谢晗将电线接到李熏然的身上,他等他意志土崩瓦解的一刻等了太久。虐待,电击,催眠。他准备地很充分。
李熏然高烧,嘴里说着胡话。谢晗觉得自己的疑惑要有答案了,什么支撑李熏然熬了这么久?他趴上前听,李熏然蠕动着血痕的嘴唇,喃喃:
“FREE……”
谢晗几乎笑出声:“自由?哈,无聊的答案。”
FREE。
我的自由,和我的爱人啊。
狮子饲养手册 48
48 东方之珠,我的爱人。
李熏然一到香港受到了热情接待。来接机的是一个举着纸牌子大眼睛大酒窝的爽朗青年,笑起来和李熏然一个路数,热忱的性格颇像香港的天气。
然后,李熏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俩人尴尬地大眼瞪大眼,后面同行的警察取到行李陆陆续续都出来,看到纸牌子,又看李熏然,最后看李熏然对面的仁兄。得亏同行有个广东籍警察,充当翻译。这位大眼睛仁兄姓梁,香港的习惯叫梁sir。被抽调到临时办案组里很兴奋,练了好几天“煲冬瓜”,特地来机场秀一秀。
李警官看着梁sir失落的表情,默默地内疚了。
跟着梁sir离开机场,上了一辆小型巴士。开巴士的警察普通话倒...
48 东方之珠,我的爱人。
李熏然一到香港受到了热情接待。来接机的是一个举着纸牌子大眼睛大酒窝的爽朗青年,笑起来和李熏然一个路数,热忱的性格颇像香港的天气。
然后,李熏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俩人尴尬地大眼瞪大眼,后面同行的警察取到行李陆陆续续都出来,看到纸牌子,又看李熏然,最后看李熏然对面的仁兄。得亏同行有个广东籍警察,充当翻译。这位大眼睛仁兄姓梁,香港的习惯叫梁sir。被抽调到临时办案组里很兴奋,练了好几天“煲冬瓜”,特地来机场秀一秀。
李警官看着梁sir失落的表情,默默地内疚了。
跟着梁sir离开机场,上了一辆小型巴士。开巴士的警察普通话倒是很溜,虽然有口音但不重。本来他该进去举牌子,梁sir踊跃地自己去了。
内地警察们大多数都穿多了,上了巴士开始换衣服,喝水。李熏然瞧梁sir眨着眼看自己,觉得亲切,这老大的眼珠子,这老宽的双眼皮儿,他天天洗脸都能见上一回。
梁sir和李警官一见如故,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亲近起来。俩人用李警官的半吊子粤语,梁sir的迷之普通话,还有他们一样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英文,交流地热火朝天。
一车的人看着他俩一起闭着眼张着嘴前后晃着大笑,一路就这么很有节奏感地哈哈到了警署。
凌院长第二天一直都心神不宁。也不想回家,空荡荡的。俩人平时挺忙的,也不都总一起在家里呆着。可是李熏然飞去香港,身边抽冷子空了,气味,声音,家中物品的使用痕迹这些能给凌院长安全感的东西全都一下子消失。
凌院长特地把李熏然的马克杯拿到办公室用。这是李熏然最喜欢的马克杯,上面是一只胖乎乎的卡通小狮子。凌院长攥着它的时候,心里安稳点。
他拿着手机修改手机屏幕。手机锁屏是李熏然在厨房偷吃的抓拍图,手机主屏幕是李熏然在阳光下仰着脸大笑的特写。凌院长喜欢看他笑,他笑一下,凌院长就是无畏的。
突然跳出来的短信:你说什么比粤语更难懂。
凌远回:?
李熏然回了个大笑的表情:粤式煲冬瓜!
凌远用马克杯接满热水,热热地捂着:到地方和同事好好相处。
李熏然回了个V。
过了一会李熏然又发来一条短信:老凌,我难得来一趟香港,有没有什么想让我带的?
凌院长刚好手头有点事。他把手机揣起来,心想,等会儿再回他吧,反正也不着急。
他在起草关于首诊医生问责制的方案,这一出他得罪的人更多。他认为自己是对的,所以不会在乎。凌欢跑上来:“哥,李主任昏过去了。”
凌院长一愣:“昏过去了?”
凌欢叹气:“李主任在门诊大厅发了疯一样拽着每一个人问他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根本拉不住。发完疯直接就倒地上了。”
“他怎么样?”
“没事,就是激动过度导致大脑暂时性缺氧。好几个男大夫把他架回值班休息室躺着了。哥,现在医院传得沸沸扬扬的,许楠那件事……”
凌院长敲方案,绷着嘴,没说话。
“我待会儿去看看他。”
李睿躺在值班室床上,蜷缩着,落魄又可怜,被扔在那里似的。凌远轻轻走进去,拉了个圆凳坐下。
李睿胳膊抱着头,拒绝和凌远交谈。
凌远就那么看着他。李睿背对着他,肩膀有轻微的颤动。
他在哭。
凌远沉默,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李睿抹了把脸,还是背对着他,闷声闷气道:“这算不算我害了许楠。”
凌远动了动嘴唇。
“其实我也疑惑。找到我父亲的时候,我问过我自己,为什么正义需要用这种方式。”
“许楠……”
李睿蜷缩得更紧了一些:“院长,我打算辞职。”
“辞职?”
“我打算带着许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然后呢?”
李睿没说话。
凌远道:“辞职不辞职,你还是要慎重。最近你也挺累的,先睡会吧。”
他不是很擅长安慰人,所以只是握了握李睿的肩。
整个附院都在传“妇产科主任办了普外科主任老婆”的段子,病人家属无聊,传一次润色一次,传来传去妇产科的病人开始抵制妇产科男医生,大有揭竿而起的架势。因为反正的确无聊。
秦少白骂:“妇产科主任是我!我干什么了我?啊?都说说明白,我干什么了?”
上次殴打王渊的那个男人是闹腾得最厉害的:“我就说妇产科有男医生就是流氓!你们说说看,你们愿意自己老婆打开腿让别人看吗?老子打爆他的卵蛋!”
妇产科几个老资历的男大夫吓懵了,有几个产妇家属真要上前打他们。秦少白站在他们前面护着:“你们想干嘛?还要打人吗?你,就是你,你老婆难产死去活来孩子差点没保住,谁救下来的?你儿子出生了想起来给你老婆开刀的是男医生了?”
凌远捏了捏鼻梁。
薄靳言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撑着头。简瑶小心翼翼地保持安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薄靳言面无表情,突然问了一句:“李熏然到香港了么?”
简瑶赶紧回答:“到了,昨天晚上就到了。”
薄靳言回归沉默。
当他保持沉默的时候,简瑶觉得他像一颗星球。在宇宙里按照精密的轨道冷漠地运行。遥不可及,拒人千里。
“我不关心解决问题的途径,我关心问题的最终结果。”薄靳言道:“结果,很重要。”
简瑶习惯了他的莫名其妙:“是的,重要。”
李熏然……已经到了香港。接下来……就是他自己了。
“薄教授,为什么咱们不跟着大队一起走?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薄靳言转头看简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对我笑一笑,好不好?”
简瑶呆呆地:“啊?”
薄靳言道:“笑一笑。”
简瑶努力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个。
“傻。”
他看见他了。
从他一下飞机就看见他了。
拖着箱子,和那个接机的警察聊天,干瞪眼,上巴士。
他好奇他。
要如何研究呢。
解剖?手术刀切割他的皮肤,脂肪层,肌肉。
不好。
把他做成漂亮的标本?
还是不好。
这样好的玩具,可惜只有一个……不,还有一个。
他低声笑起来。
梁sir一大早来到警署给内地警察安排的公寓,打算叫醒李熏然带他去吃鱼蛋粉。他敲了半天门,李熏然的屋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出去了?打他手机,屋子里竟然传出手机铃声。梁sir一惊,抬腿咣当踹开木门,李熏然所有的东西都在屋子里摆得整整齐齐,钱包,手机,证件,行李箱。屋子里,没有人。
梁sir头皮一炸。
与此同时,公寓的垃圾运送车缓缓离开。开车的男子戴着棒球帽墨镜,面带温和的微笑。
欢迎来到……香港。
狮子饲养手册 47
47 我的少年
谢晗相关的案子引起上面的高度重视,行动很迅速。李熏然过后才知道是薄靳言打了报告。薄大仙儿不声不响研究侧写谢晗很久。李熏然觉得薄靳言身上有有种神秘辽远的气息,他不能靠近人,别人也无法靠近他。没人知道他在美国的经历,他也从来不解释那句HI SIMON 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也和薄教授一样能研究人就好了。我想研究研究他。”李熏然坐在凌远边上,凌远开车去亮亮姑姑家。
“研究他做什么。”
“有意思啊,人的心思在薄靳言看来都是小把戏,把每个人看得透透的,多棒。”
不。完全不。没什么意思。
凌远笑了一下:“今天不穿警服?...
47 我的少年
谢晗相关的案子引起上面的高度重视,行动很迅速。李熏然过后才知道是薄靳言打了报告。薄大仙儿不声不响研究侧写谢晗很久。李熏然觉得薄靳言身上有有种神秘辽远的气息,他不能靠近人,别人也无法靠近他。没人知道他在美国的经历,他也从来不解释那句HI SIMON 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也和薄教授一样能研究人就好了。我想研究研究他。”李熏然坐在凌远边上,凌远开车去亮亮姑姑家。
“研究他做什么。”
“有意思啊,人的心思在薄靳言看来都是小把戏,把每个人看得透透的,多棒。”
不。完全不。没什么意思。
凌远笑了一下:“今天不穿警服?”
李熏然道:“亮亮姑姑看习惯了就没效果了。再说老吓她我也于心不忍。”
凌远无声地笑。李熏然工资还行,就是每个月得还车贷,没剩下多少。好在他花费不高,也存了点钱。上次给亮亮姑姑一个月工资着实让他紧巴了一阵。小孩儿挺骄傲不求援,还喜欢乱请客。凌远只好尽量在家吃,反正李熏然不会挑东西,基本都是凌远买菜。
“这次我和亮亮的姑姑姑父谈一谈。你领着亮亮到别的地方去,不要让他听到。”
李熏然好奇:“你们要谈什么?”
凌远淡然:“利益。”
李熏然顿了一下:“哦……”
“得让亮亮的姑姑姑父觉得他是值得投资的。然而亮亮实在太小,又没上学,没有成绩能证明。前期的投入由我们来。等亮亮上学了,小学到高中的学费由我们承担。如果他足够勤奋优秀,那么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这种条理分明的利益分析让李熏然不大舒服。凌远很理所当然,并没有察觉:“只要让亮亮的姑姑姑父相信亮亮值得投资,一切好办。”
凌远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是李熏然不能理解的家庭状况。他往家打电话,李夫人永远问他心情好不好钱够不够花。车贷是他自己硬挺着要还的,因为二十五的男人用家里的钱太难听。已经还了两年多,快还完了。可是自力更生和孤立无援是两个意思。
李熏然心里泛酸。
到了亮亮姑姑家,亮亮坐在院子发呆,小脸脏兮兮,手里抱着一只小皮球。亮亮姑姑并没有特别虐待他,也没有特别照顾他,贫家孩子都是撒着长的,走地鸡什么样,小孩子什么样。李熏然站在他面前,半蹲下:“亮亮记得我吗?”
亮亮抱着小红皮球,小炮弹一样冲进他怀里。
李熏然领着亮亮在院子里喂鸡玩。凌院长的气势着实唬住了亮亮姑姑姑父。谈了大约半个小时,亮亮姑姑姑父送凌远出门,表情既欣喜又敬佩。凌远手里拎着属于亮亮的小包裹:“亮亮今天回家跟咱们住一晚,熟悉熟悉。”
李熏然笑道:“亮亮,跟姑姑再见。”
亮亮木愣愣地摇了摇小手。
李熏然捏住他另一只小手,帮他拿着小皮球,跟那对夫妻笑着点点头,上了凌远的车。
凌远发动车之前,在后视镜里看见李熏然和亮亮坐在后座上嬉闹。李熏然是真的喜欢小孩子,抱着亮亮逗他。亮亮咯咯地笑,李熏然张着嘴大笑。他大笑的时候露出整齐的牙齿,眼睛明亮,依旧充满着飒飒的少年气息。
挺好。
只要他高兴。
凌远微笑。
“以后咱俩不忙,亮亮可以到咱家住一住。亮亮上学我负责联系学校。亮亮你要努力啊。”
亮亮怯怯地看着凌远的半侧面,他挺怕他。李熏然亲亮亮一口:“到时候再说,亮亮现在小呢。”
两个人带着亮亮去商场买几件衣服鞋子。李熏然有点吃惊,现在童装真够贵的。亮亮害怕李熏然生气,给他买什么都不要。凌远做主给亮亮买了两套内衣裤和两套外衣裤,亮亮抱着李熏然的腿看凌远。
“你看,我当个好人还落不着好。”
李熏然捏捏亮亮的小脸蛋:“谢谢凌叔叔。”
亮亮小小声:“谢谢凌叔叔。”
凌远没有多为难亮亮。他知道这小子心里想什么。李睿猜测他对冯缈母子动恻隐之心的理由大部分是对的,但是平安并不像他。平安温和坚定,心里是有大爱的。这个小崽子……凌远第一眼见他就知道了。
这个才像他。
买了衣服,李熏然抱着亮亮去游乐园,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还抱着亮亮让凌远拍。李熏然和亮亮头上戴着气球箍,手里拿着棒棒糖,脸上叩着动物章,大笑,玩闹,吃冰激凌吃到脸上,玩着惊险刺激的项目一大一小吓得一起叫。
凌远也开心起来。幸亏他的手机存储量大APP装得少,连录带拍照的竟然容下了。
“回去倒腾到电脑里。挑几张拍得好的洗出来。”凌远晃晃手机。
傍晚吃完饭回家的时候,亮亮和李熏然累得倒在后座上。凌远笑着摇摇头,一路开车回家。夕霞融融,收音机里播着轻快的乐曲,车后座坐着自己的家人。
很好了。
到家之后李熏然给亮亮洗澡。凌远听见他在浴室里教导亮亮什么是“内衣领域”。李熏然想得周全,因为他见得多。他知道,血腥和罪恶从来都不少。只是从来不跟凌远提。
李熏然以为亮亮晚上睡客房得需要人陪,凌远笑:肯定不用。李熏然不信,没想到真的不用。亮亮很习惯黑夜,甚至很坦然。长期的家庭暴力让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呆着才最安全。至于怕黑……还有什么比那个男人更可怕吗?没有。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李熏然折腾一天也累得够呛。他趴在亮亮床边跟他道晚安:“后天叔叔得去香港,所以亮亮不能住很久,明天中午吃过午饭得回去。但是叔叔保证,一旦从香港回来了,就去接你,好不好?”
亮亮在李熏然脸上亲了一口。
李熏然回主卧,把自己扔进床里,还很犯愁:“以后要怎么跟他解释咱俩的关系呢?”
凌远在一边看报纸:“不用解释。”
李熏然眨着眼睛看他。
凌远放下报纸拧灭床头灯:“你以为他现在不明白吗。”
李熏然惊奇:“啊?不会吧?他那么小理解不了吧?”
“有什么理解不了的,他父母是一男一女,什么下场。谁也没告诉过他,过日子必须得是一男一女。”
李熏然叹气。
第二天亮亮吃过午饭,凌远送他回去。李熏然得在家打包行李,没有跟着去。他有心让凌远和亮亮独处,他担心亮亮一直怕凌远可不好。
凌远和亮亮一大一小端坐在车里。凌远很镇静,亮亮也很镇静。亮亮已经确定凌远对自己无害,甚至可以帮助自己,眼神不再是怯怯的。凌远对他很满意,他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两人一路上没说话,到了亮亮姑姑家,亮亮自己下车,跟凌远摇手说再见。
凌远点头:“再见。”
李熏然收拾完行李,回头一看亮亮的小红皮球还在沙发上,正好凌远进门,挺着急:“亮亮忘记拿球了。”
凌远扫了一眼:“他故意的。”
“啊?”
“他认定这里是家了。”
“……那你找个地方给他收起来。”
李熏然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上午十点之前到飞机场集合。凌远道:“明天早点起来,我开车送你去。你在车后座还能补补觉。”
李熏然点头:“今天早点睡。”
凌远道:“好,我打电话给院里,明天我要晚些到。”
晚上李熏然先洗漱了,凌远跟着洗漱。等他上床,李熏然裹着被子侧身躺着,包的严严实实。凌远叹气,在一边躺下。他没有睡意,可也不敢动,怕扰着李熏然。李熏然突然翻身转过来,凌远一只手腕一凉,吸了口气,无奈道:“……熏然,你干什么。”
李熏然理所当然地弹了弹金属,清凌凌地响:“手 铐啊。”
凌远仰头看了看,右手被靠在镂空的木雕床头上,而且……是真正的钢制手/铐,不是小打小闹的情|趣手|铐。
……卧槽?
凌远有点震惊地看李熏然,李熏然咧开嘴,露出白色的牙齿:“挺久没亲热了。我去香港还不知道要多久,你……在家的时候看着这手铐,老实点。”
凌远刚要说话,突然被人堵了嘴一样,瞪大眼睛。李熏然笑嘻嘻地看着他:“哎呀你个变态,拷着你你就兴奋?”
凌远咬牙切齿:“别玩了,别!呃!玩了……”
李熏然还是笑:“我干嘛不能玩?多好玩。上次你特么差点咬死我,我就不能咬你?”
凌远咬着牙,右手不受控制一挣,手铐哗啦一响。李熏然起身,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他。窗帘只拉着窗纱,窗外的夜色里有昏昏的光。李熏然的眼睛在这浑浊的光中清朗璀璨如星。
凌远闭了闭眼睛,他感觉到李熏然趴下来,伏在他的颈窝里,气息软软地打在他的皮肤上,痒得他几乎歪头躲开。然而一瞬间的疼痛让他全身的肌肉绷起,手铐被他扯得发出清脆微小的声响。
李熏然咬得满口血腥,他的眼睛越发燃烧般亮起:“你说你是不是变态,嗯?我咬你的脖子,你特么更兴奋了……
凌远左手揽住李熏然的腰,一使劲,李熏然趴到他身上。凌远喘着粗气笑:“李警官,你不该只拿一副手|铐的。”
凌远身上是很结实。他长期在医院疲于奔命,并不怎么锻炼。可是身上仍旧有肌肉的轮廓。他现在高度亢奋,肌肉隆起,左手压着李熏然的头,俩个人疯狂地啃起来。李熏然扯了他的衣服,凌远左手顺着他的腰伸进他的裤子,右手无意识地疯了一样挣着手铐,磨出一道血痕。
可是凌远完全不觉得疼。
他右腿使劲,整个人一翻身,把李熏然压下去。手拷在床头哗啦一响,右手血痕更重。凌远右手抓着床头,成了困住李熏然的桎梏。他脖子上被李熏然咬伤的地方,血细细地淌下来,浸润了汗珠,半边肩膀都红了。
凌远红着眼,像理智马上就要所剩无几的野兽:“亲爱的,你不该拷着我。”
早上两人醒的……都比较早。李熏然发现凌远右手还拷在床头,连忙起来找钥匙开手铐。凌远活动活动胳膊,整个胳膊都麻了。昨天疯了一晚上,李熏然为了缓和气氛想哈哈两声,没想到调起高了,呛得咳嗽。
凌远手腕破了一圈皮,脖子上有血痂,好在都是皮肉伤。他拿过李熏然的手铐:“钥匙。”
李熏然愣:“啊?”
凌远凑近他的耳朵,用鸦片一样的气声慢吞吞道:“钥匙。你不在家,我要是想你了……就把我自己拷在床头上……回味你……”
李熏然的耳朵瞬间红透。
早上起床俩人分别洗了澡,出去买了点粥。李熏然挺疲惫,凌远开车拉着他去机场,他几乎睡了一路。凌远心里后悔,昨天晚上不该疯,可是怎么控制得住。到了机场,凌远停下车:“熏然,到了。”
李熏然爬起来,耙耙头发,擦了把嘴角:“唉,我真睡着了。”
凌远下车把李熏然的行李拿出来,拖出拉杆,塞进他手里:“你们在哪儿集合?”
李熏然打了个电话:“在托运行李的电子牌附近。”
凌远道:“我就……不进去了。我看着你进去,到了香港,万事都注意着点。咱爸咱妈那里你说了没有?”
“都说过了。放心吧。”
李熏然精神好起来,皎皎地笑着,跟凌远拥抱一下,挥了挥手,拖着行李箱往机场里走。
凌远不敢进机场,他怕舍不得李熏然走。
他靠着车,看李熏然轻快地离去。天光晴好,风和日暖,李熏然舒徐的身影漂亮的像一幅油画。
我的少年,愿阳光每天亲吻你的脸。
狮子饲养手册 39
39 当你照镜子的时候,你在看着谁?
凌远昨晚上没怎么睡,打电话把韦天舒叫起来,问山笋炖鸡要怎么做。没山笋用的一般笋,味道大概差得不大。李熏然最近吃得是有点素,熬夜得补补。
李熏然看凌远隐隐发青的下眼圈:“你不睡觉折腾什么?今天还得忙一天,你打算喝茶提神还是喝咖啡提神?”
凌远抿着嘴笑:“都不用,看你就精神了。”
李熏然拍他胳膊一下:“吃早饭了没?在我们队上吃一点再去医院。”他领着凌远往里走,简瑶慌慌张张跑出来,立在两人跟前,一脸尴尬,但很坚决地跟两人打招呼:“好久不见。”
李熏然开始没反应过来,还继续往大门里面走:“哦哦进去再说,瑶瑶吃早饭没...
39 当你照镜子的时候,你在看着谁?
凌远昨晚上没怎么睡,打电话把韦天舒叫起来,问山笋炖鸡要怎么做。没山笋用的一般笋,味道大概差得不大。李熏然最近吃得是有点素,熬夜得补补。
李熏然看凌远隐隐发青的下眼圈:“你不睡觉折腾什么?今天还得忙一天,你打算喝茶提神还是喝咖啡提神?”
凌远抿着嘴笑:“都不用,看你就精神了。”
李熏然拍他胳膊一下:“吃早饭了没?在我们队上吃一点再去医院。”他领着凌远往里走,简瑶慌慌张张跑出来,立在两人跟前,一脸尴尬,但很坚决地跟两人打招呼:“好久不见。”
李熏然开始没反应过来,还继续往大门里面走:“哦哦进去再说,瑶瑶吃早饭没?”
简瑶更尴尬,但是还站着不动,直勾勾盯着凌远:“凌院长久闻大名,真人一见果然好帅。”
凌远换上正式的微笑:“我们见过。”
简瑶面不改色道:“那就是更帅了!”
李熏然看了简瑶一眼,站住了。凌远跟她寒暄。简瑶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话要跟他说,硬是胡说八道,可是凌远没有一点不耐烦,温声低语绅士至极。
最后简瑶连胡话都说不出来,垂着眼睛看地面。凌远觉得小姑娘可怜,所以抬头往三楼方向看。警局楼非常大,既高且宽,凌远准确无误地看向了薄靳言的位置。
薄靳言端起咖啡杯,遥遥致意。
李熏然笑着摇摇头。
机敏,聪明,懂得掩饰。
薄靳言让简瑶跑下楼拦住他们,他需要这样高的位置好好欣赏欣赏凌远所有的反应。
真是不错的研究对象。
简瑶终于打完招呼,如释重负,转身跑走。李熏然笑道:“你别介意,薄教授没有恶意,兴致上来就研究人。他不怎么研究普通人,你可以把这个……看做他对你的赞赏。
凌远当然不会说他介意。但是他们见过面,对彼此没有留下良好印象,为什么突然要研究自己?凌远道:“先找地方把鸡汤喝了,暖暖胃。接下来几天我要有个极大的手术,冯缈母子等的肝源到了。再想喝就不知道得多久以后了。”
李熏然领着他到食堂坐下。食堂正在卖早饭,闻着挺香。李熏然抱着保温桶喝汤吃鸡肉,呼噜呼噜头也不抬。凌远微笑看他:“薄教授研究过你没有?”
李熏然鼓着腮帮瞪着圆眼睛看凌远。凌远爱死他这个纯净可爱的神态了。
“好像有。”
“他说什么?”
“没说什么,莫名其妙给我倒了杯水。”
凌远道:“可能他没有研究透你。”
李熏然毫不在乎:“研究吧,当我是一杯水好了,水多好啊,有人能看穿水吗?不都是透过水看到了别的东西。”
凌远一愣,乐起来:“你还真是……”
凌远拿着空桶直接去医院,李熏然道:“你们医院最厉害的消毒液,我需要。”
凌远道:“干什么。”
李熏然道:“泡衣服。”
凌远呼噜呼噜他的头毛:“等我忙完冯缈母子。”
薄教授一直很深沉,简瑶不好意思破坏气氛,可是她实在是挺饿,薄教授应该也饿,他的肚子已经叫过好几回了。然而薄教授泰然处之。
“您看出什么来了?”
薄靳言看她一眼:“很多。”
简瑶道:“案子相关的,有吗?”
“不太多。”
简瑶立马问:“案子无关的八卦呢?”
薄教授冷淡:“很多。”
“说说?”
“我不感兴趣。”
薄教授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搬了把椅子,让简瑶坐着。他拉了窗帘,屋里突然出现迟暮的惨淡。简瑶不舒服,想站起来,薄靳言站在她身后,双手按着她的肩。他说话换了一种奇异的,平稳的语速,捋顺了简瑶的思维,让她舒适地沉沦。
简瑶信任他,所以很快进入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毫无保留的状态。薄教授摸摸她的长发,轻声道:“如果你遇见另一个自己,你会是什么感觉?”
“另一个……自己?”
“不是长相。是思维,性格,你们看待世界的方式,知识储备,智力水平,甚至缺陷,如果几乎一模一样,你是高兴,还是愤怒,还是难过?”
“……不……知道……”
“你会主动找他吗?”
“大概……要先观察。”
观察。
这是对的。
“如果你们明明是一类人,他却过得比你好太多。他有你未曾有的,比如地位,比如声望,比如……爱人,你是什么感觉?”
“……嫉妒……”
“嫉妒得发狂吗?”
简瑶陷入长久的沉默。
“……背叛。”
她的声音冷下来,几乎机械,她强调:“背叛。”
薄教授一顿。
这个角度,他从未想过。
高智商的,控制狂的,几乎身陷阴影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爱人。
这是一种背叛。
“还有呢。”
“好奇。”
薄教授打了个指响,简瑶啄了一下米:“嗯……刚才你干什么了?”
薄教授道:“我请你吃饭。”
简瑶隐隐预感他一直在找一个“影子”,一个变态,一个犯罪天才。简瑶很生气:“催眠也就算了,难道我是变态?你研究我干什么?”
薄靳言直直地看着她:“人类的行为模式和思维模式都是可以归类的。大多数人以为自己很复杂,但是心里想的都是小把戏。”
“对,我就是大多数里的,我具有代表性。”
薄教授道:“我请你吃饭,你不要生气。”
凌远离开警局,一路回到医院。他感觉不对,这种不对已经持续好几天。但也许是神经过敏,他觉得偷窥狂应该不会对一个快四十的男人产生什么兴趣。
进入医院,他换上医师袍,推开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门:“韦主任,你能不能晚几天,不,晚一天再走?”
韦天舒挑高眉毛:“舍不得我。”
凌远道:“冯缈母子的肝源到了。状态非常好。我需要你们。”
李睿看韦天舒。韦天舒一摊手:“当然可以。”
医院门口的超市,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在结账。他个子非常高,鹤立鸡群。墨镜挡不住他脸上凌厉的英俊,他对着收银员微笑,那是一种很难见到的,又很熟悉的,传统的绅士的优雅。收银员是个小姑娘,脸色泛红:“您好……一百零二块五毛。”
那个男人走了以后,几个小姑娘争论起来他和凌院长谁更帅。
“他给我的感觉挺像凌院长的,奇怪。”
“大概男神给人的感觉都一样吧,啊啊嫁哪个好呢?”
当你照镜子的时候,谁,在看着你?
狮子饲养手册 38
38 你说,他是谁呢?
无论是枪击案还是碎尸案都遇到了瓶颈。碎尸案里的女尸能找到的部分实在不够多,无法确认身份,连协查通报都没法发。林法医竭尽所能,但骨骼上再找不出什么疑点。提取了DNA,对比不出什么东西。这一类的年轻姑娘在这座城市的流动人口中随处可见。乡下的父母生出来,随便养着,到了年纪靠“老乡”带出农村到城里打工。没有户籍,没有身份证,多数是打零工打黑工。即便有一天不见了,也会被认为回家乡了,谁会生疑呢。
林法医需要更多的检材。如果能把颌面部骨骼恢复到八成,就有把握绘制出面部复原图,这样起码是个突破口。
李副队联系了市政,要求他们协助办案。市政...
38 你说,他是谁呢?
无论是枪击案还是碎尸案都遇到了瓶颈。碎尸案里的女尸能找到的部分实在不够多,无法确认身份,连协查通报都没法发。林法医竭尽所能,但骨骼上再找不出什么疑点。提取了DNA,对比不出什么东西。这一类的年轻姑娘在这座城市的流动人口中随处可见。乡下的父母生出来,随便养着,到了年纪靠“老乡”带出农村到城里打工。没有户籍,没有身份证,多数是打零工打黑工。即便有一天不见了,也会被认为回家乡了,谁会生疑呢。
林法医需要更多的检材。如果能把颌面部骨骼恢复到八成,就有把握绘制出面部复原图,这样起码是个突破口。
李副队联系了市政,要求他们协助办案。市政局调来工程车,要把污水沟给挖开,把污水放掉。
费解去看了附近的监控。污水沟原先属于一个造纸厂,本身就在荒郊野外,倒闭以后荒废了,附近连个监控都没有。国道上倒是有监控,可是离得实在太远,去看国道的监控简直荒唐。
费解跑了一上午,回来看见挖土机在挖污水沟,李副队掐着腰蹙着眉站在高处往下看。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曾经政府想划成开发区,但是没开发起来。远处倒是有农田,现在是农闲,一般也没人过来。”他满脸油汗,深深叹气:“师父,原来这个城市死角这么多。”
李熏然依旧蹙眉:“所以我们只能用最原始最笨的办法。”
将污水沟里的水引开之后,市政的人撤离。李熏然领着所有男警察换上防护服穿上水裤一脚一脚往烂泥里走。实在太恶心,简直不愿意多看一眼。费解警告自己不能吐,不能再添恶心了。
警官们人手一只盆,一只大镊子,一寸一寸翻烂泥。
蹲在化粪池里,也就这样了。
李熏然也想吐。做手术以后,他的肠胃其实一直都不好。偶尔没事还反胃,又或者觉得自己的胃不消化,感觉不到饿。他偷偷去问过李主任,李主任正在飞快地写病历,忙得焦头烂额。李熏然等了半天,李主任从眼镜片上方看他:“没关系,我现在也一样。”
李主任比李警官惨。因为李主任腹腔曾二次感染,差点二次手术。
李熏然强迫自己翻找类似碎肉或者骨骼。那姑娘的颌面骨被敲得尤其碎,林法医无能为力。他感觉自己的胃像拧毛巾一样左右一拧,右左一拧。臭也就算了,连裤水鞋扎在淤泥里,刺骨的凉,脚很快就冻得没感觉了。其他警官也是一样的,但都没有吭声。
大概是为了尊严。
司法的尊严,警察的尊严,还有,那姑娘的尊严。
李熏然是个相信正义的人,他全部的力量都来自于对正义的信仰。那个姑娘曾经是一条命,不能就这样散落在臭水沟里。
死亡,也有尊严。
李熏然最崇敬的法医王女士说过,他们是在为死人效忠。李熏然大概不能算是彻底的无神论,他希望能找出真相,令这姑娘安息。
费解中途受不了,另一个小警察也受不了,奔出去吐了一次,吐完漱漱口又回来。李熏然扒拉到几块疑似骨骼的碎片,他实在不愿意细想,只是往盆里捡。
想想林法医,他最后也得面对这些玩意儿一点一点拼,自己还能舒服点。
李熏然还在上嘴唇点了风油精,没有用,根本挡不住臭味。到最后双重刺激,李副队干脆什么都闻不出来,倒是少受了点罪。
就这么忙了一天,警察们换着来,实在累得够呛就上去坐在路边上,缓过来再下去。正好恶心的不渴不饿,省事。
傍晚李副队率领警官们拎着战利品回局里,几个人站在院子里味道都散开了。林法医下来接的时候,看着几个面呈菜色的爷们乐。李副队道:“您去食堂要片姜含着吧,您祖师爷就这么干的。”
林法医戴着厚口罩:“今晚我得加班,你们谁留下来帮我。”
小吴吐了两回,脚底打晃:“您的徒弟呢?”
林法医看他一眼:“在法医门诊忙了两天,我放他回去睡觉了。”
李熏然道:“你们赶紧回家吧,我留下来。回去之前洗个澡,有替换衣服么?”
费解有气无力:“除了裤衩,大家相互匀一匀吧。”
林法医给每个出现场的警察发了生理盐水,要求他们洗澡的时候倒进脸盆,在生理盐水中眨眼。最好连洗三天。李熏然冲了个澡,闻不出来身上还有没有味。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封进塑料袋里,特别是裤子袜子,回去问凌远要强效消毒水。
林法医把拿回来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进行了冲洗,李熏然去街对面水果店买了些橘子,一边走一边吃。凌远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今晚上我得睡队里了。林法医需要帮忙。”
“要不我去看看你?”
“……不用。”李熏然实在不希望凌远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你今晚上吃胃药没?”
“吃了。”
“没手术的话就吃点热的早点睡吧,别等我。”
“你吃药没?”
“嗯,吃了。”
“行你忙吧。”
凌远放下电话,看了一下外面的天气。白天天一直阴着,还飘过一阵雨夹雪。屋里有暖气倒感觉不出什么,出门之后觉得自己简直脆了。凌远打了个转,他想去警队看看熏然,又怕耽误他的事。
明天去看看吧。凌远心想。
李熏然熬了一夜,帮助林法医拼骨头。这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杂乱无章的碎片,也许是手臂上的,也许是腿骨上的。林法医拼的比较快,他对人体熟稔,能根据碎块的大小估计出大概是哪个位置。
林法医拼骨头的时候,李熏然有一瞬间恍惚觉得林法医在修补艺术品。
整个大楼似乎只有技术鉴定室的灯亮着。李熏然看了一眼漆黑的走廊,心里有点凉。林法医在冷光灯的映照下脸色青白,一副眼镜反着寒光,看不清眼睛。
他看李熏然有点愣,笑了笑:“害怕?”
李熏然缩了一下:“有点。”
“不用怕。”林法医摇摇头:“我们正在帮她。”
其实另一间办公室的灯也亮着。
薄教授的办公室。
作为一个侧写师,他和刘队长的合作客气但不愉快。薄教授一贯懒得解释,他只需要别人信他,按照他说的做。可惜刘队长不是简瑶,他是转业的侦察兵,有超一流的洞察力和刑侦技术经验。于是刘队长给薄教授私底下起了个外号,叫薄大仙儿。薄教授侧写的结论,在别人看来更像巫师预言,在刘队长看来,客气点说是参考意见,实事求是地说就是废话连篇。毫无依据,前言不搭后语。
薄教授当然不跟刘队长一般见识。枪杀案的犯人,碎尸案的犯人,薄教授不在乎。这些人如果警察抓不到,他对国内的刑侦要绝望了。他感兴趣的是,这两件案子背后的同一个影子——
影子。
简瑶躺在沙发上睡了。她是个好姑娘,勤学好问,薄教授跟她说话不会有跟一般人说话的烦闷感,起码她在努力理解他。薄教授站在白板前面奋笔疾书,他抓到一个影子,那个影子躲在黑夜里,狰狞地看着自己。
那么熟悉。
他给他侧写。
薄教授对着白板看了一夜,早上简瑶醒过来,看见身上搭着薄教授的外套,心里还感动了一下。
薄教授定定地站在白板前,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忽然拿起笔,打了个触目惊心的大叉。
简瑶吓一跳:“薄教授?”
薄教授转头看她:“我需要咖啡。”
“只有速溶的。”
“……白开水。”
简瑶出去接水,回来之后薄教授转移到了窗边,抱着胳膊往下看。简瑶好奇,凑上去跟着往下看。
一辆黑色的别克开进警局院子,下来个人。
——高大的男人。长相英俊,对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凌远下车之后绕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拿出保温桶。
——天生对权力渴慕,权衡利弊得失是本能。
凌远锁了车,站在警局院子里四处张望一下。
——领导能力出众,具有领导威信,引人信服。控制欲望强烈到铺天盖地。
凌远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心思缜密,医疗知识丰富,专业技术一流。成功的高等级菁英。
凌远往大楼方向看,笑了一下。
——极端的自信,自负,自私。
李熏然从大厅冲出去,到凌远面前却急刹车。他想抱他,又收回去。耙了耙头发,不好意思地说话。
“这个人是谁?”
“跟熏然说话的?是凌院长呀,咱们见过面的。你忘啦?”
“全名。”
“凌远。附院的院长。”
“他去没去过美国。”
“当然去过,呆了好几年呢,当初他要回来那边听说还不放呢。可有名了。”
薄教授抿了一口咖啡杯里的白开水,神情优雅平静。
影子。
影子,你到底是谁呢?
狮子饲养手册 37
37 嘘,别出声。
凌晨时的手机铃声格外凄厉。凌远条件反射坐起来要接,倏地发现这铃声似乎不对,不是他的。
李熏然在一边蠕动半天,伸着胳膊掏来掏去。他睡前要玩手机,一觉醒来总是找不到手机在哪儿。他掏出手机,眯着眼,费劲地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抽了一下鼻子:“喂……”
费解道:“师父,有最新的发现。”
李熏然坐起来:“行你等着我马上就去。”
他半闭着眼摸衣服,穿上之后冷得跳。跳半天发现凌远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很迷茫。
通常都是凌院长半夜被拖起来,头一次换成李警官。
俩人有点不适应。
李熏然亲了凌远一下,学着他的声口:“起来上保险,早上吃...
37 嘘,别出声。
凌晨时的手机铃声格外凄厉。凌远条件反射坐起来要接,倏地发现这铃声似乎不对,不是他的。
李熏然在一边蠕动半天,伸着胳膊掏来掏去。他睡前要玩手机,一觉醒来总是找不到手机在哪儿。他掏出手机,眯着眼,费劲地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抽了一下鼻子:“喂……”
费解道:“师父,有最新的发现。”
李熏然坐起来:“行你等着我马上就去。”
他半闭着眼摸衣服,穿上之后冷得跳。跳半天发现凌远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很迷茫。
通常都是凌院长半夜被拖起来,头一次换成李警官。
俩人有点不适应。
李熏然亲了凌远一下,学着他的声口:“起来上保险,早上吃热的。”
凌远哭笑不得:“你开车慢点。”
李熏然裹着大衣,吐着团团的雾气小跑着下楼找车。路上有水,似乎又下过雨夹雪。李警官觉得自己关节都冻上了,活动一下就卡啦响。
凌远站在楼上,看着李熏然那辆白色的奥迪利落地开走,像一条漂亮的在游弋的鱼,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夜色。
凌远就那么看了很久。
林法医不是盖的,硬是在高度腐烂的尸体上找到了蛛丝马迹。能找到的几片颅骨上面都有蛛网样细纹,根据林法医的估算,被害人头部曾经受过多次撞击。技术科的小吴帮助林法医制作了3D复原图,模拟被害人完整的颅骨以及创伤位置。
枕骨。
李熏然道:“凶器大约是什么样子?”
林法医道:“接触面非常大的凶器,反复撞击。”
李熏然立刻明白,常用揍人的姿势,最能体现力量对比的姿势:抓住对方的领子把对方的头往墙上掼。
“被害人本身并不矮,常年的劳作,力气也比寻常女人大一些。那么猜测对方是个体格非常健壮的男人。”另一个女警道:“可惜尸体腐败太厉害,并不能确定她的生育时间。”
林法医道:“尸体肌肉组织粘膜组织腐败溶解几乎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目前能检测的只有骨骼。可惜骨骼碎得也太厉害。就目前来看,骨骼横截面干净利落。”
“犯人在肢解的时候心态挺平稳。”李熏然道:“心理素质可以。”
“手法也可以。”林法医道:“你们自己砍过排骨没有。如果用力不均匀力道不精确,砍不开骨头就得反复使劲,会产生非常多的细碎的痕迹。可是这具尸体几乎没有。”
“排除机器切削么?”
“排除。机器切削的横截面要更稳定,更平整。”
“可以从相关工作入手。”费解道:“屠夫,医生,甚至厨师。”
凌远早上第一时间去看了冯缈平安母子。有人捐助她们,再加上附院可以做一些减免,希望还是有的。凌远申请的肝源还是没着落,昨天冯缈吐血,出现肝昏迷。
她等不了了。
李睿捕风捉影知道点凌远的破事,他把凌远对冯缈的关心自动理解为一种对过去的自身经历的代偿反应。凌远的母亲死于肝病,凌远就想救平安的母亲。
本着医者父母心的态度,李睿还是挺支持凌远对冯缈上心的。他熬夜值班看了一宿冯缈的资料,一点头绪也无。
凌远从冯缈病房出来,绷着脸就进了李睿办公室。
“李主任,负压采血管你解释解释。”
李睿神情一变:“我解释什么?”
“你协助金副院长一年了,你别告诉我不知道。”
李睿轻轻冷笑:“各科室储存的传统采血管数量又不一样。”
“少来这套,进负压采血管的时候报告是谁给我的?你给的。这个数量就是建立在传统采血管的存储之上的。我去问了,儿科一个月前换的,其他科室几乎都没换,门诊还是用针。请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金副院长负责的。最后采购合同也是他签字的。”
凌远瞪着李睿。他声音很凉:“想好再回答我,不要敷衍我。我是问,经过你手的事,你为什么装聋作哑,你原则呢?”
李睿很疑惑:“你是想说回扣?你基本上不过问回扣的事。你只要求临床安全,临床安全,你说过,其他都能灵活。”
凌远道:“你是想告诉我,让你放弃你的原则的,是我?”
李睿反而笑了:“原则?整个医院的原则都是你定的,我真不能理解你生的什么气?”
凌远看着李睿:“金副院长到底收了多少。”
李睿看向窗外:“十万。”
陈局长很快打电话找到凌院长:“嗯,长江后浪推前浪。”
凌院长赔笑:“陈局长,有人告我状呢。”
陈局长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心虚什么。你就是看老的不顺眼,不是后浪打前浪是什么?那个李睿,做科主任就罢了。你让他做业务副院长的助理。哪家医院副院长有助理?你不就是对金副院长不满。金副院长总算勤勤恳恳吧?”
凌远笑道:“陈局长,现在医疗系统的问题,不是说勤勤恳恳能解决的,也不是勤勤恳恳能当好副院长的。而且……”
陈局长截了他的话:“你从临床裁了一批文革读大学的老医生,全去干行政后勤。系统内闹得沸沸扬扬你知道吗?国家规范考试是个好理由,现在你想要动到副院长这一层了。”陈局长意味深长道:“凌远啊……”
凌远的声音在电话里听有点失真,但依旧的从容镇定:“金副院长给我上过课,一直以来配合我工作也很尽心尽力。只是半年来移植中心生殖中心眼科中心陆续筹建,金副院长的精力能力确实跟不上。所以我让李睿去帮他,毕竟我不能事事过问。”
陈局长心里一哂。凌远这小子有野心。他也许觉得老的都是一些胼胝,死亡的细胞,毫无用处又碍事。凌远上任以来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更新换代,他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他万万没想到凌远能下决心动副院长,甚至是拿金副院长开刀。他不知道是不是赞一声凌远有气魄。
或者,笑他狂妄。
金副院长得用,凌远自然会用。但得用有限,凌远就不留他。金副院长曾经是凌远的老师,这种干脆利落的冷酷让陈局长有点咋舌。
今天这个电话陈局长打得有点后悔。可是他又不得不打。
凌院长似乎也很明白,从头到尾声音里带笑,从容镇定。
够狠够坏,杀伐决断。
陈局长扣了电话,忽然笑了。
小子,我就看着你能到哪一步吧。
凌院长约见了生殖中心负责人刘茂然,谈了一下生殖中心的工作。凌院长发现刘茂然心不在焉,笑道:“刘主任不舒服?”
刘茂然吓一跳:“没有,没有。”
虽然他一直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可是眼神飘忽,手脚局促,凌远看着都难受。凌院长只好道:“刘主任要是不舒服,咱们改天吧,但是工作还是要抓紧,你可以上中心办公室的人来一趟。”
刘茂然强笑:“不好意思。”
凌院长不在意,示意他随意,然后低头看文件。
刘茂然脚步发虚,眼神发直,走出院长办公室,带上门,重重地喘了声粗气。
他的手机短信音突然一响,扎得他跳起来。他几乎和凌院长一样高,熊一样健壮,此刻却畏畏缩缩。
短信只有两个字:
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