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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杨联文】无人之境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
欢迎您搭乘HY国际航空公司航班。
由 @落露为霜 飞往奈良的航班HY0020飞行距离是9760公里，预计空中飞行时间是15小时。
本次航班的乘务长沈luy_八颗牙的猹将协同机上49名乘务员竭诚为您提供及时周到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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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高
※突发性听力困难羊预警
像是突然沉入了水底，周围音响的声音与人潮的轰鸣声全部被隔绝于水面外，只留下模糊嘈杂的嗡嗡声。高杨举着话筒愣了两秒，凭本能把唱了一大半的二重续了下去。
疼，尖锐刺骨地疼。
每...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
欢迎您搭乘HY国际航空公司航班。
由 @落露为霜 飞往奈良的航班HY0020飞行距离是9760公里，预计空中飞行时间是15小时。
本次航班的乘务长沈luy_八颗牙的猹将协同机上49名乘务员竭诚为您提供及时周到的服务。
——————————————————————————————————————
※小凡高
※突发性听力困难羊预警
像是突然沉入了水底，周围音响的声音与人潮的轰鸣声全部被隔绝于水面外，只留下模糊嘈杂的嗡嗡声。高杨举着话筒愣了两秒，凭本能把唱了一大半的二重续了下去。
疼，尖锐刺骨地疼。
每一个节拍都重锤在鼓膜上，整个脑袋像是成为了一个共振的容器，昏沉，且令人作呕。
高杨看到合唱搭档没有收麦，嘴唇继续开合着，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适，正在贴心地帮他遮掩修饰。
观众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响。
好在没出什么舞台事故，这是高杨昏沉脑袋里闪现出来的唯一念头。
等下了台，高杨接过水杯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搭档凑过来，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高杨忍着耳内疼痛的干扰，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堪堪辨认出来他的口型——接下来还有一个安可，你能行吗？
我可能不行，高杨想说。
一名工作人员凑过来，拉着搭档忙忙碌碌地说个没完，还没等高杨找到合适的时机回答，他们已经转身走向候场区准备了。
我行吗？
耳鸣越来越严重，伴随着强烈的头痛和恶心感。高杨拿手捂住了胃部，张大嘴活动着颞下颌关节，企图缓解耳朵的不适感。
也许是内心强烈的祈愿奏效了，数十秒后，右耳的听力终于开始渐渐恢复，像是溺水的人终于被捞上岸一样，传到右耳的声音再也不像是隔了一道水墙模糊而遥远。
可惜只有右耳上了岸，左耳依旧浸在冰冷的水里。
放眼望去，整个后台所有人都在忙碌，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不适。高杨垂着眼，捏了捏手指关节，不合时宜地冒出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是黄子弘凡回伯克利的第二十三天，距离两人分手已整整过去了一个月。
身边少了一个人的陪伴，心也跟着漏了一块空，风喧嚣而来又喧嚣而过，空荡荡不留一丝温度。
不是吵架也不是冷战。
轻飘飘的一句“分开一段时间吧”轻而易举抹杀了过往的一切温存。
高杨很想问黄子弘凡是有了新欢还是厌倦了异地的奔波，可到头来他却也只是矜持地点点脑袋，风轻云淡地回了一个字——“好”。
在决定分手之后的两三天时间里，他们依旧同进同出，甚至依旧同床共枕。高杨继续准备演出曲目，黄子弘凡依旧操心他的期末论文。
生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可他们两个人都明确地知道，一切都变了。
收拾完衣物行李也不过是几天的时间。黄子弘凡花了两天时间整理完所有私人物品，拎着两个行李箱就出了门。临别之际他对他说：“保重。”
“好，保重。”
工作人员在催上台了，现场的所有声音灌入左耳成了不绝的耳鸣。
高杨掐着眉心联系乐队老师临时换曲目，换成《送别》。好在已经是返场环节了，也不算难办。
“就要一个钢伴吧，其他不用了。”不要乐队伴奏是不可能的，高杨只能折中挑了一个对左耳来讲负担没有那么大的乐器。
他从化妆师那儿借了一小团棉花球塞在左耳内就上了台。
《送别》，黄子弘凡登台唱的第一首歌。当前奏响起后高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换了一首多么令人尴尬的歌。
台下不乏从声入人心一路追过来的姑娘，听到高杨要唱这首歌欢呼一片，怕是都在脑补在隔空发糖。
没有惊艳表现，也没有出现舞台事故，无功无过。高杨看到底下不少人拿着手机在录像，千万别有人艾特黄子弘凡，他默默想着，这场发挥实在算不上令人满意，甚至有些丢脸。
拒绝了聚餐，高杨从包里翻出病历卡，独自一人去了医院。
听力状况时好时坏，耳鸣加上从四周环境传来的嘈嘈切切的模糊声响折磨着他的神经。
藏在口罩后的呼吸粗浅，额角的青筋随疼痛梗起。
冷汗浸透了衬衣。
疼。这是高杨唯一的感受。
没按时进食的胃部开始痉挛，胃酸翻涌，心口也跟着疼得要命。
高杨捂着胃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一杯牛奶和一个欧包，没吃两口就扔进了垃圾桶——连咀嚼的声音都显得那么难以忍受。
医生凭借经验做出了推测，是高杨没有预料到的。
突发性耳聋。
医生替他预约了核磁共振检查，宽慰他：“先做个检查，我这也是凭经验作出来的推测，不一定准。”
高杨不愿意去细想，浑浑噩噩花了两天时间做完了各项检查，医生终于向他宣判了死刑——突发性耳聋。
直直坠落的心脏终于落到了谷底。
那首《送别》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被转到了黄子弘凡的微博首页。
评论区有人嚎着嚷着隔空发糖，有人冷静点评高杨状态不好，也依旧有人顶着个柠檬脑袋酸满140个字。
黄子弘凡皱紧了眉头——高杨的状态确实不对。下意识偏头朝向钢琴的方向，微蹙的眉，频频举起又克制着放下的左手……
高杨怎么了？黄子弘凡内心无端生出几分不安。他觍着脸给高杨发去一条信息，红色的感叹号立刻出现在前。
“啧。”黄子弘凡暴躁地锤了一下桌子，盛在杯子里的水受到震荡，晃出了杯口。
他盯着那一小块水渍盯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去家里看一眼高杨，就去看一眼，偷偷地，看完就回来。
黄子弘凡甚至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国内居所的备用钥匙还没有归还高杨，被他撞见了就说是去还钥匙的，嗯。
可这一切心理准备在他回国抵达那个住处推门的瞬间，顷刻间全部被击碎——屋里家具被罩上了防尘布，床铺是空的，浴室里的洗漱用品也全部不见了踪影。所幸衣柜里的衣物还剩了一些。
黄子弘凡盯着屋里这副空荡荡无甚烟火气的景象愣在了原地。
高杨呢？
黄子弘凡一刻也没有犹豫地掏出手机给三十四个人依次发了私聊询问。一半的人说不知道，剩下那一半的人不是在试探性询问他们是不是复合了就是含含糊糊兜圈子，剩下唯二知道具体情况的郑云龙发朋友圈都不肯回他消息，王晰倒是回复了，只不过回了一个极具嘲讽意义的语气词——呵。
他只能再向阿云嘎求助。阿云嘎絮絮叨叨问了很多问题确认诚意之后才发来一行字，告知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听说高杨听力状况出了一点问题，出国散心去了。”还没等黄子弘凡深入刺探情报，阿云嘎就火速撤回了这段文字，附上警告：“要让大龙和晰哥知道是我泄密给你的我就拿你煲汤，听见没有，不许说是我告诉你的！”
然后再次撤回。
黄子弘凡回了一个“好”，硕大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再次出现在对话框前。
靠！
黄子弘凡收拾出一片活动区域，摊开一张世界地图，调动上了所有脑细胞开始思索高杨可能前往的地方。从恋爱前的交谈一路回想到最后分别当天，黄子弘凡凭印象圈出了十七八个被高杨提及过的且又不那么繁华嘈杂的城市。从南极圈到北极圈，从格林尼治本初子午线一路向东横跨东西半球抵达西经60º。
他又翻衣柜从他带走的衣物中推测去往城市的气候温度，从屋里积灰程度判断高杨出走的时间，回忆高杨的护照签证适用区域，最后查询了那几天的航班行程，列出了一张清单。
从晨光初起一直整理到天色渐暗，一项一项排除。最后，黄子弘凡盯着最终被剩下来的两个城市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拼一把，他想。
他给王晰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他诚恳问道：“晰哥，是在奈良，对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秒，然后无情挂断了这通电话。
黄子弘凡终于如释重负笑了出来，赌对了。
花季已逐渐到了尾声，游客肉眼可见地开始稀少起来。过往繁盛到看不见一丁点绿意，一大片一大片延荡开放的山樱也终于出现了颓势，风一拂过，薄如蝉翼的花瓣就义般扑簌簌地从枝头坠落，在地面堆攒起厚厚一层。
耳朵听不得一点芜杂的声音，而有时候又实在想要出去走走，高杨就只好妥协地戴上一个笨重的防噪耳罩，再夹着一块画板，寻找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在纸上涂抹。
偶尔有游客路人经过，也只以为这个年轻小伙不过在听歌练习速写罢了。
天气晴好的日子里，也有年轻的小姑娘鼓起勇气向他搭讪，高杨笑着用仓促学来的蹩脚日语婉拒：对不起，我有爱人了。
爱人。
谁是我的爱人？
每推脱一次，心底那道细密狭深的伤口就再被撕裂着叫嚣一次。
在众多难眠的夜里，他也会任思维漫无边际地发散开去，从东大寺的樱想到公园的鹿，从药师寺的夕照景象想到便利店门口懒洋洋趴着的晒着太阳的猫，最后思维无一例外地再回归到耳疾上来。
偶尔，偶尔也会想起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
像是在训练脱敏一样，他在个难眠或浅眠的夜晚和梦里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这个名字。
将所有过往相处的细节一点点掰碎重组。将所有充满柔情与蜜意的亲吻交织作底，铺就编排出一个全新梦境。
居然可以得一夜安眠。
这究竟是脱敏还是致敏？
高杨答不上来个所以然，只好学着和自己和解，不再追根刨底。
他继续做着葛朗台，在持续琐碎的疼痛与难捱的夜晚里，吝啬地回想一些被爱宠眷的片段用以支撑安慰自己。
辗转联系了很多人，黄子弘凡最终在高杨的一个留学日本的同学嘴里打听到了他的住处。
他拖着行李箱，带着满腔踌躇与担忧上了路。
“高杨。”
推开门看见黄子弘凡的那一刻，高杨难得恍惚了一下：“阿黄，好久不见。”
黄子弘凡盯着高杨微微浮肿的脸，淡青乌色的黑眼圈挂在漂亮的眼睛下。他张着嘴，心疼得要命，嘴唇不断发抖，想要试图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只能再一次重复他的名字：“高杨……”
高杨看着黄子弘凡，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擦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黄子弘凡一把环住了高杨的腰，滚烫的呼吸扑到高杨裸露的颈窝处，烫得人心直发酸。
“杨杨，我……”
高杨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打断他：“进屋吧。”
黄子弘凡被他牵着进了屋。屋里很干净，摆设也不多，窗边的五斗柜上摆了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里面插了三两枝洋桔梗充作装点。一旁的的矮几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堆药盒药瓶，还有一个头戴式防噪隔音耳罩。
“你定好酒店了吗？”
“没、没有，”向来能言善语的黄子弘凡在这一刻有些语塞，“我……可以在你这里暂时借住几天吗？”
“嗯。”
黄子弘凡从高杨的脸上看不出喜悲，有些气馁。等到高杨要给他收拾新床铺的时候，他拦住了，可怜兮兮地和他商量：“睡一起，行吗？”
高杨觉得有些好笑，可看着黄子弘凡这副服软讨好的样子又莫名心软了下来。他点点头：“那我给你捧床新被子过来。”
黄子弘凡微张了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克制住了。他打开行李箱把衣物收拾出来后又默默拿出一个特意从浅草寺求来的御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高杨的钱包夹层里。
“这是什么？”高杨问。
“从浅草寺求来的，保佑健康的护身符，听说很灵验。”
“为什么放我这里？”
“别！”看到高杨拿起御守要拆开来看的样子，黄子弘凡赶紧制止，“是特地给你求的，打开了就不灵了。”
高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摸了摸耳朵，自嘲似的摇摇头：“黄子……和你没关系，你没必要。”
黄子弘凡开始慌乱起来：“我，我当时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烦心学校里的事情一时间脑袋没拐过弯来，我后悔了，高杨……”
“我觉得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也挺好的，”高杨拨开他的手，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多作纠缠，“你先收拾吧，我出门买点东西。”
“我去吧，路口那家超市是吗？你把要买的东西列个清单给我，我去。”
“不用，我自己去吧。”
黄子弘凡突如其来的到访打乱了他的计划，出门后高杨才发觉时间比以往晚了许多。不似早晨七八点钟静谧悠闲的光景，迟了两三个小时后的街道与超市显得有些过分热闹。
刚好又赶上周末，孩子们聚在街角巷口玩着游戏，欢笑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出来的急，没来得及戴耳罩，高杨只好皱着眉快步走向超市，迅速买完需要的菜蔬和一些零碎物品，急匆匆回了家。
黄子弘凡见他脸色不好，主动接过了煮午饭的担子：“我来吧，意面，可以吗？”
吃完午饭，高杨被催着去睡午觉。黄子弘凡守在旁边看着他，确认他熟睡后低下头轻轻吻了他一记。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到外间打开电脑开始继续肝论文。
高杨没有睡得太深，黄子弘凡凑近的那一瞬间他就已转醒，伯爵茶的香味缠缠绵绵地从他衬衣领口散发出来，晃神间脸颊上传来温软湿润的触感。在黄子弘凡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高杨半藏在被子里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黄子弘凡温柔与小心，可这……是爱吗？还是怜悯？
许是下午躺得有些久，高杨到了晚上仍没有睡意。身边的黄子弘凡闭着眼睛已沉沉睡去，窗外的月光映照进来，高杨看到黄子弘凡眉头微微皱着，似乎连睡梦里都被什么烦心事所困扰着。
这个小朋友，究竟在想什么呢？
黄子弘凡一度很抗拒高杨喊他小朋友，大抵是不想被自己男朋友看轻看扁了，他多次向高杨抗议不许把他当小孩子看待：“我二十多了！你不要老把我当成幼稚的小孩儿！”
那时候的黄子弘凡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叫人一眼就能看透。后来年纪渐长，吃的亏多了阅历丰富了，反而练就了不动声色的表面客套功夫。黄子弘凡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爱把事情积压在自己心里，反倒是对于这个爱称宽容了许多：“对呀，我是你的小朋友嘛。”
黄子弘凡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一旦睡熟了就不容易被惊醒。高杨放心大胆地向他凑近了些，用手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感受到黄子弘凡指尖微凉的温度后，高杨的心几乎欣喜得战栗起来。我的爱人，我爱的人。
可在下一秒，高杨躁动雀跃的心突然静了下来。他冷静地质问自己：从黄子弘凡提出分手的那一刻起，他难道还属于他吗？
高杨把手缩回自己的被窝，蜷成一个背对着黄子弘凡的姿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思考。
高杨是被一串嗡嗡声吵醒的，这声响颇有几分耳鸣的意味，他听到声音条件反射皱起了眉。
睁开眼才发觉原来只是黄子弘凡手机的震动声。
黄子弘凡还睡着，丝毫没有起床接电话的觉悟。他几乎半个身子都钻进了高杨的被窝，手指不依不舍地扣在高杨的手心上，一副依赖又充满着独占欲的姿态，像往常共眠后醒来的每一个早晨一样。
高杨抽出手的动静有点大，黄子弘凡半梦半醒间嚷了一句：“高杨？”
“你手机响了。”高杨推了推他。
“我再睡一会儿。”
“你不接一下吗？”
“乖，你让我再眯瞪一会儿。”黄子弘凡闭着眼睛抓过高杨的手，在他手心里亲了一下以表安抚。
……鸡同鸭讲。
“你爱接不接，你妈妈打来的电话。”
“嗯、嗯……嗯？”黄子弘凡瞬间清醒过来，伸手搓了搓脸，拿起手机裹了一件长外套就往外面走。
黄子弘凡打电话的声音压得很低，高杨左耳的听力又实在不太好使，只能隐约听到几个没什么用得嗯嗯啊啊的语气词。
尽管如此，高杨还是从黄子弘凡的表情里琢磨出了几分不对味。
等到黄子弘凡挂了电话，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怎么了，阿姨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打个电话过来慰问一下而已。”
撒谎。
高杨抿了抿嘴。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他们彼此都熟悉了对方的一切习惯。他能轻而易举地从黄子弘凡游移飘忽的视线里看出心虚，黄子弘凡自然也能从他细微的小动作里意识到他的不开心。
“真没事儿，”黄子弘凡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高杨的衣角，欲盖弥彰地又加了一句，“我来之前和她讲了。”
高杨突然冒出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的念头来，他问：“你什么时候改的备注？”
“啊，是……是前两天改的。闲着没事一时兴起就改了，没什么特别的。”
高杨心里反而更加犯起了嘀咕，但他并没有立场去质疑，只好点点头。
这一天是高杨例行去复查的日子，黄子弘凡不放心，死皮赖脸地跟在身边要求一起去。高杨拿他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起出门。
交流用的是英文，黄子弘凡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医生和高杨的对话。他抿紧了嘴，鼻子有些发酸。
抑制耳鸣的药物有着极为不便的副作用，高杨坦露有时候自己整个人的动作都会不协调，走路也不能按规划的路线去行走，跌跌撞撞地偏离路线就罢了，还会撞到摆设物件上。这是黄子弘凡从未想到过的。他不知道高杨衬衣和长裤之下究竟藏了多少不为他知的淤青与伤痕。
紧接着是针灸治疗，细长泛着银光的针灸针被刺入耳旁的穴位，黄子弘凡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了，他的宝贝因为病痛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却无能为力。
黄子弘凡悄悄退出了治疗间。
他没有带手机出来，也就不知道手机在他出门后的那一刻接连提示了两条新讯息。
「你又去找他了是吗？」
「你什么时候能放过他？」
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间，高杨看到发件人显示的是妈妈。
他不信邪，往门口望了一眼，把黄子弘凡的手机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把拇指放到了指纹解锁的地方。
所幸黄子弘凡还没有删除他的指纹权限，手机被成功解锁。
他没有点击那两条消息，转而点开了通讯录，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往下滑动。
他看到了什么？黄子弘凡给他妈妈的备注并没有改动过，那剩下这一个“妈妈”是在叫谁？
高杨大脑一片空白，手指机械性地点开详细信息，瞳孔骤然紧缩——是自己妈妈的联系号码。
门口传来脚步声，高杨迅速还原了界面，清除了后台程序，把手机重新按灭放在原处。
手机又跳出一条消息。
高杨听到黄子弘凡已经转动了门把手，赶紧把眼睛阖上，装出一副因为疼痛虚弱的模样。
果不其然，黄子弘凡注意力全放在了亮起的屏幕上，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高杨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诸多疑问也因为这一次机缘巧合看到的信息蜂拥而来。
高杨心里藏着事，连带做事情都有些漫不经心。在他切菜时差点切到手指的时候，黄子弘凡被吓得差点三魂六魄集体离家出走。
为了避免意外，黄子弘凡大包大揽承担起了大部分家务，只肯让高杨处理叠被子收衣服之类的无害任务。
高杨花了两天的时间终于下定决心要弄清楚缘由，他推测出了一个较为完整的猜想，他还给妈妈打去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语气依旧温柔，略带忧愁地嘱咐他少打电话，伤耳朵。
高杨嗯了一声，接着又试探性地说：“黄子过来了。”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传来她无奈的声音：“可是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嗯……”高杨没有正面回答，含糊其辞地说，“他挺好的。”
她的语气冷了几分：“他去找你告状了？”
“您和他讲过什么？”高杨心里咯噔一下，他有些难以理解，“是不是分手也是您让他提的？”
“妈妈……妈妈希望你过得好。”
“可我之前过得就很好。”高杨轻声说。
“对不起，杨杨，但是妈妈是为你好。”
“妈妈，我爱他。我以为您知道的，”高杨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用力握着手机，勉力按耐激动的情绪，“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来和我讲非得去逼他呢？”
“杨杨……”电话那头的人失声痛哭。
黄子弘凡在屋里咬着笔杆在纸上涂写着什么，高杨挂了电话，向他走去。
本以为黄子弘凡是在操心他的期末论文，结果不是，列在草稿纸上的是一大堆医学参考文献。高杨闭了闭眼，心酸得厉害，连带着脚步也有些虚浮。
他俯下身子抱住了黄子弘凡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脊背上喃喃：“黄子……”
这是这么多天来高杨的第一次主动示好，黄子弘凡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他别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没事。”
黄子弘凡刚想打哈哈另起一个话题就感觉到高杨突然攥紧了他的衣服，他赶紧转身扶住了高杨的身子。
高杨半躺在地上，上身窝在黄子弘凡的怀里紧闭着眼，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嘴唇被他自己死死咬住。高杨就是这样，再痛再难受都不愿意开口泄露半分。
黄子弘凡看得心焦，又觉得无能为力。高杨缓过一点后还得分神出来安慰他：“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黄子弘凡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搂着高杨无措而小声地安抚着。高杨听不真切，只是清楚地感知到黄子弘凡的吻接连不断地落在他的耳朵上，很软，也很甜。
“我们复合，好吗？”高杨趁着耳鸣和疼痛的间隙问他。
他本想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全部和黄子弘凡讲个明白，向他道歉，可出乎意料的是，没等他再度开口，黄子弘凡就一刻都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于是高杨终于释然地笑了出来，他略直起身，在黄子弘凡的嘴角吻了一记：“对不起。”
黄子弘凡回吻，把高杨所有的话语都堵了回去。“没关系，所有的事情都没关系，你不用和我道歉，是我的不对。”
可高杨还有一件事情放不下，他迟疑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口：“如果……如果我没有生病，你会回来吗？”
“我会的。高杨，我爱你，不是因为什么怜悯和同情之类的狗屁理由，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宝贝高杨。”
黄子弘凡絮絮叨叨地继续向他剖白心意，洋溢着热烈爱意的情话被大段大段地表白出口。高杨侧了侧脸，有些懊恼：“我左耳听不清楚，你换一边。”
“它太委屈啦，”黄子弘凡亲了亲他的左耳，“不能因为它听不清而冷落它，我要告诉它，我爱它。就像我要告诉小高杨，我永远爱他一样。”
“我也爱你。”
身处无人之境，坠入无声之所，我也依然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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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见—20
现背，破镜重圆
ooc我的
人设都是私设，不上升正主
没捋时间线，反正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
屋里还是乌漆嘛黑的，高杨已经醒了，就这么静静地盯着怀里的黄子弘凡，小朋友比之几年前张开了不少，但是不管怎么长，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差不多九点钟高杨的闹钟响了，他反手就摁掉，黄子弘凡往他怀里拱拱，高杨亲亲他的头顶安抚。
赖到差不多十点，没办法再赖下去，高杨下午有排练，再不出发就要来不及了。
高杨蹑手蹑脚要下床洗漱，黄子弘凡反手搂住他的腰把人往后一带，高杨瞬间倒在他身上。
“宝贝，我下午有排练，再不去真的来不及了。”
黄子弘凡还睡得迷糊，眼都没睁就要跟着走...
现背，破镜重圆
ooc我的
人设都是私设，不上升正主
没捋时间线，反正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
屋里还是乌漆嘛黑的，高杨已经醒了，就这么静静地盯着怀里的黄子弘凡，小朋友比之几年前张开了不少，但是不管怎么长，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差不多九点钟高杨的闹钟响了，他反手就摁掉，黄子弘凡往他怀里拱拱，高杨亲亲他的头顶安抚。
赖到差不多十点，没办法再赖下去，高杨下午有排练，再不出发就要来不及了。
高杨蹑手蹑脚要下床洗漱，黄子弘凡反手搂住他的腰把人往后一带，高杨瞬间倒在他身上。
“宝贝，我下午有排练，再不去真的来不及了。”
黄子弘凡还睡得迷糊，眼都没睁就要跟着走，“我也要去。”
“你在家再睡一会儿，我排练完就回来。”
好不容易有个假期，高杨想他多休息一会儿，黄子弘凡脸埋在枕头上左右摇摇不愿意。
“那你起来，我们俩出去吃个饭。”
“好——”黄子弘凡嘴上说着好，身体一点不动，高杨先去洗漱，出来直奔床头把他托起来，亲亲他的眼皮。
“宝贝起来了。”
黄子弘凡跟没骨头一样任由高杨托着他，头歪在高杨身上，往他脖子上拱，胡茬扎得高杨难受直往一边躲，“扎人……”
“你嫌弃我！”黄子弘凡倒打一耙的功力越来越深厚，高杨都有些无语了。
一口咬在他下巴上，“快起来，真来不及了。”
黄子弘凡啪得站直身体，凑过去亲他一下，“收到！”火速跑去卫生间洗漱，一阵叮叮当当黄子弘凡叼着牙刷出来，示意高杨给他找衣服。
这还是高杨说追黄子弘凡之后他第一次来高杨家里，之前一直都是高杨去黄子弘凡家里。
“我这儿可没你的衣服，你行李箱里还有干净的衣服吗？”
“唔有了！”黄子弘凡靠在衣柜上微微仰头，一副我就要穿你衣服的耍赖模样。
高杨微微挑眉，双手环胸伸出一只手，“给钱。”
黄子弘凡震惊，瞪大眼睛看着他，高杨没忍住笑出声，“咱俩的同款都好久没更新了，黄大明星给刷卡吗？”
嗖一下，一阵风一样冲进卫生间漱口，一边擦脸一边控诉高杨，“还说赚钱给我花！你个大骗子！”
“好了好了，你来看要穿哪一件？”
黄子弘凡一眼相中那件爱心T恤，高杨吾湖团综上穿的那件，高杨问会不会太明显，黄子弘凡压根不接话茬，还指挥他把成套的裤子也拿出来。
“不是宝贝，这裤子你穿真大了……”高杨嘴上说着大了，手还是把裤子递过去，顺便找了条腰带。
一套上身，黄子弘凡左看右看表示很满意，打了个响指，套了件外套，准备出发。
两人刚出门就感觉有人跟在后面拍，高杨转头要去看，黄子弘凡一把拉住他，把自己的帽子扣他头上，“别看。”
饭也没吃上，直接点了外卖去剧院，人一直跟到剧院，但没跟到眼前，黄子弘凡很烦躁，但也不能拿这些人怎么办。
在休息室吃饭的时候黄子弘凡整个人气压都很低，高杨哄着他吃了饭。
“没事，拍到就拍到了，我俩关系好不是七年前就人尽皆知了吗。”
“我怕他们乱写。”
高杨心里酸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刚想说话，就听见黄子弘凡说。
“我不想让他们说你不好，一点儿都不行。”
“我不怕。”高杨听见他那么说，心软得一塌糊涂。
黄子弘凡还是固执地摇头，“不可以。”
他见不得别人说高杨任何一点不好，当初长腿叔叔那件事他就一直记到现在，就算高杨已经迈过去了，他还是记挂着。
后来就算他们两人的关系降到冰点，他也听不得别人说高杨一点不好。
“阿黄，我不在意。”高杨捏着黄子弘凡的手，目光柔和笑容温柔，“不论别人怎么说，都不会再影响到我们，不是吗？”
但黄子弘凡好像陷入某种执念中，手指掐着手心，高杨掰都掰不开。
“哟都在呢？”
高杨还没想好怎么开解黄子弘凡，门被奇煜一把推开，后面跟着金圣权。高杨没松开黄子弘凡的手，起身安抚地拍拍黄子的头顶。
“权哥。”
金圣权挑眉，抬抬下巴无声询问黄子怎么了。
高杨摇摇头，没准备说，金圣权走过来拍拍黄子弘凡脑袋，“小黄儿你不仗义。”
有外人在，黄子弘凡收起那些情绪，抬头震惊地看向金圣权，“权哥你污蔑我！”
“李二狗你没给我送花也没给权哥送。你不仗义。”奇煜在一旁插嘴。
开玩笑，哥哥们是哥哥们，高杨是高杨，不能混为一谈，虽然高杨也是哥哥。
他可以给哥哥们送花篮，但他不能以弟弟的名义给高杨送。
所以只好委屈委屈奇煜和金圣权了，尤其是奇煜，他也是好久没演音乐剧了，按理来说黄子怎么也得支持一下自己的好锅锅，但没有。
“下次送！送大的！”黄子弘凡拍着胸脯保证。
奇煜顺手拍他胸口一下，哪里是真的要花篮，无非就是看他兴致不高，逗逗他。
黄子弘凡到排练厅里坐导演旁边，他和导演也合作过，寒暄几句，导演打趣问他以后还演不演音乐剧，黄子弘凡立马搭话说演，有合适的肯定演。
“那我以后找你你可给我留档期啊。”
“那必须啊！”黄子弘凡又是挺起胸膛保证。
黄子弘凡从没看过高杨排练，很认真又迷人，他盘腿坐地上，手撑着下巴看呆了。
金圣权在一旁看得有趣，他今天就是陪奇煜来的，今天排的没他什么事儿。
掏出手机抓拍了一张，排练厅阳光撒下来，照在黄子弘凡脸侧，他眼里的爱恋比阳光耀眼。
金圣权心里啧啧两声，还是年轻好啊。
休息时间高杨坐到黄子弘凡旁边，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T恤上是汗湿的印记，高杨眼睛亮亮地问他怎么样。
“很好，真的很好羊儿。”
黄子弘凡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笃定，高杨来演音乐剧是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他很喜欢此刻眼睛亮亮神采飞扬的高杨。
——————————
坐等leg花篮事件【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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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二编
“我在阿姆斯特丹的海边，一个人在沙滩上写字，写未来的目标，想着我要是做不到就从这里跳下去。”
【大概是这个意思。】
【感觉高哥是一个，非常决绝的人。】
【我很喜欢看高哥的访谈，我和我姐妹说，这是一个非常有脑子的人，各种意义上的有脑子，不论是对自己的生活还是事业，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样的人，细数了一下我的各担，都有类似的特质，最典型的大概就是金弦和高杨。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幸运，不论时间怎么过，我总是会喜欢上他们，命中注定逃不过。】
【qqcy这两人自由心证，就是最近leg感觉两人关系挺好的，考古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xfg恋爱备忘录｜12：00】你是平凡的奇迹
要和🐑做的100件事💕
□DAY1 和高杨复合
半现背
取自「吾湖音乐局」录制and造谣大胆的想象
暧昧的友谊，不需要结局
------------------
01
「房卡给你助理了。」
知道了。
助理在给黄子弘凡手机的时候就把房卡一起递过来了。
节目素材一直补录到凌晨，黄子弘凡上了车才有空从折叠置顶联系人里点开和高杨的对话框。
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他问高杨准备唱什么歌。
一首以前的歌，甚至不是他本人的歌。
为什么不唱新歌？
黄子弘凡没再追问这个问题，高杨这人对自己的歌也是很能较真的。
“黄子，要不要吃点宵...
要和🐑做的100件事💕
□DAY1 和高杨复合
半现背
取自「吾湖音乐局」录制and造谣大胆的想象
暧昧的友谊，不需要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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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房卡给你助理了。」
知道了。
助理在给黄子弘凡手机的时候就把房卡一起递过来了。
节目素材一直补录到凌晨，黄子弘凡上了车才有空从折叠置顶联系人里点开和高杨的对话框。
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他问高杨准备唱什么歌。
一首以前的歌，甚至不是他本人的歌。
为什么不唱新歌？
黄子弘凡没再追问这个问题，高杨这人对自己的歌也是很能较真的。
“黄子，要不要吃点宵夜？他们发了家远点的烧烤。”
张超坐在旁边，手肘碰了碰黄子弘凡，理所当然地给他布置任务：“你问下高杨要不要一起来。”
“他这个点就算还没睡，也已经卸完妆洗好澡了，不会出门的。”
车子停在了红绿灯前，黄子弘凡一边低头打字一边还补了一句：“而且他怕胖，宵夜肯定不吃啊。”
行。就你懂。
“他前两次录制的时候都吃了啊。”张超故意的，不经意地透露点黄子弘凡没猜对的事，看他打字的手指都僵了一下可真有意思。
“问问嘛！不然我们去了不叫他，他要有想法的。”
“要问你自己问！我反正要睡觉我不去了。”
六年过去了，连最能熬的黄子弘凡都张嘴闭嘴要睡觉，张超忽然感慨又百分百理解。
于是宵夜局不太组得起来，这会儿车子钻进了酒店的停车场，张超和黄子弘凡一起上的电梯，在各自房间门前互道晚安。
张超压根没想过，有的人，放下行李拿了点必要的东西就又溜出门，在走廊里拐了个弯走到了另一间房门前。
02
“滴”。
黄子弘凡刷卡进门的时候，浴室的水声几乎同时停下来，关门的时候听到高杨在里面询问了一句：“阿黄？”
“嗯。是我。”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人之间必要的回应，否则彼此都会条件反射地开启防御模式。
“给你叫了宵夜，在桌上。”
“哇！正好，我饿得要死。”
浴室里的水又开了。
黄子弘凡脱了西装外套，踢掉皮鞋光脚踩着地毯走进去，光速拆开外卖袋子。
大半夜的，吃的也确实没啥可选，是他熟悉也爱吃的筒骨粉，大概知道他一碗不够还有一份凉面和十来串烤串。
还是热的。
熟悉的味道，类似的酒店房间，相遇的城市。
时间向前走了六年，甚至算是残酷地在前行的路上设置了许多荆棘，仿佛就是要看看，有什么可以历久弥新，更加浓烈。
而长沙是个神奇的地方，似乎可以让时间倒流，让生分秒变亲密，让分歧瞬间和解……
又或者，只是忽略了，心底始终炽热但平静许久未曾喷发的那座火山。
六年前，少年人生涩也纯粹，当然带着一些成名的希望，但很快发现那不是最重要的。
意外遇到了一群聊得来的朋友，一起唱歌，一起熬夜，一起像游客一样打卡长沙的各种景点、特色小吃……
直到发现有一个人，明明天天见也会想念，人群里总能第一时间互相找到，不自觉地走在一起，眼神离不开对方，心脏会不受控制地跳动……
直到轮着生病，心疼对方的感觉那么清晰……
“你盯着我看干嘛？”
黄子弘凡嗦粉的样子，实在是看起来很香。高杨面对黄子弘凡总是笑着的，说：“看你又有胃口了，宵夜吃得这么香，总算放心了。”
然后托着一边脸更直白地盯着人看：“本来只是我感冒，传染给你真不好意思。”
“害，是我自己老蹭你的床睡才被传染的，我活该哈哈。”
黄子弘凡笑得没心没肺，其实很细心。
说是自己房里鞠红川总和其他哥哥们编曲他没法睡，图高杨这安静，可是半夜里还能给高杨递上温度刚好的温水，看起来也不像睡得特别好……
“今晚还在这睡吗？”
“啊？”黄子弘凡吃完了正收拾呢，高杨突然来一句，一时脑子也不太转了。说实在的他已经好几天没回自己房间睡了，颇为懵圈又慌乱地眨了眨眼说：“嗯……你要是觉得挤我就……”
“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每天睡一起真的没睡吗？」
两人脑子里几乎同时响起下午张超的调侃。
高杨这种时候反应总是很快，淡定地回了一句「你问代玮。」
黄子弘凡确信此刻他和高杨是共脑的，因为他们同时笑出声来。
“高杨你接过吻吗？”
黄子弘凡直到六年后都没想明白，当时怎么就莽出来这么一句。
可高杨面不改色地回答了。
“没正经接过。”
那就是接过呗。于是黄子弘凡还没开始紧张尴尬就已经释怀了。
“你呢？”
“没有。”
“叫声哥哥，我教你。”
谁懂高杨凑过来身上还带着点香水味的杀伤力啊！
黄子弘凡下意识用力抿了抿唇。
脑子里只有清晰的两个声音——
叫哥哥是不可能的。
被挑衅是要猛猛冲的。
高杨的唇，比想象中软，比想象中凉，后颈的皮肤很滑，头发很软……
被压在床上的时候黄子弘凡才回过神来！
合着高杨没推开他，没揍他，还回应上了，他们早已舌尖交缠，手掌顺着对方的衣角摸进去彼此的腰腹。
可是，不对啊！
黄子弘凡一个用力翻身把高杨压在身下，郑重声明：“我不在下面。”
高杨有点懵，看着黄子弘凡开始思考一些他所耳闻的地域传言是否过于片面，观察他的耳钉，回忆他的言行，整整沉默了超过5秒。
“不行？”
还是黄子弘凡等不及打破了沉默。
“不是。”高杨又开始思考了，好几秒才轻微皱眉慢吞吞地说：“这里东西不全啊。”
？
这什么话！这不比说行不行，做不做更要命。
黄子弘凡一点经验都没有，他还完全上头在拥抱和亲吻中，高杨已经在想做全套能不能实现这么远了！
高杨这张清纯的脸下面到底是个多野的灵魂啊？
黄子弘凡呼吸瞬间重了，连眼神都是高杨从未见过的锐利。
再开口，声音也因为克制明显暗哑了些：“用手，可以吧。”
高杨又沉默思考了。
黄子弘凡管不了了。
下嘴是那种毫无章法狂乱饥饿的吻法，急切地拉起高杨的t恤，他知道高杨左胸上有一颗痣……
“等下，代代他们回来了。”
也亏得这群人声儿大，真的走廊就能听见。于是代玮开门的时候，黄子弘凡正好嘻嘻哈哈地拿着他的外卖去扔，还说今晚不打扰他们了要回自己房间睡。
代玮向来安静也不八卦，依旧跟高杨贫了句：“怎么吵架了分房睡啊？”
“怕你一直做电灯泡太尴尬。”
哎！这谁杠得过。高哥还是厉害。
这天晚上代玮没洗澡就睡着了，所以他也不知道其实不是他太困，是高杨呆在浴室里太久了。
第二天早上黄子弘凡是被高杨的电话吵醒的——
“阿黄，代代去吃早餐了。你过来？”
于是黄子弘凡只用了5分钟洗漱换衣服，还用水抓了抓头，敲开高杨房门的时候，整个人虽然仓促倒也是能看的。
“高总有什么吩咐？”
黄子弘凡殷勤地跟在高杨身后进房间，心情好得不得了，满脑子都是昨晚两个人在浴室里打视频电话，高杨对他几乎有求必应的画面。
“你早上又洗澡了吗？”
路过浴室黄子弘凡灵敏地闻到沐浴露的味道。
其实他早该注意到的，高杨开门的时候明明穿着浴袍。
“嗯。”
言简意赅。
意料之外。
高杨没坐在床边，而且在房间最里面的沙发上坐下。
“昨晚不是说想亲？”
高杨就这么坦荡地和黄子弘凡对视，话里指的是黄子弘凡昨晚说想亲吻他胸前的小痣。
黄子弘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只是挺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伸手想要拉开高杨浴袍领子的时候，听到温柔而坚定的一声——
“跪下。”
What?
黄子弘凡整个人都愣住了，五官僵住甚至透出点不可思议的凌厉。
高杨也没有任何阻止他继续的动作，依旧放松且惬意地靠在沙发上，一副随他摆布的样子。
大概黄子弘凡不同意也可以。
可如果听话那得到的一定更多。
黄子弘凡嘴角扯了扯，舌头又顶了顶腮，一秒钟换几个表情，在高杨看来可太有意思了。
其实高杨也只是一时兴起，男人嘛骨子里总有点劣根性，再说了黄子弘凡昨晚和他开视频的时候要求也挺过分的……
但可能「跪下」还是太过了吧。
高杨下意识撅了噘嘴，想松口说是开玩笑的。
结果下一秒黄子弘凡就毫不扭捏地跪下了。
就冲这要求是高杨顶着这张漂亮的脸温温柔柔提出的。
作为“奖励”，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亲吻高杨的身体，得到一些并不掩饰舒服了就溢出来的动情的轻喘。
后来高杨抓着他的手，问他用嘴行不行。
黄子弘凡哪里还有脑子思考，于是那个早上就这么懵懂地贡献了自己另一个生涩的第一次。
漱口的时候黄子弘凡多少有点回过神来的怨念：“高杨我才19岁啊，你是不是人啊？”
“那下次换我。”
高杨已经换好出门的衣服，靠着墙边抱着手，微笑里带着十分的满足，从镜子里和黄子弘凡对视。
“我干不出来这种事。”
这种亵渎美人的事。
六年过去，高杨好像更美了。
晚上的节目录制黄子弘凡和高杨不在一个化妆间里换装，是在哥哥们欢呼后才姗姗来迟，看到换了造型的高杨的。
整个人像会发光一般，努力看了也看不清细节，只知道好看得极度放肆，动人心魄，连嘎子哥都连翻夸赞。
高杨这个人，光是站在那就美得人神共愤了！
可他还唱着旋律活泼的歌，又轻盈地跳了两下「高氏华尔兹」。
黄子弘凡确实感觉到心脏撞击胸骨，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偏偏高杨还指向清晰地把那句歌词送给他——「你是平凡的奇迹。」
黄子弘凡从那一刻开始就沉默了，慌乱了，甚至紧张，后来哥哥们一系列的拱火操作整得他cpu都烧了几回。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这几年的细节，看起来黄子弘凡和高杨只是私底下一直感情好得很暧昧。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高杨一如既往地裹了浴袍就出来，白皙的脸透着一点生动的粉，像刚出锅的肉包子。
“羊～”黄子弘凡顺手搂着高杨的腰，在他脸颊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都是油。”
“哪有油，我擦了嘴的。”黄子弘凡早有预判，高杨嫌他的时候已经抽了纸巾殷勤地给高杨擦脸了。
很多时候即使离得这么近，黄子弘凡还是觉得看得不够清楚，哪怕他已经看清了高杨眼角的纹路，鬓边自然卷曲的发丝，脸颊上细软的绒毛……
“这些不吃了？”
高杨的手搭在黄子弘凡大腿上捏了一下，眼神示意剩下的食物。
“你要吗？不要我再都吃掉。”
是饿的。黄子弘凡了解他，只留了一点筒骨粉的汤，两口凉面，还有两串烤肉。
“我就是给你收拾剩菜的。”
说是这么说，高杨下一秒就开始吃了。
黄子弘凡笑出声来，歪着脑袋在高杨嘴上亲了一下：“我不嫌弃你嘴上有油！”
话音落下就迅速起身跑进浴室：“等我啊，很快！”
很多时候高杨觉得自己还挺幸运，黄子弘凡始终把风筝线的另一头留在他手中。
无论是他五年前答应在一起，还是后来他觉得无法陪伴的感情走不下去要分手……
再到现在，无条件接纳他无处安放的想念和占有欲……
黄子弘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房间的灯光已经调暗，空气里多了些木质调的香水味，洗漱台上的牙刷动过了，显然高杨吃完了宵夜还刷了牙。
有大半年了，每次见面，高杨总有不同的花样把情调质感拉满。
“选一个颜色。”
高杨靠在矮柜边，即使是穿着浴袍也能凹出一副穿着西装的体态，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撑在柜面上，手指敲了敲指旁边木盘子里的黄色、紫色、红色包装的套。
啧。
黄子弘凡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哥哥们录节目时模仿高杨还挺入木三分。
“你哪来的酒啊？”
黄子弘凡手从高杨的腰间穿过，撑在矮柜上。
“是金主爸爸的饮料。”高杨的大拇指挪了下，碰到黄子弘凡的小指：“喝不喝？”
“你喂我。”
于是这个吻，酸酸甜甜的，热烈而缠绵。
“选一个颜色啊。”
按黄子弘凡的性子，肯定会软磨硬泡说三个颜色都要，可这回倒挺干脆地选了紫色。
他说是薰衣草的味道，是哥哥们形容高杨歌声的味道，是黄子弘凡的「紫」。
高杨想抓着点机会问他怎么了，但很快沉浸在拥有黄子弘凡的满足和愉悦里，这种时候他总是会有些幻觉，黄子弘凡似乎在他耳边叫他「高杨哥哥」，可每次都像梦境一般抓不住，他早已被接连而来的 高 潮 淹没……
“阿黄，你有话想说？”
做完以后，黄子弘凡喜欢靠着高杨的肩膀，手臂搭在高杨的肚子上和他十指紧扣。
一般不太老实，老实了就是心里有事。
黄子弘凡最近总在想，和高杨这样不负责任只求片刻愉悦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可说不负责任也不准确，他们其实要求彼此忠诚。
这一点很肯定，别说他受不了高杨和别人有任何苗头，高杨醋的时候疯得更吓人。
可黄子弘凡很矛盾，他们明明分手了，明明没复合。
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分不清是几月几日在哪个城市的时候，会觉得分手正确。
可情绪破防的时候，又会觉得只有高杨能让他安定下来，哪怕只是隔着手机屏幕。
“你的新歌，上次给你编完以后，是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黄子弘凡抬眼看高杨，出口的话不是心里的话，但也算是其中一个问题。
“这段时间又冒出了些新的想法。”高杨在被子里的手指划了划黄子弘凡的手背，笑着说：“其实已经列好了，就是还没有时间发给你。”
高杨这人，麻烦他是一点不带客气的。
“报酬管够。”
高杨低头，蹭了蹭黄子弘凡的鼻尖。
03
「报酬」。
高杨反正不给黄子弘凡钱。
高杨知道怎么勾勾手指就让他屁颠屁颠地主动过去。
分手后再次联系，是高杨再演《长腿叔叔》的时候。
黄子弘凡不知道第几次下意识盯着和高杨的微信对话框，才会及时发现对方忽然“正在输入”，又停止……往复了好几次。
“羊，怎么了？”
那是他们和平分手后的第六个月零5天，凌晨3点半，这不该是高杨还醒着的时间。
果然做了出品人就是压力倍增，高杨说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高杨说头痛得不行好像要感冒了，可是还有两场要演……
而黄子弘凡说：“我明天刚好有工作在上海，你给我发个地址吧。”
这话似乎比什么维生素，抗病毒口服液都管用，那天晚上高杨终于在快天亮的时候安心地睡着了。
命运好奇怪，似乎试图把他们推回六年前。又在临门一脚时开了个巨大的、荒谬的玩笑。
于是4月的某一天，原本要录节目的一群人，坐在前门胡同里的饭店包厢，好酒好菜互相安慰——
无所谓，都是兄弟，约个饭见个面多容易的事。
还得感谢这个离谱的乌龙，他们这群人才「刚好一起有空」可以约饭。
习惯是六年前初识时就养成的，已经成了肌肉记忆。比如留下两个连着的位置给高杨和黄子弘凡，比如大家吃完饭各自结伴回家，默认黄子弘凡和高杨是一起的，没人去参和他们俩……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被单独留在了还吹着小凉风的胡同里。
“你冷不冷？”黄子弘凡手指都下意识碰到高杨衣袖了，才发现他把手缩进袖子里了。
现在，不好像以前一样抓着高杨的手揣自己外套兜里暖着了。
“冷啊。”
还巧了，高杨回话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他缩着肩膀往自己手中哈气，还嘟囔着：“手指都冻紫了。”
离不离谱啊，都四月开春了，最多有点凉，可高杨的手指真的红彤彤的有点发紫。
“放我兜里暖暖？”
黄子弘凡朝高杨摊开了手掌。
墙边大概跑过去一只小猫，撒娇似的「喵」了一声。
高杨抿着嘴眨了眨眼，毫不见外地把自己冰凉的手指搭在黄子弘凡手心里，随即让握紧塞进颇有暖意的外套口袋里。
要说心里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是他不舍，是他贪心，是他放不下。
“我还没见过妞妞。”黄子弘凡说的时候，偷摸捏了捏高杨的手指。
当然不是没感觉，是他纵容。
“我妈前几天还给我发了。”高杨另一只手划着手机，在收藏里打开照片递给黄子弘凡看。
“是好可爱，好像长大了。”黄子弘凡尽量让自己只看妞妞，可是相册下面有前后照片的缩略图，是他们的合照，和黄子弘凡的某些舞台图。
“你怎么知道长大了？”
“你明知故问。”
黄子弘凡看了高杨一眼，他也可以怼回去，只是在高杨噙着笑意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你，歌写得怎么样？”黄子弘凡什么都知道，又都不知道：“我都没听过。”
高杨笑着：“怎么？黄大师要检查作业啊？”
“张超说他听过。”
“嘶～”
高杨忽然抽了一口气，主要是因为黄子弘凡不自觉用了点力抠他的手指。
“啊！对不起对不起。”黄子弘凡也是反应过来了，忙把高杨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可怜的手指头被压了好几个指甲印：“我不是故意的。”
两个人停住了脚步，黄子弘凡一边吹一边摸着高杨的手指，好像这样就能把印子压平消失一样。
“阿黄。”
好久没有听高杨这样叫他了。
黄子弘凡抬眼看他，心里分明猛然烧起一团热烈的火。
“别吹了，越吹越冷。”高杨撅了下嘴，抽回手揣进自己的口袋。
几道车灯的光线从眼角余光划过，其实，是他们走到了路口，不能再牵着手了。
黄子弘凡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着高杨回家的，反正高杨从打车到推开家门都没赶他走。
“我今晚住这？”
高杨回头轻微皱了下眉，反问：“那你一路跟着？”
“我是在想你歌的编曲。”也没错，黄子弘凡是在出租车上听了一路。
“想到了？”
“那当然！”
——没有。
黄子弘凡在高杨身边，那脑子是不能转的。但好在个人即兴实力也不差，抱着高杨吃灰好久的吉他，调完音，脑子里已经冒出好几个方案了。
“还是你懂我。”
高杨真心喜欢好几段和弦，认真地写在了纸上。
“记得打钱啊高总。”黄子弘凡挑着眉，随手又拨了几下琴弦，不期然对上高杨回头看过来的眼神。
——如果有一天，你身边有别人，我真的会嫉妒得发疯。
从六年前就是这样，他们之间的坦然和平静，建立在隔一段时间，就通过最亲密的彼此拥有来证明对方仍然忠诚的基础上。
这一次，隔太久了。
黄子弘凡在床头柜摸出来润滑剂的时候，高杨还严谨地提醒了一句：“你看一眼过期没？”
“啧。”黄子弘凡真的在看，顺嘴还要脱口而出一句：“你没用过啊？”
“我自己用这个干嘛？”
高杨火大，不用很大声，但音色还颇有威慑力。
“嘿嘿，5月才过期，能用能用。”
……
这算什么呢？
高 潮 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失落感。
五年前，黄子弘凡会让高杨选，要么在一起，要么断了。
他其实笃定高杨会答应在一起。
可现在，他们分手了。
高杨好像意犹未尽，咬着他的耳朵提议：“再来？”
后来好像有了默契，无法陪伴依旧是现实，而爱，不止在依旧只属于对方的亲吻和拥抱里。
他们谁都没有停下前进脚步，但原来就在不远处，真的又相遇了。
04
回到梅溪湖的感觉好难形容。好像这些年再璀璨的舞台光芒，都忽然放下了，才发觉原来背在身上挺重，原来还可以不用太坚强，在大家面前做个有人托底的小孩。
化妆间里大家依旧心照不宣爱起哄。
嘎子哥甚至拍了拍黄子弘凡，朝高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黄子你去啊。”
像极了家里长辈明眼看着鼓励孩子去追心上人似的。
可是去什么去啊，就两步不到就能走到高杨身边，一群人围着他吹头拍粉的，站远一点点看不就好了。
高杨在这种时候就总是看好戏一样淡定，从镜子里给了黄子弘凡一个眼神，然后又开始关心他自己的造型，问发型师能不能抹点闪粉。
“花里胡哨的。”黄子弘凡吸着奶茶撇了撇嘴：“就你这么多要求。”
高杨没空回怼，因为好像发型师没get到他的意思，忙着摇头沟通呢。
黄子弘凡就看不下去了。
终于两步走上去，指着高杨后脑勺那些打好发胶的头发丝说：“高总是要把闪粉在头发上一撮撮抹点。”
得，这下发型小姐姐更懵了。
黄子弘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直接上手给高杨弄，然后高杨从后脑勺反射的小镜子里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哎呀还得是我们黄子懂高哥啊！”
张超在旁边带了个头，这下好了，一群兄弟都围过来还鼓上掌了。
一群人闹得像极了接亲的兄弟，就差喷彩带了。
“哇，这神图要是给他们粉丝看到那过山车不得一飞冲天哈哈哈哈哈哈哈。”梁朋杰眼疾手快直接拍下来了，引得一群人围观各种起哄。
黄子弘凡应激就紧张啊，一把搂着梁朋杰就往外走：“快快快，我微你500照片给我你删了！”
“不行，要1000。”
“行行行，你给我记着你！”
……
于是晚上节目录制的时候，黄子弘凡真的跟记仇小狗一样，没事就cue一下梁朋杰，像是这样能咬人一口似的。
高杨也弄不懂自己什么心态，他也好想听黄子弘凡cue自己，甚至在话筒里明说了好几次「下面有请高杨哥哥谁来cue一下」。
没有人真的想让高杨的话掉地上。
可大家都默契地知道高杨其实只想黄子弘凡cue。
于是也没有人这么没眼色接黄子弘凡的活。
可是，就是拿刀架在黄子弘凡脖子上他也不可能叫「高杨哥哥」的。
这段看似不了了之，高杨自己上台了。
都不用刻意表演，高杨只要放开做自己，就已经是绝色了。
黄子弘凡觉得自己像脱了水的鱼真的不能呼吸了，握着话筒的手心出了一层汗，他的眼睛快被高杨亮瞎了。
高杨唱的什么词他的大脑根本分辨不出来，就听到好多句“算了算了吧”。
他根本移不开眼睛，全程唯一一瞬间与高杨对视，唯一一瞬间觉得高杨不再被光芒笼罩，整个人变得清晰的时刻，是高杨抬手对他唱——
「你是平凡的奇迹。」
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血液猛攻头顶，黄子弘凡整个人都宕机了。
手掌下意识揉了揉膝盖。
像是高杨的恶趣味。
他有时会在亲密的时候对黄子弘凡说：“跪下，或者叫哥哥。”
而黄子弘凡的膝盖是真的没有一点骨气，每次都是直接软了跪下。
然后再在高杨动情沉沦的时候，狠狠讨回来。要他红着眼框，乖乖求饶。
每个人都知道高杨漂亮，但只有黄子弘凡能深刻体会，高杨的皮肤在清晨的阳光下，透着一点隐忍的肌肉线条，渗出一点晶莹水意，那种足以让人色令智昏的状态。
高杨也没问过为什么黄子弘凡喜欢在有阳光的早晨拉开一点窗帘做，在高杨的视角里原因不重要，他纵容就是了。
他喜欢看黄子弘凡眼里热烈、爱恋的情绪，喜欢看他明明生活没啥条理，但一定会严谨收拾事后现场的样子。
那种根本藏不住又要藏的样子，让高杨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像是家里的小宠物有把柄在主人手里，就永远不会逃走。
“阿黄。”高杨从后面抱着黄子弘凡，下巴搭在人肩上摆明了撒娇：“你今天都空着？下午找个地方帮我改改歌？”
“我可付了不少报酬。”高杨说罢，鼻尖气息若有似无地落在黄子弘凡颈间。
他早就拿捏，黄子弘凡怎么可能拒绝。
05
黄子弘凡碰到钢琴就像换了一个人，他很专注，也很较真。
要不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呢，他其实也有把高杨迷得五迷三道的时候而不自知。
“你听了吗高杨？”黄子弘凡手肘碰了下高杨，颇有些无语：“看我干嘛啊你听了吗？我很好看？”
“好看啊。”
“啧！你认真点行不行？”
高杨这时候是乖的，伸手指了指潦草的谱子，说：“喜欢这条。”
“确定？”黄子弘凡又弹了一遍确认，他敢打包票高杨就没听进脑子里。
不过其实高杨也有印象。
确认地点了点头又指着另外一个乐句：“这里能再换下别的和弦吗？想要那种叙事感强一点的，细水长流的。”
阳光移了角度，长条状地落在琴键上，偶尔高杨也会自己上手弹一段。
编曲，是他们一起写的，一起改的。
音符里是走过的路，倾注的感情。
音乐，最诚实。
“阿黄。”
高杨抓住了黄子弘凡的目光，心里其实没把握但憋足了勇气：“我能不能收回分手的话。”
高杨承认：“我没办法和你分开。”
高杨，几乎从来不会这样放低姿态。
黄子弘凡觉得不真实，不自觉地激活了某种自我保护机制，看着高杨的眼睛，语气很平静甚至有点冷：“你想复合？”
高杨点头，他没什么胜券在握的立场，这种时候他向来就靠一片真诚：“可以吗？”
“你求我啊。”
高杨伸手揪着黄子弘凡的手指，看着他沉默了好几秒，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开口。
黄子弘凡冷笑了一声，眼眶刷地就红了：“高杨我是什么……”
情绪崩溃得很快，哽咽到说不出话，黄子弘凡还要忍着泪水断断续续地控诉：“……我是什么……是什么你招招手……就要过来……不高兴了就推开的小狗吗？”
他有些冲动地用力抓住高杨的手腕，眼泪一道道流下来：“一开始就是你撩的我……用尽手段激我表白，在一起了又要分手，分手了又要复合……高杨！你吃定我了是不是！”
“对不起。”
高杨捧着黄子弘凡的脸摸到一手的水，他凑过去想吻他，被黄子弘凡倔强地推开，抬手自己狠狠地抹掉脸上的泪水还要强调：“我让你求我不是让你说对不起！”
高杨终于迟钝的意识到，他不是在乞求一份感情，只是在抚平黄子弘凡心里的伤口。
“阿黄，求你。”
高杨及时伸手抹掉了黄子弘凡又掉下来的眼泪：“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你没办法常常待在我身边，我就抽空去找你，都忙的时候我们可以视频打电话，办法总比困难多……”
“行了，你话好多。”
黄子弘凡不爱听高杨这么理性地在提出各种解决方案，他都哭的不行了，高杨会不会说点好听的！
“爱你，离不开你，多难都想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嗯。高杨也是会说好话的。
“好。”
黄子弘凡的眼泪大概终于关闸了，而且这一次他会谈条件了：“我不要再藏着掖着，起码身边的朋友们要知道。”
黄子弘凡根本不给高杨插嘴的气口：“我不要再做他们起哄的对象，你本来就是我的，下次他们再起哄我要亲给他们看！”
这有点过了吧。
“不许反驳。”
高杨还没张嘴呢就被黄子弘凡急切地吻住，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不同意了，好不容易等到的复合再有什么变数……
“……电话。”
桌子上高杨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在震，也被黄子弘凡一下按掉，缠着高杨的唇舌根本不放只含糊地说：“不许接。”
当然也没看到后来微信提示亮了一下，张超发了一大串问号。
“我说你俩至于吗？弄个歌挂我电话？……”
琴房的门咔嚓一下被推开，紧接着一声“卧槽”又啪地被关上。
听动静，不止张超一个人。
房间里面的缱绻气氛戛然而止，黄子弘凡活像个早恋被抓包的学生，紧张不知所措都写脸上了。
高杨有些好笑，拍了拍他的手背，算是让他别慌的意思。
这几年「淡定」和「担当」的品质是让高杨彻底刻骨子里了。
大概过了十几秒，高杨拉开了门，一眼看到张超正对着梁朋杰在那比划「小嘴嘟嘟」，这会对视还真难说谁更尴尬了。
“先进来。”
还是高哥稳呢。全场最稳。
在好几轨老鼠唧唧似的「真的能进吗」之类的询问里，硬是几个眼神把人全赶进了房间。
好嘛！哥哥弟弟一群人全来齐了。
洪之光和鞠红川走得慢还在状况外，方书剑歪着头看黄子弘凡红红的眼眶脱口一句：“哭了？”
“你怎么他了？”张超手背拍了高杨胳膊一下，给人无语的，回了一句：“你不是看到了吗？”
“我没看到。”梁朋杰的头也冒出来了，看了看高杨又看黄子弘凡，左右手食指对了对问：“真的？”
“咳～”高杨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习惯性地吸了下鼻子，递了个眼神给黄子弘凡：“你要过来亲一下吗？”
“高杨你……”
黄子弘凡气急败坏，抓了钢琴上几张纸一撮成团就朝高杨扔。
好家伙高杨还稳稳接住了，挺心疼的样子说：“你别扔这个啊，好不容易写了一下午。”
“你俩下午真在写歌？”
“羊羊，我怎么看你们这气氛不太对啊？发生什么了？”
“小黄怎么哭过了？”
“张超说他俩刚才在亲嘴。”
梁朋杰！
黄子弘凡已经整个人从耳后根红到脖子了，噔的一下从钢琴后面站起来追着梁朋杰打。
张超和方书剑忙着劝，高杨站在一边，接下鞠红川和洪之光满脸不可思议的询问，低头笑了下，算是坦然承认：“刚才和阿黄拌了两句嘴……”
“拌两句就亲嘴啊？”梁朋杰从角落里挣脱跑过来：“我和黄子天天吵架他也只打我啊！”
这架是只有高杨劝得住了。
他伸手把黄子弘凡拉到自己身边，上前半步对梁朋杰笑意盈盈但提醒：“朋朋，要是我男朋友跟你亲嘴，那动手的就是我了。”
卧槽！
还得是高哥！
一石激起千层浪，浪它都不敢吱声。
空气里的寂静，震耳欲聋。
而就在梁朋杰膝盖软掉的前一秒，黄子弘凡眼疾手快地把人拉住——
走走走！今晚的饭我请！
一顿可不行。
两顿！
不行！要封口费。
行行行，每人200。
开什么玩笑，500。
不是这么重磅，小黄总不得给个万把块！
你们打劫啊！报警了啊！
……
真的，
好吵，好幸福。
--------------------
□和高杨复合进度31.4%
订了 @胡萝北围炉鹿 大饭店
【声入人心/群像 你肯定不知道师生群在说什么（117）】
很好，还活着
这周的更新有了
——————正文分界线———————
1.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我看到湖边警戒线拉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白子弘凡：湖心亭杀人事件
高小杨：大过节的，别乱说
【“白子弘凡”撤回一条消息】
白子弘凡：鼠迷马晒
小男孩：今天湖边有大型烟花表演，你们怎么消息还没我一个假留子灵通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小男孩：班长群里说的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这是什么组织
高小杨：他没拉你，哈哈
小男孩：！我没拉你吗？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你没有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感受不到爱了，我要全身而退...
很好，还活着
这周的更新有了
——————正文分界线———————
1.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我看到湖边警戒线拉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白子弘凡：湖心亭杀人事件
高小杨：大过节的，别乱说
【“白子弘凡”撤回一条消息】
白子弘凡：鼠迷马晒
小男孩：今天湖边有大型烟花表演，你们怎么消息还没我一个假留子灵通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小男孩：班长群里说的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这是什么组织
高小杨：他没拉你，哈哈
小男孩：！我没拉你吗？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你没有
体委黑糖（代理班长版）：感受不到爱了，我要全身而退
高小杨：老龚，你不用退
高小杨：他不爱你
2.
刘杉楂：今晚烟花表演有人一起去看吗
刘杉楂：有好几个篇章，应该要持续一个多小时，可以带上野餐毯和零食
体委黑糖（全身而退版）：心碎求收留
刘杉楂：好的
刘杉楂：我们要不要玩那个，每人买红橙黄绿青蓝紫七个零食，然后按照颜色一起掏出来
陆宇月月鸟：好啊好啊，可以拍个短视频
代玮代玮：我刚好在超市，我直接开买
一米八八菜肴好高：花 那 钱 干 嘛？
一米八八菜肴好高：抢 贾 凡 的 啊
小男孩：币个胆！
英语教师贾凡：你们讨论这个最起码不应该让我看见
英语教师贾凡：People can't
英语教师贾凡：At least shouldn’t
一米八八菜肴好高：好 烂 的 英 文
3.
数学教师王晰：想起来十几年前带我儿子回营口老家，大冬天的地上都是雪
数学教师王晰：我爬树上想把烟花桶放在最上面的树杈子上，小高杨在树底下叫了有一百声爸爸，就怕我摔下来
廖昌永：多好的孩子啊
化学教师郑云龙：不对吧，怎么和我的不一样
数学教师王晰：？请说出你的故事
化学教师郑云龙：怎么我上树给梁朋杰摘樱桃的时候他拿棍儿试图把他爹我打下来？
廖昌永：多好的孩子啊
英语教师贾凡：好震撼，你没打错字
数学教师王晰：好震撼，你知道你是他爹
班主任余笛：好震撼，你能上树
体育教师洪之光：好震撼，顽强的樱桃树
4.
刘杉楂：我们得派个人去占位子
刘杉楂：去晚了估计只能挤在后排
体委黑糖（全身而退版）：为什么都看我
白子弘凡：在群里你都能感受到大家灼热的目光吗
陆宇月月鸟：在灼热的目光里你也想成为先遣部队吗
体委黑糖（全身而退版）：@体育教师洪之光 光哥，下午一起去湖边占位子
体育教师洪之光：好！
高小杨：太有精神头了光哥
刘杉楂：太有光哥了精神头
奶豹豹：光头太有精神了哥
班主任余笛：@体育教师洪之光 你剃光头了？
体育教师洪之光：？
张超鹅：太神精了光哥有头
5.
欢度国庆：怎么你们都要去看烟花
欢度国庆：就我要写团支部日志是吧
欢度国庆：嗯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高小杨：佳哥
高小杨：你家里白菜好像响了
高小杨：快回去看看吧
班主任余笛：蔡程昱，不差那么一会儿，去玩吧，日志写不完不要紧
生物教师马佳：对啊，烟花表演多难得
生物教师马佳：去准备准备和大家坐一起看烟花
欢度国庆：那日志怎么办
班主任余笛：@学院监察马克 你不忙吧
学院监察马克：主意打我头上来了？
班主任余笛：不差这一劫
6.
体委黑糖（全身而退版）：【照片.jpg】
体委黑糖（全身而退版）：我已抢占第一排，感觉良好
刘杉楂：妈呀子棋你带了多少块野餐毯
体委黑糖：（全身而退版）：就这么给你们说，最好的视角第一排已经被我和光哥牢牢霸占
体委黑糖（全身而退版）：但是你们也早点来，来晚了往第一排挤也是很难
陆宇月月鸟：收到！
梁四月好幸福：怎么还有个直播支架
梁四月好幸福：光哥又要录Vlog啦？
体委黑糖（全身而退版）：那不是手机支架
体委黑糖（全身而退版）：那是方书剑
7.
高小杨：老龚，把id括号里的字删了吧
高小杨：你也没有退得很全身
8.
班主任余笛：感觉今晚大家都在湖边
班主任余笛：老师学生都在这儿坐着
校医周深：大夫也在
廖昌永：校长也在
王凯教导主任：主任也在
班主任余笛：谁给我传点零食吃吃
高小杨：笛哥我有巧克力
插播一条好消息：就这个魔芋爽！
刘杉楂：给笛哥传一板AD钙过去
代玮代玮：这儿有薯片
体委黑糖（广告位招租）：买的鸭货卤味也给笛哥传点过去，还有吐骨头的垃圾袋
一米八八菜肴好高：大米也掰一点吃
9.
欢度国庆：龚子棋，我有个主意
欢度国庆：你以后把群通知放在你id后面的括号里
体委黑糖（广告位招租）：好主意
体委黑糖（广告位招租）：我试试
体委黑糖（8号开学考试）：这样吗
高小杨：？
白子弘凡：？？？
欢度国庆：？？？
奶豹豹：？？？
代玮代玮：？？？
梁四月好幸福：？？？
数学教师王晰：？？？
英语教师贾凡：？？？
语文教师简弘亦：？？？
物理教师阿云嘎：？？？
王凯教导主任：？？？
廖昌永：？？？
化学教师郑云龙：为啥没通知我啊？？？
10
体委黑糖（广告位招租）：哦，没有的事
体委黑糖（广告位招租）：我就是试一下这个id
梁四月好幸福：你差点引发暴乱你知不知道
数学教师王晰：龚子棋，你看天上的烟花，下一个打上去的就是你
高小杨：点火准备
白子弘凡：龚子棋（炸开花版）
TBC
学院监察马克：你们清高
学院监察马克：你们让我在家写你们班的日志
生物教师马佳：这对于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生物教师马佳：把上个月电子屏上文案的复制下来不就好了
班主任余笛：使不得，全是通报
学院监察马克：我上哪儿复制去
学院监察马克：全让高杨删完了
数学教师王晰：你等一下
数学教师王晰：【九月通报.pdf】
数学教师王晰：高杨说给你一个备份
学院监察马克：People can't
学院监察马克：At least shouldn’t
【谁来给小凡高做点饭】二人游
虽然标题叫二人游，但其实是听了四人游之后的产物
破镜重圆/先离后爱
一点点杨晰涉及（不虐
01
自黄子弘凡的飞机降落，张超的消息从他出舱到过海关到拿行李跟了一路。到哪了，出关没，接你的人已经到了别让人家等太久。黄子弘凡把行李从传送带上搬下来后，才得空回复：“你催什么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的新郎是我。”
“诶诶诶，这可不兴说啊，我现在是已婚之夫了，说话注意点。”
还已婚之夫呢…
黄子弘凡推着行李箱往出关口走去。外面接机的人挺多，好几个人举着接机牌。他四处张望，试图在一堆名字里快速捕捉到...
虽然标题叫二人游，但其实是听了四人游之后的产物
破镜重圆/先离后爱
一点点杨晰涉及（不虐
01
自黄子弘凡的飞机降落，张超的消息从他出舱到过海关到拿行李跟了一路。到哪了，出关没，接你的人已经到了别让人家等太久。黄子弘凡把行李从传送带上搬下来后，才得空回复：“你催什么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的新郎是我。”
“诶诶诶，这可不兴说啊，我现在是已婚之夫了，说话注意点。”
还已婚之夫呢…
黄子弘凡推着行李箱往出关口走去。外面接机的人挺多，好几个人举着接机牌。他四处张望，试图在一堆名字里快速捕捉到他那独特的四字姓名。
“是黄总吗？”
有人从背后搭话。
“我是张总的新司机，他吩咐我在这里等您。”
的确是陌生面孔。黄子弘凡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张超给他发过的照片后，任由司机接过他的行李。
“小张总最近生意做得不错啊，车都换了。”
黄子弘凡不知轻重地把张超车里的真皮沙发拍得啪啪响，引来电话筒那边的人赶忙说你轻点啊上周刚因为家里的狗在上面撒欢重新换了一套。然后让黄子弘凡把手机递给前排的司机，说是有事交代。
没了电子设备的黄子弘凡百无聊赖，索性打量起窗外的景色。出国两年，归来这座城市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楼还是那些楼，路还是那些路…噢，好像是比以前堵了一点，大概是近年发展比较好，市民生活比较富裕吧。
右前方与他隔着一条车道，一辆白色轿车也在等红灯。窗户上贴的是防窥膜，本来没什么特别，但是车后座靠近黄子弘凡的窗玻璃突然被摇下来一点，露出一双眼睛。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眼尾翘着，眉眼传递出来的神情却有些着急，摇下窗仿佛是为了看前方还有多少车排队。
说实话，像那个谁。
黄子弘凡情不自禁地靠右边坐去，想再仔细看看。屁股刚抬起来司机就把手机递了回来。与此同时红灯转绿，司机放下手刹发动车子，那辆白色轿车抢在他们前面过了路口直行。
转弯的时候，黄子弘凡想，大概是他看错了吧。
02
“昔日花花公子决定结婚，张超，你该不会是想借机提升一波公司形象吧？”
张超靓仔无语：“合着在国外两年还没把你棱角磨平是吧？我就不能是找到真爱吗？”
黄子弘凡看了一眼在不远处补妆的新郎，凑到张超耳边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你未来老公看着比你还花呢。
“你别管。”张超微笑：“反正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商业联姻。”
他说完这话，肩膀上狠狠挨了黄子弘凡一下。张超发出一声惨叫，引得他的新郎回头来看他是否安好。黄子弘凡不管那么多，丢下一句你这里面好热后，把张超的“别走啊你不会是生气了吧”甩在身后，向宴客厅的方向走去。
给份子钱，登记名字，黄子弘凡和伴郎们落座在同一桌。左边位置的人还没有来，右边是张超的表弟。跟人家闲聊了几句后，黄子弘凡问表弟知不知道他旁边的座位给谁留的。
“不知道呢，他没和我说，不过估计是跟你一样的大人物。”表弟调侃到。
他刚说完，婚礼司仪就走上台示意全场安静。场内大灯暗下，只留了正中间的红毯和舞台的灯束。婚礼进行曲响起，所有人往大门看去，笑脸盈盈地等着两位新郎出场。
黄子弘凡也转头，余光瞥见左边空位的椅子被拉开。
宴客厅的门在婚礼进行曲的第一声号角中被拉开，两个花童先走了进来，一手挎一个小花篮，在音乐的节奏中洒出一条花路。
黄子弘凡闻到了来人身上一股不算陌生的香水味。
张超和金圣权挽着手进场。张超似乎很紧张，把金圣权的袖子抓出了皱痕。后者用一只手将他牵住，另一只手搂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张超嗔怪地看他一眼，眼神里却流露出更多幸福的意味。
黄子弘凡抬起头来，眼睛跟着来人的落座由上往下。他在不太明亮的光影中看清了这人的脸，鼓着掌的手渐渐停下。
张超的表弟朝新人吹了一声口哨。
黄子弘凡与新来的宾客打招呼。
“嗨，高杨。”
03
“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还行，你呢？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谢谢，你看起来也不错。”
“其实没有什么大变化。”(笑)
“项目忙吗？”
“老样子。你那边怎么样？”
“唔，百忙之中来参加张超的婚礼。”
“看来你过得很充实。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还回去吗？”
“还没决定，一个星期…一个月？看家里什么时候赶我走。”
(笑)“不至于，你能回来一趟，伯父伯母他们肯定很开心。”
黄子弘凡没有继续接话，相反，他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分量没有控制好，舌头因此被辣得味蕾爆炸。高杨饶有兴致地看他吐舌，打趣到你们那边的人平时不是很爱喝酒？
“高总，黄总，好巧，你们也来吃席呢。”
打扰对话的是一个拿着酒杯的中年男人，一样的西装革履，熟悉的面孔与声音。黄子弘凡想了一下，认出这是张超公司的某位高管。
高管举起酒杯，高杨便与他碰了一个：“黄总今天身体欠安，不方便饮酒，他那份我帮他喝了。”
中年男人笑着点头，神情满意地看着面前两位青年才俊，由衷地称赞到两位真是琴瑟和鸣啊。
琴瑟和鸣？纵使黄总语文不太好也知道这个词用来形容的对象。他舔了舔沾到酒珠的嘴唇，手不自觉地握上手腕摩挲袖扣。高杨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很快又接话了：“洪总，您大概不知道，我和黄总，已经离婚了。”
“哟，高杨来了，我还以为今晚收不到你的份子钱呢。”
张超在这时敬酒来了，腮上两抹十分显色的红晕，酒杯故意举到高杨面前晃了晃。黄子弘凡就算新郎在场也毫不收敛平日里对张超的那些“亲密”举动，一掌拍上对方的手臂控诉张超今晚摆的酒太辣。
酒杯也因此离高杨远了些。
“这还辣，你看看高杨，两杯下去面不改色。”
高杨的确面不改色：“是我比较能装。”
“啧啧啧，看看你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没离婚呢。”
场面一时之间尴尬了起来。洪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迅速与两位新郎碰了个杯后，以寻找友人为由离开了现场；黄子弘凡冷着脸，又或者只是面无表情；高杨看张超的目光转而看向金圣权，后者立刻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带着张超上别桌敬酒去了。
剩下的二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黄子弘凡说了一声好饿啊后一直在夹菜。看他一口不停的样子，是有要把份子钱吃回去的气势了。张超的表弟几次想和他搭话，不过黄总不想说笑的时候，连原本线条柔和的下巴看着都有冷感。表弟咽了咽口水，转而和伴郎们交谈甚欢了。
“有心事？”还是高杨比较大胆。
“啊？没，坐长途飞机坐饿了，飞机餐不太合我胃口。”
“晚上回哪？住酒店吗？”
“我爸妈过来了，待会结束后我先找他们去。”
高杨点点头：“伯父伯母还是那么在乎你。”
你在说什么啊？
黄子弘凡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高杨的脸想要一探究竟。后者始终保持得体的笑，连最不能藏住情绪的眼睛里也看不出破绽。
婚礼已经进行到宾客跟着现场音乐自嗨的环节了，黄子弘凡顶顶腮，心里嫌弃张超选的什么土味DJ。
……
“要我送你过去？”酒店门口，高杨手里握着正在通话的手机问黄子弘凡，“我司机快来了。”
黄子弘凡摆摆手，表示张超已经给他安排车了。
不知道是不是黄子弘凡的错觉，高杨的眼神好像在一瞬间沉下来了。可能是他眼花，也可能是酒店门口的灯突然闪烁了一下。
因为今晚来吃席的人很多，所以来接人的车在门童的指引下快速有序地停下、离开。高杨走下台阶前，回过头和黄子弘凡说：“再见。”
“再见，高杨。”黄子弘凡目送着他离去。
很高兴今晚见到你。
04
要黄子弘凡说他没有想过会在张超的婚礼上与高杨再次相见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张超是他们的共同好友，就算他和高杨已经离婚，高杨还有“和张超比较要好的大学同学”的身份。只不过在外这几年，他一直没有和高杨联系，黄子弘凡更不会直接去问张超“高杨来不来你的婚礼”。前任都讲究避嫌，更何况前夫。
但就算没有那层表面的婚姻关系，高氏企业依然是黄氏集团的大股东之一。当一些带有商业性质的会谈被冠以家庭聚会的title，黄子弘凡发现自己还是得在饭桌上和高杨坐相邻的位置。
怎么，你们家庭聚会还包括已经“破碎”的家庭吗？
黄子弘凡看了张超几眼，张超耸耸肩表示无辜。他收到的消息是几家人一起吃顿饭啊，谁知道高杨和王晰也会到场。
“回来啦小黄子，国外生活感觉如何啊？”
是王晰先搭的话。事实上，自黄子弘凡回国以后，每见到一个“新的面孔”都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而他已形成一套自己的回答公式，甚至能预判对方接下来要再问些什么。所以他一边熟稔 (机械) 地回答着王晰的问题，一边借机打量面前的男人——虽在中年，身材保养却很到位；面色红润，应该是这两年事业生活都算顺利...黄子弘凡突然想到一到赶due周就熬命一样熬夜的自己，觉得等他到了王晰这个年纪，估计很难有这样的精神面貌了。
高杨就坐在两位中间，为了方便他们谈话，身体靠在椅背上。虽然过程保持沉默，但他只字不漏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
王晰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两圈。
这是什么意思？黄子弘凡不解。
是在试探我们有没有“旧情复燃”的迹象吗？
黄子弘凡不免被自己这个想法荒诞到。高杨喜欢王晰，这件事从他们还处于婚姻的关系中他就知道了，毕竟每次去见王晰前，高杨过于用心的准备，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他俩有除了师生和合作以外关系的想法。
但后来黄子弘凡才知道是高杨在单相思，这是黄子弘凡发现高杨因为王晰无法赴约而难过地恍惚时，高杨和他坦白的。黄子弘凡想，他和高杨虽然是联姻婚姻，两个人婚后也不能说是相敬如宾，但至少做到了彼此尊重。比如他们分床睡，不打扰不主动过问对方的隐私。可能因为大家都是商场的牺牲品，又有算是良好的教养，所以看彼此都觉得悲凉，心生怜悯。
黄子弘凡知道王晰在高杨心目中的地位，年长的那位不仅是青年人的导师，更是他事业与梦想的启发者。这一度让黄子弘凡有些羡慕，觉得有一个人来爱着、想着也挺好的，至少在这段关系结束前，高杨还有一个支撑与盼头。不像他，连一个“站得住脚的”来拒绝这场婚姻的理由都没有。
所以呢？两年过去了，在黄子弘凡终于完成了与父母的契约、走上自己真正想走的道路时，高杨有在得到解脱后得偿所愿吗？
说是聚餐，不如说是应酬。黄子弘凡没有仔细听，但大致拼凑出了张超家要和他们家合作一个商业广场，王晰团队参与设计的会话廓形。整个过程黄子弘凡都在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的大龙虾，好让自己看上去有不合群的参与感，搞得高杨以为他是真喜欢吃，准备多叫一盘。
“不吃了不吃了不用不用！”黄子弘凡连忙叫住了真要去下单的服务员，“我得留个肚子，待会还要去张超的酒吧被他请客呢。”
突然被安排了下半场的张超笑都笑不出来：请你前夫的请！怎么我结婚了还甩不掉你是吧！有没有来管管啊！
“我也听说了，张总的酒吧最近生意不错。”
谢天谢地，王晰的插话让驰骋商场的小张总立刻敏锐地找到了反击黄子弘凡的办法。
“那晰哥，赏脸来我们的酒吧一起喝酒？”
05
黄子弘凡有时会想他和张超做朋友到底是图什么，毕竟很少有做朋友的人会在各种场合让对方难堪，然后在一旁乐呵乐呵地看彼此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像现在，他从一个不得不应付的局到了另一个不得不应付的局，全都拜他张超所赐。
其实如果仔细缕缕的话张超在这两件事情里好像并不负全部主要责任，但黄子弘凡不管。
服务员拿着平板过来点单的时候说22点之前下单鸡尾酒买一送一，张老板摆摆手说不用拘谨今晚的酒全部算到他的账上。
王晰觉得不妥：”那怎么好意思？“
黄子弘凡一把把平板拿过来：“晰哥不用不好意思，你是不知道，小张总前段时间结婚，那公司股票可是蹭蹭往上涨了好几个点啊。”
张超皮笑肉不笑地答怎样你哥我就是有本事，你行你也结个婚让你家公司涨股票去啊。
黄子弘凡点了一盘炸物小吃，闻言又用力地点了两下那个加号：“我金盆洗手了你不知道啊。”
他二人的这番对话仿佛根本没有把在场的第四个人放在眼里。好在高杨是一个出色的表情管理者，就算是被他俩的斗嘴误伤了好几箭，脸上也没有太多的波澜。
哦，也有可能是根本就不在意呢。
“好啦，你俩别吓到晰哥了，不然晰哥还以为是不想让他在这里多喝两杯。”
王晰不以为然地笑：“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
酒吧的正中间，靠墙搭了一个台面，放着话筒、音响和乐器等物，看样子是平时会有歌手或乐队来驻唱。但在第一排龙舌兰酒被端上来的同时，上台的是一名穿着白色礼裙、手握一把小提琴的女士，黄子弘凡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优雅地拉起一步之遥了。
黄子弘凡：“...张超牛啊你，别人的酒吧都是劲歌热舞，你这是另辟蹊径啊。”
张老板嘴里正在嚼柠檬片：“你想要的劲歌热舞，十点以后会有的。”
高杨的反应倒是没有黄子弘凡这么夸张，他听得饶有兴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甚至不自觉地打着节拍。黄子弘凡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场婚礼——交换戒指的时候，背景音乐也是一首小提琴曲，但当时的高杨状态并没有像现在这么放松。也是，谁能带着一张真情实意的笑脸踏入一段并不想要的婚姻呢。
黄子弘凡发誓他并没有盯着高杨看多久，他只是这么小小地回想了一下，高杨的眼神就回过来了。带着点疑惑，不知是想说你看着我干嘛，还是你不觉得她拉得很好吗？黄子弘凡被他这么一看，眼神变得飘忽不定，最后将它们落在面前桌上的骰蛊，脱口而出一句你能教我玩这个吗？
张超插嘴：“？怎么回事？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吗？”
“……我没学会你没看出来？你教我的时候好暴躁。”
张超撸起袖子就想让黄子弘凡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暴躁，高杨怕他们两个又在王晰面前失了分寸，赶紧拿起蛊说我来教我来教，顺便招呼王晰一起玩。
于是四个人把骰子桌子摇得哐哐响。也不知道是不是高杨的话更浅显易懂，总之两把下来黄子弘凡就学会了。就是运气背了点，每次开出来的结果都不尽人意。一大半的龙舌兰被他扫荡，两盘油炸小吃上来的时候还在打酒嗝。
“晰哥酒量一流啊！感觉和你玩一整夜都玩不够。”
张超说行不行啊你可还有一杯鸡尾酒没上呢，黄子弘凡没理他，舔掉嘴角的盐渍后又振作了：“再来再来。
当然没有就这样玩一整晚，有的人第二天有工作，有的人有家属在管。像黄子弘凡这种又没工作又没人在家里等着的，就顺利地没负担地把自己喝瘫了。
张超说你们别看我昂我这可刚结婚没一个月，大晚上的管一个单身醉酒男人多不合适，王晰与黄子弘凡其实不是很熟，自然也不会让他收拾。
那么在场就只剩下一位合适的人选了。
高杨的头一个比两个大，把人抬上车后才想起没问黄子弘凡现在的住址在哪。
他发微信给张超不回，打电话过去，只听见机械的女声播报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06
黄子弘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眼睛睁开闭上好几个来回，最后眼珠子咕噜地自转几下才再次缓慢睁开，盯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
这是哪？
尝试着动了一下手腕和脚板，身体顺畅地接收指令，这表明他没有受到什么束缚。黄子弘凡的头左右扭动，把这个房间扫视了一圈，最后撑着床垫坐了起来。
好陌生的环境…他这是在哪？
啊对了，手机呢？
第一反应是往自己身上摸去，下一秒眼尾就在床头处瞥见了所寻之物。黄子弘凡刚把手机拿起，门铃一样的声音就响了。
他迟疑地下床、走出房间，顺着声音穿过客厅走到大门口，隔着门问是谁。
猫眼里能看到一个穿着黄色工作服的男人提着一个塑料袋说先生您的外卖。黄子弘凡摸上门把手，思忖了几秒后终究没有按下去：“你放门口吧。”
“好嘞。”
……
黄子弘凡坐在餐桌旁，从外卖袋里抓出了小米粥，鸡蛋，牛奶，肉包子…基本是他以前在国内会吃的早餐的集合。只是这个量，现在这个点，应该叫...brunch了吧。
…这些东西谁点的啊？
这里到底是哪啊？张超的哪套新居吗？
黄子弘凡掏出手机给早餐拍了一张照，正想给张超发过去，就被半路来的一个电话截胡了。
他没有清理手机通讯录的情况，所以即使有的人往后可能不常联系，黄子弘凡也不会删掉对方的手机号码。
这就导致，此时此刻的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高杨两个字，一瞬间竟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接啊！干嘛不接，你们是离婚了又不是绝交了。
“喂…”
“喂，醒了？”
“啊嗯，刚醒不久。”
“外卖拿到了吗？”
“拿到了…也是刚到。”
(呼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怕送早或者送晚了。”
“等等高杨，你为什么会给我送饭？我现在在哪？”
(笑)“你在在我家呀。”
(声音不自觉放大)“啊？你家？我怎么跑你家来了？”
“你昨晚喝倒了，张超把你交给我又不告诉我你住哪，我就只能把你带回我那了。”(叹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是不是？”黄子弘凡说着就要起身，“我这就…”
“麻烦倒没有，就是有点担心没有照顾好客人。”
高杨拿着签字笔的食指点着桌面，听黄子弘凡啊唔了两声后说我昨晚睡得挺死的。貌似点题了，又好像答非所问。
“你刚醒，吃油腻的伤胃，所以我只给你点了那些，觉得饿就多吃一点，等我晚上回去再吃点好的吧。”
黄子弘凡用手背试了试小米粥的温度：“没事我不讲究，管饱就行…哦好啊，那晚，诶等等你说…”
高杨的电话已经挂了，貌似是有人催他去开会。
洪之光签完一份文件，抬头就看见高杨不同寻常的表情。平静中带着点满足，不太符合他平日的工作作风。
“高总，心情不错啊，家有喜事？”
高杨有些茫然地抬头。
“啊？没有，在想晚上吃什么好。”
啧，洪之光纳闷。
这还没吃上午饭就在想晚餐了？有多想下班啊？
07
黄子弘凡嘬着插着小米粥的吸管从厨房走回刚刚出来的房间——房间的飘窗上放着昨晚他穿出门的外套，床头柜上的充电线今早还充着他的手机。高杨这人真挺细心，连这点都想到了。
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其余的属于高杨的一切都很高杨。家装是一如既往的黑白灰，灯光倒是选的暖色。装饰，没有，挂画，没有，好像这些东西对主人来说都是多余的。
呃…黄子弘凡突然想把自己的那件外套拿出来，心虚地觉得这件衣服碍眼地霸占了高杨的生活空间。
他把外套挂在臂弯里出了主卧，走着走着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高杨昨晚睡在哪里来着？？？
…总不能是睡我旁边吧？！
不会吧不会吧。黄子弘凡突然紧张地咬起了吸管。就算是他和高杨在婚姻存续期间，也没有同床共枕的时候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是自己多想，因为出了主卧之后，他就看到了对面半开着门的书房。书房门背后有一张长沙发，上面软着还来不及叠起的毛毯。
哦…黄子弘凡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睡在这了。
但是…好像如果不是因为他，高杨昨晚本应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那张大床上的。
都怪张超！黄子弘凡立刻掏出手机对着张超的微信讨伐：“你昨晚怎么扔下我不管？！”
张超：“……”
张超：“大哥！你清醒一点！我是已婚gay啊！我大半夜把你带回家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黄子弘凡：“那你也不应该把我交给高杨啊！”
张超：“不交给高杨我交给谁啊？晰哥吗？你跟人家很熟吗？”
黄子弘凡：“……”
张超：“酒是你要喝的，骰子是你要玩的，我给你提供场地免你酒钱你还要怪我。”
黄子弘凡：“……”
张超：“人家高杨都不介意，你别扭什么？”
黄子弘凡：“。。。”
张超（抹泪.gif）：“大哥，要不以后咱漂流瓶联系吧。”
08
烦死了！黄子弘凡对着手机想打一套空气拳。
都说一个好的前任就跟死了一样，但婚礼过后，他怎么还在和高杨产生交集啊？
其实当初两人结婚的时候并不住在现在这个城市，所以当黄子弘凡选择在这里落地，并顺便参加张超的婚礼时，完全没有预判到现在这个走向。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高杨近期的工作重心似乎都在这边，并且是拖家带口地来了。
…谁拖谁也不一定，毕竟王晰才是年长的，比较有话语权的那个，而高杨以前一直是以他为目标的。
啊啊啊这不重要。黄子弘凡有点烦躁地抓着头顶的发。现在的重点是，高杨晚上会和他一起吃饭，而他觉得自己再待在这里不合适。
诶…高杨不会是，点我呢吧？
很有可能啊！黄子弘凡越想越有道理，毕竟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上了人家的车睡了人家的床，还吃了人家点的外卖，怎么着也得还点人情吧。
于是黄子弘凡打开手机软件准备看附近有什么美食推荐，后面想想这样诚意不够，便把界面切到了生鲜区域。
……
高杨下班回家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股又甜又酸的味道，但是那种好闻的饭香。起先他还以为是邻居家炒菜炒猛了，等他换了鞋进了屋才知道，是黄子弘凡在大显身手。
黄子弘凡正把一盘被均匀裹上糖色的排骨放到餐桌上，见到高杨的时候脸上还闪过一丝局促，不过很快他又露出一口大白牙：“回来了，我看你厨房东西挺全的就用了，你放心！没有黑暗料理厨房也没有被炸！里面我待会会收拾的。”
高杨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走到餐桌旁直接坐了下来。那盘排骨旁边还有一盘鱼，一叠青菜，看黄子弘凡在厨房忙活的身影，应该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真稀奇，高杨想。黄子弘凡以前不会做饭，这是他对他的既定印象和记忆。但人总是会变的，变得更好，或是越来越差。多掌握一项生活技能对独自在外生活的黄子弘凡来说肯定是好事，但人这个容器容量只有那么多，你加一点东西进去，往往伴随着要舍弃点什么。所以黄子弘凡会拿什么东西出来呢？高杨无从得知，他只是莫名想到从前，两个人都不擅长料理，早餐随便吃，中午公司吃，晚上靠家政阿姨，从没有过为对方创造烟火气息的时刻。
“在笑什么？”
黄子弘凡把两碗米饭放到桌上。
“嗯…”
高杨拿过碗筷，想他怎么又被人发现情绪了。
“我就是觉得，”他拿着筷子挑了一口米饭，“我们好像，比从前看起来更熟。”
嗯，确实，以前家里可没有这种一方做完饭等另一方回家的岁月静好的画面，毕竟没有什么能比一张结婚证书更加绑定他俩的关系了。也许是现在他们对彼此都无利可图，所以交往起来真挚纯粹了许多吧。
黄子弘凡这样想着，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一顿饭而已，不足挂齿！”
“不过，就咱俩吃？”
“嗯？”高杨皱了皱鼻子，“你还想跟谁吃？”
你晰哥呢？
黄子弘凡差点脱口而出。不可，太八卦了。他摇摇头。
而且也没有什么知道的必要，不是吗？
……
高杨关上碗柜，甩掉手上的水珠，从厨房里走出来时，黄子弘凡正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里等他。
见他来，客人立刻站了起来。要走？对。黄子弘凡点点头，表示租好的居所少住一天都是对钱的浪费。已经很麻烦高杨了，他想再次表达对面前人的感谢，但又觉得其实也不必这么生分，不然他做那顿饭的用意在哪呢？
送人到门口的时候，高杨看了一眼放在玄关处的车钥匙。黄子弘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车标的时候，突然想起回国的第一天见到的那辆白色轿车，摇下来的车窗和似曾相识的眼睛...
“要我送你？”
高杨打断了他的思绪。“啊？不用，我已经叫好车了哈哈。”黄子弘凡扬扬手机，屏幕是暗着的，辨不出他话的真假。
“那，高杨，再见。”
“再见。”高杨目送着他离去。
谢谢你晚饭留了下来。
09
黄子弘凡离开高杨家后的那个春末和夏天，高杨再也没有见过他。
偶尔有一两次，高杨会幻想与黄氏集团的人开会的时候黄子弘凡会不会到场。但这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黄子弘凡早就不用妥协去做这种他不喜欢的事情了。张超的朋友圈里也很少出现他的身影，即便有，大多是以游戏头像的形象出现。
黄子弘凡像是在高杨的世界里再一次沉寂了一般，就像夏天里来去匆匆的风雨。
后来有一次，高杨通过黄子弘凡朋友圈里的定位得知他回他父母那边去了，但这条定位是在机场，也就是说，黄子弘凡又要出发前往欧洲求学了。
挺好的，看起来黄子弘凡的生活是在正轨中运行。高杨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一个赞，然后从沙发上起身进了卧室。
脱外套，解领带，摘手表，他像流水线一样重复着每天下班回到家会进行的动作。拉开衣柜里的储物柜时，高杨瞥见了放在角落里的首饰盒。
他鬼使神差地把那盒子拿过来打开。
一枚戒指。
他和黄子弘凡的婚戒。
这枚戒指是怎么跟着他到这边来的，高杨记不太清楚了，总之收拾行李的时候，这个盒子已经躺在行李箱里了。
与一般的婚戒相比，这枚戒指看上去朴素过了头。极小的一颗钻被单独镶在表面，内圈刻着品牌名，没有任何个人标志，说是其他人的婚戒也不为过。
高杨把它拿起来，戴在了以前戴的手指上。
其实不是很合他的指围，这枚戒指偏大，感觉随便动一动就会掉下来，而由于它款式的不起眼，滚到哪个角落之后可能就很难找着了。
当初试戒指的时候，高杨是有点侥幸心理在的。掉了就掉了吧，丢了就丢了吧，毕竟没有什么需要挽留和可惜的。
但神奇的是，这枚戒指一直牢牢地戴在他的手上，从婚礼开始，再到婚姻结束。
黄子弘凡会把婚戒留着吗？高杨突然这么想。应该会吧？金牛座嘛，留着当个不动产也好。
不过无论会怎么处理，与他好像都没有什么关系了。高杨把戒指放回首饰盒里，把盒子归放原处。
以高杨的衣柜为分界线，房间被分成了明亮与黑暗两个部分。明亮是因为窗外夜景无偏爱的给予，高杨飘窗上的大理石被照得亮得有些发白。黑暗是因为卧室里没有开灯，月色和夜灯对照顾不到的地方爱莫能助。高杨本来站在黑暗中的，此刻摸到了西装裤袋里的烟，掏出来，捏一根，点燃一支，吐出一口走到飘窗前。
人独处的时候思绪容易发散。高杨原本想着今天忙活了一天最后还是不太满意的图纸，因事不顺，心里总觉得积着一团不散的气。这都是惯像，毕竟为生活奔波的人多数如此，也有一套自己的排解机制。但这会高杨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产生着，排不出去，消耗不了。
他感到是一种叫孤独的情绪正无尽纠缠着他。其实以往他也能察觉到它的存在，只是今天尤为明显，像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放大了一样。放在以前…放在以前黄子弘凡可能早就看出端倪，除了都不太想要这段关系外，他们其实很多时候都说得上话。高杨想这可能是因为他们年龄相仿，但两人之间明明横亘着常人所说的三岁一代沟。
手中的烟在不知不觉中燃得接近尾端，高杨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过肺形成烟圈。
在烟雾缭绕中，高杨想，黄子弘凡会不会感到孤独呢？
10
黄子弘凡面对一堆谱子和乐器写不出什么东西的时候喜欢点一根烟，借着这根烟的时间把大脑放空一会。他最近一直处于一种状态，脑子里总感觉有一段虚无缥缈的旋律，但一拿起笔或者坐到琴面前，写出来弹出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他本人倒是清楚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最近是有点不太专心，一切都要从高杨频繁地点赞他的朋友圈说起，好像是从他回欧洲这天开始的。此行为与张超无异，但高杨毕竟不是张超。
因为这个点赞行为，黄子弘凡最近朋友圈都发得勤了。以前可能一周一条，最近频率有提高到两天一条的趋势。而且他一旦发出来，要等到高杨的头像出现在评论上方，心才能安定下来。
除此之外，黄子弘凡还开始做与高杨有关的梦，内容多是对过往生活的回顾：他与高杨一起看项目策划书，高杨撞见他在房间里擦拭吉他，翻看他的琴谱等等。一个又一个情景再现，像是提醒他不要忘记这段日子一样。
哪有那么容易忘记，不仅忘不掉，甚至过于历历在目。在某些梦境与现实接壤的时刻，黄子弘凡甚至会有高杨下一秒就要进房间来与他说早安的错觉。
他捏了捏山根，叹气今天大概是写不出曲子了。
“Lars，去吃午饭？”
黄子弘凡本能地应了一声才拿起手机看时间，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无所事事地梦游到了琴房预约结束的时间点。
今天一起吃饭的是几个同专业的音乐生，因下午没有课，大家便一起打了车到市中心一家新开的饭馆尝鲜。起先大家讨论的还是课程作业，中间有人提到新编的曲子是看着前任剪的vlog写的，话题就变了方向。聊到黄子弘凡这里的时候，黄子弘凡想着与这群同学也是交心朋友了，索性承认自己结过婚。
友A：“结过婚？真的吗？根本看不出来！”
黄子弘凡哭笑不得：“什么看不出来？难道你也结过婚？有过婚姻的人身上是有什么特质吗？”
其实就是个下意识反应。友A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是黄子弘凡的长相太显幼了，谁能想到感情上已经这么跌宕起伏了呢。
友B追问：“那你们为什么离婚？这是可以问的吗”
黄子弘凡：“emmmm履行婚前协议。”
于是一群人凑过来围着黄子弘凡听他讲那过去的婚姻故事。当事人从自己家因为资金链出了问题而向前夫家求助说起，讲到前夫家想要自己家的多额股份，讲到双方把各自的“继承人”交出来签订一份合同，一旦黄子弘凡和作为建筑设计师的前夫一起负责的一个商业体项目现金流持续稳定，婚姻关系即可解除。
虽然联姻这种东西听上去离谱又不靠谱，但为了一个利益最大化，自古以来实有不少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于黄子弘凡这种大学快上完才意识到自己真正想从事的行业来说，如若不答应这个条件，他很难来到欧洲学音乐。
所以如若重来一次，他想自己还是会在那份合同上签字吧。
有人提问黄子弘凡和前夫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了几年不会产生感情吗？又被另一个人反驳有感情还离婚吗？
黄子弘凡摸了摸鼻子：“说实话我最近老是想到他。”
这句话的信息量足以让众人哗然。想到他是什么意思？是藕断丝连有机会旧情复燃吗？
黄子弘凡倒还真没有太想到要到旧情复燃这一步，对高杨的想念陡然剧增不假，但这几天他也在纠结另一件事情。
商业联姻是他心里的一道坎。黄子弘凡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商品，而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来源于他的至亲。这次可以把他交出去，下一次会是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但说交就交的东西真的重要吗？黄子弘凡想不明白。自那以后他一直与父母保持礼貌又疏远的关系，好似竖起了一面隐形的盾，无声地抗议着，脆弱地保护着。
而高杨，一个因为这段关系而被迫与他绑定的人，他是因为这段关系才出现，又因为这段关系的终止而离开。当初的黄子弘凡说什么都要从这个牢笼里逃出，出来以后却发现自己对另一件商品念念不忘，这算什么？是斯德哥尔摩？是他无形中进行了妥协？
“但我想，黄子，”友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好似刚刚在帮黄子弘凡理清这其中的因果与逻辑，“你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喜欢他的吧？“
喜欢？黄子弘凡突然红了脸。已经到喜欢的程度了吗？
“什么意思？”他答非所问。
“就是，你设想一下，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了...那位先生，而是靠朋友介绍，或者是其他的社交场合，你还会对他心动吗？”
他会心动吗？黄子弘凡不禁回忆起那些对高杨有好感的瞬间。高杨的举止、涵养，理解与包容，对想做的事情的义无反顾，对现实的潇洒，以及对黄子弘凡发牢骚的倾听，这些特质，如果让他和高杨以普通朋友的名义相处，也很难不让人欣赏。
友人搅拌着手边的咖啡继续说着：“而且，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你们一开始是抱着kpi领的证，现在情况变了，动机也变了，不算是原地踏步吧…拜托黄子，走出束缚并且勇敢承认感情这件事很酷好吗！”
黄子弘凡被大家这么一说，竟有一种拨云见日的顿悟感。倒也不是他觉得自己不酷了，只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作茧自缚，意识到他忽略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所以，就算离婚了，觉得高杨是个不错的人，也没关系吧？
和这群朋友坦白对前夫有好感这件事对黄子弘凡来说并不难，反正这两波人也不会见面。
至少在黄子弘凡说出那些故事前，他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黄子弘凡收到高杨说他要来欧洲的信息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完蛋了。
11
高杨过来欧洲不是偶然。一个建筑设计专业在世界排名靠前的院校这几年开始对外开放短期进修课程，高杨一年前就有点想法了，虽然始终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过来，但一直有在陆续准备材料。想着如果哪天下定决心了，就可以凭借先前的准备直接上路。
还是一个多月前一个项目结束的庆功宴上，王晰问起高杨这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见自己的学生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年长者建议他现在可能是去的最好时候。
“今年的大项目基本都结束了，不如借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你不是一直想去北欧看看吗？”
高杨哭笑不得，说他是出国学习，不是出国旅游，哪来的时间休息。
王晰却认为，学习也行，至少不像工作那样有那么多的人情世故要应对。
“况且，还有他在那边，不是吗？”
高杨一时语塞，然而下一秒王晰就帮他缓解尴尬：好歹有个认识的人，就算地不熟但人不生，有什么困难还能有人帮衬一把。
多数人对未知有种本能的恐惧。即便是高杨，从到达到坐上摆渡车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会感到忐然；即便已经飞过了大洋彼岸，他还是不放心地打开包检查证件都带齐了没有。浮浮躁躁的，安全感无法落地扎根。
而这一切在出关看到黄子弘凡时竟有所缓解。
“你穿这么少？”
“你只带了一个行李箱？“
“你有东西要现买的吗...诶，高杨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好熟悉的黄子弘凡式提问，给你抛过来一连串问题，无形中把交流的压力转移到你这边。好在高杨有经验在身，推了推行李箱说先去办理入住吧。
住所是黄子弘凡帮忙找的单室公寓房。黄子弘凡这半个月来帮高杨挑房子准备生活用品什么的，忙前忙后干了不少活，等到高杨入住的时候，该有的准备得有一半了。再加上房间被上一个租户收拾得很干净，所以高杨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快速收拾出来后，和黄子弘凡说请他吃顿饭犒劳一下。
“行啊，”黄子弘凡也不跟他客气，“有家新开的泰餐店，我馋好久了。”
“不过今天就算了，”说完又“反悔”，“你坐了那么久飞机，这会就不出去折腾了。”
然后麻溜地掏出手机：“想吃什么，给你点外卖啊。”
得，看来泰餐那顿不便宜。高杨调侃到。
黄子弘凡手指滑溜着屏幕，说你以后求着我的地方多了去咯。
这就是允许高杨以后生活上有困难继续找他的意思了。正在整理衣服的高杨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而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复的黄子弘凡咬起了唇上的死皮。半晌，在他打算以问高杨吃烤肉还是吃烤鸡来打破沉默时，衣柜那边传来一句好啊。
黄子弘凡抬头，看见高杨半个身子被柜门挡住。
高杨说，那以后多担待咯。
以后多担待。黄子弘凡突然想起五年前在民政局里说的那句“无论贫穷与富贵，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如此庄重的誓言，说起来还不如现在的这句“以后多担待”听上去的靠谱。
有的人虽然离婚了，但确实是比从前看起来更熟。
在黄子弘凡的带领下，高杨用不到一周的时间就适应了要倒时差的生活。不过，适应了并不代表他的生活节奏就会规律，画起图来，高杨还是会忘记他是个人，而不是台工作机器。黄子弘凡从以前就深谙这一点，为了防止高杨“猝死”在这异国他乡，他不时会抽查高杨的生活作息，偶尔登门拜访，给高杨带点除了炸鱼汉堡薯条之外的食物。有一次黄子弘凡和朋友在外吃饭，临走前又点了个菜。朋友问他打包一个平时不太对他口味的菜是要给谁。
“一个朋友。”
友人：“你还有什么朋友？你朋友不都在这里？”
黄子弘凡：“...给我舍友吃，行了吧！”
高杨吃了一口黄子弘凡带回来的饭，惊觉这座城市居然还有味道这么正的新疆菜。
“你们平时都去外面吃这些啊？”他一边吐鸡骨头一边问。
“那哪能！中餐可贵了。”
高杨软软地哦了一声，接着问那你们的娱乐活动呢？
“听说他们这边的人不玩剧本杀也不玩密室逃脱什么的，你们平时都玩点啥？”
“我们啊，”黄子弘凡往坐着的椅背上一靠，“我们就入乡随俗呗。”
“想玩吗？”他朝高杨挑了一下眉。”
高杨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作业进度：“玩什么？”
“嘿嘿，”黄子弘凡突然对人笑得狡黠，“高杨你喜欢男人对吧？”
.....喜欢男人是没错，但是高杨也是有原则的：“我不玩违法娱乐。”
黄子弘凡笑得要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一个星期后，高杨在黄子弘凡的带领下，坐在在一个小剧场里的前排正中间看肌肉男跳舞。
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秀的看点是肌肉男。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舞台上跳齐舞时，高杨甚至还以为这是某位小众歌手的live show。起先跳的还是一些比较舒缓的舞曲，不知道从哪个环节开始，舞蹈演员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到了某一part，演员们突然集体脱去上衣，变戏法似的亮出健壮发达的肌肉。高杨还没从这个视觉冲击中反应过来，耳边已经炸开一片尖叫声。
其中不乏黄子弘凡的喊叫。如果不是和他坐得近，高杨甚至都听不出这里面有男人的声音。明明进场前他浅浅看了一下，来的大多是女性观众，还有人戴着婚礼头纱，周围围着一群朋友，像是准新娘来开最后的单身party。被黄子弘凡这么一叫，高杨才发现场子里来了不少男性观众，至少是比他想象中的多。不看还好，这一看，就被舞台上的某个演员发现台下有一位走神的观众。高杨环顾了一周，再回过头来时，一个人突然滑到他的面前。留着齐肩卷发的男演员单膝跪地，声音温柔地问可不可以亲吻他的手。
“高杨！Say yes！”黄子弘凡喉咙都要喊破了。
高杨被这一前一右弄了个措手不及啼笑皆非，怎奈演员长得确实好看，而且挺有礼貌的，所以他淡笑地点了个头。
但是好像并没有亲到，演员快速地做了个样子后就跑开了。倒是黄子弘凡这个目击证人上头了好久，直到出了剧场还在和高杨强调那可是最受观众欢迎的演员啊。
而高杨看着被牵过的手，若有所思。
“怎么啦？”
黄子弘凡提醒他下台阶的时候注意看路。
“这是你喜欢的类型吗？”高杨问得煞有其事。
...嗯？黄子弘凡不明就里。
“我就是在想，嗯，难怪你会和我离婚。”
显然高杨是在开玩笑，但黄子弘凡的反应超出他的预判：惊讶地张着嘴巴愣在原地，仿佛刚刚不是被调侃，而是被表白。
“内个，高杨，”黄子弘凡嘴巴归位，“我...”
“黄子！你今晚来看秀吗？”
一个很响亮的男声突然在高杨的身后响起，紧接着一个眼下有颗痣的男孩跑到黄子弘凡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本来嘴上说着怎么不在群里说一声我今晚就在隔壁看剧啊，待到跟着黄子弘凡眼睛的方向扭头看见高杨的那一刻，他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妈呀，黄子弘凡你...”
12
完蛋了。黄子弘凡看着同班好友梁朋杰冲进群里说亲眼目睹他今晚和一个漂亮男人去看肌肉男跳舞时，脑子里只飘过这三个大字。觉得完蛋不是因为他去看肌肉男跳舞，而是跟一个漂亮男人。漂亮男人？群里炸开了锅。有多漂亮？我们认不认识？以前怎么没听过他在这里认识了什么漂亮男人？还是说刚认识不久就相约去看猛男秀，这怕不是炮友吧！
一句接着一句，激烈程度堪比他们前几天发现回国的机票涨价了。混乱中，有人“火上添油”：黄子之前不是还在对前夫念念不忘吗？
“这有什么！新的不来，旧的不去呗。”
什么跟什么啊？黄子弘凡要被气笑了。之前还觉得解释起来麻烦，现在看再不讲清楚就要乱套了。
“就是他。”
众人：“？”
黄子弘凡：“就是他，我前夫，来欧洲了。”
......
“你前夫？来欧洲了？！”
“来干嘛？别告诉我是来千里寻夫。”
“哦哦哦原来是儿媳啊，搞错了，搞错了哈。”
“怎么不带来给我们见见啊？是怕我们抢走吗？”
炮弹式的问题砸得黄子弘凡回复得手忙脚乱：“还不是怕你们瞎起哄！“
“就是就是就是，什么儿媳，这不还没复婚嘛，别瞎叫。”
哎呀！黄子弘凡真想把手机丢出去。
“不过黄子，你前夫这个进修什么时候结束啊？”
黄子弘凡：“他这个课圣诞前后各上一半，大概明年1月末2月初走？”
“？好家伙，那你们时间不多了。”
“别咒人家，什么不多了，又不是蓝色生死恋。”
“啊黄子，那圣诞假这段时间你那位怎么度过啊？你要陪着他吗？还是说跟我们去旅游嘞？”
嗯？黄子弘凡瞪大眼睛。
对哦，还有这回事！他都忘了。
在没收到高杨要来欧洲的消息之前，黄子弘凡已经和这群朋友约好今年圣诞假去北欧周游列国了。眼下筹备着筹备着，就该到去递交签证的时间了。但是他既没告诉高杨，也没向他发出邀请，好像有点不厚道。
“那你就问他去不去呗。”
黄子弘凡：“...你们这算盘打得我隔着两条街都听到了！”
“诶，我可啥都没说啊。”
“这不是让你尽一下地主之谊嘛，你想想你出去玩了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把人留在这里，憋坏了怎么办？”
“放心啦，我们也就在这里说说，不会跑到他面前说什么的，我们可不敢替你做主。”
于是，在诸位的再三保证下，黄子弘凡点开了和高杨的聊天框。
此时的高杨正因“口出狂言”在自个的房间懊悔不已。本来以为这句话，黄子弘凡听完后打着哈哈就过去了，但看他今晚的反应，似是还有话要说。这就让高杨有点想入非非了。
阿黄想说什么呢？他自己空想不出来，有想跑去问当事人的欲望，但又怕自己其实是冒犯到他了。
正苦恼着呢，黄子弘凡的电话就来了。
“喂，阿黄，我...”
“喂，高杨，你圣诞假有安排吗？”
“啊？”高杨都没意识到还有两个多星期就要放圣诞假了，到底不是欧洲人。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安排...没，没什么安排。”
“啊！”黄子弘凡在那边清脆地回应了一声，“那你要不要跟我们去旅游？”
13
旅游这件事，来之前高杨还和王晰说，自己是来学习的，没有时间旅游，结果现在就要坐上前往北欧的飞机了。同行的除了黄子弘凡，还有黄子弘凡的几个朋友，同专业的同学亦或是舍友，高杨目前还不太分得清他们谁是谁。除了那天那个打断他和黄子弘凡说话的，脸上有颗泪痣的男生，好像叫...梁朋杰。还有一个人，长相透露出一股子凶劲，见到高杨时用非常认真的语气问：“你就是黄子的那位白月光？”
“龚子棋！”
一个留着中长发扎着小辫的男生过来把这个叫龚子棋的人拉走了，拉到不远处训话，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两人对话中的“群里不是说了...”和“我没爬楼”。再具体一点的就听不到了，也没什么心思去听，因为高杨此刻的重点全都在“白月光”这三个字上。
黄子弘凡买完水过来问他怎么了。
椅子上的高杨抬起头来：“你朋友说我是你的白月光。”
出乎高杨意料的，黄子弘凡听完后只是抽了抽嘴角，说你分明是朱砂痣。
什么白月光和朱砂痣，具体代表什么有什么区别高杨本人并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黄子弘凡的朋友们在先前就知道他的存在了，并且还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有过什么关系。
那黄子弘凡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讲述这段故事的呢？是饭后谈资的一笔带过，还是耿耿于怀的心有不甘？高杨未知，但总觉得愿意说起这段关系的黄子弘凡，对这段往事应该是不排斥的？
既然不排斥，那阿黄为什么一点解释都没有！上次是有人打断，这次他看起来不以为然。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像是这样的态度，让高杨觉得心有不甘的似乎只有他自己。
本来经过这一个半月的相处，高杨觉得他和黄子弘凡现在的关系看起来与朋友无异，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想止步于此。有时候觉得吧，两个人好像有在靠近，有时候又像今天这样让他琢磨不透。唉，暗恋。高杨不由得叹气，好像回到了喜欢王晰的那段时间。
等等，王晰...难道是因为他吗？
高杨突然意识到，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和黄子弘凡的进一步发展，除了黄子弘凡本身对他没有其他的心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黄子弘凡以为他还喜欢着王晰。
前者可能是时间问题，但后者就是一个实打实存在的“隔阂”了。王晰这个人没有问题，高杨喜欢过王晰这件事也没有问题，问题在于黄子弘凡不知道这件事情发展到哪里去了，而他又是一个见证过高杨“患得患失”的那段时间的人，可能这就导致了他的不敢“轻举妄动”。
高杨想，无论黄子弘凡现在如何看待他们二人之间，想要日久生情，就先让他了解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高杨了吧。
黄子弘凡想，男人真是不靠谱，说了不要起哄，竟然还有漏网之鱼，有漏网之鱼就算了，这条鱼竟然还敢给他和高杨订大床房！是嫌他们的气氛不够焦灼吗？
面对黄子弘凡的质疑，龚子棋一个脑蹦子给人弹了回去：主动了才会有故事，加油，床很能生情的。
黄子弘凡：“方方不会是这么被你搞到手的吧？”
高杨看起来倒是坦然许多（当然，也有可能是装的，黄子弘凡侥幸地想）。他的前夫哥进门看到那张床的时候，先是小小地“噢”了一下，然后波澜不惊地忆往昔：“除了我爸妈，我还真没跟其他人睡过一张床过呢。”
“没有吗？”黄子弘凡语气平静地追问。
“嗯哼。”高杨轻松地回应着，“我可只跟你结过婚。”
...干嘛啊，跟回应什么绯闻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热恋呢。黄子弘凡撇撇嘴，蹲在行李箱旁边拿东西，嘴角在高杨看不见的角度不自觉地翘起。
第一站他们来到了丹麦，本来首日行程是计划把小美人鱼雕像、公园教堂等这些一条线上的打卡景点逛完的，但吃午饭的时候，众人发现美食广场的隔壁就是一家历史悠久的游乐园，隔着围栏看着，冰天雪地里的圣诞树、木屋、城堡和灯光也实在诱人，遂当场决定改变行程。
高杨是有点恐高的，所以当队伍的其他人往过山车、跳楼机这些项目冲去时，他停留在入口的景点处拍照。“拍给谁看啊？”突然就听到这么一句。 一转头，黄子弘凡抿着个嘴站在一旁。高杨眨了眨眼睛，把手机屏幕举到他面前：“你看，这么拍好看吗？”
黄子弘凡眼睛一瞪，显然是没有怎么反应过来。片刻才从嘴里嘟囔出一团热气：“好看，适合当手机壁纸。”
高杨收起手机，两人往游乐园的深处走去：“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去玩？”
“害，这种老地方就是来感受情怀的。“黄子弘凡道。
“而且，我走了不就没人陪你了。”
虽然是工作日，但园区里的人挺多的。大人小孩到处跑，笑声音乐声到处飞。黄子弘凡的第二句话音量不大，但高杨足够专心，那几个字便一个不漏地跑到他耳朵里去了。天气寒冷，北风料峭，高杨偏头去看黄子弘凡，发现后者正对着手心哈气，手掌遮住了他的脸颊，说话人说话后的身体反馈便看不到了。但高杨心情大好，好到他都要庆幸自己今天出门忘戴手套，指了指不远处有好些人排队的小摊，和黄子弘凡说那你陪我去喝热红酒吧。
黄子弘凡至今都不明白热红酒有什么好喝的，这几年炒得这么火，而他至今都没有喝到一款可以说得上是好喝的热红酒。本来以为来了北欧之后会有所改观，结果手里买到的这一杯依然让他一言难尽。什么啊，一股中药味，酒里怎么会有药味啊？
“选的香料不好吧。”高杨慢慢地喝了一口，“但是这个就是喝个节日氛围。”
“而且，天气这么冷，喝了暖胃呀。”他低头看着坐着的黄子弘凡，“你不觉得比刚刚暖多了吗？”
逆光下的高杨，五官融在柔愠的光线里，从黄子弘凡这个角度看过去，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他看着高杨点了点头，不知是在赞同高杨的说法，还是在赞同自己的看法。
因天气冷，一整杯暖呼呼的热红酒被黄子弘凡喝了个见底。一开始是觉得连指尖都是热的，后来走的路多了，吹的风多了，手脚又慢慢变得冰凉，但是脸颊两侧还是烧的。奇怪，黄子弘凡盯着路边一棵被缠上了星星灯的树看，没有重影，意识是清醒的，但为什么，就是有点飘飘然呢？
两个人是从一个小石堡往下走的，高杨走在前头，下了几个台阶后，突然心有灵犀般地回头看，果然，黄子弘凡站在原地，正与他大眼瞪小眼。
高杨：“...你是不是微醺了？”
黄子弘凡：“...嗯？”
前者叹了一口气，顺着台阶又走了回来。
“拉着我。”他说。
黄子弘凡：“...拉哪？”
高杨朝他伸出了手臂。
黄子弘凡顿时有种要清醒的感觉了。干嘛！他是想和我牵手吗？！
高杨另一只手指了指羽绒服上的一条松紧绳，说拉这。
“不然摔下去了怎么办呐。”他的表情看起来拿黄子弘凡一点办法也没有。
真离谱，黄子弘凡想。明明都不算肢体接触，他却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鼓点随着高杨和他下楼梯的节奏一起扑通扑通。
真丢脸啊，怎么每次喝酒都能整出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喝多了是，喝一点也是，并且这两种情况都让高杨碰上了。
不过，上次喝多了被高杨带回家，黄子弘凡是真的不清醒，并且和高杨是分别待在两个房间里的。
这一次，他倒和高杨躺到一张床上去了。
本来因为这杯一杯就让人微醺的热红酒，黄子弘凡回到酒店后应该是带着点睡意的。但当和高杨一起躺下后，他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大脑皮层开始兴奋起来了？
高杨虽然也是躺着，却是拿着个手机在刷。黄子弘凡看他今天拍了那么多照片，想着人这会可能是在跟人分享。不过...
“这会国内人都还没起床吧？”
“嗯？”因为一心两用，高杨反应的速度没那么快，“啊，公司的一个项目，我校对一下，那边醒来就可以直接看到了。”
校对项目啊...黄子弘凡感慨你们公司没你真不行。
高杨：“抬举我了，我只是不想进修后反而失业而已。”
“怎么会呢？”黄子弘凡语调上扬，“你不是还有晰哥嘛？”
在高杨家里没说出口的话，现在倒是说出来了。嫉妒心这种东西，说好听点，叫让人直截了当，说难听点，那就是让人面目全非了。
但高杨早就给自己做过思想工作了，所以应对起来还算自如：“晰哥是我老师，我的领导，又不是我爹。”
然后房间里的人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高杨手机键盘打字的声音。哒哒哒哒，每一下又好像是时间流逝的声响。因床头充电口的方向，高杨目前只能背对着黄子弘凡说话。本以为黄子弘凡听到这句话后会有些什么反应，可是他却沉默了。是欲言又止还是无话可说呢？高杨依旧不解。真奇怪，高杨想，没离婚前，他明明可以坦然地和黄子弘凡讲自己喜欢王晰这件事。怎么现在他意识到自己的真正心意了，两个人却玩起了捉迷藏。
......
“高杨，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就在高杨要开始怀疑黄子弘凡其实是睡着了的时候，黄子弘凡又有了动静。
“你指哪方面？”
“各个方面。”
各个方面的话，怎么说呢，如果不论感情，高杨觉得大部分事情在朝他想要的方向发展。工作稳定，收入可观，实力被认可，他像一块海绵，将时间如流水一样挤出投入到事业上。但水份流逝得越多，海绵的弹性就越差，那些越加明显的坑坑洼洼，好像在提醒高杨他不是完整的。
怎么才算完整呢？也许是努力填坑吧，也许是把当初挖走的东西再补回来吧。在一次又一次的孤独空袭中，在情绪平地被炸出一个又一个的洞时，高杨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防空洞。
而他似乎曾经拥有。
这份拥有并不来源于王晰。高杨后来才意识到这一点。他对这位曾经的大学导师充满着倾慕和崇拜，现在也依然如此，但当初的他却误以为这就是爱了。回想从前，他每次去见王晰都有沉重的心理压力。他太在意他的评价，太渴望他的认可，总怕自己的哪个举动给对方落下幼稚的印象，这种自端时常让高杨觉得很累。黄子弘凡也曾告诉过他，这样是不对等的。但黄子弘凡也只是评价，并没有想要劝阻的意思，这份尊重又让高杨觉得如释重负。
以前没觉得多好，现在倒总怀念他在身边的生活了。高杨想，也许人真的要失去点什么，才会明白意义吧。
床上的高杨转过身来面对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本来是平躺着的，见高杨转过身来，也转了个头去看他。
高杨看着黄子弘凡的眼睛，明显能从中感觉到比先前多的困意了。也是，就算酒劲过了，今天可在外走一天了，能不累吗？
但黄子弘凡依旧强睁着眼皮看他，好像是要等一个说法。他加快眨眼的频率被高杨看到，他呼吸的节奏被高杨感受到，他的嘴唇微张，好像是要随时收回或者说出点什么。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烤得人暖烘烘的，客观条件上他们无法以取暖为理由向彼此靠近，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熔到快要冒泡了。
片时，高杨才缓慢开口。
“我觉得可以更好。”
14
黄子弘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高杨已经不在床上了。准确来说，他是被一阵东西掉落到地上的声音给砸醒的。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一眼就看到正在弯腰捡衣架的高杨，旁边还立着一个看上去已经收好的行李箱。黄子弘凡整个人懵懵的，盯着高杨的动作问你要去哪？
高杨：“？没有去哪啊，我先收拾东西，你休息好了吗？”
黄子弘凡哦了一声，没有回答高杨的问题，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鞋子进了浴室洗漱。高杨等他关上门后，坐回床上松了口气。
最先醒过来的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地和黄子弘凡躺在一张床上。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才行，他抱着这样的想法起了床，不曾想把黄子弘凡给吵醒了。
不过黄子弘凡看上去没有起床气的样子...
“高杨，我昨晚，没和你抢被子吧！”
黄子弘凡出来后也快速收起了行李，一边收一边委婉地和高杨确认自己昨天晚上有没有什么不雅的行为。高杨想了想说好像没有，但是你睡觉会打呼。
黄子弘凡：“？Fun pee！”
高杨忍着笑，扬了扬手机，示意自己已录音：“你现在有把柄在我手里了，老实点。”
黄子弘凡：......
今天他们就要从丹麦转站挪威了，坐的是游轮，订的房间都是双人房。而有了前一天的经验，大家都默认了黄子弘凡和高杨就该住一个屋，当事人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房卡领了就走了。
进门之后，黄子弘凡问高杨想睡哪张床，高杨指了指靠门口的那张：“我睡这里吧，今天晚上我应该是不睡觉了，国内的公司明早有个会议和一些事务，我得参加。”
“哇，”黄子弘凡做惊讶状，“你要通宵啊？”
高杨扯出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笑：“时差打工人，是这样的。”
他走到那张选定的床上躺下：“我睡这里，半夜要是上洗手间什么的，不会吵到你。”
为了应对这个夜晚，高杨比以往更早地睡下了，一直睡到国内的上班时间后坐起来办公。事情一堆一处理，就是一个后半夜。等到黄子弘凡迷迷糊糊地醒来，摸过手机一看，已经是早上了。
“高杨。”
“嗯？怎么啦？吵醒你了？”
“没有。“黄子弘凡揉揉眼睛，”你有睡吗？“
“没呢。”
“那你事情处理完了吗？”
“差不多了，怎么了？”
“嘿嘿，”黄子弘凡笑，“要不要去看日出？”
通宵达旦到看日出，这种日子高杨倒不是没有经历过。不过还从没在甲板上看过呢，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穿鞋，起身要出门的时候，被黄子弘凡拉了回来：“你就穿这么点去甲板上啊？”
啊？高杨低头一看，羽绒服秋裤厚袜子长靴，该少的没少啊。
黄子弘凡把自己的耳罩取下来给高杨戴上：“甲板上风特别大，吹死你。”
高杨的耳朵有风大的时候被吹着会疼的毛病，没想到黄子弘凡还记得。
黄子弘凡的下巴一抬，胳膊一伸，帮高杨戴上的时候，指关节滑过了他的脸颊、下颚线。戴好之后，目光回正，他发现高杨正盯着他的眼睛看。
这种距离，连人脸上的绒毛和长了几颗痣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黄子弘凡的心突然一阵悸动。
“干...干嘛？”他吞吞吐吐地问。
高杨：“你的手好冰。”
黄子弘凡：“嗯？”
高杨取过桌上的一双手套，抓着黄子弘凡的手就给戴上了。黄子弘凡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就看着高杨抓过他的手腕，滑过他的小指，最后戴好的时候，指腹还在他的掌心摁了一下。
“那你怎么办？”他愣愣地问。
“我上次以为弄丢了，多买了一双。”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只，“喏。”
各怀心思的俩人就这样带着彼此的温度上了甲板，海面上的风果然很大，大到黄子弘凡只是摘了一只手套拍几张照片就被冷得不行了，火急火燎地跑到在一张上方有遮挡的椅子上坐着的高杨身边坐下，在寒风中哆嗦着等待日出。
行驶了一晚上的游轮即将到岸，游客们的视线所及之处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岸边的矮房了。黄子弘凡本来一边抖腿一边后悔是不是不该这么早上来，说着说着，海平面开始镶金边了。
本来昨天晚上的天气是挺一般的，天气预报上也说今天有降雨概率，但看到霞光闪烁的那一刻，甲板上的人都欢呼鼓起了掌。黄子弘凡第一时间冲了出去，顾不上手冻着，掏出手机占了一个最好的位置拍照。拍出好看的照片了还跳举着给高杨看，招呼他一起过来。
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就能让一群人这么雀跃满足，高杨熬一晚上的疲惫顿时被卸了一半。他站起身来，但没有立即走动，而是举起手机对着黄子弘凡的方向。
他的旁边站着一对年轻夫妇，原本也是在欣赏日出，欣赏着欣赏着，倒被二人互动的氛围给吸引了。
女人向高杨露出友好的笑，指了指远方与高杨的镜头互拍的黄子弘凡问：“他是你的丈夫吗？”
“啊...”高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
“My kid."
15
高杨和黄子弘凡原本以为，在去挪威的船上吹过的风，受过的冻，就是他们这趟旅行会经受的最冷的时刻了。
直到他们去看了极光。
其实一开始没有感觉那么冷的。一行人报了一个观光团，吃完晚饭后坐在去观测点的车上时情绪还很高亢。车把他们从特罗姆瑟的市区载到了北部的一个湖边，极光在半路上就出现。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几条，看上去倒像是哪几束投射到天幕的舞台灯忘了关。
虽然肉眼看到的量不是很多，但有总比没有的好。初次见到极光的一群人到达目的地后，连导游要给他们派发保暖装备这件事都顾不上了，跑到湖边的各个角落拍照，仗着人烟稀少放肆地喊叫着。
除了高杨，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平生也第一次见极光但仍保持冷静。并且动作快准狠，在黄子弘凡要从湖的这边窜到那边的半路上将人揪了回来，把羽绒服、雪地靴、保暖裤等一包东西塞到他手里。
“你说，黄子弘凡会不会是妻管严啊？”在不远处看到此景的龚子棋问梁朋杰。
梁朋杰耸耸肩：“说不定他乐在其中呢。”
湖是被一连雪山包围着的，湖边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穿着靴子踩上去，雪粒和石块会摩擦着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黄子弘凡坐在导游带过来的户外折叠椅上，一边用脚蹍雪，一边听这位天文学家讲极光爆发的样子，讲夜晚的天象。这位优秀的极光猎人对当地的微气候很有经验，今晚选的这块地，上方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层遮挡，因此极光、星星点点看得一清二楚。高杨手握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热可可，仰着头，在导游的指引下努力地辨别出那些星座。黄子弘凡在一旁打趣：“怎么样，不虚此行吧？”
高杨与他平视，鼻头已经有点红了，他吸了吸鼻子，问黄子弘凡指哪方面。
黄子弘凡：？怎么？还话里有话？
“你心里想的那方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高杨无声地笑，再次回了那句：“我觉得可以更好。”
更好？怎么才能更好？是事情不到位还是人不到位？高杨心里在想什么？他们俩要这样打哑谜打多久？
疲惫与期待一半一半地占据着黄子弘凡的心窝。他和高杨好像一人抓着橡皮筋的两端，再用点力可以将两人拉近，一松手就会让对方受伤。谁先开口，谁先行动，莫非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契机不够？
冬天，夜晚，野外，就算没有风，低温也会像浸润脚趾的潮水，将冷感从脚底往上蔓延。在这里待了快两个小时后，有人开始坐立难安，站起来绕着火堆一圈一圈地跑；有的人跳起了开合跳，试图让身体变得燥热一点。高杨这种不爱动的，就使劲把自己缩进那一套保暖服里，鼻子吸得更厉害了，胳膊肘戳戳旁边的黄子弘凡问他要纸。黄子弘凡已经脱了手套的手伸在火堆上烤火，把纸巾递给高杨后，小声地问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
高杨把鼻子揉得通红：“听导游的。”
北欧人确实很能扛，大家冻得脸都僵了依旧谈笑自如，开着玩笑说自己准备了很多热可可，要是还能熬，可以一直等到半夜。
于是众人又往后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热可可喝光了，纸巾要用完了，跑动的人跑也不动了之后，导游看了一眼天空，说回去吧，今晚的极光应该就是这样了。
虽然此刻的极光与来时的区别不大，但见到了就是值得了，因此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的。梁朋杰和黄子弘凡一人扛着一张椅子，迈着有些不灵活的腿要把它们放回车的后备箱上。往回走时，梁朋杰瞥了一眼湖对岸的山脉，突然发出了一声：“啊！”
“你们看！极光！”他大喊。
仿佛有人拿了一桶油漆泼向天空，湖对岸的山脉，极光从山顶向天际晕染开来，呈带呈弧状地喷涌着，与星辉一起，形成了一幅晶莹梦幻的画面。在山头蔓延时，时而缓缓而过若隐若现，时而又像花苞一样怦然绽放。蔓延到黄子弘凡他们这里时，又凭空出现了很多色彩，除绿有紫，黄，蓝，荡漾开来，将他们这一圈都包围了起来。
挨了三个多小时的冻后迎来极光爆发，就算是身体僵到要截肢，此刻也不管不顾了。梁朋杰开始满场乱跑，恨自己的手机不能装下整个天空，一边哭一边给国内刚起床的家里人打视频电话，对着在屏幕那头探头的小狗勾说你现在是看过极光的小柯基了。他身边的一个男生见他打视频，也把本来在相机的界面切到微信，点开置顶的一个头像发送视频邀请，接通后笑容灿烂地说学长我看到极光了你要不要我帮你许愿。龚子棋已经抱着他对象转了好几个圈了，他怀里的男孩被转到头要晕，拍着他的后背说你放我下来我要拍照！导游则在一边用带来的相机帮各位情感也在爆发的男孩记录瞬间，拍摄的同时恭喜他们在今天最终看到了“女神的裙摆”。
高杨被美到做不出任何反应，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上还拿着装过热可可的保温壶，忘记了要向前走，也忘记了要拍照记录，与刚看到极光那会判若两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被一旁正在抱头痛哭的几个男生哭回神来，回过神后第一反应是去找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就站在离他五米开外的地方，两只手还搬着一张椅子，目光与高杨同时落在对方身上。
高杨舔了舔被冻干了的嘴唇：“阿黄。”
“高杨，”黄子弘凡喊他名字，“极光爆发了。”
高杨点点头，说我知道。
黄子弘凡放下椅子朝他走来，然后在离他还有两米的地方停下了。
黄子弘凡说：“但是你不知道，在极光爆发前，我许了什么愿望。”
高杨吸住一口气，屏住了呼吸。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要告诉我吗？”
黄子弘凡眼神定定地看着他。从很久以前，高杨就发现黄子弘凡有一双长得特别亮的眼睛，此时再看更甚。明亮，像那极光下的星，温柔，像他背后那片平静的湖。
如果忽略掉此刻他正微微发抖的身体的话，一切氛围都刚刚好。
高杨突然有点想笑。
黄子弘凡：“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看到极光。”
高杨嗯了一声，示意他往下说。
黄子弘凡：“其实应该这么说，我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出来旅游，很开心...你能过来欧洲。”
“自从上次因为张超的婚礼回国，再回来学校这边之后，我还以为，我们之间就那样了。”
高杨：“我也是。”
“你你你，你别插话，听我说完。”
高杨噗嗤一笑，点头说好。
黄子弘凡：“虽然那会接受了事实，但我中间其实纠结过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坚持签订协议，为这段婚姻定下期限的人是我，离婚后心里空落落的也是我。我好像把自己困住了。
“但后来我发现，我只是怯懦于承认变化罢了。”
“我想，分开这件事也许并不全是错的，至少在那之后，我看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我想你应该也需要这份解脱，来摆脱一些困扰。”
“是。”
哎呀，插嘴了。高杨瞬间抿唇，但观察黄子弘凡的表情，并没有恼怒的表现。相反，黄子弘凡仿佛因为他这句回答受到了鼓励，不自觉地咧开一个笑。
“然后你就过来了，也许是天意吧，我念念不忘的，竟又让我重逢了。”
“虽然你曾经那么...喜欢一个人...”
高杨一直目不转睛地听着黄子弘凡说话。这天气多冷啊，黄子弘凡说着说着，抖得更厉害了。
黄子弘凡：“说实话，介意过，也...膈应过，不过现在想想，可能是在帮助我下定决心吧。”
“所以，高杨！”黄子弘凡突然跺了一下脚。
“欸。”高杨应着，牙齿颤抖着，还打了个寒战。
这天气，真的，有够冷的。
“高杨，不管你从前喜欢谁，现在还喜不喜欢，我都不在乎了，我想告诉你，我...”
“好好好好好。”
黄子弘凡：“...诶？”
他话都没说完，就看着高杨三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高杨快步走上来，一把将面前的黄子弘凡抱住。因为这一抱，刚刚还被冷风鞭着的胸口瞬间变暖实了。因为这一抱，匆忙的高杨手里的保温壶掉到了地上发出声响，让原本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的人都看过来了。梁朋杰惊呼一声后赶紧拍了张照，龚子棋搂着身边的男孩说看吧我就知道他俩一定能成。虽然保温壶掉了，但导游也不是很在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仿佛这样的场景从前也在别的游客身上看见过。
高杨哆嗦着：“冷死我了。”
他说：“你再不快点说，我都要替你说了。”
又说：“这下好了，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抱你了。”
这一系列操作，这三句话，黄子弘凡感觉自己听懂了，又没完全明白。但被高杨这么一搂，身体确实要比刚刚暖和了。所以他也伸手回抱，两条胳膊搂着高杨的后背抖啊抖的：“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高杨说，“就是你的意思。”
“我是喜欢过别人，但那都是过去式了。虽然你说不在乎了，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我对晰哥，从来都是一厢情愿，从未有过开始。”
“不过，如果你愿意，”他往黄子弘凡的怀里钻了又钻，“我倒是愿意和你试一试，重新开始。”
腾空而起的北极光在高杨身后轻盈地荡着，飘到某座雪山上空时一分为二，仿佛在为什么拉开帷幕。
黄子弘凡看着这一切，搂紧了高杨。
“那我还有一个条件。”他说。
“什么？”高杨问。
怀里的人突然大笑。
“你把你手机里我打呼的录音删了呗。”
全文完。
PS：关于My kid
㊗️大家圣诞快乐，下一份饭饭等待@Hawthorn绿 为大家带来吧！
[小凡高] 下一次我们在哪里见面
很久之前写了一点开头，因为过多地描写到了死亡和疾病而犹豫要不要写完，昨晚失眠翻备忘录发现了这篇，删删减减地成型了。
正好这个月是我的生日月，就算是送给大家的告别礼物吧，除此之外也再也没有别的了。
*祝他俩长命百岁我先说了。
*大家好好看文，比较想看大家关于文章的评论，不用祝福我啦，谢谢🙏
BGM：Apocalypse - Cigarette after sex
1.
代玮过来的时候我正窝在病房里打游戏。
只是一个简单的搏斗游戏，黄子弘凡送我的游戏盘，因为是省吃俭用了半个月才买来的，所以我勉为其难玩一玩。玩法挺简...
很久之前写了一点开头，因为过多地描写到了死亡和疾病而犹豫要不要写完，昨晚失眠翻备忘录发现了这篇，删删减减地成型了。
正好这个月是我的生日月，就算是送给大家的告别礼物吧，除此之外也再也没有别的了。
*祝他俩长命百岁我先说了。
*大家好好看文，比较想看大家关于文章的评论，不用祝福我啦，谢谢🙏
BGM：Apocalypse - Cigarette after sex
1.
代玮过来的时候我正窝在病房里打游戏。
只是一个简单的搏斗游戏，黄子弘凡送我的游戏盘，因为是省吃俭用了半个月才买来的，所以我勉为其难玩一玩。玩法挺简单的，我操纵的人物和NPC互殴，把他的血条打光就算我赢，反之就要从头开始。
我其实已经不太有精力能完整打完一盘游戏，因为时不时的干呕和疼痛，这是化疗的后遗症之一。代玮今天给我带了顶毛线帽子过来，扭扭捏捏地告诉我是他在考试周里挤出时间来织的，我认真地端详并试戴了一下，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大，显得我的脑袋空空荡荡的。
送代玮出门的时候我执意把一个高级果篮从冰箱里扒拉出来让他带走了。反正我也不吃水果，还不如用来感谢代玮不仅想着我，还想着我已经掉得没几根的头发，——这同样也是化疗的后遗症之一。
代玮刚走，黄子弘凡就准时踩点出现了。一脸严肃地没收了我的手柄和代玮落在这儿没带走的半杯咖啡，让我躺下休息，准备下午的治疗，打扫一圈本来就没有什么污点灰尘的单人间病房，然后开始给我削苹果。
他可以从头到尾都不削断一整条苹果皮，说这样可以带来好运。尽管苹果皮和大半个苹果最后的归处都是垃圾桶。抱歉，我吃不下太多。
黄子弘凡是我的护工，总是让我想到毛绒绒的小狗。尽管他比我还小三岁，但是我觉得他像我爹。
抱歉，我已经快忘了我亲爹什么样子了，所以冒昧地拿他比喻黄子弘凡。因为十年前他留给了我一大笔照目前的状况看我无论如何也花不完的遗产之后，就因为和我同样的病撒手人寰了。
我从没见过我的母亲，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们家了。我这个天煞孤星一路克父克母地野蛮生长，自由长大，最后成功把自己也克了进去。
急性白血病，骨髓移植是我唯一的活路，我对此没抱什么信心，因为我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而骨髓库的HLA配型始终遥遥无期。
我唯一的朋友代玮拼死拼活也只配上了两个点，远远不够移植标准。所以一开始我连化疗都不太想做，甚至想过直接去国外安乐得了，直到我新请的护工第一次打开我的病房门，在听说了我打算放弃治疗之后，眉头一皱，双手叉腰，义正言辞地对我说：
“高先生，人生怎么可以放弃呢！”
他的名字叫黄子弘凡，很奇怪又很特别，像他这个人一样，有的时候特别古板严肃，一步也不肯退让，有的时候又特别温柔，比如他垂着眼削苹果的时候。
我之所以说他像我爹是因为他很爱管我。我十三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被强迫吃过什么东西，他会，每顿饭必然搭配三种及以上不同颜色的蔬菜和不同种类蛋白质逼我吃完；我十八岁从私立寄宿高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被查过夜了，他会，每晚十点准时断我病房的电箱。
2.
但是他喜欢我，我知道。
二十岁小孩的眼睛怎么可能骗得了人呢，更何况他的目光比一般的孩子都要热烈和真诚。
上个星期我身体状态不太好，连续烧了四天的低烧，大部分时候都在昏昏沉沉地睡觉，半梦半醒之间不知道白天黑夜，他守了我三天，比任何医生和护士都要紧张，最后一天才被代玮换回去。
其实我还有两个护工阿姨平时专职在照顾我，做饭洗衣无所不能，随叫随到，毕竟我缺什么都不缺钱。但是黄子弘凡说，我不放心。
代玮后来偷偷告诉我，黄子弘凡第三天的时候眼睛都快直了，累得站着都能睡着，却还要执意守着我，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四个字。
我不放心。
这如果不是喜欢，把一颗心悬在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身上，还能是什么，还能为了什么。
我清楚地知道黄子弘凡对我的这种感情绝不可能是怜悯或者同情，然而那一刹那，前所未有的复杂感受哽住了我的喉咙。
我知道我正戴着一顶无论如何都会泄露病人身份的毛线帽，脸颊削瘦，面色憔悴，骨头尖锐地支撑起这副病恹恹的皮囊，两条手臂上都有突兀的针孔，淤青和溃烂，痛得太难熬的时候连翻身都做不到。我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爱上这样的人，不知道是谁的悲剧。
这许多的许多攒集起来，让我不想再聊下去。所以不由自主地用一种尽量轻描淡写的语气对代玮说，你想多了，那小子只是怕我早死拿不到这个周的工资罢了。
我急迫地想结束这个话题，我这种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的人聊爱情实在有点讽刺，我实在不知道黄子弘凡在喜欢我什么，尽管我确定他喜欢我。
“不是的。”
我的话音未落，黄子弘凡就推门进来，不知道在外边听到了多少。他眼神急切，依旧充满热望。救命，我最受不了他这个表情。那里面的恳切和感情叫我害怕和愧疚，让我不由自主地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移开了目光。
代玮问：“不是什么？”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可怜，高杨。是什么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3.
那天到最后黄子弘凡走的时候我也没说出来个知不知道。尽管我们再也没有交谈过这方面的问题，但是他生气了，我看出来了。
他还在上大学，这份护工工作是兼职，我按小时付他工资，每周一结。为了表示我的慷慨大方，以及对他那三天照顾的感谢，我给他打了好几倍的时薪，毕竟我除了钱也没有别的了。
然而这小子只收了他应得的那一部分，剩下的钱如数退回了我的账户，就像是为了彻底打我的脸一样。他有的时候总是倔强得让人无可奈何。
于是我今天对削苹果的他搭话道：“那些钱，你还是收下吧，就当是我感谢你上个星期的看护。”
他苹果皮削到一半，手非常稳，头也不抬地说：“我自愿的，不要。”
“那你要什么？”
电视上在放一个自然纪录片，四平八稳的播音腔在念旁白：“动物是不会表达高级情感的，比如爱，比如恨，比如痛苦和快乐，只有人类才具备感知与认知能力，这是自然赋予我们的智慧，这是人类独有的能力…”
在一段只有人类才可以表达高级情感的科学论述里，掺杂着我的疑问句，我问黄子弘凡到底从我这里想得到什么？听起来很滑稽。
那小子不说话，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所以我又问：“那你是想和我做吗？”
他的手一顿，苹果皮提前断了。我看着苹果皮落入垃圾桶，回到它本来该去的地方，如我所料，黄子弘凡流露出受伤又堂皇的神情。
明明我有无数种温柔的方法挑明，用别的更和缓的语气拒绝黄子弘凡，尽量不让他受伤地把他推开，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最残忍的一种。
“那么来吧，”我看着他的眼睛，从床上奋力坐起来，努力忍耐住想吐的生理反应，“今天下午的治疗只是打针，你轻一点，不要掐我胳膊就好…”
我抬手去解病号服的扣子，空空荡荡的皮包骨头，一点美感也没有。我的体重掉得太快了，每天都在吐，黄子弘凡喂我那点饭菜是补不回来的。露出我苍白的胸口，难看又削瘦，丑陋得像一块在冰箱里冻了一年的肋排。
黄子弘凡不说话，只是盯着我。在我把病号服的最后一个扣子解开的时候，他突然颤抖着伸出指尖阻止我把衣服往下拉，他把我的病号服拽回来，然后像小女孩打扮心爱的娃娃一样，重新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扣回来。
他的手指特别温暖，全身上下都是健康和年轻的味道，不像我永远都是浑身冰凉，医院提前供暖也没办法暖回来。他看到了我手臂上乱七八糟的注射针孔和由此而来的淤青和溃烂，不止手臂，我浑身上下哪里都疼，瘦得突出的骨头，苍白的皮肤，绝症折磨人的痛苦不亚于毒品。
我悲哀地看着这个年轻得一塌糊涂的男孩，他把我的扣子慢慢地扣好，然后盯着我绑着号码牌的手腕发呆，继而把脸埋进我怀里，无声地颤抖了起来。
我在践踏他可怜的真心。
贬低他也贬低我，杀死他也杀死我，连同他的喜欢和我这个人都说得一文不值。看着黄子弘凡露出怔愣的表情时我感到凌迟般的难过和痛快，为他而难过，为我自己而痛快。我是故意的。
但是看到我这个样子之后，他在哭。
为我正在遭受的苦难，为我这一塌糊涂的人生，为我乌云笼罩的命运与前途，这个小孩，这个本来与我素不相关的陌生人为我流下了眼泪。
黄子弘凡抱住我的方式很像哄孩子的样子，他把我全部抱进怀里，就像直接越过我，而抱住了我干瘪萧瑟的灵魂。他让我靠在他的肩窝，我的灵魂就那样被完整地圈进怀里。
少顷，在将落未落的夕阳之间，黄子弘凡低声地喃喃道，高杨，我还是比较想你可以快乐。
4.
所有的一切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好转的。
代玮顺利大学毕业，虽然我无法去他的毕业典礼，但是黄子弘凡代替我出席并且送上了一大捧花，落款是HY，我默许了。
我的身体难得出现了一个平稳期，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几天，但是医生说如果能以这样的状态保持下去，我至少还能再活两年，黄子弘凡的毕业典礼都能等到。
医生准许我可以偶尔去楼下花园逛一圈，尽管我的头发已经掉光了，但是因为有黄子弘凡和代玮双双彩虹屁称赞我是世界上最帅的光头没有之一，我没有那么排斥人群。
黄子弘凡最近在跟隔壁病房的广东阿姨学煲汤，他不敢直接给我喝，只好先荼毒正式成为待业青年的代玮，好喝的再喂给我。喝得代玮五味杂陈，每次看黄子弘凡拎着汤桶上来就反射性想跑。
一切看起来都似乎在慢慢变好，就连代玮和黄子弘凡打闹的步子都显得比平常快乐许多，代玮知道我看到他逃跑的样子会笑。
消失了二十年的母亲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病房里继续玩那个搏斗游戏。
黄子弘凡今天多特批了我半个小时，所以我能和那个难缠NPC多奋战一会儿。可惜这个NPC强得太过BUG，我时常怀疑世界上是不是人没有能够通关这个游戏。
她进来的时候我没有认出她，我猜她也没有认出我。
隔着二十年的时光，美丽的少妇变成了被生活重担压垮的中年妇女，无法再从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找到一点昔日的影子。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变成年轻的青年，又变成病床上一把消瘦的骨头。
她看起来过得不太好，很缺钱。穿着一身廉价的粗布衣服，双手交握在一起，低着头走进来，是一个有些畏缩的姿态。我已经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二十多岁抱着刚出生的我拍的那张照片，那个时候她看起来至少是平静和安宁的。
我放下手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您就是我的母亲吗”这个句子不论是意义还是结构都让人觉得好笑。她过得不好，我现在也是。这一对曾亲密无间的母子，现在一站一躺，也算是侧面共享了人生疾苦与病痛，分不清是谁更悲哀一点。
她前几天通过我的律师联系到了我。这位先生曾经为她和我父亲办理了结婚协议，为我父亲办理了遗产打理，现在也为我办理了遗嘱。
我本来打算把百分之五十的资产捐给社会福利院，剩下一半给黄子弘凡，一半给代玮，但是他俩都不要，我索性把捐赠数目改成了全部。
这件事在本地闹得挺大的，上过好几次社会新闻，还有报社想要采访我。想从我身上挖出一星半点的剩余价值来宣传，向大家展示这是一个好人，一个道德高尚的青年模范，可惜我都不是。我捐钱只是因为没人要。
谁能想到我的亲生母亲就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二十年呢，尽管她从来都没有看过我。她现在的丈夫辗转听说了我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怂恿她要见我一面。
她来的时候是下午，走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病房里没有开灯，我坐在一片沉默的黑暗里想她的样子，她现在的样子，她当初的样子，她一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在筒子楼里憋屈生活的样子。我很想问问她，妈妈，这就是你当初想要追逐的爱情么。
她有了自己新的家庭，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或许就算清贫和难捱，一家人住在一起，妈妈做饭，爸爸洗碗，女儿在小房间里认真学习，那样的生活也足以让人觉得满足和幸福。
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追问一些什么了。她说想为我做HLA配型试试看，希望我可以为她的女儿提供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本来想拒绝，那看起来太像一场交易，在两个血肉相连的人之间本来不该存在这种东西。人之所以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就是因为那一点“高级情感”吗，爱与恨，痛苦与欢乐，不应该是你买我卖的交易。
但是我拒绝不了。我好想活下去，为了那一点“高级情感”，我第一次想好好等待我的男孩长大，和他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其他样子。尽管我的性格是提前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包括自己的葬礼和遗嘱安排。可是我从心底希望这一天慢点到来，最好永远也不要到来。
哪怕我用钱买来这么一点生命的延续也可以，我所剩下的除了钱，只剩下黄子弘凡的爱了。
我好想参加黄子弘凡的毕业典礼。
5.
初配通过了，吻合了六个点。
我的母亲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感情和意识，现在给了我第二次生的希望。
她和医生约定好下个星期过来做高配，只要高配吻合，我就可以接受骨髓移植，真正意义上的好起来，从内到外都是。
黄子弘凡看起来很高兴，比谁都高兴。我知道他会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亲我，但是这几天他都只会盯着我的脸一边看一边傻乐。
他对我说，第一次见我是我还没有生病的时候，来医院拿例行体检的报告单。刚从健身房过来，穿着一整套的运动服，像一个运动员一样年轻而富有朝气，路过的小姑娘都在偷偷看我。
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
这几周美好得像一场梦。我时常怀疑我是不是透支了下半辈子的所有好运，才会如此顺利。
我提前给母亲打了一笔钱。这个夏天虽然漫长得不可思议，但是总要结束的。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开学季，她的女儿，我的妹妹——请允许我这么称呼那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我的妹妹应该已经在准备入学的东西了。我的律师告诉我她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是个相当优秀的孩子。
我特意打了一笔比预计她的学费还要多几倍的钱。黄子弘凡问我为什么，他比我年轻，还是无法轻易地原谅这个世界上的背叛和抛弃，尤其是我母亲从未为此道歉过。他说高杨，你不要这么慷慨。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因为我已经很累了，我能抓在手心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我选择放下一些别的虚无缥缈的东西，紧紧抓住我能抓住的，我想抓住的。
他低头亲吻了一下我的侧脸，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从前年轻而富有朝气的二十岁样子了，不再漂亮，没有柔软的头发，没有红润的脸颊，甚至没有和他牵手走完喷泉那条小路的精力。
黄子弘凡的手指落下来，和我十指相扣。
好在我还有把我最重要的东西抓在手心的力气。假如我真的能活下去，我转头看向日复一日不变的窗外，精致冰冷的单人间豪华病房就像一架牢笼，卡在我的咽喉上。
假如我真的能活下去，至少要出去走走吧，我在他的肩膀闭上眼睛，我和黄子弘凡还没有去过医院之外的地方呢。
6.
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我的母亲始终没有来医院做高配。
她换掉了电话，我的律师按地址去筒子楼找她时，被告知“那一家子中了彩票搬走了”，楼下磕着瓜子晒太阳的老太太甚至免费附赠了八卦，说那家的男主人搬走之前和邻居闲聊的时候说，骨髓移植之后捐献者的下半辈子就算废掉了，会一辈子都瘫在床上。人都是有自己的命的，那些得了绝症的，怎么好意思接受人家的器官呢。
我的律师抽搐了几下嘴角，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见惯了世界上各种能用法律手段解决的和不能的事情，却对这浓重的蒙昧和愚蠢无处反驳。
他不知道是该先反驳那不是彩票，是她儿子给的十万块钱，还是该先反驳骨髓移植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副作用。
这荒唐的现实。
我的平稳期结束得猝不及防，只维持了一个月。律师来到医院告知我的时候我正在发高烧，昏昏沉沉之间根本没法清醒过来。他们用了很多办法寻找我的母亲，甚至打通了她现在的电话。可是配型与捐献本来就是自愿的，她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
黄子弘凡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迷茫而无措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病床上昏迷的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是该责怪高杨的仁慈和软弱，还是该辱骂那一家人的无耻与愚昧，抑或是痛恨自己轻视了人心，没有从一开始就看住高杨的母亲。
他该在她第一步踏入高杨的病房的时候就对她说，只要能来做高配，不管多少钱都可以的，十万块算什么，一百万，两百万都可以。或者直接把她赶出去，为什么要给了他们希望又因为自己的怯懦和愚昧收回，如果没有希望落空的过程，高杨不会这么痛苦。
他的高杨，是第一次想很努力很努力地活下去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并没有很惊讶。
我始终觉得那几周的平稳期美好得像一场梦。甚至时常怀疑我是不是透支了下半辈子的所有好运才会如此顺利。
直到这一刻，直到我听说我的亲生母亲为了区区十万块钱，就把我扔在了医院等死的时候，我一颗挣扎的心才悄然落地。
是啊，人都是有自己的命的，这才是我的命。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怨恨命运的不公或者母亲的残忍。我的身体在衰竭当中，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我只能保持几个小时的清醒，像一块被炙烤的鹅卵石一样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痛苦让我每一天都很想死。
医生说这是最难熬的一个波动期，假如我可以挺下来，他嗫嚅了两下，自己也没有把这个假如说下去。因为几乎没人能挺过去。他为我治疗了快一年了，几乎把我当成了半个侄子看待，医者仁心，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我的痛苦感到抱歉。
7.
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黄子弘凡小心翼翼地爬上我的病床，把我抱在怀里，避开了正在输液的那条胳膊。我勉强可以睁开眼睛，也没有感到很恶心，甚至可以稍微回握一下他的手。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他这段时间沉默寡言了很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一瞬间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从高杨的护工变成高杨的男朋友很累吧，真的辛苦了。
他把下巴贴在我的额头上，细细碎碎地念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今年过生日的时候，还不是男朋友的我送他的那双球鞋他有多喜欢，我过生日的时候他多么激动和快乐，蛋糕是他亲手做的，为了挑选样式而和代玮差点大打出手，最后他以男朋友的身份险胜一筹。
爱上一个绝症病人的甜蜜远远少于我给他带来的痛苦。可是在我的黄子弘凡眼里，好像我们相处的每一瞬间都很难忘似的，有很多东西我已经忘了，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话好多，我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喜欢和我说话。平时怕吵到我，他总是沉默地注视着我，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瞳仁像两颗黑宝石一样漂亮。
他把我圈进怀里，小声地问我，高杨，你和我回家吧，好不好？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爸爸妈妈认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也是很好的人，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你的。
我好想回答他，我也想。
我也想带他去我父亲的墓碑前告诉他，爸爸，我找到了我的爱人，你看看他，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我也想和他回家，向叔叔阿姨许诺，尽管我高杨前二十四年是个浑浑噩噩的臭小子，可是我愿意为了黄子弘凡变得更好，改邪归正，努力生活，努力相爱。你们可以让我和黄子弘凡在一起吗？
可是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靠在黄子弘凡的怀里。
我的男孩，他年轻又温暖的身体像一团火，把我包围起来。他仿佛感受到了我的困倦与冰冷，不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来缓慢地和我接了一个吻。
同样干涩的两张嘴唇轻轻接触了一下，让我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我们就好像两朵花瓣在风里坠落，又像两片羽毛融化在火焰里一样，轻飘飘地无处安放，又四处飘荡。
如果可以，我好想学一学绘画，给那小子留下一点什么东西，装封起来，能够长长久久地挂在他家的墙上。挂个十年八年，挂到他娶妻生子，让黄子弘凡看到画就想到我。想到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男孩，名字是高杨，年龄是二十四岁，按理来说应该叫他哥哥，他到死之前都在爱着黄子弘凡，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分、最后一秒，一丝一毫都没有虚度。
画画已经做不到了，或者学学写字也好，写封信也不错，开头写“黄子弘凡亲启”，“展信佳”，“见信如晤”。落款挺文艺地写“你忠实的高杨”，用漂亮的钢笔和墨水，烫金稿纸，一笔一划写下来，我的真心滚烫，我的爱情万岁。
怎么办，我现在好像也握不住笔了。
那么最不济的话，我想说很多很多的话，想告诉黄子弘凡，我在你走进来的第一眼就对你感兴趣了。很久之前我就看见过你在楼下喂猫，给老人打饭，送低血糖的护士小姐姐巧克力糖。我是有预谋地爱上了你，然后把你拐过来当护工，最后又让你不可自拔地爱上我。是不是很坏？你会不会觉得被骗了？
然而事实是我连说很多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从我身体里流逝，死亡抽丝剥茧地剥夺了我的力气和意志力。
所以我只是看着窗外，眺望远方，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沉到楼缝里。阳光和晚霞被钢筋水泥的建筑切割成不规则的颜料块撒下来，像撒到空白画纸上一样照到我苍白的脸上。一张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气的脸。
真讨厌，最后我还是没有和黄子弘凡一起走出这家病院，最后我见到的风景还是这片窗户。
真的做了那些又能怎么样呢。画一幅画，写一封信，说一会儿话，这么容易的事情又怎么能将我痛苦又甜蜜的爱情尽述彻底呢。
我听见我的男孩泪流满面地对我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高杨，我好爱你。怎么办，高杨，我真的好爱你。
他把我那么紧地搂在怀里，用力地和我的手握在一起，交缠起来，紧得让我差点无法呼吸。他说得那么大声，生怕我听不见似的，就像在向我求婚一样，许下永远的承诺。
真的是永远了，我想。
是我生命的永远，在我生命的尽头的每分每秒，他都在毫无保留地爱着我，拥抱着我。我真幸运。
所以我努力眨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尽管他的声音像海水的潮声一样在我耳边消退，我逐渐耳鸣了起来，尖锐的声音穿透我因高烧而滚烫的身体。然而躺在黄子弘凡的怀里，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快乐。
我只是轻声地对他说，嘘，我知道，亲爱的——
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有点累了，可能要睡一阵，你再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在梦里见吧。
我也爱你。
[全文完]
【小凡高】可一可再
*无差
*半现背he
*全文9k+
“可不可/想不想/再次见面”
高杨的新剧主创聚餐约在圣诞节晚上，在年末的上海，雪还差了些火候，但飘着毛毛雨的天气几乎让冰冷的水汽透进骨缝里。潮湿的风从高杨的领子灌进大衣里，夹杂着零碎的几颗雨珠，他埋着头匆匆躲进酒楼，迎面是干爽柔和的暖气扑上来，回绝了背后穷追不舍的冷雨风。
高杨卡着约定好的时间进入包厢，人基本都已到齐，留下两个空出的位置，连起来恰是圆桌的直径，高杨扫视一圈已落座的各位，识趣儿地挨着另一位主演坐下。最后一位到达的人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两分钟，和高杨几乎是前后脚进门，像是在平静的塘水里落了一块石...
*无差
*半现背he
*全文9k+
“可不可/想不想/再次见面”
高杨的新剧主创聚餐约在圣诞节晚上，在年末的上海，雪还差了些火候，但飘着毛毛雨的天气几乎让冰冷的水汽透进骨缝里。潮湿的风从高杨的领子灌进大衣里，夹杂着零碎的几颗雨珠，他埋着头匆匆躲进酒楼，迎面是干爽柔和的暖气扑上来，回绝了背后穷追不舍的冷雨风。
高杨卡着约定好的时间进入包厢，人基本都已到齐，留下两个空出的位置，连起来恰是圆桌的直径，高杨扫视一圈已落座的各位，识趣儿地挨着另一位主演坐下。最后一位到达的人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两分钟，和高杨几乎是前后脚进门，像是在平静的塘水里落了一块石子，那人一路走向高杨对面的位置一面用经过的人寒暄着，高杨把大衣在椅背上挂好，回头看见旧相识的脸。
音乐剧的圈子不算大，虽说这几年来终归也来来去去了蛮多人，从演员到制片到制作。但终究还算是个小众的艺术，扎根成荫的人还是少，高杨混迹了几年也都几乎熟了个遍。
但黄子弘凡不一样，几年前他唱完最后一场后飞回美国深造制作，走的时候谁也没说，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背着一个双肩包踏上越洋的飞机，直到回到波士顿才让身边的几个好友知晓。而高杨不在其列。
是张超收到黄子弘凡的信息之后匆匆通报给了高杨，高杨收到消息时被震慑得语无伦次，到头来也只给张超回了一句，好的知道了，谢谢你。高杨说不清自己的情绪，震惊、愤怒、感伤到底是哪个占了上风。感觉头很昏，心烦意躁，几番纠结之后删除了张超发来的信息。
此刻黄子弘凡坐在自己的正对面，高杨觉得恍然。黄子弘凡身边的人同他握手，他从大衣口袋里夹出名片递过去，脸上挂着同几年前别无二致的笑。他出国的消息在他在波士顿安定下来后的三个月公开出来，在圈内掀起不小的波澜。高杨看到信息时依旧感到未名的难受，他常在想，如果没有张超的知会，高杨就和此刻所有路过的看客毫无差别。
或许在黄子弘凡心里真是如此，他会偶尔盯着黄子弘凡窗外的街景发愣。
他招呼着给自己倒酒的同事，红酒缓缓碰在杯壁上，涩苦的气息闯进他的鼻腔。他听见黄子弘凡说自己昨日刚落地回国，上海的天和波士顿冷得不相上下，但那边还下雪，上海只下雨，少了许多乐趣。他的思绪回荡在自己未曾谋面的波士顿街头，鹅毛般扬洒的雪，在窗上凝结的霜，以及街道上装扮得大红大绿的圣诞气息。高杨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黄子弘凡在美国的生活，这几年来他也拿了不少国外的奖项，大多在于作曲，却很少开嗓再唱。每当采访时被问到是否会再次回国发展，他都会很坚定的说那是一定会的，但当别人追问什么时候回去呢，他却总含糊其辞地说一句，等时机到了吧。
没人知道他说的时机究竟是什么，高杨听着他屡次如一的回答觉得无趣，暗骂一句故作玄虚。但高杨怎么会不在期待这个时机，期待的不仅仅是何时，更是期待时机本身谜底的揭晓。
这一顿饭从概念聊到创作，从创作聊到八卦，他们举着酒杯一晃就是三四个小时，散场时已快到半夜。窗外的雨始终没有停下，像雪片一般飘落，优柔寡断，连带着是否要打伞的主意都飘忽不定。散席时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沾着些醉气，高杨脸上也染着肉眼可见的粉色，身上被酒精熏得发热，于是把外套挂在手臂上。高杨走在最后面出了饭店，即使临近深夜，饭馆里的暖气依旧轰隆作响，机械性重复的声音听得叫人犯困。
其他人都一个接一个地上了车，高杨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叫车离开。街边的节日氛围也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衰淡，马路边还时常可见支起来卖热红酒的小摊子。高杨出门时刻意地没有去在意黄子弘凡的去向，只知道自己今晚确实还没有和他说过再会。
其实之前也没有，他没有给他说再会的机会。
高杨无所事事地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滑动几下屏幕又熄灭。今天在饭桌上喝到的红酒冰凉，很不搭圣诞。热红酒才搭圣诞，还应该有吵吵闹闹的氛围。虽然不想承认，但高杨确实明白自己在等些什么。他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去望，看看黄子弘凡是否又一次地不辞而别。
“今天圣诞哦，想不想去转转？”
高杨还未来得及转过头去确认发话那人身份，手臂上的大衣就被抽走，接着降落在肩上。黄子弘凡自作主张的举动让高杨僵在原地，身体转向不尴不尬的角度，既无法看到黄子弘凡此刻的神情，也无法装作坦然地看向门外飘落的雨丝。外头一阵风撞进来，高杨的衬衣领子松松垮垮地漏风，他冻得缩了缩脖子。
他没有回应黄子弘凡的邀约，将被披在肩上的大衣拉紧几分，径自走进被风吹得歪七八扭的雨幕里。身后的人紧赶两步追上来，高杨感到颈窝上一暖，黄子弘凡把一条残有余温的软毛围巾搭在高杨后颈，高杨感到一阵暖流攀升他的耳尖。黄子弘凡将围巾的一端在高杨脖子上绕了一圈，在领边系起一个松松的结，把下巴边的褶皱展开来，盖住高杨不断往外哈着白气的口鼻。呼出的水雾和半空落下的雨陷落在融暖的围巾中，原有的余温回升又冷却，留给高杨湿漉漉的触感。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偶尔有辆车碾过地上微小的积水滩，发出撕裂般的声音。高杨沉默地一路向自己的住处走，黄子弘凡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脚步声由整齐变得杂乱，再回归于齐整。圣诞节出去转转，无非就是看看会亮灯的假松树，听几次圣诞快乐歌。眼看着圣诞节就快要过了，圣诞树上的灯都闪烁得很怠慢。
高杨路过将要打烊的商店拎了两瓶葡萄酒，高杨的指尖在冬天的玻璃瓶上留下白色的斑点。
黄子弘凡很自然地跟着高杨上楼、进门，很自然地把被雨水打湿的鞋脱在玄关，又很自然地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毛绒拖鞋换上。高杨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从餐桌上拣了两个橙子抱着红酒瓶进了厨房。黄子弘凡把自己的大衣挂在客厅沙发的扶手上，跻身进了厨房，看见高杨开着火煮热红酒。
那条围巾很衬他，酒红色使他看起来格外温顺，让白皙的肤色像温润的玉。
高杨从壁橱里拿出两只一套杯子，一红一绿，装满红色的一只之后出了厨房，另一只孤零零地端放在开着小火的灶台边。高杨出门时蹭到黄子弘凡的肩，毛呢大衣上未干透的雨珠沾上黄子弘凡的毛衣，带着这间房子里所缺乏的深冬的寒气。
黄子弘凡盛上半杯酒来到客厅时看见高杨窝在沙发的角落，蜷成一团，大衣脱了下来盖在身上，手上捧着见底的红色杯子。餐桌上点亮了一棵很迷你的圣诞树，灯带挂在枝桠上，顶端的星星是毛毡做的，不会亮。黄子弘凡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热红酒弥漫出来的橙子香味很安眠，熏得他昏昏沉沉。
“今天你有没有许愿？”
高杨今晚第一次对黄子弘凡开口，语气里沾染几分醉意，像一团柔柔的棉花。他的眼睛半睁着注视着那棵迷你型的圣诞树，客厅里的灯只开了窗边的一盏，氛围似乎很适合让人犯困。黄子弘凡把拖鞋脱在沙发边，学着高杨的样子缩成小小的一团，从沙发靠背上扯下自己的大衣，摆弄着把它盖在身上。
手上动作没停，黄子弘凡也没有抬头看高杨的神情：“有也没有吧。”
又是故弄玄虚。高杨自觉无趣，放下杯子进了卧室。门关上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响，在黄子弘凡耳朵里敲出的回音不断不绝。
黄子弘凡把杯子里放凉的红酒一饮而尽，很酸涩，没有暖融融的甜味。他保持着和高杨刚才一样的姿势就快要昏睡，隐约间听到高杨走出房门，将一红一绿两只杯子扔进洗手台，关掉圣诞树时路过可怜兮兮的黄子弘凡，卷着未干透的外衣，脸上挂着醉色的红。
高杨叹了口气，抛下一句：“困了进次卧睡”。
黄子弘凡花了很多个晚上把自己堆积在酒店房间的行李搬来高杨的住处，高杨向来整洁的房间此刻颇显凌乱。最后送来的是一台电子琴，支在客厅的窗边，面对着城市通明的夜景。
黄子弘凡把衣物收拾好，放进次卧还散发着木质香的衣柜里。从黄子弘凡临时借住开始，到现在他把所有家当都搬进自己的家，高杨从未发表过任何意见，既没有点头同意，也没有出手制止任何。这听起来无疑是荒谬的，却也拥有着无可置疑的合理性，以至于跨年时张超到高杨家里做客，看见坐在窗边弹琴的黄子弘凡，心里竟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圆满。
跨年夜的上海比圣诞热闹更甚，也比圣诞更冷，虽然今晚没有小雨，但冷锋过境后的气温把高杨留在了家里。张超捎来好几份小龙虾，三个人坐在客厅里剥虾看综艺，偶尔刮起的风吹过窗户传来呼啸的声响。
“走的时候不是很潇洒背个包就走了吗？怎么回来这么多东西。”张超打趣。
“东西留在国内是没有问题的，但总不能留在国外吧。”黄子弘凡扫视一周，高杨的房间里四处都有他的痕迹。即使圣诞已过，他和高杨还心照不宣地用着那一绿一红两只陶瓷杯，高杨家里只有那一套对杯。
张超看着两个人手边放置的杯子哭笑不得，高杨坐在一边静静地剥虾，心思似乎全然不在他两人的对话上。
张超知道高杨的心绪，从黄子弘凡出国起就明白。高杨性情太纠结，什么事情都往肚里咽。
“其实就是走的时候拿不起，回来的时候放不下。”张超接茬，余光瞟到高杨手上一抖，一只完整的剥好的虾肉掉在地上。
黄子弘凡皱眉，手肘怼向张超的胳膊。张超识趣地拿起被泡软的纸杯抿了一口可乐，看着黄子弘凡把纸巾盒推到高杨的手边。
“不是我说，但你俩在家都不说话吗？”
黄子弘凡手上动作继续，高杨收拾好污渍之后也依旧沉默不语地看着电视上吵吵闹闹的节目游戏。张超感觉空间里安静得过分，树叶擦过玻璃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什么好说的。”高杨目不转睛地接话，黄子弘凡挑眉。
张超明白自己撞了枪口，闷声吃虾。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就这样在三个人的默然中流走，直到街上的人们开始齐声倒数，三个人才打破几乎形成制衡的沉默，同站在窗边张望。街头的人纷纷驻足，望向黄浦江的方向，入云的高楼上映出的数字具化着一年最后的时刻，黄子弘凡听见高杨正小声念着大屏幕上映出的数字，三、二、一，意料之内的无人欢呼，黄浦江边的缤纷花火迸裂在城市半空。
有人说向着一年之初的烟花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但黄子弘凡的愿望依旧是一句模棱两可的“有也没有”。
他希望高杨能在自己身边。“有”的答案在于渴望，“没有”的答案在于——他看向身边的高杨，这便是最好的灵验。圣诞时黄子弘凡担忧透支了许愿的机会，于是装作无所求的淡漠。可人总是贪心的，新年夜他希望高杨能一直在自己身边。
于是黄子弘凡在烟花纷散的一刻假似漫不经心地牵上高杨的手，指尖冰凉，是冬季在高杨身上留下的印记，手心却覆着绒绒一层薄汗，大抵是手套透不过冷空气。高杨从漫天纷飞的星火中回过头来，望向黄子弘凡眼中的这一瞬间，没有光怪陆离的摩登都市和眼花缭乱的烟火，只有神采上写满惊异与动容的自己，却不像周遭那么黯淡。
跨年夜的热烈高涨却短命，张超走后高杨把餐桌恢复齐整，黄子弘凡坐在琴凳上为音乐剧翻新编曲。高杨把两只杯子并排倒立在水池边，端着乐谱钻回了房间。高杨的房门关上后黄子弘凡把琴声调小，高杨在一墙之外只得听闻门缝间偶尔泄露出一个半个的音符。
高杨今晚心烦意乱，哪怕仅仅只是汲取黄子弘凡掌心的温度。
在南方地区同样难熬的冬天，黄子弘凡的轻柔的拥抱和面颊吻，高杨都曾是恃宠而骄的那一个。如今他从支离破碎的音节里辨认出作曲家的钢琴上流淌着自己的唱段，比时间的消逝更加流畅，让如机油耗尽的齿轮般运转的过往更加艰涩。
当高杨的笔尖与黄子弘凡的指尖停留在同一篇乐章时，高杨悄声走到黄子弘凡的琴凳边。在电子琴搬进来的那天，高杨把自己床头的落地灯挪到琴边，它是此刻他人看向这一扇窗时唯一的光点。黄子弘凡坐在光晕中摁着黑白键，高杨在某一瞬间晃神，感觉他还像是坐在自己身边，会用拳头滚过黑键的小毛孩。
空气中漂浮的尘粒暴露在柔光下，勾勒出黄子弘凡侧脸的轮廓。谱架上放置着谱集，黄子弘凡右耳上夹着一支铅笔。高杨擅自动手去翻，每一页布满的笔记将纸张硌得凹凸不平，黄子弘凡停下手上的动作任由高杨扰乱自己的节奏，一页又一页地翻动着乐谱，属高杨自己的唱段上笔迹最显凌乱。
黄子弘凡察觉高杨手上的停滞，开口道：“你的部分最难，最头疼。”
高杨哑然，眼神里虚情假意地装满了黄子弘凡手写的音乐术语和修改音符，余光里黄子弘凡的一举一动也被尽然收入眼中。他看见黄子弘凡在琴凳上挺直了腰，抬头望向自己的方向。高杨的影子将连成片的光斑遮罩出一个缺口，透入新一年的第一个凌晨，在黄子弘凡指尖摇曳。
黄子弘凡只感到不真切，波士顿的大雪把世界都淡然成灰色，像被稀释的油画颜料，上海的深夜也无法逃脱出灰度的诅咒，但他背着光看向自己半臂之外的高杨，被暖光泼上明艳的浅黄色，是无趣摩登里唯一的色彩。
冬天天亮很晚，高杨坐在黄子弘凡身边，听他修改了全部自己的唱段都没有看到天边泛起白。凌晨四点，黄子弘凡被半梦半醒间的高杨拽进卧室，房间里有熟悉的香水味道，一如既往地让人想到雪山山顶融化的积雪。高杨面对着黄子弘凡睡得酣沉，房间的窗户留了缝，风窜进来总有异响，黄子弘凡起身去关窗，霎时间世界中只剩下高杨安稳的呼吸声，一切喧嚣被决绝地拒之门外，这曾是黄子弘凡无数个身在他乡的夜晚最奢侈的梦境。
黄子弘凡一夜未眠，双手轻缓地试探着攀上高杨的腰。到天亮时高杨已全然被黄子弘凡拥入怀中，睡梦中的人也奉还似地将手臂搭在黄子弘凡腰间。在窗外出现新年的第一抹彩霞时，黄子弘凡在高杨的眉间印上一个吻。
两人都默契地未再提起这一晚，有如他们分享了一场梦，写满两人之间最真实却羞于启齿的渴求。有关于过去、当下与未来，无法成全的遗憾，和无力弥补的愿望。
开年后气温一直未见回升，高杨到剧场去排练，黄子弘凡在家制曲工作，于是黄子弘凡的围巾被高杨理所当然地占作己有，黄子弘凡看了再多次也依旧感到高杨与酒红色十分合衬，比自己在挑选围巾时想象的样子更漂亮。
偶尔风雨席卷城市，黄子弘凡开车到剧院侧门载高杨回家。高杨总是毫无犹豫地打开副驾的车门，雨伞放在脚边淌着水，用纸巾沾干身上洒上的雨水。黄子弘凡总是在等高杨收拾好之后牵上高杨冰凉的指尖，感受它在自己的掌心回温，而高杨也从不回绝，两人也从不提起。
近两个月来，两人的生活如同暮冬初春的回暖一般，理所应当地攀升。无论晴雨，黄子弘凡总是会出现在剧场的侧门边，有时照例坐在驾驶位等高杨拉开副驾驶的门，有时只有一个人站在街边，手上握着一束路边花店新摆出的花。高杨也习惯于上车后将自己微凉的手指尖塞进黄子弘凡的掌中，时而双手十指紧扣，高杨安静地摩挲着黄子弘凡的指节。每当高杨接过黄子弘凡递上的花束，总挽上他的臂弯，即使自己并不热衷于养活一棵娇弱的植物，每一束花也都会出现在新买的花瓶里，花瓶是专为摆插黄子弘凡的花而买的，放置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每一次高杨收到新花时，上一轮的栽在花瓶里的花束总在将凋未落之时，扔了高杨老是觉得可惜。于是黄子弘凡会择下最完好的一片花瓣，夹进高杨的乐谱里。
黄子弘凡会在乐曲中抬起头来，俯身亲吻坐在身边注视着歌谱的高杨。就像数年前他们在无人的琴房，一些水到渠成的默契，一些浅尝辄止的吻。高杨养成了睡前听黄子弘凡弹琴的习惯，客厅和卧室亮着昏黄的灯。黄子弘凡的双手拨弄着光影，挠着高杨的心尖，被藏匿在胸腔里的话语将要溢满而出，有无数个想要开口的瞬间。黄子弘凡像是敏锐地觉察到一样，在此时会吻住高杨的双唇，彼此的悸动在唇齿相依时形成了一种被允许的沉默。
黄子弘凡顺理成章地住进了高杨的卧室，次卧沦为放置杂物的隔间。高杨的晚安吻带着红酒的味道，苦涩而醇香。黄子弘凡将高杨捞进自己的怀里，在窗边呼啸着大风的凛冬和细雨绵绵的初春，耳边的杂乱声响被携带着酒精的深吻埋没，消匿在匆匆一梦之间。
高杨心里并不清楚这一段突如其来的感情算是什么，算是黄子弘凡的补救抑或是单纯的前缘再续，冬季像是这个世界为他们下的诅咒。高杨在无数个和黄子弘凡缠绵的吻中出神，心不在焉地细数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眼下的纠缠是无根无实的花，或者是它的根蒂真的太深太乱，缠绕在两人之间，斩不断。他们怀里装着彼此你知我知的感情，缄口不言是他们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阻挡在他们义无反顾面前的最后一丝防线，黄子弘凡的叫愧疚，高杨的叫诽怨。
高杨曾无数次想象，黄子弘凡离开时的背影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他也无数次劝自己不要再去纠结没有答案的遗憾，比如在波士顿的晴空烈日与风雪交加里，黄子弘凡到底有没有想起过自己，他会不会也抱憾于没有与自己分享一个绝无仅有的背影，又是否会为不辞而别的决绝感到哪怕片刻的后悔。
梅雨季节，窗上凝结一层白茫的水雾，夜里的城市被水珠模糊成一个连着一个的光斑。黄子弘凡正对着新曲子犯难，头发被抓的乱糟糟。良久静默之后，他在五线谱的末尾加上了最后一个八分音符，随即拦腰将高杨搂到身边，索取一个酸涩的吻。高杨的眼睛在昏暗的暖光下眯起，朦胧间看见黄子弘凡溺于情欲的模样，和自己最不切实际的一次臆想最吻合。就在这个沉谧的瞬间，高杨听到自己体内的某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
他轻推黄子弘凡的肩膀，黄子弘凡拉着他在自己腿上坐下，隔着软和的睡衣轻揉着高杨腰侧的双手被高杨反手握住，是反常的凉，琴键的余温。
黄子弘凡将高杨向自己拉近，葡萄酒的回甜在唇齿间弥漫。黄子弘凡抽出手去揽高杨的脖颈，却感受到高杨的反力，是拒绝的信号。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城市细雨砸在停滞的时空边。
“怎么了？”
他看清高杨有心事，一句询问过后人更不愿意看向自己，挣脱出渐渐冷却的怀抱。被雨雾笼罩的城市变幻无常，此刻它是任人随意摆弄的玩偶，高杨在想，波士顿是不是的雨夜也是这样。
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让黄子弘凡深陷其中，这样的让他情深意切。
“没什么，想起之前的事。”
黄子弘凡无言，高杨把杯子放进水池，杯底残余的红酒干涸成渍，是暗沉的血红色。
“走的时候拿不起，回来的时候放不下。”高杨走到房门边，听闻黄子弘凡似是自言自语般的回答。他的的话像玻璃珠一样一字一字滚落到地上，清晰地在房间里回响。
“张超说得对也不对。
我走是因为拿不起，回来是因为放不下。”
“拿不起放不下的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高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波士顿在此刻轰然倾塌，所有的晴日风雪都被黄子弘凡的只言片语绞散成反着光的碎片，是一面被重拳击碎的镜子，高杨置身于黄子弘凡溃不成军的过往，却毫发无伤，在碎镜里只看见了自己。
新剧组的主创见面会召开在春分日，在开年以来最暖和的一日，适逢上海大晴，昼夜均分，清晨六点的日出比高杨定在黄子弘凡手机上的闹钟更准时。
高杨已半年有余未进新剧组，先前的剧组要么忙着四处飞着巡演，要么干脆驻场每日通勤。如今这部戏备受关注，不仅因为从编剧到演员均阵容极佳，也有黄子弘凡回国后首次公开活动的一份功劳，现场座无虚席，快门声此起彼伏。
大概黄子弘凡和高杨在明面上早已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旧友，曾经有一大批观众看着他们从亲密无间走向所谓陌生，从形影不离到一年见一面都已成为奢求。他们的过去是一个被时间层层尘封的谜团，人人都看得见的秘密，却无人能够解开。
解铃还须系铃人，在他们自己终于摸清了谜底后。
行云流水地结束所有官方的问答后，见面会来到最后的闲聊阶段。黄子弘凡无可避免地成为焦点，记者心猿意马地问了几个问题作为铺垫，从留学经历到获奖心得，黄子弘凡打官腔应付着，他很清楚他们关心的究竟是什么。
“之前黄老师在海外时接受采访，说时机到了就会回国，现在不知黄老师是否方便透露到底是什么‘时机’呢？”
黄子弘凡接过高杨传来的话筒，余温尚存，时季将要走入仲春，高杨的指尖也随之变得不再冰凉。
“这个时机啊……”
黄子弘凡假意低头整理服装，重新又坐直了些，余光里看见高杨停下了摆弄手指的动作，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自己。
他明白这是高杨的勇气。
“我相信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想大家只是想要一个印证。其实我在等一个能够和高先生合作的机会。
“高杨就是时机。”
四季周转至亚热带冗长拖沓的夏半年，气温不断上升，上海很早就有了微热的温感。见面会结束，高杨与黄子弘凡从剧院侧门离开。黄子弘凡紧紧握着高杨的手，即使已经到了春季。想起上周的最后一支山茶花也已要凋零，黄子弘凡带着高杨到花店去，亲自选了两朵半开的红色玫瑰。
高杨总嫌弃大红大紫的花土气，今天却也欣然收下了两朵红得耀眼的玫瑰。依旧是插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和家里平淡的颜色并不太搭调，黄子弘凡说你不喜欢就扔掉吧，高杨却分外上心地照料这两朵未开完的花苞。
高杨说它们明明与家里的格调很合拍，黄子弘凡吻了吻高杨的唇边表示赞同。高杨的歌谱里的每一页都被黄子弘凡塞进了不同种的花瓣，晾晒在黄子弘凡电子琴的谱架上，日周月转后变成半透明色，每一根纹理走向都清清楚楚。
高杨新剧的首场，黄子弘凡毫不费劲地坐上了一排一。
谢幕时高杨站在舞台中央，全场欢腾，掌声雷鸣。黄子弘凡迎着舞台灯光起立鼓掌，双手举得高高的。高杨面向全场敞开怀抱，和黄子弘凡记忆里的很多很多次一样，真诚、热烈，鞠躬时右手紧贴胸膛上心脏的位置，黄子弘凡几乎听得见他的心跳。唯一不同的时，今天高杨俯下身去时，注视着黄子弘凡的眼睛。光景不同于寂静的跨年夜，此刻高杨身边的一切都不曾黯淡，他置身于无边无垠的光海中，欢呼声与掌声齐鸣。
但无论高杨身后的世界多璀璨，在黄子弘凡眼中，他永远站在最前端，所有的爱为他而来，也因他而来。
返场时演员们在舞台上扯皮聊天，有人戳了戳笑得正灿烂的高杨，问他，你进组这么久，最让你开心的是什么事啊？
话音一出，全场瞬间静默又旋即传出窃窃私语的声响。大家都或多或少想起黄子弘凡那一句惊人的“高杨就是时机”，在互联网上疯转不息。于是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张望寻找黄子弘凡的身影，前前后后闲言碎语响起来，黄子弘凡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消息在高杨沉默的间隔里传遍全场。看着黄子弘凡在自己眼前的位置正襟危坐，高杨忍不住轻笑，抬手指向他的方向。
黄子弘凡默契地接过高杨带笑的眼神，跟随他的手势起立转身，面向观众席的方向同大家欠身示意。一时间里排山倒海的喧闹声向巨浪一般向高杨席卷而来，此片沸腾的大洋是他与黄子弘凡共同赠予自己的一份大礼，以剧场为载体的礼物盒里盛满了喝彩与祝福，浇灌着前后站立的二人。高杨跃下舞台，像他们无数次回家时一样挽上黄子弘凡，融暖的聚光灯追到他们身上，他们的爱有如空气中飞扬的尘絮一般，在天光大亮之下展现无遗。
这一场拖泥带水了太久的角逐将要走向结尾，黄子弘凡掀开半张大幕，真相所有人心知肚明，但要求一份功德圆满，余下的谜底也要由高杨亲手揭晓。
高杨抬头望向这一份最完美的礼物，他的声音在浪翻潮涌中格外明亮。
“最开心的事情是，有人与我可一可再。
“黄先生再一次到来了，这次还在我身边。”
“爱是这样，我目睹了
不再是纯幻想。”*
———全文完———
*出自陈奕迅《可一可再》
本来想着跨年再发，结果发现我是真藏不住事儿啊！
好不容易磨出来一篇复健产物，写得我抓心挠肝，满脑子都是我怎么这么菜呀！最后我自己还是算喜欢的，但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这个故事，无论如何有了这篇，我的2022也算圆满。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2023年想要的一切都到来～
【小凡高/弘杨】少年记事（下）
*仓促HE
*追妻火葬场是不存在的
*文笔不好，剧情白开水，废话太多，上下合起来2w+
15.
高杨回到后台来的时候张超早已经迫不及待地开起了直播。
他对着来到直播间的粉丝一通抱怨输出，絮絮叨叨像个丢了清白的小媳妇，还把黄子弘凡趁机摸了他屁股的事情翻来覆去重复了三四遍。
黄子弘凡最后一个进来正巧听到这第四遍，“嗨哟”了一句，不甘示弱扯着嗓门喊开了：“谁故意要摸你屁股！而且你掐我胸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镜头里黄子把张超挤掉半个脑袋，开着美颜的摄像头显得他长了一对格外真诚无辜的大眼睛。
“张超刚还告什么状了？你们跟我唠唠，我要还事情一个真相！”
张超气到说不出话，哪有人众目睽...
*仓促HE
*追妻火葬场是不存在的
*文笔不好，剧情白开水，废话太多，上下合起来2w+
15.
高杨回到后台来的时候张超早已经迫不及待地开起了直播。
他对着来到直播间的粉丝一通抱怨输出，絮絮叨叨像个丢了清白的小媳妇，还把黄子弘凡趁机摸了他屁股的事情翻来覆去重复了三四遍。
黄子弘凡最后一个进来正巧听到这第四遍，“嗨哟”了一句，不甘示弱扯着嗓门喊开了：“谁故意要摸你屁股！而且你掐我胸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镜头里黄子把张超挤掉半个脑袋，开着美颜的摄像头显得他长了一对格外真诚无辜的大眼睛。
“张超刚还告什么状了？你们跟我唠唠，我要还事情一个真相！”
张超气到说不出话，哪有人众目睽睽之下干了坏事还这么理直气壮。
忽然，他转头怒目瞪向高杨，把人盯得一愣，竟还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半步。
……他以为我和黄子串通起来捉弄他呢吧。
高杨眨眨眼睛，花了点时间才想通。
他心想自己真是再无辜没有了，和张超说的分明就是黄子弘凡的原话，是他突然临时变卦，自己怎么也被无情连坐了？
高杨于是靠过去拉了拉黄子：“你别皮了，让人家张超好好直播，和粉丝聊聊天。”
黄子头都懒得回：“我冤枉啊，是张超粉丝非要拉着我说话。喏你看，有人问我超鹅抱起来手感如何呢，哈哈哈哈，我跟你们说啊……”
高杨：“说什么说啊，你看张超都已经准备油煎你了。你过来下，我有事跟你说。”
黄子：“嗐，什么事重要得过直播？高杨你憋憋，攒着点下次和我说呗。”
小孩扒着张超的手机，兴致勃勃地读起了粉丝刷屏。张超大概气过头也平静了，抱着臂生无可恋地朝高杨递去一个心累的眼神，把气叹得震天响。
不过看得出来这些只不过是他做作的表演。
张超哪能对这皮孩儿较真呢？
这阵热闹一过，房间里的兄弟们便鸟兽状散开各自忙碌去了。要收拾的东西乱糟糟一堆，没人有空闲继续守着这场闹腾结尾。
马佳拉了把高杨，是示意他也别浪费时间操心了。可高杨没动，黄子弘凡的玩笑之于他藏有一种沉重的不安。
高杨直觉他是在逃。
这人没有道理地在躲他，将一切有可能发展为交心的对话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这并没有必要，不是吗？
他们明明只需要把立场挑明就可以让生活继续如常下去。
于是他伸手拉住黄子的手腕，他想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在今天把事说清楚。
“阿黄，我……”
“什么啊！我真没对张超动手动脚！就他那扁平身材？嘿。”
手里突然一空，整只手被人用力地甩开，腕骨重重撞上椅背，上头很快浮起一块显眼的红印子。
高杨被这股力斥得有些懵，僵硬地驱动自己的左手抬起来握住那一块伤，迟来的痛感毫不留情地吞噬走身体其他部位的热度，只有手腕火辣辣地烧起来。
黄子和张超的大头挤满屏幕，没有观众看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张超听到了声响，却权当高杨也想过来抢一个位置，他于是高声提醒道：“这是我的直播啊，你们为搏C位打起来算怎么回事儿？”
黄子嘻嘻哈哈，推搡着张超说他这是在帮他涨粉。
高杨没说话，把视线抵在黄子身上。
他显然是故意的。在以明显至极的肢体语言宣告他对自己无话可说。
高杨捂着手腕，丢了魂似地杵了好一会儿，这次再也没有人劝自己。
胸口沉沉的发着闷，心里埋怨黄子弘凡伤了自己怎么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再怎样他好歹也应该回头看自己一眼。
可是也没有。
那只甩开了自己的手极其自然地搭上了张超的小臂，黄子脸上一点阴霾都不见，丝毫都不分心，对身后的人置若罔闻。
沉迷直播的两人笑得开怀，那笑声狠扎进鼓膜，刺得指尖神经质地抖了抖。半晌，高杨转身离开了。
他忽然想，或许是他错了。
——黄子真的不喜欢他。
他不是说过吗？他分的清友谊和喜欢。
是自己愚蠢至极，仅凭一个“性取向”就硬生生把暧昧引向自己，害得两人的关系落到这般田地。
他该是再客观些，把理智调动得更积极些，或许就能少点令人尴尬的自作多情。
可是这误解就全都要怪他了吗。
黄子弘凡——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喜欢出其不意贴近的柔软的发。他总带着他的少年气奔向自己。这些包裹住自己的亲昵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如果要说黄子眼里从来没有含情脉脉，那一直以来他的心口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戳中软肋，惊扰瑟缩？
那粼粼的，微缩在两颗瞳仁之中的星河，明明高杨并不曾见黄子把它们慷慨地赠予他人。
心里涌上一股难以置信的委屈。
是。他是盘旋于枝丫的鹂鸟，穿梭于矮丛的狐狸，是一切雨后天晴的鲜活。
他不吝啬歌咏人世间所有一期一会。
是树与丛错了，自作多情地曲意了温存，以为那跃动的生命是为了自己。然后还可笑至极地把自己当作是人家的栖息之地。
高杨洗完澡，湿漉漉地就钻进了被子里，房间的冷空调开得太足，他像是被冰浇透到了骨髓里，又冷又疼。
16.
“我，不，喜，欢，你……？”
高杨把自己裹成一团云朵，趴在枕头上逐字把微信框里的话念出来斟酌。
他思考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黄子弘凡突然退到比相见如宾的陌生人还要疏离的位置，情况还能怎么更糟呢？
该说的话总还是应该尽量想办法传达给对方的。既然这人莫名其妙不肯和自己当面解开误会，那就通过文字解释吧。
反正高杨决定他是一定要说的。逃避在他看来毫无用场。他绝不想让自己弄糟的事一错再错。
我不喜欢你？——黄子就是从这句告白开始疏远自己的。意思倒是和他试图表达的有点接近，但总觉得词不达意，还衬得好像之前的告白是彻头彻尾的假话。
高杨摇摇头，删去它继续纠结。
“我没有要和你在一起？”
也不是。
他做了这么多没用的糊涂事，其实说到底就是为了能和黄子相安无事地“在一起”。
他担心黄子不堪重负而离开，于是试图用给予他想要的来握紧他。可惜他以为黄子要的是两人心意相通的“喜欢”，他不幸将这点想错了。
那究竟该怎么说才好呢？
迟疑了半天，指尖终于缓慢地敲下：
「阿黄，我不是想和你谈恋爱。」
“嗯。”高杨心跳加速着按下发送，比之前对着那人当面告白还紧张。
张超结束直播一进房间就看到床上有一团可疑的生物一动不动。
他歪过头朝“蚕宝宝”瞥了一眼，棉花团里的高杨困倦得昏昏欲睡。他没什么精神，在玩着手机，五秒钟能打三个哈欠。张超觉得好笑：“困成这样了干嘛死撑着不睡？哈，该不会是要等到我回来吧？”
高杨的眼睛眯了眯，眼皮上下耷拉着马上就能拥抱在一起。他从白花花的被子里伸出一根手指头，是食指，朝张超勾了勾，示意他走近些。
张超疑惑地靠过去，脑袋凑到高杨边上才发现这人的脑袋上还留着层凉凉的湿气。
“作死啊？空调开这么冷还不吹头？”
“所以叫你来帮忙调个空调。”
张超顺着那根独自美丽的手指头看到墙上的调控器，“高杨你怎么懒不死你？！”那面板镶在床头柜靠右边的墙面上，某团绵羊伸手正好够不到。
张超一连摁了五下把温度调到二十三，看了眼缩回右手的高杨，叹着气把风力调成最低。
“我看你明天生不生病。”
“生病也怪黄子。昨天他调的空调。”
张超摇摇头，转身进了趟卫生间往高杨床上丢了个吹风机。
“距离您一米不到的插座您总够得到吧？高总？高祖宗欸。”
高杨不情不愿地把吹风机吞进被子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都快干了。”
张超白眼翻到天上去：“不吹就等着秃吧你。”
停顿一秒，插插头、吹风机的声音连贯地响了起来。
“真是。明明看起来挺靠谱一人。”
17.
高杨最后还是没能等到黄子的回复。他拖着张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快两点，最后抓着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闹钟响起时是七点。主办方安排他们七点半出发前往下一站。
高杨头重脚轻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胡乱趿了双拖鞋钻进卫生间洗漱。张超听到声响也不情不愿地苏醒过来，他砸了个靠枕到高杨床上以表达晚睡早起的不满，见对方什么都没看见，只好悻悻地爬下床，踩着不对劲的拖鞋和高杨挤到一起。
“你低头看看。”他道，脚下是两只颜色不同形状却一致的右脚拖鞋。
高杨垂眸瞥了眼，正在刷牙懒得说话，脚下踢了一只穿错的过去，毫不讲究地把右脚直接踩在了瓷砖地上。
张超察言观色了半秒，灵敏地捕捉到高杨这会儿也正情绪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样是起床气，但反正如果两个人一起生气他肯定气不过高杨。
他瘪瘪嘴，自我安慰大度的内蒙人不和新疆人一般见识。
高杨刚一洗漱完就被张超催着帮他去自助早餐偷几个小面包。他对此十分嫌弃：“吃什么早饭啊，就当你还在睡觉不行吗。”
张超当然不依不饶，说昨晚是高杨非要深夜聊天害他今天起不来去不了自助早餐。
高杨毫不留情戳穿他：“你昨天就算八点睡今天也起不来吃早饭。”
不过他还是准备去帮张超偷面包。他难得也在早上饿了，正好可以在照顾自己肚子的同时让张超记着点他的好。
张超被按着头叫了好几声浑厚的“高总”，脸上摆着一张假笑和人挥手告别。
高杨憋着笑走出房间，距离七点半只剩下十分钟了。他背着自己的行李砰上门阻断住张超的晨间歌喉，正抬头，就看到对门的黄子弘凡恰好开了门。
高杨的目光闪了闪，或许他在那几秒间连呼吸和眨眼都不会了。心里其实挺介意这人整晚没回自己消息，但他也清楚问题的解决不应该被这种小事拖住后腿，于是定了定心，还是抬了只手和黄子先道了声早安。
可黄子抿着嘴唇不言语。
他局促地移开视线，叫高杨顿时被戴上一身镣铐，沉得一动不能动。
“哎！黄了吧唧你昨天借我的充电宝没还，晚上帮我充上电了没啊？”
两人齐齐转过头，看到马佳挠着屁股睡眼惺忪在肩上挎着个包。
黄子弘凡立马勾过去一只手，嬉皮笑脸地跟马佳抖起机灵。马佳一开始还扭过头想一起薅上高杨，然而高杨掏出房卡重新刷开了房门，里面传出来一句“这么快啊”，他应上张超的话，急不可耐地重新关上了门。
张超见他空着手回来又叽叽咕咕地说开了，高杨一句话都听不见，背靠着门把手，脊椎骨硌得发酸。
他不敢了。
和黄子弘凡的这两天就像伤口被一遍又一遍地撕开检查，伤原本没什么，涂上些碘酒放着不管也就好了。但这么一次一次折腾竟渐渐变得鲜血淋漓，他现在觉得好痛。
去你妈的。
18.
高杨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和黄子说过话了。
也不是他故意要像黄子避开自己那样躲避他，只是高杨如果不主动说话黄子就绝不会过来找他，有时候就算高杨说话这人也借口这那故意不搭理，高杨实在受够了热脸贴冷屁股，委屈和倔脾气一起上来，干脆遂了黄子的意愿上演起一出老死不相往来。
为期一周的演出转眼就过去，高杨憋着一肚子气，最终婉拒了方书剑发起的聚餐，独自一人回了上海。
回到家，刚开门时黑洞洞又空无一人的房间让他出现了短暂一瞬间的失神。
其实除去第一天和黄子、第二天和张超，后来几天在其他城市的巡演高杨也住回了单人间。那会儿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适，还觉得耳边没有人吵吵闹闹真是清静极了。
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觉得寂寞了？
高杨把墙壁上的按钮全都拍开，小小的房间顿时灯火通明塞满了暖光。
他当初租下这间房子的时候还嫌弃过灯泡是黄光，这会儿反倒有些庆幸，孤家寡人还满目冷冽的白也太可怜了。
他倒进墙角的懒人沙发摸出手机。
他刚才在楼梯口碰到了邻居家的猫，是一只奶油色的布偶，不知怎地被它逃出来。他敲开了邻居家的门，粗枝大叶的男大学生根本没发现家里的猫不见了。
高杨心想平时大概轮不到他照顾这猫，不着调地寒暄了两句，果然他说那是为了女朋友养的猫。
高杨随口提了句女朋友的猫怎么还照顾得这样马虎？大学生苦笑了笑，这不是分手了嘛。
高杨有些尴尬，把怀里的小动物掂了掂，沉默，突然冒昧地请求对方能不能帮他和小猫拍张合照？
大学生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从高杨手里接过手机随随便便就拍完一张。高杨没好意思要求查看，谢过对方便把猫还给了人家。
现在他重新打开相册，这人拍的果然难看，光线差劲、角度直男，连猫的脑袋都是糊的。
高杨叹了口气，这要是黄子看到肯定会笑他这就叫猫和主人都不爱搭理。
但现在他也没法发给黄子看，干脆打开微博，继转发官推后极为稀奇地来了一次营业。
「回家了。隔壁的猫来接的。」
他随手编辑了一句文案，没什么特别想表达的意思。
19.
之后，为了尽快进入状态练好下一部音乐剧，高杨干脆给自己全面断了网，天天闭门在家闭关学习台词熟悉旋律，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他哪能想到自己那条随手发出的微博竟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粉丝们沸腾得最厉害的那会儿高杨错过了，还是那天他接到代玮的电话，他的小室友长吁短叹，埋怨自己这是人间蒸发去了哪里，说现在广大网友都等着他出来辟谣，公司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静，要不是理智粉努力帮忙撑着，他的微博大概早就被所谓的女友粉夷为平地了。
说到这里，高杨还是没明白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代玮叹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要他打开微博，他特意嘱咐高杨千万要先装死，在发表辟谣前绝不能手滑点赞转发！
高杨莫名其妙，点开微博，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自己有了女朋友还谈起了恋爱。
热度最高的几条“分析贴”情感充沛、语言凝炼、角度精准、有理有据。
他们说高总喜欢猫，所以肯定喜欢养猫的女孩。这只布偶猫戴着粉红色的颈圈，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手笔。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从下往上，甜蜜抓拍，合理推测摄影者是165上下的身高，难道不是梅溪湖女孩最熟悉的女友身高差和视角差？
方书剑的微博显示梅溪湖巡演组当天晚上可是聚餐搅和了的，高杨缺席兄弟搅和急着回家“看猫”，事情真相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加上最让粉丝惊讶的是他们竟然迎来了实锤——黄子弘凡点赞了这条分析贴。这还不是赤裸裸地官方兄弟“没眼看”认证？
秒撤也没用。
高杨抽了抽嘴角，一点都不觉得慌张甚至还很想笑。
心道不如自己高的人和不如自己音高的一样多了去了，随随便便照着身高就定出人性别，当代男大学生不要面子的吗？
又道星元和刘彬濠不也和他一样没有加入搅和，两人被方书剑一行在微博上都调侃惨了，怎么广大网友在那儿嘻嘻哈哈，到了他就偏生喜欢提着揪着不停地埋汰呢？
他懒得理，不想回应。
反正也是几天前的故事了，姗姗来迟的解释反而显得像欲盖弥彰。
20.
月底，高杨正式进组排练。
“隔壁女友”事件仍在发酵，公司终于按捺不下去动手控评公关。
高杨被要求这段时间避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虽然他自觉没有做任何错事，但也明白他选择的这条道路上本就没有道理可讲。他听从公司安排，正好音乐剧排练需要占据他大部分时间，也算是一个暂时消失的好借口。
然而让高杨没想到的是，自己进组后的状态竟这样差强人意。
他咬牙坚持着高强度的排练，为了不拖后腿常常自觉加班彻夜不眠地记忆台词，有时还会对着托人录下的舞蹈视频反复扣动作，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努力都用上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无论如何挣扎都还是感到力不从心。
人像被麻绳拴在快马身后趔趄的囚犯，赤裸的脚掌搅混着泥土和砂砾血肉模糊，他连站立都好费劲，却根本无处求助，还偏要被要求凝固住得体的微笑，强撑着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时常会感觉到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向自己袭来，这不是一句修辞，是生理意义上十分具现化的喘不过气。
心脏时而会跳得极快，把眼前的画面都鼓动得发震。有时他又会觉得缺氧，仿佛自己的能量已经难以支撑他驱动身体。
夜里，他的四肢一触到床就沉得像是能浸没进去，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叫嚣着疲倦，可他不能睡，他的练习还没有结束。高杨给自己冲过无数杯咖啡，喝得心脏又怦怦直跳，舌苔上醇香的味道只留下涩苦。
他终于把自己逼到极限的边缘。
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直直栽倒下去时高杨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刚才想做出一个跨步但调动不了下肢，他在那几秒的时间失去了知觉，直到整个人被另一位男主演接在臂弯里，高杨对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天花板眨巴着眼睛，心里还只觉得奇怪。
“小高你没事吧！”
高杨渐渐开始耳鸣，他分不清说话人的声音，但剧组只有导演叫自己小高。
“没事的老师，脚绊了下。”他谢过扶住自己的男演员，按了按眼睛想让视线聚焦得再快些。
高杨心想自己大概是有点脱水症状，刚才不应该忍着口渴硬要过完这条舞。殊不知他的状况旁人看得清晰。
“小高，你是不是太勉强自己了？”导演握住他一边的肩膀帮助他慢慢站起来。
高杨笑着下意识就想否认，导演却温和地打断他，说他现在这样根本没办法融入演绎。
“小张明后天来不了，本来安排你和邱老师一起再练练，现在看还是不要急这一时，你回家休息两天吧。”
高杨一愣，头脑里响起一种解读：他是不是没做好？是不是辜负了对他抱有期待的各位老师？是不是就要被换掉了？
像是读懂了高杨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年近半百的男人揽过这个傻得可爱的大男孩，疼惜地揉揉他：“小高你做得很好。但是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回去睡觉，去休息。这个假也不长，就两天，这两天你一句台词不许背，把自己放空，再回来就好了。”
高杨机械地点点头，心底其实还是不情不愿的。
宽慰他的话再怎么粉饰也都是在说他不行。他觉得这要自己更努力一点才能补，可他已经找不出“更”的办法。
导演是业内经验丰富的老师，他排过多少剧见过多少演员，高杨只好把自己交给他，选择去相信他的话。
当天回到家，高杨顺从地卸下一身疲惫不省人事地昏睡了足足十二个小时。
他睡得很沉，难得没有在梦里温习他的舞蹈动作。
时针大约走到数字九，高杨惺忪地睁开眼睛，身体像害怕睡眠把自己闷死似地连连喘了三口大气。
头脑还没能开机，他晕乎乎地从床上站起来，还没能迈出一步便腿上一软又重新跌了回去。
高杨认命地在床上赖了会儿，闭着眼睛百无聊赖地回忆着刚才虚无缥缈的梦。待到无力的感觉过去，他打了个餍足的哈欠，懒懒散散地翻身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到窗边靠住墙。
他住得低，这会儿还能透过窗看到低飞的蜻蜓。心想道这天是就快要下雨了？倦怠的情绪上来，不想出门。
高杨趿拉着坐回桌前，想了想还是打开电脑。他决定完全听从导演老师的话，今天不再烦心工作，但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正好今天首页的推荐是《蝶》，高杨心想这也不坏，便捧来杯温水，盘腿缩到椅子上重温起这部看过好多遍的音乐剧。
21.
要他说，他喜欢听刘岩老师唱《诗人的旅途》。刘岩老师的声线斯斯文文，歌词美不胜收，衬出种干净的风流倜傥，多情却仍绕着清冽的温柔。
可《蝶》中他记忆最深刻的却并不是这首，甚至也不是《心脏》。
高杨愣了愣，抓抓头发心想自己怎么毫无征兆地想起黄子来了。
说起来那也是去年冬天的事了。
那会儿他们恰好有一段行程重合，黄子便厚着脸皮非要蹭到高杨的住处一起。是黄子突然来了兴致说想一起看《蝶》，他以前没从头到尾完整看过一遍，高杨没什么意见，就挨着他裹着同一条毛毯。
高杨喜欢刘岩，黄子却偏偏打开沙宝亮的版本，他把高杨的抗议全数驳回，勾着人的肩膀把一通歪理大说特说，中心思想是要善于接受生命中的不完美，反正不存在什么逻辑道理。
高杨挣扎了一分钟便随黄子去了，本来就是为了陪他才看的，沙宝亮老师唱得也好，他自己的喜好的确没什么重要。
他撑着脑袋听完了沙老师的《诗人的旅途》，也好听，只是心里还是放不下刘老师。黄子见高杨恹恹提不起劲忍不住笑，笑得像只偷得便宜的小老鼠。手按住高杨的膝，连腿都不准他翘。
可闲不住的人终归是黄子弘凡。《新娘》开始了，沙老师唱到 “新娘你快来跳舞”，接了句“我的心，为了你，湿漉漉，热乎乎”，就见黄子弘凡一下子从椅子上窜起来开始模仿沙宝亮的眼神和动作，扭着腰眯住眼，完了还要扯扯高杨逼问他像不像。
“你能别把梁山伯演得这么猥琐吗？”高杨把大写的嫌弃写在脸上。心里倒是觉得有那么六七分像，但不想说出来叫某人嘚瑟。
黄子不受影响，笑了两声继续看下去，他没有坐下，两只手搭在高杨肩上。
直到那段凄楚的唱罢，点缀其后的一小截梁祝悠扬地消散掉最后一个尾音，梁山伯玩世不恭地亲吻了祝英台，高杨忽地感到自己的嘴角也被人凑近吻了一下，条件反射地一抖，抬眼对上黄子和沙宝亮如出一辙的笑。
“……你这样是接不到戏的。”
黄子弘凡无所谓地耸耸肩：“欸这可没一定，沙老师不也演上梁山伯了。”
那时只觉得这小孩奇奇怪怪，高杨没怎么把那记亲吻放在心上。
可这段记忆如潮汐，时至今日猝突然不及防地冲刷过来，高杨讷讷地抚上曾经被惊扰过的那一小片皮肤，眼眶不知怎么，变得湿漉漉、热乎乎。
他怎么哭了。
22.
高杨想起代玮打来电话叫自己关心微博的那天。
面对排山倒海的胡乱揣测时，他的内心毫无波澜。都是些莫须有的指控，高杨很清楚那些刻意为之的中伤奈何不了他。心里的咯噔反倒全是对黄子——
他也那样想吗？
眼睛盯着暗语似的“hzhf”四个字母，模糊了围绕着它的所有文字。
自己告了白，却声明了不是要和黄子恋爱。所以他也觉得自己会真的找个“邻居家的女孩”甜甜腻腻地在一起吗？在一起后还要做微博秀恩爱这种等同于自杀的、一点不像他的举动——
他也这样想？
高杨决不愿承认，想到这些时心脏被一股无名的情绪难以忍受地攥紧了。
他对其他人怎么想不是那么在乎。哪怕是他真的有了女朋友，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认为再正常不过，凭什么要在意其他人的恼羞成怒？
但唯有对黄子，他好想拉着他解释他不是，他没有。他说过话明明全是真的，他连发出那张照片的时候都还在想他。
是啊，他想他了。
他其实憋了好多话想说。
他想对黄子吐槽张超夜里说的梦话比他的呼噜还吵。想告诉他隔壁那只被打扮成姑娘的布偶猫其实是只小公猫，可这对迷迷糊糊的前小情侣好像完全不知道。
他想稍微抱一抱这颗小太阳，把脑袋靠进他颈窝，只此一次毫无保留地坦白说，他好累。
真的好累。
营业好难，采访好尴尬，台词背不下来，舞不会跳，和剧组其他演员的关系搞不好，导演老师倒是和蔼可亲，可他对自己越好就越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遇到的事情为什么这么难啊，万一有一天他突然连唱歌都不觉得开心了该怎么办？
这些絮絮叨叨除了黄子他想不出还能说给谁听。
大概也只有黄子吞了自己这一通负能量后还能没心没肺地插科打诨哄自己开心。
可一直到不久前都还喜欢赖着自己聒噪吵闹的小朋友一言不合就不见了。
面前徒有一地鸡毛，半空中还有几根洋洋洒洒零散地飘着迟迟不肯落到地上。
心底突然冒出一阵想都不敢想的恐慌：黄子弘凡是不是从今往后就要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眼泪顺着骨骼一汩一汩落下来，高杨咬住一处指节不准自己再胡思乱想。
……不要。
23.
张超和蔡程昱面面相觑，原来高杨是这么回事才情绪崩溃忍不住想找人倾诉。
此时高杨早就离开了张超的肩，侧撑着脑袋，对着泛着一层油光的空碟子发起呆。
蔡程昱局促地搓了搓手，心里还是想帮忙。他随口问：“你知道黄子为什么说不谈恋爱吗？”
高杨重新抬起来，看向他。
“这点我也试着分析过，但掌握的信息不多，最多是他前男友的事比较像。”
前男友？
张超和蔡程昱异口同声道。
高杨为难地挠了挠脸颊，觉得自己不应该把黄子的事乱说出去，好在黄子也坦言过这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他平常懒得逢人就说。便模模糊糊地概括，说是个直男变弯结果劈腿女生还骂阿黄变态的故事。
“我去……”蔡程昱忿忿的有些气不过。
张超脸色也有点难看，但没再做无用的感慨：“对嘛，黄子受过情伤，可以理解。”
被相恋过的人劈腿已经够难受了，还要被反过来恶言诋毁，张超叹口气，心里为黄子弘凡写上一个惨。
高杨也跟着叹息，意义却和张超的不太一样。
“那他是把我也当作这种人了？”觉得他也有可能反过来嘲笑他的爱？
张超一噎，虽然受过伤的人难免会因噎废食，冒出些十年怕草绳的应激反应，但不仅他不觉得高杨会那样，他甚至都笃信黄子也没有这样想。
黄子弘凡哪里会不相信高杨？
张超皱起眉头，更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要划清界限了。
高杨无奈道：“其实可能也没这么具体。他说不会谈恋爱可能也就是不想和他觉得不合适的人谈恋爱。”
毕竟未来的事谁说得准，也许忽然有一天黄子就福至心灵想和谁在一起了，到那时以前说过的话哪句还能算数？不过是拒绝人的套路罢了。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肯继续和以前一样。我们根本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躲什么？”
他都说了，就和黄子做朋友也很好。
张超想应一句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把两个人的氛围搅乱了，哪里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没敢说，怕高杨伤心。
这边蔡程昱没想那么多，他自顾自地揣测起来：“可能是为了避嫌？因为不想发展成恋爱关系所以故意冷落一段时间，怕你真喜欢他？但高杨你说你不喜欢黄子，对吧？还一直就想把这话说清楚呢。嗐，那就简单了，我找个机会按着他讲清楚不就……”
他说着说着，却发现主人公高杨莫名愣住了。
蔡程昱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高杨微闭了眼，就听他不确定地轻道了句：
“我不知道。”
……啊？
高杨交叉着十指，往前倾了倾身子：“你们说，应该怎么确认自己喜不喜欢男生？”
张超和蔡程昱一起愣住，一道题问倒了两个人。
24.
这个问题一直到三人分别都没能解决。
回家路上，蔡程昱抱歉地在那个无名小群里和高杨说对不起我们没帮上你。高杨发了个眯眼笑的表情，说不会，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
他叫了出租却不是回家，直接让司机开到虹桥火车站，人在售票窗口买了二十分钟后去杭州的高铁。
他知道黄子弘凡今天在杭州，行程是拍杂志，和他上次拍摄在同一个棚。
高杨从高铁上下来时约莫是晚上九点。
他在火车站买了份麦当劳，纸袋打包，袋口工工整整地折好三下，指尖没怎么用力气，松松夹住纸袋被叠出六层厚的地方。
高杨坐着公交车晃晃悠悠地驶到熟悉的一站，他从车上跳下来，一下就被眼尖的粉丝看到。
“啊啊！真的假的！是高杨！”
黄子弘凡的粉丝一个个守在摄影棚外头等着老大下班，见到没戴口罩的高杨一眼认出来，但到底知道追星要有分寸，互相猛揪着胳膊原地兴奋愣是没有围上去打扰。
高杨感激姑娘们的体贴，笑了笑说他来探班黄子，手里老麦的袋子扬了扬，“送夜宵。”
工作人员也意外他会来，先前根本没人和他们打过招呼。
黄子还在棚里被摆摆弄弄。高杨于是被带到小房间休息，相熟的小姐姐给他递了瓶农夫山泉，高杨摇摇头，道自己买了老麦新品蜜桃气泡茶。
她颔首，没好意思继续呆下去。
狭窄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一人，高杨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黄子弘凡带着一脸妆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高杨仰起头望向他，两人的视线撞到一块儿。
“给我的？”指了指麦当劳。
高杨点点头，手稍微动了动，懒得举起来。黄子就坐过来伸出手来接，他坐得比他们以前习惯的距离要远，但高杨觉得挺好，至少没有再逃。
“她们说你来给我送夜宵。”
“她们？”
粉丝们啊。
高杨往后靠了靠，哦对，刚刚在外面被看到了。
你过来没告诉助理吧？不要紧吗？不是在排剧吗？
不要紧。等会儿回去就好。
黄子没什么话想继续说，便拆开汉堡，大口吃了起来。
他没问高杨为什么来，高杨也没解释，仿佛两人见面本就不需要理由——原本其实是这样的。只是最近来说还是应该需要个由头。
黄子吃得极其认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饿了。他一句话不说，安静得不像他，三两口解决完一个巨无霸，黄子捶捶胸口，感觉噎住了。
黄子弘凡挤弄着右眼，被胸口卡得不上不下的钝痛折磨得欲哭无泪，他夺过茶几上的饮料火急火燎地把吸管插进去，一个用力过猛，不小心溢出漫得满手都是。
他怕气泡茶滴到赞助商的衣服上急忙伸直了手臂，抽来纸巾手忙脚乱地处理着，却见高杨始终看着他一动未动。
“看什么呢！帮帮我啊！”
高杨还是不动。黄子无语，持续慌乱，途中竟还被他腾出空吸了一口饮料。这是他第一次尝老麦的桃子水，不甜不腻还挺清口，他不禁挑着眉毛赞叹了句好喝。
然后高杨的手伸过来了。
他抓住黄子黏哒哒的手指，连带着不稳的饮料一起牢牢钳住，他的身体忽地凑近压过来，宽厚胸膛和柔韧的皮革构出了一个充满压迫感的牢笼。
黄子弘凡一下就红了脸。他不喜欢这种被锁住似的感觉，尚且还拥有自由的右手缩在胸前想推，但右手也是脏的，他不想弄脏高杨衣服。
黄子弘凡毫无办法，眉头一皱甚至准备要发火。
却没想到高杨头一低，两片唇讨好似地贴了过来。
高杨没考虑太多，他原本只是想要一个确认，预备稍稍触碰一下就马上离开。
可柔软的唇瓣沾着甜蜜的桃子香勾走了他的魂，高杨没忍住用舌尖舐了舐，是甜，旋即又将这试探加深了些，他挑开黄子弘凡的齿，不得要领地想将这甜深吞下去。
蓦地，黄子的手突然绕到自己后脖颈拽住了他的卫衣帽子，天旋地转，高杨被从身上拉了下来，身后向下一陷，不知怎么换成他的后背贴住沙发。
高杨颤了颤眼睑，以为自己做得过分要被人揍了。
黄子弘凡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意料之外的吻不容拒绝地压下来了，嘴角与舌尖像是在被犬科动物的獠牙研磨撕咬，痛，还混合着的被野兽侵略的颤栗。
高杨被吻得尾骨发软，黄子的手还垫在颈椎上灼烧着他，他把手穿过他的肩胛重重拥抱他，两人的身体因为他这一动贴得严丝合缝。
触碰的一瞬间，他感觉到黄子猛地向后弹了一下，高杨开始还不解，攥着他的腰际把人拉回来，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黄子弘凡被他们的吻撩起了反应。
但高杨自己也好不了多少，想汲取空气却总是被这人堵了去，头脑发昏，除了承受与回应忘却了其他所有。
旖旎直白地铺开来。
25.
半晌，黄子终于离开他，眼里带着恍惚。
高杨艰难地从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看他，黄子弘凡的眼底还涌动着他的深情，至少高杨以为这是深情，还根据它判定出黄子喜欢自己。后来他觉得自己也许想错了，可现在黄子吻了他，所以究竟是什么意思？
黄子仓惶移开手，湿黏的触感还残留在指缝里。他低着头抓过餐巾纸认真清理起自己的手指，纸巾却一丝丝黏在皮肤上，剥不下来。
高杨笑他，拧开桌上的矿泉水拉过他的手帮他。黄子缩了缩，但没挣脱，乖乖地由着高杨摩挲自己手上的每一寸，打颤。
这段时间习惯了相对无言的两人这会儿都有些端不住想先开口说。
高杨瞥了他一眼，问：你干嘛亲我？
黄子顿时炸毛：这话该我问你吧！是你先……
高杨打断他：我想确认看看自己能不能喜欢男生。
黄子一愣，脸上显出些犹豫和不安。他踟蹰了半天，没本事从高杨的表情上看出端倪，纠结又纠结，终于很轻很轻地问：那，结果呢？
“什么？”高杨故意装傻。
胃口被人坏心眼地吊起来，黄子也顾不上掩饰，急切地握紧高杨骨节分明的手指：“确认之后的结果呢？”
高杨缓慢地眨着眼，柔软的睫毛像是刷在黄子心口上。
好像可以。
黄子喉结动了动，把手从高杨那儿抽回来。
他反复又确认了一遍“你没开玩笑吧”，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沉默了半晌，而后像忽然泄了气似地垮下腰，把脸埋在双手间：你一直男瞎搅和什么啊。
高杨有些莫名，抱着他的农夫山泉不知说什么。他不想气氛又沉下去，就问：我回答完了，你呢？你亲我干嘛？
黄子弘凡在他膝盖上拍了一下，恼羞成怒的味道。
“高杨我发觉你特过分。兄弟当得好好的非要学人家说‘喜欢’。那天听你这么说我差点没当场去世，好不容易保持住了距离没对你做什么，你又坐个高铁过来动嘴挨亲。你说，到底想干嘛？”
高杨撇撇嘴：“我只是想和你就这样一直下去。”
黄子故作凶狠地瞪大眼：“哪样？在我自制力和理智的底线反复横跳吗？”
高杨却不紧不慢地回他：“你还需要自制什么？我不就是为了确认自己能不能接受你对我做出超过普通朋友的行为才突然过来找你的吗。确都确认过了，结果也告诉你了。”
黄子语塞。满肚皮火气偏生对这人生不来气。
他又气又恨：“你一大直男，好好谈恋爱结婚去不好吗，生个孩子还能给我玩玩认我做干爹。你何必呢！”
高杨也说：“你何必呢？受过一次情伤就傻子似的发誓再也不谈恋爱了？你当你这么能吗，天下渣男都能找上你。”
黄子挠乱头发想说不是这样的，但再之后的话要是说出来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他缩进沙发里抱住头：“反正和你没关系，你快回去吧，回头助理发现你偷偷跑过来挨骂的还是我。”
高杨轻飘飘地笑了声：“助理已经知道了。我等你的时候刷到有人拍了我传到微博去了。”
黄子气急，口不择言骂了声靠。
他叫：“高杨你是不是故意要气死我？”
高杨也渐渐品味出来了：“欸，话说你说不谈恋爱是不是因为我？”
某人一僵，脸颊顿时红成醉酒蔡程昱。他仍在试图否认，这次却再也骗不过高杨了。
“所以你说以后都不谈恋爱，其实是因为你喜欢我？”
高杨大概被自己这个推论哄得开心了，总是波澜不惊的语调末尾破天荒带上一点调皮的上扬。
黄子被他逼得没办法，他早就一败涂地了，便干脆自暴自弃地说：“呃呃，是啊，喜欢上一个直男AI，满意了吧？得意吧？嘚瑟吧？”
高杨笑了，垂下头，没说什么。
黄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就见高杨悄悄呼出口气，闭住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眼眶。他这才意识到，这人刚才老神在在地同自己开着玩笑，看起来拿捏准了自己，心里却还是紧紧绷住的。
他直到听到自己亲口承认了才敢安心。
黄子鼻子一酸，急忙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发生。
“我说真的，你没必要这么做。我已经没救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你明明性取向没问题，你这在别人看来就是有病，知道吗？是有药可医但却非要自寻死路。而且你这样在你爸妈那里怎么交代？叔叔阿姨……”
不等黄子说完，高杨牵来他的一只手，打断他道：“我想不了这么多。”
他见黄子发怔，拍拍他的手背笑着继续说：“我珍视的东西很少，但一旦认定就这辈子都不会再变。对音乐是这样，对你也是。别担心了，世上有那么多想走音乐路的小朋友得不到父母的支持，但是我得到了，他们支持我，相信这件事上他们也会。”
黄子手指缩了缩，摇头：“这不一样。”
高杨很快反问，这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我不准备放手的事情。
黄子还想再辩，但他要怎么去说服高杨？他明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心里划出的界限早在高杨对自己说出「喜欢」开始就被浪潮冲刷得模糊不清。一团泥泞，上面深深浅浅留的全是高杨的脚印。
黄子弘凡知道高杨是认真的，但在这件事上他宁愿高杨不认真。
他最好高杨永远给自己留有一条退路，和他该死的前任一样劈腿小姑娘都好。他不会怪他，甚至还能虚伪真诚地祝他幸福。
这么好的高杨有什么道理要和他一起万劫不复呢？
高杨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终于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了，还蒸掉了所有迟疑和犹豫。此刻他仿佛唐吉诃德，神志不清，整个人都疯透了。
他就这样毅然地褪下自己所有的盔甲，把柔软的、温热的最赤诚展露给他。
“羊儿，我……”
黄子弘凡一抖，高杨没等自己说完就凑过来又吻了他。
两人的气息刚一触碰就迫不及待地重新纠缠到一起，高杨很快退开一点，将额头抵住额头，闭着眼睛，虔诚地捧住黄子消瘦的颚。
“阿黄，我和你一样了。”
酸楚再次横冲直撞地涌进眼眶。
黄子怕自己掉眼泪的样子被人看到要揪住嘲笑，于是搂住高杨，把尖尖的下巴戳在他肩头。
他从来以为自己刀枪不入，这辈子就算没有爱也能过得很好。
可有个人的怀抱那样美好，好到他拥有过一次就再也舍不得放掉。
“你自己不听劝，要作死。我不管你了。”
他强撑着放出最后一句狠话，心却像是在波涛汹涌中流浪了无限时光的浮萍突然撞到了陆上。
高杨摸摸他，笑：“死不了。”
死不了。
少年人的未来那么明亮，梦和爱都死不了。
END
题外话：
还记得糕糕被黄仔甩疼的手腕吗，我为了实验手被人甩到椅背上到底会不会疼，自己猛甩了自己一下，然后疼了一天……（太严谨一人）
他还在等你勇敢【小凡高|一发完】
*一个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故事
*时间线声入人心结束五年之后，半现实向，除小凡高云次方之外全员笔直
*1.4w字预警
01/
黄子弘凡有些记不清这到底是他在伯克利的第几个暑假了，他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纵然在飞机上补了一路的觉，可是现在踩在真实的陆地上依然觉得脚下发软整个人飘乎。
虽然夏天的衣服轻便，可黄子弘凡还是塞了满满两个大行李箱带回来，他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站在行李转盘旁边等了一轮又一轮，最终只能拎着一个行李箱找航空公司确认他的行李真的丢失了。就好像是开局不顺一样，黄子弘凡在心里嘀咕，他这次回国是有个工作找到他，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他下飞机开了手机...
*一个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故事
*时间线声入人心结束五年之后，半现实向，除小凡高云次方之外全员笔直
*1.4w字预警
01/
黄子弘凡有些记不清这到底是他在伯克利的第几个暑假了，他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纵然在飞机上补了一路的觉，可是现在踩在真实的陆地上依然觉得脚下发软整个人飘乎。
虽然夏天的衣服轻便，可黄子弘凡还是塞了满满两个大行李箱带回来，他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站在行李转盘旁边等了一轮又一轮，最终只能拎着一个行李箱找航空公司确认他的行李真的丢失了。就好像是开局不顺一样，黄子弘凡在心里嘀咕，他这次回国是有个工作找到他，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他下飞机开了手机之后没有调静音，在他办完行李丢失的手续拖着箱子出航站楼的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微信的消息提醒响了无数下，明明是叮咚的提醒声，却因为过于频繁的收到消息而变成了带些卡顿的叮叮叮叮叮咚——
饶是黄子弘凡常年话多且密，也有些受不了这样密集的机械声音，他坐上车的第一件事便是摸出手机翻看了一下已经炸掉的微信，心想着要是微信也像微博热搜那样可以显示实时热度，他的微信app现在应该得个是红色的“沸”字。
最热闹的自然是老云家的群没跑，1975组合已经好几年没有合体过了，别说粉丝着急，几个孩子也相互想得紧。郑云龙这几年带着方书剑梁朋杰在上海演音乐剧，张超跟着嘎子哥在北京，拍拍戏演演剧，偶尔北京的几个去上海串串门，也有时候上海那边的来北京做做客，一切都没有因为节目的结束而改变，唯独缺了当年哭的最凶的黄子弘凡。
郑云龙曾经不止一次的在音乐剧返场环节cue到老云家在外求学的幺儿，虽然嘴硬的说完黄子弘凡赶快回来，还要补上一句反正回不回来也不重要，但是想他回来的心情还是写在脸上的。据说鉴于老幺实在是不听话，几年来一次都不踏上祖国的故土，他龙哥已经神经质的发展成了在台上问方书剑，黄子弘凡最后分组的时候是哪组的来着？
这几年他不在国内，很多事情和变化都只能听张超他们几个聊天提起或者看微博朋友圈得知，并未亲眼看过一眼。比如他大龙哥嘎子哥曾经念叨了好久的双云工作室，不光有模有样的开起来了，还人贩子一样的签了一个又一个声入人心的孩子，比如琦琦扩建了的城堡，他川哥的婚房，蔡程昱方书剑龚子棋联名给上音捐的楼…
这次他回来是因为国内有一部全新的音乐剧，投资方和制作方都是嘎子哥大龙哥以前的旧友，专门从美国请了他来参与剧中歌曲的制作。说白了，这部剧做好了，黄子弘凡在国内可以拥有更多更好的机会，大的制作公司，他嘎子哥龙哥的工作室，或者继续像声入人心刚结束时那样做一个艺人，每一种都四平八稳。
可是黄子弘凡没想好，他美国的室友跟他谈起这些的时候他只是逃避的把头埋进那条抱了好几年的snakeA里面，闷声说现在只打算把那部音乐剧做好，至于别的，既然他还没打算毕业，就以后再说吧。
室友刚还想再说点什么，黄子弘凡就顺手抄过沙发上躺着的sharkB把露出来的那只耳朵给堵住了。
室友叹了口气，转身回自己房间不再理他。
02/
这次黄子回来属实是老云家的一件大事，毕竟在美国待了好些年，连春节都没有回来过，哥哥们都觉得若是错过这次，这兔崽子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回来，便都推了其他的事情，专程赶到北京来跟他聚聚。上海分队的以龙哥为首的几个人有的还没起飞，有的在高铁上，黄子弘凡也提前跟张超说好了不要来接，独自打车去了他租的公寓。
他坐在出租车里，看着车窗外向后倒退的建筑，突然觉得很陌生。虽然他之前对北京也并不熟悉，但声入人心刚结束那两年，因为演出和排练的原因来的频繁，对北京还是有个大体的印象。但三年过去了，除了一些标志性的地方，他熟悉的某些街道和店铺都已经变了样子——他想起他去美国的第一年，那年放假回国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无助感。
房子不错，在海淀区的繁华地段，出门就是地铁站，走几步就有大型综合商场，家里也很干净整洁，该有的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很合黄子弘凡的心意。他跟房东道了谢，把幸存的一个行李箱打开，然后瘫在沙发上不知该从何下手。他开始回忆两个箱子里分别装了什么东西，但在美国收拾行李的时候，两个箱子是打开了摆在地上一起收拾的，他把什么东西扔进哪个箱子里全凭缘分和心情。
然而随性如黄子弘凡，他甚至记不清自己具体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只能等要用到什么东西的时候翻翻箱子发现不在，才能判断出那个东西是在丢失的那个箱子里。
但是有一样东西他是记得很清楚的，于是他蹲在箱子旁边把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每一个缝隙口袋都没有放过——果然没有。黄子弘凡绝望的扑倒在沙发上长叹一声，心里祈祷着航空公司能找到他的箱子，相比起来，他更希望拿回箱子里的东西，而不是一笔冷冰冰的赔偿金。
张超发消息说要来接他，他把定位发了过去，然后换好床单被套枕套这些东西往床上一瘫。小张总发了条语音念叨他，批评他执意要自己租房子的事情，说放着他那宽宽敞敞的房子不去住，非要自己出来找个房子，俩人住一块还有人管他的三餐问题，自己住着又不知道要怎么对付。
黄子弘凡心说张超跟着嘎子哥这几年怎么变得这么能唠叨，却也叹了口气环视了一下四周。他这几年年纪渐长，不再是那年刚满二十摘了银镯子的哥哥们眼中的小孩子了，过了二十五岁的人内心开始极度渴望安定，但他依然过着跟二十岁时没有差别的生活，在美国租房子，回来也是租房子，若非说区别，大概仅仅是比当年住的好了那么一些。
父母不是没催过他找女朋友，但是他只能摇摇头，说没碰上喜欢的，好在他身在美国，父母偶尔过来看他也没办法在这边张罗着给他相亲，只能一年一年由他拖着，然后安慰自己孩子还小。后来父母又问，你真的打算移民美国不回来了吗，真的想好了就在美国选一套合适的房子买下来，不要再租房子三天两头的搬家了。黄子弘凡说他不知道——其实他一向是个对未来有打算的小孩，他会考虑自己想要什么，然后朝着那个方向去努力去规划未来，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丧失了对未来的憧憬能力，只愿意活在当下，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这也是他在美国待了三年，放弃了无数机会至今依然在读书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黄子弘凡捂住脸翻个身把自己埋进松软的床铺里。
对于这个他心里是很清楚的，是从他上一次回学校开始的。
是三年前他带着沮丧和崩溃，整个人失魂落魄行尸走肉一样从中国回到美国开始的。
03/
张超爱穿衬衫的习惯没变，一身黑白条纹的休闲衬衫简单却不失品味。黄子弘凡把头靠在车窗上，歪着身子看他，超儿其实算他们几个里最稳扎稳打的一个，当时节目结束之后，蔡程昱忙的全国各地飞，各种活动各种演出压的小孩子喘不过气来，方书剑一部接着一部的排练和演出音乐剧，他签了几个巡演和很多拍摄，梁朋杰也演了一部音乐剧，又忙着你蓝二巡和学校里转专业，只有张超的活动最少，跟了几场声入人心的巡演就回学校待着上课去了——怎么形容呢，就像蓄势待发的雄狮，一旦时机成熟就一跃而出。
他这几年确实发展的不错，虽然在黄子弘凡跟前难掩他的逗逼气质，但也着实成熟了很多。
赶上晚高峰的时段，前面一个路口积压了几十米的车流，他们一时半会走不过去，就跟着黑压压的车队一点一点的往前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诶你知道你这次制作的这个音乐剧还请了谁吗？”
黄子弘凡扭了扭身子，声音懒懒的，“谁啊？该不会我认识？”
他瞥到张超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笑容，当时心里就一紧，生怕这家伙嘴里蹦出来的名字是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
“川儿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子弘凡抿着嘴唇一阵无语，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被张超的调笑带沟里了——编曲又不是那个人擅长的，能有他什么事儿啊。
他好容易松了一口气，张超又神秘兮兮道，“你知道他们打算请谁来演A角吗？”
黄子弘凡一眼扫过去又看见他脸上那种笑容，后脊一阵发凉。高杨现在是一个很成熟的音乐剧演员他当然清楚，而且根据片方发给他的资料来看，高杨也确实很符合男主的形象。
他咬咬牙问，“谁啊…该不会我又认识吧…”
正好前面的车慢吞吞往前挪了一段距离，张超把档挂到前进档上，笑呵呵的顺手一拍他肩，“当然了，龙哥啊！”
他们之间的默契不必摆在明面上讲，黄子弘凡当然知道张超这是在故意调侃他，当即跳起来暴打了张超一顿。张超踩着刹车拼命躲，笑了几下之后终于正经的说起话来，“现在还没定下来啦，不过龙哥忙，有几场可能还要请方书剑演，他们虽然是演同一个角色并不同台，但是这也是《信》之后第一次合作，所以这次能不能炸还得我们小黄总努努力啦。”
黄子弘凡懒得理他，再次歪在车窗上闭目养神，心里默默咀嚼着小黄总这个称呼。
他跟高杨在一起的两年时间里，高杨总是喜欢这样叫他，台上叫，私下里也经常这么喊。高杨此人，面上看着矜贵自持，私底下对黄子弘凡的称呼多得能翻出花儿来，什么黄子小黄阿黄小黄总乱七八糟的混着叫。黄子弘凡其实特别喜欢小黄总这个昵称，总觉得这个看似一本正经的称呼里带着些明晃晃的甜蜜意味，于是也反过头来喊他小高总。
声入人心结束之后巡演前期他一直在大洋彼岸上学，回国赶上一场宁波，正好高杨也在，他们合作了一首高杨最喜欢的《她真漂亮》，串场还唱了一首粉丝心心念念的《perfect》，粉丝在底下为他们欲盖弥彰的动作和快要藏不住了的眼神疯狂尖叫，高杨被他故意在台上晾着了也不生气，温温柔柔道一句感谢我们小黄总。
“感谢高总。”
台下的声音盖过台上的，他们俩在这样一片人声鼎沸中走下台去，黄子弘凡心想，这台下的几千人，又有谁知道他们俩是真的在一起了呢？
04/
讲真节目组炒的cp一双手十个指头数不过来，原本小凡高并不在计划之内，被节目组大力推着炒的那些cp没营业成真，反而他跟高杨住隔壁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暗生情愫，少年人的世界稍一动心便一发不可收拾。
黄子弘凡第一次录节目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高杨，高杨的气场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不是哥哥们都霸气侧漏，也不是弟弟们的谦卑谨慎，他携着一股子温柔的气息，舒展了录影棚里每个人的焦虑。黄子弘凡看着他过分好看的五官，脱口而出一句很美，奈何他嘎子哥像朵被团团簇拥的花一样周围坐的满满当当，直接灭了黄子弘凡跟高杨坐在一起的希望。好在他还有一个隔壁室友的身份，录完第一期的隔天就欢脱的跑去隔壁串门混脸熟，他第二个出场，高杨并没有听过他那尴尬的自我介绍，但是还是在他敲门进屋之后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记得你年纪很小来着。”
黄子弘凡点头如小鸡啄米，“你居然记得我嘿嘿嘿…”
那之后他川儿哥混迹老年组，来找川子帮忙的人又多，他们俩的屋子就差改造成录音棚了。虽然黄子弘凡跟他在音乐方面很聊得来，但是川子毕竟不能跟着小孩子上天下地的胡闹疯玩，所以黄子弘凡就成了隔壁屋的常客。
隔壁的俩人性格都是不温不火的那挂，尤其高杨总是被黄子弘凡嘲笑跟个老大爷似的慢吞吞的，但是大概这样的性子跟黄子弘凡作天作地的劲儿十分对头，代玮去找仝卓，他们俩就跑出去满长沙逛。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好够两个人去了解彼此，原本黄子弘凡还在担心和犹豫，但是节目逼近尾声，他们结束了最后一次录制，马上就要拍毕业照各自回家过年了，黄子弘凡冲动之下表了白，话出口之后他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而后悔，然而下一秒就被人温柔的圈住，才晓得原来跟自己胸膛紧贴的那个人怀着同样的心思。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的恋爱。
热恋期的甜蜜自然不必形容，只是两个人因为节目的结束两地而居，每次见面黄子弘凡总要懊恼的把一颗脑袋拱在高杨的怀里，撒着娇说为什么他们俩没有在节目刚开始的时候就在一起，白白浪费了三个月可以一直待在一起的时间。
高杨笑着去揉搓他的头发，温声道，“那三个月和在一起也没什么区别嘛。”
黄子弘凡噌的从他怀里坐直，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他跟高杨的相处，他说去哪高杨就陪他去哪，他说玩什么高杨就陪他玩什么，半夜里想吃什么了只要念叨一句过不了多一会高杨就抱着外卖来敲门，也着实跟恋爱中的情侣没什么区别。
那年真的是所有成员最忙的一年，声入人心播完之后转过年来大大小小的活动一个接一个，都说声入人心男团即刻成团，每次的阵容都不一样，黄子弘凡算是闲散的，飞回他的大洋彼岸去继续上学，每天都在微博上看看国内的兄弟们各种奔波。相比之下他确实不累，只是跟高杨有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和完全颠倒的作息，每天都只能在早晨起床和晚上睡觉的空当闲聊两句，而且这样的三言两语还是一个早起一个晚睡，压榨睡眠时间偷来的。
好在热恋期的腻味是不受距离的阻挡的，虽然也因为相隔千里而难过，但俩人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一起的劲儿并不会觉得异地恋辛苦，反而数着日子期待着黄子弘凡放暑假的那天。
黄子弘凡叹了口气，那时候回国对他来说，是何等心心念念的事情啊。张超的车载CD正放到一个不知名的蓝调歌曲，调子很缓，每个音符都透着这个曲种惯有的忧伤气息。可是他都已经三年没有回国了，他想不清楚这几年到底为什么不想回国，是单纯的没有牵挂？还是怕近乡情更怯呢？
他也实在说不明白。
反正不是他用来搪塞父母和朋友们的学业繁重。
05/
张超摇醒他的时候黄子弘凡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身上被超儿细心的盖了条毯子，黄子弘凡抬头看看停车场，觉得这个地方莫名眼熟。
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他那年回来的时候，跟龚子棋李向哲凯哥他们一起吃饭的那个店。黄子弘凡还能记得他们那天晚上上头的搅和，还有那之后被粉丝嘲笑了好久的醉西瓜汁。
已经过去五年的时间，可以当他站在这里，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
那段时间他刚回国没多久，高杨在忙着排他第一部音乐剧，黄子弘凡就很闲散的北京上海到处流窜，马上就要首演了，黄子弘凡不愿意这个时候过分的去打扰他，只是偶尔去排练的地方看看他，然后一起期待着羊腿的首演。
高杨忙着各地巡演的时候，粉丝们都在期待着声入人心成员的随机掉落，她们不说，黄子弘凡也知道期待值最高的非自己莫属，但是他默默跟了几场巡演，都没有坐到台下去看。他想，他跟高杨都是成年人了，各种抛头露面的场合还是谨慎的好，更何况他在巡演和你蓝都已经露过面，心里也清楚粉丝们嗑的有多上头。只可惜，她们有多上头，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对他们就有多少恶意，暗搓搓的等着能抓住他们个什么把柄。
黄子弘凡窝在高杨怀里，一改往日的不正经劲儿，把自己的顾虑跟高杨细细道来。高杨只是摸着他刚烫的一头小羊卷毛，笑着说我们阿黄长大了。
黄子弘凡就差被先到一步梁朋杰方书剑他们扛起来往天上抛，他晕乎乎的被结结实实的抱了几下，然后被按进椅子里好一顿揉搓。
黄子弘凡揉揉额角心想，那时候他跟高杨真的是相互理解相互支持，那句全世界我最懂他真的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出口。
“嘎子哥大龙哥呢？”
“嘎子哥去机场接大龙哥去了这会儿应该也快到了，我们俩是刚下高铁直接过来的，蔡蔡比我们早到还有点工作，完事马上过来。”
好像一切都变了，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一家人聚齐了之后其乐融融坐了一桌，久违的川菜菜色实在是大大满足了在美国憋屈了整整三年的胃，黄子弘凡也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惹人心烦又难过的事情，安心的享受着这份久违的温暖。龙哥点了酒，几个小朋友也不是当年二十刚冒头的小孩子了，大家都跟着喝了点。蔡程昱的酒量比起当年肉眼可见的有长进，但是一轮喝下来，黄子弘凡还是觉得有点晕乎，他正迷蒙着，那边龙哥突然切了个话题，直接问了他当年到底跟高杨怎么了。
一整顿饭他们都没有提过任何有关高杨的事情，黄子弘凡心里知道这次回来必然会被问这个问题，但看大家绝口不提还以为今天可以暂时躲过一劫。确实，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当年到底为什么突然跟高杨分手，大概高杨那边也没有给过他们合理的解释，这个问题在三年的时间里困扰了当事人之外的很多人。
06/
可是黄子弘凡能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他自己觉得是不太能的，或者说，他作为当事人，每每回想这个问题的时候，都只能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虚影。
他跟高杨在一起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大半的时间都在美国，高杨在上海住着公寓的时候他在波士顿，高杨在北京集训排练的时候他在波士顿，高杨去韩国游学的时候他还在波士顿。
那时候高杨也很忙，但还是抽空跑去美国看了他两次，不管是高杨过去还是黄子弘凡回来，他们都恨不得寸步不离的跟对方待在一起，或者出去游玩，或者只是在房间里窝在一起看高杨的演出录像。
那时候他们有录视频的习惯，并不是为了营业和vlog积攒素材，而是拍下自己能拍下的一切日常发给对方，就好像在一起生活一样。黄子弘凡那时候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吃早饭的时候拿着iPad看视频，他起床的高杨该睡了，他就这样浏览着对方一天的生活，想象着自己参与其中。他如此，高杨亦然。
高杨总是安慰他，很快了，很快他们就可以结束异地，只要黄子弘凡毕业，无论他是喜欢北京还是上海还是其他的城市，他都愿意跟着他一起安定下来，买一间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公寓，再养一只猫猫或者狗狗，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高杨甚至从那时候就开了一个银行账户开始存钱，黄子弘凡也跟着定期往那张卡上打钱。他每天睡觉之前都要给高杨打电话，听着高杨用刚刚起床的糯乎乎的哑音给他讲他们未来的生活，然后在美好的想象中入眠。
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伊始，也就是刚刚两周年刚过完的时候，黄子弘凡趁着几天春假的时间回国，那年的春节他都没有回来，跟高杨也已经是很久未见。他回国的那天是在上海落的地，他提前打探了高杨那几天本来应该是在上海，谁成想，偏偏黄子弘凡到的那天他去了北京。黄子弘凡本来是想给他个惊喜，并未告诉他自己要在这么短的假期里回来一趟。所以他下了飞机高高兴兴的给高杨发消息的时候俩人都懵了，黄子弘凡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高杨又惊又喜的语气压根藏不住，他向来沉沉稳稳慢吞吞的语调向上扬了好几度，打着转儿的通过电话传到黄子弘凡耳朵里。
高杨喊着阿黄阿黄，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不是在做梦。
“你在机场找个星巴克喝点咖啡吃点东西吧，我现在就回去！”
几个小时之后两个兴奋的年轻人在见多了相见和离别的机场里紧紧相拥，身边人群川流不息，一切都与他们无关。那一刻黄子弘凡心想，他这一生都可以为了眼前这个人不顾一切。
07/
黄子弘凡在美国的时候见惯了他身边的留学生因为异地恋跟爱人分手，他们大都是从怀疑和不信任开始的，然后争吵、和解，再争吵、冷战、和解，周而复始，一遍遍持续上演，最终熬不住了，就分手了。他跟高杨坚持了两年，他很多朋友都对此表示非常惊奇，两年时间几乎没红过脸，俩人的专业原因，各自身边都有一群优秀又好看的人，但他们也从没有因为这个闹过矛盾，实在是难得。所以黄子弘凡怎么都没想到，他跟高杨的关系，并不是在猜忌中一点点消磨干净的，而是因为一个导火索，毫无准备的急转直下。
那天他们一起吃了黄子弘凡心心念念的川菜，带着一身的饭味回到家，黄子弘凡放下东西就去洗澡换衣服，高杨在外面给他收拾箱子。黄子弘凡洗好出来的时候高杨已经把他箱子里的东西全部整理出来放到了该放的地方，他歇了歇也去洗澡，黄子弘凡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事情可干，顺手就拿起手机准备看看微博。
他解了锁才发现拿起来的是高杨的手机，他对高杨向来信任，查手机这件事情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存在过，反而有时候高杨还会大大咧咧的把手机扔给他让他拿自己的号打游戏。黄子弘凡无意窥探他的隐私，但是他一解锁开就是高杨的微信界面，最上面的一条信息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龚子棋。
龚子棋：卡司已经定下了，真的有点可惜
龚子棋：其实我觉得你真的没必要这样不顾一切的回去，你可以让黄子先来北京啊
龚子棋：本来就是工作上的事情，他肯定会理解的
黄子弘凡并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这才知道了高杨今天突然赶去北京是因为那边有一个音乐剧的面试，龚子棋是那部剧的男二，但是高杨今天因为他放弃了面试。黄子弘凡拿着手机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但是他突然想到，这两年高杨真的很忙，一个优秀的音乐剧演员的磨练和成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情，也不是三部戏两部戏的事情，而是漫长时间内的不断历练打磨。高杨从年初到年尾，没有一天不忙，一部戏接着一部，常常是一部戏在演着，下一部戏已经在排了。可是唯独他暑假回去的时候，高杨就只有一些很简单的演唱会嘉宾或者录歌的工作。
高杨说是休息，黄子弘凡就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然而现在想想，高杨为了腾出时间来陪他，大概是放弃了不少机会。
那天晚上黄子弘凡少有的沉默，无论高杨怎么逗他都惜字如金。
一直到他们躺到床上的时候，黄子弘凡把头埋在高杨胸口，闷声问他，“你不会后悔么？”
“嗯？后悔什么？”
“后悔放弃了这么多机会，就因为我突然回来，”黄子弘凡顿了一下，喉咙和鼻子都有些发酸，“其实你真的可以面试完再回来，或者叫我过去的，你知道我肯定不会…”
“但是面试通过了的话这几天都没法好好陪你了，你特意回来这一趟，我总不能叫你陪着我看我工作吧？”
“可是这样真的很可惜，这部剧很好，放弃了的话可能是两三部加在一起都补不回来的…”黄子弘凡强忍住声音的颤抖，一滴眼泪却不争气的滑下来，“你到底因为我，放弃过多少这样的好机会啊…其实你知道的，我又不是小孩子，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跟你闹情绪的。”
“我知道，可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黄子弘凡打断了，“可是什么啊！你这样让我怎么办！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回来了！”
高杨软着嗓子哄他，“不要多想啦阿黄，你能回来我真的好开心。”
他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少跟人起争执，黄子弘凡心里虽然气，但也没办法朝着一个并无过错还耐心哄劝自己的人撒气，只能把这些火气都吞进肚子里默默忍着。
可是忍归忍，他还是没有办法消化。他知道感情里并没有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的区分，却还是不能接受高杨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他们在一起两年了，这时候却突然将两个人异地而居的责任归咎到自己头上来。高杨这两年在国内积攒了各种人脉，就是在等着他将来回国，而他在伯克利不知道还要读几年，将来除了带回来一纸学历之外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他蓦地开始怀疑，他这两年为他们这段感情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付出，反而一直拖着高杨的后腿让他无法自由的前行。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但是又抑制不住——他就像硬生生劈成了两个人格，一个在疯狂指责自己的一切行为，一个又在旁边温声相劝，你没有问题的，不是两年都这么过来了吗，很快这些矛盾都会因为你毕业回国迎刃而解的。
几天的时间他都在挣扎，跟高杨的相处自然也不像从前那样坦荡，几天的犹豫和躲闪，高杨也知道他的不对劲，可是怎么劝都不起效果。
他们在夜里站到露天的阳台上，喝着咖啡进行了一场无声的谈判。阳台上往外望去就是一路东去的黄浦江，在漆黑的夜里，江面上的波浪泛着粼粼的银光，江上点点灿烂的金色灯火和轮船缓缓的移动着，上海的夜尽是狂欢，而他们站在楼上，伴着风声的只有沉默。
“阿黄，你总共就回来这么几天，我们不要吵架好吗？”
“我没有想跟你吵架…我只是觉得，不能接受。”
“可是你就是在把我当小孩子看！你什么都不跟我商量！要不是我偶然看见，你还打算一直这样吗！”
“我没有…”
黄子弘凡强压下翻涌起来的无名怒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缓，“你就有——但是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
他转身回了屋里，留高杨一个人在外面站了好久，黄子弘凡忍不住透过玻璃去看他，江上的夜风吹起他轻飘飘的衣摆，柔软的料子在风中翻动的飞快，看起来好像怎么抓都抓不住。
春假本就短暂，并没有几天时间让他们耗，黄子弘凡搜了这两年暑期的音乐剧，对比了角色性格又找朋友确认过之后，知道高杨真的放弃了几部很好的音乐剧。
他一番挣扎，还是在回美国之前跟高杨提了分手。那之后很久一段时间，黄子弘凡都想不起来当时是怎样忍着心里的痛把分手的话说得那样决绝，他明明左右为难，却还是做出了那个伤害自己的选择。
又是机场熙熙攘攘的人流，来接机的、送机的，还有行色匆匆的旅客，谁都不会为他们两个有半分的驻足和停留。高杨拿着他的行李和身份证去办托运，黄子弘凡没有跟过去，眼见着高杨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放了个什么东西进去，然后箱子就跟着传送带进了安检扫描的机器。
“你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没什么，一点小玩意，你到了之后自己看吧，”他顿了顿，继而补充道，“一个人在美国照顾好自己。”
黄子弘凡拿着登机牌走进了安检口，他知道高杨在后面目光灼灼的注视着自己，却强忍眼泪逼着自己不要回头。
黄子弘凡，别回头看他。
08/
归结起来说，他这样做，也只是希望高杨好。
他曾经唱过一首《鳟鱼》，黄子弘凡觉得高杨就像那首歌一样，不应该受到任何的羁绊。
当年说的是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然后一别三年。
只是这些事情，他还是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说出口，但在这几个人面前他又不好意思敷衍，只能含糊其辞的说是因为异地恋的原因。
黄子弘凡突然警惕的抬起头，“你们没告诉高杨我回来了吧？”
张超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隔了几秒又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开口道，“你回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大家都没告诉他，但也没刻意瞒他——况且36个里面还有不知道你们那段关系的，圈子就这么大，他总有法子知道的。”
“但是你也别担心了，高杨在上海呢。”
黄子弘凡面上表现的满不在乎，心里实际上大大的松了口气。分手的时候都会说以后还是朋友，但是真的能做得了朋友的又实在是少数。其实他这三年的时间并不是真的一次都没回来过，分手之后的第一年，他因为想念太甚，瞒着所有人偷偷回过一次国，买票去看了一场高杨的演出。
他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而且还是在二楼的位置，离舞台很远，台上的人都是小小的一个影子。但是在他看到高杨的一瞬间，心里压抑了很久、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思念，轰然井喷。可高杨确实看起来更加成熟了，无论是诠释的角色，还是舞台表现力，都比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黄子弘凡曾经看过一个感情博，说一个男孩从幼稚到成熟的蜕变，往往是伴随着他身边陪伴多年的爱人的离开，那个人不走，他就永远无法真的成熟，然而他变成了那个人希望他成为的样子，那个人却没法回到他身边了。
或许他就是高杨的那个人。
他劝自己彻底放下这段感情——年少时遇到惊艳的人，却往往是不能陪自己走到最后的。
然而又是两年过去，他的专业素养包括自理能力自控能力都渐长，唯独不敢摸着良心说的就是自己已经放下高杨这句话。有时候他想，当初是不是真的做了个错误的选择，哪怕他是个再任性一点的孩子呢？可是他不是，他不愿意给任何人添麻烦，不愿意看着别人为了他放弃什么，不仅仅是高杨，但又尤其是高杨。
09/
在北京的半个月生活实在太平静，每天朝九晚五的去工作室上班打卡，在录音棚里一待就是一整天，跟几个作词作曲的老师一起讨论歌曲的编写，偶尔梅溪湖的兄弟们会空降探班。空调，西瓜，冰咖啡一样不缺，偶尔他半夜来了灵感从床上爬起来在家里弹两段调子，还要感叹一下不用上学的日子真是舒坦。
平静的实在过分，以至于不平静的因素来打破这份平静的时候，黄子弘凡大脑一时宕机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正蹲在录音棚的门口扒拉自己的箱子，那个由于机场工作人员的失误进行了一场环球旅行的箱子终于被送了回来，因为欧洲那边工人罢工所以耽误了半个月之久，黄子弘凡也等不及把箱子拖进去了，就在外面直接打开去翻找他放在里面的一件东西。
所幸确实是没丢，黄子弘凡从箱子内侧的兜里把它拎出来，那是一枚穿在链子上的戒指。
他透过戒指的孔看到街的那边似乎站了一个人，模糊的身影莫名的熟悉。
于是时隔三年，他跟高杨再次站在离彼此不到一米远的距离里尴尬对视，黄子弘凡手里还拎着高杨送他的戒指项链。
那个项链就是他走的时候高杨放进他箱子里的东西，当时他没有在意，回去之后好久有一次偶然翻箱子的时候摸到，才想起来他走之前高杨给了他个什么东西。卡地亚的素圈戒指，虽然朴素，但也是一生只能定制一枚的终生限定，内环刻着他跟高杨名字的花体缩写，穿了根细细的银链子。
他那天在公寓里捏着这枚戒指呆坐了好久，或许…或许高杨是早就准备好了暑假要跟他求婚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跑回去，又或许他并没有打算把戒指拿出来，但是因为黄子弘凡说分手说的决绝，他只能把戒指穿成个项链送给他留作纪念。
黄子弘凡留下了这个项链，虽然从来没有戴过，但是三年的时间，几乎是一直带在身边。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证明，那个人、那两年，是的的确确存在过的。他也问过自己，这样有什么意义——确实没有意义，然而最先受不了的是自己，说分手的是自己，到头来放不下的还是自己。
在别人眼里，他一直是个潇潇洒洒的大男孩儿，由于他话多且密的属性，甚至可以说是个乐天派，可是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他心思细腻又敏感，看起来酷的要命实际上泪点低到不行。他身边的朋友大多都以为他早就放下这段感情了，只有跟他关系很好的那个室友，知道却怕戳他痛处，所以也闭口不提。
然而隐藏多年的伤疤往往疼痛更甚，一旦被揭开了用以遮掩的脆弱保护层，便千疮百孔触目惊心。
黄子弘凡下意识的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藏，站起身来警惕的后退一步，“你怎么在这？”
“哦我啊，过来有点工作，”他指了指黄子弘凡身后的门，“你…这次回来是打算留下来了吗？”
“暑假而已。”
“那…有空一起吃个饭？”
“算了吧，最近还挺忙的，我还有事就先上去了。”他把行李箱合上扣好，又把它从地上扶起来拖进录音棚里，余光瞟到高杨还在原地站着。他推着箱子往里走，突然想起来那年分手的时候，他在机场，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黄子弘凡，别回头看他。
可是思念经过了三年的发酵导致他的自控力远不如当年，就在他马上要在走廊里拐弯走向另一边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高杨依然是那副温润的模样，穿着他惯爱穿的白色衬衫黑色裤子，干干净净站在一片盛夏的金绿光影里，黑色头发上洇着一小片金色的阳光。
他可真是个神仙。
黄子弘凡垂下头去，拐了个弯便看不见他了。
10/
晚上黄子弘凡录完demo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他一整天状态都不好，魂不守舍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在1975的小群里发消息问他们高杨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几个人都说不知道，但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圈子就那么大，音乐剧就这么几部，只要高杨知道黄子弘凡回来了，他想知道什么的话，稍微打听打听就可以找到黄子弘凡的行踪。
黄子弘凡推开楼下的大门，手里拿着手机正低头算着外卖的送达时间，迎面撞上高杨手里拎着两杯咖啡站在外面。天边的昏黄中染着一抹黯淡的紫红，那个人的白衣服在昏暗中格外耀眼。
“忙完了？一起走呗。”
黄子弘凡抬眼看了看高杨，心里闪过一万个念头——他要干嘛？
“不用了，我坐地铁。”
“哦，我也是。”
“我十号线。”
“我也是。”
黄子弘凡有一瞬间觉得他是故意的。但是他又没办法，只能接过高杨塞过来的咖啡，跟他并肩往地铁口走。高杨这几年又瘦了些，当年他们录节目的时候粉丝扒出来高杨时候圆滚滚的视频，黄子弘凡还老笑他是米其林轮羊。所以他的身影从侧面看过去显得更加单薄，衣服大概也不是新买的，穿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叫人看着莫名的心疼。
沉默了一阵之后，高杨率先开口，“这几年为什么不回来？”
“嗨…沉迷学习呗，再说了美国多好啊，多少人挤破头想移民过去，为啥要回来啊。”
高杨看着他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气氛随之再度陷入尴尬，黄子弘凡随口问了句，“你是来出差吗？住哪啊？”
高杨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黄子弘凡已经在北京待了半个月，敏感的意识到虽然他们两个同住在海淀区，但是高杨回家的地铁绝对不应该是十号线。
“你…好像不坐十号线吧？高杨，你该不会还要我提醒你，我们已经分手了吧？”
“那只是你单方面提的啊，我可没同意过。”
不是，这人什么意思啊——黄子弘凡被他气的够呛，他们明明就已经分开三年了，怎么被他搞得像昨天才分还在纠缠不清似的？
他气呼呼的甩开高杨溜的飞快。
然而更让他头疼的事接下来一个周的时间，高杨比上班打卡都准时，每天都等着自己下班，甚至黄子弘凡留着心眼儿提前翘班和故意加班他都了如指掌。黄子弘凡觉得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沦陷，终于从他川哥那打听到了一点消息——大龙哥那边突然推说档期排不开，然后推荐了高杨来演这部音乐剧的男一号。
黄子弘凡听完差没点就把额角揉烂了，一边被气的笑出声，一边又忍不住感叹他哥的良苦用心——好嘛，这算他组织里出了内鬼吗？他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晚上他回去给他远在上海的龙哥打电话，撒着娇说诶呀大龙哥，你不知道我们俩的情况干嘛要强行撮合啊。
郑云龙沉默了一会，说，高杨都跟我说过了。
“异地恋滋味不好受我知道，我跟你嘎子哥当初也经历过，甚至现在也还经常分开。你们俩的那点事情，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你也有错。这种重要的事情他不跟你商量是他不好，但是你也不能光为了他好不为自己打算打算吧，你总得给他个机会啊不是吗？”
“你不在国内，他在等你回来，你们俩异地恋的感受本身就不一样，他比你更患得患失，所以有的事情才会冲动。但是他那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他心里惦记你不比什么都强么？”
“你们俩已经错过了三年了，既然现在你回来了，他也还在等你，你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你非得看着他等不到你了，跟别人在一起了，再自己后悔么？你为什么不现在勇敢一点呢？”
黄子弘凡听着郑云龙的话，慢慢的回忆着这几年他跟高杨在一起和不在一起的场景，他龙哥那边大概是开了免提，嘎子哥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他带着点调笑意味唱着陈粒的《走马》，“过了很久终于你愿抬头看，他还在对岸等你勇敢，你还是他的他的他的，你看…”
郑云龙估计是给了他一爪子，俩人笑哈哈的打闹声离电话越来越远。
他这些天被高杨弄的心烦，确实没静下心来去思考一些事情，高杨这些年一直在等他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于是他这才觉得，两个人都惦记着对方，别扭了三年却不肯找对方，真的是傻的够可以。
11/
黄子弘凡跟高杨一起坐在火锅店的隔间里，面前的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黄子弘凡夹了一片肉在锅里烫，轻轻地开口问道，“你能跟我说说你当年怎么想的吗？就我回来的那天。”
“我…我当时真的没多想，就，就听说你回来了所以马上赶回去了，真的没想别的。”
“那之前两年的暑假呢？”
“那时候是觉得，你一年就回来这么一次，我排练和巡演肯定几乎没有时间陪你，我觉得你比较重要而已。”
黄子弘凡捞出肉片在油碟里滚了滚，心里暗暗叹口气，果然，他还是三言两语就输给了这个人，输的一败涂地。
高杨见他不做声，又闷声道，“对不起，是我欠考虑。”
黄子弘凡故作轻松的扬起一个笑容，从锅里捞了些他爱吃的东西放进他盘子里，“我从回来就没见你笑过，你怎么不爱笑了？”顿了一下一下又补充道，“你不用说对不起，我没在怪你，我是觉得——是我不好。”
“没有！”高杨咬了咬嘴唇，轻声念叨了几句，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黄子弘凡听到了，他听到高杨在心里说，你很好。
“阿黄，其实你的顾虑我都知道。我就是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又是异地，有的事情是分个轻重缓急的——但是你，你真的太懂事了，我们两个是在恋爱，其实你可以不那么懂事的…”
这样的黄子弘凡，才足够真实，足够鲜活，不是么？
按他大龙哥的意思，就是俩人赶紧把话说清楚了赶紧和好，最好一天都别拖，否则就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他们云次方的感情。但是黄子弘凡心里实在太乱了，他觉得现在能放下心里的芥蒂跟高杨正常相处已经很不容易了，实在是没办法现在就跟他和好。
然而高杨不是这么想的。
黄子弘凡晃神之间高杨已经摸了串钥匙放在桌子上朝黄子弘凡推了过来，黄子弘凡疑惑的接过，高杨便笑了笑，“这是我北京那套房子的钥匙，我知道你现在需要考虑考虑，我也没一定要你现在就做出选择或者搬过来，只是——只是这套房子是用我们当初一起攒的钱买的，我还是希望不管将来怎么样，它的房产证上能有它另一个主人的名字。”
套路，都是套路。黄子弘凡捏着那几把钥匙强迫自己不要在高杨面前哭，但是强忍眼泪的副作用就是搞得他鼻腔酸痛。
他曾经拥有又失去过一个人，这个人让他在三年的时间里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让他在听早间新闻的时候神情恍惚，在听到很多首歌的时候会猛然想起。他以为他成长了、变成了更好的人，也会遇见更好的人，他们一别两宽再也不会回到从前了，可他回过头，却发现那个人做好了一切准备在等着自己回来。
“羊儿，”他喊出了那个三年未曾说出口的名字，三年的时间让这个称呼变得生涩，却又带着些甜，“我会勇敢一点的。”
12/
音乐剧的首演非常成功，云次方带着1975和隔壁川叔在返场的时候一道上台给高杨致贺。他们都来看首演的消息提前并没有公布，台下观众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能嗑到小凡高久违的糖，这些年再未同框的意难平终于在高杨和黄子弘凡的一个拥抱中烟消云散。
包括黄子弘凡的。
散场之后北京队又约着搅和，高杨要卸妆所以晚到一步，黄子弘凡理所当然的陪着他晚到。
他吊儿郎当的坐在化妆台上看着高杨卸妆，看着他换下角色的衣服，一个一个的摘下角色佩戴的饰品。
高杨突然仰头看他，“小黄总怎么不戴我送的戒指？”
黄子弘凡翻了个白眼，从兜里摸出那个戒指朝他扔过去，“还你。”
高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个祖宗又在闹哪样？
“看我干嘛——只能订这么一枚，怕你下次要用的时候没东西用。”
“谢谢小黄总。”
“别别，还是我得感谢高总。”
感谢你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感谢你等待的这三年时间，感谢他的出现——兜兜转转还好我们并未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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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真这篇文前前后后卡了一个多月，我真的要写吐了，跟这篇一起动笔的还有一篇，在两千多字卡了一个月，弃又舍不得，写又写不下去，小凡高这么甜为啥这么难写！！！
*其实我后半部分一直在卡文，所以他们俩分手的原因和和好的过程真的写不出来，剧情把控的很不好，凑合看看吧，要是以后有机会了再重修一下
*阿糕爱你们
风从海上来
*OOC/半现背/请勿上升真人
高杨拿到《风从海上来》的剧本的时候正是立冬。他信手翻了翻，剧本背景在千禧年的一座海滨小镇，双男主，兄弟剧，是个小众文学奖的获奖作品，被买了版权请了制作，改编成了音乐剧。
肖瀛拿着剧本来找他，他翻完沉默了半晌问，这能过审吗？
“能，怎么不能，怎么让剧本和歌曲过审是我的事情，能不能让观众感受到里面要表达的东西，是你的事情。”
高杨笑了起来，“你都说能，那就能。”
说能其实也没有多少底气，原版的故...
*OOC/半现背/请勿上升真人
高杨拿到《风从海上来》的剧本的时候正是立冬。他信手翻了翻，剧本背景在千禧年的一座海滨小镇，双男主，兄弟剧，是个小众文学奖的获奖作品，被买了版权请了制作，改编成了音乐剧。
肖瀛拿着剧本来找他，他翻完沉默了半晌问，这能过审吗？
“能，怎么不能，怎么让剧本和歌曲过审是我的事情，能不能让观众感受到里面要表达的东西，是你的事情。”
高杨笑了起来，“你都说能，那就能。”
说能其实也没有多少底气，原版的故事主线描绘两个少年的成长，还有暗藏在主线下不见天日的爱慕，晦涩的伦理纠葛，埋在冰层下的暗流涌动。
剧本改得隐晦了不少，按肖瀛的说法，有些不能明着靠对白、唱词表达出来的东西，要靠旋律，靠张力，靠演员的沉浸来传达到观众心里，至于能够让观众意会多少，那便要看他们的功力。
演剧注定是情感戏双方的拉锯战，他说能，可最终还要看跟他搭戏的人能不能。
他看了看剧本，他要演的角色名叫林均，是剧里的哥哥，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林修在一座海滨小镇长大。弟弟林修是这部剧的灵魂人物，叙事叙情的主要视角，一个音乐天赋极高、才华傍身的壁花少年。少年人的爱慕总和无来由的冲动、不理智相伴着，敏感脆弱的弟弟爱上一半血缘的哥哥，最终家庭决裂，林修远走他乡。
高杨摸了摸下巴，问谁演林修？
原版故事贯穿了林修的十六岁到二十六岁，而剧本只摘出了林修年少的这段时光，也是这个故事中最为痛苦的一段时光。
林修天赋极高，要有少年气，要离经叛道，要有艺术生的跋扈和桀骜；而饱受孤立冷眼的林修在唯一疼爱他的哥哥面前，又是一个脆弱易碎的男孩。
这个圈子里能演双人剧的演员本就不多，方书剑的形象一下子蹦到了他脑海里，他跟他们、跟肖瀛也足够熟。肖瀛看他神情像是猜到了他想到了谁，笑了笑，“不是方书剑，他推了，说你最合适演哥哥，弟弟我又找了个新人跟你搭戏。”
高杨了然，倒也没问，新人想来也更有那股难能可贵的少年气，他也是从新人时期就唱双人剧挨着毒打踩着刀尖出来的。肖瀛的眼光一直不错，既然能直接拎上来扛大梁，想必天资过人。
“什么时候进组排练？”
“就这么定了？你不问点别的？”
“有什么好问的，你都定了的事，问了有用吗。”
“行，还真是和我预料的一样，一点新意都没有。下周进组，这是乐谱，其他的事宜我都发到你邮箱了，你这几天看看剧本准备一下。”
肖瀛起身，放下一个厚厚的信封。
高杨见到这个新人的时候愣了半天，好容易把一句肖瀛耍我呢咽回肚子里。黄子弘凡见到他也全然不惊讶，起身笑容灿烂地冲他伸出一只手，“好久不见请多指教啊，高老师。”
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风度重要，还是握吧，高杨回握住黄子弘凡的手，手心有点出汗，收回的时候他看见黄子弘凡微不可见地在外套上擦了擦。
趁着开会歇息间隙，瞅着黄子弘凡出了门，高杨捅了捅一旁的肖瀛轻声问，你又在搞什么新花样，黄子又不是音乐剧出身的。
“所以说是新人啊。他多合适啊，比你小，少年感，心气高，学艺术，会弹钢琴，有表演天赋还长得帅——最重要的是还容易和你入戏，有情感基础，多合适是不是？”
高杨沉默了一下，的确选角这种事，合适最重要，总不能因为肖瀛同自己认识，因为他自己的私情就放弃一个合适的选角。
反正都过去了，不就是好几年前的爱不得么。
他们认识的时候，黄子弘凡还不到二十，比高杨小三岁，倒真是符合林均和林修，可爱人的单箭头不是指向高杨，而是指向黄子弘凡。高杨少年时代便离家求学，成年后又远赴异国他乡，情感经历单薄得像一张白纸，碰到一个成天围在自己身边逗他开心的小太阳，难免不动心。
说无缘无分，倒也不算，凭着少年人的一腔志同道合的热血，节目里貌似无交集的两个人，上演了一出逆天改命，真相是假。舞台上言笑晏晏，巧舌如簧，一路逆水行舟，奔到终点，黄子回去上学，他留下来演音乐剧，好聚好散，各自奔向新的天梯。
他喜欢他，尽管不说，很多人都看得出来，连黄子弘凡也看得出来，可单恋到底只能是一个人的心事，不能成为两个人的心事。那层窗户纸最后谁也没捅破，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高杨是一个识趣的人，他始终缩在那道安全界线内，不见面的时候不逾矩，不打扰，连逢年过节的群发问候都少有，混迹在铺天盖地的信息里，像雪花融入湖面，逐渐没了声息。
那分明是一个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故事。他性情淡，工作忙，忙起来三五个月沉浸在各种角色的嬉笑怒骂喜乐哀愁里，入戏的时候告诉自己是真的，出戏的时候告诉自己是假的，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偶尔听别人提起他们从前的故事，就像在茶楼酒肆听来一段说书，恍如隔世。
他的路也并不一直那么顺，人委屈了脆弱了就容易遐想，有个虚无缥缈的心灵寄托也不是坏事，他有时候睡不着了就想想那年还可以亲密无间促膝夜谈的冬天，竟也能嚼着这点回忆睡去。
这段无疾而终的悸动随着时间也逐渐平复，本以为人生不相见动如参商，来日再见的时候便是儿女忽成行，可谁知道他们再一次阴差阳错地因为音乐被绑到了一起。
高杨并非温吞，其实骨子里还有点傲，看到黄子时尴尬甚过酸涩，无言大过遗憾。
没关系，就当为艺术献身，体验一下被追的滋味，哪怕那是属于林均的，不是他的，高杨在心里这么想着。
他走的时候黄子弘凡跟进了电梯，笑嘻嘻地问：“高老师，今天我车限行，顺路？载我一趟呗。”
他倒是豁达，对比之下高杨方才的样子倒显得拘谨了。高杨失笑，方才的尴尬别扭也消了点，好歹曾经也是朋友，为了一点年轻不懂事的心动，何必如此。
“行，一块去吃个饭吗？”
“那可再好不过了。”
黄子弘凡前两年天南地北的跑演出，在国内也没个定居地，接了肖瀛的剧才拎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像个流浪汉一样跑来北京。高杨问他怎么都这个岁数了突然想改行演音乐剧了，他也只是笑笑没正面回答，“试试呗，人生不就是试试什么最合适自己。”
“那之前的不合适吗？”
“前几年泡在学校里，现在出来混才觉得这饭碗不好端。我和国内脱节了太久，学的东西全都格格不入，前阵子碰到肖老师，他说正好找个音乐剧沉浸一下，说不定会有一点不一样的领悟。”
高杨了然，“所以他就把这个剧本给你了？他还挺大胆，你也挺大胆啊。一个钢琴家跨界导音乐剧，一个CWP跑来唱音乐剧——你也不年轻了吧。”
黄子弘凡拌好沙拉碗里的酱，放到高杨面前。
“是啊，这不是肖老师提携我，艺高人胆大嘛。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高老师带带我啊。”
高杨看着他冲自己挤眉弄眼，有点恍惚，以为自己穿越回了二十二岁。他瞟了一眼，黄子弘凡的手上没有戒指，切起牛扒来倒比那年熟练得多，一边切一边叨叨着在国外天天吃这些吃得都烦了，下次还是搞两盆小龙虾，好好整两杯。
他咽下一口牛肉，“忘了你好这口，下次，下次。”
“不是吧，那会儿我们可天天吃，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高杨笑笑不吭声，要是他还记着，那才是没意思。
一顿饭吃得不尽兴，回去的路上黄子弘凡还中途喊他停车，下去打包了份筒骨粉。车开到酒店门口，他抱着汤粉下车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隔着车窗跟高杨挥手道别。
“明天见啊，哥——”
高杨愣了一下。
这还是他头一次听黄子弘凡喊他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入戏，就跟当年龚子棋和方书剑演《信》一样。方书剑台下跟着龚子棋喊了小半年的哥哥，一如他跟在阿云嘎身后喊哥，抱着郑云龙喊龙哥，然后巡演一结束，谁也不认识谁。
那会儿方书剑结束巡演回去上海读书，正巧他在上海，约着吃了个饭。他实在是好奇，方书剑的感情好像一湖水，好像路过的人看见的都是自己的影子，人一走又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
他和方书剑挺像也挺熟，自认是一路人，送方书剑回学校的路上，他好奇地问你到底喜欢哪个哥啊，阿云嘎？郑云龙？还是龚子棋？
方书剑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看他，“我喊哥的都要喜欢一遍吗，你怎么不说我喜欢你呢。”
“那也可以的哈。”
“嘁，你怎么不说，要是见谁都喊哥哥，那就是喜欢那个偏不喊哥哥的人。”
高杨的联想力倒是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和黄子弘凡身上，忘了方书剑这茬。黄子弘凡也偏不喊他哥，从第一次见面就高杨高杨地叫，生日快乐也不会好好跟他说，什么事都要跟自己杠两句。明明心里挺柔软懂事一人，偏偏在自己面前总是口是心非，谁见他俩小学生斗嘴的场面，都会起哄说，黄子弘凡你是不是喜欢高杨啊。
当然不是啊瞎说什么呢！二十岁的小孩急赤白眼地嚷嚷，从耳根红到脖子。
然而真的不是。高杨也觉得很遗憾，怎么动心的是他呢。
被起哄“你是不是喜欢他”的人没有喜欢他，而被起哄“你是不是不喜欢他”的人真的喜欢他，弯弯绕绕，兜兜转转，看客听客都连连摇头，总之就是，爱不到求不得放不下忘不了，最后千丝百缕的命运线都缠在高杨一个人身上，和黄子全然无关。
而时隔好多年，听到这一声哥，像是被他划入到和别人无差的范围中，高杨却没觉得有死心的踏实，反而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
好容易克制住奇奇怪怪的情绪同他道了别，回去的道路上到处拥堵，他也不赶时间，连了车载听电台里劣质通俗的情歌，来来回回只听到了情啊爱啊几个字。堵了一个小时总算是挪到了家，这才看见微信上蹦进来几条黄子发来的语音。
我到房间了。回去路上小心。今天没吃痛快。这粉不正宗，下次找找别的店嗦粉。
前面几条毫无营养，最后一条倒是挺长，他说哎你刚走的时候怎么不配合我一下喊我声林修？不过好像挺傻的，喊你哥也挺傻的，不过总得习惯一下吧，不然上台了还尴尬那可太出戏了，是吧高杨——哥哥？
语音里传来的最后一声故作古怪拖长音的哥哥，听得高杨蓦地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方才稍稍放下了心思，一下子又被激起了全身的过敏反应，就好像听见推门进来的闰土惶然地喊了一声，老爷。
高杨随即又反应过来了，黄子这人眼神好，脑筋转得快，这是刚刚道别的时候看出来自己那点不自在，把过敏原配成药剂，跑来给他脱敏呢。
他有点啼笑皆非，握着手机想了好一会儿怎么回才显得得体又高贵冷艳。他想，换成林均会怎么做，可林均好像最后什么也不会回应。
想到这儿，他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丟，往浴室走去，心想着我真的是有病，浪费时间。
高杨早几年一心扎在事业里，拣着工作巡演的空隙，国内和奥地利两头跑，硬是啃完了硕士学位。随即合约到了期，恢复自由身，名声和口碑也足够他立足，这两年才清闲了些，
他的成长轨迹较别人循序渐进的都全然不同，硬生生的抽枝拔节，落下一身生长痛。
别人入戏快出戏也快，他入戏要好一阵，出戏却也比别人难，下了舞台卸了妆，蒙在脸上的面具却摘不下来，非得要回家把脸埋进冷水里，像溺水的人一样，藉着窒息感把脑海里的粉墨唱段、千人千面的喜怒哀乐硬生生地剜出去。有次方书剑落了东西折返回来，却被他满脸泪痕吓了一跳，高杨倒是没事人一样把脸一擦，哭的不是他，是戏里的人。
可那入的戏，毕竟入的都是别人的戏。如今要让别人入他的戏来，无心人假扮痴情种，有心人饰演薄情郎，这样百转千回的纠葛，当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人生如戏，啼笑皆非。
泡了个热水澡，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在热腾腾的水雾里浑浑噩噩，把方才的胆战心惊都抛诸到了脑后。
进组的日子很快到来。初排的流程繁复琐碎，又是原创剧本，什么都要调，好在时间充分。肖瀛的乐队班子和他们是老相识了，合的还算顺，其他进度却始终不尽人意。黄子弘凡从没涉猎过音乐剧，虽是肖瀛盖章的，到底真的上手起来，像鞋底入砂，怎么走都磕磕绊绊。
好在这个剧组大半都是熟人，有人带到底是不同的，相处起来和和气气热热闹闹。高杨这几年下来又习惯了音乐剧的大小流程，学得比他快，给他讲解起来也一板一眼头头是道。偶尔见到黄子弘凡流露出一丝焦躁的神色，高杨倒不急，他性子十年如一日的温，只递颗喉糖给他，说不急，再来一遍吧，这句的重音落在最后两个字上要更好一点。
黄子弘凡不禁想起了以前他们合歌的日子。他年少便锋芒毕露，和高杨认识时不过十九岁，太光芒又太刺眼，难免带出点急性子。以前合歌的时候急上头来口不择言也是有的，有时候把旁边的人都吓一跳，换成个姑娘大概就得泪汪汪地说你凶什么啊凶。
可高杨从不和他生气，只是笑笑，说从头再来一遍吧。
好熟悉的过场，他心想。
习惯了CWP高强度学业的黄子弘凡都有点吃不消初排的强度。和制曲、录歌、演出都全然不同，那些东西像狂风暴雨一般催着人大步往前跑去，节奏快，强度高。而初排却像装修新房一样，上到天花板漆，下到一颗钉子，一团缠绕不清的麻线一样，非要一个一个结捋顺了才行。
黄子弘凡这几年下来，少年时天生带有的一点急性子早被磨润了许多。既是从头再来，就沉下心来从一个新人学起，跟着乐队练歌，拿着剧本虚心地讨教，活像个乖学生。
有天高杨来得早，碰见他歪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盖着身黑色羽绒服缩成一团，眼睛下面挂着淡淡的乌青，像那年被编和声的室友赶到他们房间里在沙发上将就过夜的样子，睡得毫无察觉。
入冬的北京早已供起暖，但这两天休息室的暖气片一直要堵不堵的，大清早的房间里还有点冷。高杨把空调的暖气也打开了，走过去拍了拍他，黄子弘凡睡得昏天黑地的，一张巴掌脸险些埋进衣服里，费力地撑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思维还在天边外飘荡。
他最近是真的累，林修的唱段部分比林均多出足足四分之一，台词本垒起来沉甸甸的像座小山。初排结束后，真刀真枪的排起对手戏后节奏更快，为了赶自己的进度，别人大多深夜就回去了，他就自己留下来练到凌晨，索性在休息室将就一晚。
“黄子？别在这睡了，小心感冒。”高杨放下手里的东西，薅了一把他的头发，黄子弘凡困顿地往羽绒服里躲，抓住了高杨的手闷闷地嘟囔了一句，你就让我再睡会儿嘛哥。
高杨愣了一下，不自然地抽回了手。
黄子弘凡倒是毫无察觉的样子，就着这个姿势又睡了过去，睫毛在眼睛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昏昏沉沉又睡了一个小时才爬起来，这一觉睡得头重脚轻的，乍一坐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其他人还没来，高杨缩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看剧本，外套脱下来盖在他那件黑色羽绒服上。桌子上放着油条豆浆卷饼，见人醒了，高杨眼都没抬，“给你带的。”
黄子摸了摸额头，他鼻子堵得难受，喉咙里像有一千根针，一开口感觉嗓子都漏风，“咋办，好像被你说中了，真感冒了。”
高杨终于从剧本里抬起头来，“不打紧吧？”
“看来今天练不了了。”他无奈地抓了抓头发，拆开装着早餐的塑料袋，插上吸管啜了口豆浆，拎着张卷饼裹着那两件外套，像只笨重的熊一样挪到高杨那边的沙发上，含糊不清地说：“你给我讲讲戏呗。昨天肖瀛说我有段不行……张力不够，表现不出来。”
“哪里？”
“就这里——”黄子弘凡凑过来，在剧本上一指，“这一段，《玫瑰少年》。肖瀛说我唱的太平了。”
高杨了然地哦了一声。这一段是林修经历了被同学孤立、欺凌后，挣扎、痛苦的心路历程，在他黯淡无光的人生里，温柔坚忍的哥哥是唯一的慰藉，而在看到了哥哥的恋人后，林修无法再逃避直面自己内心的苦痛，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哥哥的思慕早已破土而出，日益畸形。
林修性子跋扈，可是再怎么拽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脆弱和敏感是他悲剧性的主旋律。这样的共情感，没有经历过的人确实难以入戏，黄子弘凡的确是个不大可能有这样经历的人，他头脑清醒，感情充沛，活的人生比大部分同龄人都精彩，可是有些东西注定就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没有办法共情。
真幸福，高杨默默地感叹了一下。
“或许你可以理解成，林修的孤僻是一种被动的选项。这个年纪的小孩再怎么坚强，得不到应该有的温情，也会心有不甘。”
“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在千禧年的时代学唱歌、跳舞，放在现在来看很平常，可是放在那个时候别人会怎么想他？不外乎就是另类、怪胎、娘娘腔。一个和谁都不打交道的人，偏偏成绩优秀，难免树大招风。
他的母亲是小三上位，从小到大的蜚短流长和戳脊梁骨，自然让一个最在意外界看法的少年开始讨厌父母，厌恶男女关系。唯一的慰藉是每个月回一趟家的哥哥，哥哥没有因为他的母亲而冷落他，也不因为他喜欢歌舞而觉得他娘娘腔，相反还在父母面前替他求情，让他得以继续学习歌舞……”
“然后他十六岁生日这天，哥哥回家来看他，带着礼物和蛋糕，还有女朋友。”
说到这，高杨停了下来。沉默的氛围一时间在冰冷的空气里蔓延开来，黄子弘凡垂着眼没吭声，安静地喝完最后一口早已凉了大半的豆浆，才开口问他：
“被孤立是什么感觉，很痛苦吗？”
高杨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或许黄子弘凡不清楚，这不能怪他，可高杨清楚。他十六岁离家求学，外地口音和格格不入的生活习惯难免让他吃了点苦头。十九岁到了维也纳，语言不通，性子又安静，闲暇时间大多交付给了图书馆，合照永远缩在人群最边上一个，好像永远都是一副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样子，连过生日时的仪式感，也不过是下了课路过公寓楼下的Mc Cafe进去买一份芝士蛋糕。
对于他来说，孤僻是一种被动选择的最优选项，独处让他拥有清醒的认知和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可那到底和住在鲜花环绕、布置温馨、冬天里永远燃着暖烘烘的壁炉的城堡不一样。
说到底，哪怕过去了十年，二十年，人们对于林修这样漂亮、敏感、离经叛道的少年，这种与墨守陈规的定义中阳刚粗糙的“男子汉”气概全然相反的少年，偏见也不会随着时代发展而全然消失。有玫瑰的地方必然有烂泥虫豸，毕竟他们都不是生活在真空玻璃罩里的实验品。
高杨看着他，一时恍神没说话。黄子弘凡吸了吸鼻子，又重新问了一遍，“被孤立的感觉，很痛苦吧。”
很痛苦吗，很痛苦吧。
他知道高杨有过那么几年不那么好过的日子。
不光是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在高雅殿堂重新打开大门，国内音乐剧市场回温的那一年春天，他像一颗候鸟从南方携来的种子，在这片尚为贫瘠的冻土里飞速成长，破土而出，枝繁叶茂，盘根错节。
树大招风，一个非科班出身的新人分走了本就稀少的蛋糕，首先指向他的不是掌声，而是流言中伤。他再怎么刀枪不入，到底也不是不会痛的人，有一次他把自己关在酒店里冲了个冷水澡，心里实在是难受得慌，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要打给黄子弘凡，却在临按下通话键的那一刻硬生生地刹住了车。
他不能给自己半点盼头，也不能自讨没趣。最后他硬生生地在岔路口拐了个弯，拨给了正在隔壁城市拍戏的陈博豪，话一出口就哽咽了，他问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能不能来剧组看看你。结果当天晚上，好友就从剧组告了假赶到上海来看他，让他那段苦不堪言的晦涩日子里终于有了点慰藉。
那时候的他应该是痛的。忍着泪的眼睛痛，忍着哭腔的嗓子痛，忍着靠近爱恋的男孩的心也痛，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就不记得痛的感觉了。
“以前痛，长大了就不痛了。”高杨轻轻地说，也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说林修。
十年后的林修故地重游，哥哥已娶妻生子，他在哥哥家门前徘徊了许久却没有进门，最后独自在海边看着日沉月升，再到晨光熹微。
那时候的林修，心里又是苦楚还是云淡风轻呢。
黄子弘凡脸上的表情似懂非懂，高杨也不知道他共情了几分。黄子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太阳穴疼得厉害，闷着声音嘟囔，“我还是回去睡一觉再回来练……好几年没感冒了，还真是病来如山倒。”
临出门之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高杨。
“那十年过去了，他长大了吗？”
十年过去了，他有从那个敏感、孤僻、敢和世俗比命长的少年，长大成认命的大人吗。
黄子大概也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关于林修的答案，丢下这句话就挥手作别，裹着羽绒服准备溜回酒店睡觉。他方才大大方方地顺走了高杨的围巾，到了停车场还撞见了肖瀛。
肖瀛多瞄了两眼他脖子上的围巾，那断然不是他的风格，眼前这个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的人也不大可能凭空变出一条围巾，一条裹挟着银色山泉味道的围巾。
“行啊，我说答应来演剧这么爽快呢。”
黄子弘凡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随你怎么想的表情，甩下一句“明天见”扬长而去。肖瀛摇摇头，走进休息室，见高杨也捏着剧本在走神，叹了口气，这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回事儿，完全不让人省心。
黄子弘凡那三句话被高杨在排练的闲隙翻来覆去地抿。黄子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样的话？他不得而知，也不敢得知，直到肖瀛终于受不了这个苦大仇深的林均，叩着键盘喊他出去调整好状态再来，他才从失态中回过神来。
见高杨一声不吭地拿着剧本出了门，肖瀛放心不下，还是跟了出去。
高杨正靠在楼道里，他以前练歌录歌的心情一不好就用那颗尖齿磨喉糖磨得咔咔响，肖瀛对他这个状态再熟悉不过了。
“怎么，这么久了还在意他，这不像你啊。”
咔，喉糖在他的齿间四分五裂，高杨抬眼瞪他，“你请他来的时候不是早应该想到会这样吗，还用得着马后炮？”
肖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这不能怪我吧，你都三十的人了，还天天惦记着那段没成的暗恋，说出去谁信啊，都多少年了，你喜欢他什么啊。”
高杨一时间无从反驳，只能泄愤般地嚼喉糖嚼得嘎吱响。他这个年纪的人，早该抹杀心里那点纯情悸动，向生活低头求一个平稳安好，可高杨也不是追求那些的人。
很多人都看不透他，他不求平安顺遂，却也不向往惊涛骇浪。高杨好像什么都不争，不追名逐利，也不在乎赞誉和诋毁，更不是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人，肖瀛说，你给哥说说你把他放在心里这么多年也不挑明了，到底图什么？别告诉我你只图他一辈子平安喜乐这种傻逼话。
高杨心想，好像还真是。
他们那时候也不是全断了交集。高杨忙着排自己第一部音乐剧，黄子忙着跟肖瀛排巡演，后来高杨又加入到巡演里，硬生生把这段旅途多走了一段路。缘分浅薄，他只有强求，来让今后的岁月里对那段短暂的交集有迹可循。
肖瀛问他，那你从来没有想过告诉黄子吗。
高杨把嚼得七零八碎的糖末咽了下去，掏出糖盒又往嘴里丢了一颗，“告不告诉他，很重要吗。”
他不会告诉他的，他当然不会。
巡演的最后一场，他站在台上，分明迎着光，却突然看清了黑暗里的观众席，茫茫人海里一张张脸，爱他的人的脸，讨厌他的人的脸，坐在角落里父母的脸，他的父母，黄子的父母，不知觉中他们也红了眼眶。
他们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上台前黄子弘凡的爸妈来化妆间看他们，给他们带了吊梨汤，又给高杨多带了一罐蜂胶喉糖，高杨抿着嘴笑，说阿姨怎么还给我特殊待遇呀。
黄母看到高杨乖顺的模样，却红了眼眶，天下父母的心都是相通的，高杨经历的那些不平她都从儿子那里有所听闻，她打心眼里心疼这个柔软而坚强的孩子。
黄子这个皮孩心疼你之前唱那么多场呢，别看他嘴上皮，心里是真的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呢。
高杨怔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温和的母亲，心里却无可抑制地开始疼痛。
他低下头，也红了眼眶。
他已经半只脚踩在坑里，而黄子还站在悬崖边，他不应该让黄子察觉到任何的暗流汹涌，他不能因着自己的一厢情愿，打破黄子平顺安稳的人生轨迹。
台下的人举起一片星海，为他们唱起了《友谊地久天长》，那里面也有黄子弘凡的父母。他们的闪光灯上贴着彩色的纸片，流光溢彩，可那到底不是活在阳光下的彩虹。
高杨在那一刻做了一个在后来的岁月里遗憾了无数次的决定，他想，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开口告诉他我爱他，我要看着他去往没有我的未来，看他娶妻生子，看他在红尘俗世里幸福快乐。
这条路太难走，头破血流的人就不要再多你一个。
那天他们几个都哭了，高杨和他们从秋天结识，冬天共处，再独自步过一个冗长的春天，最后结束在盛大的夏天尾巴上，夏天总是伴随着欢聚和离别，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结局一样。高杨最后一个从台上下来回到幕后，他在台上一直忍着眼泪，当帷幕落下周遭漆黑一片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他跌跌撞撞地在泪水模糊的视线里走下台阶，第二个离开舞台的黄子弘凡却在台阶尽头等他。周围很黑，外面的女孩此起彼伏地喊着永远爱你，把永恒的重量压缩进片刻的真心里。而他短暂爱恋过的少年在尽头等他，像无数次陪他落在人群的最后面一样，凑过来给他一个用力的拥抱，说辛苦了，真的辛苦了。
黄子还是和冬天那场离别的时候一样眼里蓄满了泪水，年轻人的心脏永远那么炽热、有力，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快要把高杨的胸腔震碎了。
可能就是这一个折返回来等待着他的拥抱，让高杨在那以后孑然前行的好几年仍有经久不息的余震，尽管他知道，黄子和每一个人都依依不舍地拥抱过，同样的力度和温度，给予高杨的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可高杨给予他的不一样。他拥抱黄子的时候心跳较别人都要快，都要炽热，可他到底不能剖出他的心，捧到他眼前。
高杨喉咙有点发哽，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你就当我是为了入戏吧。”
你就当我是那个，明明也深爱着弟弟，可是却为了世俗的眼光和弟弟远大的前程，跪下来求父母让弟弟远走高飞，自己留下来娶妻生子的林均吧。
肖瀛无话可说，只能长叹一声，想了想还是决定什么也不提，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概是情绪找到了一丝出口，高杨回到练习室后状态回来了一点，也可能他的状态并没多好，但是却歪打正着地切中了林均那一段内心独白的戏份。最后他晕头转向从练习室里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没了围巾，风直往他脖子里灌，他这才想起拿出手机去问候某个病号一句好点了没。
黄子弘凡回得很快，“不太好，想吃以前那个砂锅粥，可惜这儿没有。”
高杨抬头看了看路边一家潮汕粥店，低头回了条：“你还住上次那个酒店？我给你带过去。”
“好啊好啊谢谢哥！”黄子弘凡把酒店定位和房间号一并发给了他，还附带了几个挤眉弄眼的表情包。
又来了，高杨看着那个刺眼的“哥”，怔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在北京深冬的夜里化成一片白雾。
他自己也没吃晚饭，索性买了两份砂锅粥一并带过去。黄子弘凡这样漂泊惯了的人，没有另找租房，直接在酒店租下了一间单间，他来开门的时候厚重的暖气混着房间里的木质香调迎面而来，那条深灰色的围巾叠得平平整整地放在床头柜上。他在温暖的房间里还裹着棉服外套，搓着手接过高杨手里的粥，拉开凳子给他让座。
“你这儿可真的不是很顺路。”高杨揭开砂锅粥的盖子，好在还是热的。
“肖老师帮我找的，将就着住吧，反正就是回来睡个觉。”黄子弘凡端过来他那份，急不可耐地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烫得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本来我还说，让高老师收留我一下的。”
“哦？”
“后来想想，怕你不方便嘛。”他笑嘻嘻地看着高杨，“万一有嫂子呢，是吧哥。”
高杨无言，没有理他。也好，至少说明他藏得很好。
这家砂锅粥比起以前他们住在金茂经常光顾的那家差远了，虾贝显然一股冻干卖相，毫无鲜美可言，黄子弘凡睡了一天嘴里乏味，此刻倒吃得津津有味。
高杨天生猫舌头，吃不得烫，干脆慢慢搅着粥，拿着剧本给他讲戏。黄子弘凡也不插嘴，边吃边静静地听，直到高杨察觉粥凉了大半才放下剧本。
“我觉得你变了哎，以前没发现你还有当老师的天赋，讲起戏来头头是道的，都有余老师的风范了。”一碗热粥下肚，黄子的脸色都好了不少，总算是有了点精神，撑着头盯着高杨看。
他们以前在节目里也一块练过歌，但那时候多数都是黄子在喋喋不休，像是要急不可耐地显露自己的锋芒，而高杨在一边安静认真地听，现在却完全换过来了。
“我以前真的没有想到，你来唱音乐剧会做得这么好。”
“是呗，我自己都没想到。”高杨耸耸肩，他当然称不上台柱子，但好歹几百场的演出下来，也是能独挑大梁的人了，和当年那个逼着自己不怯场的少年再也不一样了。
“我的意思是，”黄子弘凡坐正了身子认真地看着他，“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得很好，可你比我想象中做得还要好。”
“哦？可我记得你好像一次都没来看过我的剧。”
“我……”被高杨一语戳中，黄子弘凡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再给我讲讲林均吧。”
高杨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他的第一部音乐剧首轮巡演跑了四个城市，二十六场，每一场都留了票给他的朋友们，当然也给黄子弘凡留了票，他甚至没有给他最好的位置，生怕黄子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可命运好像总是阴差阳错地让他们一直错过。直到他首轮的最后一场，黄子也没有来。
这对他来说挺遗憾的，可是人生里的遗憾太多了，算不得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数年后提起尚不到意难平的程度，或许是和他为了黄子做过的决定相比，这样的遗憾实在算不上遗憾。
黄子弘凡吃好睡饱后精神好了不少，打开了话匣，探讨起戏来入了迷，他第一次要尝试去成为“别人”，充满了好奇和新鲜，就像回到了他们以前彻夜练歌的日子。和志同道合的人聊戏，总比自己一个人讲独角戏来得有意思，这一聊就聊到了深夜。
见高杨看了看时间，终于起身准备走，黄子也站起来套上了外套，“我送你下去。”
“不了吧，外面冷，你还感冒呢。”
“你都大老远跑来送粥了，我还能不送你下楼啊。”
这么一段下楼的距离有什么好送的，高杨刚想再劝阻他，一条深灰色的围巾突然落在他脖子上，黄子弘凡替他一圈一圈地围好，埋住了他小半张脸，见高杨乖乖闭了嘴，满意地说走吧。
好吧，好吧，高杨从来不会拒绝他。短短一段路，翻不起什么波澜的，他安慰自己。
没有翻起波澜，却遇见了一场初雪。他刚打开车门，回头想喊黄子弘凡就送到这里，却一回头就看见他仰着头，伸出手要去接一片飘落的雪花。
高杨怔了一下。他们在长沙也一块看过一次初雪，初雪好像在向往着浪漫的小年轻眼里总是轻盈的、幸福的，冬天降下一场祥瑞，来年春天就是花团锦簇，可惜他们雪还没有化就匆匆分离。
他想开口打趣他，你年年在波士顿看过那么多场大雪，怎么还对这么一点几乎积不起来的飞花看得入迷。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看着六角冰花纷纷落在眼前人的头发上，睫毛上，融化在他温热的手心里，像穿梭回了22岁那年的冬天。
那时候他好像还没有喜欢上黄子，也或许是还未察觉而已。一群没见过雪的南方人冲进漫天大雪里打雪仗，不多会儿就把他们两个也一同拉了过去，一群人被雪球砸得肩头发梢都是冰渣子。
原来在封藏起来的回忆里，不知觉中也曾和他共白头吗。
他恍惚地看着眼前伸手去接雪花的人，可是掌心的温度太高了，雪花一碰到就会融化，是留不住的。
“我的心里下了一场大雪……”
黄子弘凡仰头看着愈下愈大的雪，喃喃念道，高杨愣了一下。
我的心里下了一场大雪，留下了你来时的足迹，融化在离开你的春天里。
这是《风从海上来》中，林修离家远赴国外学音乐前最后一幕唱段。太阳落到了海平面下，严冬的海风冷却了林修炽热的心脏，他终于要离家远去，只是他们的海滨小城不曾下雪，留在他回忆里的只有一片狼藉。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便是和记忆里的家乡，父母，哥哥，他的少年时光，还有束缚已久的世俗，通通挥手作别。
黄子侧头来看他，站在纷纷的雪里，他天生长得少年气，平日里说笑时的眼神灵动明亮，此刻竟让高杨品出几分林修那般深情又不屈的意味，也不知到底是他们两个中的谁，入戏太深。
“忘掉我说过的话/忘掉空中被击落的鸟/忘掉礁石/让它们再次沉没/甚至忘掉太阳/
在那永恒的位置上/只有一盏落满灰尘的灯/照耀着……”*
这不是剧里的唱段，仿佛只是黄子弘凡即兴而作的一首无头无尾的诗。念到这里，他的诗戛然而止，“夜深雪重，快回去吧，哥。”
我不该来的，高杨心想。
他近乎狼狈地离开了。
黄子和以前全然不同了，他像极了林修，隔着车窗道别的时候近乎乖巧地一口一个哥，感谢他特地过来送的粥。他以前是独独不肯喊高杨一句“哥”的，年轻的时候高杨被他惹急了也觉得委屈，现下变成了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的那个，却又如同从云端坠落。
他们这些时日对起戏来并没觉得有太多的尴尬处，连带着张力也平平无奇，被肖瀛训斥了好多次。大概是高杨觉得，那时候的他面对的只是一个扮演着林修的人。
而从他切身看到了他的眼神，听到他的诗这一刻开始，他却真真切切乱了。
那个深情而绝望的眼神，那首满是告别意味的诗，是来自林修，还是来自黄子弘凡，是属于林均的，还是属于高杨的？
夜深知雪重，高杨听着窗外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一夜无眠。
排练终于进入了最后正式的合排流程，不知道是不是那首诗催化了入戏感，黄子戏里戏外都更像是林修，亦或是林修本来就像他，让高杨时不时看了还会心惊。
黄子倒是毫无避讳，一口一个哥哥像是要把以前欠他的全部补回来，有时都让高杨觉得，他不是扮作狼崽，他就是一头不怀好意的狼。可偏偏猎物爱他，对他赤裸露骨的爱意无可奈何，高杨笑自己连这点属于林均的爱意都要觊觎，自欺欺人却还沾沾自喜。
肖瀛不是第一次瞥见他们排练间隙凑在一起说小话了，黄子弘凡最近粘高杨粘得寸步不离，在高杨看不见的地方，他看高杨的眼神比林修还要炽热几分，颇有点当年十米定律的意味，可他们早过了puppy love的年龄。
高杨也不是无所察觉。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成为林均，成为他戏里的哥哥，承受着来自林修的爱意。
他只拥有这一个冬天的时间，来年春天，冰雪消融，他心里的雪也会化去，不留丝毫来时的痕迹。
肖瀛再次叹气，何必呢，人都是贪婪的，高杨啊，你是不会满足于这一个冬天的。拥有越多，遗憾越多。
高杨是断然不会让他插手的，黄子也不会。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旁人看得抓心挠肺，却无从插手，怕惊扰他们终于小心翼翼靠近的脚步，又怕只是看客一场自作多情。
肖瀛比他们都年长不少，活了半辈子，那些珍贵纯粹的情啊爱啊在他眼里都像奢侈品，放在橱窗玻璃里供人叹赏却不可触碰。可他们两个年轻人却还是这样跌跌撞撞，小心试探，少不更事时顾忌世俗，避讳目光，想替对方扛下一切深情的重量，年岁渐长却又生出几分孤注一掷来，推翻一切想要从头再来，隔纱又隔山。
哪里是黄子弘凡一步步把安全线往后推，分明是两个人都在往那道界一步步跨去。
首场演出定档在了新年过后的1月7号。
竟然是当年他们录制最后一期节目的日子，高杨看到这个日期的时候发了一会呆，冥冥之中好像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要消磨他们本就浅薄的缘分。
“可别怯场啊。”
他们并排站在舞台下看着台上的工作人员忙里忙外地搭布景，黄子弘凡看着挺兴奋，眼睛都是亮的。
高杨明白那种心情，演员资历见长，热爱即使不随之消退，多少也会平静三分，不如最初那般澎湃滚烫。可如今和黄子弘凡站在一起，竟让他又找回了当年的心跳频率。
那是他们结识的契机，楔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未曾改变的热爱。
“我像怯场的人吗，倒是你——”黄子弘凡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到时候别被我搞出戏了啊，哥。”
高杨笑笑，“怎么会，你不是一直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吗。”
“你真那么信我啊？”
“嗯。”
高杨没有多说。他们的合排渐入佳境，好几次高杨都被他哭红的眼睛惊得心悸，一个新人做到这个程度，实在是难得，纵使唱法上有些改不过来的地方，也瑕不掩瑜。
黄子好像一直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他是放心的。
他只是不太放心自己。
冬天就要结束了，而他心里的雪又要积多久呢。
乐队，布景，舞台，妆面，聚光灯，目光，乌泱泱的观众，窃窃私语的交谈。
这是高杨早已习惯的场景。
每一句唱词他都已经背烂了，再也不会出现第一次弄掉道具而出错的事。每一个走位，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这一切一切，都不会出错了。
他唯一的变数是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的表演当然称不上专业，唱段行至高潮时的爆发力和感染力却让在座的观众都惊叹不已，好几次哭红的眼眶和剔透的泪痕，险些让高杨的心都要疼裂了开来，仿佛在他面前的当真是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林修。别人的世界里有芸芸众生，可林修的世界里只有林均。
“我的心里下了一场大雪……”
行至最后一幕，林修同林均站在离别的路口，远处是凛冽的风声，伴着澎湃的海浪而来。
历经了一场痛苦的争执，他的哥哥为他下跪，求父母让弟弟去国外学音乐，逃离世俗，追求他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而自己留下来安守这座海港。
林修好像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由人生，可他却觉得双手空空，一无所有。
载他离去的班车很快就要到站，从此他将和他的哥哥天各一方，哪怕还有再见的一天，也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的心里下了一场大雪，留下了你来时的足迹，融化在离开你的春天里。来年的春风终会将我唤醒，而我的梦里……”
“不会再有你。”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高杨知道，帷幕马上就要落下，他和他的戏要结束了，林修该走了，他也该走了。
林修终将从林均的生命里离去，他和黄子也一样。
林修站在路口无声地流泪，台下一片寂静，生怕打扰了台上的人。而林均转身离去，每一步都像人鱼行走在刀尖上。
高杨离幕布还有一步之遥。
等他走到幕布后面，帷幕降下来，灯光熄灭，这场戏就真的曲终人散场。
咚——
一声闷响爆发在一片死寂的剧场里，台下一片哗然，高杨心里一惊，他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可作为一个演员，他不能回过头去看，他要走到幕后结束这一场荒唐戏剧，这一场潦草的梦。
“哥哥——”
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没了乐队的背景音，这一声恸哭在剧场里回荡，显得犹为刺耳。高杨浑身一颤，他浑身的应激反应都被调动了起来，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心跳的声音撼动着鼓膜，他不受控制地转过身去。
黄子弘凡跪在台上，眼神凄凄然，像一只被遗弃了的幼兽，像极了那年离别的冬天，哭到眼睛都肿了的少年，旁人说起还会笑话那时的黄子弘凡太过年轻，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可却让高杨念念不忘了好多年。
这不是剧里的台词，也不是本该出现的场景。剧本的末尾是一阵平淡的风掠过波澜不惊的大海，而此刻黄子弘凡这倏然一跪，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痛苦和爱的哥哥，撕裂了整个平静的海面。
他这一跪，把他的共情共感都还给了林修，替林修把爱意，痛苦，眼泪，荒芜的少年心事，还有往后八十年的思念，一并给了林均。
台下静默了数秒，台上的工作人员大概也被这并不在剧本中的，突如其来却又恰到好处的情感爆发感染到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赶紧拉下了帷幕。
灯光熄灭，台下终于爆发出了雷动般的掌声。
一切都乱套了。
高杨浑浑噩噩地下了台，仿佛置身冰窖之中，五感尽失。后台很黑，好几个工作人员来来回回撤设备，肖瀛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喊他愣着干嘛呢返场了，高杨却置若罔闻。
直到黄子弘凡走过来掐了他手心一把，才让他回过神来。
黄子弘凡的眼睛还红着，神情却已经平静了下来，拉着高杨的手说走吧，该上去谢幕了。
高杨有点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有点不可置信，黄子出戏实在是太快，仅这一会功夫，他就从林修的情绪里脱身而逃，脸上的神色竟看不出刚刚半点动情之处，仿佛刚刚都是一场过分真实的痛苦噩梦，醒了也就醒了。
可高杨却觉得，自己要被那汹涌的海水淹没了。
他连谢幕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黄子弘凡替他揽了谢幕词的活，才让高杨不至于被太多人看出失态。
“…….最后就是，感谢高杨，我的——哥哥。他教了我很多，这几年我们都在各自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然后在更大的舞台相遇，我觉得很幸运也很开心。感谢……我的哥哥，我最好的朋友高杨，谢谢你。”
黄子说完致谢，伸过来拉住了高杨的手要同他一块鞠躬谢幕，手心里传来的温热终于让高杨回神，总算是把谢幕也圆了过去。
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没有办法出戏，这场梦太好了，哪怕是头破血流，哪怕是他们在戏里一次次离别也是美的，可现在梦要醒了。
这些年来唯有清醒和克制能让他活得有安全感，高杨清楚地计算过自己的酒量，知道自己失控的边界，可心里的酸楚是无法丈量的。
他在庆功宴上多喝了几杯。醉就醉了吧，多做会儿梦也好，他这些年太苦了。
黄子弘凡吃了头孢，理直气壮地拒了酒，高杨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地喝酒，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散场后，黄子弘凡起身拉他走，说我开你车送你时，高杨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跌在他怀里，他才发现高杨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好在高杨酒品够好，醉了也还是克制的，还不至于要他背回去。他被黄子半搀半抱地塞进副驾，像是回到了安全的巢穴，这才倚着车窗睡着了。他这段时间劳心劳力，唱双人剧体力消耗十分大，方才又经历了那么大的情绪起伏，此刻他要不管不顾地逃去睡梦里，把清醒交给明天。
“高杨，高杨？”
黄子弘凡想问他要家里的定位，却见高杨已经睡着了。
他很少有这般毫不设防的样子，睫毛在冰冷的空气里颤抖着。都说高杨是温柔亲和的，可他也是拒人千里之外的，仿佛谁和他之间都有一道隐形的堑。
可他以前也曾是毫无防备的，哪怕是安静的，也是敞开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再分享生活，不再分享眼泪，也不再同谁分享教堂门口的广场舞。
他不好打扰他的梦境，高杨在梦里都蹙着眉，睡得并不安稳。
他叹了口气，倾身替高杨拉好安全带，把外套给他盖上，将车往自己的住处开去。
开上高架桥时又下起了大雪，道路湿得厉害，他车开得慢。庆功宴离他住的酒店隔着大半个城区，开到酒店车库时已经是深夜，高杨倒是一直缩在副驾上睡着，一米八几的人还显得有些可怜。
黄子弘凡凑过去轻手轻脚解开安全带，见他好像毫无察觉的样子，也不想把他叫醒。
高杨这几年消瘦了不少，轮廓却还是柔和漂亮，歪着头拉出一道漂亮的脖颈线。他的左耳耳垂有一颗淡淡的痣，黄子弘凡曾在昏暗的后台拥抱他的时候瞧见过，比他那颗漂亮的泪痣还要动人。
他那时候一时心动想过去亲吻他的痣，高杨却松开了他。那个吻不了了之，他的记忆里只留下了满脸泪痕的高杨。
高杨对他说，该走了，叔叔阿姨还在等你呢，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好想问，你为了什么才会哭得那么伤心呢，好像一个小孩子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样，可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的心里也丢了一块，空落落的。
那天他们都流了不少眼泪，像是在跟自己的乌托邦挥手告别。和父母一起回酒店的路上，他的母亲问他，阿黄，和朋友相聚欢唱，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为什么哭呢，黄子弘凡从手心里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母亲。
“妈，我爱上了我最好的朋友，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啊。”
向来严厉的父亲在红灯前猛地一踩刹车，险些让后面的追尾，母亲张口结舌地看着他，音乐世家固然比旁人要开明不少，可亲耳听到儿子出柜，又有几个父母能平心静气地接受。
在拥堵的路口，父亲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说了一句回去再说。
那以后的回忆是他不太愿意去回想的。
父母爱他，愿意妥协尊重他的爱意去留。可母亲终究还是拉着他的手痛心疾首地问他，就算是你爱他，可是他爱你吗，阿黄你要想清楚，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人生啊。
黄子弘凡好像从那一天起，和他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彻底挥手告别了。
可他终归是不甘心。
当肖瀛拿着剧本找到了他，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应承了下来。他笃定这个温柔、坚强的哥哥的角色，肖瀛一定会去找高杨。
二十岁的黄子弘凡不敢踏出的那一步，现在的黄子弘凡会为了高杨，孤注一掷吗。
他一再叹气，陈年的痛苦从心底里奔涌而出，像涌入胸膛的海水，淹没了他的心脏。他的孤注一掷来得太晚了，他终于撑着椅子凑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在他的耳垂上落下了一个吻。
“你在干什么？”
高杨被惊醒，浑身一颤，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问他。
“你还不懂吗，哥哥。”
黄子弘凡像是毫不意外于被抓包个现行。他看着高杨的眼睛红通通的，眼神却直白又坚定，那个答案像是徘徊在嘴边呼之欲出，那是高杨从不敢奢望的答案。
“那一年我回去上学，送你的诗集你从来也没有看过，在Vlog里我都看到了，你连书封都不拆，就塞在书柜最不起眼的地方……”
“如果你翻过我折起来的那一页，你为什么会不懂呢。”
*雪线以上的峭崖/历尽一次次崩塌后/默默地封存着什么
雪线下/溪水从柔和的草滩上/涓涓流过
那是我剖出来，小心翼翼捧到你面前，却又不敢惊扰你的心啊。
十九岁的黄子弘凡可以用眼泪换来天底下最好的爱意，而现在的黄子弘凡，却只想在高杨面前流泪一场，把他们错过的时光，把全天底下最好的爱意捧到他面前。
“你还不懂吗，高杨。”
他按着高杨的手，撑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流着泪吻上高杨含着酒气的唇。
黄子弘凡半搀着他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里，灯都来不及开，门一甩就把他抵在墙上继续车里那个迟来太久的，带着咸味的亲吻。高杨被酒精和他呼吸时喷出的热气熏得头昏脑胀，终于伸出手去讨要一个拥抱，丢盔弃甲地向他跑去。
亲吻终于变得柔软，他们失了力气，慢慢地滑下去，跪在地上拥抱着亲吻，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不知疲倦地交换着嘴里的空气，终于流着泪笑了起来。高杨心想，好像他的第一部音乐剧结尾的场景，那部黄子弘凡没有来得及来看的音乐剧。
冥冥之中，好像天父真的听到他的祈祷，来替他圆了当时留下的遗憾。
“哥哥，高杨，我的高杨。”黄子弘凡抵着他的额头轻声唤着他，一次次地流着泪对他说着我爱你，像是要把错过的那几年时光全都弥补上。
高杨想，这场戏，这场大梦千年，我永远也出不去了。
如果有平行世界，我们能不能成为林均和林修的平行世界，为他们圆一个梦，一个没有荆棘只有玫瑰的梦。
如果相爱是错，那就错吧。
我们这辈子都无法抵挡得了缺憾与圆满，巧合与刻意，等待与重逢。哪怕我们都知道山顶的风景也未必美丽，沿途的台阶总是布满了绊脚石，天气也不总是放晴，我们也不一定心志有多坚定。
我们会后悔，也会问心无愧，会望而却步，也会孤注一掷，不管走不走得到终点，或是走到终点的时候，身边的人还是不是对方。我们会被时间与世界的洪流推着走，我们也会坐上太空飞船逃离这个星球。
我与你跨过那条河流，不再两岸相顾，我们不必逃离世俗，我将和你一同向着红尘滚滚走去，回到俗世中做一对普通人，囿于昼夜、厨房和爱，尝遍人间烟火。
我要把我们的名字写在房产证和户口本上，如果不能，那就百年之后写在我们的墓碑上，我要在我的墓志铭上写下，这里躺着一个永远爱你的人。
等换个时代，换了面容，换了身份，我依然会跨越万水千山来爱你，到那时沿途早已荆棘枯死，天梯都是繁花簇锦，我们将在山巅重逢，轰轰烈烈。
END
*出自北岛《雪线》，感谢来自 @cloud 老师的场外文学指导。
以前从不敢写现背，这篇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月，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但笔力有限，纠结了一礼拜终于写完了，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也不知道能够传达多少。
再次感谢云老师，如果没有你就没有这一篇。
【弘杨】我的心借了你的光是明是暗（HE）
大写加粗的HE____
我流破镜重圆 泼洒狗血使我开心
少量卓玮和超朋提及（自行避雷）
别骂我 不然看你主页写文拆你cp
构思＋写＋修花了差不多二十个小时（要了老命）
国际三禁 尤禁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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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弘凡转幕后的第六年，他早已改掉了熬夜的坏毛病，习惯每天按时...
大写加粗的HE____
我流破镜重圆 泼洒狗血使我开心
少量卓玮和超朋提及（自行避雷）
别骂我 不然看你主页写文拆你cp
构思＋写＋修花了差不多二十个小时（要了老命）
国际三禁 尤禁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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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弘凡转幕后的第六年，他早已改掉了熬夜的坏毛病，习惯每天按时起床摁掉床头的闹钟，打开空气加湿器，洗漱好后下楼拎一份儿豆浆油条或是一屉生煎，再走上几分钟的路就能到离他家最近的地铁口。
今天买地铁票的时候旁边有个很可爱的小姐姐凑过来问黄子弘凡有没有一块的零钱，小姐姐笑起来脸颊上有浅浅的梨涡，梳个双马尾穿着小裙子，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后成都崽崽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美式英语回复小姐姐，“Sorry，I don't understand Chinese.”
然后，拿票，走人。
可以说是把小姐姐当成洪水猛兽了——毕竟还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候被小姐姐们疯狂支配的恐惧直到现在做了幕后也时刻不敢忘记。
比起2018年，十年后的上海房价更贵物价照样疯涨，街道更宽汽车照样拥堵，随处可见广告牌和滚动播放的各类宣传片，其中就有今年国内原创音乐剧《泛泛而谈》的。
讲了一个过程曲折但是结局很美好的故事，他想起宣传文案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说开了就是烂俗的破镜重圆，年轻时候无法对抗世界也无法保护爱人，等老了又以爱之名原谅过往。
如今音乐剧和美声终于不再是曲高和寡的殿堂艺术，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花钱走进剧院去看一场真正的音乐剧，对美声的印象也不仅仅是帕瓦罗蒂，而那些从艰难岁月里一直坚持过来的前辈们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黄子弘凡对着玻璃上的影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有些泄气的想，可惜我现在已经转幕后了。
每次在剧院里听着身边坐的观众献给台上人热烈的掌声时，说不羡慕那是假的，每次听到旁人说起那些业已成名的演员时语气里的崇羡，说不羡慕那也是假的。
他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有这些吗？
也有的，粉丝见面会在台下压抑又激动喊着他名字的女孩们，巡演时候认真准备的应援礼物，一条条叮嘱他好好休息的私信或评论，还有经常能直接或间接到他手里的小礼物，礼物卡片上总是写着你是我的偶像你是我的榜样这一类的话。
但哪儿比得过现在的小兔崽子们呢，那时候音乐剧、美声的接受度真的不高，他们更像是一群不被大众审美所接受的人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自嗨，仍由剧院的灯暗下来遮住看向未来的双眼。
那时候他上节目说，希望自己到了四十岁还能唱着自己的歌，何老师说那很容易啊，他笑着点头，仿佛少年热血永不凉。
结果节目播出当晚在宁波，最后一场巡演唱了《她真漂亮》就被二重的搭档怼了，“垮死了你。”
然后自己好像打他了还是？
——不不不，打他是不可能打他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他的，只有好好爱他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打住！
黄子弘凡你个猪儿虫是没睡醒吗？说了多少次不准再想他了！要了命了！
工作室向来是没有打卡这一说的，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不爱被束缚，现在也不愿意去束缚别人。
十九岁的后头几个月，在一个叫梅溪湖的地方，他仗着自己年轻毫无顾忌的践行“不熬夜只通宵”的歪理，还要到处给人卖安利，“吃了早饭再睡超级舒服！真的！信我！”
哥哥们只是无奈的笑，把自己泡了枸杞的保温杯递给他，“小黄子要喝一点吗？”
“马上二十了哪里小了？！”他恨不得跳着脚反驳，但又反思那样实在太过幼稚，干脆气鼓鼓不说话。
等物换星移他也到了当初哥哥们的年纪，看着工作室新来的小孩每天熬夜赶稿子、写策划、做方案，会默默买配好的养生茶放在工作室的柜子里，再点好不那么油腻的宵夜，合同里虽然没写但是每年一次的体检从来不会少。
他故作老成的叹着气，“这不是怕你们跟我一样，老了就觉轻睡不好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闹，说他不老可年轻，皮肤还嫩的能掐出水，最后哄着他给点了下午茶。
今天他来的早，助理正在整理资料，看到他了就跟着进办公室递给他文件夹，“这是聚橙那边提的合作要求，您看看呢。”
“哦好我待会儿看，”他随手把文件夹放到旁边，“今天没有别的事了吗？”
“肯定有啊，咱工作室现在拿出去就是金字招牌好不好，”助理扬起头有些得意的笑，“张润合小姐的经纪人说她最近想出一首单曲，问您有没有合作意向，然后《泛泛而谈》剧组那边下午想跟您见个面聊聊推广曲的事。”
“哈？？？”黄子弘凡露出个难以描述的表情，“那个谁不是演员吗？”
助理刚想开口说是，张超推门进来，一边走一边取了墨镜挂在胸前的口袋上，“蹭蹭唱歌的热度嘛，有什么好稀奇的。”
“你先出去吧，我考虑考虑。”黄子弘凡跟助理挥挥手，转而问张超，“你今天来的这么早？”
“听说下午你要去见《泛泛而谈》的导演，来看看你，”张超坐在椅子上眯起眼睛打量他，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心真大啊黄子弘凡，高杨唱推广曲的合作你也接？”
“有钱赚为什么不接？”黄子弘凡把桌上的文件夹拍到工作室合伙人的怀里，“只要不犯法，聚橙的合作我也接——”
顿了顿卖乖的朝着张超笑，“你看看合同没问题的话下周抽个时间去北京签下来嗷。”
“黄子弘凡你故意的！你明知道朋朋下周新剧首演！”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
当年黄子弘凡和高杨那点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的差不多，小孩子藏不住话，有了对象的欣喜实在是忍不住就要和人分享，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梅溪湖众人一看到黄子弘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凑到自己身边就默默的捂上耳朵走开。
“高杨他们针对我！”黄子弘凡拉着高杨的手晃啊晃的撒娇。
高杨正在吃梁朋杰推荐的肠粉，伸出一截舌尖舔掉嘴角的酱汁，笑眯眯的看着他，“好好吃啊，你要吃吗？”
什么也没说，黄子弘凡就没了脾气。
好吧好吧，这么好的高杨我才不要和你们分享，我是疯了才会想告诉你们他有多——么的可爱。
跨年的时候一起在长沙看了烟花，七八个年轻的小伙子裹着羽绒服缩成一团趴在高楼的栏杆上，风呼呼的吹，刘海扫的眼角发痒。
贾凡说大家都许一个新年的愿望吧，不管实现不实现，总会有点憧憬啊。
“哇你幼不幼稚的。”仝卓发出二大爷的嘲笑声。
结果转头代玮就朝着满头绚烂的烟花大喊了一句，“明年我们都要唱的更好——”
张超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嘲笑了，“尴尬不尴尬？仝卓？就问你尴尬不尴尬？”
“诶蔡程昱，他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仝卓往后仰着半个身子去问站的远一点的蔡程昱。
被问的人把头缩在羽绒服帽子里笑的傻乎乎的，“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把嘴闭上！”
“你别贫了，”代玮拍了拍仝卓的肩膀，“好像有些渣掉眼睛里了，你帮我看看呢。”
于是仝卓小心翼翼的帮他扒着眼皮吹了几口气，张超：惹！
梁朋杰贱吧兮兮的也怼张超，“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老云家需要一个假声男中的话，就冲着张超这张和晰哥越长越像的脸，他就算哪天因为嘴贱死在哪条臭水沟里都没人管。”
然后就被张超摁着后脖梗子压在怀里，把头发揉成了一团鸡窝。
“你许的什么愿望？”黄子弘凡转头凑近了小声的问。
高杨转了转眼珠子，“希望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家都能有很好很大的舞台，去做自己喜欢的表演。”
“你的愿望里都没有我的吗？”小朋友委屈的扁嘴。
“有啊，你也算在大家里的啊。”高杨伸手揉了揉他露在外面的耳朵。
小朋友转开头遮住自己眼里失望的神情，高杨是这样的，对谁都淡淡的，淡淡的亲密，淡淡的疏远，淡淡的关心，淡淡的生气。
他把手放在嘴边圈成喇叭的样子，大喊了一句，“我要和高杨在一起一辈子！！”
喊完了只觉得热血上头，张开嘴大口的呼吸，胸腔起伏的厉害，下意识的呢喃，“高杨……”
回头时高杨将大半张脸都藏在羽绒服的帽子里，只露出一双在夜色里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谢谢阿黄。”
也不是没有难的时候，高杨刚签完公司就迎来一大波他预料之外的群嘲，发布会现场唱成了车祸还要赔着笑脸，结束了换身衣服又投入晚上的课程。
舆论的指责和繁重课业的重压之下，他受不了躲在厕所里给黄子弘凡打电话，“他们跟我签约的时候没说这么多，我真的只是太紧张了，我没在这样的场合这样唱过歌……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
他哭的很压抑，一开始还断断续续的跟他说话，后来就只剩呜咽声，最后咬着用力握到发白的手指关节无声嚎啕。
他一遍一遍的对黄子弘凡说，“阿黄你抱抱我，阿黄你抱抱我好不好？”
黄子弘凡只穿了一件短袖站在冬天的波士顿街头，憋住眼泪一遍一遍的答应他，“好，好……”
可是波士顿到上海这迢迢千里的山水能把一切的情谊拉扯成遗憾，他张开双臂却只能把寒风拥入怀中。
考完final的第二天他回国就是在重庆落的地，高杨因为学业要不了几天要飞一趟维也纳，原本5.20的杭州同台也就不了了之。
不好露面，他就乖乖的坐在后台，拿手机偷偷录高杨的背影，唱完《她真漂亮》下来龚子棋就接到了小孩两个嗖嗖的眼刀子。
“我错了我错了，”他笑着举起手，跟黄子弘凡讨饶，“学一下晰哥，真错了，下次不敢了。”
“没有下一次！”黄子弘凡把高杨的另一套西装递给他，“下一次是跟我唱！”
“好啦，”高杨伸手戳了戳他的腮帮子，“我没跟他互动啊，我真没理他。”
“狗男男。”龚子棋不屑的哼了一声。
等整场演出全部结束，黄子弘凡一边玩手机一边陪着高杨卸妆，马克老师路过都不忘了苦笑两声，“黄子你下次能不在后面等他了么，你看看他今天鳟鱼唱的，我伴奏根本都赶不上他，还真打算让我一劫更比一劫高？”
“是我今天没唱好。”高杨伸手拉着黄子的手指，揉揉捏捏的把玩，“跟小朋友没关系呀。”
“下一次肯定是要跟他一起站在台上啊。”黄子弘凡对着马克老师做了个鬼脸。
马克老师心累的扶额，“小破孩儿不省心……”
宁波场的巡演他激动的不行，提前一天到场彩排，下午陪爸妈吃饭。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太一样，艺术家出身的二老对他很宠爱，甚至在他参加节目期间发动朋友圈好友帮他投票，他收到发小的消息哭笑不得给家里打电话，“爸，我又不是幼儿园去参加个书法比赛，你这干嘛？”
饭吃了个半饱，高杨发微信来叫他出去逛逛，他慌慌忙忙的擦了个嘴，捞上外套就往外跑。
“诶诶诶，你吃饱了啊？”母亲叫住他。
黄子弘凡回头笑，“饱啦，高杨叫我出去，我先走了！”
叫他的人只穿了简单的衬衫外套，戴着口罩站在街边玩手机，他走过去手就自觉的贴到他的后腰上，“你不是腰扭伤了，怎么还想出来逛？”
“想跟你多待会儿嘛。”高杨反手牵住他，“不走很远，我们逛到剧院那边就回来？”
“好。”黄子弘凡很少会拒绝他，只是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扣到他头上，然后笑，“带宝宝去春游啦。”
路上走的很慢，高杨走一段就想歇一歇，黄子弘凡就站在旁边帮他轻轻的捶一捶。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高杨歪着头冲他笑。
黄子弘凡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摇摇头，“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啊？”
“我们唱饮酒歌那次，分唱段的时候，你明明是不赞同我的，但你跟我说，”他顿了顿，牵着黄子弘凡继续往前走，“你说，高杨你高兴就好。”
我从来不觉得这句话敷衍，你高兴就好的意思是，我不喜欢这样做，但我喜欢你啊。
第一次收到爱人这样直球的告白，黄子弘凡兴奋的不行，拍了一张剧院的图，暗戳戳的加了一个彩虹滤镜在上面发微博。
晚上母亲给他送宵夜，醪糟小汤圆，温度刚刚好。
“谢谢妈！”他笑嘻嘻的凑上去想跟母亲挨挨脸，被母亲假装嫌弃的推开了。
看着他吃完了一整碗，叮嘱了早点休息，母亲就准备走了，到了门口突然又折回来。
“黄子……”
“怎么啦妈？”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站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满面踌躇。
“你跟妈妈说，你和高杨是不是……”
一个母亲的直觉准确到让人心惊。
“妈！”他拔高了声音将还剩下的半句话堵回去。
母亲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安慰了他几句，就慌乱的要往外走。
“妈……”黄子弘凡追上去把她抱进自己怀里，“是我，他没有，都是我……”
这个优雅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伏在自己儿子还不够宽厚的肩头，不知为何的流着眼泪。
“妈，就算我和他在一起，我也还是会很爱你的。”他轻声重诺的对母亲说。
第二天演出他又变成围着高杨汪汪叫的小狗狗，二重的时候都要忍不住伸手去摸高杨的脸了，最后忍住了只是在唱到“他真漂亮”时指了指，也看到了高杨下意识想牵他最后只能压着收回去的手。
想到曾在不识爱恨的年纪里，在阳光明媚的教室里，趴在课桌上读过的诗，“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所以在最后高杨抱了抱他准备谢幕之后，他又用力的把高杨抱进了怀里。
听到了台下的欢呼，也知道母亲就在第一排看着自己，可他还是觉得如果他不在毕业巡演这样一个时间点这样一个舞台上抱住高杨，就再也不会有一个机会能让二十岁的黄子弘凡如此光明正大的拥抱二十三岁的高杨。
高杨握着话筒，翘起嘴角，“谢谢我的小朋友。”
黄子弘凡两只手交叠握在身前，侧头看着他，悄悄红了一下眼眶。
大家都在说这一场是巡演唯二没把漂亮这首歌唱垮的，第一次当然是和晰哥啦，黄子弘凡哼哼的表示，“我亲自和马克老师一起做的改编诶，肯定不会垮啊。”
他知道高杨很难受，最后拍大合照的时候要蹲下，他隔着好几个成员关切的望过去，贾凡和高杨搭着肩帮他分担了一部分压力，稍微放心了一点。
在后台刷微博，发现这一道目光被很多粉丝用镜头拍了下来，他悄悄的也存了一张在手机里。
晚上高杨趴在床上跟他撒娇，“腰疼，真的疼。”
“那我帮你揉一揉。”黄子弘凡跪坐在他身边，帮他把衣边卷上去，之后也只能摊着手，“还要做啥？”
“床头柜里有红花油，你看看说明书呢？“高杨回头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
黄子弘凡从床上跳下去，连带着床也弹了一下，高杨疼的忍不住“嘶”了一声，吓的黄子弘凡直接跪下去趴在枕头边，“怎么啦怎么啦？”
“疼啊……”高杨委屈巴巴，眼尾挑出一点红润。
“我马上就给你弄这个药。”
他照着说明书，先倒了一些在手心，搓热之后盖在到高杨的腰上，“还行吗？”
“嗯嗯。”高杨的脸埋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擦完药房间里全是红花油的味道，黄子弘凡说饿了，想吃火锅，在群里问了一声大家都说这么晚了还吃火锅不好，最后是高杨爬起来换了身衣服陪他去。
一进火锅店就偶遇了粉丝，全程也就没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在最后上车的时候，让高杨坐了窗边。
“我发现你这个人，要不得的很。”他摆着一张严肃的脸对着高杨。
连带着高杨也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嗯？”
“你怎么这么会撒娇啊，”黄子弘凡把脸埋进掌心，“显得我好没有原则哦。”
***
下去六点约了见《泛泛而谈》的导演组，临走了张超还要皮，从办公室外面探进来个头，“不打扮打扮再去么？”
“张超你能不能别一脸我要去见老情人的样子？”黄子弘凡扯了扯他的领带，“就差在脸上写‘打起来’三个字了！”
“高杨今天也会去啊，你不知道吗？”他把微信聊天界面拿到黄子弘凡面前去晃了晃。
“有联系了不起啊！滚！”
黄子弘凡把玻璃门甩过去，正中张超的脑门心。
***
其实要说打起来好像也不算夸张，黄子弘凡和高杨分手的时候闹的不小，伤人的话一句一句往外甩，都没想过收不收的回。
黄子弘凡结束大三的学业，暑假就回国跑通告，经纪团队很照顾他想要的定位，虽然都选了一些不算大红大紫的节目，但是都很有逼格，不可能出现一夜爆红的现象，但一点点累积人气不成问题。
三天飞了四个地方，好不容易在上海休息一晚，约了高杨吃火锅。
气氛是从他提出想暂时休学回国发展而高杨不同意开始变的。
“你怎么想的？”高杨发问的声音很轻。
没等黄子弘凡回答，他却突然爆发了，甩手把筷子给摔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不这么幼稚啊！你能不能也为别人想一想！你的父母，我，我们，做事前考虑考虑后果不行吗？！你能不能别用你那套幼稚的规则，来要求这个世界都惯着你啊？！”
“你都不听听我说为什么吗？”
隔着朦胧的水汽，高杨看到他放下筷子，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哭起来。
“为什么你就笃定我没有深思熟虑呢？高杨你总是这样，好像比我多活的那三年有多了不起一样，我真的很讨厌你！”
高杨慌张的解释，“阿黄，你还小啊，能呆在学校里是最好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走进这个社会，一辈子都……”
“不是，”黄子弘凡摇着头打断他，“你不是在为我想，你在为你自己想。”
他哭着哭着笑起来，笑的把自己呛住了，弯下腰去咳嗽，咳的肺都要出来了。
“你明明知道，我只是，我只是想靠我自己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我只是不想被你抛下啊，可是你怕以后我会怪你，怪你害我没有顺顺利利修到毕业，都没有到那一步你怎么确定我会啊！”
他带着哭腔还要再说一遍，“高杨我不想被你抛下，都没有到那一天你怎么确定我会啊！”
高杨走到他身边，蹲下去仰头看着他，“可是都没有到那一步你怎么确定你不会啊？”
会吗？不会吗？真的会吗？真的不会吗？
黄子弘凡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站在二十岁的时间节点去思考自己二十五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时会怎么想，他对高杨这很深的喜欢，这浅薄的爱，能不能支撑他走过未来的每一个困境，他会不会在以后每遇到一个坎就在心里责怪一次。
“阿黄，未来太难了，我们现在的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高杨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的像月色无边。
他曾经在梅溪湖的排练室门口坐到凌晨两点，就为了和高杨一起牵着手走回酒店，他曾经在波士顿的凌晨两点收到高杨的微信，说不能一起在5.20登上巡演舞台，他曾经狂奔在上海凌晨零点的街头，想赶在高杨睡着之前跟他说一句晚安。
以前他总觉得，没关系啊，想见总能见到的。
却原来，年少时光如同骤然驶过的列车，途径平原、丘陵、高山，途中不断有人上车下车，那些昙花一现的岁月，朝生夕死的花朵，早就泯于风中，无迹可寻，没有谁会一直活在乌托邦里。
“我们分手吧。”
“好。”
高杨伸手抹掉眼尾溢出的一点点眼泪，拍了拍他的小朋友的脑袋，先转身离开。
休学进入社会的难处有多少，他知道，可他不能说，他如此知道那个小孩倔强的性格，说了不能改变结果，只会又引出往事让他心疼。
走到门外时，高杨突然停下来，仿佛是累极了，扶着街喘起气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地上掉。
你看吧，离开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一切归于沉寂，只剩雨幕浩大。
***
约在一家日料店，环境很清幽，服务员进出都恭顺的低着头，熏香说不出的淡雅，仿佛还带着些安神的作用，让他原本不安躁动的心也定了许多。
高杨来的晚一些，穿了一件白衬衫，弯着腰进来包间，一边笑一边和导演解释，“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不好意思啊。”
他比之前瘦了不少，气质却没怎么变，打着偶像的定位但好像也不在意自己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堆起来的褶子。
黄子弘凡的思绪一顿，突然想起高杨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
“好久不见。”他先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高杨低头抿出一个礼貌又疏远的笑脸。
“原来是认识的？”导演暧昧的挑了挑眉，高杨的性取向在圈子里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所以每次看到他和某某女星的花边新闻上报，大家都不过是当个笑话看。
他要真能和个女的在一起了，经纪人才是烧香拜佛吧。
“是啊，”高杨点点头，“我们俩是在同一个节目里出道的啊。”
轻描淡写的就把过往许多事都带过，仿佛大海退潮拂去沙滩上的脚印。
黄子弘凡也配合的点点头，“看来我好久没唱歌，您都忘了我以前也是在幕前做歌手的呀。”
当事人这样的态度，导演也察觉自己失言，赶紧顺坡就下，“既然是早就认识的，那合作起来应该更容易熟悉了啊，哈哈。”
寒暄了好几分钟，等菜都上齐了，导演才开口问起推广曲的事。
黄子弘凡拿出手机，“这是我们工作室录的demo，您先听一下。”
听到间奏的时候高杨问，“张超唱的demo？”
“嗯。”黄子弘凡摸了摸鼻子，鬼使神差的补了一句，“后面的和声是我唱的。”
“喔。”高杨很轻的应了一声。
听完整首，导演递了个眼神给高杨，问他这个演唱者的意见。
“啊，我觉得很好啊，挺好听的，也挺符合故事本身的，而且和整个音乐剧的风格很搭。”他很肯定。
但是导演皱起眉问了一个别的问题，“怎么这首歌，没有前奏，也没有尾奏啊？”
“因为……”黄子弘凡不自觉的抠这手机壳，“很多感情就是这样，突然就开始了，突然就结束了，没有什么前奏尾奏的。”
又聊了些七七八八的杂事，喝了小两杯清酒，出来被风一吹还有些头晕，黄子弘凡晃了晃脑袋，发微信跟张超说了一声就准备先回家。
一辆SUV突然停在身侧，车窗摇下来，露出高杨棱角分明的侧脸。
“上车。”他一只手腕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扒着窗口，眉眼溶溶像是生了光。
黄子弘凡两只手揣在外套兜里站在原地，高处的路灯昏黄刚好落在他身上，给他的头发镀上一层毛绒绒的光，睫毛也被染成暖色一根根仿佛数的清楚。
分开的这几年高杨总是梦到分手前还一个人在波士顿求学的黄子弘凡，梦里单薄的少年孤零零的站在异国他乡深夜空荡荡的街头，站在这样的路灯下面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自己努力的朝他跑去想抱住他，可是总是差那么一点，张开嘴想喊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来后终于懂得当初那句“我不想被你抛下”是什么意思。
黄子弘凡怕高杨的未来里没有自己，高杨又怕黄子弘凡会在未来责怪自己。
可是归根究底并没有谁真的错了，他们也都想过一生一世。
“好久不见啊，高杨。”黄子弘凡咧嘴朝他笑起来，真心许多。
对视了好久，最后还是高杨先软下声音，“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算了，我去赶地铁说不定更快。”黄子弘凡摆摆手，但是脚步并没有挪动。
高杨熄了火，往后靠着，神色忽而茫然起来。
他想起经纪人下午劝他的话，“高杨你就算见了他又能怎么样啊？！当初是你提的分手吧？是你先离开的吧？你凭什么认为人家那么优秀一小伙儿会在原地等你啊？！”
“其实我今天来只是想亲眼看看你过的好不好，还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高杨声音很低，眼神落在黄子弘凡身后某处，“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告诉你，从前的那么多患得患失，只是因为我爱你，爱的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我发现你不需要了……”
“我明白的。”黄子弘凡轻而易举的打断他，看着他露出的错愕神情，微微笑起来。
我明白你当年的患得患失，也明白你现在的愧疚后悔。
但是往事就不必再提了，误会也好，错过也罢，都已经失去了追念的意义，就像很多事情，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
你不必对我道歉，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过相欠或相歉，在那一场仿佛限定的恋爱里，我们有过甜蜜，也有过争吵，一起看过很多风景，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一段缄默之后，黄子弘凡对他挥了挥手，“再见。”
他像当年的高杨那样，挺直了背，想要大步流星离开再也不回头。
可是身后却有个人喊着他的名字，“黄子弘凡！”
他忍住了没回头，他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心软，不可以再纠缠，要放过两个人，要迎面而向今后的时光。
高杨又喊了一声，“黄子弘凡——”
他太声嘶力竭，接近没了气息，“你回头看我一眼好不好啊，我已经没有办法喜欢别人了——”
他弯腰扶着自己的膝盖，只管眼泪汹涌。
隔了许久，一双亮色的球鞋出现在模糊的视线里。
黄子弘凡站在他面前，声音有些颤抖，“如果我说我还爱你会不会显得我一点也不帅……可是怎么办啊，我TM就是没把你给忘了！你TMD是条猪儿虫吧高杨！”
也口不择言的说过讨厌他，可黄子弘凡怎么会讨厌高杨呐，他只不过是不懂罢了，幼稚又别扭，不会表达，不得要领，看着又刚又倔张牙舞爪的，其实还是个小孩子啊。
三十岁的黄子弘凡把三十三岁的高杨重新抱进怀里，说，“二十岁时我想了很久，也没能给你送一束花，现在三十岁了，我只想带你回家。”
《泛泛而谈》的同名推广曲上线的时候炒了一波热度，一边是觉得剧组幺蛾子多，从没见过音乐剧还单独出推广曲的，一边是觉得这样尝试创新挺好的，更何况歌真的很好听。
“再说了，又不是随随便便找人唱的，高杨那也是正统学院派出来的音乐剧演员，虽然刚出道的时候被聚橙瞎搞硬捧招了不少黑，但是这几年的成绩和风评也是靠自己努力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吧，凭什么就配不上他们这部剧了？”女孩子一边等奶茶制作一边跟同伴吐槽最近的热搜。
“就是说。”同伴表示万分的赞同。
黄子弘凡压低帽沿站在她俩身后听完了全程对话，最后在叫到自己的号码时，风一样的拎上两杯果茶就往外跑。
他们两个最近刚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准备去北京探望探望好兄弟。
下飞机才发觉两个城市的温度差别有点大，马佳牵着果冻找到他俩的时候，两个人都冻出鼻涕了。
“快走快走，大家都等你们呢。”做哥哥的赶紧把他俩给带到车里开上暖气。
忍不住数落几句，“终于想起来上北京看看我们了？这么些年，两个人都在上海死犟着，也不知道图个啥。”
黄子弘凡转着灵动的大眼珠子，趴在副驾驶的靠背上，“能图啥啊，这不是怕你见了我生气么？”
“嚯，我哪儿敢生您黄少爷的气啊，”马佳飞扬着眉毛表情夸张极了，“当初一拍手说不读书了，谁劝都没用，后来又一拍手说要转幕后了，还是谁劝都没用，我敢跟您生气？”
“别别别，佳哥你别这么跟我说话，我心虚。”讪笑着坐回高杨身边，突然又像是想起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特别有底气的跟高杨撒娇，“他针对我！”
这回没等高杨开口，马佳就怼了过来，“黄子弘凡你多大的人了，臊不臊得慌？”
他理直气壮的怼回去，“你单身不懂我有对象的乐趣！”
“……”马佳是真被他整闭麦了。
到地儿，下车，上楼，黄子弘凡一直叽叽喳喳的跟高杨咬耳朵，马佳满脸的惹无从开口，直到满手满脸都是面粉的梁朋杰来开了门，他才松一口气。
十年才有一次的大聚会，梅溪湖三十六个兄弟，能到的都到了。
以王晰、王凯、余笛为首的老父亲组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养生茶一边交流育儿心得，热火朝天。
李文豹和刘彬濠正在用电视点播陈博豪和蔡尧的新剧，还要时时刻刻提防遥控器别被两个当事人抢走了。
南枫和洪之光正在看怎么把那把坏掉的电吉他修好，石凯就蹲在旁边递递工具顺便偷师学艺。
还有廖佳琳一只手盘核桃一边用平板和系统围棋，他的旁边周深正指挥着李琦、鞠红川、龚子棋三个免费劳动力把阳台上的几盆花搬来搬去的摆。
作为主人家的仝卓和代玮满屋子跑，看哪里需要帮忙就去搭把手。
郑云龙围着围裙在厨房里煎蛋饺，阿云嘎就负责给年轻的几个分配任务，梁朋杰和面，方书剑剁肉，蔡程昱洗菜，张超就负责切，以及正照着说明书和教程研究怎么拿一个崭新的烤箱搞个小蛋糕出来的贾凡和陆宇鹏。
马佳站在门口喊了一句，“高杨和黄子来啦。”
一时间大家都看过来，小哭包梁朋杰眼睛都湿了，郑云龙抬了抬眼皮，“来了还不来帮忙？我缺个打蛋的没看到么？”
“诶诶诶这就来！”黄子弘凡吸了吸鼻子，把背包放下，脱了外套就钻进厨房去帮忙了。
热热闹闹的吃一顿饭，大家厨艺也不见得多了不得，只是把自己拿手的菜都端上了桌。
郑云龙撩一撩刘海兴致冲冲的说要喝酒，好几个人异口同声，“我蔡程昱今天就要让郑云龙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酒量！”
蔡程昱顿时脸红的像刚出锅的油爆虾，说话都结巴起来，“别，别拿我，开，开玩笑了。”
王晰提议说大家先干一个吧，于是好多好多的杯子碰在一起，叮叮咚咚的响。
晚上高杨和黄子弘凡自然就留宿在代玮家，被粉丝戏称“小四角”的他们也确然做了十年的挚友，等其他人都走了，点个卤味的外卖，又喝着聊了起来。
代玮红着脸笑眯眯的说，“真好啊，我们都没有变成以梦为马的诗人。”
然后仝卓放啤酒罐子，转头在他脸上特别响的亲了一口。
高杨觉得自己有些醉了，歪着头靠到黄子弘凡怀里，闭上眼睛蹭了蹭。
窗外夜色安静，醉意上头，黄子弘凡忍不住要多问一句，“你为什么又回头找我了呢？”
他不信，直到如今他还是不信，高杨会在离开他之后再也喜欢不上别人。
高杨摸索着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声音温柔，“因为你是唯一让我觉得安心的人啊，阿黄，我没有将就，我只是花了一点时间来认清我自己。”
人一生会碰见很多心动的人，可能会误以为那是喜欢，其实也只不过是某一刻的好感。
心动从来都不是结局，心定才是。
再次见到你的那一刻，任何人、事、物都无法给我带来的那种安定感突然就重新回到了我身边。
从那一刻我才认定，我的心借了你的光，是明是暗都是因为你。
“困了吗？”黄子弘凡的声音不知何时慢了下来。
“有点嗷……”高杨点头，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那就睡吧，”黄子弘凡拍了拍他，“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唱过的 I found a lover 终于兜兜转转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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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线句非原创
头很晕明天满课（早上八点半到下午六点十分很要命）
我要睡啦
想要评论 长短评都想要QAQ
【弘杨的夏日饮品铺丨19：00】搁浅·月升日落
夏日饮品铺畅饮继续！下面为您带来「海盐梅子酒」饮品，祝您玩得开心❤！
🐟高鱼鱼和黄坏坏寄来了漂流瓶
🐟前文和相关设定在《搁浅》啦！
＊月升＊
将盈未满的月，再一次拨开轻云，银辉倾泻而下，穿过繁茂的蓝花楹枝藤，落在微风吹皱的水面上，像磨碎了的银粉，与池水中那条粼粼泛光的银白色鱼尾相映，似本就一体。
夜风里还带着白日未散尽的暑气，几片蓝紫色的花瓣离了枝头，悠悠然落在水面漾开浅浅的涟漪。
只这点微弱的动静，似乎就扰了趴在池边浅寐的高杨，在水中静止许久的尾鳍不悦似的摆了摆。
黄子弘凡刚从掩映池亭的假山后面绕进来，半蹲在蓝花楹树下，手里还拿着刚捡起来的空酒壶，听着水...
夏日饮品铺畅饮继续！下面为您带来「海盐梅子酒」饮品，祝您玩得开心❤！
🐟高鱼鱼和黄坏坏寄来了漂流瓶
🐟前文和相关设定在《搁浅》啦！
＊月升＊
将盈未满的月，再一次拨开轻云，银辉倾泻而下，穿过繁茂的蓝花楹枝藤，落在微风吹皱的水面上，像磨碎了的银粉，与池水中那条粼粼泛光的银白色鱼尾相映，似本就一体。
夜风里还带着白日未散尽的暑气，几片蓝紫色的花瓣离了枝头，悠悠然落在水面漾开浅浅的涟漪。
只这点微弱的动静，似乎就扰了趴在池边浅寐的高杨，在水中静止许久的尾鳍不悦似的摆了摆。
黄子弘凡刚从掩映池亭的假山后面绕进来，半蹲在蓝花楹树下，手里还拿着刚捡起来的空酒壶，听着水声，一瞬间笑弯了眉眼。
自是将笑声咽了下去，连走近的步子都更轻了些。
小酒鬼。
黄子弘凡微屈着食指，隔空描摹高杨眼尾因微醺而浮现的鳞纹，正映着月色泛光，似以星辰为墨的工笔画。
“杨？”
他试探着轻唤，结果只惹得高杨闷在鼻腔里呜的一声，换了个趴睡的姿势，手肘一伸差点撞翻旁边小石桌上的碟子。
—— 我是鲛人，在水里睡觉是不会着凉的。
黄子弘凡捧着手里将将救下的碟子，显然高杨把鱼肉都吃了，只剩下几根一如既往被挑拣嫌弃的海草。
—— 杨，你再这么挑，以后可就只有集市里的鱼粮吃啦。
眼看着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委屈得浪花翻涌，最后却也没落下半颗珍珠。
仿佛是真受到了威胁，高杨再不喜欢，也会象征性吃一些，又每次都剩一点，像是无声的对抗。
鱼也要吃蔬菜啊。
黄子弘凡刮了刮高杨的鼻梁，过分熟悉的触碰，自是扰不动未散的醉意，只听高杨模糊地喃喃了一声：“黄……”
似乎只有睡着的时候，他才会直呼他的名字。
黄子弘凡望着水中的鱼尾，眼里沉了些难以分辨的情绪，似乎除了宠着纵容着别无他法……
他要在池子里，他就在池边修了个亭子，置了卧榻，时常就是这样，陪着睡上一夜。
鱼鱼🐟偷吃了一段
藏在我的wb ：流樱樱樱
黄子弘凡总要把它们一颗颗收集起来，放在榻边存珊瑚的琉璃盏里，自是留不住的，不过片刻，便只能任由它们化作无形水汽。
日子长了高杨也不似初时那般红着脸不让黄子弘凡多看，但总有鬼点子分散他的注意力。
或是要他帮自己整理衣衫，或是扯着他的袖子说：“明天想要吃鳟鱼。”
“那你把剩下的海草吃了。”黄子弘凡朝池边的碟子扬了扬下巴。
不嘛。
高杨不高兴了就习惯性地垂眸噘嘴，看起来像白糖糕一般又甜又软，黄子弘凡情不自禁地凑过去，结果被高杨反应很快地躲开，背过身去，出口硬气得很：“你以为不给我买我就吃不到了吗？”
确实，高杨完全可以不受威胁。
黄子弘凡外驻鄞州已经十年有余，地处近海，像高杨这种没有琉璃链约束的鲛人，别说是要几条鲜鱼，他有无数的机会和办法，永远离开，回到深海里去。
就像此刻琉璃盏里已散作水汽的晶石，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说了几百遍，我是吃肉的，在海里是很凶的那一种。”
高杨低头揪自己的发尾，手指卷了几圈，便轻易抽出一根绡丝，嘟囔着：“这个季节的鳟鱼最肥美了。”
“好好好，别揪了。”黄子弘凡握住高杨的手，顺势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偏头吻他的耳廓：“给你买。”
显然，随手抽几根绡丝就能让黄子弘凡心软妥协，高杨这点明目张胆的伎俩，屡试不爽。
黄子弘凡舍不得，把高杨的绡丝都存在琉璃盏里，和那些颜色各异的珊瑚缠绕在一起，长年累月地盈盈泛光。
“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话里意有所指。
一晃眼的功夫，黄子弘凡便从榻边堆叠的衣物里摸出来一块蓝色的珊瑚，随手放进琉璃盏里，仿佛只是海滩上偶然捡来的寻常之物，和其他存了许久的珊瑚一起，终是凑齐了七种颜色。
已经有些数不清具体花了多长时间，只记得琉璃盏原本水养着一支蓝花楹，后来看它生了些根系便随手种在池边，如今主干都粗壮了十倍有余。
“杨……”黄子弘凡吻了下高杨鬓边的小痣，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终偿所愿的笑意：“现在可以答应我了吗？”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啊？
难道看不出来要七色珊瑚只是为难他的说辞吗？
为什么年复一年地坚持，凑齐了又怎样！
“对，扔了扔了，不就是几支带颜色的珊瑚吗？海底要多少有多少。”
东边的朝阳刚跃出海平线，子棋就在海面冒了头，看好戏般怂恿，果不其然，高杨把作势要扔的琉璃盏又抱得更紧了。
“你看，又舍不得。”子棋一个翻身坐到船舷上，鱼尾大咧咧地摆了摆：“给你带了点人类捕不到的好东西。”
说着就手起刀落片好了带来的鲑鱼和红蟹，自己倒是等不及塞了一嘴，边嚼边朝高杨挑眉：“你给我说说，这又爱又恨地跟他耗这些年图什么？不是你真的还有恨吗？都已经……”
“把衣服穿上。”
扔在脸上的布料凉凉的，是上好的冰丝。
子棋也不客气，在鱼尾分成腿之前套上了外袍：“这料子不错。”
“他什么都给我最好的。”
“嗯哼。”子棋勾了勾嘴角，看高杨竟是先吃那几根用来捆蟹脚的海草，十分无语，“所以你平时的吃食已经好到不稀罕这些深海鱼了？”
“当然不是。”高杨叹了一口气：“我连正经海草什么味儿，都快忘了。”
于是细嚼品味，连吞咽都舍不得似的，沉默了片刻，笑容忽然扬开在眉眼间，塌了腰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嗯……好吃。”
“哈哈哈哈哈！”子棋掏了随身的小贝壳，打开将里面裙带叶全撒在鱼肉上，“我身上就这点了，给你配着吃。”
“这才是配鱼肉的蔬菜嘛。”
高杨抬眼看向子棋，一副感激到快落泪的样子：“太好吃了。”
可这些不过就是从深海里游过来的时候，路上随手带的。
“杨，他给你吃那些药水种出来的海草，都不混些正常的一起吗？”
“混了啊。”高杨翻了个白眼：“显得泡过药水的更难吃。”
可完全不吃的话，用脚走路又跟踩刀子一样疼。
子棋不过是从船头走到船尾，就疼得烦躁地化出了鱼尾在海面上翻腾。
“子棋你动静小点。”
高杨正在拉遮阳的帆布，船晃得他差点没站稳，脚下用力了些，便也觉得疼了。
那些在药水里长出来的海草，那么难吃，却也只能缓解，从来根治不了鲛人违反天性用脚走路带来的疼痛。
新帝登基后便下了严旨不许再捕猎和困锁鲛人，除非，他们愿意留在人类身边生活。
“杨，你爱他。”
这话子棋说过很多次，这些年他把自己都劝得大彻大悟了，却始终不明白高杨在别扭什么。
他和高杨并肩坐在船尾，自己的鱼尾掀起浪花，打在高杨光洁的脚背上，只显现出几片纯白泛光的鳞片。
“你爱他，更甚这片海。”
子棋自问做不到，像高杨那般，守着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大海就在眼前，却始终不曾再化成鲛人的形态入海。
连想吃几条鱼，都宁愿费力气和黄子弘凡言语拉扯一番。
日子这般琐碎平凡地过了许多年，高杨晃了晃自己空无一物的脚腕，不自觉地发笑，又想起了刚来鄞州的时候。
因着大军调动，事物繁多，黄子弘凡是带着北伐的副将一起来的，泫也在随军队伍中。
高杨见了海便有些忘形，只和黄子弘凡说了一声就跃入海里，越游越远，越潜越深。
其实并没有忘记要返回，只是在这之前高杨便收到了泫的传音珠。
回来的时候路过泫的船，才注意到她脚上竟戴着琉璃链。
—— 快回去，殿下从日落就一直等着了。
明明说了若是日落还没见他，就先回府。说这话的时候，高杨只是考虑到天黑后海上不安全，并非打算一去不返。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黄子弘凡在船上俯身向海里的他伸出手，脸上笑着，声音却在抖。
给他擦腿的时候，握着他的脚腕，出神地看了许久。
“你要做什么？”
高杨被勾起了一点应激反应，猛地抽回自己的脚，整个人挪到了床脚，盯着黄子弘凡，一脸防备。
“杨……”
黄子弘凡错愕地握了握忽然空掉的手心，很快反应过来，自嘲地笑了声：“你怕我。”
“你怕我再给你一条琉璃链。”他站起身，主动后退给高杨留出更安全的距离，似乎反倒被自己脚上的琉璃链勒疼了，一瞬间红了眼眶：“我也怕……”
黄子弘凡退到船舱门口，靠着门框跌坐下去，抬眼望着漫天星辰：“从日落就开始怕……”
人的眼泪不会变成珍珠，就总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砸得鱼心里疼。
高杨一步一步走过去，脚也疼……
“殿下。”他伸手抱住黄子弘凡，分明是热乎乎的身 子，却像在冬日里一般发颤：“对不起，深海不透光，我忘了时辰。”
这一刻高杨忽然理解了泫的话——束缚，也是他的爱。
“殿下，我从未动过不回来的念头。”
海风阵阵吹拂，两人的发丝缠缠绕绕，难解难分。
眼前是无际的大海，是黄子弘凡放弃了皇城的安逸荣华，自请外调驻守海关，才换来的“临海而居”。
“杨，我们成婚吧。”
高杨没想到黄子弘凡真的求来了圣上的赐婚书，所幸还未昭告天下，因为听说鲛人会要一些特别的聘礼，但像高杨这种提出要七色珊瑚的，大约是头一个。
于是一拖就是十数年。
本来，黄子弘凡顶多只能找到些常见的红、白珊瑚，其他颜色都在深海里人类到不了的地方，尤其是特定温度和时间才能偶然形成的蓝色珊瑚，就是鲛人去找也得花些力气。
他应该很早就明白高杨是在为难他，却依旧坚持着。
这些年有不少被困黑市的鲛人受了黄子弘凡的恩惠，竟是都帮着他，陆续找来了各种颜色的珊瑚。
“现在七色珊瑚也齐了，你还不乐意是什么意思啊？成个婚嘛，又不掉一片鳞。”子棋掏出那颗蓝色的珊瑚抛向空中，被高杨紧张地接住，又放回琉璃盏里，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哪有男子和男子成婚的。”
“所以你就跟他无媒苟 合？”
“你……”高杨不想争辩，自顾自地闷了一口海盐梅子酒，正午的时分，连冰镇也没用，喝起来不甜反而很酸。
子棋也馋人类这酒，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只觉喉间畅快至极：“要我说，你把那纸婚书的后果想得太严重。”
“现在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都不兴讲某位皇子专宠一只鲛族男子这种不新鲜的宫闱秘事了。”子棋眺望着远处的海天分界线，唇角勾起一点痞坏的角度：“与其担心那些，你不如担心一下现在黄子弘凡能在婚书上写你的名字，将来，会不会也写别人的。”
“那怎么可以？”
“那怎么不可以？”
高杨和子棋对视较劲，似乎是在输在了天生的眉目轮廓上，无论如何也占不了上风。
鲛人专情，一生只爱一人，给了 身 子 就算承诺。
可是人类，连婚书都可以有好几份。
哗啦一声，平静的海面上倏地溅开一片水花，装酒的玉壶咕噜噜在船板上滚了几圈，酒液一半洒进了海里，一半洒在了船上。
“高杨你疯啦？！”子棋从凌乱的水花里冒出头来，怒气冲冲地大吼：“你居然推我下 海？”
“有什么问题？”高杨慢悠悠地夹了一片鱼肉放进嘴里，一副无辜又平静的表情望着子棋发问。
……
对鲛人来说，确实……没什么问题。
“你还吃着我给你带的肉呢。”
子棋啧了一声，还没想好下一句是说过河拆桥还是狗急跳墙，就见高杨忽然开始一根一根地抽自己的绡丝，便急急游过去阻止：“你干嘛？”
“子棋，你去帮我把金丝贝取来行吗？”
似乎笃定了不会再被阻止，高杨只是轻轻推开了子棋的手，一指抽丝，一指引水，片刻便已见几寸龙纱从指尖垂落铺展，轻薄如翼，柔韧泛光，自是上上之品。
至于金丝贝，是一种罕见的贝类，一只能产出十来颗金丝珠，有的鲛人会专门收集几只，用来织成婚时龙纱上的纹样。
总算是想通了呢。
子棋退开了些，望着高杨笑得释然，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这笑不达心底。
还记得年少时，是他陪着高杨一起游遍海底各处收集金丝贝的，每次都说自己不稀罕，全让给高杨也才找到五只而已。
总想着虽然不多，但织两匹龙纱还是够的……
“有点远，你先回去吧。”子棋转头看了看已经向西而去的太阳：“明早我送到你家里去。”
“我就在这等你。”高杨抬起头，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笑容温润柔和，像海底偶尔打开贝壳便照亮一片七彩游鱼之景的明珠蚌：“等你回来，我也差不多织好了。”
子棋再次从海面冒头的时候，已是翌日晌午，两匹龙纱已经完成，整齐地叠在一边，小桌上摆着一盘新鲜的鳟鱼肉，显然高杨完全没动，只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盘腿坐在船上喂海鸥。
“怎么？等久了？”子棋将金丝贝递给高杨，一个翻身动作大了些，把海鸥给吓跑了，接着就是从跟来的鲛人和章鱼同伴手里把十来个砗磲往船上搬：“我这不是带的东西多嘛！”
子棋大喘了口气，看高杨一副惊讶不解的样子又笑了，解释道：“你阿父阿母说，让我们好东西给你带够，给黄子弘凡见识见识，别以后欺负了你。”
这般隆重，大有人类十里红妆的排场。
跟来的鲛人大多是被黄子弘凡从黑市里救出来的，高杨请了他们上船，喝酒吃鱼畅聊了许久，子棋才找到一个间隙，碰了碰高杨的手臂问：“你不高兴吗？”
否则，怎么会放着一大盘鳟鱼不吃。
高杨这才叹了口气问：“你来的路上看到殿下了吗？”
海鸥是黄子弘凡养的，这会又飞回来绕着船盘旋，眼看着太阳要往西边去了，可他只托海鸥带信说前方海战焦灼，今夜要失约了。
“看到了。”子棋提了点音量，朝其他鲛人扬了扬下巴：“把那群海寇打得溃不成军的，威风得不行，是吧？”
“对啊。”其中一只鲛人接话道：“我们过来的时候刚打沉了一条船。”
“那海寇是还有很多船吗？”高杨的手指摩挲着刚织好金丝纹样的龙纱，嘀咕着问：“今天日落前打不完？”
如果光靠黄子弘凡那队海军打，怕是日落前确实有困难。
“那我们去帮一把呗。”
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众鲛人便附和道：“对啊，我们去帮一把，殿下救过我们，这点小忙我们当然要帮！”
于是海上毫无预兆地接连掀起遮天蔽日的巨浪，海寇的船只一艘接一艘地沉没，只有黄子弘凡这边的船队，似被什么力量护着，即便伸手就能触到眼前汹涌的浪涛，依然稳如陆地。
于船舷处俯看，便能清晰地看见一只纯白色的鲛人，正以黄子弘凡的楼船为中心，用极快的速度游动，所到之处随即划出了一条凹陷的水界，泄去了大浪的冲击。
梦境一般，不过片刻，当海面再次恢复平静时，海寇的船只已经再无影踪。
是鲛人！
船上的将士都认出了陆续浮出海面的那些不同于人类的绝美容颜。
居然是鲛人，助我们打败了海寇。
谢谢！谢谢！
船上的欢呼，盖过了黄子弘凡的声音，但高杨听见了似的，仰着头朝他笑了笑，看了眼从甲板上垂落海面的绳梯，又委屈地噘了嘴。
“我下去接你。”
小船摇摇晃晃地从楼船上放下来，黄子弘凡的嘴就没有停下来过。
这是战场啊，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
有没有受伤？
你要吓死我吗？
……
黄子弘凡把高杨抱在怀里，脱了外袍给他穿，又用铠甲上的披风盖住他的鱼尾，看高杨皱了皱鼻子，只得好脾气地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你会来，船上没有备干净的衣服，这不是在打海寇吗？顾不上……”
“喏。”二人世界被子棋毫无眼色地打破，他将一只砗磲放到了小船上，故意不给黄子弘凡一个眼神，只看着高杨：“衣服在上层，下层是你爱吃的海草和鱼，不能久放，带上去吧。”
“谢谢。”
道谢的话总是黄子弘凡在说，子棋是他的威胁，又不是。
“今年你的那份海盐梅子酒已经备好了，只是这几天忙着海寇的事……”
“谢了！”子棋总算挑眉看了黄子弘凡一眼：“我在高杨的船上看到了，一会就带走。”说着回头朝远处画舫示意了一下：“你能不能找人划下那艘船，我和我的章鱼朋友们要走了。”
“好。”黄子弘凡这才注意到那船上还有好几只巨型砗磲：“那是什么？”
“阿父阿母给的……”高杨靠在黄子弘凡肩上，眼珠子转了转：“彩礼。”
彩？彩礼？
黄子弘凡张了张嘴，是想纠正一下用词的，却见高杨动了动刚分出来的腿，又殷勤地给他擦腿去了。
啧～按这情况，将来黄子弘凡不被高杨欺负就不错了。
可是，这世上本也没几人，能让高杨花小心思去逗。
“这个，务必收好。”子棋临走前正了神色，将海螺递给黄子弘凡的时候颇为郑重，只道是高杨父母指名给他的。
说了一些高杨儿时的趣事，告知了一些对付高杨小脾气的方法，也嘱咐了多些包涵……
“阿父阿母说什么了？”
高杨换了衣衫从船舱里出来，只看黄子弘凡坐在甲板上面对大海背影，都能感觉到他心绪沉着。
“说你儿时不爱说话，逗两只水母玩就能过一天。”
黄子弘凡笑得温柔，阳光浅浅的金色打在他的侧脸上，照得眼眶里的水光亮晶晶的。
可是，他的手指在流血。
“你！”
高杨这才反应过来，猛地夺过黄子弘凡手中的海螺，盯着嵌于其中的明珠，心存仅一丝的侥幸也随之破灭了。
得了足够的鲜血滋养，明珠中的蓓蕾已然苏醒，鲜红的花瓣正一点一点妖冶绽放。
是他大意，未曾检查一下便由黄子弘凡拿着。
海风吹过，高杨还能隐约听到海螺中最后一点未散的传音，阿父阿母只言辞诚恳地请黄子弘凡考虑，更再三嘱咐了，若是愿意，一滴血便好。
为什么不听！
高杨捏着海螺的手指已然用力到泛白，盯着黄子弘凡，生他的气，又生自己的气，责怪的话说不出口，强忍着眼泪，最后竟是委屈至极地咬着牙说：“我恨你。”
这么多年，高杨始终没对黄子弘凡说过一个爱字。
原本也并不执着，只是怎么还是恨呢。
黄子弘凡一只手指按住了高杨的嘴唇，笑得肆意，固执地说给他听：“我爱你，至死不渝。”
说了便罢的好听情话，只有黄子弘凡这个笨蛋，才当成誓言。
船下了锚，兵士们一阵阵的呼号也渐次消停。
海螺中的明珠映着西边的斜阳，聚着一点夺目的星芒，黄子弘凡从高杨的后腰环抱，握着他的手安抚许久，才吻了他的嘴角，轻声道：“它叫「彼岸」，盛开了才美。”
明珠「彼岸」，鲛族邪 蛊，蓓藟锁亡灵，花开噬生魂，花落诛离心。
这是人类古籍里的记载，寥寥几句，用词却字字警示。
事实上，原本只是鲛人用来存取爱人一滴鲜血的小物件，所求不过是在余下的漫长岁月里能和一丝残魂影像相伴。
是有人，自诩情深，非要以鲜血生魂孕育花开，后又负心移情，才会死于彼岸诛心。
人们只道「彼岸」害了性命，从不过问那个爱上人类，又被背叛的鲛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殿下，我是不会变成泡沫的。”
“当然，你这么恨我。”黄子弘凡故意曲解高杨的话，被高杨屈肘撞了一下，怪疼的，却也本是他该受的。
“别多想。”黄子弘凡抱着高杨不放，鼻尖亲昵地蹭他的侧脸，声音温柔且认真：“彼岸会长久盛放，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直到尽头，再陪你回到海里。
西沉的太阳从海平线上直直打过来一束橘色的金光，黄子弘凡痴痴望着浮光跃金的海面，才发觉以前从未深想过，海平线的那边仍是海，而那片人类到不了的海，会不会很寂寞。
他是个自私的人，即便如此，仍不愿意放开高杨。
“杨，再过百年，我老了，没有现在这般威风俊朗了，你会不会嫌弃，会不会后悔？”
威风俊朗。
高杨忽然被逗笑了，黄子弘凡怎么还绕着弯夸自己呢。
结果越发绷不住，笑得都快岔气了，才想起来似的揉着自己的眼角努力收敛道：“前几日殿下才说我眼角多了纹路呢，谁先嫌弃谁啊。”
“我那不是开玩笑……”
尾音被吞去了大半，已然泛红的夕阳，将高杨的眉眼映得愈发立体清晰，黄子弘凡这才猛然发觉，自己随口一句笑闹，分明是发现了高杨细微的变化。
他不曾在意，因为知道高杨有千年寿命，先入为主地坚信百数十年对他来说不过弹指云烟，除非……
“殿下没发现自己水性好了，受伤也好得快些了吗？”高杨捏着黄子弘凡手指上已然愈合的伤口，笑着朝他嘟了嘟嘴，像是在期待一份奖赏。
海鸥在远处的空中盘旋，倏忽俯冲入海，搅得水面浪花飞溅，该是又饱餐一顿了。
几片霞云缓缓生成，挡了些落日过于强烈的光芒，也不知倦的四目相对，此刻多了些缱绻之色。
“是什么时候？”
黄子弘凡五官生得凌厉，一但敛了神色便让人不禁生畏，高杨倒是摸得透，抬手揉了揉黄子弘凡并没有皱着的眉心，仍带着几分笑意：“不告诉你。”
“你……”
“殿下这也要怪我吗？”高杨故作无辜地反问：“你守着大海，动不动就和海寇打仗，再受伤了，掉海里了，难道还要我剥鳞片救你吗？很疼的。”
“那取鲛珠就不疼？”
“确实不疼啊。”
一生许一人，算是定情信物，只是若对方是人类，便没有另一颗鲛珠可以换回来。
从此护两人平安，消耗加倍，也把自己性命的掌控权，单方面交给他。
高杨转了个身，两只脚悬空在船舷边，楼船很高，碰不到海水，但吹吹海风也是好的。
手中的「彼岸」映着瑰丽的霞云，鲜活热烈，也是黄子弘凡交付的性命。
他们都一样，孤注一掷。
“我维持不住现在的样子，也会慢慢老去。”高杨转头看他：“到时候殿下身边的鲛人不再是最出众的，会厌倦吗？”
厌倦？
如今能白头偕老，该是求之不得。
这样的心情，好自私。
从前黄子弘凡不提，现在也不愿直说，他握着高杨的后颈，强硬而霸道，把这个问题的答案，放在那从温柔到激烈，浅尝到掠夺，克制到放肆的亲吻里。
“不要。”
高杨忽然按住黄子弘凡要解他衣带的手。
也对，夕阳还看着呢。
“我们到船舱里。”
黄子弘凡意犹未尽地含了含高杨的唇瓣，手臂穿过他的膝窝，是要抱他的，不想又被推开：“我不要再跟你无媒苟 合。”
哈？
黄子弘凡嗤的一声笑出来，捏着高杨的下巴挑眉质问：“谁教你的这种乱七八糟的词？”
“子棋吗？”黄子弘凡手掌撑在高杨身侧，压迫性地逼近：“告诉他，再这样口不择言明年梅子酒可没他那份。”
“不要！”
高杨少有这般坚持，在黄子弘凡要扒他衣衫的前一瞬把人推倒在地，起身就跑，在船舱里翻翻找找。
黄子弘凡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看高杨凑了一套笔墨，和一只檀木盒子一起拿出来，摆在甲板的矮桌上，整个人正襟危坐，朝他招手：“殿下过来。”
檀木盒子是高杨带来的，里面是一份黄子弘凡多年前就写好的婚书，高杨指了指空出来的地方问：“我在这里写上自己的名字，就作数了是吗？”
“是。”
不远处的海浪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剧烈地翻涌了几下。
黄子弘凡缓缓屈膝，跪坐在桌旁，看高杨研了磨，正欲提笔……
海风却捣乱似的吹起了金箔红纸的一角，惹得高杨犯脾气，咬着下唇，还没来得及皱眉，黄子弘凡就贴心地取了手边的朱砂盒给他压平。
于是高杨的唇边重新扬起一点放松安心的弧度，蘸墨落笔。
落霞把高杨白皙的脸颊映得绯紫，看起来如梦似幻，黄子弘凡伸手去搂他的腰，又分明是真实的存在。
一丝冲动驱使，黄子弘凡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吻高杨的唇角，似乎是早已习惯，高杨不躲也不被打扰，只专注流畅地写完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我们就算成婚了吗？”
高杨眼里有一片海，看向黄子弘凡，映着落日，波光粼粼。
这些年统领海师驻守鄞州，黄子弘凡自认大风大浪见过不少，仍觉得快被心中汹涌的波涛淹没，思路有些停滞，莫名其妙地开始细数繁琐的婚礼仪典：“还要选个好日子，宴请亲朋，叩拜天地……”
话都在理，就是听起来像拖延的借口，类似落水者求生的本能。
“今天是我的生辰，算好日子吗？”高杨正了神色，问的很认真。
黄子弘凡愣愣地点了点头，当然算，他记着呢。所以带高杨上船的时候就吩咐了将士们准备鲜鱼和宴席，总归解决了海寇高杨也有功劳，庆祝一下并不过分。
“那殿下总说将士们是兄弟手足，他们可做亲朋见证吗？”
这是要逐个击破？
黄子弘凡又再点头，抿了抿唇道：“可以。”
“嗯……”高杨眨了眨眼，颇为认真地衡量思考了一下，又问：“你们人类成婚拜天地，可我是鲛人，我们一人一半，拜天海行吗？”
“行。”
黄子弘凡这句接得很快，笑着笑着，眼底便失控地泛了酸。
“哦对了！还有！”
高杨已然又起身跑进船舱里，黄子弘凡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暗笑自己没出息，抬手抹掉眼角的水迹，望着橘金色的阳光从云层中倾泻而下，天空一半绛紫一半瑰红，海鸥成了生动的剪影，一时人字飞翔，一时分散追逐。
他又看了眼婚书上那墨迹崭新的两个字，将「彼岸」放进檀木盒里，才信此情此景，不是那些曾经做过，会醒的美梦。
“这是？”
眼前水蓝色的薄纱，流光溢彩，触手生温，轻软似云烟，柔滑若流水：“这是龙纱。”
黄子弘凡自是见过的，只是身边有了高杨后，便再不碰这类产自鲛人的奢昂之物了。
“嗯。”
说实在的龙沙也不算稀奇，高杨特意指了指衣襟处的金色纹样，“这是我以前在海里的时候，用了好长时间收集的金丝贝织的。”
“金丝贝就是产金丝的蚌。”高杨凑到黄子弘凡耳边，声音小心翼翼：“我敢说，这东西，圣上都没有。”
见黄子弘凡还是没什么反应似的沉默着，高杨泄了点气，软了腰道：“我只能抽出蓝白色的绡丝，无论如何也织不出红色的龙纱，可是你们人类铺子里卖的也是我这种比较贵呀。”
不过黄子弘凡不缺银钱，平日里也不稀罕他的珠子，想到这高杨都撅了嘴，拉着黄子弘凡的手问：“我们鲛人成婚都是穿自己织的龙沙，不是红色的就不可以吗？”
和高杨的婚典，黄子弘凡想过很多种样子，宝马香车，画栋楼船，当有灯鸾对舞，再有鸿雁双栖，要置银烛金杯，系叠绾鸳带，现下这般，着实仓促简陋。
可是……
他反握着高杨的手，如今终于得了首肯，许他握着，大概再也不会抽离的手。
“我们今夜就成婚。”
“嗯。”高杨笑开了眉眼倒进黄子弘凡怀里，双手举着婚书逆着光，其实根本看不清字了，他倒是背得熟：“天海为媒，日月为证，钟情不移，白首缔约。
燕欧长啼，当算恭贺。
“如此，我今夜和殿下同寝，便名正言顺了。”
“哈哈哈……”黄子弘凡抱着高杨晃了晃，怎么如此期盼着急为的竟是这个吗？
“婚书上还要按个指印。”
“哎呀，规矩真多。”
“那要么继续无媒苟 合？”
“不可以的。”
嘴上闹着，两人倒是默契地直了腰并肩跪坐。
指尖印了朱砂，四目相视。
“说你爱我。”
“你按不按？”
海平线的那一边，毫不吝啬浓墨重彩，绚烂绵延百里，亦如长街红妆。
终是指印笺盟，两心相许，此生不换。
＊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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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盐梅子酒」饮品已派送完毕，下一位特调专员 @简～一 已经准备好啦！敬请期待吧～
【弘杨】恋爱大求真之是真的吗（《及时行爱》番外）
*《及时行爱》番外【正文戳这里】时间线是一年后
*一个傻里傻气的沙雕玩意……大家如果觉得太傻了就当没看过吧！我看正文完结在那里也挺好的！
*人物性格按文里来所以OOC是一定会OOC的 就图个乐子 如果大家能从中感觉到一丝丝的甜就好了
恋爱大求真，狗粮吃到撑。欢迎来到这一期的《恋爱大求真之是真的吗》栏目，本期节目我们邀请来了本地本年度模范情侣——黄子弘凡先生和高杨先生。两位先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黄子弘凡：Hello大家好，我是黄子弘凡。（抬手打招呼）
高杨：大家好，我是高杨。（招牌微笑）
本期我们...
*《及时行爱》番外【正文戳这里】时间线是一年后
*一个傻里傻气的沙雕玩意……大家如果觉得太傻了就当没看过吧！我看正文完结在那里也挺好的！
*人物性格按文里来所以OOC是一定会OOC的 就图个乐子 如果大家能从中感觉到一丝丝的甜就好了
恋爱大求真，狗粮吃到撑。欢迎来到这一期的《恋爱大求真之是真的吗》栏目，本期节目我们邀请来了本地本年度模范情侣——黄子弘凡先生和高杨先生。两位先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黄子弘凡：Hello大家好，我是黄子弘凡。（抬手打招呼）
高杨：大家好，我是高杨。（招牌微笑）
本期我们为两位准备了十四个题目，两人必须实事求是对“是真的吗”给出自己的答案。这不仅是默契大挑战，也是对双方感情坚固程度的一个小考验哦。准备好接受拷问了吗？Let’s go！
Q1：听说是黄子弘凡先生主动追求的高杨先生，是真的吗？
高杨：是真的。
黄子弘凡：你放屁！那天凌晨四点天都没亮我从床上爬起来出去找你，谁在江边上跟我说的“黄子我追你好不好”？
高杨：这也算吗？那第一次接吻是你先亲的我总没错吧。
黄子弘凡：那我第一次上本垒还是你先主动的呢。
高杨：我什么时候主动的！
黄子弘凡：雷雨天半夜三更偷偷钻进我被子说自己好怕打雷的是不是你？钻被子就算了还在我怀里扭来扭去的是不是你？你扭来扭去就算了还从睡衣兜里抖出个套来，我这都不上还是男人……
高杨（忍无可忍冲上去捂嘴）：黄子弘凡，你不会答题就把嘴闭上！
Q2：传闻高杨先生和龚子棋先生是旧炮/友关系，是真的吗？
高杨：……炮/友？？？
黄子弘凡：哼。
高杨：不是啊？龚子棋是我高中同学，高一那年我家里出了点事，那段时间我情绪特别消沉，对生活都失去希望了，是老……子棋一直陪着我鼓励我，告诉我世界有多值得，我后面才能慢慢走出来的。
黄子弘凡：好吧……哼。
黄子弘凡：那你现在知道世界有多值得了不？
高杨：你猜。
Q3：高杨先生曾多次表示黄子弘凡先生的王者技术真的很烂，是真的吗？
高杨：是真的啊，他就是个坑。你看他那个赵云，大招一个AOE能巧妙避开所有敌人位置，也太好笑了。
高杨：哦对，还有他那个李白，我后来有一次看他的游戏记录，里面有一场他李白十分钟死了八次，我的天哪，哈，哈，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玩的，当时玩游戏的时候脑子里在想啥。
黄子弘凡：……
Q4：听说高杨先生有一套讨好黄爸爸专用的新疆蛊术，是真的吗？
高杨：什么古树？
黄子弘凡：我觉得是真的。你知道吗上次我爸来我们家突击检查，我和高杨十二点还在睡觉，我爸进来先把我骂了一顿说你个败家玩意天天无所事事就知道睡觉，然后看着高杨一脸心疼说瞧瞧杨杨平时照顾你多不容易，都累坏了只能趁中午补补觉。绝了，绝了。
高杨：你说爸爸坏话，我下去就找他告状。
Q5：听说高杨翻出了黄子弘凡参加选秀时期的微博，是真的吗？
高杨：哈哈哈哈哈真的，可好笑了。来来来大家都来传看一下……（掏出手机传递）你看这条是最好笑的，他唱那个《油炸蛋炒饭》，绝了。这条下面当时还有粉丝控评呢：小黄哥哥放心飞，黄毛丫头永相随……粉丝名为什么要叫黄毛丫头啊哈哈哈哈哈哈。
黄子弘凡：喂！
黄子弘凡：你什么时候翻到的啊？？？
高杨：就那次从海边回来，你不是从我家搬出去了吗。我那段时间心挺乱的，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东西，就想看看过去的你是什么样子的。正好你跟我提过那个选秀，我就去看了一眼。
黄子弘凡：那你看完觉得我是什么样子的？
高杨：哈哈哈哈哈哈。
Q6：高杨二十六岁了还考不过驾照，是真的吗？
高杨：……
黄子弘凡：真的，他笨。
黄子弘凡：不过问题不大。你看他一天天的上下班使唤我那个劲儿，恨不得直接把我当坐骑得了，还用得着什么车啊。
Q7：听说高杨的中老年表情包都是从王晰那里收集来的，是真的吗？
电视机前的王晰：？
黄子弘凡：！
高杨：假的啦。我和晰哥基本不用微信联系，更别说发表情包了。
黄子弘凡：真的吗？
高杨：一般都直接打电话。
Q8：黄子弘凡晚上睡觉抱着人睡的姿势是抱小模特睡了很多次养成的习惯，是真的吗？
高杨：。
黄子弘凡：不是啊！这辈子也就这样抱着高杨睡过好不好。而且还有哪个人会这么不要脸地半夜扒着你胳膊把你弄醒说呼吸的节奏不对让你起来重睡的啊！
高杨：我说的是动作姿势不对！黄子弘凡你又信口污蔑我，我下去就找爸爸告状。
Q9：黄子弘凡比高杨叠伞叠得好，是真的吗？
黄子弘凡：早就练会了。下雨天和高杨出门一趟，从出门到回家，从拿伞到撑伞到收伞到叠伞，这位爷能从头到尾伞都不碰一下。
高杨：[微笑][微笑][玫瑰][玫瑰]
Q10：黄子弘凡说他书桌上的避/孕/套是做成套套包装的外卖一次性手套，是真的吗？
高杨：是真的啊。那么薄薄的一只，就算真是套套一看也不是他的号。
黄子弘凡：你非要这么说吧……
Q13：黄子弘凡不喜欢被叫小朋友，是真的吗？
高杨：为什么啊？
黄子弘凡：……就觉得你嫌弃我幼稚呗，说我年纪小什么的。但是明明我也可以保护你的啊。
高杨：唔，是这样吗。知道啦，小黄哥哥。
黄子弘凡：……我操。（起身）我去趟厕所。
Q11：黄子弘凡音乐工作室今年7.15会按照每年惯例重磅推出一首新歌，是真的吗？
黄子弘凡：当然是真的啊，我不是说过每年都会这样嘛，送他一首歌当生日礼物。去年是首rap，就“Hey Yo Shout out to 高杨aka老板娘”那首，在黑怕圈反响还挺好的。今年换了一下风格，准备出的歌是首抒情情歌，叫《是我》。就，希望他会喜欢吧。
高杨：什么是你？
黄子弘凡：你老公是我。
Q12：听说高杨前两天把腰上的月亮纹身洗掉了，纹了一个新的，是真的吗？
黄子弘凡：！！！！！
高杨：真的，一次洗不干净还得去好几次呢。麻烦。
黄子弘凡：你怎么一个人去不告诉我啊？疼吗？是不是特别疼啊？你下次去跟我说一声啊，至少我还能伸个手在你嘴里你疼的时候咬两口啥的。
高杨：你都不好奇我新纹的是什么吗？
黄子弘凡：你新纹的啥啊？纹在哪儿了？不能纹只狗吧。
黄子弘凡：说话啊。
黄子弘凡：行我回去自己看。
Q14：两位换了一对新戒指，据传闻还是黄子弘凡先生自己设计的，是真的吗？
黄子弘凡：你们发现啦？（换了个姿势撑住下巴不经意地亮出手指）是不是比王晰当时送我们的好看？是不是？
高杨：攀比之风不可取。晰哥还在电视机前面看节目呢，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黄子弘凡：那你来说。
高杨：真的啦，是求婚戒指。藏在生日蛋糕里面，我吃个蛋糕第一口还没下去他在旁边搓着手紧张得跟我要生了似的，傻子都知道里面有东西了。有时真的不懂他在想什么，明年年初才结婚，也不知道送戒指送这么早干嘛。
黄子弘凡：那你当时还不是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我还没开口问呢就自己一边哭一边说我愿意。
高杨：黄子弘凡你又放屁，谁眼泪出来了？
黄子弘凡：还能有哪个小哭包啊。当然是你啊，我的黄太太。
——完——
p.s.祝小黄和小高aka黄太太永远开心幸福><
p.p.s.我感觉这篇番外和大家想看的番外不是一个画风……不要打我！
关于我的小凡高文《虎吻》被“臣服”的林阵磨枪文《借火》抄袭一事声明
占tag致歉。
我是写手“海里的城”，于2020.2.23-2020.7.14连载的中篇小凡高同人文《虎吻》，被另一位写手（lof id：臣服 ）于2021.8.11-2021.8.17连载的林阵磨枪同人文《借火》抄袭，主线剧情完全雷同，诸多细节比如配饰品牌等完全相同，多处对话近乎复制，有调色盘为证。
今天终于有心力做一次事件的完整复盘。很抱歉周日晚上打扰大家，若能看完我会很感谢。
1.时间线复盘：五个月与六天？
我于昨天中午12:44看到一条私信，告知我有一篇叫《借火》的同人文和我的《虎吻》在许多剧情重大元素上有所重合。...
占tag致歉。
我是写手“海里的城”，于2020.2.23-2020.7.14连载的中篇小凡高同人文《虎吻》，被另一位写手（lof id：臣服 ）于2021.8.11-2021.8.17连载的林阵磨枪同人文《借火》抄袭，主线剧情完全雷同，诸多细节比如配饰品牌等完全相同，多处对话近乎复制，有调色盘为证。
今天终于有心力做一次事件的完整复盘。很抱歉周日晚上打扰大家，若能看完我会很感谢。
1.时间线复盘：五个月与六天？
我于昨天中午12:44看到一条私信，告知我有一篇叫《借火》的同人文和我的《虎吻》在许多剧情重大元素上有所重合。
其实私信中提到的“酒吧”“打火机”“照片”“前女友”“婚礼”“求婚”等元素在同人文中并不少见，也没有所谓专利，虽然连续“撞梗”如此多的剧情关键设定，但抄袭不能妄下结论，所以感谢这位读者后我用下午的时间仔细阅读了这篇同人，为防偏颇也发给了朋友们一起鉴定。
仔细阅读并对比两篇文后，我们认为：这是明确的，主观上知情的，抄袭行为。
看完这篇《借火》我产生了奇异的荒谬感，这么高度相似的字段却又并非完全一致，带给我一种这是打开对照着我的文档进行“降重式抄袭”的感觉，是拿到知网都查不出来但是确切发生的抄袭行为。
《虎吻》长达十七万字，用五个月时间，和朋友以及读者多次互动后完成的十几万字，在这种近乎洗稿，六天即连载完成。
2.调色盘对比：到底有多像？
①剧情主线完全相同
酒吧相遇-接吻-借火-第一次过夜-第二次反攻-看见前女友照片产生误会-和好-和朋友一起参加前女友婚礼-结局求婚
此外，今天整理调色盘才发现，对方雷同的部分，甚至包括我两年前写的小凡高长篇同人《救赎》的句子。
②人设及剧情细节重合，其中包括近乎复制的人物对话
相信大家都知道，并非逐字逐句抄袭的调色盘有多难做，虽然对方在回复我之前就删了文，但我提前保存了《借火》全文，因此有任何疑问尽可以找我查阅《虎吻》和《借火》，但凡看完这两篇连载的人都能明白，这是近乎“换头”的抄袭。
以及还有件有趣的事，以及昨天在翻阅《借火》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位写手甚至做了和我在连载《虎吻》期间随手做的非常雷同的qv教程？同样对方已删我留有截图，这个我只能说，我也不能说什么，大概受影响的范围确实挺广。
3.我为什么无法翻篇：抄袭我的是我曾经的读者
整件事最让我受冲击的一刻，是我打开与对方的聊天框。
我仍然记得当时有一位读者一天内给我几乎所有文都点了红心蓝手，并向我私信表达了感谢和喜爱。可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到，一年零五个月的现在，我会在这个窗口发出这样的私信。
当我翻阅对方的推荐记录，可以看到是实时追了连载并推荐了每一篇更新。
甚至某程度上可以说得上“忠实读者”？
我完全无法接受“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不由自主借鉴了”“阅读完太深刻了所以无意受了影响”类似的说辞，这样的话甚至给我带来了二次伤害。
我相信所有写手都能理解长篇连载的难处和意义。作为实时追了这篇文的人，我相信一定能懂它对我的意义。这是我在小凡高的最后一篇长篇连载，长达十七万字，五个月，每一个情节我都仔细思考过是否合适，埋梗、呼应和剧情走向也大都和朋友讨论过，中途经历了诸多同人圈动荡的事件，也是生活非常忙碌的阶段，最后仍然在朋友和读者的陪伴和鼓励下完成了。
完结那天我发了很长的感想感谢大家，现在回过头去也会能回想起那天的心情。昨天向我告知这件事的姑娘说很幸福看到《虎吻》这篇文，我也给出我的承诺，会给我自己和读者们一个交代。
4.避重就轻的道歉声明和后续处理
确认完重合部分以后我在lofter私信了这位写手，对方并没有与我沟通就删除了《借火》这篇文，然后才回复我说已经删除文档，觉得非常抱歉会道歉。
但由于对方态度很好，我也表示会接受这样的处理方式，但她的这条回复我并不认可。
首先，她承认了最没有必要的一点，“借用了互攻设定”。其次，在后续和我的所有交流中都不承认是有意识的“主观抄袭”，反复强调“我没有想到自己觉得在脑子里很顺畅的想法居然是因为看过您的文并且几乎把剧情完美复制”，包括“刚刚对比完发现真的是很相似”，“我没有想到自己觉得在脑子里很顺畅的想法居然是因为看过您的文并且将剧情完美复制”，都在引导、传递自己是无意抄袭的暗示。
于是我给出自己的想法，要求明确主观抄袭。
对方表示好的会修改，但最后发出来的声明依旧从始至终绕过“主观上抄袭”，说自己“没有想到自己觉得在脑子里很顺畅的想法竟然是因为看过海里的城的文并且几乎将剧情完美复制”。
可是一两年后连我自己都记不清的具体对话内容和细节，仅凭“朦胧的记忆”是如何能在另一篇文章中原话复现呢？
主观地抄袭，在我这里是指，有意识地、故意的的抄袭行为，是“抄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抄”，只是抱有侥幸心理，或许会觉得“啊海里的城退博了这也是一年前写的文再说了圈也不一样不至于会被发现吧”，直到被找上门来发现躲不过去了就直接态度很好地承认“已经构成抄袭”，但哪怕这样也始终不愿意承认是主观抄袭。
可哪怕就这样含糊其词的声明发出后，微博声明的评论下出现了“以后注意啊”“继续加油”“没关系改正就好了”的言论。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可以有理中客替被害者向加害者说“没关系”呢？这明明是抄袭行为，为什么会有人说“继续加油”这样的话？这让我感到荒谬。当然，我明白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对方写手这篇声明的暗示和引导，让看到声明的人误以为是“无意的行为”，所以“以后注意就好了”。
这让我想起我在翻阅这位写手在各个平台发布的《借火》时，看到的赞美和鼓励的评论。她们和我一样，都是抄袭行为的受害者。
在该位写手最早开始连载时有读者在下面提醒避免融梗。
这说明是有“不能抄袭”的意识的，那为什么还会犯这样的错呢？这明明是自己也喜欢过的高杨和黄子弘凡，怎么还能心安理得接受这样的称赞呢？
可是对方在与我的交流中全程都很礼貌，甚至在微博向我表示可以将这份声明在微博首页置顶，事实上也这样做了。在这里我给出后续我和对方全部lofter私信截图。
可问题是这篇声明本身就存在避重就轻的问题。后续的交流中我也表达了我的看法，由于她态度很好，我认为她理解了我所说的“主观抄袭”并承认，不禁有些心软，觉得“要不算了”，也就未强行要求她修改声明。
可是在后续她回复评论的话中我看到了相反的态度，始终不承认是有意抄袭，甚至对读者说出“下次记得及时说，我会及时对比”这种看似无法指摘实际上仍表示自己是“无意撞梗抄袭”这种避重就轻推卸责任的话。
而今天，时间过去一天后，我发现，尽管她已经删除文章，但到现在合集并没有删除，仍然保留在她的quotev页面上。
5.抄袭可耻，原创不易。
从昨天收到那条私信开始，我几乎花费了整个周末处理这件事，包括本该休息却拿来做了调色盘今天一整天。除了我，还有帮我找相似之处的朋友们，以及现在花费时间看到这里的你们。
这篇声明的发出不在于声讨具体某个人，而是抵制抄袭这种恶劣行为。抄袭发生的频率比我想象得更高，我昨晚等到了抄袭者的敷衍的道歉，可其他被抄袭者呢？
对方在死不承认抄袭的第二天销号跑路，而被抄袭者花了工作日的整整一个晚上为自己维权，最后也没能等到属于自己的道歉。
在我上一篇转载的评论里还有抄袭的受害者，这种心情我感同身受。
抄袭可耻，原创不易。
请尊重每个人的劳动成果，抵制抄袭。
感谢你看到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