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赤黑】Rock & Return
*生日快乐。
*上世纪摇滚乐队paro,破镜重圆。
A1.
这是十二月的伦敦难得的好天气。下午一点,距离日落尚有充足的时间,阳光正明朗,赤司穿着品味很好的麋鹿色大衣,感到有些热。
“您……需要帮忙吗?”
琴箱外包裹的皮革散发出一股复杂的苦涩气味。也许是它在出租车后座里躺了一小时的缘故,那气息免不了混带车厢内的烟草和香水味,但只是轻轻从表面硬滑的皮革上溜走了,赤司征十郎探身单手握住琴箱侧面的提手,当他再度站直时,听见一道女性嗓音的询问。
“多谢好意,”赤司说,“不过它很轻。谢谢你。”
原来是位年轻女孩儿。她在赤司张口说话的瞬间便激...
*生日快乐。
*上世纪摇滚乐队paro,破镜重圆。
A1.
这是十二月的伦敦难得的好天气。下午一点,距离日落尚有充足的时间,阳光正明朗,赤司穿着品味很好的麋鹿色大衣,感到有些热。
“您……需要帮忙吗?”
琴箱外包裹的皮革散发出一股复杂的苦涩气味。也许是它在出租车后座里躺了一小时的缘故,那气息免不了混带车厢内的烟草和香水味,但只是轻轻从表面硬滑的皮革上溜走了,赤司征十郎探身单手握住琴箱侧面的提手,当他再度站直时,听见一道女性嗓音的询问。
“多谢好意,”赤司说,“不过它很轻。谢谢你。”
原来是位年轻女孩儿。她在赤司张口说话的瞬间便激动得双颊涨红,插在宽大灰绿色工装口袋里的手跟着肩头的亚麻色短辫上下摇摆,慌张地后退两步,猛然意识到什么,快速地来了个自我介绍:“我是、我是在这儿参与这次慈善义演筹备的人!对不起,我太兴奋了……这是您的吉他吗?真抱歉!我唐突它了,”她以狂热的目光盯了盯毫不起眼的葫芦状的琴箱侧面那几颗熠熠生辉的黄铜卡扣,喃喃道,“它真漂亮,如果我知道这是您的琴就不会那样问了。吉他是上帝从演奏者的身体里抽出来的一条肋骨……它对您一定意义非凡,怎能交给别人呢!”
赤司微笑了下,不向她做多余的解释:“这的确是我的吉他。你是工作人员,对吗?那么能否麻烦你帮我指路呢?”
她两手交握于胸前,连连点头,“请跟我来。”
她边转身向前走,边不住地觑着不紧不慢地落后自己半米远的来客,忍不住再次求证:“您是……赤司先生?”
提着黑色琴箱的乐手不感到意外:这不是他第一次被认出来。既然已经抵达现场,就更没有什么否认的必要了。赤司微微颔首。
年轻的女孩儿捂上嘴巴无声尖叫,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头脑冷却以后,又顿足低头,小声而热切地倾诉道:“赤司先生、真的是您!我是您的乐迷!您的每一张专辑我都有,知道您会参加这场演唱会,我立刻就报名了义工……但我没想到真的是您,赤司先生!……哦、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没关系。”赤司应对自如地挂上微笑的表情,“是我的荣幸。”
一辆庞然大物自后方驶来。脚下的路面仿佛因此震颤,他们回避至更偏僻的角落里,无言地目送那辆载满建材的卡车驶入球场。车轮下掀起的尘土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副产物,无需再摁响车喇叭,来去匆忙的行人已默契地为它让开了道路。
女孩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收据单和一支笔,翻到收据背面,低头划掉一行歪扭的字体,在轰鸣声里大声地说:“让我看看、今天还会再来三辆卡车。能见证它的建造真的让我十分高兴!特别是,还有那么多人会来!那么多——我觉得所有的‘摇滚’都在这儿了!”
卡车驶过去了。她领赤司往前又走了约五十米,迈入两天后即将举办慈善摇滚演唱会的足球场,踢开一个单独的被遗忘的安全标识,“您来得真早,舞台还没搭建完成……呃、抱歉!像赤司先生这样如此认真地对待演出的人当然会提前入场做好万全的准备了!我又说错话了!”
赤司温言道了两句不必介怀,目光缓缓巡视展示在眼前的环形场地。舞台框架结构已基本铺设完毕,矗立于场后半的铅灰钢架像裸露的机械骨骼,忙碌奔走的工作人员大声地交换信息,此刻正在升降台板。
领路的女孩儿受到远处同伴的呼唤,跳起来挥手答应了,临走前请求赤司给她签个名。她拍遍浑身上下,找不出第二张纸头,只好难为情地递上揣在口袋里的收据票,背面是她记录卡车进出次数的字迹。赤司借用她的笔,边放下琴箱边问:“需要我写些什么吗?”
她哆嗦了下,咬着手指,紧张而小心翼翼地问:“您能不能……帮我写‘ArK’再加上您的名字呢?”
赤司捏着磨粗的笔尖一顿,她急急地解释:“对不起、很抱歉!您不愿意的话请任意吧……我只是还有些怀念以前的时光……我、真对不起!我该……”
“不。”赤司打断她,仿佛刚刚一瞬的恍惚是个错觉。他流利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后顿了下,抬笔倾斜角度,用尖锐的笔尖在薄纸票背面刻下那个现今已鲜有人再提起的名字。
他也很久、很久没尝过畅快地签下这个名字的滋味了,珍而重之地把末一个字母勾上收尾的弧圈,“ArK”。
女孩儿激动地再三道谢,声音哽咽。
赤司归还铅笔,视线从他签毕名的纸片的边缘挪开,不经意瞥向舞台——
那枚他亲手签下的名字犹如一个灵验无比的魔法,将他顷刻间产生的混杂思绪汇聚至一处,使他曾经最亲密的、最知己知彼的、除他以外“ArK”唯一的另一位成员,幻影般地于此地现身了。
那背影极不起眼。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背心,压低了帽檐,但赤司似乎能望见帽子底下藏起来的蓝色发丝。
不速之客似乎在近距离地观摩舞台,他还抱着一个包,赤司猜里面是他的记录本和许多别的小配件——这就是说,如果黑子依旧保持着从前的习惯的话。
黑子毫无察觉地偏头向身旁的工作人员打听着什么,赤司安静地注视了约五分钟,黑子终于离开原地,恰好往他所处的方位走了两步,赤司几乎可以在脑中模拟出他那双澄澈明亮的蓝眼睛按习惯向周围扫视时瞳孔平滑地转移到一侧的样子。
距离太远,他无从求证事实是否与这想象相符。但赤司确定黑子也看见了自己。赤司并无支持这一论点的证据,可他笃信——当下自己隔着六年未见的时光和重重涌上心头的旧回忆投向黑子的一眼,一定赴约般地抵达了终点。
黑子的脑袋朝向停留了不到三秒。三秒过后,他转头把帽檐拉得更低了。肩膀不易察觉地颤抖。
赤司无声无息地将多年来首次的不成样的会面压回齿间,隐匿掉音量,嘴唇做出清晰的口型:好久不见。
——既是他合拍如半身的搭档、又是前任男友的黑子哲也。
A2.
若把时间像翻转沙漏似地轻易扭回六年前,上帝降下一个机会叫人们去挽回遗憾与伤痛,“ArK”的狂热乐迷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哪怕不得不把方舟乐队的主唱和吉他手的手锁在同一副手铐上才能阻止乐队的分崩离析,那么,他们会干的。
但是再握住沙漏摇晃耐心等待一下,将这条方舟推向更遥远的时间,重返至十六年前,现在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的两位主人公还素未谋面:黑子是常驻西城区酒吧的籍籍无名的歌手,他的起点像所有大家热衷谈论的“努力,并获得成功”的励志故事,你可以把他分毫不差地嵌进正统英雄漫画的模具;赤司呢,则更符合杂志编辑们的口味,添上一个“出身LSE的天才摇滚乐手”的噱头将是他们乐见其成的,不过那会儿他只是位在繁忙学业之余走入酒吧的大学生。
花边新闻的版面始终缺少这只“方舟”的两名船员初遇的真实情况,自赤司和黑子正式进入大众视野起已过去了十五年,最狡猾的记者都不能从他们的嘴里撬出实话,(其实,他们对乐队的“原点”也说谎了,赤司对外声称自己在十九岁上结识了黑子,实际是十八岁)虽然ArK的主唱和他的吉他手并非有意联手隐瞒,但他们无比默契地对“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说了谎:
“我在涂鸦墙上发现赤司君招选乐队成员的联系对话,首次试音后赤司君就抓住我的耳机不放我走了,他说我是天使。”这是黑子提出的说法,他面不改色。
“……初遇?黑子坐在喷泉旁边喂鸽子,他撒完玉米粒后就跳了进去。我救了他,得知他无家可归又没有余款,绝望之下决定了结生命,只好收留黑子,让他为我唱歌。”赤司的叙述诚恳极了。
“赤司君的脸非常有魅力。那时候我唱的歌没人愿意听,所以雇佣赤司君站在门口做雕像,吸引客人进来观看。”黑子主唱煞有其事。
“在一家‘莎士比亚与土豆沙拉俱乐部’。第一个固定活动日,我发现原来俱乐部是一场骗局,他们不读戏剧,而是在地下布教收揽信众,宣称摇滚是魔鬼的音乐。黑子忽然站起来说‘我就是摇滚乐手。请问……这里不是“四月黄油啤酒与迷迭香”的音乐节吗?’我随后质疑他们的动机,接着黑子和我一起被赶出来了。”赤司先生杜撰了详细的故事。
他们被无数次请求“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吧!”所以初遇的版本多达数百种。记者们意识到恐怕这辈子都无从窥见真相,终于逐渐失去兴趣。
乐队解散后,这个谜题一度被炒热。不乏大胆的报社采访追问两人的过去,可仍旧没能得到正确答案,黑子以沉默应对,赤司通常回以“抱歉,我不能告诉你”的微笑。
外界的推测离奇古怪,无一得到证实。然而真实的故事简单到乏味无聊,必要的话,仅用一句就能归纳:赤司买了杯酒,黑子恰巧在台上唱歌,他听见了。
这也是他们恋情的概括:三个月后,赤司才发觉自己一见钟情。
B1.
赤司不是第一次进酒吧,但由于拥有一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稍小的面孔,这是他第二次在同一间酒吧的门口出示身份证明了。保安借助闪烁的灯光审查他的出生日期,没错,满十八岁了,但刚满三个星期。
赤司顺利通行。夜晚十点是营业的高峰期,酒吧里人满为患,从稀疏的几层台阶下穿过人群传入耳朵的演奏声所剩无几了,他没费心去侧耳倾听。攀在墙壁上的电线吊着两只灯泡,看来不久后就要寿终正寝,昏黄的灯光像被飞蛾扑闪的烛焰,影影绰绰照亮贴满砖墙的名片。他边想着自己没有完成的论文,边留神辨认石台阶模糊的边沿,往售酒的吧台走去。
吧台旁蔫巴的绿植大概是灌酒和音乐长大的,萎靡不振。一个醉鬼在赤司的注视下把仅剩个杯底的酒饮泼进了盆栽里,随后跟着疾响的吉他摇晃不清醒的脑袋,冲站在台上表演的那支乐队大吼:“再来一次!”
赤司点的酒送到了。他摸了摸杯口,附近的沙发卡座均被挤满,站稳两只脚都有些困难。他靠在吧台边,打定主意喝完这杯就回租屋,圣诞假期的酒吧没有哪家是清净的,而且,赤司抿了口酒,醇厚的液体顺着喉道流入胃内,溶解了他的部分理智。
他把视线投向场地深处的窄小舞台,低矮的天花板意外齐备地架着音响和灯光,只够容纳最多四人的舞台此刻有两个表演者,虽然看不清乐队成员的面貌,但赤司觉得这位选择在此地演绎Yesterday的歌手实在勇气过人。
大概只有后面那位酩酊大醉的客人才会叫好了。赤司咽下酒,放任思绪被酒精席卷,他暂时忘却了自己的论文,浸泡在一种令人舒适的、懒洋洋的气氛之中,半闭眼睛,那歌声毫不费力地从嘈杂的环境中显形。
他的歌声像一支空心吸管,内里充盈着满溢的情感,却还不懂得如何控制,只好惋惜地流失了。但独特的音色稍稍弥补了缺点,他的嗓音宛如剔透的冰,清澈、明亮、富有辨识度,拥有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的魅力。
后排的醉汉又一次喊叫起来:“要听演奏!不要人声!”
赤司睁开眼睛,轻皱了下眉。
歌声和吉他同时戛然而止,酒吧内一时私语窃窃。赤司的酒喝完了,他搁下杯子靠近舞台的正前方,仰头看清了那名演唱者的脸。
他和左手的同伴交换个眼神,后者接管了话筒架,前者背上琴带调整好位置试了下音,中止的演奏重新开始。
这回开口控场的声音充满力量感,和节奏强烈的摇滚乐极为相合,浑然天成。赤司也看出他比刚刚的主唱更具天赋,尽管技巧不足,但他几乎直觉般地了解自己擅长的领域,突然自后方涌向舞台这一侧的客人成为了他们的听众,这就是直观的证据。
但赤司更期待他的演唱——那个低头扫弦伴奏的蓝头发乐手。赤司返回吧台,又点了杯软饮料,临时改变了自己的原定行程,耐心地等待起来。
他没等到对方站回话筒前,而是等到了对方经过他面前。
演奏结束,赤司紧紧盯着那顶蓝色的头发莫名顺遂地自人群中穿梭而过,来到吧台,停在距离他半米不到的位置,仿佛思考要喝点什么似地抬头望着酒架。
赤司把静置的软饮料推给他:“初次见面。”
他好像十分意外,发愣地看了赤司一眼,握紧玻璃杯,“……你好。初次见面。谢谢。”
“我看了你的演出。”赤司主动挑起话题,“很精彩,我非常喜欢哦。”
“非常感谢!”现在这声道谢比刚刚那句礼貌的应付可真心实意多了,赤司发觉他的眼睛也是蓝色的,蓝得像一管果汁软糖,又像凝结的湖水,赤司不擅以貌取人,但他极难得地做了回肤浅的人,把近距离的初印象刻成了一句“他很好看”。
谈及他的歌,对方显然有更多话。他询问赤司的意见,赤司斟酌片刻,在对方真诚的目光中吐出了自己的真实评价,岂料他不恼不怒,反而变魔术般地掏出张纸潦草快速地记下赤司刚才给予的略不客气的看法,把一滴没动的饮料压在纸头上稳固方位,模糊的铅字把他的手掌内侧染上一小块不起眼的灰渍。
他自言自语地重复“下次……”“调节”“选曲”等不成句的碎片,趴在吧台苦恼地思索改进之处,过分认真的态度反而容易造出滑稽的效果,赤司忍不住笑了。
他不好意思地回神,惯性地挠挠脸颊,铅灰顺势蹭脏了脸,本人还一无所知地道歉:“对不起,我来请客吧。”
言毕,他探身敲响吧台,酒保吓了一跳,认清外围的客人后松了口气,熟络地交谈两句,抱怨“你总是神出鬼没,黑子先生”。原来他叫这个名字,赤司暗想。黑子、黑子。
黑子先生侧首问他想喝什么,赤司说这杯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不用……黑子先生举起一只手径直点了和“见面礼”一模一样的饮品,目不斜视地表示请从我的薪酬里扣掉。
明明长了副乖巧的脸,作风却一意孤行。赤司只好接纳,自我介绍说我是赤司征十郎,黑子君,恕我冒昧、你是这里的驻唱吗?明天能否再观看你的演出?
黑子也交出了全名,“是的,我和同伴在这里工作。偶尔我们会去街头演出,但是地点不固定,赤司君……请问可以这么称呼你吗?”赤司点头,“赤司君想看的话、由我来说有自夸的嫌疑所以好像有些难为情……如果赤司君来看,是我的荣幸!”
这本该是社交场合的客套话。尽管黑子对此不乏真心期待,但对他说“好”的大多数听众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他还不了解赤司征十郎,不知道他正是那类不凑巧地听不懂“客套话”的聪明成年人。
于是第二天黑子还在调试器材时便望见对方撑着下巴倚在空闲的旧沙发上,捕捉到自己的视线后,他眨了眨眼,举杯隔空示意。
黑子的情绪指标涨势喜人地见顶了,他朝背后坚持不懈地折磨吉他的搭档道了声“我去和赤司君说一句话!”不等青峰应声,他跳下半人高的舞台,鼻尖挂着发亮的汗粒,站到赤司面前,张了张口,声带卡住了。
是“又见面了”还是“你真的来了”?如果自信地说“请期待着吧!”会不会让他觉得好笑?那“如蒙不弃若我有幸为您奉上这区区微不足道的表演但倘或能使您尽兴我便不胜欣喜了”?不,还是让繁文缛节走开吧,我只想和他说句话而已……可是我想说的是什么?以喉舌谋生的摇滚歌手居然讲不出一句得体的话,真丢脸。黑子的脸红了,他感到自己像一枚圣诞贴纸,趴在冰凉的橱窗上,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赤司免除了他的尴尬:“黑子君,在准备演出了吗?”
黑子大大松了口气,“嗯。那是我的同伴,”他挪开一小步让赤司望见台上的青峰大辉,但只是一小步,他很快把空隙补回来了,有点不情不愿地介绍,“……青峰君他很厉害。”实际上黑子不希望赤司关注他的搭档。这倒和青峰没多少关系,是他的自尊在不合时宜地作祟了。
黑子深知好友的才华远在自己之上。他们因音乐结识,结下深厚的情谊,黑子从未嫉妒过对方出众的天赋和能力,他们之间不乏良性的小小竞争,但黑子没动过一次忌恨的念头。他和青峰一起寻找能实实在在地通过演出挣钱的门路,一起迎接挑剔听众的责难,他们是彼此的搭档,可现在,黑子不是那么想把自己的搭档介绍给赤司了——他头一次担心起别人在观赏他们的演出时更多把目光放到青峰而非自己身上,这个“别人”特指赤司征十郎。拜托了,只有这个不行。
他耳朵通红地谴责着自己这颗自私的心,勉强说道:“赤司君。今天我会加倍努力的。”
赤司礼貌地扫了眼差点被线材绊倒的他的搭档,视线回收牢牢地钉在黑子脸上,他的表情太好懂了。赤司克制地抑下笑意,“我是来看你的。下次有机会再和黑子君的朋友认识吧,今天我的目的是在最佳的地点欣赏黑子君的歌声,其实我是很专注的人呢。”
黑子主唱后退一大步,捂住耳朵:“赤司君,高手。”
“多谢。”赤司受奖,再接再厉地吐让人耳根发热的甜言蜜语,“我不会错过你的声音的。”
“……请住手吧!”
黑子不得不打断他,为了自己跳不齐的心率着想。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叠成方块的纸展开,递给饶有兴致的赤司,深呼吸。赤司捏稳薄纸,黑子的思绪突然飞走了,真漂亮的手指,他想,五指长短间距平均,灵活有力,比青峰君的手还适合弹琴。
“谢谢夸奖,黑子君。”赤司笑着从稿纸里抬起头来,黑子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漏嘴了,硬着头皮打两块补丁,“赤司君的手真的很适合弹琴……很好看。赤司君,请看看那个吧、是我们今天会演奏的歌,有两首我重做了编曲。”黑子讲到半程,匆匆转移话题。
“不过你猜对了,我的确会一点。”
赤司神色自若,继续埋首阅读那张简陋的节目单,纸翻到背面是一面谱。黑子闻言眼睛亮了,他跨出一步站到赤司旁侧和他读同一张纸:“赤司君也会弹琴吗?那说明就简单多了呢……”
他忘掉了本该在正式演出前预留的排练时间。两颗脑袋越挨越近,赤司把喝了一口的酒推到一边去了,黑子不时微微转头跟他交换一个目光,仿佛心有灵犀般地,他投向赤司的眼神未有落空,像正好撞进黑布袋的台球。他们的讨论渐入佳境,不知何时起,赤司不客气地扔掉了敬语,黑子也不相让,由站立改为坐姿,挤在沙发的扶手上,倾身干涉赤司的视线进度。
“我觉得……”“但有更协调的方法吧?”“我不认可。赤司君,我尝试过了。”
“喂!哲!”
黑子被搭档的呼喊抓回了现实。他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赤司的距离太近了,迅速站直,语句磕绊地请赤司把稿纸还给他,往舞台走去。
思考的能力迟缓地和脱节的大脑齿轮卡上缝,黑子迈出三步后再度折回赤司所坐的沙发,抽出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字眼的纸塞进他手里,像个不讲理的借贷人,又像个自愿交奉抵押物的赌徒:“赤司君,演出结束后你能等等我吗?……这个先给赤司君。”
他跳回台上去了。
青峰问他怎么了,黑子状似镇定地把手背贴在脸上降温,脑袋晕乎乎地对搭档宣布:“是赤司君。”
青峰歪头看看他的表情(难道哲生病了?),随后无比困惑地抓住摇晃的琴颈,不甚在意地随口道,“哈,什么‘是赤司君’,我又不认识那家伙。”
黑子努力让自己冷却下来。
夜色渐浓了,酒吧的常客聚至台下,黑子从中辨认出几个熟悉的面孔。他单手拎起话筒,毫无必要地给它调节高低,心知真正的用处是打断自己忍不住凝视酒吧东南一角的沙发的视线,他真的、真的应该必须保持耐心,和演出的严肃素养。赤司君不会走的,黑子说服自己,他答应过了。赤司君还在等我唱歌呢,哪怕为了不让他失望,集中精神、集中。青峰君刚刚说了什么?似乎提到赤司君了吗?
青峰大辉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假使这天晚上他抢先一步把搭档新结识的那位“赤司君”的脸印到脑子里、而不是在收工后跟吧台附近的家伙们押点小小的赌注,或许他至少能在两个星期后与赤司的正式会面中占据上风。
但这晚,直到最后黑子都和赤司挤在一张沙发上凑着头,商讨黑子正在酝酿而未成雏形的灵感,对悄然扳正的命运轨道并无半分预感。圣诞节过去了,惊喜袜子姗姗来迟。
B2.
青峰大辉和一块焦糊的松饼对峙。松饼的另一头是他青梅竹马的桃井五月,左手撑腮,右手持叉,尖叉的银光闪烁着危险的信号,“阿大,帮我试一下味道吧?我给哲君也做了哦!”
青峰去看摆在另一只盘子里的松饼。这块的卖相稍好,仔细地切割成桃心形状,做了蜂蜜淋面,点缀薄荷叶子,然而饼皮不出意外地泛着焦褐色。青峰大辉不动声色地嗅了嗅,蜂蜜非常甜,足以掩盖松饼本身的酸味,摆在捕鼠夹里当诱食正合适。
但绝不能送进黑子的嘴里,他担忧搭档吃完后从此失声,那他们乐队就完蛋了。
青峰说:“哦……哲出去了。”
桃井失望道:“哲君不在啊。还有几天就到哲君的生日了,我想送他礼物,但是哲君会喜欢我做的松饼吗?还是送他唱片呢?哲君有想要的礼物吗?我说阿大!这可是我练习了一整天的成果!”
青峰被抓现行,只得放下准备倒进垃圾篓的盘子。“他和谁、那个赤司,就在外面。你去问问他不就好了。”
“生日礼物怎么可能直接去问啊!”桃井气咻咻地掷下餐叉,金属插进塑料泡沫里的嗡嗡轻振在窄小的空间中放大了,他们正待在酒吧的“后台”,这里半壁储存音箱等舞台设备,半壁堆放装满餐巾、酒杯的沉重木箱,一室二用,不过这个简陋的后台还是他们驻进酒吧后再三恳求取得的成果。
桃井问:“哲君经常和那位赤司君在一起呢?是新的朋友吗?”
青峰掏耳朵:“别说那个名字了。我听够了,昨天我们去商店他都没停过,一直说‘赤司君’、‘赤司君’、赤司大概会喜欢那盘弦的音色,赤司建议他保护嗓子吃这个。我问他那个赤司到底是谁,他居然说‘赤司君就是赤司君’。”他弹了弹手指,难得地思索许久,迟疑道,“哲认识他后就不太正常了?”
单方面被搭档认定不正常的黑子哲也在给赤司看他的新歌,在赤司无声的眼珠转动中肯定地点头:是我写的。赤司当即起身,黑子愣了愣,下意识抓住这家伙的衣服问怎么了,赤司君不想看吗?出口后黑子察觉这话的语气太苛刻,不是相识两周的分寸距离,懊悔地补救说赤司君不感兴趣也没关系。
赤司说:“不看也没关系吗?……黑子。”他终于要藏不住愉快的微笑了,“我想去买杯水,祝贺完完全全、属于黑子的第一首歌的诞生。现在,手可以松开了吧?”
“赤司君偶尔很坏心眼呢。”黑子顿了顿,没如他所愿地撤手,而是稍一用力把赤司拉向后方,半强迫地催促他坐下,“恕我拒绝。赤司君,只有上岸的鱼会因为缺水而死去,我是摇滚歌手,没有人愿意听我的歌才会杀死我。快点看这个吧,我最想听听赤司君的意见。”
赤司唔了声,不容分说地借来黑子的手,打开手掌平放在膝盖上,充当自己的一把琴。永不停歇的有力脉搏是连接效果器的线路,干燥的掌心是面板,手指是掌握旋律走向的无品指压板,黑子剪短的圆指甲背面的指头有暗生的硬茧,叫它成为拧紧的旋钮。
他搭在黑子并拢整齐的指压板上皱眉轻摁,黑子习以为常。
半个月来,他们对彼此和盘托出了,亲密的有如两只无巢可归的鸟雀躲在屋檐互相摩擦羽毛。黑子得知赤司是留学的LSE在读生,国中连越两级,幼时有六年钢琴演奏经验,小提琴亦颇为精通,那双适宜演奏的手果然没有白白浪费。黑子不禁问他还会什么,赤司掰着手指一项一项细数给他听,等到一只手都握成了拳头,黑子气短地伸手抓他紧紧包裹住,像守卫所罗门王的宝藏库,真诚抬头,说,深藏不露,赤司君。请务必小心,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让我把赤司君藏起来确保你的安全吧?
黑子讲起他短短十几年的人生经历,说自己从小跟随父母家人远渡,几年前双亲不幸意外去世,起初依靠领取救济金维持生活,后来跟境遇相似的青峰相识,辗转组合了这支乐队谋生。每年圣诞夜都被青峰青梅竹马的近邻桃井五月拖回家去过节,虽然他反复说明自己并不孤独。
乐队原本要面试第三人,桃井自告奋勇地说我会一点,青峰揭她的底,“我的吉他是小时候和这家伙一起向她的爸爸学的,她弹得比擦火柴还烂”,彼时黑子还不懂这句比喻的分量,鼓励桃井试敲三角铁。青峰溜之大吉,把房间留给两人当练习室。半小时后,黑子调动语言机制尽最大努力:桃井小姐,我觉得……以后会有进步的。
于是招新成员的打算不了了之了。
讲完了自己,他灵光一闪,杂念丛生——能不能让赤司君加入我们呢?
此刻黑子低头看看压住自己手上一颗细小的痣点进行“弹奏”的赤司征十郎,心不在焉地预演没编排好的把戏,赤司君答应的话就一生都把手借给你当琴用。这么说他会答应吗?黑子有些愧疚了,他听凭赤司在自己摊开的手上摁来摁去,手心有点痒,他没动,一动不动地陷入沉思。
赤司君是我的朋友,他为我提供了许多有用的意见,说是恩人也不为过。但我却想利用他的才华……让他成为和我同路的伙伴。说到底,我们的联系不足以成为动摇赤司君未来规划的理由,赤司君是不是说过他的父亲希望他完成学业后返回日本管理家中的产业呢?让赤司君坐在我的身边拍一拍不灵敏的录音机,“卡、暂停,卡、播放,就是这段!”像这样一节一节地复盘我们的歌哪里不够好吗?我能这样做吗?
黑子要为自己想象的情景感到难过了。不,他晃晃装满荒诞想法的脑袋,仿佛这样便能摆脱半个月以来日夜纠缠自己的坏念头了,不行——
可是赤司在夸他“黑子,我喜欢这段slap的运用”诶。
黑子的头脑茫然一片地脱口而出:“因为是想着赤司君击弦的样子会很帅气写的。总有一天想让赤司君弹。”
赤司噤声,松手,抬眼。
黑子哲也痛恨自己不听话的舌头。
他捡回放在赤司膝头的稿纸,清清嗓子,“赤司君,歌词我还没有把握……”
赤司却好像已经猜透他不愿公布的私愿了,打断说:“黑子,带我去见黑子你的同伴吧。”
黑子先生内心预演的剧目不得不被迫提前开场了。他当即叫停,“赤司君,请让我、冷静一下。我还没有准备好!”
“没关系,”赤司已经起身了,他向吧台走去,“这是我要经受的考验,对吧?黑子不必紧张哦。我去买杯饮料。”
赤司体贴十足。他与酒保闲聊片刻,留给黑子充分的时间整理乱套的思绪。
浑然不觉即将要面对什么的乐队的吉他手,青峰大辉,坐在舞台下方的一张方桌上和客人扔骰子,以今晚的酒水费为注。他的肩膀被敲了敲,转过头的瞬间以为要面对来教训他的桃井,一把藏起倒掷的骰盅,“啊?”
“青峰君。”黑子看上去踌躇而紧张,望向他的眼神仿佛隐含愧疚,什么啊,牙痛吗?“这是赤司君。”
青峰打量了眼近日黑子挂在嘴边的那位常客,“赤司君”。就是这家伙吗?
对方微笑着伸手:“黑子对我说起过你的事呢,请多指教。”
青峰握手了。他满腹狐疑,不明白对方郑重其事地过来和他说话的理由。而且这个赤司、看上去就是跟他合不来的类型,要是能行的话想快点结束,博弈游戏还没分出胜负呢。难道只是来碰个面?跟注重礼节的人打交道真是麻烦哟,嘛啊、和哲那种偶尔非常令人火大的性格倒很相似,会变成他的朋友也理所当然。
新朋友张口,亲自撕掉了“注重礼节”的表皮。前半句还留存委婉之态,后半句直截了当得简直像不耐烦:“抱歉,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或许有些失礼。我希望黑子加入我的乐队,因此我认为有必要和他现在的同伴见一面呢?”
他的搭档睁圆了蓝眼睛,拧毛巾似地攥紧赤司的衣摆,“……赤司君!我不知道?”
青峰瞟他一眼,顿时有些释然了。至少感到震惊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赤司扫过桌上的残局,询问刚才和青峰交手的客人能否给自己一分钟,“有一个重要的赌约”,于是他得到了青峰对面的座位。
这家伙慢条斯理到令人不爽地捏着小盅划到自己的眼皮管辖范围里,揭盖去掉多余的正方体,只余一枚咕噜噜打转的骰子,三面红三面黑,齐整可爱,“比一局吧。我输掉的话就放弃,相反,若胜者是我,”赤司拈起轻巧无比的骰子,居然有闲心偏头对黑子微笑,“——届时,再由黑子决定今后的去留。”
青峰:“哈?凭什么?”
“只是个有趣的赌注而已。”赤司不失礼节、胜券在握般地垂手随意晃了晃骰盅,“哦呀、很在意输给我吗?”
黑子小声提醒他:“请不要挑衅了,赤司君。老实说即使是我也很想揍现在的赤司君的脸。”
青峰看看搭档,再看看对面一分钟前才握过手的口出妄言的家伙,手指骨节掰得咔咔作响,“开始吧。让我认输还早了一百年呢!”
彩骰在不透明的塑料骰盅里打转,酒吧提供的廉价游戏道具撞出急促的声响。青峰的摇法技巧富裕,赤司却朴素许多,游刃有余地盖在底垫上旋转。
他们选了最简单无趣的比法,仅一只骰子,点数大即为赢,无须多余的心理战术,揭晓顺序也影响不了结果。所以他为什么好像相信自己能必胜啊?难道他耍诈?
青峰警惕地观察赤司的手,没有丝毫异动。他的动态视力极佳,假使对方使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绝逃不过他的眼睛。
骰子轻击内壁的动静停止了。
赤司气定神闲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率先撤开手。“我的运气其实很不错呢。”
青峰毫不犹豫,单手揭掉幕布,正面朝上静静呈现的赫然是一排三个斜向的黑点,代表数字三。
一个不大不小、恰恰介于中间的微妙点数。
看来今天他的运气不算好。青峰脸色不妙,他没有说话。
赤司并不急着开盅,屈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叩桌面,如同死刑犯的头被套上黑布袋前听到的最后几秒钟鸣。别卖关子了!青峰咬牙切齿,他敲桌的声音令人心烦意乱,但每回都不得不跟上那拍子,在心里不自觉地补齐。
赤司终于动了。
他的手挪回骰盅,五指微抬,轻松地将它覆入掌心,干净的大衣袖口在酒吧的方桌边沿缓慢摩擦而过。他要揭晓谜底。
黑子突然干预!
他手疾眼快地一把摁住赤司已经握上骰盅、使其下的缝隙打开的手,湿漉漉的掌心在赤司的手背留下印记。黑子坚定说:“不用了。赤司君。”
“喂,哲!”
“和青峰君一起演出的时光非常愉快但我想赤司君就是最了解我所追求的事物的人了、虽然非常抱歉不过我确定赤司君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的让我们下次在舞台上再会吧!青峰君的关照我会铭记于心的!”黑子飞快地拽着赤司,边说边后退。
“不是这个吧!”青峰冲远去的搭档大喊,“五月让我问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喂!”
赤司任由黑子领他奔出酒吧。老旧的浪漫小说里具备的私奔布景都准备好了:簌簌飘雪、暗淡的灯光、人迹罕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可惜这只是他刚刚赢来的主唱冲动之下的行径罢了。
黑子眼神明亮,“赤司君,我以为你想……我以为你要加入我们。你的乐队?为什么我不知道赤司君组建了一支乐队?”
“因为我不确定我的乐队能否顺利聘请黑子主唱。”赤司低笑道,“现在它成立了。”
当黑子坦荡地伸手为他充当一把琴时,赤司的心思也未能全然放在那截纸头上。他一面轻挠黑子的硬茧,一面想着要如何挖角。
他在黑子的耳边低喃,他从黑子谈及自己的歌时情绪高涨的语调里听到他日渐萌芽的理想,他鼓励黑子的脚步迈得更快更远些。
赤司助长了黑子哲也最大的野心。
时至今日,他终于有把握向黑子提出自己起草的大胆愿望。
赤司希望黑子成为“自己”的主唱,他迟早会使全世界都心甘情愿停下来聆听黑子的声音,他会让一切——伴奏的乐器、演出的场合、哪怕是一缕流通的空气都达到完美的协调,用以陪衬黑子的嗓音,他值得最好。我会帮他,赤司想。
他相信黑子会选他的。哪怕他运气谈不上多好,连摇骰子的方法也是在买杯水的两分钟里向酒保临时习得。
青峰大辉在座位上呆坐片刻,头一回切身体会到了若有所失的真正含义。
他抓了抓头发,视线定格到对面那只没打开的骰盅上。反正赌局也结束了,青峰揭开。
——只有一颗鲜红的圆点。刺眼极了。
青峰猛然醒悟,朝酒吧门口的方向望去:那个家伙明明是靠哲取胜的!
桃井捧着凉透的松饼走出来:“哲君呢?真是的,阿大不会忘记了吧?”
青峰:“五月。”
“嗯?”
“哲的生日……”他罕见地迟疑了,“可能不用你准备礼物了。”
他已经给自己找了一个。
TBC
高估自己的速度也低估这个故事了,前几天才开始写。看得出我还没写完,但是抓紧时间给赤司过个生日,实际上目前的剧情还没过半。
用不太一样的感觉写了。
顺便说句大家好久不见。
【赤黑】弥生/03.07生贺
*原作向高校赤黑,时间线:高二IH赛前两个月。全文1w5
* @Ushi∩ ʕ•͓͡•ʔ 生日快乐。
————————————————
右脚一步。
湿漉漉的鞋底踏着不安分的夜色,人行道的路面平平整整,两小时前刚停的细雨无声地滋润进砖缝,温柔而缜密地把尘土掸得干干净净。地面没干透,可是很清爽。
左脚一步。
春夜的和风掠过耳边,呼吸起伏,软绵的月光从黑子的汗衫圆领灌进去。他揪起领口把鼻尖埋进吸汗极快的布料擦了擦,右手掌心里的汗水借机渗入皱巴巴的衣领,兜不紧的满怀月色都“哧”地一下子流过他平坦的前腹,从汗衫里溜走了,在不反...
*原作向高校赤黑,时间线:高二IH赛前两个月。全文1w5
* @Ushi∩ ʕ•͓͡•ʔ 生日快乐。
————————————————
右脚一步。
湿漉漉的鞋底踏着不安分的夜色,人行道的路面平平整整,两小时前刚停的细雨无声地滋润进砖缝,温柔而缜密地把尘土掸得干干净净。地面没干透,可是很清爽。
左脚一步。
春夜的和风掠过耳边,呼吸起伏,软绵的月光从黑子的汗衫圆领灌进去。他揪起领口把鼻尖埋进吸汗极快的布料擦了擦,右手掌心里的汗水借机渗入皱巴巴的衣领,兜不紧的满怀月色都“哧”地一下子流过他平坦的前腹,从汗衫里溜走了,在不反光的路上铺泄开一地的皎白。
黑子哲也在跑步。
他抬起手背抹掉额前的发丝,思维运转不快,边盘算过两天去剪头发,边走神。好在路上没有人——夜里一点半,春天是睡觉的好时机,没人再和他一样从床上爬起身到街道上跑步了。黑子随便抓过一件汗衫一件运动裤,套上走到浴室掬了把水,扑在脸上,借此惊走梦的残影。
他往裤兜里揣了家门钥匙和剩一半电量的手机,先是走,然后就跑了起来。
夜樱纷飞,橘色的路灯下,花瓣剔透晶莹得像鲜活的冰,在柔和的春风里盘旋,无迹可循。承接了一夜雨滴的樱花如同垂死的蝴蝶一样歇在枝头,地上烂醉的花泥一层覆一层,无数樱花瓣轻巧地落下来,黑子伸手就接住了。
一瓣花没有重量,黑子仔细嗅了嗅,春雨把香味都夺走了,留给他一片苍白皱褶的躯壳,边缘褪去了粉嫩缱绻的颜色。
他本来想扔掉,不知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把握着花的右拳轻轻送进口袋。
今年东京的樱花开得早,败得也早。
家附近的住宅群老旧,前面是一个大斜坡。每逢三月,从坡下视野开朗的十字路口起,植遍坂道的樱花树连缀成最绚烂的春景,延绵不绝,黑子每天早上离家习惯向左右看,包裹青枝的粉霞能遮蔽晴空的云彩。
傍晚时分,坂道上三两成行的学生穿着和他或相似或不同的制服,推着单车慢慢走。黑子的脚步慢下来,鞋尖蹭了蹭粗糙的地面,额角的汗滴滑向下颌,他站在高处低头俯视十字路口样式不同的路灯和坂道两边苍绿的围墙,汗滴坠入汗衫的圆领口里。
黑子吸了口气。他喜欢从这里、从高处一口气俯冲下去,跑到有交通灯的路口慢慢走停。比平常更快的风会在他全力奔跑时承接住他,比平常更切确地踩在地上的足底会有一点痛,胸口高涨的情绪如潮水上涨,黑子不会学电影里的角色高声大喊,他会埋头加速前进,把热量转变成一把汗水。
他已经准备好了。
贴在裤兜内侧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这意外让黑子屏住的一口气松懈了,他猜测是火神大我,因为他说今晚有篮球联赛的决赛场,凌晨的直播;兴奋之余,心情激动的搭档掰断了诚凛篮球部的一只篮筐,被相田丽子罚去倒立行走绕体育馆五圈,还要赔偿。
黑子呼气,掏手机时,钥匙在兜里叮叮两声和手机盖相撞。他翻开盖,诧异地看到手机震动声的来源是赤司的短信。
黑子下意识搓掉指腹的汗,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才用干净的手指点开短信。
他们不常通话。国中毕业时,“奇迹的时代”分道扬镳,虽然无人提起但各自心照不宣——下次见面相谈,就是决一胜负的赛场。黑子身在五人之外,却是他们之间最早看清楚前路的人,因此他也最早离开。
联络方式虽然各自都保存着,但只有他们篮球部的前经理桃井五月,经常给大家发消息。据说没能赶到现场的赛事结束后她会打电话给旧友,后来也是她安排大家给黑子策划了今年的生日惊喜。
黑子和赤司的通讯记录寥寥无几。除掉去年冬季杯开幕式上那条发给所有人的集合通知,一次是一月三十一日当晚,赤司平安返回京都后,给黑子拨了通电话,时长00:24;第二次是黑子询问京都的特产八桥饼,赤司回复“紫原找你了吗?”黑子回答是的;第三次是三月三日的春夜,此时此刻。
赤司征十郎说:“明天,洛山和桐皇有友谊赛。”
黑子哲也想了想。手机屏幕昏暗,他顶着如水的月光,运动后的心脏跳得有点快,占满了胸腔的位置,好像不够藏他半小时前努力遗忘的梦。黑子在摁键上打字:赤司君要来东京吗?
敲毕,鞋尖磨蹭了下地面,仿佛踌躇不决。黑子看着代表时间的数字从三跳到四,屏幕里的图标左右切换。一分钟没回复也是平常事,黑子却有些犹豫,攥着手机不知道该合盖还是再等等。
没等到第二个一分钟,黑子的手机响了。
他没设置来电提示的铃声,手机只是长久、耐心地不断震动着。嗡嗡声闷在手心里,掌间发麻。黑子险些握不住,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好像会发烫,黑子的手再度出汗了。
“……赤司君?”
他站在摇晃的树影里,微风卷起的落花跨过球鞋,沾了水黏在坡上。黑子轻声道。
“是我,黑子。”赤司好像牵着笑,黑子不自觉地把他的声音和印象里最熟悉的队长挂上了勾,立刻描摹出对方真正心情愉快的时候微微眯细的眼睛、上弯弧度的唇角。“打扰到你休息了?”
“那就不会接电话了,赤司君。”黑子说。
“你还没睡吗?”
“是的。”黑子知道这句看似无用的询问意在探询真相,国中时不知道多少次被赤司用这招套走了实话。可是他不想说实话,轻松地避开了,“出门跑步。赤司君呢?”
“好努力啊,乖孩子。”
又来了。黑子暗自想。虽然赤司不知道,可是他噙着笑意咬字吐息的嗓音实在犯规极了,是因为电波的干扰还是在变声期呢?赤司君的声音是不是变得更低了一点啊。
黑子捏稳手机,似乎是为了疏解压力一样绕着樱花树转圈。他把音量摁低,自己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屏幕贴在耳边。夜深了,不可以打扰别人休息,黑子说服自己。
“努力是必然吧,IH的第一轮淘汰赛在两个月后开始。乖孩子、请不要这么说……我和赤司君是同级生。而且,很奇怪。”
“抱歉。今年我们也会参加,诚凛要做好被复仇的觉悟啊。淘汰赛准备得如何?”
“是情报打听吗?”黑子跟着笑起来,“请先给我同样的消息。”
“那么明天来看我的比赛吧。”
赤司好像很上心地重复了遍:“洛山和桐皇的友谊赛,地点就在东京。”
黑子踢开一颗石头,“明天吗?……是金曜日啊。”
“能来吗?”
“我开始佩服洛山了。从京都到这里的车程很远吧,普通地想,应该两边都取折中的地点……不愧是豪门。”
“难得的机会,所以我也想顺道拜访秀德和诚凛,黑子欢迎我吗?届时我会向随行的教练申请假条。刚好隔天是休息日,本家也在东京这边,至少停留两天再回去。”
“如果黑子不能来观赛,那之后、仍然有机会见面。”
“请等一下。”黑子抬手捂住额头,体温降下来的指头搭在额角有点凉,“我还没有回答,赤司君不要擅自替我决定。比赛,我会去的。需要我带着应援棒和条幅给赤司君加油吗?老实说每次去别人的主场时,那样的声援让我感到有些羡慕……所以我不会让赤司君失去气势的。”
赤司笑起来,“黑子要为我加油的话,就站在第一排、让我看到你吧。”
“是下午吧?”
“是的。”
手机里安静了会儿。黑子听见另一头赤司平稳的呼吸声,不自觉的焦躁催促他走了两步。“赤司君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赤司停顿,“黑子刚刚说在跑步?我不打扰了。快点跑动让身体暖和起来,现在很冷,黑子也没穿外套吧?有没有带毛巾呢?流汗以后感冒的话就伤脑筋了,回家要洗个热水澡,另外水分补充……”
黑子叹了口气,熟悉无比的说教奇妙地缓和了他的心绪,“赤司君还是老样子。——谢谢你。”
赤司仿佛后知后觉地噤了口,“……好。再见,黑子。”
通话切断了。
黑子迈开腿,一口气冲下坂道。
“友谊赛?”
“是的。不巧那天是我轮值,火神君可以和我交换一下日期吗?”
“可以是可以啊。”搭档把喝完的易拉罐捏扁,用力抛进远处敞口的垃圾桶,他盯着易拉罐在空中翻转的完美弧线,“不过,你要去看他们比赛?那黑子,你觉得谁会赢?”
“我不知道。大家一定也在努力进步,我认为轻率地断言‘赤司君会赢’或者‘赤司君赢不了’都是不正确的。”
黑子拉下头顶的毛巾,话锋一转:“我们也不会输,对吧?”
“哦!这不是当然的吗!”
训练结束,教练相田丽子宣布原地解散。回到休息室边换衣服边闲聊是诚凛篮球部稀疏平淡的日常光景,黑子趁机提出和火神交换值日。
穿上室内鞋和干燥的衣物,接下来整理挎包里的物品。水杯、护腕、备用鞋带、手机、止汗剂、图书登记卡,一本封面绘图可爱的薄图书,是昨天刚借到手的。
要放在储物柜里的是清洁喷雾、一套干净队服和袜子、毛巾、球鞋。
“……是不是又下雨了啊。”背后传来前辈沮丧的叹息声。
黑子退开一步,看见日向表情不佳地从铁皮柜子里拎出一条长着霉点的鞋垫。
入春后几乎没断过的细雨十分恼人,虽然雨势往往不大,从诚凛校门口跑到教学楼只是沾湿头发的程度,如穿过温泉馆的水雾,但是湿漉漉的感觉并不好受。放假前忘记带走的物品免不了和日向的鞋垫一样生霉,散发旧仓库的味道。若不妥善处理,临近梅雨季时恐怕是不小的隐患。
“呜哇、呜哇……这可是……”
黑子没有继续参与背后的讨论,侧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储物柜上。
一个月前拜托桃井冲印的合照,他特意拿了两张,一张封进玻璃相框中摆在卧室的书桌上,一张正被黑子贴在篮球部储物柜的铁皮柜门内侧。
铁皮柜门果然由于连日的雨水泛起一层潮湿的水汽,照片四角的透明胶布因此失效了。黑子轻轻揭掉粘性不再的胶布,手指捏了捏发软的照片,小心地夹进书里,转头加入前辈们关于干燥剂选购的话题。
“这两天都没有什么联合练习赛吧……啊——累死了,上回教练居然说服秀德办了一场限时赛,到底怎么做到的……”
“太天真了!她只是暂时缺少路费的预算而已,不管是海常还是阳泉统统在她的计划里啊喂喂!”
“什么、预算……”
“拜托你闭嘴伊月。”
“这可是惨痛的现实……”
“附近的学校呢?比如说桐皇……之类的。不、我不是想和他们比赛啦!可是……”
诚凛的队长叹了口气,以他为首的一行人顿时在窄小的通道里停止了。“怎么了?”
“你们注意到了吗、上周四,教练下午回来以后的心情好像就很差。其实,她是去桐皇商谈练习赛的事了。”
“诶诶诶诶——诶?!”“没有听到消息啊!”
“那是当然啊,因为外交失败了。”
走在队伍末尾的诚凛王牌低头瞄了眼一直没作声的搭档。黑子的右手抓紧挎包带。
“呃……那个。”火神说,“我听这家伙说,桐皇和洛山明天有比赛,教练是不是没抢到呢……”
“咦?”
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们的第六人,不约而同地透露出“给我解释”的意味。
黑子低头翻开手机:“是的,今天刚听说的消息。我想应该不会出错。……具体时间,是明天下午四点钟。”
消息来源是十秒前发送到手机上的短信,发件人一栏备注“赤司君”。
黑子跟在队伍最后,脚下速度无形中放慢了,他单手摁键回复过去:知道了。稍作犹豫,切换下一行多打了句“我会准时站到前排去的。”
“……你给我看路啊。”有意盯着搭档才陪他留到后面的火神一把拎住黑子的后领,把他从两步外即将相撞的活动记录板前挪走了。黑子举着手机,无辜非常地抬头说谢谢,火神寒毛直立,好像看到了二号的影子。
黑子快步追上去,火神问:“你们关系变好了吗?你经常给他发短信啊。我说你发消息的时候好好看路!我已经救你多少次了啊!”
“没有吧。”黑子若无其事地拨开火神的手,握着手机的左手手心却细细密密地冒了层汗,“我和……我和赤司君很少交流。”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每天都在用手机打字吗,难道不是发给那个赤司的?”
“应该不是。”
黑子模糊地敷衍道。
肯定不是。赤司征十郎和黑子哲也的短信记录只有七条,来往共三次,字数稀少,内容乏味普通,不特别,不有趣。
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被火神所误会的、根本不存在的“经常发短信”的状况,其本质是躺在草稿箱里每条反复编辑过至少两次的三十六条稿件,或长或短。但远比黑子真正发给赤司的“是的”“明白了”这种单调回答生动。
“东京的樱花开了,很漂亮的景色。和前辈们赏樱时我想到了赤司君所在的京都,秋天时京都的红叶非常美丽吧?”
“赤司君,我借到了以前读过的《小王子》。图书委员的职位真方便。”
“教练的厨艺最近进步了。老实说有一次她拿出来的腌渍柠檬、让我想起以前桃井同学制作的食物……”
“现在很想睡觉。好困。”
“我讨厌碳酸饮料,有没有好喝的果汁推荐呢?”
字字句句都是埋没在草稿箱里的废件,像没有人翻阅的寂寞的旧纸堆。每一条短信的前缀皆是用刺目的红色字体标注出来的“未发送”,提醒黑子它们的归宿。
司空见惯的小事和难得一见的景物,任何东西都想要分享。可是没有点下“Seed”的决心,于是无法向对方倾诉的心情就这样在草稿箱里越积越多。
因为不会去想“总有一天要把它发到应该发送的地方去”,仅仅一味地在忍耐和自我放纵之间徘徊,连安抚自己这颗心的方法也还不懂。
黑子望着三十六条未发送的短信,啪地一下合上手机盖。
和前去购买干燥剂和除湿剂的前辈们走进便利店,道完明天见,按平常的路线回家。途经十字路口的时候下雨了,黑子扎好装着商品的袋子,等红灯结束,把挎包顶在脑袋上,冲上坂道。
和自己身着相同制服的高中生用力踩着单车的脚蹬,有女孩子踮脚捉住围墙里溢出来的绿枝。黑子身处放学后的人潮,翻过斜度不小的坂道,脚步立刻轻快了。他回到家,擦干净脸,坐到自己的书桌前,首先从挎包里取出夹着照片的书本。
图书完好无损,照片也是。黑子松了口气。
他把照片从书页之间挟走,无意间望见故事书里的词句:
「例如,如果你是下午四点钟来的,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到幸福的滋味了。越接近四点钟,我越觉得幸福。到了四点钟,我就心神恍惚,坐立不安了。」
黑子盯着纸张,伸直手臂,举起书倒在床上。他喃喃地咀嚼着简单的句子,把摊开的软面封皮书压在胸口,贴近心脏的位置。
他打开手机的草稿箱,新建一条短信。
“被驯养的狐狸的下午四点钟和别人的下午四点钟变得不同了,我想我稍微能够明白那样的心情,赤司君。”
但在这颗星球上独一无二的名为黑子哲也的狐狸,坐在金灿灿的麦田中央等待着属于他的四点钟时,感受到的东西不是幸福。
因为赤司征十郎还没有答应要驯服他。
信件草稿箱旁的数字由三十六增加成三十七。黑子拿起趴在心脏上的故事书,把抽出来的照片珍重地重新放进狐狸的章节里,指腹抚过合照上的好友们,碰到最左边赤司的脸时烫伤似地缩了缩,匆匆关上书。
这张合照送到黑子的手中以来,他没有一次能仔细地端详赤司的脸。
最近一个月,他成为了凌晨零点的街道的常客,几乎养成夜跑的习惯,因为运动的确有效地驱散了深夜盘桓在脑袋里的诸多思绪。而这个习惯是从一月份他的生日那晚赤司给他拨打第一通电话开始的。
黑子花了相当的时间摸索这份突如其来的异常感的原由,尽管篮球部的友人们似乎认为他是部里情感经验最丰富的那一个——这都要归功于桃井的几次意外来访,可是黑子实在迟钝,没能在最开始就想明白自己的变化。哪怕现在他也没有理出能令自己信服的头绪,更不用提要去和烦恼源头的那个人见面了。即使如此,明天就在一觉之后。
明天。黑子想,明天。
虽然存在“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的说法,但黑子会坚定不移地投明天一票。
度过了心神不宁的早晨和午休,连课上打瞌睡都火神都三番两次询问他“你生病了吗?”黑子只能答以“牙可能有些疼”。向搭档再次表达谢意之后便抓上挎包,赶向桐皇。
临近下午三点,黑子品尝到了焦躁和不安的滋味。越接近四点钟,越觉得急促。
他站在电车车厢里,一个字一个字把赤司两点钟发来的短信翻来覆去地阅读:我们出发了。
黑子准时于四点钟站到了桐皇校内体育馆的首排,左右望了望,环视二层的走廊,只有两三个聚集起来的观众。球场内正在进行清理,拦在半场中间的网收走了,练习用的锥形障碍物和装满篮球的大筐推到了场边,身着桐皇制服的球员站在球场上彼此闲聊。
既没有看到桐皇的王牌,也没有看到与他青梅竹马的桐皇篮球部经理。是不是来早了呢,黑子边考虑着边从挎包里取随身携带的那本《小王子》来打发时间,夹在书里的照片却不慎掉落了。
“啊……”
黑子弯腰去捡脚边的合照。
垂下头颅时,血液好像冲进额顶,沉重的心率仿佛掷地有声,四面八方的交谈声和鞋底摩擦地面的杂音清晰入耳。黑子坐在第一排,视线被看台上围护的墙阻隔,但手指捏住照片边角的那一刻,他听见一串明显是外来客的脚步声,还有一句无比熟悉的话:
“久等了。我是洛山的赤司征十郎。”
黑子站直身体,手指用力抓紧看台边缘作为防护措施的栏杆,把那本写着被驯养的狐狸与小王子的故事书和挎包留在原处,手腕轻巧地翻过看台,仅一步跳下去。
黑子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下来了,指尖掐紧手掌站在看台下,望着洛山的一众白色制服前面最引人瞩目的背影。
桃井推着青峰从体育馆侧门进来了,边说教他睡过了头,边和赤司打招呼。青峰打了个哈欠,摆手说要去换衣服,赤司颔首。
一番寒暄过后两队各自开始做热身。黑子踌躇间,仍然习惯于披着外套的队长反而先他一步,和洛山的队友实渕玲央说了句什么后,便转变方向向黑子靠近。
“黑子。”
“赤司君日安。”
赤司君的眼睛好漂亮。黑子恍惚地看了看对方的脸,相识以来第一次感叹起赤司好看的五官。馆内的灯全部亮了,他的眼睛像坚硬的矿石一样闪烁着光。
以前还在同一支队伍的时候,每天都会见面。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后援里女孩子们对赤司的夸奖,可是黑子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这个念头如荆棘般不可动摇地在心底扎根了,赤司君很好看,很帅气。
“是不是让黑子久等了?抱歉啊。”
黑子摇头,手指关节刮掉鼻尖亮晶晶的汗水,“没有。我刚刚到而已,赤司君快点去准备热身吧。”
“哦呀,”赤司挂上了黑子熟悉的笑容,嗓音相应地低了,“很心急吗?我和黑子难得有叙旧的机会啊。刚刚进来的时候,我看到黑子了。”
黑子把手藏到背后。他的声音维持平缓:“赤司君好厉害。”
这是实话。一般即使是作为搭档的火神也容易忘记他,除了曾遇到过的拥有特殊视力范围的运动员外,只有赤司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轻易将视线投向黑子哲也所在的位置,从无偏差。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黑子都感到诧异。
“因为我在意黑子啊。”赤司随随便便地说道。
黑子呼吸一滞。
赤司又说:“比赛结束之后,陪我聊聊吧。我的包里有巧克力,要不要吃?桐皇答应把另一间更衣室借给我们用,黑子也可以……”
“赤司君,说想让我来看比赛的人是你。”黑子在“比赛”这个词上咬重音,“我是来观赛的。难道赤司君在害怕被我看到输掉以后哭鼻子的样子吗?”
赤司慢慢笑起来。“真不留情。”他轻声道,“如果黑子不会感到无聊的话,就待在这里吧。”
黑子帮他卸掉肩上的外套:“赤司君专心准备比赛吧,不用管我。衣服我会送去更衣室的。”
脱掉外套的洛山主将穿着四号队服,转了转手腕。明明只是少了一件衣服,但黑子确实地感受到了在球场上的赤司才会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如初见面他评价自己时提起的“常年从事某种运动的人不知不觉间散发的气质”一样,这个描述用来形容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赤司,恰如其分。
“不用。”赤司转头,“就交给黑子吧。”
黑子愣神,没来得及阻止,手捧赤司的外套,眼睁睁看着他回到球场。
他想了想,把外套认真地叠成方块,带着它回到座位。衣服胸口的“洛山”字样躺在膝盖上,换完队服的青峰冲他遥遥挥手,黑子有些拘谨地点头,他的手正压在赤司的制服上。
大约不是正式比赛的缘故,桃井似乎不需要一直关注赛况。她架设好录像机,在看台和桐皇的板凳间多次往返,一节十分钟的比赛暂停进入休息时,会回到场边分发毛巾和饮料,和教练讨论战术;哨响以后,桃井则抱着笔记本挤到黑子身边,和他闲聊两句。
“青峰君虽然看起来还是很散漫……但是训练都有参加哦!真的很感谢哲君……”
黑子静静地看着眼下持球面对双人联防的旧日搭档,耳边此起彼伏的加油声果然都是在声援桐皇,桃井的诉说时断时续,他回答道:“没什么。我也很高兴,桃井同学。”
桃井抬起手指擦了擦眼角。开口后只有一点哽咽的痕迹,声音却很雀跃:“嗯!哲君你看,是赤司君……”
比赛过半,第二节倒数第七秒赤司拿到了球。亲身体验过这位拥有可怕洞察力的球员的危险之处,去年冬季杯的决赛说是拼死拦下也不夸张;作为队友可靠得如同海上灯塔,对方那沉稳的作风就是队伍的头脑,光是他在场就会很安心。
但是以观众的身份事不关己地坐在看台上观察他,依然是新奇的体验。黑子看见赤司右手拍球,左手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把队友带到了桐皇的篮下。
“守住己方的球框,再向敌方的篮网里投入球,篮球就是这么简单的运动。正因为简单却难分胜负,才有魅力啊。”
黑子在这两秒里忽然想起了国中时期,某次在空置的部活教室里,赤司捏着将棋与自己对弈说出的这番话。那个时候他坐在摆放棋盘的课桌对侧,和赤司面对面。黑子不懂将棋,赤司也没有说要教他,“稍微陪我一下吧”,赤司如此邀请道,于是黑子就跟着他来了。
他想了想,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黑子,这枚棋叫做桂马,”赤司拈起钟状的木质棋子对他展示,“是特别的哦。在将棋的规则中,只有它可以越过任意棋子行动,而且无法后退。虽然和判定胜负标准的王将相比不够重要,但却是特殊的作战单位。”
“赤司君想说什么?”
“不觉得黑子和它很像吗?”赤司没有急于挪动下一步,而是把刻着黑色“桂马”二字的轻巧棋子捏在掌心把玩,凝视着“桂马”背面鲜红的单字,“在球场上也发挥着独一无二作用的你,是只懂得前进、无论何种境地都不会退缩的第六人。它是我钟爱的棋子。”
赤司将走入敌阵的桂马翻了个面。
“虽然不想被你这么比喻。”黑子呼了口气说,“但是借用赤司君的说法,赤司君的确是‘王将’呢。”
“什么?”
桃井没有听清楚,追问道。
黑子说:“是比赛暂停了。”
桃井没多追究,握着纸笔离开看台,立刻赶向桐皇的休息区域。在黑子刚刚走神的几秒里,洛山拿下了第二节的最后一球,加两分,把分差扩大到了十九。
赤司坐在板凳上,脖子里挂着毛巾,左手捏一只便于饮用的水杯,右手为洛山的实渕指了指桐皇的首发成员里体格最矮小的那一位——得分后卫,樱井良。既是和实渕玲央对位的敌人,又是上半场三分球命中率仅次于实渕的家伙。
食指和中指并直,其余三指收拢,赤司缓缓伸出手臂,像是要“瞄准”似地对着那件黑色制服的后背。赤司眯了下眼睛,避开额前流淌下来的汗水。黑子隔着半个球场的距离都感到危机和不安,被诚凛队长恶言评价为“爱道歉的蘑菇仔”的桐皇球员顿感一股无形的压力,转头寻找源头时赤司早已收起了手,倒是直觉敏锐的青峰往旁瞥一眼他们往日的队长,攥紧了水杯。
赤司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目光突然转向看台这边。
黑子没有准备。他不擅长大声说话,也没有带喇叭,何况站在嘈杂的看台之上,未必能让赤司听清楚。他想了想,冲赤司比了个拇指,手势上挑,仿佛十分骄傲。
赤司眨了下眼睛,笑起来。
下半场比赛开始,桃井走过来分给黑子一瓶饮料,撕掉写满数字的纸张,坐在黑子的座位边涂涂写写。
她叹了口气,“赤司君又变厉害了呢。真伤脑筋……如果今年的IH遇到洛山,要在那之前想办法找出弱点啊。”
“赤司君的弱点?”
桃井点头,紧接着摇头。“国中的时候,最初不是赤司君提议让我做数据整理和分析吗?那个啊,哲君,我说……其实……”
“桃井同学?”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明白该怎么入手,但是赤司君带我去了放映室,把比赛录像一盘一盘地放给我看……他说,‘用眼睛仔细看的道理,谁都知道。但是桃井你拥有更出色的才能,我相信未来的某天你能为我们篮球部帮上忙’,然后、赤司君建议我从观察部里的成员开始,练习记录你们的成长,画出曲线……”
她笑了笑,将太阳穴边滑落的发丝撇往脑后,“然后呢,赤司君给我选择的第一个课题,就是哲君。”
黑子的手指握成拳头:“是我吗?”
“嗯。赤司君说哲君很好懂。”桃井难为情地在记录板上敲笔,“但是我……并不顺利。”
事实上要捕捉住黑子的身影就很艰难了。
“第一次……观察哲君的时候,有些困难呢。但是赤司君好像能做到。我拿到你们平常训练的数据后,只能做最简单的统筹和再录,根本看不出特别的东西。五天后我把那个表格交给赤司君,赤司君问我‘现在能看懂黑子了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桃井绞着手指,低头说。
“但是呢、但是啊……第二天,赤司君站在场边观看大家练习的时候,他向我示范了观察的方法。”
“‘我告诉黑子隐藏情绪是必要的,他做得很好。可是若用心关注他的表情,就能明白黑子的想法。’”桃井回忆道,“赤司君告诉我,哲君的惯用手是右手,传球时更喜欢把球给青峰君,跑动的时候手臂摆幅不大,还有体能是弱项,如果打满四节可能会晕倒……”
“老实说我吓了一跳,第一次知道原来‘观察’是这么厉害的事情。赤司君知道每个人的劣处和优势,那个时候我就悄悄寻找过赤司君的弱点,但是没有积累出有用的信息。”
桃井褪下发圈,把松懈的头发在脑后绑紧,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脸。
“那天赤司君教了我很多,但我还是有没能向他学会的事情。哲君现在在想什么呢?这样的问题,我是想不出来答案的,但是赤司君可以。赤司君看得懂,以前哲君走丢的时候每一次都是赤司君找到的;比赛失利,赤司君也知道什么都不说的哲君是感到自责的,他能让大家振作起来;如果我也掌握这么厉害的技巧,早就追到哲君啦!”
“桃井同学已经很厉害了。”黑子说,“五月份的预选赛,请加油。到全国大赛时我们会再见面的,我很期待。”
桃井高兴地笑着点头,“嗯!”
他口中说着平常无比的话语,心怦怦地跳个不停,还搁浅在由桃井转述的那句“若用心关注黑子的表情,就能明白他的想法”上,黑子忍不住将视线投向场上的赤司。原来对赤司君来说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还是说,如他所言的、因为“用心关注”了就可以立刻找到自己的位置。
哨音适时打断了黑子的胡思乱想,他一眼望见计分板上相差不多的分数。后半程洛山发挥正常,保持优势直到最后,两队分差仅二十五,有惊无险。
看台上的观众逐渐散去,输家的桐皇队长推了推眼镜,彬彬有礼地和赤司握手,两队教练聚头各自道谢,青峰烦躁地把宝矿力水瓶扔进垃圾桶,他们的得分后卫再次不停鞠躬道歉。
黑子背好自己的挎包,抱起赤司的制服走下看台。他窜过桐皇的队伍时不声不响地和青峰击了个掌以示安慰,桃井没有跟去休息室,留在场边收拾录像机和三脚架。
洛山的制服外套服服帖帖地搭在黑子的臂弯里,他看着赤司的眼睛,“恭喜赤司君。”
“嗯?啊、当然。难得黑子在场,输了的话我就没办法面对你了。”
赤司的呼吸紊乱,语调起伏不平,好像挥散不去的热意从每寸皮肤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让人难以招架。他擦拭着脸上和后颈的汗液,随手抓过板凳上的水杯,“黑子,帮我……衣服。”
黑子往前走了一步,小心地抖开在膝盖上捂了一整场比赛的外套。制服背后写着代表“洛山”的黑色镶边字母,两只手分别提起衣领的一角,份量不重的外套稳妥地挂在了洛山主将的肩上,空荡荡的下垂的袖管随着赤司的动作而摇晃,他抬手拽了下领口,“多谢。……黑子,衣服一直放在你的身边吧?”
“赤司君要给我保管衣物的奖励吗?”
黑子摊开手掌。
“是,”赤司失笑,“给。巧克力。”
黑子没吃,把糖果装进包里。“赤司君去换衣服吧,”他补充了句,“我在这里等你。”
“哲君!”
桃井小跑过来,脖子里坠着录像机,单手揽住黑子的胳膊。“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从诚凛赶过来很累吧?之后、什么时候走呢,我送你!”
不远处的赤司突然把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扔向黑子。
黑子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接住,桃井也不知不觉松开了他的手臂。黑子夹稳手机,松了口气,“赤司君,忽然之间、怎么了?手机,还给你。”
赤司不容置疑地否决了:“帮我拿着。如果有父亲或者其他人的来电之类的,黑子暂时替我处理。请你一杯奶昔如何?”
“……我没有意见。可是我接电话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
赤司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地侧首,轻描淡写地说:“回去的时候一起走吧,我应该有一段路线是和你重合的。”
他离开了。桃井问:“赤司君不回京都吗?”
“赤司君说打算后天返回,所以会在东京停留两天。对不起,我答应赤司君比赛结束后陪他聊聊的,”黑子思索了下,“桃井同学一起来吗?如果赤司君没问题的话。”
“算了。”桃井有些遗憾,面上带笑地背手后退一小步,“今天我要帮阿大复习数学。我不在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睡觉。去M记顺路,就可以送哲君去车站了,但是被赤司君抢先预约了啊。”
“抱歉。”
“没关系哟!还有下一次的!”
桃井走出体育馆。
黑子的掌心躺着赤司的手机,放不下又握不紧,如同捉到一瓣实在美丽也实在脆弱的樱花。
率先换回洛山制服的叶山小太郎返回体育馆内被待在他们刚刚的休息区的黑子吓了一跳;落后一点的实渕玲央眼尖地辨认出赤司使用的翻盖手机,打量黑子一番后笑眯眯地凑近,把对他的称呼从“黑子君”更换为“小哲”;一行人中肌肉最健硕的根武谷永吉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黑子把赤司赠给自己的巧克力转送给了他。
“我听小征说了哦,”实渕特意在队伍的末尾,“他要在东京住两天对吧?麻烦你关照他了……”
黑子挺直脊背,回应他:“这是我该做的。”
诚凛篮球部现任的第六人常常发挥作用的好胜心暂时占据了属于理智的领地,黑子深呼吸,“而且,赤司君是我重要的人,今后还要拜托您多多照顾。这一次请放心地把他交给我,实渕前辈。”
实渕玲央惊讶地张大嘴巴,没能说出什么就合上了,仓促地挥手算作道别。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赤司在黑子身后如是说道。
黑子眨了眨眼睛。
“黑子……”
“赤司君,衣服换好了吗?这是你的手机,刚刚没有来电。我们先走吧。”
赤司本没说话,冬季杯后慢慢长回原先长度的额发有些阻碍视线,安静地在眼皮上打下一小片晦暗的阴影,他跟在黑子身后。
但走出两米后,赤司征十郎忍不住笑了。
“黑子,不用紧张。”
“什么?”
黑子说完,发觉自己的手脚怪异无比地同时摆动,动作十分不协调。
他闷声找补:“……我在学习正邦篮球部的古武术秘诀。教练说这样跑动消耗的体力更少,我认为这是值得研究的战术,所以我……赤司君,不要笑了。”
赤司快走两步和黑子并肩,唇角仍未向下压平,藏不住地往上勾起,“抱歉、抱歉,我错了。”
“然后呢?黑子你,对我的部员说了什么?”
“赤司君已经听到了。”
“意义不同。我想听黑子亲自对我说。”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赤司君升入高中之后变得难缠了。”
他们沿着人行道拐弯,黑子在遍及各地的M记店门口驻足,赤司践诺,进去买了杯香草奶昔。黑子看了看赤司空荡荡的手,让他稍等片刻,自己推开门也进入M记,折返回来后手上多了一杯橙汁和一个热腾腾的纸包,把两样食物塞到赤司的手里。
“比我更需要吃饭的是赤司君,”黑子把吸管戳进杯盖,“为什么会忘记?赤司君不是很聪明吗?”
“我不常吃快餐店的食物。”
赤司撕开汉堡的纸包装,“母亲在世时,家里的料理基本是她亲手制作的。虽然有仆人,但母亲说只有心怀感情制作出来的食物才能打动别人的胃。”
黑子咬扁吸管,斟酌即将出口的词汇。
“赤司君的母亲,听起来是一位温柔的人。”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冬季杯结束后,赤司君的父亲说了什么吗?”
“父亲看起来有些不满。”赤司咀嚼着面包片、生菜、鸡肉和沙拉酱组合而成的快餐,“但除此以外,没有再说什么了。这次我回到东京本家的宅子,主要目的便是向他说明最近阶段的学业成绩和运动方面的进展。合理规划时间,身体健康管理,在人际交往上也应取得能与赤司家的名号相匹配的优秀表现……”
“赤司君,你是高中生吧?”
“呀、对不起,不知不觉地就对黑子使用了汇报的口吻。很无趣,对吧?净让你听了些无聊的事啊。”
“我们还只是平凡的高中生而已,做错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原谅。”黑子强调了一遍,“赤司君不必对我道歉。赤司君……已经够努力了。”
赤司沉默片刻,在车站前买两张票。
“犯下任何错都可以被原谅吗?”
“我认为是的。”
“即使我毁掉了黑子和重要的朋友的约定?”
“……那件事赤司君不是已经向我说过对不起了吗。而且,冬季杯的冠军奖杯现在就在诚凛的部活教室里,把它当作赔礼吧。我不会再讨厌赤司君了,赤司君也不必再愧疚。”黑子斩钉截铁地说。
“我又输给你了。”
赤司叹气。
“明天,赤司君是要去秀德吧?”
赤司反问他:“黑子不欢迎我到诚凛去参观吗?”
黑子含含糊糊地吸着奶昔,“可以。但是赤司君要来诚凛的话……老实说,我有点紧张。”
“那是什么啊。”
车厢内放送的广播提示音一丝不苟地念完名字很长的站台名称,赤司用拇指拉了下垫在肩上的挎包带,刚好喝完果汁,“明天见,黑子。”
黑子站在开始加速的电车里,窗户一尘不染,站台上的身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比他消失在视野中的速度更快。
隔天下午赤司果然到访了诚凛篮球部的体育馆。几个一年级的后辈战战兢兢地瞄着传闻里“奇迹的世代”的队长,满心钦佩。火神盯了几眼,问黑子他是不是洛山派来打听战术的卧底,黑子回答火神君是不是时代剧看多了。
“赤司君不会做这种事的,”他解释,“更准确的说法是赤司君不屑于使用下作的手段夺取来的胜利。他就是那种人,而且,如果想打探详细情报的话就应该提前半个小时过来观看我们训练。”
现在练习已经结束了。
“黑子对我的评价很高啊。”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火神条件反射地大吼。
“我没有夸奖赤司君,只是实话实说。”
黑子带领赤司在体育馆里转了一圈。
“这边是休息室。赤司君不介意的话请进来坐坐。”
几位原本悠闲地交谈的前辈们在赤司自我介绍完毕后,迅速套上衣服离开了休息室。
赤司说:“走掉了呢。”
黑子默默无言地把挎包扔给看似无辜地支着下颌坐在板凳上的赤司,作为昨天帮他保管外套和手机的回敬。
首先把储物柜里的物品清理出来,用布擦拭积留的灰尘和水汽。不消两分钟,新购的干燥剂和除湿剂安置进铁皮柜的角落,球鞋和毛巾等物一一摆放回原位。黑子撕了四截崭新的透明胶布,头也不回地对赤司说:“请把我的包里夹在那本书中间的照片给我。”
赤司依言。
将七人的合照端正地粘在柜门上,指头还残留着胶带的部分黏胶。黑子穿好制服,听见赤司不紧不慢地问:“黑子一直把照片贴在这里?”
“另一张放在家里。这个、我希望每天都可以看到。”
他们的合照很少。说来好笑,大部分照片出自比赛获胜后前来采访的记者之手,闲暇之余没人会突发奇想要去照相。可是黑子又常常在采访途中利用低存在感溜走,身为篮球部经理的桃井也难得入镜,因此七个人在同一个取景框里的相片居然是第一次。
“果汁我推荐能够补充糖份的类型。”
赤司突兀地说。
“如果感到困,我想是春天的影响。但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或许是训练量突然增加的缘故,黑子有没有好好吃饭?”
黑子哲也不说话。
“国中时黑子就是图书委员。你还是这么热衷阅读。”
泛红的指腹压在铁皮柜的边沿,坚硬的手指骨节紧紧抵住冰凉的铁皮柜。奔流于血管中的血液好像冷却了,黑子一动不动。
“《小王子》是个好故事。在狐狸的章节中……我记得,‘驯养’的含义是‘建立关系’。在故事里,狐狸被小王子驯养了,小王子则被他的玫瑰花所驯养。‘你为你的玫瑰失去的时间,使你的玫瑰变得重要了。’黑子说自己能够明白狐狸的心情和四点钟的特别之处,”赤司缓慢而清晰地刻意强调着咬字,“是因为你也在等待着谁的到访吗?”
“东京今年三月的樱花开得很早。”
赤司微微一笑。
“但是京都的樱花还没有枯萎。黑子,我等不到秋天……和你赏红叶的时候了。”
赤司放下黑子的手机。明亮的屏幕显示出的,是没能发送到他收件箱里的三十七条短信。
赤司征十郎离开了休息室。
外面在下雨。
春雷似闷鼓,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暧昧得像电影里的过场音乐。对了,三月五日前后是惊蛰。黑子的卧室没开灯,乍然撕破天际的闪电却相当温和,只在窗帘上游了一瞬,连黑子的脸也照不明。是不是能见到蜗牛呢。黑子任凭思绪发散。
他的枕边是剩百分之三十电量的手机,草稿箱里现在空无一物,昨天赤司逐条逐句逐字读完的、那些满满当当地写着黑子哲也的柔软心绪的短信,被黑子删得干干净净。
好像突然之间被推上了舞台,既没有拿到剧本,也没有得到演示板的提示,更没有与自己配合的演员。黑子独自站在灯光之下,刺目的聚光灯并不容许他装作自己只是意外闯入兔子茶会的爱丽丝,而偌大的观众席上只有赤司一位客人,手握红桃皇后的扑克牌,嘴角噙笑地摆出一副等待看好戏的模样。
黑子感到自己是拙劣的演员。
隐藏起来的表情都会被对方看破。
现在是三月六日的深夜。明天只是一个普通的月曜日,没有假期,没有比赛,没有任何事发生,所以要按照平常的规律,七点钟起床、七点半出门上学。哪怕是豪门高中洛山也免不了这一规则,所以赤司君今天要回去。
东京到京都的夜间巴士是几点?至少现在已经启程了吧。黑子的眼睛覆盖着手背。
思来想去难以入眠,黑子做了个深呼吸,只得屈服于自己的头脑,翻身套上汗衫,手机、钥匙装进运动裤,索性雨势渐小,干脆出门跑步。
两天前的夜晚也是这样。这个月总是这样。想不明白自己对赤司的看法如何的每一天,都是这样。
左脚一步。
身体重心相应地落在左脚上,风扬起湿润的雨雾扑湿袜口,黑子仔细地睁开眼睛分辨前路,睫毛沾水黏在眼皮上。往左边是铺设凸起砖块的盲道。
右脚一步。
加快循环的血液在四肢百骸中发热,黑子的呼吸节奏均匀,跳过一个井盖。右手侧是路沿厚厚一层的樱花,数目惊人的粉色花瓣像一场柔软温暖的梦,悄无声息地落满春三月的雨夜。
黑子站到了每日都要经过的坂道边。
坂道下的十字路口交通灯下立着一个人影——此时此刻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黑子和平常一样做了个深呼吸,从坂道上俯冲下去。
“为什么还没有回京都?”
黑子喘着气,湿漉漉的手掌虚握成拳头的形状,眼神不肯从赤司的眼睛里转移。
赤司说:“回去之前,我想见你。”
“赤司君知道……我不想见你吗?”
“我知道。”
赤司的嘴角抿得很平直。
“那赤司君为什么要过来?”
“我想见你。”赤司重复着同一个答案,“但是我认为黑子不想见到我,所以我……打算在这里,碰碰运气。”
黑子的问题没有停,诚凛十一号的目光很执着,在他还是帝光的十五号时就没有变过:“赤司君偷看了我的手机,对不对?”
赤司静默片刻,出乎意料地爽快承认了。
“对。坦白说,我很高兴。虽然我也不打算奢求黑子原谅我,但是很抱歉,黑子。”
“赤司君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在电车上。”
黑子向赤司逼近,抓住他的手腕制止赤司的行动,尽管动作不够娴熟。他凑在赤司的眼前,低声说:“我们还只是平凡的高中生而已,赤司君做错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原谅。”
他碰到了赤司的唇角。一触即放,然后松手。
“赤司君,你愿意驯服我吗?我会让赤司君变成与众不同的赤司君,看见麦田的颜色时我就会想起赤司君……”
赤司反手捉住黑子的左手,没让他胡乱抹掉自己眼角的雨水。“我现在的眼睛可不是金色的。”
黑子从裤兜里翻出两天前的夜里他没有丢弃掉的那枚樱花瓣,要赤司收下:“这是……这是项圈。”
“东京今年的樱花?”赤司眯了下眼睛,“我回去后,也给你寄京都的花吧。”
“短信……赤司君看到的那个,我全部删掉了。”
黑子顿了顿,“以后我能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赤司君吗?对了,赤司君还赶得上巴士吗?”
“没问题。赶得上。”赤司耐心十足。
“快点走了,赤司君。就算是赤司君明天也要上课。”
赤司看了看黑子单薄的汗衫和运动短裤,“我的外套给你?”
“……在说什么玩笑呢。我的家就在那里啊,”黑子一指来路,“而且赤司君的外套是洛山制服吧。”
“那再见?京都现在的景色很漂亮,黑子要不要过来——”
黑子冷静地打断他:“赤司君,再见。”
一小时后,赤司征十郎登上返程的夜间巴士,手机恰好收到一条新讯息。
“三月的旧称是‘弥生’,赤司君,我觉得这是很美丽的说法。比起只观赏三月的景色,我更喜欢‘弥生’都和赤司君一起赏春。”
【END】
这篇里出现的日期是可以和现实扣上的。如果刚好是此时此刻看到这里——可以认为此时此刻赤黑正在贴贴!(?
写得非常非常满足,也用了很多说不上是彩蛋的彩蛋(? 总之就是 我很满足。
今天我就不说希望大家都喜欢了,我说希望竽爹咪喜欢吧。前路很长,祝你平安顺遂,开心就好。
【士兵突击/袁高】中校,中校
01
高城一次都没喊过袁朗的名儿。
尽管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袁朗就告知过他——以一种他并不喜欢的方式。
“我想知道你的来路。”
“我叫袁朗。”
“来路。”
两个字吐得掷地有声。
袁朗知道那话音儿底下藏着怎样的气愤与不甘。他终于停止调整他的军靴,略抬起头瞧了眼这位年轻指挥官。
和其它常规部队的基层军官并无区别,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袁朗能看出他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青年一手拎着作战头盔,沾满泥土草根又被汗打湿的迷彩服贴在身上。
他并没有刻意站直,可脊背仍是挺拔的,像一杆青竹。与之相对的是他脑袋上那摊软趴趴的头发,黑的细的软的,被钢盔压得服帖,透出几...
01
高城一次都没喊过袁朗的名儿。
尽管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袁朗就告知过他——以一种他并不喜欢的方式。
“我想知道你的来路。”
“我叫袁朗。”
“来路。”
两个字吐得掷地有声。
袁朗知道那话音儿底下藏着怎样的气愤与不甘。他终于停止调整他的军靴,略抬起头瞧了眼这位年轻指挥官。
和其它常规部队的基层军官并无区别,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袁朗能看出他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青年一手拎着作战头盔,沾满泥土草根又被汗打湿的迷彩服贴在身上。
他并没有刻意站直,可脊背仍是挺拔的,像一杆青竹。与之相对的是他脑袋上那摊软趴趴的头发,黑的细的软的,被钢盔压得服帖,透出几分与眉宇间傲气截然不同的稚气。
袁朗收回目光。实际上他对打散一支英雄连队、再磋磨磋磨年轻指挥官的傲骨这种事并没什么兴趣。他再次低头捯饬起他的军靴,随意地扯着嘴角:“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吧。”
像是被这种目光和态度再次激怒,高城终于动了,他猛地俯下身子,用浑身上下那股子要杀人似的低气压迫使这位懒散的俘虏同志再次抬眼。
于是袁朗被迫一头撞进了那双倏然盛满了悲哀与伤痛的琥珀眼眸。
并不令人愉快的初遇。
那之后高城再也没叫过一次袁朗的大名,虽然一开始也没叫过。仿佛是一场对初次见面固执而长久的小小报复,在用行动完成那天没有出口的话——
“谁乐意知道你叫啥名?!”
02
大多数时候,在袁朗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比如从各个部队掐尖儿再挑挑拣拣地把人扔回来之后,会得到一句死老A的尊称,恨不得磨牙吮血的那种。
这句尊称从高副营长口中诞生,又从钢七连流传到师侦营,最后可用于的对象由袁朗个人扩散到A大队全体。
师侦营哼哈二将马小帅和甘小宁自然深受他们敬爱的副营长大人影响,说起这三字时格外咬牙切齿。也就两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孬兵待遇好些,但也仍还属于“死老A”的范畴。
于是高城就经常能在许三多和成才休假的时候遇到如下场景。
“连长连长,你猜谁来了?”
这种时刻高城通常都在烟雾缭绕中艰难地跟桌上的稿纸较劲,眉头皱得能夹死两只苍蝇。
抬手间随意地弹了弹烟灰,语气十分不善:“有话说有屁放!神神秘秘的,你小子欠练呢?”
马小帅自动忽略自家副营长大人的威胁,伸出两根手指,娃娃脸笑成一朵花:“——死老A,还是俩!”
其实高城一般在听到“死老A”三个字的时候只会联想起一个人。但如果是俩的话,那就不得不想起另外两个。
他终于放下那堆磨人的活计,眼角眉梢自动舒展开来,扭头就看见门口的小宁小帅献宝似的闪开身子,露出后面的一对酒窝和一口大白牙。
“连长!我可想你可想你了!”
“……个孬兵。”
语带笑意。
03
除去逐渐从个人扩散到全体的这句“死老A”,甚至连姓氏加职务这种最常见的称呼方式高城也拒绝。
虽然这种叫法一点儿也触及不到“暧昧俗气”的范畴,虽然他早就能把史今的名字黏黏糊糊地缩写为一个“今儿”,再大咧咧的当众喊出去。
总之对于袁朗,他固执地坚持。
——中校,请吧?
——中校,缺德了点儿吧?
——中校……
像是在喊PLA队伍中成百上千个同等军衔的那些人。
时间长了难免就要闹笑话。
军区营级干部学习会定时定期,再怎么推脱耍滑,一年中逃不掉的还是有好几回。
高城到得早,会还没开始,便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跟几个相熟的胡侃,说话间眼梢一瞥,就看见那人混在三三两两的人堆儿里漫不经心地朝这边来。
大概是老A特有的天赋,袁朗既有那种瞬间显眼于人群中的特质:锐利、迫人,逼你将目光汇集到他身上——却又能在另一些时候完完全全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但这种天赋对高城无效。他的目光从人群中轻而易举地揪出了他,熟稔得好像这种事情做过八百遍。
跟着就是他亮堂的大嗓门,中气十足,振聋发聩。
“哟!来了啊中校!”
底下一水儿的橄榄绿军常服,跟袁朗一起抬头望过去的至少有六个,还有两个扭过头无比自然地答了句“哎”。
高城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开始涨红,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不连名带姓喊人的杀伤力。
旁边的军官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喊嘛呢老七?一嗓子没把整个院儿的人都招来!”
高城忙着回击,没注意到台阶底下逐渐走近的袁朗眯缝着眼笑得无比暧昧俗气,狐狸尾巴几乎翘到大气层。
就像被喊的那个永远都知道他喊的是中校堆儿里的自己一样,高城也在毫无知觉中理所当然地将泛指变成了特指,好像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他叫的是谁。
为了避免特殊偏偏造成了特殊,就像一开始就刻意从心里摘出去的人早晚还是得放回心里。
04
学习会结束之后袁朗在后门边儿上等高城。
二人说到底见面次数不过是一只手的范围,但不知是不是那句“咱俩的交情没到这地步吧”起了反作用,那天之后还真就交情渐密。
毕竟酒都喝过了,肩也搂过了,高城便自动将人划进朋友的范畴。加上二人都得面对的那俩孬兵,更是想断也断不了的联系。
高城拎着笔记本出来,连着四个小时的学习会搞得他头昏脑涨。此刻又看见袁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想笑笑呗?憋一上午了吧?怎么没憋死你。”
“得令,那我奉旨开笑。”
高城飞起一脚就朝他屁股踢。
“哎哎高副营长”,袁朗躲得了无痕迹,挑挑眉,故作正经道:“注意影响。”完了又补充道,“前面这么多中校呢......”
他还刻意加重了那两个字。
高城额角直突突,随即把手里的笔记本扔出了手榴弹的架势,被毫无意外地接下又奉送回来。
那人又笑着缠上来。“哎我说高副营长,您对我这衔儿究竟有什么执着?别是时时刻刻念着,憋着劲想超过我,再实施打击报复的吧?
高城嗤的一声,也学起他那种拉长音的欠揍语调:“中校,您未免对我太有信心了吧?我一刚升不久的二毛一,爬到您头上黄花菜都凉了!再说,打击报复犯得着看您这衔儿吗,您以为这肩上扛着的是麦穗儿呢?”
“是是是。”袁朗做出深受教诲的模样,虽然从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他忽然想起初遇时高城那句“越大越好,将军最好”,笑意更是压都压不住,清了清嗓子,开始感叹:“扛着穗儿您也不怵啊高公子!看来我是别想仗着官大一级压死人了。”
“你丫……”
虽然高城认命地接受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爹是军长的事实,但不妨碍他对现在这位实施一个箭步锁喉。
这回袁朗居然没有躲,他任那只胳膊卡在自己脖子上,略一偏头就将含笑的低沉嗓音送进那人耳朵:“高公子消消火,请您老吃饭还不成吗?”
“滚!上次你说请客最后还是老子付的钱!”
05
所以当高城连名带姓喊出袁朗二字的时候,他属实是有些吃惊的。
他睁开眼,天花板是白的,消毒水是刺鼻的,老虎是炸毛的。
高城的目光像是要活剥了他。
手指略动了动,发现手背上还插着针头。难搞哦。袁朗心中苦笑,等待着预料中的连串怒吼。
居然没有。
高城很沉静,这预示着他的愤怒到达了一个不一般的高度,表现形式之一就是把外放的怒火收敛成了一座随时会喷发的休眠火山。
“行啊,中校。够可以的。”
他的称呼又换回去了,袁朗十分怀疑听到的那句“袁朗”是不是因为刚睁眼时脑子还不太清醒。
“高副营长,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
高城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休眠火山准备喷发。
“你他妈有病吧?”他压抑的怒气开始外放,语气中颇有些切齿的意味,“是不是有病?啊?!”
袁朗差点笑出声,他想可不就是有病吗,不然也不能出现在这里啊?但炸毛老虎不能轻易撩拨,只好艰难地憋住。
这表情看得高城更是火大,“这是你们老A的潮流?身上没伤浑身难受是吧?可惜没听说喝死了也能评上烈士!”
“哎高副营长~”,袁朗左手撑床,直起身子往上坐了坐,还是一贯的散漫,尾音上扬拉长。“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这不是舍命陪君子么,上回没舍成,这回补上了。”
高城白他一眼,“当谁稀罕?自己留着吧你!”
“是是是,高副营长坐坐坐。”袁朗作势要俯身给他拉椅子,被高城丝毫不温柔地按了回去,又没好气地给他倒了杯水。
袁朗接过,一杯白开水硬是喝出了琼浆玉露的架势。随后咂咂嘴开始解释。“意外啊,都是意外。上回吧……受了点小伤,休息这么久了,本来也该好了么。”
“哼。小伤?”
“啧,原则上保密。”
高城随手拿起桌上一个苹果开始削,头都没抬。“所以老A头子就把你拎出来学习?”
“大队爱护。这放假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啊。”
“放个屁的假!你也知道本来是该好了!”显然他的火气并没有降,手里的苹果削得十分粗糙,“昨晚怎么没说?谁还能逼你喝酒不成?”
“哎,舍命陪……”
“给老子闭嘴!”
那只被削掉了三分之一大小的苹果被强硬地塞进病人嘴里,袁朗拿下来咬了一口,试图转移话题:“哎高副营长,刚才似乎直呼了鄙人姓名?”
“你听错了。我刚才叫的是死……”
高城忽然停下来。
他本来想说死老A,一个从他口中诞生又流传开来的词汇。
但昨晚袁朗倒下时那张苍白的脸和那句破碎的“高城”纷乱地涌入脑海。与之相伴而来的还有自己冰凉的手和遽然抽紧的心脏。
他知道老A面对过无数次的死亡,甚至被这个字磨到耳朵起茧子,听到内心毫无波澜。
死老A。不过就是一句玩笑似的称呼。
但他突然不想说了。不想就是不想。固执地跟当初不想叫“袁朗”这俩字时一样。
略有些漫长的沉默。高城假咳一声,重新拿起一只苹果开始削,他刻意没有对上病床上投射过来的热切目光,只是学着某人拉长了音调。
“我说——
治治耳朵吧,中校。”
——————
袁高我命运般的袁高每年入坑一回我又开始磕了555
【赤黑】争分夺秒(2)
*史密斯夫妇au
*这章整了点回忆,以及有篇幅放飞自我地写其他角色啦!
——————————————————
黑子叼着巧克力条,用牙齿撇开包装纸,双手在键盘上敲击定位目标,眼睛里倒映出数字和字母组成的一连串消息。高强度的集中力需求好像让味蕾变得迟钝了,巧克力浓郁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黑子吞咽下去,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我该告诉赤司君实情吗?”
“什么?”
黑子深信自己的搭档此刻正以凝视完美情人的眼神打磨他那把寸步不离的M9军刺。
桃井五月闻言从一整面复杂而庞大的电子设备墙里转头,灵活的滑轮在地上咕噜变了个方向,她坐在旋转办公椅里,抬手一推,借助反作用...
*史密斯夫妇au
*这章整了点回忆,以及有篇幅放飞自我地写其他角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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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叼着巧克力条,用牙齿撇开包装纸,双手在键盘上敲击定位目标,眼睛里倒映出数字和字母组成的一连串消息。高强度的集中力需求好像让味蕾变得迟钝了,巧克力浓郁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黑子吞咽下去,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我该告诉赤司君实情吗?”
“什么?”
黑子深信自己的搭档此刻正以凝视完美情人的眼神打磨他那把寸步不离的M9军刺。
桃井五月闻言从一整面复杂而庞大的电子设备墙里转头,灵活的滑轮在地上咕噜变了个方向,她坐在旋转办公椅里,抬手一推,借助反作用力让自己滑出了原位。
“真是的!阿大!酱汁、酱汁要流下来了!”
“哈,有什么关系。”
不受拘束的个性令这位帝光的王牌常被罚去清理电梯,或者是调往那台碎纸机边上,负责把失效文件喂进碎纸口,摁下、确认、粉碎开始,一整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像已经取缔的守灯人。
青峰大辉刚刚将他心爱的刺刀插进一只芝士汉堡里,力道收放自如,垫在面包片底下的快餐纸盒只有一点很浅的凹痕。
他单手翻开着一摞还没装订的纸张,右手举柄,边大口咀嚼挂在刀尖上的汉堡。面包屑和从夹馅牛肉饼里溢出的酱汁滴向地面,青峰皱着眉把酸黄瓜片也吞入胃袋,他还是不喜欢蔬菜。
“总之你来清理干净!”
青峰闭上一只眼,掏了掏耳朵:“我知道了,吵死啦。”
“青峰君,我赞同桃井小姐的意见。下一次行动时如果因为食物的气味这种失误而暴露出踪迹的话,请恕我把青峰君的逃生绳索劈断。”
“听见了吧?要好好打扫!”
兼职情报部门和后勤管理、帝光内部唯一的女性成员,拥有着出色的眼力和预判的才能,要注意到黑子不自然的语气自然不在话下。桃井的手肘分别放在扶椅两侧,纤细的十指交叉扣在一起,望着黑子:“哲君,发生什么事了吗?”
黑子敲下回车键,机械键盘键位回弹的“咔”声像午夜归零的手表指针。屏幕里的图像在这一秒定格了,正中央目标人物的脸凝固放大,红色十字准星打在他的鼻子上。
“……我和赤司君的事情,一直要麻烦大家,对不起。”
青峰大辉不客气地一巴掌挥向黑子的后背:“说什么话呢!你不是一直都让我们费心的吗?”
“这个、我也有自知之明的。但只是因为我说了谎,大家都配合着我乱来,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黑子咬住吸管,望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可谓代价沉重的婚戒。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干脆对赤司君和盘托出比较轻松……”
心思细密的少女将头发盘向脑后,皮筋在撑开的拇指和食指间转圈,似乎在犹豫如何开口。
此时,一名外表帅气的男性从敞开的电梯里垮着肩膀走出来,脚步比平时迟钝了不止一拍。他没什么精神地脱去半指的战斗手套,往电梯摁钮旁的荧光屏盖上手掌。
桃井挥了挥手。
“诶、结束了吗——下次和我一起去买皮筋吧?小黄推荐的这款超好用,我还想再多看看。”
“小桃子早上好……我回来了。”
像株水分流逝的植物般萎靡不振的黄濑从青峰的外卖袋里拎起一杯冰咖啡。
“喂!那是我的!”
“唔唔,thank you——明天请你吃饭。那个啊,小桃子你听我说、这次的委托人是个很麻烦的家伙,”黄濑揭开杯盖喝了一口,长长地呼气,“我们在执行委托的任务以前就联络过对吧?我的职责是让他从仇家的追踪下离开而已哦?结果那个家伙居然说什么还希望把情人也一起带走,他到底以为是逃到哪里去避难啊。”
“黄濑君,辛苦了。”
青峰大声嘲笑同僚的坏运气,黑子掰了块巧克力分给他权当安慰。
桃井在转椅里晃了半圈回到那面铺满电子设备的墙壁前,往计算机里录入一串信息,将这单生意封存编号,招手让黄濑凑近摄像头,在文档末尾处印下他的照片表示盖章完成,最后丢进庞杂的档案库里。
“然后呢?呜哇、小黑子,你的脸色真差。”
“没什么。”
“哲君……”桃井看了他一眼,黑子点头示意没问题。她叹气道,“是哲君和……赤司君的事啦。”
她谨慎地观察着这位友人的情绪,“只要哲君感到幸福的话,我们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就和三年前黑子向他们宣布结婚通告时一样。
与黑子哲也同样隶属“帝光”且相识多年的这帮友人,没有一个猜得到他只是去了趟位于西欧气候宜人的荷兰解决一点意外小麻烦,为什么半个月内就有了挂名正牌的男友。
事实上,黑子准备好动身去往这个美丽的风车之国时,还对已然搭在小爱神弓上的金色箭头一无所知。
如果黑子哲也踏上异国土地的那一刻还愿意拿这辈子的好运气打赌,说他不可能在短短一分钟内便坠入爱河,那么在酒吧里和赤司征十郎的相遇或许就透支了他的赌注。
薯条蘸随餐配送的美乃滋,口味有些奇怪。但是切成手指粗细的土豆条嚼起来实在过瘾,黑子也并不计较,小口小口地饮着姜黄色泡沫和杯口几乎齐平的扎扎实实一杯啤酒。
当地居民热衷于这种小麦酿造的饮品,尽管不时沿着玻璃杯内壁攀爬上浮的小气泡令他总联想起不喜欢的碳酸饮料,黑子也自知自己的酒量是个捉摸不定的变数:一杯倒,或者跟搭档的青峰呆在临时庇护所里靠白兰地加糖和薄荷叶提神也不在话下。
但是入乡随俗,他不愿意成为惹眼的“游客”。
架在吧台玻璃酒柜边上的小型电视机正在放送一档脱口秀,老板伸头招呼后厨再要一份薯条,倚在吧台侧观看节目。
分桌设下的交际关系靠夜晚和酒精织缀,街对面不设门槛的开放式赌场里隐隐传来推倒山堆海填的筹码哗啦一下倾泻的脆响。
没多久,不期而至的夜雨也绵绵浸湿街道,仿佛被雨渍氤开的霓虹灯光在水洼里破碎。
雨势愈急的十点钟,一名客人推门进来。
黑子听见一个富有识别度的男性嗓音,用词斟酌缓慢,向服务员询问是否有毛巾,他好像不太擅长本国语言。
黑子放下酒杯,望向这位新来客。
异国他乡撞见熟悉的面孔特征总容易下意识地产生亲密感,黑子不着痕迹地留意对方。
他淋湿了头发和肩膀,身上那件光是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大衣衣领也绒绒地粘着水滴,模样有些狼狈,可是语气从容有礼,好像并非与他一样来自相隔半个地球的大洋彼岸,而是常来这儿喝一杯以消遣夜晚的常住居民。
新来客为服务生递上的干燥毛巾道谢,把它披在衣领上,接着要了杯酒,巡视剩下的空座位。
黑子的眉尖不合时宜地跳了跳,下一刻这位解开大衣露出漂亮喉结和颈部曲线的客人走向他,换了腔通用的英文,手低低地摁在卡座边,说:“我能有幸坐在这里吗?”
黑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下来的。可能没超过两秒钟吧。
他只知道自己用日文回复了对方的下一个问题,还有他想系上对方的大衣排扣,让他停止继续吸引自己。因为他真的不能在一家从未来过的酒吧里对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说我可能对你一见钟情了:“黑子。我叫黑子哲也。”
“赤司征十郎,幸会。”
……他说黑子熟稔的母语时的口吻,简直能把整杯酒点燃。
半小时后他们的交谈就变得流畅而愉快了。黑子发现赤司知识渊博却不炫耀,态度沉稳但果断,还有他越来越好看了。他还围着那条借来的毛巾,没烘干的发丝一束一束乖顺地贴着头皮,温暖的驼色大衣和自头顶流泻而下的灯光拥着他,黑子忍不住要摸摸赤司的脑袋。
“我?我正在尝试自己创业,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赤司笑着说,“黑子君呢?”
“作家。”黑子脱口而出。他曾应付过无数次决定生死的盘查,早已能不眨眼地报出自己的虚假职业,他最爱用的是独立律师、推特博主、流动冰淇淋车的摊主、编剧,还有作家。它们更方便伪造履历,桃井能在一分钟内为他编造一份与“黑子哲也”这个姓名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是……来这里采风的小说家,赤司君一定会成为我下一本书的主人公。”黑子眨了眨眼。
他当然说谎了,除非他想站起来把缝在裤脚里的针管取出来,说我在一家接受付费委托的企业工作,通俗地说是职业杀手;如果你有需要我就可以帮你割断北半球上哪个人的肺管,或者拔掉哪枚指甲。而且,赤司君的委托我会免费替你完成的。
结果要么被送去医院,要么是审讯局。
“是吗?很理想的职业呢。我很喜欢阅读,黑子君有何推荐?”
黑子摆手。“赤司君就别取笑我了。虽然我什么书都会读,但是在赤司君面前大概就和向海豚挑战泳速那样不自量力吧,只是兴趣繁杂而已,不是值得骄傲的特长。”
“没关系的。我并不是诚心提问,”赤司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碰酒杯,他弯了弯唇角对黑子笑着坦白,“黑子君,从共有话题切入似乎是人们常用的搭讪方式……我刚刚查了讯息。但这一招好像不管用。”
赤司晃了下兜里的手机。黑子才想起两分钟前他去了趟洗手间,看来是借口。
“赤司君。既然做到这个地步了,”黑子端起半满的玻璃杯掩饰自己,“至少先把敬语去掉。”想要听你说我的名字,只说我的名字。
赤司征十郎从善如流:“哦呀、原句奉还,黑子。”
“不要。我有我的坚持……”
电视机里的脱口秀演员讲了一个漂亮的双关俏皮话,赢得一阵大笑和口哨。他们顺势将目光同时投向屏幕,画面未来得及切换回舞台,一条紧急插播的新闻便截断了观众们的欢笑声。
小小一方已然老旧的屏幕里简洁利落地打上了病房的现场摄影,面色尚没有改变的老人阖着眼皮,手背僵直,纯白和水蓝构成画面的主色调,入镜的医生有条不紊地撤走围绕着老人的形形色色仪器。
新闻播报的女声迅速介绍了死者的重要身份,花半分钟讲述他的大笔财富和真假难辨的传奇履历,最终以意外死亡作了总结。
酒吧里抬头仰望的客人们纷纷沉默,待放送完毕,脱口秀的转播切回原位后,大家轻声地讨论起这个口碑好坏掺半但名气实在不小的人物来。
黑子凝视着脱口秀的画面,抿了下嘴角,捧住玻璃杯喝完最后一口。他确信今天自己的酒量不错。
赤司在他的身边说:“真可惜。”
黑子赞同地点头:“是的。”
哪怕他清楚这桩被紧急公开播报的意外死亡,只是精巧手笔之下的必然结局。既不遗憾,也不满足,是自己从未失手的累累名单上又一个被抹去的角色。
是这场雨没有降落以前,他潜入病房在输氧软管上刺破的、微不可察的漏洞,安然脱身后前往人声嘈杂的酒吧,在电视机里注视这致命的“意外”悄无声息地夺走了此次任务目标的最后一口气。
黑子举起啤酒,干杯。
半个月后黑子才回到位于东京地段的帝光,对气势汹汹地围上来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打开通讯设备的同僚们投降,无辜地并拢膝盖乖乖放上自己的手。
“我要结婚了。”
桃井手持纸卷捞高衣袖打算教训他一顿,让他反省害大家提心吊胆的日子里到底去了哪里,闻言顿时把先前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结婚?!”
“谁?小黑子?”
“你说什么!”
“哲君!结婚是指、结婚?”
一拥而上的几位友人默契地挂着几乎一只模具里压出来的表情,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困惑不已的复杂情绪冲击头脑,非要比喻出来就是晕车的表现。
桃井手指发颤,用力捏紧纸卷:“是普通的、结婚,对吧?”
“给我等下!哲,你是去执行任务的吧?!”青峰在脖子里横起手掌斜拉一下示意,“怎么、为什么是结婚啊!”
“因为……我有恋爱的对象了?”
“好快!小黑子很浪漫嘛!”
“谢谢你,黄濑君。我也、很高兴认识赤司君。”
桃井抓住了重心:“赤司君?那是哲君喜欢的人吗?”
黑子露出了在事后被青峰称之为恶心的笑容,“是的。我和赤司君要结婚了。届时希望能够邀请大家来参加,虽然不是豪华的仪式。”
“可是他……他知道哲君是——”
是职业的杀手吗。
黑子收敛了下笑意,“我对赤司君说了谎。之后也要拜托桃井小姐帮忙,请为我伪造作家的身份。而且,还有一件事希望桃井小姐能够指点我。”
“这个倒是没问题啦……什么事?”
帝光业绩最出色的雇佣杀手深吸口气,双手合十认真道:“请帮助我修炼厨艺,今天为止我只会煮杯面和水煮蛋。我要让赤司君得到幸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也可以!”
“……喂,喂、哲,向她请教厨艺可是地狱级的危险难度啊!”
“阿大!上次明明就是你偷吃了我的蛋糕吧!”
“知道那是你的蛋糕我就不会吃了啊!”
黄濑盯着他脖子里的细项链。“小黑子,这个莫非是……”
黑子低头,把衣服内层贴在皮肤上的项链取出来。他穿了件高领的针织衫,刚才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椅里还看不出蛛丝马迹,此刻侧首拨开颈部的碎发丝摘下细链,捂在衣领里的隐晦痕迹便彻底展现了,高调显眼得没办法装作看不见,黄濑吸了一口气。
“这个是戒指。赤司君说结婚时再交换,所以这一枚上面只是刻着我的名字,赤司君的话……他的名字、是赤司征十郎。”
“哦,好厉害……”黄濑挪开视线,“我说、小黑子,你照过镜子吗?”
黑子反应极快,抬手准确地摸了摸脖子上重叠的层层印记,抱歉地拉起毛衣领:“……赤司君,他喜欢咬这里。”
“不要透露给我啊小黑子!”
桃井托着腮打开文档,忽然问:“哲君,现在很高兴吧?”
黑子说:“是的,我感到很幸福。”
“这样啊……”她抬手将一沓身为作家的黑子哲也的人生履历塞进他的手里,“那么这样就好!只要哲君能够幸福,我们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TBC】
我要忍住剧透的手。
要是有啥bug麻烦指正!
【赤黑】争分夺秒(1)
*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史密斯夫妇au
——————————————————
“你们结婚多久了?”
“三年。”
“以十分标准来看,你们有多快乐?”
“请容我失礼打断一下,分数取决于什么?”
“只是凭直觉,放轻松。”
挂着执照的咨询师转起笔,向右侧单人沙发上的客人解释道。
“……八分。”
“赤司先生呢?”
“八分。”
“你们对彼此有什么不满吗?诚实地说。这有利于我们交流。”
“老实说,我不太擅长说谎。”
套着常服的青年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扯平厚毛衣背心里面的衬衫皱褶。
“但不想告诉...
*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史密斯夫妇au
——————————————————
“你们结婚多久了?”
“三年。”
“以十分标准来看,你们有多快乐?”
“请容我失礼打断一下,分数取决于什么?”
“只是凭直觉,放轻松。”
挂着执照的咨询师转起笔,向右侧单人沙发上的客人解释道。
“……八分。”
“赤司先生呢?”
“八分。”
“你们对彼此有什么不满吗?诚实地说。这有利于我们交流。”
“老实说,我不太擅长说谎。”
套着常服的青年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扯平厚毛衣背心里面的衬衫皱褶。
“但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谁都有一两个吧?比如幼年曾经恐惧的事物、初恋情人……之类的。”
“嗤。”极轻的笑声。
“相对地,如果赤司君也有需要对我保守的秘密,我没什么不满的。我们事先有默契,不会干涉对方的私人领域。”穿着温暖、气质温雅的……咨询师翻了翻资料,哦,作家——黑子解释道,他看了眼同行的伴侣。
“别摆出那副表情啊赤司君。以前也对你说过吧,我初次心动的人选是推理小说之父。”
“啊啊、我知道。”
坐在右侧的沙发里的客人两腿交叠,稍稍抬起一只手。他看起来很有条理,似乎习惯于把任何问答都看作谈判,因此必须滴水不漏地进行攻防以逼迫对手退至底线。
办公桌后的咨询师感到自己正被从头到脚地解剖,尽量让自己不在意地喝了口水。他知道这是常年处在决策层的成功人士们摆脱不了的惯性思维,这些都在他的职业栏里填着呢。
“看起来你们很尊重对方的隐私,早有共识?”
“我想是的。”
“那么……说说为什么你们预约了这个咨询?”
黑子向相距一臂的赤司投去一瞥。“是赤司君提议的。”
“而你同意了?”
“是的。”他顿了顿,“事实上我认为我……我们之间的关系确实需要接受一次认真的审视。赤司君很忙,我认为我们还在交往时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和对方相处,但是婚后赤司君的工作好像忙碌了不少。”
“黑子老师借口采风出差的时间似乎更多?”
“……赤司君,我不是在指责你。”青年作家目光锐利地与伴侣相视,“你并没有立场教训我吧。”
赤司说:“不,只是个提示。你不会忘记吧?昨天晚上、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四点你才回家,你说是出版社发生了事故,我可相当好奇是什么状况需要黑子老师亲自出面的。原稿纸被老鼠叼走了吗?”
“所以,赤司君你在怀疑我出轨吗?”黑子毫不示弱地反问道。
“嘛、这点我倒有信心。”
赤司变换坐姿,望着无名指上闪耀的银戒。
“比起像疑神疑鬼的丈夫一样猜忌对方的行踪,由于‘不伦之恋’的破灭而走向陌路……我更相信我和黑子的分别是以死亡落幕的。”
他轻松地转了转戒指,把它推向指根。
咨询师望着这位进门以后便很少言语的客人,把他划分进难缠的类型里。
赤司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如您所见,我和黑子的感情很稳固。偶尔发生不愉快的事时,我们会以自己的方式来处理,但我不确定这种……”
他烦恼似地轻微皱起眉,“……解决方法,是寻常或超脱常规的,至少它很管用。”
黑子从旁补充道:“吵架的时候、唔,通常是赤司君先察觉到我们陷入了情绪漩涡,赤司君在这方面做得无可指摘,”他平实地称赞伴侣,像叙述早餐喝了两杯咖啡那样,“他的目标性很强,从不偏离轨道。然后赤司君会提议我们一起喝点饮料,酒或者冰水之类的。”
“接下来的几天内我们避免交谈,这样有利于更理智地反思。家里有一块软木板,如果我想到了什么,”黑子停下了,似乎在斟酌如何更好地组织语言。作家的职业病?咨询师猜想。
“我会在便利贴上写我们吵架的起因,按照顺序逐句记录下来,排成完整的事件,用图钉固定在软木板上。赤司君会帮忙补上缺失的部分,把它们完整地串连起来。”
“接下来我们依次取走属于自己的问题。我们也要排除于解决分歧无关的便利贴,为了不失偏颇,必须获得对方的同意。”
赤司接话:“用笔在那张便利贴上画问号。如果黑子也认可我的意见,就把它撕掉。”
“顺利的话,软木板会干干净净。那就意味着我们能够发现并接受属于自己的失误了……”
“最后把属于自己的便利签全部销毁。”
“结束了?”
“结束了。”
“看起来你们很好。虽然我从未听过这种办法,可是它帮助你们解决了问题,那就不坏。或许以后我会建议其他人向你们学习了。”咨询师幽默地笑道。
“但现在软木板上还有一张便利贴。”黑子瞥了赤司一眼。
“所以友人建议我试试用……常人的方法,”他说这两个字时仿佛被喂了一口难吃的食物,却不得不勉强自己咽下去,“给我推荐了婚姻咨询。”
黑子缓慢地咬字:“我和赤司君想要判断我们的方法是不是出了错。而且,大家是如何维持婚姻关系的、我很好奇。”
“责任和信任。”
咨询师望着这对伴侣。
“我会给你们一些建议,你们可以先从一次敞开心扉的对话开始。下一次见面在半个月后,希望那时你们能感到轻松点。”
“你觉得如何?”
黑子把碗碟丢进洗碗机里,头也不回地在机器启动的嗡声里说:“老实说、感觉普通。不过,既然是赤司君决定的提案,没有必要过问我的意见了吧?”
言语中隐含着的不满并非错觉。赤司抱着手臂,无视了黑子流露出的反感情绪。“互相坦诚听起来是好点子。”
“赤司君,”黑子直起身体,“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讨厌。”
他张开手掌,举在眼前。造型简约的婚戒静静地禁锢着无名指,黑子透过手指间隙望着赤司,“这个,上面刻了赤司君的名字。”
“结婚证书上赤司君的照片和我的贴在一起。”
“我的信用卡是家里的门牌号码,这对赤司君不是秘密。”
“我喜欢的电影和讨厌的口味赤司君很轻易地就知道了。老实说我也享受着会照顾人的赤司君的福利,我想这是赤司君身上值得称道的一项优点吧?”
黑子将手掌反转,将戒指外侧刻有赤司姓名的花纹朝向对方,让他清晰地看见“赤司征十郎”在黑子哲也的手内栖息、占据一角,现在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赤司君。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半晌,赤司嗤了声。
“黑子,”赤司如他一样抬起手,但把手指一根一根收拢进掌心,同款的婚戒自然也镌刻着“黑子哲也”,那个名字在手背一面闪烁着银色的光芒。“用讨人喜欢的话对我说谎可没有效果,这一招只对心理医生起作用。”
“你还有一样事物没有交给我。”
“你的确对我坦诚,我认为黑子身上最显著的优点就是说实话的才能。”
挂在客厅墙上的软木板扎着一枚孤零零的红色图钉,米色的方形便利贴像钉死的蝴蝶标本般醒目,打着一个没有被认同的问号。
这个符号是黑子的手笔。
“只要你的信任不属于我,我所知晓的黑子的事情便没有价值。公开配方书和接近许可之间的差别——黑子,正是你那防备着的姿态哦。”
“和野生动物园里的生物一样,虽然说明手册会详细地记录纲目属种和饲养方式,给它取名,但是投食是禁止的。因为即使套上项圈,也不可能被驯服,无法与人类建立起亲密的关系。”
赤司取下尺寸极恰紧紧贴着指根的戒指。银环从指尖滑落了。
他笑着说:“啊、说中了?”
青年作家的蓝色瞳孔在一瞬间缩小了。
“……赤司君觉得我会逃走吗?”
“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是害怕着。”他坦荡地承认,“结婚证书、信用卡、戒指,光是凭借这些东西怎么留得住你。”
“明明那个时候赤司君那么执着于购买对戒?”
“不明白它的效用,所以才会迷信着吧。我很清楚若是黑子想要离开我,这个连作为把柄的资格都不够。”
“这种不稳固的信物什么都无法证明、什么都无法维系。不过也多亏如此,让我能够断言,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我就仍被你所爱。”
“因为我清楚黑子诚实的个性,你是不会和自己所讨厌的人扮演着家家酒相处下去的。换言之,黑子也没有身为我的伴侣应尽义务的责任感。”
“凑巧的是,正合我意。既不是被你和我的婚姻关系束缚着不得不维持已经开始产生厌倦的心情,也不是出于其他什么理由而表演出幸福的假象,不必附加其余条件和价值……这种纯粹的情感,说不定是我所期待的?”
“不过到头来,‘责任和信任’、哪一个你都做不到。”
黑子喃喃说道:“赤司君对我的评价真差。”
【TBC】
我发誓很快就完结.JPG
其实是脱于很久以前的赤黑日的一堆至今我都没有发出来的存稿里的一篇。后来我进行了一些个修改的动作,然后修着修着吧,它就不太一样了………………(
除了标题保留,哪儿都不同了(草 而且标题都和现在的正文没有任何关系了.jpg
有机会的话也放一点点原稿吧,因为有一段我挺喜欢的。
最后我要非常不要脸地蹭一下我永远的好爹咪竽爹当时的图→ ☆ 可能 大概 还算剧透吧(?反正这个情节是被保存下来的。
【赤黑】不可抗
*圣诞快乐!
*没想到什么特别有节日气氛的梗,于是把最近练手的东西稍微修改了一下(意思是水了( 直接就用了前两天阿卡西生贺的背景……就当后续看。
————————————
从一侧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和纸张沙沙的翻动响声。
真专注啊。赤司想。
本来就是那样钟爱阅读的黑子提出的邀请,地点又是安静的图书室,果然离约会还有很大一截差距吧。是他擅自会错意了,抱有与现实不符的热情心绪就是自视过高的苦果,眼下要指责对方让自己产生幻想才是太任性了。
若说自己在期待什么美妙的奇缘际遇也不完全正确,但总归是有些浮沫不断地干扰他的思考能力……今天可是...
*圣诞快乐!
*没想到什么特别有节日气氛的梗,于是把最近练手的东西稍微修改了一下(意思是水了( 直接就用了前两天阿卡西生贺的背景……就当后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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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侧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和纸张沙沙的翻动响声。
真专注啊。赤司想。
本来就是那样钟爱阅读的黑子提出的邀请,地点又是安静的图书室,果然离约会还有很大一截差距吧。是他擅自会错意了,抱有与现实不符的热情心绪就是自视过高的苦果,眼下要指责对方让自己产生幻想才是太任性了。
若说自己在期待什么美妙的奇缘际遇也不完全正确,但总归是有些浮沫不断地干扰他的思考能力……今天可是圣诞日。街道包装成新雪驯鹿还有红绿条纹礼物纸的圣诞日。
节日气氛浓厚的日子里,脑袋也不知不觉地更加热爱幻想了,咕噜噜地对他说着什么“是黑子的邀请的话”、“见面……”之类的事情,不知不觉便受到那颗易于鼓动的心灵的暗示,变得情绪高涨起来。
种种因素促使他提前半小时抵达约定的地点,结果在门口撞上捧着饮料从队首走出来的黑子。
本来、第一次约会是想尽量给他留下可靠沉稳帅气的印象,明明都不甚在意打扮穿着的,今天却为了赴约而参考了管家提供的领带系法……结果好像、搞砸了。
相比他正式的内衬马甲和单扣外套,黑子穿着的白色兜帽卫衣和黑色裤装平凡朴素,肩上是赤司见惯的那只挎包。蓝色的眼睛看向这边的时候愣了一下,似乎感到疑惑。
“赤司君……私下是这样的装束啊。会辛苦吗?还是说这个也是家庭教育的内容,贵族礼仪守则之一、唔呣,我还不太了解呢。”
在被黑子进一步误解成什么个性古怪的继承者和老实承认但必须坦率丢脸两者之间,赤司斟酌片刻,抓取了末位的回答。
“黑子,”他的视线盯着对方手里的饮料杯,如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般,将字眼一个一个简短利落地抛出来,“……不是私服。”
“诶、嗯……诶?”
“赤司君?……”
为了斩断后路般深吸一口气,赤司直白地揭晓谜底:“不是什么平常会穿的私服,用常理推断你就能明白的吧……”这样简直就和抱怨没什么两样了,所以立刻转移开来,“黑子,是因为和你的约……和你约定要见面的吧?”
“所以、这个是……赤司君、为了和我……”
说到这里便小声沉默的黑子,低着头用手指摩挲热饮的塑料杯盖。半透明的杯盖内侧凝聚起细小水滴。
要接着说什么“是赤司君为了和我见面才特意换上的礼服”就狂妄过头了,可不是能够厚着脸皮说出这种台词的人啊。让对方为了区区一起读书这种事情就如此严阵以待,黑子不认为自己拥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毕竟国中时代一起在阅读室度过的时间都无法计算,应该早就失去新鲜感了;反倒是自己这边、担心约在图书馆的会面令人提不起兴趣,赤司君会感到无聊吧。可是,可是啊、也有还不可以说的理由……
……为了和黑子一起。赤司承认道。
听见对方这么说出口的瞬间,有如久久不下的判决一锤敲定以后落下的声响驱赶了其余杂音,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倾听着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抑或是彼此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染透耳尖的粉红色绝对不是用“天气太冷了”这种借口敷衍过去的东西,不敢移过去的余光仿佛有即将触碰到禁忌之物的预感。
好热。黑子想。
以赤司若无其事地询问热饮的类别为对话的新开端,黑子磕磕绊绊地转头回答道“是圣诞特供”的同时兼顾不够协调的手脚,走进图书室以前他突然补充似地说道:“赤司君这样穿很适合。”
“……”
“……”
“容我、更正成更加正确的措辞,很好看。”
“……多谢夸奖。”
那之后各自去往不同的书籍分区。赤司漫不经心地让手指从一排教材上滑过,从高低不平的缝隙中间窥见书架另一面仰头踮脚的黑子的背影。
是什么书呢。那一侧的书架是小说区域吧……“比起时下流行的读物更喜欢三十年前的作品”、“喜欢一口气读完长篇小说的爽快感”黑子说过的,使用学生会职权的那个时候,若是希望在阅读领域和他建立起亲密的联系,通过借阅卡就能轻松地收集想得到的信息了。
可是那样一眼就能看穿、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我”的黑子,早已被眼下的诚凛球员所取代,成为不可小觑的敌手。
也是五天以前刚刚确立的恋人。
取下一本厚度约半指宽的书本的黑子,将它与左手握持的另一本观看着、比较着,然后——向这边走过来了。
赤司及时收敛起自己的目光,垂下眼睑抚摸一本画册的书脊,装作仔细阅读说明书那样毫不在意的模样,一边警惕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脚步声,险些忘记抑止嘴角的上扬弧度。
“赤司君,这个译本……”
“出什么事了吗?黑子在苦恼着的样子。”
“是、两版翻译似乎都颇受好评,我想听听赤司君的意见。……赤司君有什么中意的书吗?”
“……这个、好像很有趣。”食指立刻搭上一本油画技法的讲解随手抽出,大幅的绘册封皮是一盆向日葵。
黑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为了加强可信度而翻开绘册阅读起来,事实上则是小心翼翼地从书角旁边窥探对方的反应。不想被看见不帅气的一面,不想被看作是奇怪的人,更不想、因此让黑子对自己的“喜欢”减少。虽然理论知识是明白的,热恋的心绪冷却以后才能用真实的评价来面对彼此,可是还不想在黑子眼中成为普通的人啊,想要更加享受这份恋慕、想要得到被爱的证明,是不是太自私了?
“赤司君好厉害。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新的事物我都不知道,”黑子在这里停顿,轻微地皱了皱眉,“并不是指责的意思。我、还不可以指责赤司君。但是感到气馁了。”
“虽然说出了要了解全部的赤司君这种自大的话,可是我好像迟到了。就像是,”
黑子轻轻敲了下脑袋,“没有显示进度的电子书。读到第五十页的部分是百分之十八,预计三小时后能够读完,还剩一百页……这种简单方便的提示,用来阅读赤司君是不可行的,因为赤司君还在连载中,大概、也没有完结的日子。”
赤司因为黑子的比喻忍不住笑起来。
“我是书吗?那么感谢署名的位置是给你留着的,黑子。”
“不要突然间说这么可爱的话。我、还在苦恼赤司君的事情。”满脸通红地举起书本抵抗。
“我的事情,随时欢迎你来阅读。油画也是最近刚开始感兴趣而已,”说谎,自己对油画的认知只有浅薄的水平。但是看到黑子可爱的样子了所以即使要吞一千根针也愿意,“黑子想知道的都问问我吧。”
赤司凝视着立在书本后的,澄澈而清亮的蓝色眼睛。“只要你不对我感到失望。我可被黑子你求婚了哦?”
“那是、不理智的发言请尽快忘记……虽然,还是想被赤司君记住一辈子。”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抱着各自钟爱的书在温暖的窗边落座,赤司提议挨座坐下,但不过五分钟就为自己的提案后悔了。
他们靠得太近。不,其实不够近,可是赤司觉得太近了,两把软垫椅子并排,中间放得下一杯热可可。近到令他心神不宁,更愿意握住黑子的衣角而不是硬皮书——而且,这距离为他提供了充分的动机。
赤司侧首去看黑子。穿着卫衣的家伙将挎包挂在椅背上,一页纸张夹在他的指缝里,柔和的淡金色光线像穿过栅栏似地高低不一投射下来。
真专注啊。
……好可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从暗自观察对方阅读的速度、与记忆里相比较(越来越快),到放弃虚假的伪装直白地注视恋人那漂亮的面容,想法也随之改变了:比起被发现自己像跟踪犯一样挪不开眼睛的痴态,还是更加无法接受被忽视。不如说已经开始想要被询问“为什么赤司君一直看着我”了,那样就可以回答“不介意的话还想继续看着”这种准备好的出色的反击。
但是、黑子并没有察觉。或者是察觉到了却依旧维持着礼貌吧,这种善解人意的地方也令人心动不已。
刷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黑子合上厚厚的小说,向他询问:“赤司君,需要去洗手间吗?”
“陪同的话倒是可以……”没经思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
“不用在意、”如果现在因为尾随男友去洗手间这种丢人的事而分手那可是大失败,赤司反应迅速地补救道,“黑子,我会在外面等你。”
“让赤司君站在外面等我太不像样了,请一起来。”
用着惊人的气势抓住赤司的手——老实说,根本其实是用手指圈住赤司的手腕,发挥和束缚手环一样的作用牵着他往前走而已,因为剪裁合体的正装让人无从下手。黑子在前带领赤司一鼓作气地冲进了洗手间。
“黑子、”
“不要再说‘我会在外面等着’的傻话了,赤司君不必要迁就我的。”
赤司妥协地叹了口气。
“但是,这些事也没有必要特意在单间说吧?”
甚至扣上了门锁。
“我会误解的,黑子。”
“那是、赤司君有逃跑的前科!”
激动之下提高了嗓音,所幸黑子随即意识到两人身处左右都是薄木板隔离开来的狭窄单间,声音很容易被听到,下一秒他刻意压下的声线激烈地为自己辩护起来:“不好好看着赤司君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从我的视线里离开了……让人操心的到底是谁啊。”
“否则、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拉着你一起。”黑子喃喃道。
“即使是已经求婚了的现在也没有自信?……嘛啊、虽然我明白你的心情。”
“那种朴素的求婚仪式是留不住的。赤司君交给我的事物是珍贵的心,不拿出同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的话,没有留住它的自信。”
“因为我说过之后会补上花束,”黑子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可是第二天有训练,所以没来不及补偿给你。如果做得到倒是想在赤司君的窗外背诵诗歌……”
“然后送给我玫瑰花吗,蒙太奇?”
“……要是赤司君希望,我会努力的。”黑子说,“今天,来的路上也考虑过买什么样的花。后来注意到是圣诞节,所以更想要槲寄生。”
“不是很浪漫吗。”赤司揶揄道。
黑子有些失落了,“但是在售的槲寄生花环也好、装饰成圣诞树的盆栽也好,都不是能带来和赤司君见面的礼物……那样做的话、意图就太明显了。”简直是邀请“请和我接吻”了。
“我觉得把我领进单间的黑子,用意也相当值得揣测。”
“请放过我。第一次接吻的地点居然是男子洗手间的单间,会做噩梦的。”
“哦呀、黑子也在考虑这些事吗?明明坐在一起都没有看我一眼。”
“忽视掉赤司君看向这边的视线才是不可能的吧,赤司君意外得好懂。现在请出去。”
黑子解开单间的锁,闷头把赤司推出去,合上门扉以前赤司听到了来自他那表情不丰富的男友的真心话:“是为了和赤司君见面才说要去图书室的。……所以这种事情、我还是明白的。”
【END】
圣诞快乐,我赶上了赶上了赶上了…………
最近在练习日轻的风格!
【赤黑】求助信号/1220赤司生贺
*这是第六年,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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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降至冰点的深夜,枕边的手机嗡嗡两声亮起。电量不足,跃进屏幕中央的短信提示闪烁着微弱的光,立在上方的数字显示时间为23:52。
无人响应,顷刻后它便如坠落的星火般熄灭了。
手机主人蒙着被子盖住乱糟糟的蓝头发熟睡,当然没有机会滑开那条短信的页面,没有机会在第一时间知悉发件人的姓名,更不可能猜到此刻距离他千里外的寥落寒冬夜下,自己旧日的队长正沿着轨道向未知的目的地走去,只有低斜的老旧电线杆和缀在黑幕上的星星静默无声地见证出逃。
短信发送的瞬间响起提示音,电波犹如悬细的蛛丝,讯息被传递出去的下一秒,今...
*这是第六年,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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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降至冰点的深夜,枕边的手机嗡嗡两声亮起。电量不足,跃进屏幕中央的短信提示闪烁着微弱的光,立在上方的数字显示时间为23:52。
无人响应,顷刻后它便如坠落的星火般熄灭了。
手机主人蒙着被子盖住乱糟糟的蓝头发熟睡,当然没有机会滑开那条短信的页面,没有机会在第一时间知悉发件人的姓名,更不可能猜到此刻距离他千里外的寥落寒冬夜下,自己旧日的队长正沿着轨道向未知的目的地走去,只有低斜的老旧电线杆和缀在黑幕上的星星静默无声地见证出逃。
短信发送的瞬间响起提示音,电波犹如悬细的蛛丝,讯息被传递出去的下一秒,今夜过后能抓住他的唯一一条线索也被断葬了。
赤司低头扣上灰色的兜帽,仰望从口中呼出的雾气逐渐消弭无踪,片刻后再无迟疑地看向前方。
刚才由他亲手关掉的手机里,在发件箱躺着一句简短的信息:
“多罗茜踏上了旅途”。
平凡、普通而一成不变的日子。
把拖鞋替换为室外的运动鞋,黑子回应了母亲在餐桌上的告别,拉紧厚重的格子围巾,握住门把手,一口气地拧开,让金属拧把的冰冷触感残留在手心里,麻痹似的感觉。走进十二月清晨雾霭霭鸽灰色的人行道。
在第二个路口和火神碰面,听他抱怨昨晚直播的篮球联赛里自己支持的球员发挥失常、第四局比分大幅落后简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啦、那个糟胡子老头教练的问题啦……之类的事,黑子喝着热牛奶,不小心踩碎了枯树枝。喀、咔,又脆又响。
“结果啊居然……四十三分喔?!难以置信!还有四犯下场的那个十七号……我说黑子啊、要是……就好了……”
“火神君,你的黑眼圈相当严重。”
“啊?啊啊、……喂!你刚刚有在听我说吗!”
“嗯。我听到了,”黑子手捏盒装牛奶奋力挣扎,摆脱从头顶压下来的手掌,“是那支火神君喜欢的队伍输了,对吧?”
火神泄气地松手,而后十分恼火地揪起眉毛。
“是啊!昨晚我给你发的短信你没看到吧!输了啊,输得很惨!”
黑子摸了摸口袋底的手机,“对不起,我忘记充电了。早上也没看到信息……手机似乎自动进入休眠状态了。”
“……你这家伙真的是生活在现代的人吗。”
黑子扔掉空瘪的牛奶盒,快走两步追上搭档,认真地诉说道:“因为手机通讯录里也只有篮球部的大家吧?如果发生紧急事件,那个时候向篮球之神虔诚地祈祷就可以传递给我了。”
“哦、这样啊……你以为你是什么外星人吗!”
“好痛。”
开着玩笑绕过商店街的街角,诚凛高中门前最高的樱树簌簌地落尽枯叶,枝杈繁多,只能将视线穿过纵横交叉的枝条一睹校门全貌。若是春季,连缀的粉樱便是站在教学楼顶层才能尽收于眼底的绚丽风景。
今天篮球部有晨练,需要提前半小时集合,所见的环境自然比平常安静。
“所以呢?真的用不上吗,手机。”
“没什么特别的人吧,平常只有黄濑君和桃井同学会比别人更频繁地联系我。桃井同学好像调查到我们篮球部所有人的号码,即使突然间要找到我,对她而言是很容易的事;黄濑君……”黑子微妙地停顿了下,“黄濑君的电话接不到也没关系。因为都不是重要的事。”
“……呜哇。他还真是……”够悲惨的。简直忍不住要同情他了。
“那赤司呢?那个赤司、你不是说你们的关系好像改善了,上次联合练习的前一晚你还接到他的电话吧?”
“赤司君是不一样的。”黑子说,“因为从很久以前他就清楚我的作息习惯。使用手机的时间他也知道,所以不会错过。”
半晌,火神开口道:“还真是可怕的了解啊。”
“是吗?”黑子反问。“不过赤司君很少传短信给我。之前我说和赤司君的关系有所改变的那次、其实是单方面的猜测。那次我接到了赤司君拨来的电话,虽然只是聊了些普通的事,但赤司君的语气已经柔和了不少,和令人怀念的以前有些相似。我很高兴。”
“想着应该是改变的好时机,因此才被我认定了‘赤司君也是希望和我好好相处的’。本来想借着难得的机会问问赤司君,希望收到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呢?结果他很快结束话题就挂断了,那之后一直没有再和我联系。”
“礼物的事,我也还没有决定……明明受到赤司君很多照顾,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回礼,至少在赤司君的生日想让他感到开心。”
火神瞅了眼声音渐渐低下去的搭档,挥手大力拍打他的后背:“既然如此,你来打电话问问他不就行了嘛!”
黑子踉跄两步,微微笑了下,“火神君偶尔也能说不错的点子呢。”
他们走进体育馆,比所有部员更早一步到达等待着的相田丽子神清气爽地吹了记口哨,“太迟了!现在——集合!虽然今年的冬季杯我们赢了,但是明年就是新的赛季了哦!”
“是!教练!”
虽然相隔甚远,但在京都的洛山篮球部也在同一天展开了早训。本该是和诚凛一样的光景,但不安的气氛在每一个热身的球员间蔓延开来。
……他们的主将,四号球服的持有者赤司罕见地迟到了。
窗外盐粒般的雪片缓缓覆盖绿化带里常青的植被,冬日的花都含了一口绵软雪白的馅心,天色愈加阴沉。一小时后雪势仍不见颓败。
结束晨练的黑子拉上挎包拉链,听见友人的招呼,匆忙扯过外套披上,咽下口中的温水,迈步踩着第一声铃响冲向教室,肩上沾满雪粒融化的水渍。
洛山的副队长实渕玲央替队长提交了病假,同时以探病名义为自己申请了一日的假期,中途在楼梯上抓到尾随的叶山小太郎,两人一同乘上了新干线的早班电车。
而他们无故缺席的主将,正握着印有“今日新鲜供应”的牛奶瓶,在某个地点稍作停留。被他随手撕去的锡纸瓶盖写着十二月十九日。
平凡、普通的日子。
黑子见到自洛山来的两人时,午休过半。他在上午最后一节数学课睡过了头,食堂已经没有多少选择,在前往小卖部觅食的路上,他被人拦住了。
“喂——玲央姐,在这边!”
身手敏捷得好像野生动物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跳出来,穿着和诚凛的黑色制服截然不同的款式,在人来人往的中庭极其显眼。对方露着尖虎牙,冲黑子身后大幅度地招手,边不断地瞄住诚凛的十一号选手,眼神写满警惕和期盼。
黑子举着准备买一份三明治当午餐的钱包:“你好。”
“哦哦、你好……玲央姐!这里!”
很快赶来的另一位不速之客套着和叶山如出一辙的洛山白色制服,两人把黑子围在中间,黑子向后来者问好:“前辈。”
实渕紧紧盯着他。
黑子挠了挠脸。
“……请问、接下来我要吃午饭了,一起来吗?今天的小卖部有特供的食物,推荐品尝。”
实渕玲央单刀直入地打断了:“黑子君,今天你见过小征吗?”
黑子来回巡视两人的制服,百种猜想在脑中一倏而过,最终皱起眉单调地重复那个名字:“赤司君吗?”
“我们找不到他。”
两分钟后,三人坐在诚凛中庭的休憩长椅上,黑子吃着冷掉的鸡蛋三明治,两腮被填充口腔的食物塞得鼓鼓囊囊,实渕捏扁一口气喝光的易拉罐,完整地向他讲述了洛山篮球部今天早晨的异常现象。
黑子停止了咀嚼,“赤司君……没有申请假期?”
“不知道那孩子出了什么事,”实渕叹气道,“我暂时帮他提交了病假。但是如果明天还找不到他……”
“电话也拨不通吗?”
实渕疲惫地扬了扬自己的手机,通讯界面赫然是一长串拨打失败的记录,用刺目的红色字体标注。
黑子若有所思地把三明治外的保鲜膜攥成一小块,突然地向两人发问:“请问,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我想是赤司君的话,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不想告诉任何人……之类的,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理由。如果赤司君不想被谁找到的话,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没有被赤司君视为例外的可能性。比起我来说,一定是朝夕相处的队友更了解赤司君的想法……”
仿佛被远道而来的两人低靡的情绪所感染,黑子的语调沉下去,“如果明白赤司君在哪里,我会竭尽全力找到他的。叶山君和实渕前辈特意来询问我,是想获取线索吧,真的非常抱歉、我……”
黑子偏过头凝视着花坛里的皑皑积雪,如同无法正视自己的话语,感到难堪似的坦白道:“……我还、不明白赤司君的想法。赤司君和我的关系,没有深厚到彼此交换真心话的程度——赤司君也是这么想的吧。”
“没能帮上忙、对不起。”
黑子低下了头。
“你是说——”回答歉意的是实渕不可思议似地拔高的嗓音,乐于用女性称呼自居的洛山球员瞪着黑子,“小征还没告诉你吗!”
“诶?”
望着面前茫然无措的孩子睁圆的蓝色眼睛,实渕暗自叹气,后悔起自己一时冲动脱口的质疑,对不知道现在藏在哪里的后辈主将说句抱歉了,接着打起精神解释道:“这个嘛、我想本来是由小征说比较好……不过那孩子,一直在意黑子君你喔。”
像电影所上演的桥段一样,在安逸小镇成长结婚的主角忽然发觉自己的生活是场演绎精彩的连续剧,得知真相后,眼前的“事实”有如一下子被敲碎的玻璃糖般悉数剥落,他才走进真实的世界。
修辞被积压成最简单的语气词,鼻腔里骤然稀少的氧气挤压着剩余的思考能力,连用来应对当前状况的气力都无法提起。
“赤司、君?是……”
“真是的,居然到现在还没对你说实话啊?小征他可相当珍视你,大概很早之前就开始了。每次我们观看比赛录像,那孩子都主动担负观察你的职责哦?”
“他好像很苦恼情感问题,不擅长和朋友联络吧?但常常问我该怎么和你更亲密一点啊、如何寻找共同话题……恋爱真是好东西啊!”
“还说过什么、‘我有伤害了他的自觉,这个罪名必须也由我来承担;相应地我想得到黑子的谅解’,小征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呢!”
“喂、喂……玲央姐……”
宛若青春期的少女般捧起脸颊做出心动不已的姿态,实渕玲央陷入亢奋,不顾同行队友的阻拦,历数自己的恋爱见闻:“今年情人节的巧克力呢?黑子君你收到了吗?那个礼盒的颜色是我推荐的喔!很可爱吧!”
“啊、嗯……很好吃,赤司君说是义理巧克力,但包装是粉红色的。原来是前辈的建议。”
“还有、黑子君,前两天那孩子对我说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别看他牵挂你的样子啊结果事实上是很动摇的呢!他一直说不是合适的时机……最近好像终于决定了,所以我很替他高兴喔。”
“小征的确很重视你。”
黑子静静地握紧掌心里不断分泌的湿黏汗水,竭力说服自己的胃袋停止抽搐,稳住声音,调动迟缓的大脑,询问道:“所以实渕前辈才会觉得,赤司君说、想对我、我对赤司君……说不定是特殊的存在,我会有赤司君的线索……”
叶山小太郎向黑子投以无比期待的目光。
“我想拜托你给小征发消息。”实渕握住黑子的手,“黑子君,你呢?”
我将如何回应?
黑子无言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恍然记起早间火神嘲笑自己不像个现代人的言论,当下心甘情愿地承认了“现代人”的优势。
打开因电量过低而自动关机的手机,漫长的开启程序过后屏幕亮起,几条消息推送出现在提示栏,顶端是凌晨一点火神的八条短信,通篇使用了激烈的口吻和大量感叹号;第二位却是极简短的句子,在缩略界面即可一览无余。黑子一眼认出那是赤司的号码,心跳顿时快了几拍——
“这是……什么意思?”
叶山小太郎凑近屏幕念道:“‘多罗茜踏上了旅途’……哈?”
“这个是小征发给你的短信?……昨晚十一点五十二?!”
黑子凝视着对方发来的信息,纷乱的思绪比中庭四下飞舞的雪片更胜一筹,他点了点头权且当作回应。白底黑字的短信藏不下多少秘密,偏偏黑子恰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大概只有黑子哲也明白。
“玲央姐,短信……这个,多罗茜是什么意思啊?”
“《绿野仙踪》的角色,”黑子顿了顿说,“是童话里的令人安心的主人公。”
他曾经认为,冷静而主动、让与她同行的友人们分别获得了头脑、胆量与心,富有人格魅力的多罗茜,和赤司在自己眼中的印象十分吻合。
重新阅读这本童话书,是黑子轮值的某个周五。当篮球部安排基础训练的日子,赤司便会如常到帝光的图书室等候黑子结束工作,边处理学生会的杂务,边与他交换分享近期的书籍。
老实说,起初进入一军时,黑子和这位称之为恩人也不过分的队友交集不多。和自己一早结下友谊的青峰自然关系亲密了,队长虹村热衷弹后辈的脑门,黑子照例躲不开,紫原绿间灰崎虽然都是各有怪癖、个性十足的队友,但也对他颇多照顾,关系融洽。
只有赤司始终亲近不起来。固然,这位队友身兼多职、少有闲暇和大家一起去游戏厅或者街头打球,但要说篮球部里有人能和赤司相处闲聊,除了偶尔与他手谈一局的绿间,就极少看到赤司和谁共处了。
真正与他熟识起来的契机,是一次微小巧合的交谈。
图书管理的职责不算重要,加上黑子天然的低存在感,前来借阅的学生往往容易忽视戴着袖章站在扫描仪后的黑子,久而久之甚至传出了周五的图书室幽灵的怪谈。谣言无从澄清,愿意在这一天前往图书室的学生却越来越稀少,黑子也从中获益,独自待在安静的图书室里几乎成为他一周中最期待的时光了。
不过也有洞悉内情的人。
“黑子,我来还书了。”
在图书室的前台、握着一本小说的同窗友人向他示意,黑子不太情愿地将目光慢吞吞地从精彩的情节里抽离,举手接过赤司归还的图书。
“唔、赤司君,日安。”手下的动作迅速,一气呵成扫描归档,接着眼睛便挪回书页大有不放手的架势。
“日安。很专注啊,黑子。”
“请不要打断我……现在正进行到很重要的部分,我已经猜到凶手的动机了。”
“凶手吗?”赤司越过叠高的一摞书瞥了眼页码边印着的标题,“这一本……很出人意料的结局,我想黑子应该会喜欢吧。”
“赤司君也知道吗?”刷地从正在痴迷的故事里脱出,黑子转而向前倾身盯着赤司,“虽然这个系列的推理故事都是相当受欢迎的名作,哪里都能听到热议,但只有这本的人气低迷,似乎在评论界也没有得到和同个系列的其他推理集一样的称赞,所以大家都称它为败笔……讨论这个系列时也会略过这一本。”
“但是黑子有不同的见解……对吧?”
“是的!我认为它也是优秀的作品!虽然叙事手法和习惯与前作相比改变了许多,因此显得不够成熟、反而像是粗糙的出道作水准,但我关注这位作者的初衷是他大胆的创新和诚意,所以这次看见他的尝试突破的新作、我十分为他高兴。”
赤司望着黑子轻轻笑起来,“是吗。黑子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作者呢。”
刚刚凭着一股气势站起身大肆谈论读后感的图书管理员噤了口,不好意思似地悄悄挠了下耳朵:“我自顾自地说起来、浪费赤司君的时间了,对不起。赤司君要借什么书吗?”
赤司感到有趣地单手支起下颌,眯了眯眼说道:“给我黑子的推荐书目吧。”
下个瞬间,他看到黑子的眼睛再度点亮。
自此赤司的阅读书单几乎就由黑子一手敲定了。既然受人之托,哪怕是赤司开玩笑似地半真半假交付给自己的任务,黑子也十分看重。他利用了一点儿小小的职权,事先从图书室的计算机里调取了赤司以往的借阅记录。
令他意外的是列在对方名下的长长一排书籍,与自己借阅记录重叠了大半,于是惊喜之余松了口气——无论是站在想要和他多说说话的友人立场,还是图书管理员的责任所在,黑子都不想让赤司失望。
“赤司君的阅读兴趣很宽泛。”黑子瞥了眼对这周的招牌推荐也照单全收的赤司,对方未打开内页看一眼便放进了挎包。
他一时间感到了心中的复杂滋味难辨:被如此信任,换作谁都会自然地感到骄傲喜悦;但偶然闪过的念头也不断追问起来,赤司君真的喜欢我为他推荐的书籍吗?
“多谢了,黑子。”
黑子犹豫了下:“等等、赤司君,”他伸手摁住赤司还来不及收进包里的借阅卡,那张卡片主人外形好看纤长的手指压在另一端,现在莫名地好像陷入了僵持,“你喜欢哪一种?小说、诗歌、戏剧?还是说回忆录或者怪谈类的故事更合胃口?”
“……我说、直到现在都没有向你抱怨过什么吧?你那到底是哪里来的不安?”
以锐利的词句一击命中症结的那个家伙,正是此刻令黑子烦恼的根源。赤司向下扫了眼黑子反应不过来仍紧紧贴着借阅卡的手指,干脆率先放开,指头一笃一笃地敲着桌面。
黑子反驳道:“所以才会不安吧!我根本猜不到赤司君的想法,你到底更喜欢推理剧还是冒险录我都还不知道,不就和回到一开始、根本没有进展的时候一样了吗!”
“你是想听我说那个?”
“我也有把赤司君视作敌人好好地进行观察的!但是还没有发现漏洞……”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上一次的绘本,之前给你的人物自传,还有这回借到的俳句,赤司君都接受了对吧?……但是赤司君还没有说过你喜欢的类型,至今为止、不都是在看我推荐的书。”
“所以黑子觉得不公平吗?”赤司看着他,话锋一转:“但是——”
“借用你刚才使用的那个说法,兴趣宽泛的不止是我一个人吧,你还没有注意到吗?尽管黑子推荐给我的书我都会充满兴趣地阅读,但有时黑子对情节的见解,是我也无法企及的境地。我认为那样兴致高昂地谈论自己喜欢的书籍的黑子,是无比闪耀的。”
黑子耳尖通红地缩回手,声音低低地抵抗:“……现在夸我也没什么好处的,赤司君。”
“顺势而为的夸奖而已,”赤司的食指抵住借阅卡滑至桌沿,最后卡片落进了掌心,“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作为给诚实的乖孩子的奖励,至少也该告诉你我是如何看待黑子的。我说、黑子是想听的,对吧?”
“请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只要向我说明赤司君的读书偏好就可以。拜托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黑子想着,我还没有准备好、和真正的赤司君见面。
“那个倒是可以,”赤司用诱导的口吻笑着,在黑子眼中和长着恶魔弯角、自称可以实现梦想却也会夺走珍贵之物的灯神没什么两样,“不过黑子没有其他愿望吗?难得要麻烦你每次都能找到同个批次版本的书籍和我一起读,我原本以为黑子也希望和我多说说话的。……啊、还是说,其实我会错意了?”
黑子竖起手掌掩藏颊边迅速蔓延的血色:“已经、够了,之后请自便吧赤司君。”
“要多亏了学生会的权限。”
蓝头发的图书管理员痛苦地提出异议:“这是失职,赤司君。”
“哦呀,我可不想被擅自调查我的借阅记录的人指责。”
黑子举手示意恳请休战。
赤司闷闷地笑了两声。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黑子,起初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你没有向我打听我喜欢读的书……但是一旦注意到这个,就不可能再忽视啊。”
他晃了晃夹在指缝里的借阅卡。
“从你的手中拿到曾读过的小说的续集时就察觉了,黑子为了得知我的兴趣而付出的努力。说没有感到高兴是谎话,毕竟、你确实地想要了解我,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越来越期待起你的推荐书目了。”
像猫咪一样从喉咙里溢出低语,黑子早已失去了驳回的力气,只是见缝插针地说着不客气的话,“咕、赤司君真是不难为情啊。”
“但最近我的乐趣改变了。比起明明享受着黑子缜密细心的考虑、却只是站在原地读着和你一样的读物,”赤司笑道,“——啊,仅仅满足于此可不够。”
“我比起长诗更喜欢戏剧,推理故事更欣赏本格派,在怪谈和回忆录中愿意阅读后者,情节曲折和风格平实的小说都不拒绝。顺便一提、最近的兴趣是短文集,下次就来读我喜欢的书吧。”
赤司自我介绍一样地报出长串信息,接着伸出两只手,左手摊平露出掌心,右手握拳,装作颇为苦恼的样子说:“比起一味地享受黑子的辛苦成果,让我听听关于黑子你的情报吧?”
“……是让我也说明一下的意思吗。”
“正解。原本我的打算是根据黑子借阅的书籍来推断你的兴趣,就这样略去互相坦白的步骤不是很简单吗。没想到你一心一意地只考虑了我的事,完全看不出属于黑子自己的私心了。不愧是我们篮球部最出人意料的选手呢、该说是无懈可击吗?”
“这不是夸奖的意思吧赤司君。”
黑子深吸了口气,望着赤司展开的手掌,把攥成拳头的左手郑重其事地放上去,好像真的完成了一场交易:
“我喜欢一口气读完的长篇小说,期刊和杂志也不会拒绝,但比起实用类的技法书更偏爱文学,在时下热销的读物和至少三十年前的书籍之间倾向后者。”他学着赤司的语气说。
“另外,赤司君说错了,‘一心一意考虑着你的事’那样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有自己的愿望,赤司君太高看我了。近期的兴趣……就是俳句。”
这是黑子哲也给予的回击:“请和我一起读。”
“赤司君和我,曾经读过这本书。”
黑子简单地这么向两人说道,他从长椅上站起身,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那找得到赤司吗?喂、等等我啊!”
“叶山君在这里等待着就好。实渕前辈辛苦了,之后请回去京都吧,虽然我不认为赤司君会在家里待着……但能够再确定一次就多少可以安心下来了,麻烦前辈。”
洛山的副队长立刻察觉到了:“你准备去干什么?”
“我要去拜托火神君对大家解释理由。”
实渕冲黑子远去的背影提醒道:“不需要向老师申请离校吗?”
诚凛的黑色制服在纷纷斑驳的白雪中依旧清晰可见,黑子传来的回答平静得仿佛在说自然不过的道理:“午休时间是找不到老师的。我要逃课。”
叶山小太郎开始对这个他不算熟悉的对手刮目相看了,早上他尾随实渕离开洛山时,正是翻围墙溜出来的。
要是有银鞋子就好了。黑子摆动手臂配合脚下的步伐奔跑,追赶路口闪烁的交通灯,呼出的气体扑着轻飘飘的雪花。如果真的有童话中的银鞋子,弯腰在鞋跟上敲三下、许愿、就能前往任何地方,去到赤司君的身边。
为了奔跑而运用肺部,为了见面而奔跑。为了找到他,不得不去考虑赤司君的想法——一直回避的事情,一直不敢直面的东西,一直、说着想要靠近想要温暖想要变得亲密起来,却怯懦地从“那个”面前逃走了。
那么自信满满地拜托实渕前辈回去京都,看似胜券在握,事实上只抓住了纤细若游丝的一条线索;不、连线索都不是,那只是事先约定好的像紧急求救信号一样的东西而已,若是连这个都无法把握的话,实在辜负赤司君的心意了。黑子在刮过耳畔是凛冽冬风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没过两步咽喉抗议地发紧,他不得不停在途中,咳嗽起来。
放水了哦、赤司君。这么容易的谜语可没有效力,你到底是纯粹地只选择了意义非凡的谜面,还是对我没有自信、只敢在赌盘押上小面额的筹码呢?
无法像侦探的副手那样时刻保有忠诚和默契,我要彻底明白你的事情还有很长的距离……但已经不会仅仅等待你的来电了。
因为只凭借你的态度来判断我们的关系实质如何,一点都不可靠。
因为我现在了解了、赤司君并不诚实。赤司君不是无畏的童话书主人公多罗茜,赤司君暗自在意我的事都不告诉我。赤司君是既不具备勇气也不拥有魔法的奥兹,用欺诈的手法和谎言掩饰着自己的面目。
用借口使实渕前辈和叶山君先行离开,是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真实的你。
如果这是赤司君的希望,我将独自一人寻找你;
如果你只向我而不是我以外的人求助,我就会去拉住你的手;
如果赤司君真的为我而苦恼,就像我也烦恼着赤司君的事情一样,那么我……
提起的脚步毫不犹疑地迈开,黑子合拢冷得打颤的指头,跳上驶向帝光校舍的公交。
……那么我、就没办法不管你。
“赤司君和多罗茜很像。”
“那是童话吧?”
黑子竖起书脊,色彩明艳的封皮刻着书名,“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故事,推荐给赤司君。”
“倒是说说你的理由。”赤司掀起眼皮往图书管理的方向看了眼,为了舒适而将右腿叠在左膝上,转移一侧的身体重心,“我自认和童话的主角没有相似之处。为什么黑子觉得我们很像?”
“一些、特质吧,”黑子反刍了一下,“像是虽然无意帮助路途中遇见的伙伴,但围绕在多罗茜身边的角色都达成了自己的愿望……这点和赤司君很像。”
赤司不置可否,交叉十指放在膝盖上。
“赤司君没有告诉我视线诱导的技巧,却给了我重要的启发。而且,稻草人、铁皮樵夫和胆小狮,都加入了多罗茜的旅途,也和凝聚着我们的赤司君很像。”
“有着无法被取代的人格魅力、担当头脑的队伍哨塔,不正和赤司君一样吗。这一次重温时我也注意到了,”黑子说,“童话主人公的重要职责,是在冒险的旅途中让读者感到安心和信任,多罗茜很称职呢。”
“看起来黑子对我评价不错?”
“不可能说赤司君的坏话吧。”
“然而在我看来,黑子才是符合多罗茜一角的人选哦。”赤司从背后的书架挑出一本一模一样的《绿野仙踪》,方正的书角直指黑子。
“相信着友人的力量,同时也被友人所信赖的、受到欢迎的主人公——就像我可以肯定地说,有你在我们就不会输。”
“这可是重大的责任……赤司君。”
“你就是拥有那样的能力,”赤司握着童话书离开桌边,“我不会看错的。今天借这本吧。”
“如果赤司君认为我是多罗茜,那么赤司君眼中自己又是什么样的角色?没有头脑的稻草人,没有心的铁皮人,还是没有胆量的胆小狮呢?”黑子追问道。
赤司弯了弯唇角,“……这是你的课题,黑子。”
在第九站下车,悄无声息地潜进帝光的教学楼顶层,黑子站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俯瞰风景。
就算是赤司君也不可能在今天拿到图书室的钥匙;第一体育馆关闭着;校舍也不是合理的备选项,根本没有冒着被赶出去的风险特意进入教室的理由,何况今天是上学日,被发现的话就糟糕了。帝光的毕业生居然鬼鬼祟祟地溜进来说什么要寻找失踪的意中人……没有说服力。
要一下子像投掷飞镖似地指出赤司的所在是现在的黑子做不到的,要逾越他们缺失的一年、跨过彼此心存疑虑的警戒带抵达对方心灵的深处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说实话,因为没有建立起稳定的连结。
所以黑子就这样望着空荡荡的平台也不会感到失望。
他从来不了解赤司,国中时代也是如此,需要根据旁人口中零碎拼凑出的线索判断赤司身处文化社团还是学生会办公室,始终跟随赤司的引领从帝光的二军走入全中开幕式,终于和友人背道而驰的毕业季里赤司表现得更加冷静——处处都输给他一筹,现在居然连恋慕之心也被甩下了。
要说动心、理由更加充分的一方,明明应该是自己吧。被实渕前辈描述成那样的迟钝的赤司君,我是有信心赢过的。
不会认输的。
即使摇摇晃晃、还没得到对方许可的桥梁只是从今天开始延伸过去而已。因为只是刚刚开始练习思考赤司君的想法,所以需要把可能的答案摆在头脑里,按照轻重排列逐一划去:图书室、体育馆、校舍、天台。
然后前往下一个制造回忆的地方。
结伴去看的电影,整条街最好吃的章鱼丸子,从来不缺陌生球友的街头球场,公园的喷泉边喂过的白鸽成群。
在第二个十字路口,有时会撞见高调的豪华汽车,赤司时常拒绝和汽车一同配备的司机,扶正肩上的挎包和他走到车站,那时候不知名的愉快心绪会滋长。
从提前装饰起来的圣诞橱窗路过,稍作停留。还不知道赤司君想要得到的礼物,本来今天准备购买运动鞋垫或者止汗剂一类的用品,送给同是球员的对方是不会出错的。但现在想赠送他不实用却符合气氛的花束,再问问如果抢在赤司君之先告白、能加多少分。
手机电量剩余一格,乘坐上电车后接到了火神的来电,搭档在另一头大吼着“黑子你这家伙自己来说明!”被相田丽子抢去了话语权,诚凛的教练气势汹汹地把他教训了一顿,没有多说什么就掐断了电话,只抛下一句“快点拿下,之后回来向大家谢罪!”
黑子噙着笑意答应听凭处置,返回通讯界面,终究忍不住给他正在寻找的大魔法师奥兹拨去电话,一阵忙音。
缱绻的路灯暖色融化着轨道上的薄雪,风不知何时停止了。
黑子沿着铁轨走出站台约百米,初升的星辰像希腊戏剧里登场的先知,溶溶夜色仿佛从酒杯里倾斜泼洒的液体,空旷得如同油画的背景板中矗立着一座废弃的高大水塔。
模糊渺小的人影是水泥建筑之上唯一的着眼点。拜良好的夜视能力所赐,黑子注意到他穿着很暖和厚卫衣和裤装。虽然方法笨拙还令人十分担心,但至少还懂得自我保重啊,赤司君。我这边可没有带围巾或者大衣出来,要是赤司君和卖火柴的女孩一样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眼角有些湿热,黑子停驻在水塔盘旋而上的铁质楼梯下,仰头冲上面扶着扶手的人影说道:“赤司君——容许我收回以前的断论!赤司君和多罗茜一点都不相像!”
“是啊,”赤司笑着赞同他,低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地说,“我说过黑子才是童话的主人公哦。——现在你觉得我所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稻草人,头脑空空、像小孩子一样不明白察言观色的幼稚的赤司君是稻草人。没有头脑的赤司君才会忧虑坦诚的好时机,不明白只要你愿意好好地注视着我、赤司君就会在三秒内听到想要的答案了!”
硬鞋底和呈螺旋状上升的阶梯相撞,在寂静的夜晚引起一阵空洞的回响。黑子抓住冰凉的扶手开始攀爬高塔。
“还有铁皮人。赤司君是懂得爱却还不懂得心的铁皮人。我全部从实渕前辈那里听说了哦、巧克力的包装,还有赤司君不善于表达的事,赤司君是笨蛋吧?光是一个人埋头观看我的比赛录像也不会起作用的,现在才打算坦白已经太迟了!因为不是在意我的事、在意到忘不掉的程度了吗!”
各处奔波了一个下午,体力差不多要到极限。黑子还没有听见赤司的声音,于是做了个深呼吸继续踏上阶梯。
“最后、胆小狮,赤司君还是无法认可自己的胆小狮。一声不吭地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却不敢堂堂正正地和我一较胜负,虽然决定要失踪,又发给我那样的短信……害怕我不管你的事情吗?像赤司君这样暧昧的态度,会让我看不起你!”
“黑子讨厌我吗?”赤司的嗓音有些飘忽。
“在说这个之前、”黑子喘了口气,拿出即将熄灭的手机望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生日快乐,赤司君。”
“多谢。”
赤司解下拉紧的卫衣兜帽,翻开贴着额前的发丝,“黑子……”
“还没有轮到赤司君发言,”黑子罕见地强硬截断了他的话语,“我想说、赤司君,现在适合你的角色一个也没有。我也不会让赤司君成为翡翠城的魔法师奥兹的,因为赤司君没有机会对我说谎了。”
“赤司君逃不掉的,”黑子握住赤司的手指,向他的指尖呵气,“我是顽固的性格、你明白的吧?现在向赤司君求婚也不是不行,想要漂亮的花束吗?明天、啊,已经是今天了,今天之后就补偿给你。”
“了不起的魄力。”赤司说,眯着眼放任黑子口中的暖意湿润自己的手指,“今天我去拜访了黑子的友人……那位荻原君,他好像吓了一跳呢。”
“等等、这个我都不知道……”
赤司说:“因为我也不打算放过黑子你的任何消息。在告白以前做好充分的准备是应当的吧。当然,还有要去当面道歉的必要。”
黑子嘀咕道:“还是不希望赤司君和荻原君见面、毕竟我……伤害了荻原君。”
“那也是我的罪恶,”赤司柔和地望着他,“并不是你的错。”
“以黑子的能力,大概猜得到我这么做的用意?但我、还是希望你听一听。”
“要试着成为它的主人吗?”
赤司指了指自己跳动的心脏,表情少有的紧张。
黑子伸手去捏他的鼻尖:“……交给我吧,赤司君。”
【END】
只能卡个霓虹时间的最后一秒了,但还是要说阿卡西生日快乐——!今天是属于你的生日,我的眼中赤司征十郎是怎样的角色呢——这个回答,就让从前往后的一切故事都参与其中吧。
虽然最开始有想过拿别的东西混过去,也有别的题材,但最后还是写了这一个。
因为必须要让黑子亲口来说出这句生日快乐,不这么写就配不上我打在标题里的“生贺”。
关于故事本身倒是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开头的23:52确实是这个梗诞生的时间,就是18号晚上临时才改主意的。
因为原本设想的是社畜赤司过于疲惫又想要在男友面前展示最好面貌所以每天都会在家门口深呼吸(草)然后装作很普通的样子回家,结果被黑子直球打穿再治愈的这么一个成年人故事,但突然就有了这个梗……于是立刻大半夜发起疯(
然后我就没赶上零点了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遗憾。:(
也尝试了一些东西,我很满足!!希望大家也能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