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秦】断章
*只有OOC是我的。
一个一点都不帅气的目录: 点我呀
[1]
秦明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他所听过的最惊心动魄的四个字,是林涛的那句话。
那一幕到来之前,他正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在身前,头低下,脖颈以下的脊背挺得笔直,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像他。
法医科的秦科长,应该永远理智处变不惊,不管面临怎样艰难棘手的境地,都能冷静自若,从蛛丝马迹里找寻到关键信息,用最专业的知识给出指引,而不是背负着二十年前父亲的枉死母亲的抑郁而终,闷头冲进别人织好的重重黑幕里,束手无策。
窗外的雨又大了。秦明试图像从...
*只有OOC是我的。
一个一点都不帅气的目录: 点我呀
[1]
秦明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他所听过的最惊心动魄的四个字,是林涛的那句话。
那一幕到来之前,他正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在身前,头低下,脖颈以下的脊背挺得笔直,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像他。
法医科的秦科长,应该永远理智处变不惊,不管面临怎样艰难棘手的境地,都能冷静自若,从蛛丝马迹里找寻到关键信息,用最专业的知识给出指引,而不是背负着二十年前父亲的枉死母亲的抑郁而终,闷头冲进别人织好的重重黑幕里,束手无策。
窗外的雨又大了。秦明试图像从前那样思考,他犯了什么错,遗漏了哪些细节,是谁有可能布这样一个局对付他。但他失败了,声声雨似刀,割断思绪剖开伤疤。秦明觉得很冷,过往雨夜里总是会出现的那个温暖身影现在不在他身边,他就只能一个人扛过去了。
这对他不算是什么难题。他用了半生与之搏斗,早就有足够的经验了。
然后熟悉的敲门声响起。在秦明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他的大脑就自动给出了匹配,那是林涛。
林涛总是喜欢这样敲门,哆哆哆三声,简单明快,连这敲门声里都仿佛洋溢着热情和活力,把他从针线里,从结案报告里,从满室的冷清与寂静里拉出来,带着酒和热乎乎的拥抱,把他拉到嘈杂明媚的现实里来。
可林涛现在不该在这里。
秦明打开了门。
外面的雨很大,把林涛身上的警用雨衣浇了个透,而那大概是真的很冷。秦明看见林涛略略佝偻着背,眼睛避开了自己的方向,手向一边的属下伸去。他的大脑在短暂的一片空白之后,一个个念头像春笋一样冒出来,他想对林涛说年轻人不要老驼背,想说你上次带来的啤酒还没有喝完就在冰箱里,想说傻子虽然不会感冒但是穿着湿衣服还是会生病,然后他对上了林涛的目光,于是千头万绪都瞬间湮灭。
雨还没有停,而现在根本不是春天。
林涛说:“不要反抗。”
秦明一贯是知道林涛的声音有多好听的,尽管大多时候那都被掩盖在后者故作奇怪的声调之下。林涛极少如现在这样说话——深沉而谨慎——那大多出现在他必须正经起来的场合,那些相拥而眠的夜里萦绕耳边的若有若无低声絮语的记忆都一齐冒出来作乱,而他能做的只有直勾勾的盯着那递到自己面前的逮捕令。
格式很熟悉,措辞很熟悉,下面扣的公章也很熟悉,秦明不用细看就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和林涛合作了这么多年,看他带着相似的纸张去逮捕嫌疑人已经不知有多少次,而这次同往常的许多次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
天空闪过惊雷,大雨倾盆不息。
他伸出手去。
{2]
“不要反抗。”
这是龙番市刑警队普通的一天。
午休时间,李大宝同志提着吃光光的小龙虾外卖盒满警局遛弯消食,一步一晃得意洋洋,一个不小心就晃回了法医科办公室门口,又一个不小心透过没关严的门缝,看见了照常在办公桌后小憩的秦明,以及他身后正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把一件外套盖在秦明身上的林涛。
藏蓝色,运动服,绝对不是秦明的品味。李大宝啧啧看戏,蹑手蹑脚凑过去,躲在了门边。
于是“坏事”做完偷摸溜出门的林涛就这么被逮了个正着,收获了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枚和不怀好意的笑容一个。
我%……&*@,你@#¥…*&。
林涛一脸正直的指着没关严的窗户。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秦明今天不知怎么只穿了一件衬衣,薄的几近透明,都能透过紧扣的领口看到锁骨。
当然这不意味我看了。林涛再次一脸正直的表示。
李大宝冲着林涛笑,春花烂漫阳光明媚,笑得林涛打了个寒颤。
“好兄弟。林队长真是个体贴人啊。”
林涛狂点头。
李大宝继续笑的一脸莫名,林涛总觉得她下一刻就要说出什么类似“薛定谔的宝宝”之类的话,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照旧提着外卖盒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她肯定发现什么了。狗鼻子。林涛想,当然这事他没敢跟秦明说。
由于某两个人的心照不宣,一向观察敏锐的秦明这次成了后知后觉的那个,龙番市刑警队的铁三角最终形成了某种默契,所带来的唯一改变大概是大宝总是试图打趣他们两个,屡败屡战。而又当大宝再次失败后被秦明以“我需要安静”的理由丢出来,终于忍不住跑去问林涛。
“你们家宝宝一直这样?”
“什么……哦,嘘……咳咳。”林涛无奈说,是啊,你不也早习惯了吗。
李大宝的八卦之心突然熊熊燃起,凑上前去一脸促狭:“我听小黑说,你和老秦工作以前就认识了?说说,说说呗。”
林涛摸了摸鼻子,想说没什么好说的,就那么认识了呗。
是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传统的那种俗套狗血故事,身强体壮满腔热血的预备警察和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弱鸡学霸,还能有什么交集。
那是他们还在大学里的事情了。林涛读的警校和秦明读的医科大学离的很近,共同拥有一条长长的后街,那是条小吃街,非常有大学城特色,小贩们推着小推车卖各种无证经营的食品,医学生们大多有洁癖很少踏足,警校的小青年们倒是很喜欢去撸个串什么的。林涛也是小吃街的常客,并且喜欢做的事情要更多一点,而他原本也不是个标准的好学生,就偷着抽几支烟,喝几瓶酒,亦或是翻墙出来看一夜的球,再出格一些的事情却是没有的。
那原本是个普通的晚上。林涛正在街边的“串吧”里撸串看球,突然接到舍友的电话说指导员查房,忙不迭带着满身的烧烤味往学校冲去,没走两步,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林涛骂了句娘,把头缩进外套领子里,抄近路狂奔而去。
“近路”指的是一条狭窄又阴暗的小道,长而曲折,还有几条岔路,整条路只有中部有一盏忽明忽灭的路灯,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路面上还遍布着污水和各种厨余垃圾,因而鲜有人迹,却是快速返回学校的不二选择。林涛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在夜色里跌跌撞撞的飞奔而过,踏过一个个水洼,溅起一朵朵水花,熟练地绕过两个弯,走过昏暗的路灯。
雨声越来越大了,林涛敏锐的神经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在另一个方向,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动静。衣兜里的电话屏幕不断亮起,是同学在不停的叫他赶紧回去,但林涛终究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忽略那点异常——这种能力在日后的刑警生涯中帮了他许多次——他最终选择过去看看。
我的天,那是秦明。
那是秦明吗?
几乎是看到秦明的第一眼林涛就认出了他。作为友校的风云人物,对方又身处法医这么一个日后必定会经常打交道的专业,林涛能认识他并不意外,但那个跌落在泥洼里满身污水,低着头眼神阴鸷的青年,真的和法医系那个永远穿着整洁表情淡漠的秦明是一个人吗?
林涛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太好使。大概是看球的时候多喝了二两酒,又或者是雨水淹了脑子,他竟然就这么径直扑了上去把秦明抱住,发挥出平生最好的演技开始哭嚎:哥啊你去哪儿了啊我找了你好久啊不就是失了个恋吗天涯何处无芳草没草你看看我也好啊。哭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直接把秦明对面那俩劫匪给哭懵了。
是的,劫匪,从外地流窜过来作案的,不知怎么就撞上秦明了。说到这儿的时候林涛满脸的怒其不争,你说你抢劫都不知道踩点吗,那条路走到头就是警校,在这儿抢人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吧?
行啊你,英雄救美啊。李大宝挤了挤眼,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当然是英明神武的林队长大发神威一挑二干掉了劫匪然后扭送公安机关呗。
然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不能吧,老秦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啊。
去你的别瞎说,回去干活去干活去。
林涛其实也不是故意隐瞒,实在是他打心底里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警校生最不缺的就是一身正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他也不光干过这一次。要说哪里有点特殊,大概就是那天夜里的秦明吧。
他把秦明抱住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怀里的人冷的像块冰,不管是之前被人拿着刀威胁,推搡到地上,还是现在被他抱住,都没什么反应。林涛想起之前匆忙中一瞥看到的秦明的眼神,空洞苍白,比医学院那些骷髅模型光秃秃的眼眶还可怕。
现在可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劫匪终于反过味儿来喝问林涛来干什么,手里拿着尖刀步步逼近,雨越下越大,浇得林涛要睁不开眼,这时候秦明却突然开始微弱的挣扎。无奈之下,林涛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解释,只好更强硬地把他的头按进自己的胸口,低声在他耳边说:“不要反抗。”
林涛没有期望这话能起多大的作用,事实上鉴于秦明此时的状态他压根就没指望这话能被秦明听进去,但奇怪的是秦明竟然真的听进去了,放弃了挣扎,顺从的被他扶住任他摆布,即使是林涛寻机出手不得不把他推到一边的时候也任由自己被推开。于是林涛成功击倒两名劫匪准备拿电话报警的时候,回头就看见秦明摔在地上一动不动,雨水浇透了他单薄的衬衫。
“你没伤着吧秦明?”林涛赶紧走过去把人扶起来搀到一边的屋檐下,秦明木着一张脸任他打量。“我叫林涛,隔壁警校的。刚才不好意思,不过没事了,警察马上就到。哎你说你也是,怎么就不往旁边躲一下,这地上这么脏……”
月亮藏在重云之后,暴雨一刻不停地冲击着大地,林涛借着远处昏暗的灯光勉强看清楚秦明的脸,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没有惊没有喜没有该有的一切反应,像旧时代里纸糊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欲坠。那张脸下一刻就又藏进了浓重的夜色里,随后警笛声呼啸而起。
这便是他们两个人的初见了。
看着秦明戴着手铐被带走的背影走进重重的雨幕里,林涛脑海里无法自抑地浮现出许多年前初见的那张脸。
[3]
“所有坚不可摧的情感,都会有瞬间崩塌的可能。”林涛其实看见了这句话。
能和秦明交上朋友,大概是林涛生活中一个很值得反复夸耀的成就。
两个学校的女生几乎同时惊恐地发现,她们永远独来独往可望不可及的男神身边居然有了另一个身影,所幸那并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从那以后林涛的课桌里永远塞满了情书,一小半是给他的,一多半——好吧,绝大多数,是拜托他捎给秦明的。这部分情书往往还会附带些小零食作为讨好邮差的方式,于是林涛惊恐的发现,在他和秦明成为朋友不到一个月间,腰围足足胖了一大圈。
“我说老秦,你这人不地道啊。”林涛恋恋不舍的撕开最后一包薯片,粉红色画着桃心的情书堆满了他脚下的箱子,“人家小姑娘给你写情书,还托我给你送,你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装箱给扔了,这不太合适吧。”
秦明正伏案写实验报告,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送给我的东西我怎么处理是我的事,你要是有空,就控制一下你的体重吧,目测在过去的三周里你的体重增加了十斤以上,这样下去你还打得动球吗。”
“这能怪我吗!”林涛悲痛欲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再说了,谁让你们学校的饭这么好吃。”
“身为一个警察,不能合理控制自己的欲望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顺便你丢箱子的时候麻烦帮我关下门。”
“哦,好。”林涛从桌子上跳下来,拎起装满情书的箱子正要走,突然反应过来:“哎老秦,你这是轰我走?”
秦明抬起头看他一脸冷淡:“我还有三个实验报告要赶,你在这儿妨碍到我了。”
林涛拿手指着秦明,终究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
才不是心疼他呢。不就是连着几天没睡好觉吗,黑眼圈有什么稀奇。林涛对自己说。
“站住。”
林涛转过头看秦明。
“饭卡在门口的桌子上。你可以走了。”
一把抓起那显然是专门放在醒目位置的饭卡,林涛又是一脸阳光灿烂:“好嘞!中午给你带饭!还是老样子?好好好我走,不打扰大爷您学习!”
林涛拖着个箱子走在医科大的路上。秦明的饭卡就放在他的裤兜里,硬硬的一张小卡片,很有些存在感。路上他遇见了这边篮球队的队长,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哟,林涛,又来找秦大学霸啊、”
“没办法啊,美女们太热情了,快递小哥只好多辛苦两趟啦。”林涛晃了晃拉杆,扔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过去。
和对方告别后,林涛走了两步,又突然站住,把秦明的饭卡从裤兜里掏出来,像是第一次见似的认真端详。证件照上的秦明看起来比现在小一些,应该是高中毕业时照的,那孤高淡漠不可接近的感觉却已经很明显了。林涛冲着小秦明笑了笑,小心的把它放进自己外套的左内兜里,然后又拍了一拍,心满意足的笑了。
箱子里的情书他早就分拣好了,属于医科大女生的那一部分被单独装在一个袋子里,在他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交给了一个女生,她显然有些失望,却又早已习惯地叹了口气,向林涛道了声谢,转身去把这些小心意还给她们的主人。
林涛目送着她走远,然后熟练地走进第二食堂,打饭的大妈早就认识他了,每每热情的招待后总是会把他的饭盒装的满满的——林涛总是很讨这些年纪大的人的喜欢——这么看来,他之前也不算说假话。秦明的清炒时蔬,自己的葱香排骨,想了想,又给秦明加了个狮子头和一碗熬的稠稠的白粥。
多吃肉才能身体好,喝了粥趁早睡一觉,瞧他那小身巴骨,没了自己可怎么活哟。林涛选择性地忽视了秦明在认识他之前也没把自己作死的事实,并对秦明明显变得饱满些的脸非常满意。
提着两人的食盒穿过大堂,从讨论着胫骨和腓骨的区分以及今天课上用的尸体状况等话题的学生身边走过,林涛不经意间听到了两句,已经能够一脸镇静的面对了。
他甚至还有心思想起第一次和秦明来这里吃饭的自己。
医科大的二食堂是出了名的好吃,可学校的门禁也是出了名的严,几个有对象在医科大的警校生有幸跟着家属去蹭过两顿,回来那叫一个朝思暮想夜不能寐,同时也一脸血的表示跟医科生吃饭真是考验心脏。林涛眼馋很久了,可他一没家属带着,二没本事硬闯,只能望洋兴叹。
长久的求而不得,直接导致了当秦明隔天专程来找他道谢加慰问的时候,这位见义勇为英勇负伤的热血青年脱口而出,道谢就不用了,你要是有心,请我吃顿饭呗?
林涛最终扛住了秦明莫名的眼神,如愿以偿地坐到了二食堂里。面对着香喷喷的饭菜,他顿时觉得自己左胳膊上划那十厘米的口子和被辅导员喷的口水都是值得的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林涛拒绝回忆。总之就是三观被全部刷新的一顿饭,他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更没想过自己以前听过的段子居然都他妈是真的。
不过他倒是发现一点,秦明这个特立独行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人,唯独在这方面上表现的像是个普通人,在林涛逃出食堂拍拍胸脯心有余悸的时候,没给他那脆弱的小心脏再补上一刀,这么一想,还是挺可爱的。
或许是来这边吃饭次数太多,林涛最终习惯了这里的氛围,同时作为秦明的朋友刷爆了存在感。缺席篮球队的日常训练在一开始只是偶尔为之,可后来他渐渐的花了更多时间在图书馆和秦明的寝室里,哪怕只是呆在他身边看一场静默的足球,都能得到前所未有的舒心和安逸。
人果然是善变的呀。林涛想。
其实那时候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和秦明做这么久的朋友。他只是很想,并且这么做了,呆在秦明的身边。
最后的决定其实是秦明做的。他们一起读书,毕业,工作。以秦明的成绩足够进省厅实习,但最终他和林涛一起来到了龙番市刑警队。林涛记得自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手臂,记得他们一起报道的那天,秦明领到崭新的警服,自己的第一句话是“看来你是没机会穿西装了。”
秦明瞟他一眼,“我就当你是嫉妒我。”
别啊别啊。林涛笑嘻嘻的说,等我做了队长,你想穿啥都可以。不过,到时候你可得做身衣服给我,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帮你挡了那么多烂桃花,你居然都不给我做身衣服。
猴子穿了衣服也是猴子。秦明这样说。
日子就这样悠长地过了下去。林涛从小警员变成了刑警队长,秦明从助理法医变成了法医科科长,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些改变,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仿佛是水到渠成,而有些东西不需要证明。
所以那天林涛其实是看见了的,秦明写在结案报告上最终又划掉的那句话。他一直知道他们两个之前秦明是更悲观的那个,也许是小时候受过的伤害,也许是从警多年来看过的人情冷暖,林涛一直知道,也一直纵容着。可即便如此,那一夜他终究还是意难平,翻来覆去地折腾了秦明许多遍,看着他湿润的眼角失神的目光,以及最终像是溺水之人攀住浮木那样紧抓不放的手指。于是他把自己沉下去,沉入大海沉入汪洋,做一只永不回头的小舟。
在床上的时候秦明从来不会抗拒林涛,事实上平常时间也一样,正如林涛也从不会真正的难为秦明。他们的默契奠定在漫长岁月之前的年少时光,并在之后的相处里渐渐发酵成醇香的酒酿。
但秦明也从未真正的放开过。林涛有时候觉得,秦明就像一只听话的乌龟,睿智淡然也孤独,他敲一敲壳,乌龟会探出头甚至伸出身子来见他,惹怒了会叫会撞会咬他,但它却绝不会主动离开那个壳。
林涛长久以来独享着这能敲开壳的特权,又时刻为自己的沾沾自喜而感到羞耻。他庆幸自己能在秦明的身边,又遗憾遇见的太晚。李大宝的出现让他有些失落却更多欣喜,他家的乌龟终于愿意自己出来交几个朋友了。这是个很好的改变。
可是后面又出了那么那么多的事情,没人能预见,他不能拦住秦明,也不能替他去扛。逮捕令下来的时候他感觉世界摇晃了一下,但这件事他义不容辞。
秦明的手真凉啊。
雨下的很大,林涛脑海里突然冒出年少时看过的那些无病呻吟的小说,里面写,这是老天爷在哭。这样的雨夜秦明一直睡不好,家里的雨伞是不是忘在了单位,不会让你面对那样崩塌的承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你为什么就伸出了手呢。
这就是那个时刻吗。秦明。
[4]
“我相信他。”
烟草味。
啤酒香。
浓郁的烧烤味和人体汗液的味道。
这是秦明对林涛的第一印象,在之后的日子里也没多大改变。
与林涛不同,秦明其实已经记不清初见那天的细节,只知道是个雨夜,有什么明晃晃的东西闪过,然后就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那句不要反抗,而他居然也真的鬼迷心窍的放弃了反抗。大概是又一年祭日过,秦明正处在最低谷,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对这些有的没的。后来的上门致谢,也不过是出于受助者的基本感恩和礼仪,对这个热心出手还挂了彩的预备警察奉上恰到好处的致谢。
之后的生活来的猝不及防,林涛像是场创世的洪水一样席卷而来,以至于秦明再想起来最初相逢,竟然有种恍若隔世又惊心动魄的感觉。青年被雨浇透的外衣带着红尘烟火的气息,胸膛不算宽厚却足够温暖坚定,他听得见心脏跳动的声音,血液从右心房流入,经右心室从肺动脉迸出,一分钟跳动将近有一百次,计算上危机面前的紧张尚属正常范围。
咚。咚。咚。
在之后的许多个下雨的夜晚里,秦明总是很喜欢贴在林涛的胸口上才能安眠,对此林涛嘲笑过他是离不开妈妈的奶猫是对下雨天过敏,与此同时却用坚实的臂膀紧紧拥住他。法医的工作让秦明比其他人更贴近生与死的边界线,甚至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踏了过去,而林涛总是能把他拉回来。
选择这份工作,说不清有多少是源于对父亲的亲近和怨憎,幼时的过往似乎已经随着那副红的刺目的画尘封,可是当那件档案袋出现在他门外的时候,秦明清楚的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而那又恰恰好,是一个林涛不在的雨夜。
瞒住所有人并不是一个艰难的事情。林涛总是很体贴,在那些他需要独处的时候留给他空间,停在他一转身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但是这次他只能闷头往前闯,闯,闯,二十年前的雨混着血水到今天都没有停歇。
坐在审讯室里的时候秦明在想,他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仇恨他,了解他,足够专业足够冷静足够疯狂,和他的生活贴的很近却又不够近,知道他父亲的真正死因却不知道他和林涛的真正关系,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但至少,他看着对面谭局长怀疑的目光,看着警局同事们难看的脸色,这个凶手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凶手在你们心里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现在这颗种子已经发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幸运的是还有林涛和大宝相信他,而他们最终也证明了他的清白。相信这个字眼说起来轻松,只有真正面对抉择的时候才看得出它的分量。
池子。
怎么会是这个女人。
果然是这个女人。
离他的生活足够近,却又一叶障目的认为林涛和他只是朋友关系。人总是看不清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不是吗,可是他的错他的失误是他一个人的,大宝是无辜的。
“你不愿意接触嫌疑人的家属。”
“以你的破案速度,大大小小起码得罪了上百号人吧。”
一声声一句句宛如谶语,在秦明的心上开了一个洞,那些被他深埋的东西一股脑的冒出来。而他能做的只有竭力克制,拖延时间,他在等林涛来,他知道即使他什么都没说,林涛也一定会来。
林涛来了。
水箱里的水位还在不断上升,大宝就要死了,面前的一幕幕和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交织在一起,地上的那个女人还在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才能救大宝。秦明渐渐分不清现实和虚妄,只有那柄手术刀,熟悉,冷冽,让人安心。
曾经林涛打趣他说他是鬼手佛心,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一念佛,一念魔。
他又感觉到了那个怀抱的温暖,湿漉漉带着烟草味,酒味,以及淡淡的烟火气息。那双手臂那么紧的束缚住他,像是他们初见那一天,紧紧的抱住他。
那时候林涛说,不要反抗。于是他没有。
后来林涛带着手铐来抓他,他伸出手去。
可是这一次,他把林涛推了出去。
一念魔,一念佛。
[5]
雨过天晴,龙番市的太阳照常升起。
【楼诚】威风堂堂(番外1下)开始
“接吻吧。”明诚忽然这么说。
明楼不自觉吸了口气,稳定稍微紊乱的气息之后,才沉沉吐出。
明诚略微偏头,眼中含一丝微微笑意,纤长手指在他领带上轻轻一拉,接着又问:“不想吻我?”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在一棵白桦边上。这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树种,如果森林被大火烧毁,首先生长出来的经常是它。它的花语是:生与死的考验。
这棵白桦树干修直、枝叶扶疏,洒下一片迷人的荫蔽。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在下一瞬间,一个身影压了下来,像是中世纪建筑风格的滴血大教堂的倾覆,要让人不自觉向他皈依。
沉重的分量,还有无形中笼罩下来的沉在记忆之底的海芋香味。
犹如牢笼,是束缚,也是囚锁...
“接吻吧。”明诚忽然这么说。
明楼不自觉吸了口气,稳定稍微紊乱的气息之后,才沉沉吐出。
明诚略微偏头,眼中含一丝微微笑意,纤长手指在他领带上轻轻一拉,接着又问:“不想吻我?”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在一棵白桦边上。这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树种,如果森林被大火烧毁,首先生长出来的经常是它。它的花语是:生与死的考验。
这棵白桦树干修直、枝叶扶疏,洒下一片迷人的荫蔽。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在下一瞬间,一个身影压了下来,像是中世纪建筑风格的滴血大教堂的倾覆,要让人不自觉向他皈依。
沉重的分量,还有无形中笼罩下来的沉在记忆之底的海芋香味。
犹如牢笼,是束缚,也是囚锁,分明的强制,却又显出温情来。
仿佛被捕获。
一双手扶着他的脸,一个炙热的吻落了下来。
嘴唇紧贴得没有一丝缝隙,像被吸住和胶住。
上唇被用力地吸吮,似乎那是唯一的水源。
接着是下唇,依旧是浓密的仿佛要吞噬一般的吻。
火热的舌挤了进来,熟练地找到一条小小的尖尖的柔软,把它裹卷起来,肆虐般的搅动纠缠。
甜美而强力的牢狱。
舌苔的粗糙感,不断濡浸的唾液,让这座牢狱有着鲜活生动的温度。
唇舌绞缠之间,明楼声音模糊地低喃他的名字。
低沉醇厚的声音切近又遥远,轻烟一般散开,缭绕不去,化作一场霖雨。
落下来,落下来,一滴滴渗入静谧的荒原,春潮涌动,万物复了苏。
他记得的。
记得这副肩膊,记得这股味道,记得这道声音,记得这种吻。
它们从记忆之底如同气泡般的次第浮起,浮出水面,凝幻成真。
头脑的记忆遗失了,身体的记忆却还在。
他记得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分开。
良久,明诚开口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性冷感。”
明楼沉稳地微笑,“那只是因为,我还没来。”
溯洄从之,他走了五年,终至水之湄,伸手摘下那朵始终等待的花。
明诚一笑,明楼这话说得颇为狂妄自负。可他想,在以前,自己应该也是喜欢这种狂妄的。
那种唯我独尊、万事尽在掌握的笃定。
明楼说:“刚来这里,我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明诚点点头,眼中闪过一缕狡黠,故作不明:“我可以介绍几家不错的酒店。”
“我吃不惯酒店里的饭,出门在外,还是家常菜比较好。”明楼一脸坦然。
明诚微微一笑:“说得太复杂,我听不懂。”
明楼从善如流地言简意赅:“求收留。”
明诚想了想,说:“我那只有一张床。”
明楼能屈能伸:“我可以睡沙发。”
明诚继续说道:“早上我只买了点素菜,晚餐是水煮萝卜加青菜。”
这对无肉不欢的明楼是个考验,明楼内心痛苦了一下,面不改色道:“水煮萝卜挺好的。”
明诚住的地方不远,走路就可以过去。
沿途吸引目光无数,谁叫他们刚刚炮制了爆炸性新闻:眼高于顶的高岭之花与陌生东方男子校园激吻,疑似旧情人。
明诚全无所谓,并不在意后续影响。
他说:“何必藏着掖着?如果校方不能接受,那就换个地方。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能容身?”
他租的是校外一家民居,里面陈设简单,但一切有条有理,完全不像单身汉住的地方。他喜欢把什么都弄得整整齐齐。
他开始烧水做饭。菜样如他所说的简单,清汤寡水里菜蔬浮浮沉沉,青白的和软红的交相因应。
在等吃饭的时候,明楼用勺子背压了杯果汁出来,用热水泡热乎了,递到他嘴边。
明诚略微纳罕,明楼不像是会做这个的人。
明楼解释道:“你以前就是这样做的。”
明诚怔住。一枚黯淡的影像在脑海中闪动不休,渐渐亮了起来:
橘色的夕照光线透过厨房窗户照进来,他站在一片橘色的光影里面,给他压果汁,给他做饭。
收音机播着一首情歌,女歌手的声音低回婉转,宛若轻言细语渗入人心:
无限柔情象春水一般荡漾
荡漾到你的身旁
你可曾听到声响
……
白色的餐布铺好,温暖干净的家常菜摆上来。
只有一道菜,颜色简单,味道清淡。
他从来不喜欢复杂,也不喜欢浓油赤酱。
甜软的萝卜化于舌尖的时候,明楼想,原来这才是他喜欢的口味。
在以前,明诚一直只依照他的喜好来做饭,味道要重上七分。
他一直不知道,从没有注意过。
好在,还有后半生的时间,要重新认识,不至于会不够。
【楼诚】威风堂堂(番外1)结束
“我是明楼。”明楼开口道。
明楼……
这两个简单的音节震荡过耳膜之后穿透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脏里被生生抽出,奇异的疼痛。
像打开一扇门,几至于落泪的震动。
不需要任何佐证,明诚很确定,自己跟这个人一定有着至深的联系。
“在这里,你被人称作Волк,但在中国,你的名字是明诚。”明楼又继续说道。
“那个‘明’,是你的‘明’?”明诚看向他。
“不错,你的姓来源于我。”
“我们是兄弟吗?”
“不是。”
“那就是情人了?”深重的感情不会其来无由,去掉一种可能之后,剩下的就是最接近的情况。
“单单一个词无法囊括,是战友,是知己,...
“我是明楼。”明楼开口道。
明楼……
这两个简单的音节震荡过耳膜之后穿透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脏里被生生抽出,奇异的疼痛。
像打开一扇门,几至于落泪的震动。
不需要任何佐证,明诚很确定,自己跟这个人一定有着至深的联系。
“在这里,你被人称作Волк,但在中国,你的名字是明诚。”明楼又继续说道。
“那个‘明’,是你的‘明’?”明诚看向他。
“不错,你的姓来源于我。”
“我们是兄弟吗?”
“不是。”
“那就是情人了?”深重的感情不会其来无由,去掉一种可能之后,剩下的就是最接近的情况。
“单单一个词无法囊括,是战友,是知己,也是恋人。”
“你是个工作至上的人。”明诚忽尔说道。从这几个名词的排列顺序,不难分析出来。
并不意外这样的敏锐,明楼叹了口气:“不再是了,在和你别离之后。”明楼看着他,“如果你不希望我走,我就永远留在这里。”
“你的工作呢?”
“结束了。”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慨然,明楼说:“我恐怕得找份新工作。”
明诚的眼神变得怜惜:“结束吗?那对你而言一定很困难。”
“不会困难过失去你。”明楼探掌出来,握住他的手:“前半生,我为我的工作而活;后半生,我想为你而活。”明楼继续说道,“这句话,五年前我不能说,现在,却是没有问题了。”不管哪个党派获取胜利,中国都在中国人手中,不在侵略者的铁蹄之下。所以,其实没有太过执著的理由。
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五年,已是足够长的一段时间,他将自己的心血都奉献在里面,也必须在深夜里啃噬失去一个人的长痛。
怕他病,怕他疼,怕他再受伤,也怕他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跟人说。
可只能忍着。国与国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没有抽身而出的理由。
漫长的折磨似乎不会止息,当战败协议签署一切了结,他再不可能安心地待在国内。
爱一个人,就该有为他放弃的决心。正如明诚当年,可以毫不犹豫心甘情愿地代他弟弟去死。
不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自艾,而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决绝。
始终被珍惜,一直被爱重,一次又一次地被震撼之后,他终于明白感情的含义。
他听过明诚奏的那曲涉江曲,那首曲子暗合着一首诗的意思: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回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到如今,字字句句都感悟透彻,便不能让那样的结局成真。
有离恨深重的分离,才能辨识轻重是相对的,明悟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就是一个名字:明诚。
告诉你
Characters:林涛X秦明
Summary:秦明最后只告诉了林涛一句话
Warning:比较暗黑,单箭头,角色死亡
一、
林涛在靠在车门边抽完了第三支烟,把烟头丢到地上狠狠碾碎后,看着不远处秦明家紧闭的门,以及门口守着的两尊门神般的警察,泄愤似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谭局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他也不能进去,因为没有得到批准。秦明涉嫌杀害罗钥处于这种监视居住状态已经四天了,这四天里大宝在法医科顶着他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而他四处奔走殚精竭虑,试图找出他被栽赃嫁祸的证据,却直到现在还一无所获,两人全是心力交瘁,游魂一样地奔忙在警局里,谁见了都得抖三抖。
林涛这趟本是不必来的,来了也见不到...
Characters:林涛X秦明
Summary:秦明最后只告诉了林涛一句话
Warning:比较暗黑,单箭头,角色死亡
一、
林涛在靠在车门边抽完了第三支烟,把烟头丢到地上狠狠碾碎后,看着不远处秦明家紧闭的门,以及门口守着的两尊门神般的警察,泄愤似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谭局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他也不能进去,因为没有得到批准。秦明涉嫌杀害罗钥处于这种监视居住状态已经四天了,这四天里大宝在法医科顶着他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而他四处奔走殚精竭虑,试图找出他被栽赃嫁祸的证据,却直到现在还一无所获,两人全是心力交瘁,游魂一样地奔忙在警局里,谁见了都得抖三抖。
林涛这趟本是不必来的,来了也见不到秦明,更说不上话,但他坚持要送谭局过来,即使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在外面等着。秦明一向离群索居,把住所的位置选得很偏僻,四周感受不到旺盛的人气,景色就显得特别萧索。林涛抬头望了望苍灰色的天空,和路边的树长出的寥寥几片叶子,它们孤傲倔强地悬在天空下,北风来了几轮,也没能把它们刮掉。
这些叶子这样犟头犟脑的,让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段回忆。那时他还在上中学,秦明跟他念的同一所学校,或许是因为父母早逝的缘故,秦明非常早熟,他还稀里糊涂地闹不清读书有什么意义的时候,秦明已经制定好了职业规划,无论生活还是学习从不让人操心。那天他们也是在学校里一棵这样的树下,阳光见缝插针地从树叶间钻出来,一晃一晃地打到他们脸上,树影也跟着活泼起来。青春的荷尔蒙像当时恣肆蓬勃的太阳,腾腾地蒸出少年的热气,只有秦明凛然不动地立在那里,是一潭幽深的静水。
彼时林涛无心向学,成天打着小姑娘的主意,还专门喜欢在那种学习好气质佳还不爱搭理人的姑娘身上下功夫,然而小姑娘们大多不傻,端着矜持拿着架子,并非一撩即中。他怀了一肚子的惆怅在大树底下无病呻吟,央着秦明给出出主意:“秦明你也学习好,你肯定很懂她们的心思!”
秦明虽然学习好,但同样不懂少女的心思,况且对此没有丝毫兴趣,被林涛烦了半天,才从地上捡起一片形状完整的落叶递给他:“你就跟她说,这片叶子形态优美、外观出众,很像你。”林涛到底是个直通肠子,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微妙的诗意:“那直接夸她漂亮不就完了吗?而且送东西就送片叶子,也太寒碜了吧。”秦明摇了摇头,从林涛怀里捞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那是林涛新近的收藏。他挑出一颗黑色的,举一反三:“要么你也可以送这个,对她说,这颗珠子晶莹剔透、光华流转,就像你的眼睛。”面对林涛一张听愣了的脸,他认真补充道:“而且这不单是在夸她漂亮,它还可以表达,我喜欢你。”
林涛在秦明对着自己说出“我喜欢你”时有一瞬间的晃神,秦明有着一张白生生的面孔,棱角并不鲜明却总给人一种瘦削的羸弱感,可因为神色总是很冷肃,让人不敢冒犯。这样的秦明吟诗般的说出这些话,尤其具有蛊惑力,仿佛那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而是从自己的灵魂里发出来的。林涛怔愣着问他:“你真厉害,哪里学来的?”秦明那时还不善于喜怒不形于色,流露出一种被遗弃的孤苦神情:“我爸以前就是这么跟我妈说的。”
林涛见自己无意间揭了对方的伤疤,懊恼不已,连忙把追小姑娘的事抛到了脑后,手足无措地安慰起秦明,又是软语温言的安抚又是没头没脑地岔开话题,使尽了浑身解数,总算把秦明整出了一个好脸,同时深感秦明并不比小姑娘好哄。
林涛忆及往事,兀自苦涩地笑了笑,秦明年岁渐长,修炼出一派铜墙铁壁的作风,再也不吃他那一套哄人的手段了。
二、
两个星期前,谭局找他单独谈话,说秦明正在暗中调查他父亲当年坠楼一事,让林涛密切关注他的动向并及时汇报。他心里顿时涌上一层不祥的预感,直觉这件事水深难测,恐怕秦明会深陷其中,再者秦颂之死已经变成秦明心中的一个执念,执念不除,终成魔障。他目睹过秦明在涉及父母之死的事情上被罪犯一激就丧失理智的样子,任他私自去查这桩陈年旧案,实在太危险了。
林涛在后来的一次出勘现场中试图劝阻秦明,但没有透露局长给他的任务。当时秦明被他拉到角落,一脸的漠然与执拗:“所以你是希望我对我爸的枉死视而不见吗?”林涛鼓足耐心:“如果你爸真的有冤情,把案子翻出来我们一起查,你不能一个人去查,这样不符合规定,也不安全!”秦明充满嘲讽地冷笑一声:“符合规定?规定是我爸的档案存在暗无天日的档案室里,现在上面还写着渎职畏罪自杀!我不自己去查,还能靠谁?我是他儿子,我都对他置之不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关心他是不是冤死!”
林涛见他一意孤行,又快到了丧失理智的边缘,焦急之下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凝视了他的双眼:“你不相信我吗?”
秦明眼中的嘲讽更甚,从他双臂中挣开,一掀嘴唇反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林涛也沉下脸,拳头作痒,颇想一拳捣到对方脸上,打碎他那副倨傲无情的武装,但是他最终没能下手,只苦笑着说:“秦明,你有时候真是个混蛋。”
秦明听得他这句话,没有马上作声,而是慢条斯理地把手套的手指一根一根扯松了,然后把手套摘下来,露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秦明不是个崇尚暴力的人,林涛从未见过他打人,原来他打人也是这样文雅。他被这一记耳光打得偏过头去,听见秦明微微打颤的声音,好像他才是被打疼的那一个:“你才是个混蛋。”
这场劝解最终以失败告终,两人因此冷战至今。林涛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在秦明心中为什么成了个混蛋,也不理解秦明为什么不肯相信他。他与秦明少时相识,走到今天,他是他唯一的朋友。他认为秦明已经执拗得近乎偏执,从小立志当法医,习惯于从尸体中挖掘真相,不信奉任何带着人味儿的东西——死者,大概成了他唯一的信仰。
三、
谭局总算出来了,林涛迎上去斟酌着问:“怎么样?”谭局紧皱着眉头:“他什么也不肯说。”林涛用力闭了一下眼,低声骂了句“操!”谭局此时也顾不上训斥他爆粗,往门里一指:“你进去劝劝他吧,让他把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回头给你补份申请。”他登时一凛,忙不迭地朝谭局应了声就去了。
林涛推开门,正看见秦明坐在沙发上,双肘撑在膝盖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门响抬起头,见是林涛,脸上有点动容,却还是一言不发,连寒暄也没有。林涛久久地盯着他,第一反应是他瘦了,眼下青黑,往常用发胶固定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如今从额头垂下几根发丝,显出一个很颓唐憔悴的模样。
林涛按捺住情绪波动,尽量冷静地开了口:“为什么不说?你不说出来我们没法帮你。”
秦明又勾出一丝冷笑,这让林涛觉得他愈发陌生,但林涛此时没有心思冲他发火。他往后缓缓地靠在了沙发上,没有正面回答林涛,而是突发奇想地问道:“我问你,如果我在你面前杀人,你会向我开枪吗?”
林涛内心一震,他从未想象过这个场景,也未曾觉得他们会面临如此局面。秦明之所以会杀人,无外乎那人是他的杀父仇人,是造成他人生悲剧的始作俑者。林涛不敢确定真到了那种时刻他会采取什么行动,但他身为警察,必须将公义放在首位,何况世间有情皆虐,何人不辜,他办案数十载,见过无数悲欢离合、人情冷暖,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只怕是非再难分辨,也就根本撑不到今天。
“你会吗?”秦明带了点执着地再次发问。
林涛注视着他一潭死水般的眼睛,答道:“我会。”
在秦明被列入犯罪嫌疑人时,大宝也曾经问过他:“你相信秦明吗?”他当然相信,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信仰,他说:“无论警察还是法医,我们都是根据事实进行判断的。”今天他也是同样的回答。
秦明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然后语带挖苦地反击:“对,你会,所以在你朝我开枪之前,我也会用手术刀先割破你的喉咙。”
他这句话因为以前经常用来跟林涛打嘴仗,所以震慑力就小了许多,更像是一句玩笑,可在此情此景下,又不像是一句玩笑。林涛在惊讶之中甚至忘了愤怒,单是心情复杂地瞪着他说不出话。
秦明自顾自地往玻璃杯里倒了一杯酒,很倦怠似的:“你走吧。”
四、
林涛收到逐客令,知道他在自己面前也什么都不会说了。这些天的苦闷压抑积郁在心里,让他怒火攻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攥着颤抖的拳头,实在是待不住,吐出一口气后就转身打算离开。没想到在他开门前,秦明又叫住了他。
他听到秦明说:“如果我出事了,让大宝来找我。”
林涛诧异地回过头,秦明此言来得突然,堪称没头没尾,同时让他莫名有些泛酸——这没有道理,他之前很热心地撮合过秦明和大宝,虽然没撮合出什么名堂来,但大宝的确是个好姑娘,若是秦明肯接受她,他也该高兴才对。
“就当是你帮我了。”秦明朝他扯出一个笑容,一改先前的针锋相对,又变得温顺起来。
林涛再也受不了他这副交代后事的情态,黑着脸地走了。
秦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呡了一口酒。他其实并非不相信林涛这个人,他追查得愈深,愈是感觉有一张天罗地网沉甸甸地罩在他上方,无论如何难以突出重围去,罗钥也只是一枚被困在网里的棋子。他从前所栖身的警局,如今似乎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他日日面对的这个世界,原来也处处包裹着谎言,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对他围追堵截,就等着他一脚踩空,沦入万劫不复,栽到和他父亲一样的境地里。当社会公器无法维护公正,林涛作为社会公器的一份子,他在这种境况下,同样也无法信任。
他想自己跟林涛确实太不一样了,林涛在人群包围中长大,有家庭、有恋人、有朋友、有伙伴,而他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不惮用怀疑的眼光去审视所有的所谓集体,所谓群体规范——他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人,他有的只是尚存的一口气。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彻骨的孤独,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惧,他凭着这口气强撑着抵抗,走到现在,却依然看不到尽头。
第二天,秦明在看管警察送过来的饭食中发现了一张纸条,这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陷害,他正陷在这张大网中,若是安于现状,恐怕会被闷死在网中,连呼救都发不出来。他会如他们所愿,静悄悄地死在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下,变成一纸泛黄的档案,与他的父亲一起,封存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像一层不曾存在过的飞灰。
五、
林涛得到消息赶到那座房子去的时候,还不知道那里就是秦明以前的家。他走过铺着灰的地板,跨过散乱破败的杂物,在一个房间的尽头看到了秦明。
秦明还是穿着那天见他时穿的黑色风衣,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打着领带,端正地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涛没有想到,那天他走之后,秦明会躲过警察的看守,从居所里逃了出来,然后,在这里等着他。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秦明,他的眼睛遮在刘海后面,让林涛看不真切,于是他心慌意乱地想把秦明的头抬起来。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可是被旁边的小黑制止了。
“林队,你忘了戴手套。”
林涛扭头看了小黑一眼,对方哭丧着一张脸,躲闪着避开了他疑惑的目光,还是他自己反应过来,如梦初醒。
秦明,已经死了。
他必须戴着手套,去触摸他那棱角并不鲜明却瘦削英俊的侧脸,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包括指纹和温度;他再也不能在困惑不解时去征询他的意见,因为他此刻孤单地坐在扶手椅里,成了他疑惑的对象。
林涛戴好手套,扶起了秦明的头,他的头脸干净,面容祥和,闭着双眼,睫毛耷下来,是个从未有过的乖巧模样。而他的脖子上豁开了一条血口,鲜血染红了他襟前的衣服,甚至顺着上身流下来,在椅子上积成一滩。
背后传来压抑过的抽泣声,林涛转过头,是大宝在不远处背过了身,把哭声捂在嘴巴里。他直起身,对小黑吩咐道:“让痕检科的人过来,把现场勘察一遍,拍照记录。”然后他长久地立在原地,长久地看着秦明头顶的发旋,他们三人同处一室却谁也不说话的情况,这尚且是第一次。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不能打破,仿佛一打破就是洪水滔天。
把尸体运回警局后,尸检工作林涛本是安排大宝去,可大宝当即拒绝:“不行……我申请回避。”说着就往外走,林涛上前去拦住了她,看见她眼眶泛红,咬着下唇,还发了狠地斥责他:“林涛,你有没有人性!我绝对不会去解剖他的尸体!我做不到!”
林涛在她的怒目而视中拥抱了她,在她耳边道:“这是他的意思,他相信你。不要让他失望……也算我求你。”
大宝把头埋在他怀里,哭得他胸腔都跟着震动起来。
她最终还是担下了这份工作,看着秦明安静地躺在他最熟悉的解剖台上,对面的人换成了林涛,陡然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巨大悲怆,她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在正式开始前悄悄握了一下秦明已然冰冷的手掌。
六、
——根据理化检验结果,死者的脂肪组织中残留大量乙醚。
秦明再度踏入了这间老房子,蛛网还是结得很密,他向前走着,是在自投罗网,但前方是龙潭虎穴,后面是万丈深渊,他别无选择。
他已经作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心中很坦然,生于斯死于斯,也算是一种完满。与其困在网中一知半解,最后顺理成章地死去,不如垂死挣扎,死在这种有故事的、能够让人一探究竟的地方。他今天来,是为了追求一个彻底的真相,他或许要带着这个真相死去,但至少他的尸体能告知那些后来人一点线索——他活着时候的呈堂证供也许会被判为假话,可死人说的都是真话。
他死在监狱里,只能是一个罪有应得的杀人犯,死在这里,则是一个身怀秘密的受害人。
他拐过一个弯,看见房间的尽头,窗帘里隐约显出一个人形,微风拂过,窗帘荡了起来,那个人影有一头披肩的长发,很像他的母亲。
他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恍惚间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握着毛巾的手。在被乙醚迷晕之前,他既不心惊也不肉跳,还是很坦然。
——周身无明显外伤,手腕足腕处有勒痕,但不深,有生活反应,是生前遭束缚所致,不过他没有挣扎。
秦明从昏迷中醒来时知道时间并没有过很久,他还在这间老房子里,只是手脚被捆在了扶手椅上,动弹不得。他内心其实特别庆幸,因为那人没有在他昏迷时杀了他,看来他还有可能知道当年全部的真相,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
面前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显出一个女人高挑的身形来,他看清楚对方,嗤笑了一声。
是他们常去的那家餐厅的女老板。怪不得罗钥被杀害的现场会有他的指纹。
“吃惊吗?”她笑吟吟地问。
秦明也施施然地答:“还行。”
“害怕吗?”她又问。
秦明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也还行。”
然后他有点不耐烦地继续道:“你既然让我清醒过来了,就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废话上,当年的事你也不是主谋——你根本没有那么大年纪。是谁?谭永明?还是另有他人?”
她弯下腰用一双美目跟他对视了:“你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致命伤的确是割破颈部大动脉的那一刀,造成失血过多死亡,创口整齐,边缘利落,位置精确,手法很专业。
秦明在听过她漫长的一番话后,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问道:“你打算让我怎么死?看来不是跟我爸一样?”对方悠然地转过身,肯定道:“当然,杀人也是讲究艺术的。”
她走到秦明身后,把他的脑袋搁在她小腹上,一把手术刀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不寒而栗——他熟悉刀柄的触感,却不熟悉刀刃的触感。
“你爱漂亮,我会让你死得比你父亲体面些。”
秦明勾了勾嘴角:“谢谢。”
可她并不急着下手,反而沉下身来在他耳边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位经常跟你一起来吃饭的警官,你喜欢他吗?”
秦明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因此脑海中浮上林涛的脸,半晌没有作答。
“不告诉你。”他最后说道,带了点孩子气的任性。
刀片划下,鲜血喷涌而出。他在弥留之际,听见她依然带着笑意的魅惑嗓音:“命运不是你对面的罪犯,你想抓就抓,命运是没有破绽的。”
他想说,可你不是命运。
他还想说,其实我相信他。
但是他没有机会了,生命的流逝是那样轻易而迅速,他所有的未尽之言,都只能让尸体来告诉他们了。
七、
——提取胃容物,没有发现任何食物残渣……等等!
大宝从秦明的胃里提取出一个凉沁沁的圆形物体,不解其意:“林涛?”
林涛依言凑近,那枚东西静静地躺在大宝手上,是一颗黑色的玻璃珠子。
秦明说,尸体也会说话,而且死人才会说真话。
于是他跨越了漫长的时光,将不能得见天日的话埋在自己身体里,太阳升起又坠下,树叶落了又生长,十几个春夏秋冬默然走过。长风万里,生死契阔,他总算肯开膛破肚地来对他说一句——
“我喜欢你。”
林涛在此刻,终于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起来。
【林秦】半身(27-36)(完)
法医秦明电视剧延伸
原著/真人无关
27
说好大宝请客的一顿饭,因为主人公喝醉丧失了一部分行为能力,最后还是由他的顶头上司秦科长付了帐。小姑娘第二天下午才完全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牙还没刷完,叼着牙刷就从洗手间里冲出来,抱着手机对好兄弟林队进行微信轰炸。
第一条:秦科长有没有想弄死我?
第二条: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第三条:你觉得我周一翘班会不会罪加一等?
第四条还没编辑完,牙膏已经滴到衣服上,只能先跑回洗手间收拾自己...
法医秦明电视剧延伸
原著/真人无关
27
说好大宝请客的一顿饭,因为主人公喝醉丧失了一部分行为能力,最后还是由他的顶头上司秦科长付了帐。小姑娘第二天下午才完全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牙还没刷完,叼着牙刷就从洗手间里冲出来,抱着手机对好兄弟林队进行微信轰炸。
第一条:秦科长有没有想弄死我?
第二条: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第三条:你觉得我周一翘班会不会罪加一等?
第四条还没编辑完,牙膏已经滴到衣服上,只能先跑回洗手间收拾自己。梳头的时候林涛回消息了:老秦说周一带着饭钱去见他,这个月的考核看你接下来的表现,至于你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秦明和我正逛着超市呢,没时间理你,晚点再跟你算账。
大宝觉得自己好生气哦,可是微笑自动跑到脸上,停都停不下来。
28
周六的下午,没有加班,林涛来找秦明去超市。
秦明问:“是要一起回家看叔叔阿姨吗?”
林涛说:“不是。是你家冰箱太空了,怕你饿死。”
秦明无语,想自己也是生活自理能力正常的成年男性,没有什么不良前科,怎么平白无故就被这么冤枉;却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冰箱空着是事实,只能跟着林涛走。
林涛开了车,让他坐在副驾。收音机开着,连着播几首老歌,都是他们高中时候流行过的,林涛每一首都能跟着哼两句。车开到超市的地下车库,信号不好,扬声器里播出来的变成了一片白噪音,林涛把音量扭低了,于是整辆车里只剩下他的声音,大概是忘记了后面的旋律,把同一段循环往复地哼。
说是一起,其实还是两个人各推了一辆车,各买各的。秦明去拿豆蔻粉,绕过一排架子才发现林涛没跟上来,等了他一会儿,回过头去找,见他正拿着手机看,脸上挂一个有点坏的笑,手机屏幕能看出来是微信聊天的界面。
秦明没有问。林涛却主动说:“是大宝。”
于是把女孩的话和他说一遍,一手推车一手很快地把消息回了,锁了屏幕塞回兜里。
29
林涛有许多日没有提到他家宝宝,上班时间对着手机傻乐的次数也少了。大宝注意到问起,林涛说:“秦明回来之前那段太忙,分手了。”
他们去乡下出现场,村政府安排了村民管饭,按局里的规定是不允许的,林涛开着玩笑拒绝了:“为人民服务,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作风是优良的,但真没东西可吃,只能去村里小卖铺买了矿泉水和饼干,顶着大太阳,一人一个小马扎坐在老乡的大院里啃。
有老婆婆看不过去,送来三根玉米棒子。林涛接过去,打了井水在一边洗,洗完先递给秦明。大宝假装和他抬杠:“说好的女士优先呢?”
“这不正弄着么,能亏待了你?”
太阳很好,秦明还穿着全套西装,晒久了,后脖子那一片汗津津的。林涛拿了纸巾给他,俯下身,手指抚过他的衣领,呼吸落在耳畔。他说:“你啊……”秦明偏过头躲开,鬼使神差地去看大宝,小姑娘也正望着他们,眼神意味深长。
大宝说:“我突然想起来,就鸡腿那次,秦科长还欠着我五块钱呢。林队你替他还了?”
住宿条件总算比之前要好,男女能分开睡。洗漱在院子里,林涛走出去,秦明正对着搪瓷盆拧毛巾。他说:“借我也擦一把。”秦明把毛巾给他,换了水。月亮落在盆里,手伸进去,晃一晃,就碎了。林涛犯烟瘾,躲到院子另一头丝瓜藤那儿离秦明远远地抽,他站着的地方黑,只有手里一支烟火星明明灭灭,远处的房里灯光透出来,秦明站在光的边缘,一半落在阴影里。他能把那个人影看得清清楚楚。
秦明转身回房。林涛把烟掐了,追上去。木头做的房门关起来嘎吱作响,里面那一侧漆的朱红色,把秦明的腕子衬得愈发白晃晃。一个带着烟味的吻。
30
31
秦明的生日在一月。临近年关,坏人们大概都想着趁着过年之前把事儿给犯了,再加上局里的领导都不想在一年的最后搞出什么大新闻,抽调人手加强巡逻,还要派人维持春运秩序,所以一过元旦,人人都在加班。秦明生日前一天,林涛还在指挥对一个跨市作案的抢劫团伙的抓捕,去隔壁市出差。到了正日子,紧赶慢赶地回来,还是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先回的局里,秦明不在。给他打电话,说是在家,还没睡。
林涛问:“生日过得怎么样?”
答:“挺好。”
再追问:“蛋糕和面都吃了吗?”
秦明果然回答:“没,忙忘记了。”
天冷,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开着的店打包了一碗排骨面。林涛送到秦明家里,秦明把暖气打开,问林涛吃过没。
林涛这才发现自己还饿着。
秦明找了两个碗出来,又抽了竹筷子分面。大部分给了林涛,再摆上排骨浇头;自己留了一筷子,盛两勺汤。两个人坐在一起吃。
林涛说生日面有专门的吃法:“要一口气吃完一根,不能咬断。”秦明一口已经吃下去,听他的,当真不咬断,认认真真吸嘴里的面,汤汁一不当心洒到睡袍上。
他站起来要去换洗衣服,被林涛拉住,偷了一个吻。
32
过了年,正月十五和情人节刚好是连着的两天。队里贴出来值班安排,一堆人围着看。林涛刚想着不错自己和秦明那两天都能正常下班,就听见大宝说“老天保佑千万别有人想不开在这两天犯事儿”,拦她都来不及。
林涛愁眉苦脸:“宝爷你这一口毒奶。”
大宝哈哈大笑:“哪有那么准。”
没想到真有那么准。元宵节当天晚上,辖区里一个居民小区死了个年轻女孩子。秦明和林涛正吃着汤圆呢,被喊出来。警局门口碰上大宝,林涛作势要打她:“叫你乱说,这下子别说元宵节,连情人节都过不成了。”大宝倒是挺乐呵:“刚刚还在愁我妈找了人明天跟我相亲,就情人节当天,你说这得有多尴尬。”
到现场已经挺晚了,等尸检做完,早就过了零点。秦明拿了报告去找林涛,刑警队的人连夜在做社会关系排查。林涛说:“这没你什么事了,叫大宝也赶紧回去眯一觉,明天早上七点回局里开会。”
秦明问:“那你呢?”
林涛叹口气:“我看吧,能回来就回来。”
秦明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搂住自己,想打开灯看一眼几点了,手还没伸出被窝就又睡过去。第二天问林涛:“昨天几点回来的?”林涛说:“三点多,看你睡得挺熟的。”
这也才是早上六点,天还没亮。林涛前一晚回来的时候居然还去便利店买了面包,两个人就着咖啡吃了,又往局里去。
女孩是在自己家里被杀的,现场没有翻动的痕迹,只是女孩手上的戒指被拿走了,经过尸检又发现生前有过性行为,基本认定是情杀。案子不算难破,只是嫌疑人连夜就逃了,已经不在本市。下午把通缉令发出去,居然还赶得上过一个情人节。
大宝苦哈哈地回去相亲了。林涛问秦明:“想不想去约会?”
餐厅早就订满,但凡看着能吃的馆子都要等位。冰箱里有蔬菜和牛肉,两个人干脆又去超市买了点肉丸子和蘸料,回家煮火锅。林涛拿手机刷到秦明家附近的电影院居然还有几张夜场电影票没卖出去,问秦明想不想看,本来以为会被拒绝的。没想到秦明说好。
通宵电影,连着放三场,他们买票实在太晚,只剩下第一排最边上的两个位子。林涛一开始还看电影,后来转过头专心看秦明。秦明看电影很认真,林涛把手伸过去扣住他的手他好像也没发觉,后来就这么拉着手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散场了,最后的是一部老片子,女主人公只有剪影,看不清面目,从空荡荡的房间里拖了箱子离开,只剩下白窗帘飘啊飘的。
回家的路上买灌汤包和豆浆当早饭。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小区里,没有牵手。晨练的老爷爷老奶奶已经开始沿着林荫道散步,林涛说:“老秦啊,……”不知怎么,他觉得这像是一个适合说“我爱你”的时刻。他这么说了,秦明没有马上回应,可他看着秦明的眼睛——那双曾经让他觉得痛的眼睛,此刻让他觉得自己也被爱着。
33
每年清明,林父都会带着秦明去给秦颂夫妇扫墓。今年林涛也要跟着去,林父说一句“你这小子”,但也没有阻拦。
公墓在郊外,林涛开车,秦明和林父坐后排。林父前几年已经从一线退下来,对秦明他们办公室新做的课题很有兴趣,一路都在和秦明讨论。
到了地方,老爷子先指使林涛拿油漆再给墓碑上的字上一层色,自己和秦明按着次序摆果盘、点香、倒酒。虽然国家“文明祭扫”的口号喊了好几年,老爷子还是每年坚持按着老祖宗的规矩来,烧了两袋锡箔,分一点给两旁的“邻居”,末了喊秦明来磕头。
等秦明站起来,林涛也要跟着跪。老爷子拦他:“你这是做什么?”
“去年秦明出事,是我抓的秦明。”林涛说:“爸,让我跪一跪叔叔。”
林父松了手,意思是随他了。林涛学着秦明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秦明站在一边。有只鸟落在旁边的矮松上,“啪”的一声,又飞走了。
34
林涛总是喊秦明“老秦”。
其实秦明和林涛都还没满三十岁,连婚都还没被家里催过,哪能算老。只是有一日两个人抱着醒过来,林涛看着秦明脸上压出的睡痕,看那张连睡着了都很严肃可又莫名可爱的脸,又觉得他们俩好像都已经很老很老了。
有了真正心爱的人,想要快点变老,又变得很怕变老。想拥有那个人久一点,再久一点,一辈子的时间好像也嫌太短。
林涛决定要戒烟。跟秦明说了,秦明说是好事,下班的时候带了一堆戒烟糖回家。林涛说要出门,再抽最后一根烟。秦明拦住他:“没事,就在家吧。”
两个人在秦明家宽敞的厨房里靠着洗碗池站着。林涛抽了半根,被秦明拿过去,就着林涛吮过的地方接着抽。秦明没有烟瘾,却也不是从来没有经验,林涛看着他,只觉得他夹烟的手势好看得不得了,烟圈从他嘴唇里吐出来,比林涛曾经见过的每一个人都要性感。
一根烟抽完了,林涛凑过去用胡茬磨蹭秦明的嘴。砂锅里面炖着汤,开小火,也不急着吃。两人就在厨房里做了一次。
35
跟家里坦白是林涛的意思。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两个人刚办完一桩大案的空档,就和家里说了。林父林母一开始看他们牵着的手还没反应过来,等弄明白了,林父气得要翻出小时候用的戒尺抽林涛。倒是不说秦明一句。
林母和秦明在沙发上面对面坐着。他说:“阿姨对不起。”他想他和林涛终究是自私的,不想躲躲藏藏,要光明正大,最后还是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两个人。
她唤他的小名:“明明啊……”秦明刚来这个家的时候,她也这么唤他。
秦明小的时候父母过世,走得太急,连一纸托孤的遗书都没留下。林父抱了秦明回家,那个年代,夫妻俩都是拿死工资的人,一个小孩子不知道是多重的负担。她想过和丈夫说不能要这个孩子,可看到秦明的那一眼,还是心软了。
秦明和林涛一起长大,什么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两份。上中学的时候,非学区学生要收择校费,很大的一笔钱,夫妻俩咬咬牙还是给两个孩子都交了,送他们去上市里最好的中学。开家长会,林父的单位请不出假,林母就一个人给两个小孩开。老师弄不清状况,问:“林涛跟秦明,你是哪一个的家长?”她说:“两个都是我的孩子。”
本来听到两个孩子要回来吃晚饭,老夫妻俩是很开心的,还专门弄了新鲜的六月黄来烧。这么闹一出,饭也吃不了了。林父把林涛往外赶:“走走走,给我走。”林母除了叫秦明的名字说不出别的话,林父对秦明说:“你也走吧。”
36
十一月,秦明的房东来找他,说是要移民,准备把房子卖出去,问秦明有没有兴趣买。秦明和林涛商量了一下,觉得房子还不错,最后决定各出一半钱,又贷了一点款,把房子给买了下来。林涛这一年来也基本没回自己那屋子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退了租。房东说:“我给你空到年底吧。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慢慢搬。”于是林涛就一边慢慢把东西往秦明那儿挪,一边拖着秦明逛家具店,说是要重新装修房子。
秦明说:“我房子有什么不好?”
林涛说:“你那儿什么都是开放式的,厨房里的味儿能飘到卧室那儿的洗手间。”
“……”
林涛说:“好歹要把房间隔出来,我之前做爱的时候都觉得好没隐私。”
秦明不理他了。
秋天的时候秦明再给林父林母打电话,那边开始肯说话了。听说他们在弄房子,像是打定主意要正正经经过日子的样子了,松了口,问他们要不要过年回家住。
这一年的龙番很冷,秋冬之交就下了几场雪。新房装修风格的战役以林涛取胜告终,毕竟秦明看书做课题的时候他都在研究设计杂志,还去外面请了人画设计图。秦明被林涛抱在怀里塞过来几张图纸,也就只能随他了。
房子十二月中旬开始装修,他们那时候就搬回老房子住,就睡在从前一起长大的旧房间里。林母本来就爱烧饭,看两个孩子都回来,恨不得一日三餐都给他们做。原本两个人中午都是吃单位食堂的,这下子天天从家里带饭,还每天不带重样,让大宝很是念叨了几天。林涛干脆问自己妈妈能不能多做一份,老太太开心得不得了。大宝完全屈服于食物,对他俩特别狗腿地千恩万谢,还说等过年了一定要去给老太太拜年。
这一年龙蕃市的刑警和法医同志们总算过了个太平年。从小年夜开始,一直到十五都没有什么大案子,单位从小年开始放假,年三十排值班,秦明林涛和大宝三个人都没轮上,于是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回家过年。大宝从夏天开始谈了个挺稳定的男友,终于不用再被迫相亲了,大年三十随男友回老家,小年晚上也没什么事,就跟着秦明和林涛走。
林涛妈妈很高兴,说什么都要留大宝下来吃晚饭。还不是正式的年夜饭,已经烧了一大桌子菜,黄豆芽、红烧蹄膀、蒸鱼、八宝饭这些过年的正菜也都有了。吃过一轮,林涛妈妈让小辈们都再去盛一碗,就按照过年的规矩来,不能吃完,要剩一点。秦明和林涛一起站起来敬父母酒,祝两位老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大宝说:“叔叔阿姨我也敬你们一杯吧。”
大家都笑。
大宝说:“祝在座的每一位都能幸福快乐,团圆美满——”
林涛笑她:“宝爷你这是作报告呢。”
女孩子冲他做鬼脸:“我还没说完呢。”
她把剩下的八个字说完——
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END
看剧的时候,觉得林秦两个应该是一对儿,可是林涛有女朋友这事儿又不像是假的,所以想找个机会让他认识到秦明笔直的箭头,合情合理地HE。这是这篇文的初衷。
林秦青梅竹马的设定来自于看过的一个分析贴,一直就留了这么个印象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是一起长大的。两人的年龄参考了网剧演员,设定秦明是1990年生人,林涛1989。两个人的大学参考了原著的设定,稍微有一点改动,没见过中国刑事警察学院的通知书,写的时候就照着官网LOGO来了。大宝说鱼新鲜那里借鉴了秦叔本人转过的一条微博,原梗是通过角膜的浑浊程度来判断鸡的死亡时间。以及还要谢谢有姑娘帮我指出火车票站票和坐票一个价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人设,可能是演员演绎得太好,林秦这一对真的特别戳我。写这篇文的时候动了很深的感情,好像一边写一边在掏空自己,作息混乱废寝忘食,写到后来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感觉身体被掏空。
每一条评论我都认真看了,因为个人不善言辞的原因没办法一一回复大家,很抱歉。
这部剧也快要完结了。希望在这个平行时空里,林秦二人都能过得好。
【林秦】半身(8-26)
法医秦明电视剧延伸
原著/真人无关
前文: 1-7
8
小的时候走在路上,林涛要来牵他的手,每每被他挣脱开。像是小小年纪就摆脱了依靠的姿态。
林涛父母五点半下班,两个小朋友四点钟就放学。回到家里,林涛甩掉鞋子跳到沙发上一个一个靠垫底下翻遥控板,找到了兴高采烈地喊秦明,没人应声,回头看才发现人不见了。
秦明拎着两个热水瓶去打开水,水房就在小区里,说远不过是走路五分钟的距离,说近却也不近,要穿过一条小路再拐两个弯。两毛钱打一瓶水,老板娘还开麻将馆,一边收钱一边看场子,手里绕着毛线,还能分神跟旁边阿婆闲聊家长里短。看见秦明过来...
法医秦明电视剧延伸
原著/真人无关
前文: 1-7
8
小的时候走在路上,林涛要来牵他的手,每每被他挣脱开。像是小小年纪就摆脱了依靠的姿态。
林涛父母五点半下班,两个小朋友四点钟就放学。回到家里,林涛甩掉鞋子跳到沙发上一个一个靠垫底下翻遥控板,找到了兴高采烈地喊秦明,没人应声,回头看才发现人不见了。
秦明拎着两个热水瓶去打开水,水房就在小区里,说远不过是走路五分钟的距离,说近却也不近,要穿过一条小路再拐两个弯。两毛钱打一瓶水,老板娘还开麻将馆,一边收钱一边看场子,手里绕着毛线,还能分神跟旁边阿婆闲聊家长里短。看见秦明过来,赶紧要从他手上接过瓶子,不让他朝热水龙头凑过去,嘴里念叨:“哎哟喂这个小囡,怎么自己跑过来,家里大人去哪里了?”
边上的阿婆认得秦明,拍拍老板娘。老板娘不问了。
来的时候瓶子是空的,轻。回去的时候装满了,秦明一手提一个,提不动,于是先抱一瓶回去。半路上碰到寻出来的林涛。林涛让他在路边等等,自己跑过去抱了另外一瓶,两个人一起回家。
林涛妈妈晚上回来看到打好的开水,想想肯定不能是自家儿子做的,于是问秦明,果然是。
秦明说:“我和林涛哥哥一起去的。”
林涛妈妈问:“怎么想到要去打水?”
秦明回答:“昨天我看到阿姨去。”
林涛妈妈叹口气:“小孩子抱着开水太危险了,你要是烫伤了,阿姨要心疼的。”
后来全家人一起去。
9
林涛爸爸是刑警。晚饭时段家里的电视一贯锁定新闻台,佐饭节目不是《案件聚焦》就是《庭审纪实》。吃过饭林涛妈妈问:“哪个小朋友愿意去洗碗?”林涛眼睛黏在电视上,哼两声表示自己听到了,屁股挪也不挪一下。秦明不声不响地站起来收拾碗筷。
林涛妈妈眉毛竖起来:“让林涛去。”
于是林涛去洗。
小孩子身高不够,要踩着小凳子才能够到水龙头。林涛一边洗一边讲话,声音和着水声听不真切。秦明站在边上帮他把洗过的碗反扣过来沥水,没注意脸颊就被又湿又凉的手指捏了一把。他抬起头,林涛笑眯眯地望着他,使坏的手还没从他脸上移开。
林家小子调戏人的本领几乎与生俱来。小的时候尚分不清男孩和女孩有什么区别,只知道好看就是好看,好看的就是自己的。幼年的秦明脸颊总带着两团褪不去的红晕,皮肤又白又细,漂亮得像个年画娃娃。林涛站在小板凳上,居高临下地看,只觉得秦明好。秦明的鼻子上有一颗小痣,他俯下身一口咬住,盖了个戳。
秦明哇哇大哭。
小秦明还没有学会隐忍疼痛,也不知道隐藏眼泪,再怎么听话懂事也还是个小孩子,本能战胜了忧虑礼貌客气在内的种种一切,转身就冲出了厨房。
林涛妈妈搂住秦明,问怎么了。
秦明的眼泪已经止住了,气还没喘匀,讲起话来一抽一顿,委委屈屈地说:“林…涛哥哥咬…我。”林涛爸爸已经把自家小子拎出来准备要教训了,等弄明白来龙去脉,两个家长都哭笑不得。林涛爸爸对秦明说:“不然你也咬他一口。”秦明眨眨眼盯着林涛的鼻子看,最后也没能下去嘴,用自己的鼻尖蹭蹭他的鼻尖,像两头亲昵的小兽。
10
原本也是再合满没有的,最亲密的兄弟。
两个人一起长大,分享同一间房间、同一对书桌、同一个内部笑话。秦明不爱和人说话,还因为这一点颇受小学班主任喜欢,拿到过一颗“遵守纪律”的五角星,就贴在铁皮铅笔盒的内侧。林涛看到了,把笔盒抢到手,星星撕下来,贴在靠自己这边的床沿上。林涛黏着秦明,要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写作业一起看漫画,连洗澡都要一起洗。两个小男孩,脱得光溜溜的在水里扑腾,互相拿小脸盆往对方头上浇水,林涛妈妈在洗手间外喊“不要调皮,水弄到瓷砖上要滑跤的”,转身就听到里面惊天动地的水声。哪家的兄弟又不是这样?
街坊邻居都知道林家有两个小崽子,一个安静乖巧,另一个恨不得要皮到天上去。放学路上经过鸡蛋煎饼摊子,林涛一串熟练的“要两个蛋饼都加蛋一甜一辣一个要葱不要香菜另外一个……”还没说完卖蛋饼的爷爷就能接过去:“另外一个葱花香菜多放点,小兔崽子,今天乖不乖?”
零花钱不多,每天数着钢镚过日子,一人两块钱吃零食,还要省五毛在学校门口租漫画。林涛把钱统统交给秦明管,书包一边拉链上挂一个圆滚滚的卡通钱包,两个人的全副身家都在里面,秦明走起路来叮咚作响。
晚上睡不着觉也要凑在一起讲话,怕被家长发现就钻到一个被子里,被角压得严严实实的,密谋做贼一样。
林涛说:“秦明我觉得隔壁班班长喜欢你,就是头发好长眼睛好大那个,她做课间操的时候一直偷偷看你。”
秦明一片茫然。
林涛说:“可是我觉得大眼睛的女孩子也没有很好看。”
问秦明喜欢什么样类型的,秦明认认真真想,摇头说不知道。小男孩儿们感兴趣的还是游戏漫画明天的干脆面要吃什么味道,为什么总拿到关羽的卡片明明自己还差一张陆逊;偷偷摸摸聊女孩子,只知道花裙子和漂亮头绳,班长和学习委员总是被暗恋最多的。
把被子拉开一条缝呼吸新鲜空气,头和头有时候撞在一起,累了,讲着话就睡过去。
11
第一次拥抱还在“抱一下痛痛飞走”的幼稚阶段,藕节似的小短手臂软软地围在颈间,两个小团子跌跌撞撞地滚在一起,也不知道谁安抚了谁。
秦明怕噩梦,林涛怕鬼。黑夜是最大的敌人。两张小床拼在一起,秦明半夜从床上爬下来找水喝,明明没什么动静,林涛也会醒。摸摸身边的床铺空了,看到书桌边模模糊糊一个人影,路灯照着窗外的树在墙上投下一大片影子。林涛说那是妖怪的脑袋,一定要挤到秦明的地盘上,一开始抱着秦明的手臂,过一会儿腿也压上来,手再伸一伸,就是圈住整个人了。入梦是亲亲热热的姿态,秦明的梦里雨过天晴,他变成了一只小狐狸,狐狸妈妈说“我在后山种了一大片葡萄”,说完就不见,秦明去后山找,没看到妈妈,全是葡萄,摘一颗吃,又大又甜。一只小狗扑到他身上,又沉重又温暖。小狗说:“这是我的葡萄园。”秦明想说这是妈妈种的。小狗又说:“不过我分给你吃。”
年幼的时候,好像再怎么过分的亲昵都不需要理由。仿佛是不那么喜欢肢体接触的少年,有一点洁癖,平日里手也不让牵,可骨子里还是渴望同伴的温度。在让人不安的雨夜里有人拥抱的感觉是那么好,皮肤相触,骨骼撞着骨骼,再尖利的棱角都找到贴合的位置,每一根神经,心跳呼吸都在另一个个体身上找到对应。
而天真无邪的年岁实在不够长久,哪年哪月稚拙的互相取暖就变成烧过草原的大火。哪年哪月呢?
少年睡相糟糕,整条腿越过中间的分界线,大大咧咧地蹭在身上,暖烫的呼吸落在耳边。白日里疯得很,所以夜里沉沉地好眠。秦明推推林涛,林涛睡得安稳,理也不理,也不知道梦了些什么,脸上依稀是一个傻笑的表情。
熨帖的感觉没有味道,要到懂得了苦涩,才知道苦里却带着丝丝的甜味。
秦明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把林涛的腿踢开,翻过身去闭上眼。
12
许多人觉得秦明脾气不好,要么冷淡地一言不发,开起口来又伶牙俐齿不留情面,仿佛会伤人。后来秦明的属下大宝都说,老秦这样的人,大概会没朋友吧。林涛挤眉弄眼地笑,说:“我啊。”
两个人时常拿秦明打趣,活跃气氛,营造轻松的工作环境提高刑警队破案效率促进友谊可持续发展。林涛没说,可他想大宝也知道,秦明其实是很温柔的人。
温柔,又有一点执拗。不太会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所以显得冷淡,可骨子里是温和好脾气的人,被误解了也不会记仇,心思弯弯绕绕,绕到最后困住的都是他自己。对自己不上心,碰到在意的事情却很较真,固执地不愿意圆融变通,要一板一眼地说服别人。
不去招惹他,其实秦明对陌生人最最温和无害;反而是面对亲近的人牙尖嘴利,像一只小动物要伸爪子来挠你,其实是吃定了你不会真的跟他生气。
这么多年他真正对秦明发火的,只有一次。
他们高一那年的寒假,秦明不知从哪里看到邻省有人有自己父亲当年蒙冤的资料,趁着林父林母上班、林涛出门补习,往家里留了一张条子,谁也没说,买了车票就走。林涛中午回家,没见着秦明只见着一张巴掌大的字条,上面言简意赅地写了目的地,又说自己不是离家出走,要家里不用担心。
林涛本来回家是为了换衣服和新交的小女朋友一起出去看电影,这下什么都忘了,抓了钱包就往火车站跑,买了最近一班去邻省省城的车票,赶着最后几秒钟冲上火车。林父林母给两个小子一人买过一个小灵通,林涛发现秦明离开的时候揣上了自己那一个,一路上给秦明打电话,没人接,估计是没带在身边。
原本上了火车就是侥幸,往来龙番和邻省省城的火车一天好几班,林涛也没数秦明是不是早就先跑了,但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一节一节车厢找,没想到在餐车找到了秦明。
找着人了才想起来给父母打电话。林父听完原委说:“你们两个赶紧回来,这件事情我来查。”他和秦颂当年共事过,是至交,深知秦颂的这桩悬案有了消息未必是好事。
林涛放下电话,板着脸训秦明:“你早跟爸讲一声不就没这么多事。”
秦明心平气和地答:“这是我家的事,我想自己查。”
林涛被一句话哽住,想抓住秦明质问“我们家有哪里对你不够好吗”,到底问不出口。他知道那也并非秦明本意,心里却还是像扎过一根刺,隐隐约约地觉得不舒服,最后只能问秦明:“那你把我当什么人呢?”
秦明没能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开口,也是答非所问。
他说:“林涛你懂个屁。”
这是林涛第一次听到秦明说脏字。他拳头都已经捏起来,却终究没能往秦明心口上砸。他们都站着,他比秦明稍微高一点点,低下头,能看到秦明头顶的发旋。这些年来他有无数次以类似的视角看过秦明,看着那个倔强而隐忍的小小身体里脱胎出清俊少年的轮廓,一点点磨掉锋利的恨意和不安全感,偶尔会对他敞开柔软的内在,抿着嘴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
秦明的眼睛有一点向下的弧度,平日里看让人觉得内敛,在这种角度看,又显得乖巧。秦明本来是冷着脸,却因为一双眼睛隐隐显得有些委屈。林涛心软了。
“明明。”他说,松开拳头,轻轻搭在秦明的肩膀上。
林家妈妈时常这么叫秦明。秦明抬起头看他。
林涛说:“明明,我们回家吧。”
12
他们在下一站下车。别的票都卖完了,于是买了站票回龙番。
林涛弄来一碗泡面,最常见的红烧牛肉味,火车上的水不够烫,面泡不软,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林涛把面递给秦明,算是和解。
两个人蹲在车厢尾,秦明爱干净,不肯直接坐在地上,晃晃悠悠地吃一会儿,索性把面还给林涛,自己站起来。林涛啜两口汤喝,秦明低头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还是找来两张报纸,铺在地上,并排坐下来。回去是趟慢车,走走停停,好像怎么样也到不了。两个人没有话讲。秦明在发呆。林涛揽他的肩,说:“睡一会儿吧。”
秦明没拒绝,依言把头靠过去,额头蹭着林涛脱掉羽绒服后露出的厚毛衣,眼睛闭上了,思绪停不下来。快到站的时候反而是林涛自己睡着了,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倒。秦明把他的姿势正过来,头扶起来,手挡在他的后脑和车门的铁皮之间。火车哐镗哐镗地响,秦明的心里一片安静了。
13
高考之前先填志愿。学校要统一做指导,空出两节夜自习,给全体高三学生的家长开会。林父林母都来了,林涛妈妈给了秦明一张大票子,叮嘱两个小孩出去吃点好的,别闷头学习了,等家长会结束四个人一起回去。
吃的是极其没有新意的KFC,回到学校,家长会还没有开完。林涛说:“走,去操场。”
四百米的红跑道,绿草皮,场地两头各亮着一盏夜灯,引着无数看不清面目的莽撞生灵争先恐后地靠近。学校在偏郊区的位置,周围是一大片田地,光污染少,能看见满天漂亮的星河。
他们走了两圈消食,最后在草皮正中央躺下。耳后的土地带着微微的潮气,星光灿烂,落在少年的眼里。秦明闭上眼睛,身边的林涛百无聊赖地抠着草皮,嘴里断断续续哼不成调的歌。操场后的假山跑下来两个人,女孩的笑声传过来,有点刁蛮又有点爱娇,林涛装模作样地感叹:“现在的小孩子啊。”然后坐起身来,冲他们吹口哨。
林涛拿着两根草在手里编,抓过头来找秦明说话:“秦明你要报哪个学校?”
秦明摇摇头不回答。
又问:“那你想好了吗?”
秦明点点头。
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彻夜谈天聊人生的知交好友,漫无目的的谈天有,不聊人生。童年过后,在一起时话更少,行动比语言有用,亲密都刻在身体记忆里,手臂抬起一寸就知道对方要靠近还是远离。分享一个房间超过十年,两张书桌背靠背摆在一起,挑灯夜读,解完一道题抬起头来伸个懒腰,灯下眼里满满都是对方的影子。
林涛不再追问。
过了两天收预填的志愿表,每一排都往前传给第一个,秦明传的时候扫一眼,看到林涛的。前座的姑娘转过头来看他,从他手里把表接过去。放在桌上的冰水瓶身凝着水滴,手上的纸不小心碰到,洇湿了一角。
秦明回家打开搜索引擎,搜“同行结合的失败率”,记住那两个数字,删掉浏览记录,关电脑。
少年的心仍旧是灼热的。脸上再不动声色,还要抱着不可能的期望和忐忑做尽本就知道是痴傻的事,理智在搭一道安全的城墙,可是年少的爱欲像火,不管不顾地烧,摧枯拉朽气势惊人。
他无处可逃,只有葬身火海。
14
高考之后的暑假林涛去青海玩,回来的时候晒成黑炭。推开房门,秦明躺在床上看书,见他进来,脚勾一勾就把旁边衣橱门打开,穿衣镜对着林涛,林涛没反应过来,就和一口白牙闪瞎人眼的自己面面相觑。
通知书寄到那天家里只有秦明一个人,他下楼去拿,两份,快递的外壳一模一样。邮递员赶着送下一家,简单说了句“恭喜”就蹬着自行车跑了。秦明回屋里拆自己的那份,“中国刑事警察学院”八个字是凸起的阳文,下面一行小字,“法医学系”。
林涛的通知书一直没拆,等他回来,全家人围着他看他拆那个小小的纸袋。林涛边找剪刀边抱怨:“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压力好大。”纸袋子被剪开一条小缝,林涛妈妈手里的相机一闪。
散伙饭诡异地定在八月末。毕业季,分手季,林涛和前女友在一个月前分开,再见面,有人起哄说:“你俩喝一杯。”几乎可说是荒唐的,一场考试成为孩童与大人的分水岭,经过了这条分水岭,多年来的许多禁制失了效,再无稽的寻欢都不能再被指责为幼稚。人人都喝酒,秦明坐在角落里,也喝,喝完一开始大家统一倒的那杯,换做开水。
也有人来闹秦明,不算是很熟的人,可到了分离的时刻,人与人之间抽象的距离都变作空虚的词汇。秦明已经把酒接过来准备喝了,林涛跌跌撞撞地凑过来,把酒杯抢过去,两三口喝了个干净。
旁边人问他:“你抢什么?”
林涛不回答,抱着秦明边上的椅子傻笑。前女友指着林涛:“这孩子癔症犯了多年,打都打不好,多半是废了。”秦明远远地敬她酒,她笑笑,仰头喝干净。
聚会结束之后各回各家,十点多钟,不算晚,大街上霓虹还亮着。秦明架着林涛走。林涛看着不胖,其实颇有些斤两,秦明弄不动他了,就坐在街边小公园的长椅上休息。公园里是暗的,摆的都是白日里供小孩子和老人锻炼的简单器械,只有长椅边的路灯亮着,冷光打在林涛晒成包公的脸上,看起来竟然有些好笑。
林涛醉得彻底,睡没睡着倒是不知道。嘴边冒着新鲜的胡茬,平日里情绪生动的眼睛闭上了,眉头微微蹙着,已经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样貌。
秦明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他。过了一会儿俯下身去,眼睛看着他的唇,吻却轻而快地落在了嘴角。
15
说来可能像是夸张,但却是真的,林涛大学以前的每一任女友,秦明都认识。
这无关林涛本身是不是不秀恩爱不舒服星人,要找个理由的话,大概是他和秦明相处的时间太长,分开的时间太少。焦不离孟的说法大体适合他们,就连林涛分手的场面,秦明都有幸见过几次。
上了大学以后两个人第一次没有时时黏在一起。明明是同一所学校,却是不同的宿舍楼、不同的教室、不同的课程。秦明上解剖学的时候,林涛也许在练格斗。林涛有时来宿舍找他,大概一个月一两次;他有时路过篮球场,能看到林涛在打球,投篮命中了,笑着和身边的伙伴拍手。
大学在北方的一座城市,冬天放假很早。林涛在QQ上找秦明,秦明的考试比林涛晚结束一天,两人还是买了同一天的车票,准备一起回家。秦明拖着箱子,还背着一大包书在学校门口等林涛。虽然是一起买的票,其实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见过面。林涛远远看见秦明,就露出和以前没什么大分别的笑来,但又确实是有不同的,大概是期末太忙来不及打理胡子,干脆蓄了一些,看起来愈发像个大人。
林涛走过来,很自然地从秦明手里接过书包背到自己身上。林涛身边还走着一个同学,也许是要顺路一起去车站,望见秦明很惊讶,有点不怀好意地调侃林涛:“还以为你要和嫂子一起走。”
林涛摸摸鼻子:“前两天分手了。”
问话的人赶紧道歉,林涛摆摆手,于是三个人一起搭公车去火车站。
那一个年其实过得很好。秦明窝在家里看了几天书,后来就被林涛拖着一起去他爸单位,两个人都不能算是实习生,只是跟在老刑警老法医后面打打下手,就长了许多见识。警局到年三十才放假,一家四口吃着年夜饭看春晚,林涛妈妈还是给两个小的一人包了一份红包。席间喝酒,林涛爸爸说:“是大人了。”于是一人面前摆上一小杯黄酒。秦明喝酒上脸,顶着两团高原红,居然被全家人笑。
林涛妈妈说:“明明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还有照片呢。”
把老照片翻出来,真的太老,有的页边泛着黄,有的两页粘在一起。翻出来一张四个人的合影,在龙番市公安局的门口,秦明被抱在手里,脸颊果然红得很好看。
林涛爸爸笑着啜一口酒:“一晃你们都这么大,我们是该老了。”
直到寒假结束前两天秦明才算是正式被知会了林涛这次短命的恋情。林涛拿着手机来找他,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他递过去:“喏,就这,我前女友。”
秦明接过手机,点一点,屏幕亮了。是个秀气的小姑娘。
他把手机还回去。林涛说:“我知道你也不好奇。”
秦明没有否认。他确实没有对八卦旺盛的好奇心,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后来林涛又断断续续谈过几任,有些秦明见过,有些没见过,终于到最后,变成了大宝嘴里“薛定谔的宝宝”。
16
秦明有时候会想:林涛真是笨得可以。
一个人如果喜欢另一个人,怎么可能藏得住。人连咳嗽和贫穷都无法掩饰,当然藏不住爱情。大宝就是个聪明姑娘,每次听林涛提他家宝宝,朝秦明望过来的眼里都是了然。
送玫瑰花那次,大宝一看到他俩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秦明举着花站在那里,有一瞬间手脚冰凉,满心都是被人看破内心隐秘的尴尬。他的无动于衷和不屑一顾,他貌似轻巧的反击都是纸糊的铠甲,“今天是林涛的忌日”,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情爱的坟墓绝然不是婚姻,他举着这束玫瑰,连仪式的捧花,林涛都给他选好。
女孩看着他们,交换了几个眼神,然后笑。她讲了个俗套而应景的段子,也让秦明终于能放下手看起来潇洒地离开。这是她不动声色的体贴。
秦明有时候也想,林涛真的不知道吗。这么漫长的岁月,无数个瞬间,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就可以揭掉他全部的伪装,而林涛错过了它们全部。他当初又是怎么动了心呢?必定不是因为依赖,虽然怀抱温暖得让人留恋,却并非绝对的无法挣脱。只是如果要回首,关于爱情的,无关爱情的,每一段都与他有关,每一袋零食、每一套漫画、每一本似是而非的小说、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清冷或热闹的节日、每一次大笑、每一声叹息,如果两个人的生命能是缠绕的树根,无关攀附和需索,假如让他不爱他,就是决然地砍去一半的枝叶。
17
他已经忘记林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专案组的门一推开,七八个大老爷们,一屋子烟味。林涛从人堆里站起来,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半圈:“报告留下,你出去。”
刚到解剖室的时候女法医正坐在自己桌前写东西,听见开门的声音回头看到他,眼睛里闪过一点惊讶。却也没多说什么,默默拿了钥匙帮他开了锁,柜门打开,两身浅蓝色的褂子,干干净净没落一点灰。
一家五口死于非命,尸检还没做,但已经能判断多半是恶性事件。五具尸体摆在解剖台上,有老有小,看来让人不忍。老规矩是先易后难,从最小的孩子开始,秦明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大宝偷偷瞄他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还在咳嗽,口罩挡着也没用,怕影响手里的工作转过头去咳。大宝欲言又止地开口:“秦科长……”他摆摆手,示意女孩接过自己手里的工具:“我状态不好。你来做。”自己拿起女孩放在一边的纸笔做记录。
检完三具已经是后半夜。女孩看他神色疲倦,一定不肯让他再待在解剖室里:“秦科长你先把这三份报告给专案组送去,剩下这俩得耗更久,林队他们肯定等不及。送完也别回来了,去睡一会儿,这有我呢。”
他说:“我没事。”
女孩笑笑看着他,神色里有一点无奈,又有一点温柔:“平常都是你把我赶出去,你也让我体会一次这种感觉好不好?”
他有一秒钟的怔愣,随即点头,乖乖听女孩的话去给林涛他们送报告去,又被林涛赶出来。这下是真没地方去,只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灯,桌上摆了两支药,一支是咳嗽药水,一支中成药,还有一颗头孢。林涛留的。
18
接下来两天谁都没能回一趟家。法医照理是不需要过多参与侦察工作的,只是秦明对着这个案子心不定。他不走,大宝也不能走,两个人跟着刑警队一起熬夜,思维导图画了满白板,没有线索,就回去再查一遍尸体,一个一个细节抠,试验做了许多个,终于有一点进展。
还留在局里的人统一叫了外卖宵夜,林涛给他们两个送来。敲门进去,大宝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秦明醒着,撑着手指抵着下巴发呆。
林涛给他一碗还暖着的汤。街上只有路灯还亮着,屋里灯火通明。林涛拉了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秦明不说话,林涛也无言,夜本是静的,只是林涛进来的时候把本来隔音的门留了一道缝,走廊里纸张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和低语都传进来,日常的琐碎填满了整个原本空荡的空间。
第二天晚上案子逐渐明朗,第三天一早,嫌疑人被抓捕归案。审一审,供认不讳,是寻仇。多年前这家老人为了十万块钱逼他父亲寻死,多年后他取老人全家性命,双手被铐住了也不见悔意:“他断子绝孙,我没有遗憾了。”他笑得冰冷又满意。
大宝唉声叹气:“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还有半天班要上,林涛拿着局长亲自开的条子来让秦明回家休息。大宝举着手凑过来:“我的呢?”
林涛轰她:“去去去,没你的事。”装模作样地看排班表:“老秦今天的任务是好好养病,你今天的任务是接待受害者家属,我看看,嘿,得有七八个,不容易啊宝爷。”
女孩对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玩着手机走了。
秦明开车回家。工作的时候不觉得,强行绷着的神经一但松了,才察觉出疲累,全身的骨头都在痛。冰箱是空的,他懒得再寻吃食,也不觉得饿,干脆直接爬到床上。
入睡的时候是标准的仰面睡姿,两只手好好地搭在胃上方。再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怎么侧过身蜷起来,腿抱在胸前,柔软的被子密密地裹了周身一圈,整张脸都埋在布料里,只有鼻子嘴巴蹭出来一点点透气,是幼年时一度习惯的姿态。天已经黑了,风“乒乒砰砰”从外面敲打着玻璃窗。被窝里温暖舒适,秦明少有地不想从里面出来,闭上眼朦朦胧胧又赖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摸摆在床头柜的手机。按亮一看,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林涛。
19
秦明打开门。
门边坐着的人是熟悉的。脚边摆着的食物和啤酒也都是老样子。林涛听见声音,利落地站起来,一边拍着衣服上的灰一边开口:“就知道你在睡。”
秦明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答:“也没多久前。”
把林涛带来的东西弄到餐厅,林涛坐他对面,两个人一起吃。开了一瓶酒,秦明给自己倒了一杯,林涛也没拦他。秦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到哪儿都不能破,吃完了问林涛:“今晚有球赛?”
“没有。”
“那你来干嘛?”
这人也不回答了,只是带点讨好地笑。这么一看更像网络上流行的某种犬类。秦明懒得理他,收拾了碗筷去写结案报告,写了一会儿抬起头,发现林涛早就坐在了沙发上惯常的位置,没有球赛可看,抱着秦明的笔记本不知在玩些什么。
写完报告十一点,不算很晚。林涛已经不在沙发上了,秦明绕着屋子找了一圈,最后发现那人躺在自己的床上,只睡了最边上一点的位置,睡姿怎么看怎么纠结别扭,鼻子里一串一串往外冒小呼噜,是累坏了。怎么能不累呢?自己熬了两整天,他也一样在熬,还有前面不知道多少个煎熬的日日夜夜,一道铁栅栏隔开的尴尬立场,一日一日,都是拆骨见心的拷问。可是再心疼,也还是要叫醒他。林涛被推醒,一开始还有点蒙,他睡得太偏,迷糊间翻了一下居然从床上摔下来。爬起来,不说话,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秦明,这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过夜了。
秦明家没有客房。给他翻出来一套多余的寝具,这几日龙番下了好几场雨,东西都是潮的。林涛表示不介意,抱着被子枕头占了一半的床。秦明去洗澡,回来的时候发现林涛又睡着了。
他们大学毕业回到龙番,两个人都不愿意还跟爸妈住,林父林母拦都拦不住,只能由着他们自己在外租房子。一开始是一栋公寓相邻的两个房间,工作几年之后有了点积蓄,才分别搬去了更大的地方。秦明的房子是林涛陪他一起挑的。好不容易才凑到一个两人都有空的周末,看了一下午,还是回到最初那一间。林涛说:“就这吧,采光好,宽敞明亮,有益老秦的身心健康。”于是决定下来。
拿钥匙的时候房东多给了一把。那天是工作日,林涛在局里,他一个人去见房东。多出来的那把钥匙,他揣在兜里,最后还是丢进门口柜子的抽屉。林涛时常来他这儿串门,每次都是敲门,不巧秦明没在家或是没听见,也不是没有麻烦的时候,可林涛从没问他讨过另一把钥匙。就像林涛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睡过沙发以外的地方。
朋友之间应该是什么距离?兄弟之间又应该是什么距离?爱人呢?你若拿这几个问题问秦明,科普小能手秦科长会告诉你,他也不知道。
20
五口灭门惨案告破之后大宝请客吃饭。小姑娘一边心疼工资一边点了许多菜:“为了请你们这顿饭,我这个月得少买一件衣服。”
林涛说:“我们的友情哪是几件衣服就能衡量。”
小姑娘嘘他:“衣服比你值钱。”
“那你们秦科长呢?”
秦科长低头认真喝咖啡,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大宝瞥一眼,一下子有了底气:“秦科长比衣服值钱。你最不值钱。”
林涛冲她吹胡子瞪眼。
上一次这样三个人正经聚在一起吃一顿饭的经历恍若隔世。大宝显得很高兴,随林涛喝酒,无奈酒量太浅,三杯下去开始说胡话,搂着来上菜的老板娘的脖子不放人走:“老板娘,这碗鱼,好!”
林涛逗她:“哪里好?”
她说:“你看这鱼角膜清亮,一看就是刚杀的,新鲜。”明明鱼都煮熟了,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这是真的醉胡涂了。林涛拍着桌子说:“论傻我就服宝爷。”连秦明都忍不住侧过头去笑。
大宝说:“老秦,你回来了真好。”
之前顾忌着不说的东西,借了酒,也都说开了:“局里好多人说是你干的,我不信。我真不信!”女孩子说着俯下身去,头埋进趴在桌上的胳膊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要抓你那天,本来林涛可以不来的,局长都问他了,行不行,林涛你行不行啊,他居然说行。他怎么能说行呢?你说他这是为了什么呀?”
秦明没回答。他看坐在对面的林涛,林涛也望着他。
“砰”的一声,是大宝终于摔下椅子,彻底醉倒的声音。
21
秦明被冤枉的时候,大宝问过林涛:“你相信秦明吗?”
林涛回答:“不论是法医还是刑警,我们都是根据事实进行推断的。”
22
秦颂自杀那一年,秦明被接到林家。
林家本来就有一个小子,再来一个,对于不算富裕的家庭来说其实是很重的负担。林涛刚刚懂点事的时候,林涛妈妈曾经开玩笑般地问过他:“假如妈妈再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小林涛惊恐地拼命摇头。林涛妈妈说:“为什么不愿意呀?弟弟还能陪你做游戏。”林涛说:“弟弟要分走我的东西,还要分走妈妈的喜欢,我不要。”
然而很奇怪的,见到秦明的第一眼,小林涛就决定喜欢他。
敏感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小孩子,一夜之间失去父母,被陌生叔叔抱回一个新的家的第二天,就知道要让自己有用起来,要帮大人做事,于是一个人跑出去打开水,家务都抢着做。彼时的林涛还不懂他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知道秦明弟弟去哪里,他也要一起,不能放秦明弟弟一个人。
林涛原本很怕黑,不愿意一个人睡觉。有了秦明一起,只要他感到有一点点不安,往边上看一眼,就能看到漂亮弟弟安安稳稳地闭着眼睛,睡得又香又甜,他就什么也不害怕了。
秦明有时会做噩梦,做噩梦的时候,会喊。林涛想叫他醒过来,又想抱住他,让他不要慌,可等不及他有任何动作,秦明总是会自己醒来,然后下床找水喝。他等秦明回来。他想把所有美好的记忆分享给秦明,他想用自己的热度去暖一双冰凉的手,他想告诉秦明,不要再做噩梦,所有坏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他陪着他,所有会发生的,都是好事。可他说不出口。他只有一个怀抱,小小的,没那么暖。
念书的时候,秦明喜欢一个人呆着,也不爱说话。有一次课间,林涛听到有两个自己班的同学煞有介事地讨论秦明是不是自闭。他很生气,他不喜欢这些讨论,所以他黏着秦明,所有事情都要两个人一起做。他总是缠着秦明说话,秦明不太应声,可一双眼睛总是亮亮地望着他,只要看到那样的眼睛他就知道秦明一直在认真听着。
23
林涛知道,秦明对自己的父亲一直很在意。
小的时候写作文,人人都写过的题目,《我的理想》。林涛写自己要当刑警,秦明写自己要当法医,都是子承父业。
龙番市不算大,秦颂的事情,当年可以说是很有名。秦明念书的时候因为这件事被小朋友们疏远过,林涛觉得很不服气,跟秦明抱怨。秦明反而说他傻。
他们念到高中,秦颂的事情一度有过消息,秦明试着去查过,最后还是交给林父查,查下来是八个字:秦颂有罪,证据确凿。林父单独和秦明在书房谈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秦明说:“没事的叔叔,证据就是证据,事实就是事实。不管有没有人知道,真相就是真相。”林父无话。
24
刑事犯罪侦察系和法医学系都要念刑事诉讼法。
“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依据法律认定被告人有罪的,应当做出有罪判决。”“只要遵循了公平合理的程序,法院的裁决结果就是正当的。”老师说这叫程序正义。
秦明念书认真,毕业时成绩很好,有机会被分到大城市。
林涛问他:“毕业以后怎么打算?”
秦明说:“回龙番。”
25
刚工作那几年,秦明碰到过几个难缠的Shang访群众。尸检报告写得清清楚楚的事情,怎么样也讲不明白。围着秦明的有一个嗓门颇大的老太太,赖在公安局门口不肯走,一哭二闹三上吊。秦明把该解释的都解释了,转身要走,被老太太一把拉住:“你不要学当年你爸的样子。”
是还记得陈年旧事的故人。
秦明不说话。老太太气焰更胜,拽着秦明给围观群众嚷嚷:“当年他爸受贿渎职,畏罪自杀,你们说说看,这样的人的儿子,谁敢信?”
秦明从老太太手里挣出来,转身要走,步子还没迈开,有人冲过来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林涛已经揪住了老太太的领子,巴掌扬在半空中。老太太一点不害怕,中气十足地喊:“Jing Cha打人啦!”料定了林涛不敢打下去。
她料错了,林涛敢打的。秦明也知道,于是冷冷地呵林涛的名字。他声音不大,刚刚好够林涛听着。林涛顿住了。就这一愣的功夫,脑门挨了老太太的儿子一板砖。
被打了还要写检查,林涛很不服气。
局长说:“林涛你揪没揪人领子?”
“揪了。”
“那就写检查,没得商量。”
下了班林涛留下来挑灯夜战自我检讨。秦明也留下来,写信访案件的复查报告,写完了绕到林涛那儿,灯还亮着,那人没走,却也不在老老实实写东西,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秦明靠近了看,才发现是一个打潜水艇的小游戏。林涛两根拇指把左右键按得噼啪想,估计是打来泄愤的。
林涛看到他来,也不说话,自顾自接着打。一个键没按准,屏幕上跳出来“YOU LOSE”,他哼一声,总算没有再玩一局,放下了手机。
秦明拖一张椅子坐到他对面,问他:“你今天是做什么?”
林涛答得飞快,听声音是心里有气的:“打抱不平。”
秦明说:“没什么可抱不平的。”
“那你给报告作假了?”
“没。”
“那她凭什么那么说你。”
“……”
秦明没声音了。林涛抬头看他,才发现他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自己。
“你多大了,还以为世上都是讲道理的人?”
“他们不信你,你不生气?”
“生气。”
“没关系我信你。”林涛以为他心里难过了,出言安慰。
“我知道,”秦明说,“可是林涛,你不可以。”
秦明说:“林涛,你是刑警。”
“……”
林涛不想和他说话了。
26
林涛曾以为自己懂秦明。
秦明自己头脑聪明,逻辑清晰,讲起话来言简意赅,更多时候觉得事情清楚得连话都不需要讲。这样子一个人,旁人在他面前,多半是茫然的。秦明又不是爱多解释的性子,于是学生时代,林涛总是给别人翻译秦明话里意思的那一个。
他曾以为自己懂秦明,基于逻辑、直觉、所有科学和非科学。他有过往如此漫长的一段相处的时光作底气,他知道秦明会念法医、会回龙番,也知道秦明希望他对得起身上这身警服,穿上了就是代表公权力,要讲事实,不能被私人感情牵着走。他懂秦明和痛苦和迷茫,懂他的骄傲和清醒,不管是做那个敲他房门给他安慰的人,还是做那个敲他房门将他逮捕的人,林涛都觉得很好,再好没有了。
逮捕秦明那天下大雨。往日在这样的天气里,林涛本来也是要去秦明家的。不同的只是往日只他一个人去,这次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他下令给秦明带上手铐,看到秦明的眼里有肯定,他想那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默契,让人心酸的默契。他以为那就是全部了。他转开头,又转回来,秦明竟然还在望着他,眼里的肯定还在,只是被更多的苦涩与茫然盖住。他从来没有见过秦明这样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不是那么懂秦明。
大宝被调来之后,没多久就取代林涛成了秦明的专属“翻译”。她做得很好,比他当初做得还要好,她懂他不了解的专业词汇,碰上案子的时候,有了一个她,警队破案效率突飞猛进。秦明不算好相处,可她来了没多久,两人就可以互相接着话挤兑自己;他也曾发现他们当着自己的面默默交换几个眼神,里面都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她比自己更懂他,林涛觉得这很好。
他和秦明两个,年少时曾经很亲密,长大一点,有意无意地慢慢拉开距离,林涛觉得这也正常,没什么不好的,哪一家的兄弟都这样。小的时候妈妈说:“你要照顾秦明弟弟。”他答应了。他自问这些年,也做得不能算差劲。
他也没什么大志向。他希望秦明能释怀心里的恨意,从年幼的伤痛里走出来,能过得好。他们两个人能在距离彼此不远的地方,各自成家最好,有心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过年的时候,能回家团聚,吃着火锅看电视,各自敬爸妈一杯酒。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看到秦明的眼睛——苦涩的、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眼睛,好像回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原本熟悉的世界轰然倒塌,警觉又防备,被逼到绝境还死不认输的,那样的眼神。
他感觉到痛。
那天秦明被带走之后他没有马上离开,躲在秦明家楼下抽了一支烟。没抽完,队里来电话,说还要审嫌疑人,催他回去。
他曾经以为自己改变了秦明,至少他们各自都有成长吧,没有螺旋上升,也起码平面移动,跑出去几百米;却发现兜了一大圈,他们还是回到原点,秦明还是初见那一天那个防备又敏感的孩子,他望着那个孩子的眼睛,在剥夺他自由的瞬间,在接他回家的门口,在质问自己的小姑娘醉倒的宴席上。秦明的眼睛。
TBC
【楼诚】威风堂堂(124)脱扣
汪曼春亲自执行枪决。亲眼见证他死亡,她才可以安心。
这一天,来了个意料之外的客人,前原佳彦。
前原佳彦向她提出,希望可以观看行刑。
汪曼春一怔,继而笑了笑,道:“前原先生是对行刑场面好奇,所以想看看?”
前原摇摇头,说:“不,我跟明诚有些私交。可惜,他走上了歧路。我想送他一程。”
汪曼春心中冷笑,对明诚的反胃又深了一层。以明诚的秉性,跟前原的交情大概又是在异色方面,否则别人没理由在这样时刻仍愿意来看他。
可他已经被毁了,前原若看见他如今的样貌,只怕表情会十分精彩,说不定立刻拂袖就走。
汪曼春露出一个笑容来,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没...
汪曼春亲自执行枪决。亲眼见证他死亡,她才可以安心。
这一天,来了个意料之外的客人,前原佳彦。
前原佳彦向她提出,希望可以观看行刑。
汪曼春一怔,继而笑了笑,道:“前原先生是对行刑场面好奇,所以想看看?”
前原摇摇头,说:“不,我跟明诚有些私交。可惜,他走上了歧路。我想送他一程。”
汪曼春心中冷笑,对明诚的反胃又深了一层。以明诚的秉性,跟前原的交情大概又是在异色方面,否则别人没理由在这样时刻仍愿意来看他。
可他已经被毁了,前原若看见他如今的样貌,只怕表情会十分精彩,说不定立刻拂袖就走。
汪曼春露出一个笑容来,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没有问题,我们一起去刑场。”
明诚被绑在行刑架上,模样当然是十分糟糕的。
前原望向他身上,只是略皱一下眉头,居然并没有多余表现。
汪曼春大为失望,故作客气道:“您想跟他说几句话吗?”
前原摇摇头:“不必。一切按规矩来就好。”
汪曼春点点头,说:“那我就不耽误时间了。”她做了个手势,沉声道:“行刑。”
枪响之后,一切结束。
照惯例,有专司检查之人小跑步过去,探过犯人气息后,对汪曼春点头示意。
汪曼春下令道:“把尸体丢给野狗。”
前原在这时候出声,他说:“汪处长,是否可以将尸体让我处置?”
汪曼春纳罕道:“您要做什么?”
前原轻轻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不过到底相交过一场,我希望,至少让他尸身有一隅之地栖身。”
汪曼春稍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笑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前原先生对友人的仁慈之心。”她转身对手下道,“你们两个,去帮前原先生把这事办了。”派出两个自己人盯着,应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前原一颔首,客气道:“谢谢汪处长了。”
乱坟岗上,荒草萋萋,尸骨横陈。76号处理后的尸体都丢在这里。
他们避开七零八落的尸体堆,在边上角落里挖出一个一人大小的坑来。
前原俯身抱起明诚尸身。眼前这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不复人面桃花。但他并不在意,目光平静地审视着,又以手试触了几处,似是思索着什么。
默默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低下头,在那双干裂失血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然后,他将他抱进土坑中。
76号两特务在上面填好土,将尸身完全覆住。
“谢谢二位。”前原微微颔首道。
说完,他也不多停留,便带着吉野转身离开。76号的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回去复命。
路上,吉野闷声道:“我以为,少爷是为了承诺才来这里。”
“你觉得不是?”
动乱岁月,此身未必久长,祸福旦夕,无人能够说清。有一日明诚和他漫谈间,说到了这一事上,前原静静听了,说道:“若你遭遇不测,我会为你收尸,入土为安。”
吉野小声嘀咕道:“我觉得,少爷像是爱上他了。”
“爱上他,很奇怪么?”前原淡淡问道。
“您不觉得,他的样子很可怕吗?”
“你不明白。”前原轻轻摇摇头,“在我看来,他跟昔日一模一样。”
“怎么会?”吉野不解。
“颜为心载。心没有变过,容貌又怎么会变?”前原知道他无法理解,说完之后便不再解释。
从看到那幅《世界》开始,他看到他的世界,他的内核。
强大的意志,坚韧的灵魂,耀眼到刺目的存在。虽然不知是怎样雕刻而成,却已隽刻成了记忆中的原风景。
试探也罢,逼迫也好,都是智计的较量,他并没想过要毁灭他。
只是,明诚既然确实站在帝国的对立面,会有这样的结局,也就很是应该。
在他心底深处,其实隐隐有一个想法,明诚未必真正死了。
这想法有些惊世骇俗,却不是一定全无可能。
但,他不打算去验证。因为倘若那是真的,他这样做,就会将对方真正逼上死路。
所以,便只能糊涂一回。
明楼当然密切关注着76号的信息。不是直接表示,而是让夜莺做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本来擅长控制情绪,但到了后来,夜莺却简直有点怵他。
她觉得这位上司有些暴躁过甚了。
她却不知道,这已经是明楼尽力克制后的呈现。
汪曼春不干人事,多行禽兽之举,他早已知道,却仍是低估了她的变态程度。
明诚没有逞强,没有顽抗,扮足了软骨头,将精心准备过的信息吐露出来。
但汪曼春不在意这个,她更乐意折磨他,而不是挖什么东西出来。
明楼知道他是能抗的,他一向擅长忍受所有的痛苦。但他本来就有暗伤,汪曼春这一通压榨,无疑是伤上加伤。
即使是对他有信心如明楼,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想着,他是否真的挨得过去?
但在反复咀嚼信上的文字之后,明楼最终仍是选择了相信。
“我想活在有你的世界。”
明诚不轻许承诺,他既然这样说,便会用尽所有的意志去贯彻它。
明楼按兵不动。
有时候,不动是比动更加困难和痛苦的抉择。
盯着的眼睛太多,他的身份在这种时候实在不宜去做些什么。既然站在对立面上,就要站得稳些。否则,一旦由谎言苦心营造的局面崩盘,明诚所做的牺牲就会被辜负。
他甚至在最后一刻也忍住了,没有往刑场出手。
有一件事情给予了他相当的支撑。
在行刑前夜,有一个女人去探视了明诚,靠的是法国大使的面子。
那会是谁?其实并不难猜。一个名字迅速地跳上心头:尼娅。
他们那个组织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说,拥有可以让人龟息假死的药,可以在重要部位防护子弹的工具,应该不算奇怪。
但即便如此,行刑日他还是生生折断了三支笔,在漫长的几乎静止的时间里,终于等来了前原将明诚入土的消息。
这应该是明诚的后手。
只有前原的身份,才能没有障碍、不被怀疑地做到这件事。避免他的身体被损害到无法挽回。
在这之后,尼娅会把他挖出来,谨慎地用另一具尸体替代。
明楼知道要怎么去寻找尼娅。尼娅固然行踪不定,明诚却曾经告诉过他寻找的方法。
尼娅坦然承认:“他的确在我这里,但我不会让你见他。”
明楼苦笑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太过狠心?”
尼娅轻嗤一声:“你狠不狠心于我何干?我不对你出手,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出自他自己愿意。你没有保护他,他不会怪你,然而,我却不可能原谅。”
明楼放低了声音:“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请求你,让我看看他。”
尼娅断然否决:“你的请求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明楼摇头道:“但对他不是。站在他的立场上,你觉得,他是否会不想见我?”
尼娅想了片刻,低声道:“我厌恶你。但我得承认,如果他知道你来了,不可能不想见你。”
“如果?”明楼心中一紧,立刻做出推测,“他没有意识?”
尼娅无奈道:“他气息一直很微弱,我无法跟他进行沟通。虽然能让他伤势不恶化,却不能真正救治他。我必须带他回苏联,现在正在做一些协调准备工作。”
明楼对她深深鞠了一躬,一字一句:“请你让我见他。”
注:文章非纯伪装者背景,存在Russia特工组织私设。很意外有不少读者认为明诚不能恢复。Red house的能力远远超出国内,完全不在一个当量等级。若有人愿意出手,便不会有问题
【楼诚】威风堂堂(126)蒹葭(结局)
尼娅告诉明楼,治疗很成功,外伤已经完全恢复,神经损伤也被控制住,只是,遗失了记忆。关于一切人,一切事。
尼娅说:“从今以后,没有青瓷,也没有吴钩,活下来的,只有他自己。”
明楼沉默了许久。
那些属于过去的印记已从明诚身上脱出,化为无形轻烟,逸散于虚空。
心中有安慰,也有悲凉。
明诚的那些回忆没有什么美好,尽都是浓重的黑暗,从他来到这个世上起。
没有怨怼,只是安静,安静地长成了一棵秀然卓立的乔木。仿佛一切的喧嚣都会在他身边消失声音。
不管遭遇多少苦难、磨砺、打击,眼底始终有清澈的底色,像是有一层透明的膜,将他与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分隔开...
尼娅告诉明楼,治疗很成功,外伤已经完全恢复,神经损伤也被控制住,只是,遗失了记忆。关于一切人,一切事。
尼娅说:“从今以后,没有青瓷,也没有吴钩,活下来的,只有他自己。”
明楼沉默了许久。
那些属于过去的印记已从明诚身上脱出,化为无形轻烟,逸散于虚空。
心中有安慰,也有悲凉。
明诚的那些回忆没有什么美好,尽都是浓重的黑暗,从他来到这个世上起。
没有怨怼,只是安静,安静地长成了一棵秀然卓立的乔木。仿佛一切的喧嚣都会在他身边消失声音。
不管遭遇多少苦难、磨砺、打击,眼底始终有清澈的底色,像是有一层透明的膜,将他与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分隔开来。
彻底的纯粹。
背负着千钧重担若无其事地前行,不可能是不累的,只不过,就连这种情绪,都被他毫不在意地抹去了。
失去记忆是一个终结,但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埋葬过去,一切重新来过。
理性能这样冷静地分析,感性却不由得一阵软弱。
被他忘记。
不再有伫立、陪伴、守候、倾慕和爱恋。
就像是一场大雨冲刷过去,雨打萍落。
明台回家比较晚,到家后敲开明楼书房的门报备一声,结果发现,他居然在喝酒。
不是豪饮,只是浅酌,杯子拿在手里,慢慢地品着,然后咽下去。
明楼在私人空间里很少喝酒,他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喝酒只为了应酬。
他有心事,明台看得出来。
明台静立了一会儿,看他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杯,红色的液体如同鲜血,晃漾出波动的流光。
明台突然问道:“你是否想起了明诚?”
“何以见得?”
“在你眼中,有感情。除了他,没有别人能让你有这样的表情。”
明台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被定为死棋,不知道明诚已经代他去死,明楼也不打算告诉他。
他只是敏锐地判断出,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明诚肯定知道大哥不少事情,光是刺杀南田这一项就足以让大哥和自己万劫不复。但实际情况是,他们至今都好好的。
所谓的背叛,是否根本就是一场惊天骗局?
他接着问道:“他其实没有对不起你,是不是?”
良久之后,久到他以为明楼不会作答,他才听到明楼悠悠喟叹了一声,声音空荡低沉:“他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
明台似懂非懂,紧跟着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么,他真的死了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明台径自下了结论:“那就是没有了?”
“不要再探究。”明楼打断他,“于你没有好处,只有害处。”接着又嘱托一句,“大姐那里,也不要说多余的话。”
明台带上门出去之后,明楼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残酒,抬目望向窗户外面的一片黑寂。一轮孤月高悬于中天。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他不打算跟明台解释,明台还没有足以承担这一切的成熟。
那么自己呢?
他还没有很老,还承担得起等待。
苏联现在是不可能去的,布尔什维克的地方,去了等于不打自招。
他亦不能放下现在的工作,很难找到人替代他的作用。
他得继续楔下去。
好在,需要等待的时间没有很长,根据经济学上的推算,至多还有五年。
五年,他等得起。
风轻轻掀动书桌上的一本书册,巧合地翻到了某一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五年间,战场的形式一步步扭转。
明诚这个名字早就被人忘记,只成为了明楼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
相隔了一整个国度,但至少仍活在同一个世界。
这一年,日本签下了投降协议,他们终于再也不能支撑下去。
曾经的大汉奸明楼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有传言说,重庆政府来接管的时候,他在混乱中被杀死。但情况那么乱,死的人那么多,传言真伪也无从得证。
事实上,他悄无声息地去了苏联。
四十一岁了,人生已走过了一半,该要去追寻自己的东西。
他来到了圣彼得堡,走到了涅瓦河北岸,步入了圣彼得堡大学。
不同于外界的喧嚣,这里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有着浓厚的学术气氛,身边三三两两经过的人脸上洋溢着分明的朝气,新生的一代。
像是走过了一个轮回,他又看到明诚。
毫不费力,毋庸置疑,于人群之中,一眼可以辨认。
他跟从前一模一样,依然干净而秀拔,连时光都不舍得在他身上落下痕迹。阳光勾勒出清癯的轮廓,漆黑的眼睛里蕴着一种温柔的光,锋芒内敛却让人过目难忘的秀丽。
爱上他,是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已经读完硕士和博士,并以出色的表现理所当然地得到留校任教的机会。
他跟身边的人说话,似乎在探讨什么东西,清华眉目波光敛滟。
在这常是寒冷阴郁的国度,生气勃勃,仿佛会发出光亮一般。
世界凝固了,像是一切都静止下来,没有风,也没有声音。无限安静之中,只有一个人影鲜明地浮凸出来。
手脚仿佛一齐坏死,浑身都像是僵住一般,不能动作。
明楼紧紧盯着他,像是要把他刻进眼晴里。
接着,时间和空间镜像般的破碎,一切重新流动起来。
明楼走了过去,一步一步,用踏尽一生的力气,像疲惫的旅人走向自己的归途。
明诚转过眼来,目光与他相对。
胸口流转过一阵突如其来的震颤,似苦似甜,似喜似悲,百味杂陈,莫可名状。
像是心脏漏开一条细微的裂缝,一丝沉于忘川的执念蔓草一般顽强地幽生出来,柔弱而绵恒。
不可识别,却也不可泯灭。
他没有看过这张脸,没有见过这道影像,感觉却宛如历经百劫千生般的熟稔,仿佛重新辨认。
就像是那句话: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明诚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他问:“你是谁?”
明楼开口,不慌不忙,笃定异常:“我来晚了。我带你回家。”
不知缘由,泪盈于睫。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竟像是泅游了几个世纪。
主说:“爱是将我放在你的心上如印记,将我带在你手臂上如戳记,爱是众水不能熄灭不能淹没,爱是忘记受伤的回忆。”
在时间的缝隙中,在漫长的轮回中,终于,我遇见你。
是最美丽的奇迹。
END
一年了,30万字,终于打下这个END了,手舞足蹈。
水平有限,bug不少。
有些东西限于文章架构没有在正文说明,会在番外中进一步陈述。
【林秦】如何捕捉一只秦科长又名当秦明没有咖啡的时候他需要什么
甜饼专业户又回来了!
需要大家的爱的么么哒!
【看了十一十二集,没毛病XD】
ooc属于我
他们不属于我
他们属于彼此
秦明,AKA*秦科长,一个不管是手段还是言行都像是手术刀一般锋利的法医同志,拥有一颗缜密而精准的大脑。
要不是大家都知道他是阴历1.10的,都会以为他是处女座。
他亲爱的同事李大宝表示,以一言以蔽之,事儿妈。
一般来说,喝现磨咖啡的,都不是一般的装逼,是特别的装逼
但是很多在Final期的旁友深深地了解,现磨咖啡能带来的咖啡因,才是咖啡因。
所以患有严重咖啡因依存症的秦明科长必须要喝了咖啡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清醒了...
甜饼专业户又回来了!
需要大家的爱的么么哒!
【看了十一十二集,没毛病XD】
ooc属于我
他们不属于我
他们属于彼此
秦明,AKA*秦科长,一个不管是手段还是言行都像是手术刀一般锋利的法医同志,拥有一颗缜密而精准的大脑。
要不是大家都知道他是阴历1.10的,都会以为他是处女座。
他亲爱的同事李大宝表示,以一言以蔽之,事儿妈。
一般来说,喝现磨咖啡的,都不是一般的装逼,是特别的装逼
但是很多在Final期的旁友深深地了解,现磨咖啡能带来的咖啡因,才是咖啡因。
所以患有严重咖啡因依存症的秦明科长必须要喝了咖啡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清醒了,不然都是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换句话说,没有喝咖啡,现磨咖啡,的秦明是没有醒来的秦明,是带有起床气的秦明,是深渊级毒舌的秦明。
刚到的大宝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她第一次和早上四点出发勘察现场没有摄入咖啡因的秦明共同解剖才了解到这个事实。
她自觉在解剖完之后和记录员同志走出了解剖室。
警员很淡然地拍拍她的肩膀,习惯就好。
大宝刷新着手机外卖主页,表示快递费我出了,什么时候能送到。
可是你们为什么十点钟才开始配送?
能不能为祖国勤劳工作像小蜜蜂一样的JC叔叔们考虑考虑?
拯救JC叔叔于水深火热之中?
最后还是林涛提溜着咖啡回来。
局里这才拉下了红色警报。
从此大宝在平时上班期间都要先问问林涛秦明喝咖啡了吗。
久经沙场的林涛看着对面那人与往常无异的表情,淡然地打下“喝了”两个字。
大宝才从门口溜进来。
而最近就差和秦明捅破窗户纸的林涛今天也很苦恼。
所以,当狗头军师大宝又贱兮兮地问道秦明喝咖啡了吗,林涛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认真工作的秦明,回了两字后立即又问道
“宝哥,你说这怎么办啊。”
“捅呗,还能怎么样?”大宝很是淡然地打开门,一边在手机上回着林涛,一边翻了个白眼给他。
“宝哥你好污。”林涛很诚恳地表示。
“我喊你捅窗户纸,你想捅哪里!?我给你讲,不要知法犯法啊。”大宝哔哩啪啦的在手机上敲打。
秦明抬头看了大宝一眼,不满意地皱着眉头:“来了就好好工作,玩儿什么手机,有没有自觉性。”
大宝就像被哽住了,瞪他一眼,开始了新一天的互怼:“不,怎么的,林涛也在玩手机,你怎么不骂他?”
“他是刑警,你是法医。”
他是我准·对象,你是我下级。大宝自行翻译。
“况且现在并没有到法定的上班时间,他也不在他自己的办公室。而你,既然来了,就好好工作。”
林涛得意地向大宝挑挑眉毛。
呵呵。不和狗男男一般计较。大宝在心底安慰自己。
林涛卡在九点前的最后一分钟奔向自己的刑警办公室。
“所以啊宝爷,怎么告白比较好啊。”
“他喜欢什么来什么啊。”大宝趁着秦明不察,偷偷摸摸回道。
跪求林涛赶紧收了这妖孽。
坐在位子上的林涛敲敲桌子,一脸严肃。原本准备告诉自家上司结案报告再不交谭局就要砍人了的小黑灰溜溜地又回去了,不忍心打扰林涛思考民生疾苦。
大家都知道秦明冷冰冰地,还喜欢怼人。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秦明有一颗文艺的内心。
每天还要回家记记手帐什么的。
哦,不是手帐,是结案报告。
我们心底的恶,让这座城市成为地狱。
所有坚不可摧的感情,都有瞬间崩塌的可能。
不要问林队是怎么知道的。
他只是曾经不小心看到了而已,有小天使帮他打开了带锁的抽屉和翻开了笔记本哦。
真的哦。
而当时发现秦明不为人知一面的林涛觉得,啊,今天的秦明也好可爱。
大宝痛心疾首。你说这好好的男孩子怎么就傻了呢?
所以,投其所好,告白,要文艺。
文艺,这很简单。
上能徒手抓贼除暴安良下能腆脸求怼拉布拉多的林涛从小收到的情书还少吗?
林涛用一八五的身高和八块腹肌作证。
林涛作为一个打的非常粗的汉子,也是有文艺的过去的好不好。
思考了很久的他就打开了度娘。
要别出心裁的写出文艺的句子。
第二天秦明的桌子上就放了一张淡蓝色的纸。
Bright star, would I were stedfast as thou art
Not in lone splendour hung aloft the night
And Watching, with eternal lids apart,
Like nature's patient, sleepless Eremite,
The moving waters at their priestlike task
……
看得出来抄得还挺认真的。秦明挑挑眉。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明什么都没说。
一天都过得波澜不惊,林涛内心很是惶恐。
做贼心虚的林涛晚上下班就看见一张朴素的卫生纸上写了一串英文。
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 in water.*
啥子意思?林涛懵逼了一下。
他觉得可能是秦明不喜欢洋文,还是比较喜欢国产。
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吟诗作赋。
第二天看见他的李大宝同事看看他两黑眼圈,拍拍手表示,厉害了word哥。
遥临万家灯火,
近握两三星子。
秦明没看完。
翘着小西装就去了。
头牌小间谍李大宝赶忙给林涛通报秦明的行踪,
“注意了注意了,你那盘菜过去了啊。”
正在肝真·结案报告的林涛一脸生无可恋。
秦明跨着自己的长腿卡进了林涛和办公桌之间的细小距离,林涛还没感受到和结案报告生离死别的痛苦,就看见秦明插着手靠在桌前盯着他。
他露出谄媚的笑容:“老秦啊……”
秦明将两张纸放在林涛桌上,抿了抿嘴,勾出一个快速的假笑后说道:“解释。”
办公室里的大家看着他们两的动作,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夭寿啦,有人谈恋爱!
大宝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来到楼下。
淡然地走到了门口,打开了摄像头。
一直等着下文的秦明点点头:“继续说。”
“说什么啊?”林涛尴尬地笑笑,顺便给小黑使了个眼色。
小黑在看八卦还是看八卦难以抉择,最后向名为“林涛”的恶势力低头,把大家赶出办公室,并且带上了门,然后走进了监控室。
当然还是有一些人为了第一手资料选择了蹲在办公室门口录音。
“有生之年遇见你竟耗尽我一生力气。”林涛眼巴巴地望着秦明。
秦明把手叉在胸前,歪着头看向林涛
“你到底想说什么?”
要说重点啊孩子。大宝在外面痛心疾首。
“哎呀,”林涛拿手捂着脸叹了口气。
然后他带着坚定的眼神,站了起来——
“老秦啊,这个优惠券你要吗?”
外面传来一堆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
秦明也懵了。
这时林涛双手撑在桌子上,将秦明环住,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二十四小时无间断供应各种小吃水果,下雨给你打伞,陪你过。”
“要不要考虑和店主在一起啊?”
“林涛。”秦明最后一次警告他不要油嘴滑舌。
林涛笑笑,
“老秦啊,我喜欢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最后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秦科长走了出来。
大宝眨巴着她一米长的睫毛向秦明打探着内幕,被秦明无情地拒绝了。
然后他们又迎来了四点的电话。
这些罪犯怎么就不能考虑考虑JC叔叔的感受呢!
大宝浑身冰凉,哆哆嗦嗦地赶到了现场。
“老秦喝咖啡了吗今天?”
“没有。”那边也回的很快。
“红色预警!红色预警!各位小心了!秦科长今天没喝咖啡!”大宝在群上嘶吼。
秦明身上的气压简直要具现化。他一个刀眼飞给大宝。
大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哟呵巨人观。
Have a nice day啊大宝。大宝在心里默哀。
林涛无所谓地走到秦明身边。
大家都在用看壮士的表情看着林涛,颇有易水离别的意味。
风萧萧兮易水寒——
“现在太早了,没有现磨咖啡,宝宝你忍一忍好不好。”
说完吧唧一口亲在秦明脸上。
秦明给了他一个你烦不烦的表情,气压却很诚实的消失了。
QNMD情侣狗。
大宝喝了一口她的益生菌,促进肠胃吸收。
END
*
1、AKA also known as
2、济慈《明亮的星》
Bright star, would I were stedfast as thou art
Not in lone splendour hung aloft the night
And Watching, with eternal lids apart,
Like nature's patient, sleepless Eremite,
The moving waters at their priestlike task
Of pure ablution round earth's human shores,
Or gazing on the new soft-fallen mask
Of snow upon the mountains and the moors
No-yet still stedfast, still unchangeable,
Pillow'd upon my fair love's ripening breast,
To feel for ever in a sweet unrest,
Still, still to hear her tender-taken breath,
And so live ever—or else swoon to death
灿亮的星啊,但愿我能如你坚定
但并非孤独地在夜空闪烁高悬
睁着一睁双的永不合拢眼睛
犹如苦修的隐士彻夜无眠
凝视海水冲洗尘世的崖岸
好似牧师行施净体的沐浴
或正俯瞰下界的荒原与群山
被遮盖在轻轻飘落的雪罩里
并非这样——却永远鉴定如故
枕卧在我美丽的爱人的酥胸
永远能感到它的轻轻的起伏
永远清醒,在甜蜜的不安中
永远、永远听着她轻柔的呼吸
永远这样生活—或昏厥而死去
3、济慈的墓志铭
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 in water。
此地长眠者,声名水上书。
当我没有咖啡的时候我需要益生菌【严肃】
其他及目录:红晓的杂货铺
本报主编夕苑采访途中遭遇不法分子伤害,受重伤休养在床。
广大市民朋友如有嫌疑人消息,请第一时间联系本报。
两日前,本报主编夕苑为完成一期"如果你男朋友永远离开了你,你会怎么样"的专题文章,外出做街头采访,在采访了五位市民之后顺利结束任务。不料在返途中被五位神秘男子拦下,遭遇痛殴。事后五位犯罪嫌疑人扬长而去。
以下为根据对目击者的采访,归纳出的现场事件过程及嫌疑人特征:
一位身材异常壮硕,手持一把大锤,只在出现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你再敢跟loki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就用锤子砸死你。
一位黑发齐刘海尖耳朵,似乎在cosplay外星人,神情异常冷静,全程表情不变,然而出手凶狠,最后致命一掐...
本报主编夕苑采访途中遭遇不法分子伤害,受重伤休养在床。
广大市民朋友如有嫌疑人消息,请第一时间联系本报。
两日前,本报主编夕苑为完成一期"如果你男朋友永远离开了你,你会怎么样"的专题文章,外出做街头采访,在采访了五位市民之后顺利结束任务。不料在返途中被五位神秘男子拦下,遭遇痛殴。事后五位犯罪嫌疑人扬长而去。
以下为根据对目击者的采访,归纳出的现场事件过程及嫌疑人特征:
一位身材异常壮硕,手持一把大锤,只在出现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你再敢跟loki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就用锤子砸死你。
一位黑发齐刘海尖耳朵,似乎在cosplay外星人,神情异常冷静,全程表情不变,然而出手凶狠,最后致命一掐直接导致夕苑昏厥倒地。
第三位是一个金发碧眼手持一面盾牌的男子,嘴里说着:吧唧和我确实是彼此的唯一,这没什么,我原谅你。然后手上毫不留情。
第四位同样是一位金发男子,身材高挑,声音充满了金属质感,全程没有动手只是冷冷的站在一边,和另一位戴着头盔和披风的男子交谈:"曾经短暂的离开过sir,是我和sir内心最大的伤痛。虽然我现在回来了,然而没有人敢提起这件事。"
戴着头盔的男子不耐烦的抬起手:杀了算了,废话干啥。
金发大胸拿盾的男子拦住了两人,表示我们不是反派,我们不能杀人。
在场警察试图逮捕行凶者
然而其中两人被神盾局局长带走
一人被星际联盟高级军官带走
还有两人直接飞走了。
现呼吁广大市民朋友,如有行凶者的信息,请联系本报。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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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主要网友回复:
网友38465:
活该!敢做这种采访!被打才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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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给你们寄刀片!
网友23497:
打得好,支持!
网友24379:
把我四十米的大刀扛过来!
前情请看上一篇,么么啾~
我写起东西来,连自己都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