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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竹马竹马（）

周叶，原著向，从小叶离家出走前开篇的故事

《当你像鸟飞往山》预 已开，今晚结束，喜欢别错过～

　　黄少天于是在小群发疯，自然被知道周叶二人关系的其他人疯狂嘲笑调侃。
　　事实上，因为叶修在第十赛季前不常露面的原因，他与周泽楷的关系确实并不明显。但即便如此，联盟众大神也有对感情十分敏锐的人，例如楚云秀、王杰希等人。尤其王杰希，在第六赛季结束后的夏休期找了个借口去了H市，居然只是为了证实这件事的真实性，搞得叶修大无语。
　　至于楚云秀嘛，黄少天表示对方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看出来的，后者也大方承认说对，但谁叫你闺蜜不是沐橙呢！
　　黄少天碎得更严重了，他“闺蜜”是叶修本人啊他难道知道吗？！而且更让他介意的是喻文州知道的比他早。黄少天私下还紧追喻文州不放问究竟对方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自己不知道，喻文州含蓄地说也就比你早知道个几年吧。
　　叶修：“呵。”

　　周泽楷被女粉们这么一追，搞得众人烟也抽不了了，集体撤离。往里立了牌子，走廊又黑，渐渐地粉丝们就追不上了，周泽楷右手捞起叶修的腰，把人小鸡似地往自己怀里一拎，抱着拐进安全通道。周泽楷手指很长，手掌也宽，搂过来手臂青筋绷着，一股成长中雄性耀武扬威的架势。
　　叶修被抱得顺手，内心已无波动，得亏他俩身高没差几厘米，要不这么霸气言情的姿势得让对方牛逼坏了。
　　周泽楷低下头，顺着叶修脖颈靠过去，鼻尖靠近对方嘴唇闻了闻：“第几根烟？”
　　叶修冲对方哈了口气：“没抽！”
　　周泽楷：“那嘴里什么味儿？”
　　叶修面不改色：“戒烟糖。”
　　周泽楷：“……”
　　周泽楷信他有鬼，拉着人往楼上走，楼上灯都没开，叶修哪儿能不知道对方想干嘛，义正言辞问对方想做什么，这里是霸图！
　　周泽楷眼神都变了，轻笑着看叶修，表情似乎在说：那就让霸图看着呗。
　　得亏时间不够某人发挥，洗手间手动协作后，周泽楷放过了叶修，走起路来挺胸抬头春风得意活像走T台。两人混进大部队里，上看台时叶修紧跟在周泽楷身后，狠狠揍了对方屁股一下。
　　周泽楷没说话，等坐到座位上，他朝前排叶修说了一句：“你等着。”
　　叶修假装耳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全明星结束后，周泽楷照例趁着休假把叶修拐回了S市。周海到机场接走了叶修，周泽楷要赶去给发小当伴郎，匆匆亲了后者就离开。
　　周泽楷的朋友们都知道对方有了主，感情十分稳定。发小还调笑说你俩老夫老妻这么多年我还能不能请你当伴郎，周泽楷说能请，我俩还没结婚，卖你一次面子。
　　按理说周泽楷可以带叶修去参加婚礼，发小欢迎，其他人也吵吵着要见叶修。但男生并不勉强后者非要配合自己进自己的好友圈，况且第十赛季重新组队、擂台连胜，事事都是叶修多操心，他心疼对方，想让对方多休息。
　　周枫载着叶修回家，路上都忍不住问叶修嫌不嫌周泽楷烦，管这管那的，等会儿咱俩吃点什么他都得管。算了你可千万别觉得烦，你俩好好的比啥都重要。
　　周枫这么调侃也是因为就在去年，家里比周海那两口子还稳定的周叶二人闹了场大的。倒也不算吵架，不过是叶修一声不吭地退了役，手机没人接，好几天连人都找不到。自然这其中发生了误会，叶修是给周泽楷留了言的，结果阴差阳错发送失败，手机留在了嘉世。
　　周泽楷连夜跑去H市连找了两天，然后从网吧把一脸懵的叶修揪出来塞进车里，带回S市关了两天。
　　第八赛季后，为了方便，周泽楷在市内重新买了套平层，离高铁站和战队都不远。房子甲醛刚散干净，家具都还没买全，叶修被男生扛进去成了真失联，还是趁着周泽楷洗澡时给周枫打了电话，后者才知道自家老幺在搞非法监禁。
　　周家几代生财有道，还是慈善常客，虽商业场不堪视听，但得知自家弟弟干这事儿出格的事儿也把周枫吓一跳，第一反应是在想：要是叶修想告周泽楷，他帮理还是帮亲。
　　结果叶修求救归根结底是抱怨这房子太新，家里没WIFI。
　　周枫心想你俩什么卧龙凤雏。
　　发小苦恋三年，女方如今海归学业有成，二人终是修成正果。婚礼很热闹，周泽楷被闹到半夜才回家，身上还挂着彩带飘落的痕迹。新娘分给他一枝玫瑰，周泽楷不好不收，只好拿着回家，但叶修对花不感冒，便想着带到后花园的温室里，找个地方随便插起来。
　　结果叶修还没睡，在等周泽楷。男生回家时穿了一身高定，扣子扣到了最顶端，露出那一截脖颈特别漂亮，还有崭亮的皮鞋，腿型把西装裤衬得特别完美。
　　叶修凑过去，把人推墙边。登徒浪子一般拉了拉年轻人西装外摆，拖鞋往对方皮鞋边缘撞了两下，周泽楷的腿就听话分开，让叶修大腿探进来磨蹭他的腿。
　　“这里？”周泽楷看了眼走廊，倒觉得不行。
　　叶修想了想，还是打算保全面子。两人牵着手回屋，上二楼时能从玻璃窗看见外面的花园，黑暗中显得格外静谧，像是藏了许多秘密。
　　早在这之前第六赛季的盛夏。周泽楷和叶修就在周家老宅后面的花园里互换了戒指，只有他们彼此。
　　那时月季开得正茂，攀在花园铁架上，像是开上了墙头。红色与橘红交织，像是花海有专属自己的日落，周泽楷年少时曾在这里对叶修告白，后被拒绝，如今他选择在这里给叶修戴上订婚戒指，完成了他此生最执念的圆满。
　　这之后，只剩花好月圆。

　　第十赛季总决赛，轮回对兴欣。周家家族内部抽签，周枫和周海妻子坐在了兴欣的观众席上，周海自己在隔壁，坐了一阵觉得寂寞，倒戈坐到了兴欣这边。
　　比赛还没开始，导播在持续，摄像头转着圈录制现场每一张观众的脸，自然也转到了选手脸上。当时周泽楷正坐在选手席给站在对面的叶修打电话，男生的脸顿时出现在大屏幕里，尽管难以细腻表现这张令人惊心动魄的脸，却也足以让比赛场馆掀起尖叫的浪潮。
　　周泽楷过了十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被拍了，躲了一下，摄像头却故意追着他拍，他只好摆烂。
　　“行了挂了吧。”叶修笑着看着屏幕里的周泽楷，又小声补了一句，“结束后，西边出口见。”
　　叶修站在最高处，面向有着周泽楷脸的大屏幕。屏幕里年轻人的目光从手机转向屏幕，眼睛透过镜头看着谁一样，把手机贴在嘴角，当着镜头面亲了一下。
　　那就是周泽楷对叶修永远的回答。
　　好。

番外三篇分别是第九赛季叶修退役周周追去H市（我们周队差点碎了）、邀请赛、以及同居篇（拉徐野出来转转给小两口添点喜气），敬请期待！

后记：

2024年，我们跟着周叶迎来了新的一年。灵感日渐枯萎，十分感激还有读者陪伴着我，你们的评论是我永远的慰藉。偶尔翻看过去的故事，发现眼熟的评论ID很长时间都没再见，心里有失落，但更多的是祝愿，希望所有支持过我，喜欢过我故事的读者们都能在现实生活中活的很快乐。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个同人大长篇，之后再写可能也只有中短篇了，但不用有任何负面情绪，我已经在几百万字里倒尽了我所有期待的故事结局，十分美好，我很喜欢。

即便不是这里，只要活着，我们终将在任何地方相遇，祝愿大家与我、与周叶一起继续迎接美好的春夏秋冬。

花楚酒霖 

2024.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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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吐出一口气，缓缓摘下耳机，场馆内的喧闹声像海水一样涌入耳中。他随意活动两下手指，起身向后台走去。黄少天就站在外面候场，见他推门出来，立刻迎上来说：“老王你这太不厚道了，留一个残血的对手给我，打起来跟切瓜砍菜一样，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下一场如果我还被安排打擂台说什么也要和你换位置，让世界人民见识一下Chinese剑圣真正的实力，不然所有风头都要被你这家伙抢走了！”

“别大意。”王杰希说。

“还用你讲！”黄少天很有气势地冲他挥了两下拳头，两人错身而过，王杰希顺势在他肩上拍了一把，算作一种无声的鼓励。擂台赛下场后有队友接上，这种感觉王杰希自出道以来就没有体验过，这才过了不到一周，竟然也很轻易地习惯了。

他沿着指示灯迈入走廊，听到不远处的观众席已经热闹起来，显然是角色刷新在了大屏幕上。截至目前，黄少天参与过两次团队赛和一次个人赛，对战机的把控能力令人惊艳，于chinglish一道的造诣更是享誉全球。和英国队聊天气，和德国队聊足球，和澳大利亚选手聊袋鼠，small talk起来根本没有瓶颈期，在黄少天的推广之下全世界的荣耀玩家都学会了在公屏上打6，此人对文化输出做出的贡献可见一斑。

王杰希顶着闪烁的光影回到了选手席，队友们纷纷朝他望过来，叶修最先开口道：“打得不错！照你这个势头，迟早打出一个一挑三啊！”

场馆两侧的屏幕正在循环播放上一局的绝杀时刻，王不留行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斜飞而起，一扫把清空了对手的血条。王杰希仰头看着屏幕，说：“把我安排在第一顺位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哎哟，谦虚点儿行不行？这才出国几天，就把中华传统美德全忘光了。”

“实事求是也是一种美德嘛。”喻文州笑着接话道，“王队今天打得这么漂亮，很适合接受赛后采访，待会儿一起？”

“还是让黄少天去吧。”王杰希拿起桌上的水瓶，“我没什么好说的。”

“可以，就这么定了。”叶修说，“小周，你待会儿和文州少天一起接受采访。”

周泽楷说：“啊？”

“叶神你别逗小周了。”喻文州说，“今天是小组赛第一轮的最后一场，领队不出现说不过去吧。”

“作为领队当然要把这种宝贵的机会留给队员。名额有限，还有没有人想练口语的？”叶修转身直接吆喝上了。

喻文州坚持道：“还是麻烦叶神和王队了。”

王杰希说：“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

“我跟叶修这种关系，一般在公共场合不是得避嫌吗？”

喻文州笑得春风拂面：“只要别在媒体面前拥吻，你们的关系应当是不会轻易被曝光的。”

叶修和王杰希对视一眼，都露出遗憾的神色。拿情侣关系逗喻文州已经成为二人假扮情侣的核心乐趣之一，但蓝雨队长也不是凡人，对这种行为迅速产生了抗性，有时甚至能够反将一军，把尴尬转移回二人身上。

几人嘴上胡侃着，眼睛都紧紧盯着场馆正中的屏幕，擂台上两个角色已经缠斗在一起，蓝色的剑光和白色的念气将战场分割两半，不断碰撞出刺目的火花。双方技能交换的速度极快，没有迂回和试探，一上来就把节奏拉到了巅峰，三分钟过去，夜雨声烦的血条已经下降了一半，而对面的血量直接掉到了百分之十。

“可以准备团队赛了。”张新杰说。

“是啊。”喻文州缓缓呼出一口气，“可以准备团队赛了。”

国家队组建得仓促，训练时间也极其有限，队员们单拎出来个个实力不俗，要想捏合成一个团队却没那么容易。世邀赛不是全明星，没有任何人是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来参赛的，焦虑的情绪像细密的缝线，悄无声息地织进了队服金红色的针脚里，披在身上几乎能产生一种让皮肤收紧的力量。

团队配合最依赖的东西有两个，一个是默契，一个是完整的战术体系，二者真正建立起来都是需要时间的。联盟各大战队的运作思路基本上都很成熟了，像蓝雨和轮回这样的战队更是把双职业打法探索得十分彻底，国家队也顺势拥有了几个现成的攻击组合，但无论是索克萨尔和夜雨声烦还是一枪穿云和一叶之秋，自开赛以来始终没有一同出过阵。这种安排背后的意图不言而喻——小组赛是暴露问题、加速磨合的最好机会，对国家队众人来说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但也正是由于这种安排，中国队的战绩算不上好看，高水平对决中任何失误都会被对手捕捉到，一招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像今天这样全程保持优势的顺风局并不多见，从台上下来的时候方锐明显松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说：“太好了，终于不用游回国了，哥们今天的表现怎么都配得上一张头等舱机票吧？”

唐昊冷哼一声：“出息。”

方锐说：“你有出息，大半夜注册小号上虎扑论坛和人吵架。”

唐昊说：“靠，你不也大半夜不睡觉刷虎扑论坛。”

方锐说：“那还不是因为你打字太大声了，吵得我睡不着。”

唐昊说：“屁，明明是你自己作息差，少来我这儿碰瓷。”

选手们在酒店分到都是双人间，同队选手住一起，两个妹子住一起，一对（基佬）情侣住一起，分到最后就剩下了四个人，李轩和肖时钦同期出道，也算有点渊源，于是唐昊和方锐不情不愿地当起了室友，成了张新杰每晚查房路上最大的两块绊脚石。

小组赛一天比两场，一场在下午一场在晚上，中间有一个半小时间隔，打完午场的两支队伍可以提前收工。中国队今天就是提前收工的队伍之一，夕阳把苏黎世河照得波光粼粼，一行人出了场馆，沿着马路浩浩荡荡往回走。

主办方给每位外籍参赛人员都赠送了一张苏黎世卡，市内的博物馆和公共交通全部免费，但比赛期间显然没时间观光，场馆和酒店之间又相隔不到一公里，步行的速度往往比等车更快，中途还能去便利店买点零食，带回酒店当宵夜。每天回到酒店后众人都会各自回房做点基础练习保持手感，第二天再聚到一起进行复盘，而三位战术大师会每晚来领队房里开小会，敲定下一场比赛的出场阵容。

战术小会定在叶修的房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首先，喻文州的室友是黄少天，在他面前开会很容易被拖慢讨论进程；其次张新杰的房间是一个不容他人轻易踏足的区域，井井有条背后的代价主要由张佳乐一人承受（“我也不想叠被子，但是如果我不叠，他会直接动手帮我叠！”张佳乐向叶修哭诉。“你让他叠呗。”叶修说。“我还在被子里！”张佳乐说。）

相比之下叶修的房间有两大优势，一是由于房型和其他人的不同，整体上显得更宽敞一些，而且桌子更大，多加两把椅子就是一个小型会议室；二是他和王杰希合住，四大战术大师激烈讨论的时候，公认的心脏替补就坐在他们旁边的床上捧着平板下象棋，买一赠零点五，稳赚不赔。

然而今天的战术小会临时取消，开赛以来的第一个周末，主办方举办了一场内部晚宴，说是给选手们提供一个在赛场外放松交流的机会。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国家队外宣小组喜出望外，勒令众人下比赛后立刻回酒店，穿上正装去随队化妆师那里接受改造，顺便把宣传硬照给拍了。

“你眼睛是不是被化成一样大了？”

叶修坐到王杰希旁边，凑过来研究他的眼妆。化妆师一遇到他的眼睛就容易用力过猛，拿出全套眼影刷大展拳脚，可惜大多数时候呈现出的效果都是他刚挨了一顿拳脚。这次的随队化妆师算是比较靠谱的，没整什么不必要的花活（某年全明星被画了欧式炫彩眼尾的魔术师至今仍在表情包中被广泛使用），只是让偏小的那只眼睛看上去显得大了点。叶修端详半天，说：“你最近没睡好吗？眼袋这么严重。”

王杰希说：“这个叫卧蚕，专门画的。”

“和眼袋什么区别？”

“……不知道。”

这时白光一闪，两人抬头，发现苏沐橙正举着手机站在镜子前，偷拍被发现也不觉得窘迫，大大方方把手机举起来给二人看。

“你们刚才的姿势特别像一个表情包！” 说着苏沐橙又在相册里翻找几下，亮出一张经典的“真哭啦？”乌鸦表情包。这张图并没有多好笑，但叶修的嘴角还是不自觉地翘了起来。苏沐橙展示完照片，就势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说：“我的裙子没口袋，你帮我拿一会儿，宴会结束了再还我。谢啦。”

叶修问：“到时候怎么找你？”

“会客厅就这么大，我还能跑丢了吗？”苏沐橙冲他眨眨眼，提起裙摆转过身，楚云秀立刻从一旁冒出来挽住了她的胳膊，两个姑娘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几下跑没影了。

晚宴就在酒店大厅，小吃酒水一应俱全，还专门请了乐队来演奏，西装革履觥筹交错，很有几分名利场的味道。叶修不常参加这种场合，装模做样地拿了一杯饮料，站在角落里躲清静。清静到一半，就听身后有人说：“这个含酒精，你注意点。”

叶修回头，看到王杰希手里端了杯一样的。

“闻不出酒味儿啊。”

“喝一口就能尝出来了，度数不高，但你不是一杯倒吗？”

“这你都知道？”

“有一次看到你喝吐了。”

叶修略一思索，也回忆起来了，七赛季嘉世成绩下滑得厉害，掉了几个重要的商业合作，把陶轩急得长了满嘴燎泡。常规赛后半段战队发奋图强，场上表现又有了点起色，陶老板长袖善舞，赶紧抓紧机会拉投资，这天晚上在餐厅订了个包厢，请了两家长线投资人吃饭。叶修拒绝一切需要露脸的商业活动，也不喜欢参与这种招商饭局，但到底情势不同于往日，关键时刻不好再拂了陶轩的面子，还是和刘皓一起出现在了饭桌上。

这种饭局不是真的为了吃饭，劝酒也不仅仅是让人喝酒，推杯换盏虚伪客套，归根结底是一种金钱和权力的展示。叶修推辞了几次就意识到今晚很难逃掉了，刘皓的酒量很好，说场面话的功夫更是不俗，跟着对面一起一个劲儿把白酒往叶修面前推，叶修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勉强喝下一小杯，然后立刻借口出去上厕所，趴在洗手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等他好不容易顺过气，却听到身后有人说：“叶修？”

叶修直起身，竟然从镜子里看到了王杰希。这周微草来杭州打客场，就住在萧山体育中心附近，会在这里偶遇也不算奇怪，叶修虚弱地打了声招呼，王杰希皱起眉毛，隔着镜子和他对视：“你没事吧？”

叶修摆手，但眼圈泛红脸色惨白，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王杰希递了包湿纸巾过去，问：“有饭局？”

叶修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就在他忙着拿纸巾擦脸的时候，又一个声音飘了过来。

“叶哥，这才喝了一杯吧，就顶不住了？”

刘皓风风火火地迈步进门，看到王杰希也是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登时收起来一半。见有外人在场，他的语气立马变了，很是客套地说了一句：“王队，这么巧？”

王杰希没有接茬，而是继续问叶修：“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不用，哪有那么严重，缓一缓就好了。”

“我在306包厢，有需要可以来敲门。”

“真没事儿，谢了。”

叶修又朝他摆了摆手，王杰希没再多话，转身离开了。那天晚上的回忆到此为止，这也是他和微草队长过去几年在赛场之外少有的交流。叶修把酒杯放回桌上，摸出手机看时间，这一看却发现过去五分钟错过了三个来自冯主席的微信电话，紧跟着是四条未读消息。

老冯：接电话

老冯：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赶紧给我打回来

老冯：能找着王杰希吗？

老冯：把他也带上

叶修把聊天界面给王杰希看，两人绕着大厅走了半圈，最后还是去了洗手间。音乐和嘈杂的人声立刻被隔绝在外，把电话给冯宪君拨过去，这回却是对面一直没有接通。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我问问文州。”

叶修点开喻文州的头像，却听到对方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Oh, I'm genuinely flattered. But..."

"No pressureat all, really. It's just that your tactical proficiency and crowd controltechniques are truly impressive. Maybe we could grab some drinks and continueour conversation?"

和他说话的是个男声，带着浓重的欧洲口音。叶修伸长耳朵听着，和王杰希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喻队艳福不浅啊。”

“这福气他恐怕不想要。”王杰希压低声音。

“怎么办，要出去帮他吗？”

王杰希面露犹豫，显然更想让喻文州自生自灭，被这场艳福多折磨一会儿。不过喻文州的救星来得很快，话也很多，连珠炮似的朝外国友人砸了过去：

“咦，队长你站在这儿干嘛，这哥们有点眼熟，隔壁意大利队的？聊什么呢这是，hey buddy, 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队长你脸色有点怪，看起来不太fine啊，噢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急着去上厕所，怎么被这个哥们给拦住了，呃，buddy, can you wait for a minute? My captain needs to pee. Understand? Pee!”

三人又艰难地交流了几句，黄少天拉着喻文州险险脱身，走进了厕所，原本站在走廊里的两人慌忙躲避，闪进最近的厕所隔间，飞快地关上了门。

“哇靠，队长，你是被那个哥们表白了吗？”

“……嗯。”喻文州叹气，“我已经解释过自己是straight了，但他坚持要约我出去。”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到底为什么你总被认成gay啊，难道真的自带基佬气质，话说回来基佬气质到底是什么，和穿衣风格有关吗，还是主要看发型？但感觉你的发型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们是在同一家理发店剪的头，为什么我就从来没被男人表白过，难道是因为我不爱穿高领秋衣？”

喻文州无奈：“少天。”

“咳咳。话说回来，要证明自己是直男，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邀请妹子跳舞吗？”黄少天说，“我刚刚正好看到苏沐橙在舞池旁边，看起来很想下场试试，队长你赶紧发挥绅士精神去邀请一下。”

喻文州说：“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是怕被苏妹子误会，提前跟她通个气不就行了。我帮你给她打电话。”

卫生间安静下来，下一秒，却是从叶修的口袋里传来了叮叮咚咚的铃声——

苏沐橙的手机在他这里！

躲在隔间里的两个人被吓了一跳，叶修手上的动作极快，只花了零点一秒就挂断了通话，然而为时已晚，黄少天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捏着手机，对着隔间的门板大喊：“苏沐橙？是你吗？你怎么躲在男厕所里啊！”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叶修只得出声道：“是我。”

“叶修？苏沐橙的手机怎么在你这儿？你一直待在厕所隔间里干嘛？我靠，这么猥琐，听墙角啊！”

“谁听墙角了。”

“还嘴硬！别蹲在里边了，赶紧出来受死。”

叶修本来已经要按下门把手，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他抬手扯松王杰希的领带，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又把手指插进对方头发里重重揉了两把。用发胶固定的造型立刻被揉乱了，王杰希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伸手固定住叶修的下巴，用大拇指的指腹用力蹭了两下他的嘴唇，然后在叶修惊奇的目光中，把粘在指尖的口红蹭到了自己的喉结上。

嚯！叶修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用口型说着：行家呀！

王杰希笑了一下，越过他转动门锁，推开了隔间的门。隔间正对着镜子，门开后两人的状态立刻一览无余：王杰希乱了一边的头发，被扯开的领带，喉结上的红印，叶修敞开的外套，领口的褶皱，被抹到唇角的口红……

黄少天深吸一口气，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恐同了！！！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没节操没下限啊，在厕所就搞起来了，要搞回酒店搞，苏黎世不是法外之地啊啊啊啊啊！！！”

“冷静点，待会儿把保安招来了。”

“把保安叫过来不是应该的吗！你们有伤风化！有碍观瞻！有损市容！给无辜路人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创伤！赶紧来个保安把这两个狗男男赶出去！”

黄少天还在崩溃，忽地从门外又冲进来一个人，不是保安，而是举着手机的肖时钦。肖时钦急急忙忙地问：“你们看到这个了吗？”

“什么？”

“王队……王队前男友的爆料！”

“哈？！”

三道震惊的目光立刻落在了王杰希身上，王杰希倒是显得很镇定，是房间里唯一一个下颌骨还在原位的人，他镇定地接过肖时钦的手机，滑动屏幕把爆料帖子浏览了一遍，然后把手机还回去，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喻文州拦住他，问：“给谁？”

“前男友。”王杰希说。

“他的社交帐号被人买了。”王杰希说，“包括放出去的照片，他当时是有点想报复我，但很快就后悔了，想让买家收手，然而东西都到了别人手里，他后悔也来不及。”

叶修在窗边踱步，已经翻来覆去走了三十个来回，王杰希看着眼晕，对他说：“有问题可以直接问。”

“第一个问题。”叶修说，“你是gay吗？”

“嗯。”王杰希说。

“你之前不是说是骗我妈的吗？”

“我说和家里人出柜是假的，但没说自己不是同性恋。”

叶修不可思议地望了他一眼，停下脚步，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个红色的烟盒，里面的烟只剩下最后一根，叶修像拿到救命稻草一样把它塞进了自己嘴里。

“还有人知道吗？”

“和战队报备过。”王杰希说，“队里应该有紧急预案，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爆出来。”

王杰希盘腿坐在床头，那块从叶修嘴上蹭下来的口红还粘在他的喉结上，叶修盯着那道起伏的红色，内心充满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半小时前这还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直男玩笑，忽然间就可以被定义为性骚扰了。他们还没来得及看网上的舆论，但从冯宪君的反应来看，恐怕日后的比赛都难免受到影响。

“你前男友怎么回事？”

“我们是和平分手，有几个星期没联系了。”

“那怎么忽然整了这一出？”

“因为有私家侦探找到他，给他看了我们在一起的照片。”

叶修反应了三秒才意识到他口中的“我们”指的是王杰希和他自己。一瞬间他前所未有地想念楼下的烟草店，上次走进去的时候，他被包装盒上烂掉的肺、哭泣的小孩和吸烟杀精的图文提醒劝退了，但此时此刻这些正是叶修所需要的东西。

“私家侦探。”叶修缓缓地说，“我家里人雇的？”

王杰希没有说话，但叶修什么都明白了。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然后一屁股在床尾坐下，烦躁地抹了把脸。

“这回的玩笑真是开大了。”

后来媒体用“见证奇迹的时刻”形容那场决胜局。

那场比赛有太多看点，但最后留给人们印象最深的，无疑是那最后的6.5秒。

6.5秒，一挑三，毫无争议的绝杀。

那一场绝杀，无论现场还是电视机前的观众都要靠慢镜头回放才能窥其全貌。就连观看比赛的职业选手们也说不清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谓极致？这就是极致。

机会把握的极致。

技能运用的极致。

心理素质的极致。

求胜欲望的极致。

一个人能将一切都做到极致，胜利女神怎忍心不青睐于他呢？

于是兴欣赢了。

这一次，终于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目送着他们走上了冠军的领奖台。

赛前叶修问王杰希：“我得走了，你不打算说句‘加油’之类的？”

王杰希说：“你用不着。”

“怎么就用不着了？”

“因为你是最好的。”

现在冯主席拍着叶修的肩膀说：“你最了不起！”

冯主席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激动过了，纵使从他手里颁出去无数枚冠军戒指，这一枚的分量也令他手指轻轻发颤。

他没有亲历过前三个赛季的王者风范，却亲眼见证了神话如何落下帷幕，那些唏嘘感叹全都埋在老于世故的心底，本已不会再起波澜。

可如今，王者归来，就在他眼前展开了一片壮丽河山，那曾也年轻的胸膛再不顾岁月蹉跎，鼓噪起来，耳边似也回响起如雷贯耳的战歌，振聋发聩，响彻云霄。

冯宪君的手轻颤着，将叶修职业生涯中第四枚总冠军戒指交给了他。

接下来是总冠军奖杯。

叶修身为队长，奖杯自然由他代领。可谁曾想到那双在赛场上稳如泰山的手，此时虽未颤抖，却早已脱力到扶不住奖杯？

奖杯在惊呼声中落下，又被七手八脚稳稳接住。兴欣众人一同高举奖杯，全场欢声雷动，王杰希的泪也在此时落了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他，身边的微草选手们一个个都正自心绪起伏激荡不已，无心理会旁人如何。他就坐在那儿，望着聚光灯下那张光彩照人的笑颜，静静地想明白了很多事。

在这一刻的辉煌面前，不再有什么值得被计较，走过多少风风雨雨，在这灿然灯火如潮欢声中全都褪成了时光的剪影。

他说：你是最好的。

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知道，何谓“最好”。

最好的选手，最好的一刻。最好不过，这是他所深爱的那个人，倒映着此时的光辉，眉间心上，永铭于灵魂深处。

兴欣到底不愧为争议之王，一番热闹之后，又在网上引发了新一轮争议。

叶修宣布退役。

叶修突然宣布退役，这已经是第二次，这事本身引起的震动远远不如第一次强烈。甚至有很多人原本就在猜测，叶修会不会在一举夺冠之后选择激流勇退？毕竟年龄摆在那儿，状态看起来再没问题，说什么还能再战十年也是胡言乱语。

因此真正听到消息时，一部分人的感想是“果然如此”，另一部分震惊和不敢置信的在看过各种分析之后也渐渐冷静下来，平静地看待了叶修这一决定。

可问题随之来了——叶修退役，他的草台班子怎么办？

有人这么问，旋即就有人反驳：“什么草台班子，那是冠军队，总冠军！堂堂一支冠军队，还把它当草台班子，那被他们打败的那些队伍该怎么算？醒醒，这都翻年了，不要还活在去年这个时候好不好？”

说得十分有道理，但耐不住总有人这篇儿翻不过去，总觉得兴欣好像还是那支千疮百孔的网游队伍，要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仿佛就是他家队长那昔日斗神的威名了。

他家队长现在又有了新的威名，不过这都不重要，反正他已经退役了。那兴欣还剩下什么呢？

许多人开始等着看笑话，想说兴欣这威风也就是一锤子买卖，下赛季必然现原形。

可兴欣还剩下什么呢？自然就有人开始分析。

——荣耀第一枪炮师那层层递进的火力线……

——准·荣耀第一气功师那一拖三的黄金右手……

——顶着漫天非议无动于衷的最佳新人……

——被李轩称赞过阵鬼……

——被唐昊看好过的（？）流氓……

——张佳乐也觉得他难缠的忍者……

——张新杰都吃了大亏的召唤师……

——还有就算治疗反应一般，却有本事把枪王踩在脚下的牧师……

你说这都不算什么，那怎样的队伍才算强？

好的，这其中一半的赞誉多多少少有点水分，可平心而论，哪怕只是从中随机抽出几个放在赛场上，他们的对手就敢轻视了吗？

敢轻视兴欣的队伍，在这赛季之后恐怕已经不存在了。

“觉得没有叶修的兴欣下赛季表现会如何？”喻文州看着论坛上的调查问卷，只觉啼笑皆非。

黄少天使劲儿拍着桌子：“这都什么鬼问题！这些选了‘一蹶不振’的人是想说我们蓝雨是输在叶修一个人手里的吗？再怎么瞧不起人这也过头了吧？”

他倒是没去勾选答案，跑到人家的调查帖下洋洋洒洒回了几千字的帖，直把楼主喷得妈不认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奈何风格太显眼，藏也没藏住，身后呼啦一下跟上来一串职业选手，纷纷留下爪印到此一游，虽然认真替兴欣说话的没有，全在起哄，也成功把这帖水成了一场闹剧。

而这些，叶修都是不知道的。

他坐飞机飞回B市，睡了一路，落地后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行李大厅，恍惚间听到有人叫他名字，四处一看又没见着熟人，以为听错了，背着包往地铁站走。

没走两步，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王杰希站在那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叶修一愣：“你怎么来了？”

“你应该问我怎么知道你哪班飞机回来。”王杰希纠正他道。

叶修这下想明白了：“又是沐橙通风报信是吧……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呢？”

王杰希摊手：“直接问你，那就不算惊喜了。”

“太惊喜了。”叶修哭笑不得，“又不是小年轻追妹子，犯得着玩儿这手吗……”

王杰希没跟他抬杠，拉起他的手就往餐饮区走，一边说：“走，先去吃点儿东西。看你这脸上都睡出褶子了，飞机上没吃饭吧？”

叶修目光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有些恍惚。王杰希落落大方，他恍惚了一会儿，也放松下来。

两人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牵着手走进餐饮区，随便找了家铺子点了点儿吃的，坐下来吃干净了。吃完叶修要回家，王杰希提议送他，叶修本想拒绝，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他本来以为王杰希是打算趁此机会跟他一道回去见一见家长，再把他们的事好好说一说，一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到了大院门口，王杰希站住不动了。

叶修疑惑地看向他，王杰希笑了笑说：“就送你到这儿。”

“呃，你不是……”叶修有点诧异。

王杰希对他挥了挥手：“快进去吧，你们一家人很久没团聚了。”

叶修问：“那你呢？”

王杰希说：“我回俱乐部收拾点儿东西，还得去个地方。”

叶修“哦”了一声，王杰希又催他进去，他就背着包转身走了。

王杰希看他进了院子，就也转身往地铁站走，刚到路口，就听到有脚步声从后追了上来。

王杰希回头，看到叶修跑到面前，喘了两口气，拽住他的胳膊：“大眼，你听我说。这跟上回不一样，我不是要一个人决定什么，只是他到底是我爹，我总要面对他的。你放心，这次我心里有数，不会把话说僵。老人家就那脾气，我们一点一点来，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手上用了很大力气，抓得王杰希有点儿生疼，他望过来的眼中透着坚定不移的力道，像是想把自己的决心一丝不落地传达给眼前人。

王杰希笑道：“放心吧，我本来也是这意思。你们家里人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不要带情绪，总是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那什么赌约就忘了吧，慢慢沟通，我就在这儿，不会跑，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带我回去了，通知我一声就行。”

叶修认真地看着他，确定王杰希这话说得无比由衷，这才放开手，叹道：“看把我紧张得……吓死了，这种话下次记得说在前头……”说着又狐疑地看向王杰希，“今天怎么这么通情达理，不是弄错人了吧？”

王杰希板起脸来：“弄错人了？你还打算把谁弄回家？”

叶修瞧着他那故意蹙起来的眉头，不说话，半晌之后，两个人同时笑出声来。

“好了，回去吧。”王杰希说，“又不是生离死别，犯不着上演十八相送，反正很快就又会见面的。”

叶修没听出话外音，当他宽慰自己呢，又说了两句就转身往回走了。直到他回到家，预想中的父子促膝长谈还没来得及上演就又被打包扔出来，才知道什么叫“很快就会见面”。

被丢出门的那一刻，叶修对王杰希的品性作了一番深刻的反思，觉得自己喜欢上这么一个家伙真的是造孽。

可已经喜欢了，又能怎样呢……叶修抓了抓风尘仆仆的头发，背着还没打开过的背包，踏上了通往国家队集训基地的道路。

很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天，叶修忍不住跟恋人抱怨：“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怎么就不能预先透个底呢？”

王杰希说：“预先透个底，那不就没什么惊喜了？”

叶修觉得老天爷给他最大的惊喜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永远教你摸不透的男人了。

其时正值夏秋之交，叶修有点触景生情，便又问道：“大眼啊，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王杰希牵着他的手，反问：“这重要吗？”

叶修想了想，笑起来：“是啊，不重要。”

两人手牵着手，温度融在彼此掌心里。这样一路走去，风雨兼程，不离不弃，还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时光如水，承载着那些动过的心，纠缠过的情，远远向着天边流去。他们肩并肩走在树荫下，走进岁月深处，身后留下一地传说，在午后的阳光里轻轻跃动，谱成一曲悠远的歌。

莫问情自何起，不溯源头。

唯喜风雨无阻，一往而深。

（全文终）

【再更新：补充了两个有关性研究的资料】

【更新：上篇看这里，中篇看这里】

【请冷静阅读，欢迎留言交流】

【接上】

再以微博上广为流传的两段话为例，说明一下为什么个案量刑一定要落脚在具体个案事实上，不能盲目比较：

1）“如果一个小女孩被男人性侵，她把自己被侵害的经历写下来自费出版，她被判的刑期有可能比这个男人还要长。”

首先，男人性侵的具体事实情节是什么？量刑情节考虑了哪些？判了几年？判决书中给出的理由是什么？

其次，小女孩被性侵的过程被写下来很大程度上不可能是淫秽作品，翻上去看看法律对“淫秽”的界定。淫秽作品能够“自费出版”？

再者，即使写出来是淫秽物品，那到底是卖了多少册？非法获利了多少？如果达到了入刑标准，有没有其他能影响量刑的情节？

……以上信息都没有的话，怎么做任何有意义、非情绪化的比较呢？

2）“10月31日，耽美文学作者天一，于安徽芜湖法院以制作、贩卖淫秽物品牟利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今年5月，我自己在北京马路人行道上，被陌生人从身后扑倒，遭遇性侵并受伤，罪犯以强制猥亵罪，获刑八个月。”

首先，本段文字对天一案的陈述基本符合判决。

再者，针对受害人对犯罪行为的描述，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规定：

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他人或者侮辱妇女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聚众或者在公共场所当众犯前款罪的，或者有其他恶劣情节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猥亵儿童的，依照前两款的规定从重处罚。

该段文字的作者所称“性侵”，并非一般大家理解的强奸行为，而是刑法中的强制猥亵、侮辱的行为。那么，行凶者猥亵行为的危害程度？方式？是否符合“当众”的加重情节？受害者受伤的程度是？罪犯有无其他从轻情节？……这些信息我都无法获知，因此无法判断法院判决是否有不公正之处。

如果受伤达到了轻伤或以上程度，则可以想象竞合从一重以故意伤害罪论处；如果认为本案判决不合理，公诉机关可在法定期限内提起上诉……这些本应发挥作用的机制为什么没有为本案受害者伸张正义，我无法得知。

此外，我完全没有任何“受害者有罪”、“受害者活该”“受害人不值得同情”的想法，也很能明白女性在sexual harrassment案件认定中的种种困难…但我还是不得不顶着压力说，每个人一定程度上都不是在讲事实，而是在讲故事。而法官需要的做的是，听取公诉人、受害人的故事和犯罪嫌疑人的故事，并从这些不同的故事提取出事实，依凭证据和法律来判案。因此，在没有听到犯罪嫌疑人律师的故事前，我无法对本案判决贸然下定论。

*补充一下对“当众”的要件：该场所具有为不特定或者多数人使用的一般特征；在此基础上，如果具体案发时有其他多数人在场，则可推定为有被发现的可能性，应认定为“当众”；如果是深夜凌晨该公共场所无人，或者只有一两个他人，此时在此对被害人实施猥亵、侮辱犯罪行为，虽然是在公共场所实施犯罪，但由于没有其他多人在场，亦不能认定为“当众”。

c. 该案对同性恋/耽美文学存在歧视，法院判决是对小众文化的打压

①天一案并非特例，也与同性恋无关

首先，天一如果制作贩卖的异性恋淫秽物品，也会有一模一样的处罚的。和同性恋、异性恋没有关系，只和制作、贩卖淫秽物品有关。法官完全没有迫害小众文化的必要（迫害小众文化对他们、对法律有什么利可图？），他们的辩护权利得到了很充分的实现。

举一个案例：一个三人团伙在2016-2017年间通过网络销售带淫秽视频的云盘账号6万余个，共非法获利人民币4.2万元。湖南省衡阳市石鼓区人民法院判处主犯陈某某犯贩卖淫秽物品牟利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四万元；从犯韦某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二万元；从犯韦某林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元。

类似案例还有很多很多，因为情节特别严重而判10年以上也不少见。天一不是特例。

②天一本人的案情完全不涉及耽美文学的任何争议

那为什么天一案会扯到同人文化、耽美文学上呢？

大概起源是印刷店老板以自己长期印刷参加同人展（如上海的cp）的同人本为由，认为既然同人本不犯法，那么印刷与同人本类似的天一的“作品”，也不应犯法。

但公诉人思路很清晰（有一说一，看了庭审的我对检察官思路清晰、反应迅捷、有理有据的表现印象很深刻），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在有意模糊同人志的正常作品和淫秽物品的概念。事实上，无论参加什么活动，是同人还是原创，只要本身并非淫秽物品，不非法出版牟利达到入刑情节，就不会触犯此罪。

至于耽美文学，整个案件都没有与耽美文学有关的争议点。我觉得大家真的不必称天一是“耽美作家”（这个标签不知道是哪个自媒体开始带的节奏）她只是个“同性淫秽读物的制作者和贩卖者”。她的“作品”按照她自己的话说是，“全是PAPA”；按照罗翔老师的话说是，“都是一些动作的拼接”。

耽美文学圈完全没有必要把天一的“作品”视为同类而抱团取暖、摇旗呐喊。剔除了蛀虫，会发展更好。

（如果没有读过她的“作品”，满18岁的同学可搜索《办公桌上的美味上司》《爱犬》《攻占》，自行体味判断一下其中的区别）。

③ 先做事实认定，再搞价值判断

很多人调侃说“学法律学久了就没有人性了。”但我觉得，学法律学久了，反而更了解真实的人性，更不再对人性抱有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更能坦诚冷静地面对人的幽暗一面，明白利益和情绪对人的影响。

每个走上犯罪嫌疑人席位的人，都会想尽办法地美化自己，洗脱自己的嫌疑，这是人的天性，也是法律赋予他们的辩护权利，包括天一营造一个重男轻女受害者的悲苦形象（已经被事实打脸，赌石的不是弟弟而是自己，弟弟帮忙请律师并还房贷），包括天一拼命把自己和创作自由、耽美文学、同人文化挂钩以引发更大的关注来造势（其实根本就是两码事），包括从犯辨称自己只设计封面和排版不了解内容不想整个人被毁掉（已经在庭审中被天一和印刷店老板打脸，公诉人也用聊天记录证明了她对内容和自己的行为是有准确认知的）…

耽美小众文化、成年人的接触色情内容的权利和自由、出版和分级制度……这都是一些很吸引年轻人注意和思考的点。可惜，她选择性地让大家忽略自己为了赚钱向未成年人贩卖淫秽物品这样板上钉钉的事实。

很多事，本来应先有真假，后有对错，现在大家先论对错，不看真假。

我国法律不是完美的，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那么阴暗——如果能抽点时间好好看看案件全貌的话。

E. 写在最后

a. 自由v责任，世间安得双全法？

没有艺术价值的单纯的色情读物到底有没有存在的空间？

这肯定是有的，无论从人性上来看，还是从法律角度来看。单纯的阅读/浏览淫秽内容，不是违法的事。如果在淫秽物品的刺激下实施侵害公民性权利和性自由的犯罪，这才对法益造成侵害，才会被法律规制。而制作色情读物的入刑界限在法律/司法解释中早已明确。只要不触犯这些边界的情况下，还是能享有一定书写和分享色情读物的空间的。

但自由永远是带着枷锁的，无论何种自由。

自由也意味着把握自己的责任。

b. 淫秽物品不是理想的未成年人性教育读物

当我在刷lofter的时候看到未成年人写R18内容，看到有关“性”的问答下很多未成年人对“性”的看法，我常常在想，未成年人过早地接触这些读物到底好不好？

有一种我觉得很奇妙的心理，很多未成年人一方面享受着纸片人二次元世界的大胆情色，一方面在现实中抗拒、厌恶，觉得性是羞耻、不洁的。这种心理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有同学愿意和我讲讲吗？

我的一位朋友和我讲，她大学里上过一门性学的通识课，教授带着大家科学地学习性的生理知识基础、性器官系统和性行为、性别与性取向、性病、性心理和性道德等等内容（性教育不是性行为教育），然后大家一起讨论，老师每节课都留出Q&A时间，听讲座。我觉得这是一种很难得的科学接受系统性教育的机会。

诚然，我国青少年很难像我这位朋友一样系统、全面地接受性教育普及，但一本充满极端、暴力、不科学的色情情节的“作品”，也必然承担不起性教育的责任。作为一个耽美文学的忠实读者，我真的很难明白天一的“作品”到底有什么值得很多人去拼命维护的价值。我想，虽然环境有限，但大家还是尽量通过权威的渠道获取科学的性知识（推荐一些，微博@彭晓辉 /微信公众号：性研究ing）

对于性，孩子们，等你们长大些，有更全面的自我认识，有更强大的控制能力，阅读更多、了解更多时，再去给性下一个看法，也不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