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澜久】绑架
*假如凌久时被X组织绑架
*疯批温柔阮x孕期凌
*时间线混乱,ABO设定,一发完,介意勿点
*私设ooc归我
“熊哥,这是什么意思?”凌久时眯着眼,很快在面前五六个人中找到了熟人。
他挣动无果,只好接受自己似乎被绑架了的现实。
熊漆道:“兄弟,这…这我也没办法啊”
他原本是自请去邀请凌久时和阮白洁一起加入X组织的,凌久时要求要见一面他们老板,他也迅速安排好了。没想到严巴朗和夏姐临时变卦,突然...
*假如凌久时被X组织绑架
*疯批温柔阮x孕期凌
*时间线混乱,ABO设定,一发完,介意勿点
*私设ooc归我
“熊哥,这是什么意思?”凌久时眯着眼,很快在面前五六个人中找到了熟人。
他挣动无果,只好接受自己似乎被绑架了的现实。
熊漆道:“兄弟,这…这我也没办法啊”
他原本是自请去邀请凌久时和阮白洁一起加入X组织的,凌久时要求要见一面他们老板,他也迅速安排好了。没想到严巴朗和夏姐临时变卦,突然决定绑架凌久时。
严巴朗看着凌久时道:“凌先生,怎么样我们这比黑曜石是不是好多了?”
“黑曜石?你们搞错了吧?还有贵组织的待客之道原来这么上不得台面。”他并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在黑曜石,原本就知道的人也不可能暴露他,凌久时怀疑严巴朗在诈他。
夏姐笑道:“凌久时别装了,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弄到的消息”她走到凌久时面前抬起他的下巴“你就是黑曜石的人。”
呛人的香水味陡然加重,凌久时胃里一阵翻涌,甚至连带着小腹都隐隐做痛,他眉头紧皱偏过头去:“离我远点”
夏姐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扬手就要打下去,被一旁的严巴朗制止。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味和不明显的烟草气,熏的凌久时头脑发晕,他语气虚浮:“你们想要什么?”
“果然是聪明人,我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了。”严巴朗笑道“我呢,不缺钱,也没什么大的愿望,就是想通关这十二扇门。”
凌久时歪着头看他,说:“我只是个新人,你未免也高看我了。”
“哎,你不行,不代表那个姓阮的不行啊。”
“你想做什么?”凌久时心下一紧,他独自到X组织阮澜烛并不知道,他也没料到会X组织的人胆子大到光天化日绑架他。
严巴朗撑着头,眯着眼说:“你们闻到没有,很好闻的味道…”他深吸一口“白茶花的香气…”
不怀好意的眼神紧紧盯着凌久时“你说,我要是告诉姓阮的他的omega在我这里,他还会拒绝我的要求吗?”
凌久时是omega!
这个世界虽然分为ABO三种性别属性,但一直以来都是beta占据大头,alpha少见,omega更是少见。就连熊漆和夏姐这样强悍的人,也只是beta而已。
不怀好意的眼神紧紧盯着凌久时“你说,我要是告诉姓阮的他的omega在我这里,他还会拒绝我的要求吗?”
凌久时暗道不好,他一时紧张,竟然不小心外泄了信息素,好死不死这严巴朗竟然还是个alpha,怪不得这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烟草气。
显然严巴朗对这个发现倒是满意极了,他走到凌久时面前,颇为沉醉的说:“放心,这下就算姓阮的不来救你,我也不舍得你死了。”
“想要救凌久时,就独自拿五张高级门的线索来赎人。”
“这群混蛋!他们竟然敢绑架凌凌哥,阮哥我们现在就去把他们端了把凌凌哥救出来。”程千里猛一拍桌子,把身边趴着的吐司吓了一跳。
程一榭赶忙抓住他,说:“你先听阮哥说。”他再慢一步,程千里就像是马上要抄家伙杀到X组织去了,到时候真不知道谁把谁端了。
“阮哥,现在怎么办?”陈非问
阮澜烛眼底晦暗不明,心底的怒火就快要将他淹没,只有不停被转动的银戒将他冷静的外表撕裂。
“陈非,联系白鹿白熊”
他黑色的眸子里,阴郁暴虐酝酿着一场肆虐的风雨,有胆量碰他的人,就要有胆量承受后果。
“…熊哥,你真是…”凌久时看着身边挂着彩被五花大绑的熊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严巴朗利用熊漆把他绑了,熊漆本就是个重情义的人,这样被利用自然是不乐意,于是趁着严巴朗不注意偷偷到了关凌久时的房间,准备放他走。不料严巴朗和夏姐早有预谋,他们还没离开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保镖压了回去,熊漆按耐不住和他们动了手,结果不仅挂了彩还一起被绑了起来。
熊漆不好意思的说:“对不住啊兄弟,都怪我。”
没人应声,不是凌久时故意不回应,实在是他现在感觉很不好。
关他的房间甚至可以称得上狭窄,只有微弱的光从通风口钻进来。逼仄的空间、潮湿的霉味,昏沉发晕的脑袋、隐隐作痛的小腹…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他那根摇摇欲坠的脆弱神经上。
怎么会这么难受,痛这种痛苦像是蝼蚁啃食,一点一点将他的身体吞食,甚至不断侵蚀着他的精神。凌久时突然感觉到冷,是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冷,他开始无意识的发抖…
他一下很想阮澜烛,想他那张充满侵略性和疏离感的脸,想他抱着他时传来的温热气息,想他说的那句“需要你,你别死。”
什么是爱,爱是妥协,爱是软肋;可凌久时从不觉得,爱是同生共死,爱是有你在的世界就是真实…爱不该是困扰不该是软肋。
万般思绪到了尽头,理智希望阮澜烛不爱他,私心渴望他不顾一切来救他。
凌久时听不到了,屋外凛冽的风声,老旧排风扇的工作声,熊漆的说话声,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抛弃他,寒冷、恐惧慢慢将他吞噬, 思绪拉扯间他好像又被抛弃,只是这一次他痛到要喘不过气…
【澜久】长篇推文合集第二弹
内含高干 先婚后爱 O装B 哨向 过门 双门神 民国文 末世文 质量有保障
所推的文章皆是免费 不需要棒棒糖之类的礼物
【澜久】迷醉 未完结
哨向文
我觉得挺甜的 很好看
【澜久】引诱 连载
民国文
军阀×戏子
披着虐文壳写甜文 好看
【澜久】谁是猎物 连载
末世丧尸文
目前看下来感觉阮哥是高阶丧尸 遇到凌久时后重新有了感情的意思 也很好看
【澜久】落差感 连...
内含高干 先婚后爱 O装B 哨向 过门 双门神 民国文 末世文 质量有保障
所推的文章皆是免费 不需要棒棒糖之类的礼物
【澜久】迷醉 未完结
哨向文
我觉得挺甜的 很好看
【澜久】引诱 连载
民国文
军阀×戏子
披着虐文壳写甜文 好看
【澜久】谁是猎物 连载
末世丧尸文
目前看下来感觉阮哥是高阶丧尸 遇到凌久时后重新有了感情的意思 也很好看
【澜久】落差感 连载
是《一栋楼》的太太的新坑
大概是领养梗 描写很细腻虽然只有一章但是好看
【澜久】新来的小学弟好香啊 已完结
甜文一篇呀 很可爱的文风
难过的时候看会笑出来的感觉
【澜久】心症 连载中
ABO O装B 生子
我是土狗我爱看
【澜久】青铜时代 已完结
过门情节
我真的很喜欢这一篇奈何热度不好 推荐!
双门神
算是青铜时代的后续 不看青铜时代的话我觉得也不影响阅读 描写依旧精彩 好看
陈俊立×陈若楠|兄妹关系
爱情向预警
——————————————分割线
陈若楠离婚了。
她这婚结得匆忙,离得也匆忙,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时候,发现陈俊立已经在等她了,双手抱胸靠在门口,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等着看她笑话呢。
陈若楠不想跟他费口舌,把行李朝他一推“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给我憋回去,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别逼我骂你。”
陈俊立白了她一眼,接过行李“你也就跟我的能耐,我还懒得说呢,等着爸妈骂你吧。”
果然,晚餐的饭...
爱情向预警
——————————————分割线
陈若楠离婚了。
她这婚结得匆忙,离得也匆忙,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时候,发现陈俊立已经在等她了,双手抱胸靠在门口,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等着看她笑话呢。
陈若楠不想跟他费口舌,把行李朝他一推“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给我憋回去,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别逼我骂你。”
陈俊立白了她一眼,接过行李“你也就跟我的能耐,我还懒得说呢,等着爸妈骂你吧。”
果然,晚餐的饭桌上,简直就是一场对陈若楠的批斗大会,从她结婚结得草率批斗到离婚离得草率,马上30了,要工作没工作,要家庭没家庭,还得回家啃老,简直是西樵第一大不孝女。
这种话他们平时也不是没说过,但陈若楠今天听起来格外刺耳,除了委屈,还有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些话说在她心窝里,让她不得不一遍一遍回忆自己这失败的几十年。
陈若楠听不下去了,饭也不吃了,直接回了房间,她爸还在后面喊:你还有理了,说不得你了是吧!
陈俊立也觉得烦,筷子一扔,也走了。
陈爸更生气了“这一个两个的,脾气都不小! ”
陈若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知道她爸说的没错,但那怎么办呢?她已经这样了,难不成去死?
本来该是很沉重的时刻,但陈若楠的肚子偏偏不合时宜的响了,她晚饭基本没怎么吃,饿也是正常的。
陈若楠的人生信条是,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自己饿着,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出去找点东西吃的时候,陈俊立进来了。
“干嘛?不会敲门啊?!”
陈俊立白了她一眼“我敲了那么多声你聋了?”
陈若楠刚消散的情绪又被他勾了起来“你又要干嘛?陈俊立,看我现在这样你很高兴是不是?我是你妹妹,我在外面受了委屈不安慰我也就算了,能不能至少别再烦我了?!”
其实陈俊立说的对,她只有对他才这么有脾气,不敢冲她前夫嚷,所以才会忍到对她动手才离婚,不敢冲她爸嚷,怕他真的把她赶出去,这些要把她憋死的情绪只有面对陈俊立的时候才会被释放出来。
陈俊立捏紧拳头,咬牙切齿“你跟那种人渣离婚我有什么好安慰你的,再说了,你要结婚的时候我是不是就跟你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听了么?”
陈若楠一瞬间冷静下来,是,她根本没理由对陈俊立发火,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好,说完了吧,可以出去了吗?”
陈俊立气得立马想甩门出去,却还是再转身的那一刻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不情不愿地开口“不饿么?晚饭都没吃。”
陈若楠在这一刻真的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她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然后呢?”
“新开了家烧烤店,挺好吃的。”
陈若楠觉得即使她再饿,再贪吃,也不太好在刚冲陈俊立吼完就跟他出去吃饭吧?
但她真的很饿。
陈俊立当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哧了一声“跟我还要脸?不吃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陈若楠想想也是,她在陈俊立这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再不堪他都见过了,于是。
“你请。”
陈俊立不屑“让你请你也得有钱啊。”
吃上烧烤的那一刻,陈若楠觉得人还是得吃饭,吃饱了没什么过不去的。
陈俊立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若楠啧了一声“我这才刚回来一天,在家待两天能把你们吃穷啊,就算想让我赶紧再嫁出去也得等我找到人吧。”
陈俊立骂她“陈若楠你有病吧?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再嫁人了?就你这个脾气脑子除了我谁受得了你?”
陈若楠白了他一眼“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也没见你少损我两句。”
陈俊立没理她接着说“爸妈他们说话就那样,你没回来的时候挺惦记你的,就是嘴上不饶人,你要实在受不了就去我那住。”
他说着把一串钥匙递给她。
陈若楠觉得他今天有点太反常了“陈俊立,你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她真心实意地问。
“滚。”陈俊立也是真心实意地骂她。
第二天一早 陈若楠刚醒就被陈妈叫住“你知不知道家里有几尺没用过的布料放哪了?”
陈若楠打着哈欠回她“我刚回来怎么可能知道?”
陈妈推她“去你哥那屋找找。”
陈若楠反应过来“你就是不敢翻陈俊立东西,所以专门等我起来让我去是吧。”
被戳穿小心思的陈妈半推半哄把陈若楠塞进陈俊立房间“快帮妈好好找找,找到给你做好吃的。”
陈俊立的房间东西不多,也很整洁,所以几乎打眼一看就能知道有什么没有什么,无非也就是翻翻衣柜,也就是在衣柜里,陈若楠发现了一个纸箱子。
把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就放了些陈俊立的杂物,陈若楠没什么兴趣,正想关上的时候,她发现埋在杂物底下有个信封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上面写着陈若楠亲启。
陈俊立这怎么会有她的东西,这不由得陈若楠不好奇了,她把信封拆开,发现是一封写给她的情书,落款是一个她有点印象的高中同学,应该是他们隔壁班的。
别人给她的情书为什么会在陈俊立这,关键是这个她连见都没见过,陈若楠又往下翻了翻,翻出好几封写着她名字的信封。
陈若楠怒火中烧,她就知道,她这么一个青春美少女,高中的时候怎么可能一个追求她的都没有,原来全折在陈俊立这了。
她把那些信都拿了出来,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气势汹汹地坐在一边,就等着陈俊立回来质问他。
陈俊立一回来就看见了桌子上的信封,一下冲过去把它们都拿了起来“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陈若楠伸手去抢“那是你东西么?我说我怎么没桃花,原来都被你拦住了!”
“你都看了?”陈俊立问。
“我看怎么了?那是人家给我写的情书!”
陈俊立不理她,一把将那些信都揣进了自己口袋里“以后不许再乱动我东西!”说完就回了自己房间。
陈若楠觉得他莫名其妙,明明是他抢别人给自己的情书的,还那么嚣张,要不是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肯定要跟陈俊立好好理论一下。
陈若楠也想回房间,但转身的一瞬间发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一个信封,应该是刚才她和陈俊立争抢的时候掉下的,俩人都没注意。
陈若楠把信封捡了起来,拿回房间,打算好好读一下,其他的那些她光顾着想骂陈俊立了,都没拆开看,早知道陈俊立这样应该在他回来之前都读一遍的。
手里的这个信封和其他的有些不用,上面什么都没有写,打开里面写了满满两页纸,但也并没有署名,不过陈若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陈俊立的字,这样一板一眼的小楷,她曾经在抄陈俊立作业的时候见过无数次。
原来这是陈俊立写给别人的啊,怪不得他这么在意呢,陈若楠笑得一脸八卦,兴致勃勃地往下看,但很快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这信,是写给她的。
“我曾经很多次羡慕家树哥,他和何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个外人,所以做什么都可以,都不被约束,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也是个外人,而不是你哥。”
陈若楠觉得自己窥见了陈俊立最深的秘密,曾经他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仿佛都有了新的意义。
她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有缓过来的时候,陈俊立进来了。
他把那些信拿回房间后并没有发现最应该隐藏的那一封,冲进陈若楠房间一看,果然,还是被她看见了。
陈俊立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离开,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陈若楠,但被陈若楠先一步叫住了他。
“哥....”陈若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想到“你是我哥。”
陈俊立没有回头看她,沉默良久,留下一句:我知道,离开了。
当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觉。
陈俊立回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对陈若楠生出了这种罪恶的想法呢?
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兄妹之间的感情,直到他发现,陈若楠对何家浩不加掩饰的爱慕让他在意的有些困扰,困扰到他宁愿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他宁愿告诉自己他喜欢何家浩,也不想承认他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脑子里刚蹦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恶心到产生了生理性的呕吐,他觉得自己肮脏又龌龊,甚至去跪了一晚上祠堂,恳求列祖列宗不要这么捉弄他。
结果可想而知。
能怎么办,陈俊立做过最放纵的事不过就是写了那封信,和陈若楠众多追求者的情书混在了一起,只有用这种方式,他才能获得短暂的身份认同。
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吗?不能了,他是她哥,只能是她哥。
陈若楠也一晚上没睡,她不想,偏偏又忍不住回忆曾经陈俊立对她说过的任何一句话,想从中找到一些端倪,发现他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想法,但一向神经大条如她,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陈若楠起来喝水,发现陈俊立正拎着行李箱往外走。
“你要去哪?”陈若楠问。
“我得回去上班了,这次本来就是请了年假才回来。”陈俊立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根本不敢看着陈若楠。
“你是打算一直躲着我么?”陈若楠质问。
“你说什么胡话?”
陈若楠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知道她不想就这么失去陈俊立,哪怕强行让他忽略自己的感情,只做她哥哥,这样听起来很自私,但她现在才发现,她真的无法想象没有陈俊立的日子。
从前很多时候,她一心想逃离陈俊立,因为只要有他在,其他人眼里永远没有自己,她希望能摆脱陈俊立的光环,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陈俊立永远是给她兜底的那一个,好像有陈俊立在,她的人生永远不会糟糕到谷底。
她不知道该怎么挽留陈俊立,只能又说“你是我哥。”
陈俊立终于爆发了“你不用再提醒我了!我告诉过自己一千次,一万次,我是你哥!”
他终于转过身来看向陈若楠,语气很轻,但真的充满了困惑地问“我能怎么办?”
陈俊立还是走了,陈若楠蹲在地上呜呜地哭,陈妈听见声音出来问“这是怎么了?”
陈若楠抱住她妈“陈俊立不要我了。”
她妈拍着她安慰“怎么会呢,你俩吵架哪次不是隔天就好了,没事啊。”
半年后。
马上要过年了,这期间陈俊立再没回过家, 陈若楠也在西樵找了个活干,在家里常住了下来。
陈妈给陈俊立打过好多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过年,都被他糊弄过去。
陈妈把这个任务交给陈若楠“问问你哥什么时候回来,每次问他都不好好说。”
陈若楠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是决定问他一下。
“你回来过年么?”
她看着一直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终于,陈俊立回了一个字。
“回。”
“什么时候?”想补上一句妈让我问的,但是打上又删掉了。
“过两天吧。”
“定好时间跟我说。”
“好。”
陈俊立回来的那天已经是除夕了,陈若楠特意站在门口等他,就像那天他等自己一样。
俩人好像心有灵犀一般,陈俊立学陈若楠那天说的话。
“我不管你要说什么,都憋回去。”
陈若楠白了他一眼“我才懒得说你。”
但她还是在俩人即将要进屋的时候轻声说“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但我还是希望你是我哥,是我最亲近的人。”
陈俊立微微一笑,搂住她的肩膀。
“放心,我说过了,我会一直缠着你。”
【北燃】昨日冬风
1.3w + 一发完
/爱能胜过十万风雪
/剧情时间线微调
/郑北第一人称,一燃被注毒设定。
〔哈岚,夏。 〕
外头的风吹得小白杨哗啦哗啦响,叶子被太阳一晒,鲜绿活泛,明明已经是全年最热的时节,树叶却还看起来嫩如新生,我正皱着眉头坐在办公桌前修钢笔。
我把格纸本翻过来,划拉了几道,只断断续续留下几道乌蓝发黑的墨痕。
...
1.3w + 一发完
/爱能胜过十万风雪
/剧情时间线微调
/郑北第一人称,一燃被注毒设定。
〔哈岚,夏。 〕
外头的风吹得小白杨哗啦哗啦响,叶子被太阳一晒,鲜绿活泛,明明已经是全年最热的时节,树叶却还看起来嫩如新生,我正皱着眉头坐在办公桌前修钢笔。
我把格纸本翻过来,划拉了几道,只断断续续留下几道乌蓝发黑的墨痕。
雪天使的案子才刚摸出个眉目,又冒出一团人鼓捣什么“状元药”,而成分纯度和制毒手段远次于雪天使。这帮人不做大生意,却把手往高中生身上贴,这不是祸害祖国的花朵吗。
大案继续跟着,小案情也不能放过。前天学校书店里摁回来参加卖药的书店老板,学生和学生家长,该盘查审问的都盘查,该做体检加强科普教育的都领回去。
被绊了一跟头的男家长回家去立刻写了一封投诉信到市局,点名道姓:哈岚公安局缉毒队队长郑北与其队员在工作时态度恶劣散漫,不能尽早发现案情,任由害人的毒品流通在校园,没尽到警察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投诉,这种事儿对警队来说如隔三岔五吃顿饺子似的寻常。
以前我总不服气,不似刚来哈岚局时和老舅梗着脖子喊了一个小时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来局里秃露反帐的要投诉我的孩儿妈道歉,那回街上有人抢孩子,那天我刚下班,二话没说就把给人贩子摁了,结果过程中不慎把孩儿的脸划了个小口子,我发誓那伤还没我指甲盖长,养一周就好了,总比给人打断手脚了强吧?
局里让我走个形势写检讨,我肯定不干。那会儿我还是小干警,一直没机会大显身手。师父给我台阶下,说不就写份儿检讨,我年轻时写过的检讨一打一打的,就是走个形式,你今晚和我出去探一探,之后你抽个闲空把那玩意儿写了,就当消磨消磨时间。我一听有外勤可出,立刻就把检讨那事忘脑后了,结果第一回就遇着毒贩了。
那回之后不知道怎么了,心里麻得很,反而用检查这种东西来填满自己,用一种诡异而全然包容的心理写检讨。
没错,都是我们的错,我咽下一口气,写起检讨信手拈来,这种小挫折小钉子,在鲜血与命运之间,太不值一提。
得,这件事还绕不开,还是得走个形式。我这两天又在学校附近文具店报刊亭溜达转悠,俗称闲着没事就爱回现场翻垃圾,还真又抓回来一点儿人,收缴一批新药,让一燃化验。
我重新捏着墨囊吸了墨水儿,可还是写不出字。他面前卷宗堆成山,我几乎看不见他身形,牛皮纸袋暂时隔离我和他,这样也好,免得他又要主动忙里抽闲,帮我写那没用的检查。
他那双手用来做这种事,实在是浪费。
而且他替我写检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上次,高局似笑非笑望着我,点点我递上去的检查:郑北,你练字儿了?
我那叫一个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不得不正色厚着脸皮回答:对,高局,我陶冶情操。
顾教授,顾老师,字儿漂亮,楷书写法,笔画却又勾连横纵,既规行矩步,又意气横生。和他人一样,看着温良貌然,而不听我话贸然行动的大事小事儿,让我能数出好多件。
算了算了,顾老师,骂不得。
捧在手心怕化了。
我埋头修笔,指尖被墨水弄得乌漆嘛黑,一燃不知道何时站起身,见我一手狼狈,颇为平淡地说:你就放那吧,你的检查什么时候不是我写?
我不甘心,又嘴硬:我用笔又不是只写检查,就不能写写案情记录吗?
他耸肩一笑,递给我一支钢笔,又走到我旁边,顺手把我手里还在吐墨汁的笔抽了过去:行,正好样品太多,你自己写,顺便练练字,你先用我的,我帮你修一修。
我连忙把桌子底下的箱子往里踢,怕他瞅见什么端倪,连忙找补两句:顾老师还会这个?
算了,他确实是忙,能早一天确认纯度,就能早一天完整证据,保护祖国未来的花朵,保护未来的小教授们。
我起身,准备去冲冲手,局里的电话却哗哗响起。
北哥,雪天使案的高度可疑疑似人员正出逃哈岚,目前刚上哈大高速G06出口,车队情况尚不明确,其中有一辆牌照是岚D04009,你们协同一下。
云惠药厂的前身是一家化工企业,云惠药厂的证据已经被销毁,但背后的人现正出洞,梁嘉驹,目的地是常春。而当天局里的人手多去支援鹤港大案。
时局紧急,也许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在哈岚之地将毒贩一网打尽的可能,若放任他们跑了,整个东三省都有可能进一步被雪天使侵蚀。
我顾不得擦手,叫上一燃,一人一辆车,原想就算支援兄弟也没到,至少也能前后围堵包抄。
我们一前一后上了高速,还没开几公里,就碰到了那个车牌号,只是我定睛一看,是两辆一模一样的车。设卡的兄弟正在准备,而追了一段时间后,其中一辆车忽然从岔口急打方向,我看一眼路牌,是去郊区,郊区风险更大,而前面的路靠近主城,加上有兄弟单位驰援,让一燃去追,我能放心一点。
我拿着对讲机对一燃讲:我追郊区,你接着追主城区。
好,你注意安全。
我继续联系增援,继续踩油门,死死追前面的车,直到设卡处,前车迫不得已停下,才发现只是马仔。
想必一燃那边应该也追到人了,我连忙联系他,只是对讲机再也没有回音,许久,对讲机才响了一下,却不是一燃的声音。
我心一沉。
郑队,顾老师的车还在现场,人……人却找不到了。
我用对讲机联系不到一燃时,心里就已经徒生出不好的预感,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两回,我实在是害怕。
倘若重新再选,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回到那天,让他老实在局里待着待命,或我与他换一下,让我走他的路。
那天,距离他的生日,三伏里最热的中伏,还有四天。
-
痕检科的人来过,对我说,顾老师是被强行绑走了。
现场有他的衣物纤维与一小处血迹。
他们埋伏人手多,又有枪,绑走了,接应的车逃跑,那个路段本是尚未正式通行的岔口,谁也没想到他们闯了水马,应当是换了不同样貌的车,进入城区后就没有任何线索了。
所有的关卡我都跑了一遍,满城满市找线索,呼机一直开着。可他就像一滴掉进海里的水,再也找不到了。
一天,两天,我们甚至怀疑毒贩将他劫回了花州,我们联系东三省的兄弟部门,也联系花州警方,让他们协助排查。整个哈岚的街巷我几乎都走了一遍,实在困极了就趴在办公桌上,手机贴在身边,时时半梦半醒。
命大命大,我心中只能默默祈祷,他头脑那么灵光,只是暂时没找到机会联系我。
我做噩梦,身子一抖,看着面前整理出的详细线索,桌上还放着一燃给我的钢笔,英雄牌,笔身砂红色,金属帽,文具店里三块钱就能买,英雄两个小字已经被差不多被磨没了,写起来也很顺,应当是用了很久。
我抻抻手腿,踢到脚下的盒子。
〔一周前〕
我下班后借口先走,让他先回去,他面上看起来蛮不乐意,却也没说什么。我心想小样儿,我还能去干吗?我那天去百货商店买了彩带拉炮,金穗彩丝,活像小学里每逢元旦过节似的,这不是要过生日了吗。
他的家庭状况我们都知道,那回国柱爸妈一起来看柱子,我怕他触景生情心里不好受,揽走他对他说局里就是他的家,还没走出两步,又倒回去端盆拿水帮国柱冲洗被“香水”祸害的眼睛,一番鸡飞狗跳后,我和一燃去晾毛巾。
天气响晴,东北干燥,晒什么一下午就干了。
他一边拧水一边搭到钢线上,说北哥,以后这种情况你不用拽我走,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是真心为国柱高兴,也感谢你们能接纳我。
你看你看,又来了,是咱们,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也到下班点儿了,我带你整口饭,走走走,去刘姨那整点儿饺子,你吃啥馅的?
我让一燃把局里当家,生日一定要在家里好好过。今年我早早就托了以前的同一波在转业到海关的战友买了最新款的CCD回来。我不懂那玩意,只知道老师跑步时喜欢揣个随身听,顾教授肯定喜欢新鲜东西,还能录像。
我小心翼翼把包装盒放在抽屉最底层,想到他以后把这小东西随时拿在手里的样子,我嘴角就不受控制地往上提,顾老师的手就适合按按快门做做试验,CCD那个年代是稀罕物件,花我两个月工资呢,可我就是乐意,我就是想把最好的一切送给他。
-
这晚,我们本该一起过生日切蛋糕的。
放在我脚边一盒的彩带还没来得及挂,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送给他。而直到现在,整整三天,杳无音讯。我犹如困兽,痛恨为什么是我让他上了主干道,是我把他送到危险面前的,我没保护好他。
我熬红了眼,如只剩一副躯壳,僵硬而盘旋逡巡地不断寻找着。我想过最坏可能,可我不愿信。
我不能有闲下来的时候,否则就会生出很多不好的想法,我拿着车钥匙准备再去几个可疑的窝点摸一摸,刚下楼,一辆面包车呼啸而过,于局里正门扔下一个麻袋。
我心里一紧,连忙打电话联系楼上值班的兄弟赶紧备车去追,而我快步走近,麻袋是人形,布满血渍,麻袋一动不动,我手脚发凉,到底还是扑过去解开袋口,里面的人面色发青,发须,嘴角,脸上,全然是血迹污痕。
我平生第一次手抖着去探人鼻息,还有一口气。
我把他从麻袋里拖出来,他的袖管被拉起,茫茫夜里我往下一摸,密密匝匝的不平与细痂与黏腻血粒,涂在我脂腹,被昏黄路灯一映,发红发黑。
局里追出去的车闪着红蓝警灯从我身边接连而过,赶来的护士医生从我怀里扶起他抬上担架,扣上氧气面罩。
我明白那些针孔意味着什么,无需作侥幸设想。
一张一张病危通知书,手术同意书,风险告知书一张一张从我手里签过去,他的名字小而平整地被印在纸上,术后并发症和风险密密匝匝。我逐张签过,手术灯亮起。
我坐在长椅上,能做的只有等。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贪婪自私,希望他活。
毒贩应该也希望他活,但是生不如死那种活。
怒火。
他们就是要这样折辱一个警察。让警察和那些被他们玩弄股掌的人一样,变成瘾君子,和他们一起下地狱,侮辱我们所有缉毒警,也狂放到近乎自毁的程度。
毒贩打断了他四根肋骨,拔了他全部的指甲。内伤外伤电击伤不计其数,他静脉被注射了毒品,口腔也有内伤与烫伤,烟造成的。血液感染,高烧不退,炎症蔓延到肺部,送到医院时他的各种指数已经掉得很低,命悬一线。
顾儿,你先活过来,好不好。
活过来再恨我吧。
-
手术进行了十四个小时,留住了他的性命,却也将延续他将要承受的痛苦。
那段日子我活得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可与雪天使的线索还要追,专案组的气氛不能就这样低迷下去,毒贩也一定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击溃我们专案组,有时我也想过放弃,可如果我不追寻真相,又怎么能替他复仇,我不能倒下。
一燃手术后的预后情况不好,在重症监护室昏了很多天,他是从第九天开始醒的,然而只能醒很小一会儿,他的反应与意识都很弱。
他睁眼,目光很散。轻轻握了一下我手指,第一句是:北啊,抓到他们了吗。
随即他的面色一抽痛,他的新甲尚未长出,身体还在康复,恢复极慢,十指连心,动一下就要疼。
而他讲话还是垂利细声,直直小小。
我不知该怎么答他,我至今位置仍如困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你说的,我命大。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答他。他又轻轻攥了一下我,声音更小了:北,好困,我睡一小会儿。
一天里,他能清醒的时间不多。我知道这是毒品带来的后遗症,他还记得我,这就足够了。
我每天医院警局两头跑,半个月后他离开ICU,转入特护单间。撤去止疼药后的十二个小时,他就发了作,纵使我早就做好准备。
我不想让别人窥见顾老师现在的样子。所以我不让别人进病房,任何人都不行。他全身抽抖,眼也瞪得极大,无法转动,浑身发烫,直直用头去撞病床栏杆,我尽力按着他,可我到底只有两只手,按了身子就按不了手,一个不小心让他挣开了手上的输液针,针头几乎撕开他的皮肉,一整横条刷刷往下淌血,溅到我脸上,也滴在地上,落到洁白的被单上,血越淌越多,我抱着他,按着他,被子被染红些许。
这样的场景大抵让他触景生情,他哀哀喊叫了几声后,抱着带血的被子大颗大颗往下掉眼泪。
我用力抱着他,抱着他僵硬发抖的身躯,那天我应当也是哭了,我陪他坐到黄昏西陲,直到他的手背自然结痂。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松开他,这时他的身体已经放松了,我让他躺好,哄他睡觉。
而后,我听到他极弱地说:北,对 不 起 ……
他受了太多苦了。
我匆匆揉了他一把头发,快步离开。
我怕他看见我哭。
同时,我心里恨那些毒贩恨到流血。我想让那些胆敢碰一点儿毒的人全部去死。
都去死——这声怒吼,或是嘶吼,乃至诘问九天,本应具有划破茫茫夜空的锋利,却在离开我声带后如同濒死的生命一样无力,没有回响,转眼被黑暗——那是来自我与他无法诉说苦难的共同身体里,最深处的绝望与悲鸣。
他的状况时好时坏,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个月,情况不好时一天就要发作几次,情况好些时可能会好一周,但一周之后的激烈程度甚至要大过短期骤然发作之和,有一回甚至到了呼吸骤停的地步,用上了电击起搏器。
上回他被秦义抓后,我不是没在现场看到连着电极的水盆,我没问他竟然也不提。只是那之后他总是脚底板儿痒,应当是冻坏了皮肉,我妈寻了各种偏方,给他泡脚。
他的踝关节也落下了毛病,两个月前还崴了一回脚,康复之后他还是保持着跑步习惯,却比在花州时一口气十几公里要打个对折。
就连他一直坚持的长跑,也是因为那些毒贩才开始练的。他曾滑倒在暴雨淤泥的街道,而后开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跑,是为了追上当年的自己,接过滑倒的自己的手中的一棒,倘若那天能再跑快一点儿,是不是就能找到他父亲的下落?
上回局里玩什么真心话,赵晓光那个不会来事儿的,还兴致冲冲拿个打火机拆了拿里面点火器的红线说输了的人可要接受刑罚。
那玩意儿一碰就有电,还是打火机。我见一燃脸色一僵,扔下手中纸片起身就走。我连忙抬手掴了晓光后脑勺一巴掌:咧咧什么呢?闭嘴吧你。
晓光连忙住嘴,我追上去安抚一燃:你别和晓光计较,他嘴上就是没个把门儿的,心里没恶意。
他沉默,走了几步才:郑北,我没事,也是我反应激烈了。
而如今带电的起搏器又往他身上压,他一定很难受。
我不知道我这般维系着他的生命,是否是我太自私。
-
痛苦反复,那段时间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个月,已经快到冬天,总在医院住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让他在家里自在点儿,我爸我妈也能帮忙照看一下,我能放心一些。
有天一燃帮着拿碗筷,手一抖摔碎了碗,我连忙扶住他,让他别去捡碎片:没事没事,家里那么多碗,这碗早该淘汰了,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他沉默,吃完饭后却央求我,送他去戒毒所。
我明白那是什么地方,毒瘾发作的人倘若无人看管,则会如野兽一样撕打成一团,撕咬伤痕满身。一燃在我身边,我能看着他。
他出事时毒贩有接应,寡不敌众,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逃出生天。
那回几个疯子拿着霰弹枪来店里行凶,要不是一燃,我不知我会见到几尸几命,墙上霰弹枪留下的弹痕被年画贴纸补上。
我们一家都记得一燃的好。
一燃,我不可能放你走。
〔秋分〕
郑北,你变了。
很多人说我变了。
我垂眸,对,说得没错。
以前因为我拦着他当场按下奶奶送孙子来道谢那件事儿和他大吵一架。
我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后一字一句说你看不惯就回花州教书去,随后回骂整个走廊都能听到:我用你教我怎么抓人?
他转身离开留下一句打扰了时,我未曾察觉他身后一无所有,茕茕孓立。
他从湿暖南方只身一人跟着我来到这四月份仍料峭春寒的哈岚。我却一句话让他回去,我生在哈岚长在哈岚,父母健康,有小妹,家里有小生意,有过命的兄弟发小,我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个。
所以也逐渐趋向他,成为他,行动中我冷静放枪,甚至在过度执法的边缘游走,瞄准毒贩的膝骨打,手肘关节,即使他们最后逃出生天,也要终身痛苦,偿他们的罪。
我这点变算什么。
可顾老师的那份儿,我要替他维持原状。
今年国庆前夕,安排打扫卫生,局里拨了经费请了外包保洁,秋天扬尘大,结灰抱土的,窗户上也被尘土压得不够透亮。我回来拿趟资料,顾老师放实验器材也被打扫,粗手粗脚的,我回来时,正好碰见打扫卫生的不小心碰掉几本资料。
我骂出口:谁允许你们动顾老师的东西了,国柱,怎么回事儿?你怎么看的办公室?
顾老师的事情对我们哈岚公安局来说一直是一道坎,但新的毒情仍层出不穷,谁也不敢停步。
我骂出口,局里好不容易添的一点活气被我一嗓子打散了。扫卫生的,连连向我鞠伸躬道歉,他个头不高,浑身灰泥,身量很瘦,手指皴裂,急得不知道怎么办。领导,领导,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众生皆苦,可最苦却是那些本分良善的人。
我如泄了气的皮球,可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固执而强硬地留下他的痕迹,能留多久。
对不起,也是我态度不好,这个你拿着,拿着吧拿着吧,回去给孩子吃。
我给他几块局里发的月饼。
中秋已经过了,家里月饼太多,忙起来也忘了拿回去。我睨见他用来绑劳务用品的皮筋是小孩儿的头绳,我该为难犯罪分子而非普通人。
〔霜降〕
天到十月,已经很冷了,家里已经通了暖气,我爸妈开车去批发市场整了点儿水果回来,苹果雪梨堆了好些。
一燃总咳嗽,雪梨润肺,我妈就用小砂锅给他煲冰糖雪梨汤。他的精神头比前段时间要好一些,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指甲也长回来,只是还有细纹,月牙板也比先前小很多,他仍会时常受苦,我们心里难过。
我妈总是一副什么事都能慢慢度过去的样子,我却有天撞见她一个人抹眼泪:小北啊,小燃儿他太遭罪了,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他太苦了,小北啊,燃儿对我们家有恩有义,你答应妈,你要好好地护着他。
他也很坚强,从没在我面前展现过自弃。
他说,郑北,我一直不碰这样下去,会不会好?一个季度,一年,三年五年,我就可以好了吧?
肯定的呀,肯定能好。
可我们都知道雪天使是什么,我们都在对彼此讲善意的谎言。
-
他体弱,立冬前后他生了一场重病,高烧不退。我去药店买了中成药给他吃,谁知药物里的成分与他体内的残留物相冲,害他再次发作。
我喂他吃完药后,去厨房削梨给他吃,等我把梨递到他手中,转眼我去洗把手的空当儿,就听到他摔了一跤,我冲出来,看见他眼泪流了满脸,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清亮的鼻水也一并往下淌。鼻尖红得发皴。
他的呼吸再次变得困难,眼睛发红,近乎窒息。
先前几次我想了各种法子让他好受一点,让他攥着毛巾,嘴里也要咬着东西,毒瘾发作要持续半个小时,每次都折磨得他近乎力竭,甚至是晕过去。
每次他受苦过后手脚全是冷汗,人从冷水里刚捞出来一样,手脚怎么也捂不热。
现在的他,好像越来越瘦。
北……
他拽着我裤脚,另一只手抓着我方才递给他的白梨,他抓攥极紧,指尖挖钻入那只梨子,力道大到生生将那梨子的一半儿挖开,掉在地上,擦出并不多的汁水,与一洇从他甲缝里渗出的血红。
顾儿,一燃,小燃,燃燃。他的小名几乎在我口中含到化。
我哄他,他用头去撞茶几脚,我用手护着他,他的脚又把沙发蹬开,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多米诺骨牌一样碰倒了角柜上的东西,身上的白衣服又蹭了灰,他身子发抖,紧紧地抓着我。
北哥,北哥……
北哥,我好难受,北哥……给我,给我吧,给我一点吧。
这一天,还是来了。
先前他再难受,也没说过这样的话。他呜咽作抖,眸子也发红发颤。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一绺刘海贴在眉毛上,我不忍看他。
我萌生出最不该有的想法,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这般难受,郑北,郑北。
我陡然起身,一把扯掉了警衔章,重重甩在地上,丝锻细密,剐痛我的心。
有那么一瞬,我不想再当警察了。
倘若我是个普通人,那我现在愿意立刻陪他一起下地狱。
-
原来我一直都没有保护身边人的能力,我失败得彻头彻尾。
我站起来太快,眼前有些发青发灰,外面的晃了我的眼,雪雾沆砀,浓浓重重覆了整个哈岚。
下雪了。
今年哈岚已经冷了太久,早已入冬,却是干冷,迟迟落的雪,却落在今天。
今年哈岚第一场雪,下得又烈又急,已然在砖墙地面上厚厚铺了一层,我皱眉,他还蜷在地上抽搐。
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刚刚塞给他的毛巾:郑北,郑北,北哥,我太难受了,我好难受啊……我好疼,疼……
“好,北哥不让你再疼了。”
“等着我。”
我大步踏出门,背过身,茫茫雪光晃进我的眼,我的眼泪旧簌簌往下流,脸被风吹得如刀割样疼,视野里出现诡蓝与暗黑,这场雪又冷又厚,我找最白净最新的雪,用手去捧新雪,雪片锋利,寒光冷硬,天色阴白。
那一天冷过哈岚任何一个冬季。
一燃听我的话,他仍蜷在地上,没有动,额角的汗淌得很多了。我望着他的瞳仁,曾如游过长夜黑海的长鲸,如今却是极少颤动的静黑。
我特别怕他在受苦时上不来气,我知道太多因为毒品发作太甚,一下子就过去的例子。
我扶着他坐起来,将刚拾回来的野雪,用指尖捻起直接放入了他的口唇之中,我怎会忍心看他伸头衔舔,雪以极快的速度融化在我的指尖,他的舌尖。他的唇舌呈着一种极为不健康的苍红,白处黯无血色,红处如鲜血欲滴,不知是冰凉,还是这白而无从辨认味道的东西令他稍许安定一些,我稍松一口气,继续喂他,也顾不得那天上的大雪会不会让他着了凉,夜里闹不舒服。
他喘息,口中冷气与屋子里的暖气一碰,散出湿潮的细雾寒烟。
顾儿啊,我一直陪你,好不好?
我把未化的雪全部喂到他嘴里,然后吻住他。他的嘴唇很软,咬人也疼,怪不得先那样讲起话来尖牙利齿,连你不配做一个缉毒警察这种戳人肺管子的话都说得出来可我认了,他说得对,我没保护好他。
我知道他痛苦,也知道这不过是雪,无法带我们短暂成为虚无主义的天使,生出无妄的羽翅。
他这次发作仍很厉害,我心甘情愿让他去咬我的唇舌以让他减少痛苦,而他只不小心用力了一回就骤然松了口,应当是不想伤到我,只是呜咽从喉咙发声,郑北,北。
如果这样能成为他的解药,那我愿意与他永远留驻在大雪天。
渐渐地,他慢慢平静下来,呼吸慢慢平顺,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身子仍在轻轻痉挛发抖,却比方才缓解太多。他几乎涣散的双眸聚焦,看着我。
我一直抱搂着他,顺摸着他的发尾告诉他没事了。
半只被他抠坏了的雪梨放在一边儿,我不觉得埋汰,更不觉得雪梨中他手指留下的血渍有碍,我顺手把梨子抓过来,吃了一口。
冰的,极淡的甜与极淡的腥甜。
-
我多么希望被抓走的人是我,让我去承受万蚁蚀骨的疼痛。让我留下终生难以治愈的顽疾,我愿意下地狱滚油锅,换他平安健康。
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相信一燃那样骄傲的人,他不会容许自己不受控制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放弃自己的尊严,求我给他一点“缓解”。那次以后,有天晚上,我的手被他抓住,我装睡,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喉咙上,他是想让我来结束他的生命。
我故作翻身熟睡把手抽回来,甚至还做戏全套把被子卷走大半。浓重的黑夜,狂跳的心,我很怕,怕他会做傻事。然而第二天他还是好好的,只是眼睛有些肿。我知道他晚上哭过。
我知道他太痛苦了,可他何尝不是在为我活着,为我承受一次一次被毒品咬蚀神经的苦楚。
我牵挂着他,他也愿意被我牵挂。
我们在雪里迷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走出无际的迷宫。
也许他早就想自我终结了吧,我们都在时间的河里逆水行舟,再努力一点,再各自背过身流泪,又在面对面时微笑。
那天我休息,起得晚了些,我睁眼时,我的警衔齐齐整整放在床头柜上。
他正站在床边看雪,回头对我说:郑北,你说哈岚的雪,什么时候能化。
我摇摇头,心想不要化。
我曾畏惧大雪茫茫,现在却庆幸大雪不熄,这样,在他受苦时能有一剂可遇不可求的良方。
〔除夕前〕
那天是腊月二十七,我收到伍警官打来的电话。
一燃出事时,我们哈岚局也向花州市局沟通了这个情况。花州方面很重视顾老师的情况,联系着华南大区的力量与我们一起想办法,科研基地,警校,研究所,都拿了相关材料进行研究协助。
伍警官是一燃的师兄,先前我接一燃回哈岚时有过一面之缘,后面又因雪天使的案子联系紧密了起来。听说一燃出事后还来哈岚看过一燃。
临走前他说:北哥,你一定要照顾好阿燃,我信你,你也要信我,我会尽全力。
我只能点头,明知希望渺茫。却也祈祷奇迹出现。
伍警官联系了之前他们花州警校研究所的陈教授,一燃94年出国交流的推荐信还是陈教授写的。陈教授听了这件事,也心急如焚。
也有人曾劝我往前看,言外之意不必多说,可我哪能放得下,他是我的爱人。
逆风执炬灼手又如何,哪怕前路万重渺茫,也要穷尽一切再去找一找机会。
人间有太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又何尝不在其间虔诚长跪埋首,希望终有一天能让神明对我的爱人再心软一次。
“郑队,阿燃的事情有新消息了。”
我握紧电话,促狭应一声,握紧了电话。
“但郑队,接下来的事情你要认真听我讲。陈教授知道阿燃出事后第一时间申请了特批程序,把雪天使的样品带去国外交流访问的科研实验室,拜托他们能不能根据雪天使主要成分官能团制备改性的缓解药物。”
“郑队,我们都在一线,就不多说了。你也知道,毒这种东西压根没有解药可言,只能减轻病症,逐步减弱原药性对人的遗留影响。改性配方风险更大,国外方面只进行了生物试验,没有对应匹配的人体临床试验,也没有阿燃这种情况的样本,但现在他们做出来了,一试二试是有效果的。”
“但这药用在人身上,一切都没有定数。”
“阿燃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一直在哈岚照顾他,所以……”
“郑队,你再想一想。”
我原以为有一线转机我就会扑上去死咬不放,可这一回我却犹豫了。
假如让他的情况变得更差呢?假如成分只是数据推演,新旧成分交替会引起一些不可预料的情况,甚至是直接害死他。
我告诉伍警官,我考虑清楚再给他答复。
-
我放下电话,一燃已经睡着了。
机会出现,却再次让我面临生死抉择。
我躺在他旁边,一晚上没合眼。天光熹微时,我听见他梦呓。
小北啊
我们什么时候 再去买花
他的声音极轻极淡,说话慢慢的,细语温声,即使是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我也需要费力去听。
我默默出声,只是做个唇形答他,你想买什么样的花。
小北,小北。
现在我挺爱听他这样叫我。顾老师,你好起来后,我带你去花鸟市场,看上什么好看的盆栽,都搬回家里,小北保准每盆儿都给你照顾得生机盎然。
未曾谋面时我把顾老师画成老爷爷形象,可现在我也愿意再添一个我,我们一起老。
待到春天那松花江的雪水融化,春再来,事情会不会有转机。
花。
这是个好兆头。
第二天,我在他清醒时问他,愿不愿意试一试,愿不愿意再等等春天,北方的春天来得比南方晚很多。
他握着我的手说:你说天若有情,老天总不能一直一直让我们输吧。
他的眼眸很平静,我从他眼中看到深浓的韧意,我想,时常被雨水侵洗的南方榕树,也是这样恒久流深。
恶必有报,我们当警察不就是为了正必压邪。
好。
他好像又有些困了,偎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当天联系伍警官,又与局里联系,上级重视这件事,一切程序都走得很顺很快。药物随专机到花州海关留样,再由押运专车一路北上直到哈岚。
药剂用法与副作用我全部了解过,十分凶险。
我们又回到了医院。再来时他比上回刚出来时状态已经好太多,由于用药给药需要机器辅助,我只能在外面等。他进病房前,忽然拽住我的袖子:郑北,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愿意,愿意做捐献,做药理研究。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很小,可他说得认真严肃,托付什么似的。
这种时候他还在牵挂数据,即使不成事也愿意用自己做实验,也许是想能救更多个晓晓姐。
我心里五味杂陈,并没有答应他:一燃,你好好的,我等着你呢,你怕什么。
过程苦痛。
我隔着重重隔离门,不忍听他痛苦呜咽。
那药的原理我请教过陈教授,以无害用逐步给药的方式把身体里原有受体的靶位破坏,异构重建,让身体里的雪天使原成分失效,过程无异于刮骨疗伤,所以现在他的状况会更差,更脆弱。
〔惊蛰〕
不计其数的针剂,浮沉。
只是给药还是要从手臂注射,左胳膊被针刺得我不忍看。还好是在哈岚,常年要穿长袖。我心想决然不能让他再回到热一点儿的地方穿短袖。
他终于挺了过来。
-
他血液中有害成分的含量慢慢下降,而新的神经脉络缓慢生长,如同一粒种子,在他身体里随春天长出新叶新芽。
他清醒的时间慢慢变长,也慢慢能自己端住碗。
胃口也好了不少,我忙里偷闲学了做饭,第一回就让他吃出来了。
郑北,这饭?
我不好意思地卖笑,本以为他要夸我,于是唇薄舌轻:我也学着整了点饭,是不是手艺还行?
他眉头一抬,毫不领情地点评:豆角还夹生呢。
我被泼盆小小冷水,心里却生出蜜里调油般的喜悦。
-
他的恢复状况与春季的万事万物牵动,以每天微小却恒久生长的速度恢复着。
我的顾老师,慢慢随春天回来了。
出院那天,我搂着他:回家吧,咱的被晒得可暄乎了,保准盖得舒服。
咱的被?
先前在家晚上我夜夜守着一燃,而白天一燃在家怕磕着碰着,索性换了张更大的床。
我没皮没脸地笑。
他手里拿着本薄书,轻轻抽了我后背一下,耳尖起红,银边眼镜架在他脸闪出光芒。
郑北,你就贫吧,爸妈能同意吗?
顾老师偶尔也上钩。
诶,两床被怎么了?
还是说,顾老师想一床,那也不是不可以啊……正好重新弹一下棉花。
郑 北。
他切齿咬牙我的名字,几乎咬得我骨头发酥,他脸上的肉又长回来,像只猫似的鼓腮,我觉着啊,他能咬死我,那是奖励我。
我大包小包地把他的东西搬到鸡架车里。
那一年的四月,我从湿潮的花州千里迢迢把顾老师接回哈岚,如今我们一起回家,千米一脚油。
他的身体机能基本恢复正常水平,不过还是落下点儿小毛病,总是小感冒小过敏的,也爱睡觉。
有时我忙了一天回到家,和他聊一聊案子。一开始还讨论得有来有回,而说了一会儿,他就先睡着了,呼吸均匀静谧。我倒是不遗憾今天的事没讲完,以后还有机会能接着讲。这样就很好,我翻了个身,轻轻抱住他。
以前睡觉我都是随便找个长条的地方一躺,长凳子,花园边上,沙发里,双手一抱,眼睛一睁一闭又是一天,而现在我陪着他,并不觉困,反而觉得这般消磨时间,也是幸福。
终于有天他赋闲不住,又恢复了晨跑习惯,从一公里到三公里,精神头也越来越好。
他提出申请,要回局里恢复工作。
高局却单独找我谈了话。
郑北,你知道的,顾老师的情况,不能再做警察了。
我心里也知道,染过瘾的警察,没办法再被公安系统接收。
随后高局递给我一封介绍信,让我拿回去给一燃。
郑北,你对顾老师怎么样,我们都知道,你自己也不想再让他陷入危险了吧。
高局看得通透,我承认,我私心只想让他健康平安。
一燃有所争取,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安排。
工大伸出橄榄枝,很欢迎顾老师,学校给他安排了化院正职,又另配了实验室。一燃是人才,放在哈岚局,是好警察。在学校,是好老师。
虽然不在刑警岗位,但顾老师再次成为顾教授,站上三尺讲台。
从警是他的执念,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他在教学系统里能发挥的作用更大。顾老师上课很风趣有度,挂人却毫不手软,没过就是没过,一分都不捞人。
学校的实验室很支持他。半年时间就出了新成果,也是针对新型毒品的快检技术,取体液就能试纸显色,快检盒对于我们一线工作很有帮助,大幅提高了筛查效率。
我俩晚上也经常去逛夜市,打枪店老板见了我们就假装离开摊位换零钱。
我们一边逛一边走,我轻轻捏捏他的脸:顾老师,你那个检测盒咋这么厉害呢?小顾老师?
他拍开我的手,抿着唇笑:一手的鱿鱼味,我就是换种方式支持你工作,行不行?
什么表情,劲儿劲儿的。
行,顾老师说什么都行。
我咂摸着,教师警察,那也算是模范家庭了。
以前公安每逢五一,局里都要举办教育系统办联谊会,解决单位小年轻的个人问题,我从来都不参加。而今年,我第一个报了名。
一代一代的人彼此相遇相识,小年轻们的伎俩我早看惯,工大年年在邀请名单里,所以我主动请缨领着哈岚局的小年轻们一起去。每个科室都有新面孔。
联谊吗,咋的,不能联旧谊啊。
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他。
顾老师,你也来。
郑队,这么巧。
我俩私下商量好的,工作时间,小小约会。
他穿一件米色立领风衣,而我穿黑皮夹克。我自觉好般配,我俩干脆一直坐在角落唠嗑,我俩的话,怎么也说不够。
老是有小姑娘瞅呢,瞅什么瞅,我心里默默说,你们顾老师可是名花有主,名为顾一燃。我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让他听见。我递给他一把瓜子,也学那小流氓做派,顺手勾他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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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提前溜走,五月的花鸟市场最热闹,都是新芽,养到六月份就能开花,东北的花不似南方那般婉,而是粗枝大叶,都是热烈大方的。
我怀里抱满了花儿,车后备箱还包了很多新花盆回去。
黑土不用买,去河套后的林地里挖就好,冬日的树叶被雪泥溶解,被温温的春天一酵一发,插棵折枝都能活。
这就是我们东北的热烈厚土,没有一个冬天能战胜这片广袤的大地。
我们抱着花,走在堤岸边。怎么看他都好看,怎么看他都喜欢。
四下无人,我握住他的手,初恋似的,生涩别扭。
郑北,你会不会牵手?
那顾老师教教我呗?
他白韧如水的手指逐个穿过我的指缝。
树影滤过春光,落在我们十指相扣的手上。冬风早已融成春,吹化河水冰面,也吹化十万个昨天,柔柔缓缓,向我们环抱而来。
(全文完)
怯(一)
-俄瓷/苏瓷/美瓷/南瓷/塞瓷/待定
-本文角色关系较为混乱
-私设/雷者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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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今天和朋友约了一场篮球赛,就在东大街煎饼摊对面的老球场。对手不是什么善茬,尤其那位队长,爱好耍阴招,绝招是把你撞翻之后给你比一个国际通用友好手势,惹得周遭一众球队都看不惯,却又对他无可奈何——人家是石油大亨的独生子。
塞看过那人的照片,是个打球也要戴着墨镜的逼王。
他爸嘱咐他戴好护臂和护膝,以防伤着,而后打着哈欠上了楼。塞看着南略显疲惫的背影,才想起来这是他爸游离在外三天后第一次回家,是去干什么来着?
塞背着篮球包,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回忆他爸几天前跟他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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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雷者自避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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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今天和朋友约了一场篮球赛,就在东大街煎饼摊对面的老球场。对手不是什么善茬,尤其那位队长,爱好耍阴招,绝招是把你撞翻之后给你比一个国际通用友好手势,惹得周遭一众球队都看不惯,却又对他无可奈何——人家是石油大亨的独生子。
塞看过那人的照片,是个打球也要戴着墨镜的逼王。
他爸嘱咐他戴好护臂和护膝,以防伤着,而后打着哈欠上了楼。塞看着南略显疲惫的背影,才想起来这是他爸游离在外三天后第一次回家,是去干什么来着?
塞背着篮球包,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回忆他爸几天前跟他说过的话,想得入了神,并没有注意到门边小电子屏上出现的脸,便也没控制着力道,“唰”一下就推开了门。
“哇!”
一声惨叫将塞的思绪拉回了头,刚定住神就看见他堂哥以一种既惊恐又愤怒的表情坐在地上。
“你开门不看人啊你?我的鼻子差点被你家门撞塌了!哎呦我的屁股……”
俄一手撑地,一手扶着腰臀部,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后呲牙咧嘴了好一阵,斜视着给了塞一眼刀:“不知道扶我一把?”
“啊,抱歉抱歉。”塞挠了挠头,他其实有很辛苦在憋笑。
俄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由上到下把塞扫视了好几遍。
塞被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你想干嘛?”
俄皱起眉头:“你要出门?”
塞抖了抖身侧的篮球包:“打球去。”
“弟啊,要不你别去了吧。”
塞看着俄那双充满温情的双眼,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挤出来的,不知为何他只能联想到“不听我的我就削你”,顿时心里一阵恶寒,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想干嘛?”
这哥无事不登三宝殿……塞装作无意瞥了一眼俄歪了的帽子。今天来得这么仓促,恐怕是因为……
“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
塞掏出手机:“喂?伯父……”
惊得俄一把夺过塞的手机,终于在塞审视的目光中道出了实情。
“好吧其实我是被我爹赶出来的。”
“为什么啊?你又干嘛了?”
“我爸给我找了个小妈。”
塞瞪大眼睛:“这就把你赶出来了?”什么人啊我伯父?有了媳妇直接就不要儿了?
俄幽幽地看着他:“我躲墙角想给我那小妈来个扫堂腿,给他个下马威,不曾想我爹先走了过来,我一时没收得住……”
“就,把我爹给扫倒了。”
塞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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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场是展现力量与青春的场所,年轻的躯体在其中奔驰、躲闪、跳跃、碰撞,酣畅淋漓之间难免会撞出些火药味儿,都属正常。但是呢……
俄坐在场边的长凳上,皱着眉头看着塞将鼻血流个不停的队友扶到了休息区。
这就有点不正常了吧。
那个狂妄的黄毛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往自己这边看,俄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太过讨厌了,所以根本不想跟他打照面。俄憋下心中那团无名火,撑在下巴下的双手却是绷得紧紧的,他真怕自己没控制住冲上去直接给那混球黄毛来上一拳。
直到看见那家伙故意用肩膀去撞塞,俄终于忍不住了。
老子的弟弟你也敢碰?
俄几步上前,长腿一跨,没怎么使劲就将那家伙与塞隔开。
美见他终于上钩,墨镜之后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嘴角也向上扬了好几个度:“你是个难得的好球手。”目光锁定在俄身旁的塞身上。
塞抬起手臂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珠,并不言语。
“我说……”俄直接将和自己同样高大的表弟挡在了身后,灰蓝色的眼瞳里藏匿着怒火,“你是打球呢,还是打人呢?”
“嗯?”美像是才注意到俄一般,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声,抬起手摩挲着下巴,“你是谁来着?看着好生眼熟。”
“你特么……”
“嘘——别提醒我,让我好好想想。”
看着对面欠扁的人,俄想把他生吞了的想法都有了。这家伙是故意的,明明就认识自己。
“哦~我想起来了。”
美冲着俄咧嘴一笑。
“你小妈跟我搞过对象。”
当众人反应过来要劝架时,美俄二人已打作一团。
俩二世祖,帮谁也不是啊。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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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是在苏的委托下来派出所领人的。
他先是给所里的工作人员们赔不是,温柔而谦和,面容又生得精致,大家也是摆摆手说没事没事签个字就把人带走吧。
关于自己的小妈来派出所领犯了事的自己,俄是怎么也不曾想过的。他现在真想钻进那电脑桌下面的空隙里去。
塞好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直言道:“那地方塞不下你。叼奶嘴的你还有点可能。”
俄气结,好好的弟弟偏偏长了张嘴。
“俄罗斯,塞尔维亚。”
被喊的二人同时一怔,竟都僵着肩膀保持着蹲姿不抬头。就在二人纠结着要作何表情的时候,一双洁白的运动鞋映入了二人的眼帘。
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两个闯了祸的缓缓抬头。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没人动弹,一时之间竟是瓷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们两个不打算跟我回去了?”
黑发黑眸的年轻人用温润的声线唤醒了二人当机的大脑。
塞扒着俄的胳膊,带着他一起站了起来,挠了挠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喜欢做这个动作。
这动作被瓷尽收眼底,几年前也有那么一个人,面对自己不知所措时习惯性地咧嘴挠头。
“呃……伯母。”塞纠结了许久还是叫出了这个称呼,他趁机观察对方的面部表情,并没有察觉出不高兴或是尴尬,神态这才自然了些,“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俄不似刚刚在球场那般胆大,此刻却是缩头缩脑地躲在塞的身后,一言不发。
瓷瞧见他那副蔫了吧唧的样子,憋不住笑了,他的笑容干净漂亮,把塞的目光也吸引了去。
“俄罗斯?”
他又叫了自己一声,看来现在想装死都不行了。
俄机械地扭过头,他以为自己可以像个拽哥一样,但事实是刚和对方澄澈深邃的眸子对上就立刻撇开了脑袋。
怎么回事?俄开始怀疑自己了。
瓷见他排斥自己,也不恼,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笑道:“在家惹了祸就出逃,出逃了又进派出所,你爹说得一点都不假,你可真能耐。”
塞眨巴眨巴眼睛:“不是伯父赶他出来的吗?”
瓷也跟着眨巴眨巴眼睛:“你伯父何时赶过他?”
“哥你……”
两道目光同时打在俄身上,一道温柔,一道幽怨,纵然是号称“战斗小熊”的俄也蚌埠住了,全身上下原本紧绷着的细胞都松懈了下来,他承认,他是为了逃避。他垂着脑袋,自暴自弃般,对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小妈道歉。
“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您帮我给我爹说几句好话……”
场面到现在来说已经是完全可以控制了,可偏偏就在这时,一道并不和谐的声音挤了进来。
“这是在演什么呢?妈妈的乖崽崽?”
“你特么!”
瓷抢先拦住又要动手的俄。这崽真是让人操心啊,也不看看什么场所……
美一瞬间的皱眉并没有被人察觉。
瓷张开双臂,一手抚上俄的背,一手挽住塞的胳膊,微微一眯眼又是明媚的笑。
“俄,塞,走吧,我们回家。”
美嗤笑一声,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像是非要某人听到一般:“唉,我说,就算分手了好歹还是认识的吧?对旧情人好绝情呀。”
俄蹙起眉头,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
瓷本想无视那人的调侃,想着把这倔孩子快点哄回去,谁知他偏头一看,连塞这孩子都瞪着美,不肯走了。瓷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办?只能现场解决了。
“美利坚。”
瓷上前一步,还是那样温润的声线,细细听来却好像掩藏了什么东西,像是那,千尺寒冰。
“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疯,我只说一点,不要当着孩子们的面胡说八道。”
美歪了歪头,满脸纯良:“你比我还强心脏呢,要是我的话我可能还真受不了自己突然蹦出来个这么大块的崽子。”
“要不这样吧?”
美勾起唇角,绽放出一个天使般的笑容。
他这样笑起来还真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要是他还是曾经的那个瓷,恐怕就要陷回到这温柔乡里去了,可惜他,早就不是了。
“我帮你把他除掉。”骨节分明的手指朝向俄的方向,“你和苏努力一把,再生个。”
“这个点子足以让你成功上位了吧?瓷先生?”
话说得是真难听,难听到虽然俄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小妈,却想把美摁在地上往死里揍。
美对自己有很深的误会。
但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之间又不是只差这一个误会这么简单。
“你要怎么说我,我无所谓。但是,美利坚先生,你需要记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瓷走到美跟前,不惧地抬头。四目相视,美竟很想回到从前。
但从前,你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薄唇轻启,刻意压低的声音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见。
“你胆敢碰我的孩子,我一定跟你拼命。”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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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音箱里流淌出轻盈细腻的轻音乐,仔细倾听里面还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这让坐在后座的俄和塞昏昏欲睡。
瓷平稳地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见合上眼的两个大男孩,愣是直接挂断了苏的来电。其实他刚到派出所就注意到俩孩子脸上多多少少有些挂彩,但因为那个小插曲,没能关心一下。
回去再给他们涂点药吧。
俄迷迷糊糊的:“是不是我爸打来的?”
瓷轻笑:“现在关心起你爹了啊?你给他打个电话过去?”
俄抬起胳膊挡住了脸:“别了吧,我选择晚一点被他骂,还是等回家再说吧。”
“你就确信他一定会骂你?”
“我怎么不确信啊。”提起这个俄一下子清醒了,“我幼儿园的时候用石头砸青蛙,我爸直接一脚把我踹池塘里,让我去找青蛙它爹娘道歉。”
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爷俩可真般配啊。你爹说你小时候去河里玩水带回来一堆青蛙卵,偷偷放他咖啡里,要不是小塞提醒……”
俄怒目圆瞪,握住塞的肩膀把他给摇醒了:“好啊原来那次是你害得我被揍。”
塞挥开俄的手,眼睛扫向窗外。
“咦?伯母,这已经超出我家了。”
“啊,是这样的,塞。”瓷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今天你跟我们回伯父家。”
“今晚我和你伯父,订婚。”
塞张了张嘴,踌躇了几秒,最终:“哦哦,这样啊。”原来还没结婚啊,那刚刚自己一直“伯母、伯母”地叫,属实有些尴尬。
车内霎时一片沉寂。
塞偏过头想看看俄的反应,发现俄不知何时又抱着臂偏着头睡过去了。以塞的机灵劲,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他堂哥这是为了逃避在装睡。
塞看着窗外路边一棵一棵向后倒退的高大乔木,看着看着突然就想起来他爸前几天不回家到底都在忙些什么了。
正是为了伯父的订婚宴忙前忙后。
塞现在脑子很混乱,可能是今天打篮球撞来撞去的后知后觉有些晕,也可能是一天信息量太大让他来不及适应,导致他的脑海里一下子闪现出父亲疲惫的身影,一下又出现伯父严肃的神情,再一会儿又冒出美利坚猖狂的模样,最后,竟是出现了他未来伯母明媚的笑容。
塞猛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们离开派出所之前的场景又在他眼前复原。
原来,美利坚那冷血狂妄的家伙也会表露出受伤的神情。
塞的眼神落在了驾驶座瓷的后脑勺上。
05.
-
看得出来苏真的十分重视瓷,也十分在意他人对瓷的看法。
俄从未想过他那钢铁一样的老爹居然也开始玩年轻人那套浪漫的玩意了。就先从他家庭院大门口一直延伸到屋子的地毯和花架来说吧……俄刚下车,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家门。他看着草坪上无缝花卉图案的地毯以及纯白天使形状的花架上数也数不清的向日葵,开始怀疑他爸可能是叛逆期来得比较晚。
塞和瓷在俄之后下了车,来了一位家佣将车子绕到后门开入车库。
“愣着干嘛?”瓷走到俄身边,“自己家不认识啦?”
“能认识才有鬼了……”
塞刚想打个哈欠,却因为嘴角的伤口的牵扯,疼得“嘶”了一声。
瓷见状立刻走上去伸手扶住塞的脸,盯着他嘴角的伤口左看右看。
细腻冰凉的手指贴在自己微热的脸颊上,让塞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呆愣愣地看着由瓷的睫毛而产生在下眼睑的倒影,只觉得这人生得真好看呀。
“嗯……看起来没什么大事……”瓷轻声道,“等下进去了我给你抹点药。”
俄现在是真别扭,眼前这画面别扭,自己别扭,家门口别扭,哪哪都别扭。他这小妈,长得也太年轻了,和他堂弟站一起就跟原本他们就是一对似的……
呃,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想的,你可别怪我……
俄就这么在心里默念着,一道突如其来的鸣笛声给他吓得一个激灵。
他扭头一看,瓷早已松开了塞的脸,和塞望向同一个地方——那辆鸣笛的车,车主人已经下车,正向这边走来,那是塞的父亲、他的叔父——南。
“俩帅小伙杵门口干嘛呢?招姑娘呢?”
南的笑很爽朗。
“父亲。”“叔父。”
“这脸是怎么了?”
“没什么,打球不小心摔了。”
南向来看破不说破:“你俩还挺皮实,晚上订婚宴记得穿帅点。”
“走吧老弟。”俄伸手搭在塞的肩膀上,“去瞅瞅我的衣柜里有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两个人一边谈话一边走远,只剩南瓷二人。
“晚上打算穿什么?”
是南先开的口,但自始至终,一直都没有望向瓷。
瓷平静地答复:“打算,穿苏给我挑的。”
南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滋味,他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也许是风太大,树叶哗哗飘下几片,其中一片恰好落在瓷的肩头。
南下意识伸手想要帮他掸去,却见瓷后撤了一步。
“今日不同往日。”瓷语气淡淡,“南先生。”
南只得悻悻收回手。
正在这时,苏的车回来了。
男人从车上下来,看见瓷的一瞬间脸上的冷漠严肃即刻转变为一派温柔,他先同弟弟南打了个招呼,而后脱下自己的大衣,给披到了瓷的肩膀上。
“站外面吹风干什么?”
瓷眯起笑眼:“为了等你呀。”
巧了,苏就吃这一套。
他的身姿高大挺拔,修长的手臂将瓷整个人揽到怀里,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起进了门。
南跟在后面,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被哥哥揽着的瓷身上。
他知道的,他哥,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对瓷的人。
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几秒后,又无力地垂落。
太阳即将西下,庭院里的灯也挨个亮起,家佣们在客人们到来之前备好了筵席。苏的审美向来好,庭院的规划本身就很漂亮,再加上鲜花、水果、烤肉、甜点的点缀,它们被错落却有致地铺在纯白色的餐桌上,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宾客们纷纷到来。
满头金发的年轻男人在一众宾客中尤其显眼,连家佣们都注意了他好几次。
他一手拿着请柬,另一只手却捧着玫瑰花束,看着倒不像是来参加婚宴的。
“奇不奇怪呀。”一个年纪较小的家佣对旁边人说,“天都快黑了,你看他还戴着墨镜呢。”
——TBC.
向光
影卫光✖️皇子捷
2.2w字一发完
光光是攻,光光是攻,光光是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因为私设很喜欢年下忠犬攻
轻度ooc,祝大家食用愉快
---------------分割线--------------
“影者,如影随形也。所谓影卫,便是要如影子一般,潜伏在暗处,时刻保着主子的安危,可又不能总是出在明处,碍了主子的眼。这就是我们影卫的职责,听明白了吗?”
这日,结束一天的训练,龚教头又在对着面前一群刚进影卫营一年的半大的孩子们训话。下面的孩子们个个累得就剩一口气,哪里还听得了师父的教诲,只盼着他早些结束这长篇大论,放他们出去吃饭。
“师父,......
影卫光✖️皇子捷
2.2w字一发完
光光是攻,光光是攻,光光是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因为私设很喜欢年下忠犬攻
轻度ooc,祝大家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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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者,如影随形也。所谓影卫,便是要如影子一般,潜伏在暗处,时刻保着主子的安危,可又不能总是出在明处,碍了主子的眼。这就是我们影卫的职责,听明白了吗?”
这日,结束一天的训练,龚教头又在对着面前一群刚进影卫营一年的半大的孩子们训话。下面的孩子们个个累得就剩一口气,哪里还听得了师父的教诲,只盼着他早些结束这长篇大论,放他们出去吃饭。
“师父,我还是有个问题。”
正当龚教头准备解散时,下头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哦?夏之光,你可有什么疑惑?”龚教头感到好奇。
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年从堂下站了起来,清秀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
“师父,您总是跟我们说我们影卫的职责比天底下任何事都干系重大,可我们这平日里也就上上房梁,过得也挺无聊的,弟子不知这职责重大在何处?”
龚教头听了顿感一阵好笑,又一时语塞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思前想后了一会,反问道:“那你说,太阳每天都上上天,不也挺无聊的吗?那它为何要往天上跑呢?”
“那不一样,”夏之光急忙反驳道,“太阳每天升起是因为天下苍生都需要它的光辉,花草树木赖它生长,鸟兽虫鱼赖它生存,就连我们人也要在白天才能正常工作呀。”
“那你可以把我们影卫想成是太阳,”龚教头不紧不慢地类比道,“我们上房梁就像是太阳每天上天,只不过我们照的只有我们主子一人而已,只有我们保了主子的周全,主子才能够福泽天下百姓,为大家带来福祉啊,你说这是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呀。”
夏之光托着腮仔细想了半晌,发现是好像是那么回事。龚教头见他若有所悟的样子,以为将他糊弄过去了,刚想说解散,却硬生生又被打断了。
“可是,”夏之光又举起了手,“那既然太阳那么重要,可它晚上的时候又跑去哪了呢?我觉得和我们影卫还是不太一样。”
龚教头噎的一口老血闷在胸口,差点吐出来,仔细想着却发现又解释不清楚太阳晚上去哪了,只好搪塞过去:“那个,太阳晚上大概是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那太阳晚上还是亮的吗?”
“约莫是亮的把。”龚教头已是在崩溃的边缘。
“那既然晚上不需要太阳,太阳它为什么还要亮呢?”夏之光充分发挥了刨根问底的精神。
“它自己亮着玩不行吗!”龚教头终于忍不住,大手一挥,“今天操课就到这,解散!”
只留着夏之光一人还在思考影卫和太阳的关系,一边还在愣师父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是不是又被皇上骂了。
影卫体制是大齐开国以来便建立的制度,因大齐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开国时皇族时常遭到前朝余孽的刺杀,几次惨痛的教训后,先皇决定成立影阁,专门负责培养影卫,保护大齐皇室的安全。这影阁传至庆元年间,前朝余党也早已近乎销声匿迹,可影阁培养影卫的传统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依照规定,每个皇室的直系亲属,在十六岁时便会配一名专门负责他安全的影卫,正如名字一般,影卫一般如影随形,却只在暗处,主子出门便跟在街角,主子即便就寝亦是睡在房梁上面。而影卫本人与主子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一名影卫被专门指派给某位皇室成员,除非死,影阁断然是不会收回,与此同时,影卫在宣誓效忠主子的那一刻起,会被喂下一颗子母蛊的子蛊,该蛊需每隔一月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三日之后便会毒发而死,而主子体内有母蛊,当母蛊死亡时,子蛊亦会自爆而亡,令宿主肝肠寸断而死。此蛊乃先皇寻遍苗疆求得,只为确保影卫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可这也寓示着影卫从被选上的那一刻开始,注定会是一个牺牲品。
……
庆元十四年,禁宫影阁内殿,一位约莫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殿中,男子鬓角已染了些许霜,可端坐的姿势却是笔直,单是坐在那里浑身上下就透露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感觉。
一道黑影从房顶上落了下来,快步走到殿内,来者是一名大约十六七岁的影卫,黑衣箭袖,一柄短剑用破布缠了别在腰间,身材精瘦,面容倒是清秀,可一双星目里透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称的坚毅与果敢。
“说了多少次了,在影阁不要走房梁还是不听。”殿中的男子微嗔道。
“哎呀,师父,这不是上房梁上习惯了嘛,还是走房顶舒服,要不然辛辛苦苦练了这么多年轻功不是白学了?”那名影卫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中年男子的座前,单膝下跪请安。“弟子夏之光,见过师父。”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从座上站了起来,“起来吧。”
“不知师父找弟子来,所谓何事?”夏之光想着自从自己出师之后,自己便很少与师父相见了,平日里没啥差事,还闲着带两个徒弟玩玩。也好,要是师父每日都能见着自己,怕不是要被自己怄死。
“之光,算来你进影阁应该也快有六年了吧。”
“到今年中秋节恰好是六年。”夏之光回答道。
“皇上的六皇子黄俊捷明天刚好是十六岁的生辰,前些日子刚给封了燕王,要给他配影卫了,你出师算来也有一年多了,资质在和你同批的师兄弟中又是最好的,皇上钦点了你,叫你去服侍燕王殿下。”
夏之光心里咯噔了一下,进宫专侍皇族,其结局一抬眼便可以望到,便是九死一生,就算有幸没有在护驾中牺牲,主子也有老的时候,到时先你走一步,也只能落得个陪葬的下场。但皇上既然开了金口,又有什么推脱的理由呢,这条路,刚进影阁之时变应该看清了。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弟子万分荣幸,定不辱使命。”夏之光答道。
龚教头将夏之光从地上扶了起来,理了理他鬓角散开的头发,说:“师父知道,你是个命苦的孩子,你爹娘早逝,我在中秋晚上把你从菜市里捡了回来,只想着在身边好照应,便让你入了影阁,现在不知究竟是对你好还是害了你啊。”
“师父养育之恩,弟子此生不足为报。”
“罢,罢……是命里自有定数吧。”龚教头叹了口气,“你既入了燕王府,凡事不比在影阁,可以由着你胡闹,若是在燕王那里捅了娄子,师父也帮不了你,你也知道影阁向来没有收回的影卫的。记得时刻护燕王殿下的周全,可别丢了我们影阁的脸。”
夏之光又向龚教头拜了拜,“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嗯,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明日就要去燕王府上了。”
翌日寅时,宫里的周公公便到了影阁,“夏护卫可收拾好了,咱家好带你去燕王府。”
夏之光素来没什么值钱的玩意,仍是一身黑衣箭袖,腰间别着一把破布缠了的剑,背上三两件换洗衣服,拜别师父便出门了。
周公公挥了挥手里的佛尘,旁边的一个小太监立刻上前用一条黑绸蒙了夏之光的眼睛,“宫里规矩,影卫初次见主子不得窥探大内形貌,不得窥伺主子尊容,得主子许可才得摘下黑绸,还望夏护卫见谅。”
夏之光点了点头。周公公又是一挥佛尘,“带走吧。”
仍是星光依稀中,夏之光随着周公公一行打着的微弱的灯光,步入了燕王府中,从此,外面的一切,不管是充斥着红灯绿酒的烟花柳巷还是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都与他无关了,从此,他的人生便不再属于他自己,他的一生只能为一人而活,便是那素未谋面的燕王殿下。
……
燕王府。
今日是燕王的生辰,燕王又是当今圣上最得宠的小儿子,生辰自是要大操大办一番,燕王府从早上点卯开始,便上上下下忙活了起来。燕王殿下黄俊捷亦是早早起了梳洗,此刻正危坐在堂上等着来客。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门外宫人喊道:“周公公到——”。
“老奴给燕王殿下请安。”周公公向黄俊捷微微欠身。
黄俊捷从座上走了下来,“周公公免礼,不知周公公这么早来本王府上所为何事?”
“前些日子皇上给燕王殿下专门点了一个影卫,今日老奴将他带到殿上来给燕王殿下您看看是否合意,若是合意咱家也好回去交差。”周公公应道。
“啊,不说差点忘了。真是难为父皇特地为儿臣着想,快请上来吧。”
周公公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便将夏之光领了上来。只见夏之光由小太监领着到了殿上站定,便估摸着方位单膝跪下,“属下夏之光,叩见燕王殿下。”字句简短而又有力。
黄俊捷见来人身量高挑,浑身上下似乎刮不出几两肉,却又透着一股力量,瘦削的脸上写满了坚毅和果敢,料想定是在影阁吃过不少苦的,心中顿生起一阵怜惜之情。便直接伸手去解了绑在夏之光眼上的黑绸,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清亮的少年人的眸子,乌黑的瞳仁中闪烁着未经世事的光芒,而右侧眼角的两颗泪痣,更给此人增添了一份与身份不甚相称的脆弱的美感。黄俊捷心下一愣,生在皇家,好看的人自是见得多了,可让自己有这般与众不同的感觉的,今日这侍卫竟是第一个,可如果偏要自己说是哪里感觉不一样,竟又是答不上来,不免有些恍惚。
夏之光被燕王冷不防解了黑绸,心中也是一惊,但好歹是稳住了身形。待眼睛从黑暗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后,夏之光这才看见眼前的燕王殿下,只见眼前的人正长身玉立,修长的手指正托着刚才系在自己眼睛上的黑绸。缓缓抬头望去,一袭白色的氅子与领口洁白的狐裘更衬得燕王的俊脸贵气逼人,直叫夏之光有白衣胜雪之感。身为集父皇宠爱于一身的老幺,燕王平日里的用度自是一等一的,今日又恰逢生辰,燕王的母后便拣了这件北边胡人进贡的纯白狐皮氅子,本想看着朴素些,但燕王出身皇家,又生的俊俏,举手投足之间,硬是将这氅子穿出了宝气,叫夏之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穿的黑衫破布,只觉着自己现在哪怕是碰一下燕王都是腌臜了这完美的人儿,更别提燕王手中握着的方才给自己蒙眼的黑绸,此刻在夏之光眼中更是扎眼,直盼着燕王赶紧扔了才好。
周公公静静地立在一旁等了大约小半柱香的功夫,才问燕王道:“对这影卫,燕王殿下意下如何?是否合意?”
黄俊捷缓缓地将刚才那段黑绸缠在自己的食指上,点了点头:“很合意,还请周公公回禀父皇劳烦他费心了。”
周公公笑了笑,“皇上也是关心殿下,殿下高兴就好。”说罢,又转身对下面的人说:“既然如此,走最后一道程序吧,咱家也好早点回去交差。”
底下的小太监听了,立刻从下面端了一个瓷盘来,雪白的瓷盘中静静地躺着一粒黑色的药丸。
周公公甩了甩佛尘,腾出右手来将瓷盘端到夏之光面前,“夏侍卫,服了这颗子母蛊,你的性命可就和燕王殿下的连着了,可要好好护燕王殿下周全啊。”
“属下……定不辱命。”
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夏之光,伸手便要去拿那颗药丸。
“慢着。”黄俊捷突然把手覆了过去,“这个子母蛊,还是本王喂你吧。”
夏之光登时被吓了一跳,急忙俯下身子,“燕王殿下千金贵体,怎可为属下做这种事,可别折煞了属下。”夏之光低着头不敢看黄俊捷,仿佛只是自己目光扫一眼都能在黄俊捷身上留下一条肮脏的痕迹一般。
黄俊捷看了这影卫的反应,竟也是觉得好笑,“进了本王的府中,便是我燕王府的人了,本王不亲自留点印记怎能放心呢?”说着,捏起了那颗丸子,递到夏之光嘴边,“啊——张嘴。”
夏之光不再推脱,只好闭了眼微微张了口,感觉一颗药丸滑入口中,而黄俊捷微凉的指尖从自己柔软的唇瓣上划过,抹了还恶作剧似的用拇指上的薄茧蹭了蹭眼角的泪痣,惹得夏之光浑身一阵机灵。
子母蛊入口,夏之光只觉得这药丸并不像看着这么大,也不如自己想的苦涩,竟还是……带着一丝丝甜味。夏之光也未细想,便将药丸囫囵吞了下去。感受着药丸从食道缓缓滑入腹中。这可是埋了颗定时炸弹了。夏之光在心中苦笑一声。
周公公见子母蛊已经喂下,便吩咐着收了瓷盘,“燕王殿下,人已经送到,咱家就先行告退了。”
“嗯,周公公慢走。”黄俊捷点了点头,目送着周公公领着一班人马出了燕王府。
送走了周公公后,黄俊捷俯下身去将仍跪在地上的夏之光扶了起来,
“夏侍卫请起吧,今日是本王的生辰,待会应该有的忙的,我府上也无什么旁人,父皇母后又常年住在宫中,你就由下人带着在府里转转熟悉下环境,明日正式上任吧。”
“那属下先行告退”夏之光又行了次礼,转身离去了。
黄俊捷望着夏之光远去的一袭黑色的身影,回想起刚才喂他吃药丸时紧张的样子,不禁莞尔,看来燕王府终于要热闹些了。
另一边手上,却缓缓解下刚才系在食指上的那根黑绸,一颗药丸露了出来,那颜色和形状,赫然正是方才周公公带来的那颗......
生辰对于一个人来说自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可于黄俊捷一般的皇胄,却更是繁忙的。从上午开始,便陆续有皇亲国戚乃至文武百官前来祝贺,黄俊捷直在殿中坐至正午,接着还要进宫给父皇和母后问安,好容易从母后的嘘寒问暖的种种关心中解脱出来,晚上还要应付自家和兄弟的道贺和宴席,期间还免不了一番灌酒撒疯。待到晕晕乎乎地回到自己的寝宫时,早已过了亥时二刻。
昏黄的月光下,黄俊捷带着微醺的酒气,踏入了寝宫的院中,院中几棵竹子的在月色的照耀下在地上映出几道斑驳的倒影,正随风摇曳着。
借着月光,黄俊捷猛地发现自己寝宫的大门处正坐着个黑色的人影,心中不由一惊,本就不浓的酒意登时醒了大半。
凑近着一看,那人黑衣箭袖,双手抱在胸前,一柄破布包了的短剑悬在腰间,正是夏之光。
“这呆子,明日才上任呢,今晚就迫不及待来替我守门了?”黄俊捷心里觉得好笑。
“怎么守个门还守睡着了,今年这批影卫不怎么负责啊”,黄俊捷在看到夏之光睡熟之后又不禁在心中想,“大约是没想到自己回来这么晚吧。”
黄俊捷走上前去,抬手想吧夏之光叫醒,可指尖刚拂上他额前的碎发,夏之光双眼突然睁了开来,多年习武练出的警觉令他第一时间翻身跃起,短剑已横在了自己身前。
纵使黄俊捷平日也练些拳脚,如此之近的距离也来不及抽手,电光火石之间,黄俊捷洁白的手掌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夏之光定睛一看,发现竟是黄俊捷回来了,急忙收剑跪下,“属下不知是燕王殿下回来,伤了燕王殿下,属下罪该万死。”
黄俊捷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血痕,并不甚深,从中只是洇出一两粒血珠。倒是夏之光状似大惊小怪的样子惹得黄俊捷一阵莞尔。
“无妨无妨,一道小口子而已,不早了,你下去歇着吧。”
可不知怎的,黄俊捷说出这话时却从夏之光的眼中捕捉到一丝惊恐。
夏之光依旧是跪在地上,“属下罪该万死,还请燕王殿下责罚。”
黄俊捷不禁有些奇怪,“说了本王没事的,你看,包一下就好了。”
说着就手拿早上尚未来得及丢的那条黑绸往手上包扎了一下。
“殿下玉体为重,怎可用如此污秽之物包扎伤口。”
说着,夏之光便要来将黑绸解开。
黄俊捷见他如此固执,心中未免也有些不快,把手抽了回来,“本王乐意用什么包就用什么包,不行吗,还第一次见人讨着要受罚的。那你就给本王在门口待一夜吧。”
“属下遵命。”夏之光仍是一板一眼地朝燕王行了礼,退至殿外。
黄俊捷正要走进去,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问夏之光:“方才见你的样子,似乎是有些害怕我不给你惩罚,能告诉本王为什么吗?”
“因为……”夏之光有些嗫嚅,“因为师父曾和属下说过,当一个主子不想要影卫的时候,便会在影卫犯错的时候不惩罚他,这样他就会被退回影阁,成为影阁的耻辱。”
听了这话,黄俊捷心里愣了一下,方才莫名的怒气竟也是褪去了大半。夏之光依旧是跪在殿门外面,垂眼不敢与黄俊捷直视。细密的睫毛在月光下似乎还在打着颤。
望着这幅模样的夏之光,黄俊捷感到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是被揪了一下,不甚疼痛,却又令人好半天才得以缓过劲来。
黄俊捷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关了门进去。
领了罚的夏之光索性抱着剑,靠在大殿前的柱子上。抬头望着天上依旧锲而不舍地照着自己的月亮,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问师傅的话来,
“师父,做影卫整日就是上上房梁,好无聊啊。”
“我们影卫啊,就和成天上天的太阳是一个样的,主子需要我们照着,才能为天下苍生带去福祉啊,怎么能说是无聊呢?”
现在想来,当时自己时真的笨,竟会听信这种话,影卫之于主人怎可与太阳之于万物比拟呢,主子对一个影卫不满意可以再换,可影卫若是跟了主子,那主子便是他人生全部的意义了。将自己生命的意义挂在别人身上,不知该是麻木还是悲哀呢。
是夜,燕王只一个人躺在床榻上,眼睛正望着天花板出身,原本微醺的醉意被夏之光一搅和早已去了大半,也就根本起不了半点睡意了。
都说自己是当今圣上最为疼爱的幺儿子,除了不能继承皇位之外,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己想要什么,从来是伸手便是。可旁人又怎知,自己打从十二岁起便搬来了这黎华宫,即现在的燕王府,只身一人孤零零的,父皇与母后亦是十天半月方可进宫见一回。整个燕王府上下,除了下人,便只剩些自己侍弄的花花草草。若说兄弟之情?如今太子之位高悬,各皇子之间早已明里暗里展开了角力,没在明面上撕破脸皮就已经算是万幸了。所有的玩闹嬉笑,觥筹交错,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孤独,正所谓不见亦无欲。既是触碰不到的东西,也就不会有什么念想。可今夜,这种孤独又是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竟全然只是因为这偌大的燕王府中,多了夏之光一人。夏之光的出现让好似在无边的汪洋上漂泊了千百年的黄俊捷,猛然看见了陆地一般。又怎能忍住收帆靠岸的欲望?
在榻上辗转反了半晌,四下里传来漏鼓敲了三更的声音。“不如,出去看看那个呆子怎么样了。”黄俊捷心想。
于是,黄俊捷便披了衣下床,缓步踱到门外,刚打开房门,却是发现夏之光靠在殿外的朱漆的柱子上已经睡着了。怀中仍旧是抱着那柄方才伤了自己的短剑。细碎的刘海随意地搭在额上,一头如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半夜不甚明亮的月光下把白日里冷硬而又警惕的线条衬得柔和了许多,仔细端详,眉眼中竟还透露着几分稚气。
“还是个孩子呢,就这样被送来做影卫。”黄俊捷感到有些心疼,可转念一想自己也刚满十六岁,似乎没有资格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对别人评头论足。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这呆子,在这么睡怕不是要冻着了。”黄俊捷心想,一边故意轻轻咳嗽了几声。
“咳……”
登时,夏之光的眼睛警惕的睁了开来,方才那股柔和的气息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那从小便从影阁中训练出的肃杀之气。
待看清楚来人是燕王殿下后,夏之光放下了横在身前的剑,像是生怕自己又一次伤了黄俊捷一般。
“属下拜见燕王殿下。”依旧是冷的几乎生硬的话语。
黄俊捷莞尔,“说你是个呆子还真是呆的透顶,还真听我的话在门口待上一夜了。没看出来我根本没有生气么?”
夏之光仍是愣在原地,似乎没有听懂黄俊捷的意思。
黄俊捷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今晚进我屋里睡吧,好歹比外面暖和,这数九天气,可别在外面冻感冒了说我虐待侍卫。”
“燕王殿下,这……似乎有些不妥。向来没有影卫睡里屋的道理。”夏之光跪在那有些受宠若惊。
“本王让你进来睡你就进来睡,什么妥不妥的,难道你还想抗旨不成?”说话间,黄俊捷早已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床被褥,顺手铺在了地上。“你晚上就睡这儿吧。”
夏之光身子一僵,像是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足足憋了半晌,最终说道:“殿下,我还是睡房梁上吧?”
“房梁?房梁这么窄,你怎么睡?”黄俊捷有些惊讶。
“殿下不必担心,我们影卫本就该在主子睡觉的时候睡在房梁上,好在夜中保护主子的安全,这是基本功。”夏之光沉声答道。
“竟……还有这样的基本功。”黄俊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顿时有种自从这个影卫上任之后,自己所有隐私都无所遁形了的感觉。
正说话间,只见夏之光已经展开轻功,几步飞上了房梁,一身黑衣,宛如一只猫头鹰,在黑夜中巡视着他的猎物,只是……这只猫头鹰在黄俊捷看来有些呆头呆脑的罢了。
十六岁的大齐影阁首席大弟子夏之光,就这样入驻了燕王府。
一连几月,燕王府也无什么大事操办,夏之光亦是做好他影卫的任务,燕王外出他便跟在暗处,没人能发现他的踪迹,待到黄俊捷就寝时,夏之光就熟练地翻上房梁,刚开始时,燕王对于自己屋中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有些不适应,有种自己的隐私都被看光的感受,却架不住夏之光每次都板着脸一副例行公事的样子不经自己同意就翻上去。后来,黄俊捷也是慢慢习惯了身边多了这么一个人,对夏之光的称呼也从夏侍卫变成了夏之光,再到光光。
第一次叫光光的时候,他还提出过抗议,觉得像小孩子的名字。黄俊捷却说:“你看你每天就知道跟在我的身边,活像一个小太阳似的,天天围着我转,叫你光光不是恰如其分?”
夏小太阳只好撑着一张憋红了的脸,不再说什么。留得黄俊捷在一旁笑得喘不过气来。
……
转眼间已是到了翌年的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可今年如此好的春色却引不得京城中的百姓出门踏青游玩,原来,由于冬日没有往年寒冷,打步入今年三月起,京城中,便疫病流行,很多人家的壮劳力都被感染,病倒下了,虽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死神,但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的滋味也确实不好受,家家户户巴不得把窗户闭严实了不出门才好。
这日,黄俊捷闲来无事,正在殿中焚香读书,突然,屋顶上传来一阵响声。
“阿嚏——”
接着,又是一阵吸鼻子的声音。
黄俊捷抬头望了望房梁,夏之光正坐在上面,右手揉着自己的鼻子。
“光光,你该不会也被感染了疫病吧。怎么像是感了风寒的样子。”黄俊捷不免感到有些担心。
“属下未曾感风寒,不过是鼻子闻着这香有些痒罢了。”别说是黄俊捷,就是夏之光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这从小习武的体质会得什么感冒,更别说自己在燕王府的这几月每日早晨都起来练剑了。
“想想也是,”黄俊捷一边说一边拿手中的毛笔沾了沾墨,“你那身子骨,想生病都难。”
“殿下若是嫌属下吵,属下就到门外站着。”说着,夏之光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哎,光光你出去干嘛?”还没等黄俊捷说完,夏之光就已经几步跨到门外,关上门,只有门上的影子显示他还站在那里。
黄俊捷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呆子,怎么总是这么喜欢自以为是地猜人心思呢。”
读了一上午的书,好不容易将父皇圈定的《诗经》读了个囫囵,黄俊捷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心想这么好的天,不如带着光光出去逛逛吧,总不能成日闷在这燕王府里,除了下人连个别的人影都见不着。
正推门出去,黄俊捷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只见原本应是站在门外的夏之光,此时却是坐在地上,身子半靠着柱子,满脸不健康的潮红,口中不断向外吐着热气,眉头痛苦地拧成一个“川”字。显然是染了风寒的模样,只是不清楚是不是近日这京城中肆虐的疫病。
“夏之光!你怎么样了?”黄俊捷一面过去扶住夏之光,一面吩咐附近的下人进宫去宣太医。
黄俊捷打横将夏之光抱了起来,感到怀中人的身子烫的可怕,却还像是处在冰窖中一般全身冷的打颤。
夏之光缓缓地睁开眼,发现燕王来了,聚起浑身的力气,气若游丝地说道:“殿下,我……没事,我自己去大夫那瞧就好了,这恐怕是城中疫病,可别度给了殿下您……”
黄俊捷伸出一根食指捂住了他的嘴,“都什么时候了还和本王说疫病,要不是本王出来早你恐怕就要晕在殿外了。”
黄俊捷将夏之光平放在自己的床榻上,见夏之光仍是抖得厉害,便又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还伸手掖了掖背角,旁边的下人们也是一阵手忙脚乱地打热水,叫太医。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句,“殿下,太医来了!”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提着一个药箱,疾步走来。“微臣,叩见燕王殿下。”
“快起来,帮我看看夏侍卫这是得了什么病症?”黄俊捷已经无暇管这多虚礼了。
太医从地上站起来,坐到了床边,替夏之光诊脉,又看了看夏之光的面色。
“怎么样?”黄俊捷担心地问道,“夏侍卫是得了最近京中的疫病么?”
太医起身做了个揖,“回燕王殿下,夏侍卫万幸,得的并不是这连日来肆虐的疫病,只是今日春日回暖,但早晚风凉,夏侍卫约莫是未及时增减衣物导致风邪入体所致如今风寒。”
黄俊捷又急切地问:“那可有什么迅速的医治之法?”
“微臣此处有一方专治风邪的药物,但要迅速退热,如殿下此般捂在被中不可,需用热水擦拭全身,再令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以散去热邪,方可退热。”
黄俊捷看了看太医,又看看夏之光,在夏之光被自己看光还是被自己和太医一起看光中果断选择了前者。
“好,本王知道了,有劳太医了。”黄俊捷朝太医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于是太医将一张处方留给下人,提着药箱走了,“微臣告退。”
黄俊捷亲自去打了一盆热水端到床边,用手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后,拧干了毛巾,掀开刚才被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当手停在夏之光衣领处的时候,还是停顿了一下,有些下不去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大男人,怕啥?”最终,在这句话的壮胆下,黄俊捷心一横,顺着夏之光的衣襟将夏之光的黑衫剥开了,露出了里面大片雪白的肌肤。
既是常年习武之人,夏之光的身上的肌肉线条刚硬且分明,可又显得有些瘦削,隐隐可以看到两胁下的肋骨。此时的夏之光仰面躺在枕头上,脖颈上的喉结突出出来,衬得下方两根锁骨更是分外好看。
黄俊捷勉强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在心中给自己念了八百遍《摩柯般若密多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抬手用毛巾朝夏之光的额脖子上擦了一下,夏之光浑身一颤,不知是觉得水有些凉还是被碰的有些不舒服,口中发出一声软软的呻吟。
黄俊捷只觉着自己此时的脸定是滚烫的,“可不能让这个呆子看到,”这么想着,黄俊捷索性半闭着眼三下五除二将夏之光身上擦了个遍,擦完又拢了拢衣襟,只露出夏之光的脖子和小半个胸膛,帮夏之光散热。
已是星光爬满夜空的时候,夏之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竟是躺在王爷的床上,而在床侧,燕王正撑着胳膊,似是在打盹。
听到床上传来的动静,黄俊捷抬起头,:“光光,你醒了?感觉好些没?”
一瞬间,夏之光只觉得如果地上有一条缝,自己一定能钻进去,站岗站着晕倒了不说,现在还睡在殿下的床上,让殿下就这么照顾了自己一整个下午。夏之光一翻身就要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却被黄俊捷一把摁了下去。
“乖乖在这躺着,先把药喝了,”黄俊捷一脸严肃,见夏之光还是想下来,又加了一句,“这是命令,又想抗旨?”
只一句话,夏之光只好待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黄俊捷端来早就让下人温着的药,温度正合适,一口一口地将药用汤匙舀了,送到夏之光的唇边。一碗药结束,黄俊捷还顺手往夏之光嘴里塞了一颗酥糖。夏之光顿时气结,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吃个药还要糖?可就在此时,自己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响了一声。
“想吃东西了吧,在这坐好,我去叫下人准备。”黄俊捷莞尔。
“殿下不必为属下如此费心,属下实在是惶恐,属下还是直接去厨房找些吃的吧。”
“哎,我都叫人准备好了,就在这吃吧。”说罢,还像怕夏之光逃跑似的,直接将桌子搬到了床边,好让夏之光坐在床上就能吃饭。
半晌的功夫,桌上便多了两碗面条,还有近十碗各式各样的菜,夏之光自小在影阁长大,哪见过吃碗面条都要摆这么大的架势,一时不知应当如何下箸。
“怎么,不会吃,还要我喂你呀?”黄俊捷笑着在一旁坐下,抬手向夏之光碗里夹了些牛肉,“喏,这面条,得自己夹自己喜欢的菜,像这样加点牛肉,加点香菜,再加点麻油,拌一拌,可好吃了,快尝一口。”说着便自己动手帮夏之光办好了面。还夹了些许送到了夏之光嘴边。
夏之光咬住筷子,吸溜一下吃了一口进去。
“怎么样,好吃吗?”
夏之光点了点头,便拿着自己的筷子吃了起来。面条有些许热烫,吃得夏之光的鼻尖冒了一层粉红色的薄汗。黄俊捷看了,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帮他把汗拂去。夏之光被这么突然碰了一下,正在夹面的手一顿,紧接着又连着快速扒拉了两口。
“我吃饱了。”夏之光逃也似的穿好衣服,从床上跳了下来。
黄俊捷自知做的有些亲密过头,便不再阻挠。
“风寒刚好,晚上还是在下面睡吧,别上房梁了。”黄俊捷见他还准备往房梁上跳,出言阻止道。
“没关系的,我习惯了,殿下不必担心。”夏之光一边说着,仍旧是展开轻功,几下跳了上去。
黄俊捷见他一副全好了的样子,全然不似今日中午将他从外面抱回来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也便由着他去了。“光光,你们影卫,都这么喜欢上房梁的吗?以后就跟房梁结婚算了。”黄俊捷揶揄道。
“师父说了,待在房梁上不扰主子清净,叫主子眼不见心不烦。”夏之光依旧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黄俊捷听了,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眼中似是泛起一丝波澜,旋即又消失不见。冲夏之光挥了挥手,“算了,随你吧,本王去安歇了。”
伴随着黄俊捷吹熄了蜡烛,本就不怎么热闹的燕王府重归于死一般的寂静。夏之光盘着腿坐在房梁上,因为白天都在睡觉的缘故,现在反而不怎么睡得着了。他夜视能力极好,只借着微弱的星光,依旧是能看清黄俊捷那张睡熟的脸。外人都说六皇子自小生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自己与他初见的那一日也见着了,当真是如天人下凡一般,剑眉藏锋,一双杏目多情风流却又不失皇家的威仪,令身旁一众都黯然失色。但都不似现在这般……这般好看。
夏之光心中想不到别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小在影阁长大,身边都是些臭小子,仔细瞧过的女孩子一只手就能输出来,按理说是不知道好看与丑的区别的。但师父说过,让自己看了觉得开心,想再看一遍的人,便是好看的。夏之光现在只想这么一直盯着黄俊捷看,看一刻钟,一个时辰,乃至一夜都看不够,那殿下不真实绝顶好看么?
今日发生的事,自己虽病得迷迷糊糊的,但大抵是知道的,殿下为自己煎药做饭,擦拭身子,乃至殿下的焦急之情,自己都一清二楚。本以为自己打小没了爹娘,又进了影阁,这一辈子一眼望过去就能到头,便从未对人间温情有过什么奢望,既没有感受过,也就不存在什么想不想念了。可如今这一场病,却令自己心中对这种温暖的感觉重新燃起了一种欲念。但也只是一点小小的渴求,偷偷地藏在心里罢了,怎可拿出来玷污了殿下这般一尘不染的人。这么想着,夏之光觉得自己这落在黄俊捷脸上的目光都是肮脏的,便将目光撇了开去,可又忍不住用余光瞄着黄俊捷,就看一会,殿下不知道的。夏之光在心中安慰自己。
翌日清晨,黄俊捷一睁眼就看见夏之光在房梁上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发憷,“光光,你盯着我看干嘛?”
夏之光一阵激灵,急忙收回目光,“没……没看您呀。”
黄俊捷又注意到夏之光的黑眼圈,心中不禁一阵惊恐,“光光,你该不会一夜都没睡,就这样一直看着我吧。”
“谁……谁一直看着您呢,我这也才刚醒。”夏之光一边说,一边从房梁上翻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去。
想想也是,这呆子多半是昨日下午睡饱了,晚上睡不着发呆玩呢。罢了,今日天气正好,带光光出去玩玩儿吧。
……
光阴飞逝,夏之光来到燕王府已有五年之久了,燕王府中既无外人,夏之光身为影卫又得时刻跟着黄俊捷,两人就这么成天腻在一起,倒是少了几分刚来之时的生分,再加上皇后娘娘时常来燕王府上瞧着夏之光也十分欢喜,竟是把他俩当兄弟养了,从宫中带的小玩意和吃食,惯常是有夏之光一份的。只是二人私下里仍是保持着主仆之谊,互相都未曾说过什么。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庆元十九年,秋,康王府中。
今日恰逢康王生辰,一干皇子皇孙们正在康王府上闹得正欢。
康王黄彦乃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但非为嫡出,为贵妃娘娘所生。
虽为庶出,但文武双全,未到而立之年已是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再加上贵妃娘娘又独得当今圣上宠爱,故早已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在朝中党羽遍布,可谓是如鱼得水。
近日来北疆边关时常有胡人骚扰,边民生活受苦,皇上打算过几日便派康王前去讨伐,名义上是讨伐来犯敌军,可朝野上下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这是打算拿这次机会给康王练练手,待康王得胜凯旋,康王身上的战功便又要加上一重,到时康王这太子之位怕是要坐的十拿九稳了。
因此,此番康王过生辰,前来祝贺的文武百官自是络绎不绝,只差把门槛都踏破了,康王更是阔绰地在自己府上的正殿摆上了筵席,招待宾客。而黄俊捷作为六皇弟,此时正坐在靠近上首的席位上,依旧是一身黑衣的夏之光静静地立在旁边。
此时的黄俊捷显然是有些喝高了,面颊上泛起两抹绯红,拿起酒壶的手还是摇摇晃晃的。
夏之光在一旁看了不免有些担心,伸手扣在了黄俊捷正要拿起的酒壶上:“殿下,您已经喝高了,不能再喝了。”
“谁说我喝多了?”黄俊捷昏昏沉沉地说,“皇兄还没尽兴呢。”
说着,黄俊捷拿起酒壶又倒了一壶酒,“皇……兄,我敬你,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康王在主座上,亦是举起酒杯还礼,“多谢皇弟,此番前去北疆,还要劳烦六弟和三弟仔细看顾了。”
黄俊捷做了个揖,“那是自然。”
这次去北疆,皇上多半亦是不很放心康王的,故特地点了三皇子黄昱和六皇子黄俊捷一齐前去帮衬,以来可以当康王的左膀右臂,替康王排忧解难,二来还可以监视康王,对康王进行最后的考察。
这三皇子黄昱本人亦是武艺高强,习得一手上乘的弓法,为人处世果敢有魄力,本亦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但与康王一比又是高下立判。
另一边的上首位上,三皇子黄昱也是举起手中的酒杯,当做还礼了。
筵席还在继续,可这边黄俊捷却好像有些撑不住了,在又一次一口喝下一大杯酒之后,竟是一下子倒在了面前的桌上,夏之光见了,立刻蹲了下去,“殿下?殿下?您怎么样了?”
黄俊捷此时似是没了意识,只从嘴里发出几声微弱的哼哼。夏之光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你不要喝那么多,偏要喝,明知酒量不好还不注意些。”
这边燕王醉倒了,夏之光只好上前同康王告退,“康王殿下,我家殿下不胜酒力,怕是不能再待在席上陪康王殿下尽生辰之欢了,还请康王殿下准许我先行带我家殿下离去,改日定登门谢罪。”
康王看着黄俊捷倒在桌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挥了挥手,“行,你带他回去吧,路上当心。”
“谢康王殿下。”得了康王的准许,夏之光便把黄俊捷从座上抱起来,拉起他一直胳膊环过自己的脖子,扶着黄俊捷走出了康王府。
刚出府门,一阵深秋的凉风铺面吹来,黄俊捷打了个哆嗦,烂醉的感觉登时醒了几分,他抬头看看周围,问道,“光光,这是哪儿呀?”
“殿下,我们刚出康王府,您方才在席上醉倒了,我便先和康王殿下告了退,打算先带你回去。”夏之光一本正经地答道。
黄俊捷偏过头去看此刻架着自己的夏之光,正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带着自己挪到街的对面去,自己也是个二十岁的大男人,体重自是不轻的,这么一路从康王府走出来,夏之光也是略微有些气喘,额上早已覆了一层薄汗。还有几滴挂在他细密的睫毛上,随着步伐一颤一颤的。黄俊捷看了突然觉得现在的光光有点……嗯……可爱。想到这个词后,黄俊捷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怎么能用这个词形容男人呢,但一时搜肠刮肚,却又是想不出什么更贴切的词了。
“时候还早,我带你去个地方吧。”醉酒后的黄俊捷胆子突然大了起来,猛地将胳膊从夏之光脖子后面抽了出来,一脸道貌岸然地看着他。
夏之光被他这么盯着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低了低头,说:“殿下方才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应是立刻回王府歇着才是,还是不要在外面乱逛了吧。”
“哎,本王带你去的自然是好地方,现在还未到戌时呢,这么早回那闷得发慌的王府干甚?”黄俊捷虽是醉了酒,嘴上忽悠起夏之光却是一套一套的。
说着,黄俊捷就一把抓着夏之光在大街上跑了起来,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回头观望。
夏之光一向是不擅长和黄俊捷顶嘴,从来都是黄俊捷去哪他就跟着,被黄俊捷这么一拽,也就不管自己本是要带他回王府了,只是嘴里不停地说,“慢些,殿下,慢些。”
就这样,两人小跑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夏之光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庙宇,此时还未很晚,庙中灯火通明,前来拜神的香客们仍是络绎不绝,口中念念有词。
殿下,带我来庙里作甚,他平时亦不是吃斋念佛之人啊?夏之光心中疑惑,可旁边一位少女的祈祷却将他下了一大跳。
“月下老人在上,请保佑小女子一定要在今年找个如意郎君……”
这,竟然是一座月老祠!夏之光的脚步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脸上刷的就红了起来,任黄俊捷怎么拉也不肯前进半步。
殿下这来月老祠是来求姻缘吗?夏之光在心里想,也是,燕王殿下过年也要二十有一了,是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了,只是不晓得谁家姑娘这么幸运,今后能入主燕王府成为燕王妃呢?
黄俊捷却是没管夏之光现在在想什么,一把将夏之光拽入了排队祈福的队伍中。“光光,愣在那里干嘛呢?这么好的地方还不快点进来?”黄俊捷满脸通红,显然是一副还没有醒酒的样子。
不知怎的,夏之光望着黄俊捷排在队伍中跃跃欲试,一脸兴奋的样子,莫名地觉得心中没来由地苦涩,可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些感觉,就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划在自己心上,虽不至于流血,却也揪心的让人窒息。
很快,轮到他们给月老上香了,夏之光本想着自己在旁边看着就好,可黄俊捷一把将自己拉着跪在了他旁边的一个蒲团上,恍若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如今这个时刻一般,满面笑容,双手合十,念出了自己的心愿。
虽然黄俊捷的声音很小,但由于离得近,夏之光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月下老人在上,这是我的影卫光光,希望月下老人保佑让光光永远待在我的身边,让我们俩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恍若一声声惊雷,在夏之光的心里炸开了,瞬间将夏之光脑海搅了个天翻地覆。殿……殿下想来求取的姻缘,竟是……我?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只听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叫到:“皇后娘娘驾到!”
翌日,燕王府中。
皇后娘娘正坐在殿中主位上,下面跪着燕王殿下,而夏之光亦是陪跪在旁边。
“你说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胡闹!一个不好叫外面的人识破了身份,我们天家的颜面往哪儿放?”皇后一双杏目圆睁,此时正在气头上,燕王的长相有七分是遗传了皇后娘娘,作为一宫之主,皇后自也是十分美艳的,快至半百的人保养的亦是十分得体,仅眼角的一丝细纹可以看出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夏之光此刻跪在下面,心里只想着:“怎么是一双模子里刻出来的杏目,在皇后娘娘脸上此刻就那么可怖呢?”
黄俊捷此刻的酒也是全醒了,只得认认真真地认错,“儿臣昨日想是喝高了,光光带我从康王府回来,我只想着带光光出去玩,却未曾记得去了哪里,还请母后原谅儿臣,儿臣以后定会严于律己。”
“又去康王府上了?本宫早就和你说过了,康王和那贵妃都不是什么善类,没事少上他那去,到时候可别自己吃了苦头还不知道!”
皇后又将目光投向夏之光,“夏之光,你小子也是,枉本宫日前对你这般好,燕王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就不知道劝劝他?既然燕王想不起来了,那你就跟他说说他昨晚去做了什么荒唐事!”
夏之光抬眼看了看跪在那里的黄俊捷,沉默了一会,说道:“回禀娘娘,昨日殿下带微臣前往月老祠为自己求取姻缘,微臣想殿下许是看上了谁家姑娘,不想坏了这桩好事,便未出手阻止。还望娘娘息怒,微臣以后定看好殿下。”
皇后此时气像是消了几分,摇了摇头,“都二十岁了,还不让母后省心,成日里像匹脱缰的野马似的,也是时候找个燕王妃帮你收收心思了,改日里同你父皇商量商量,看看谁家的千金合适。”
黄俊捷脖子一梗,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还是未做声。
“本宫也累了,起驾回宫吧。”皇后从位上起来,挥了挥手。
“恭送母后(皇后娘娘)。”黄俊捷和夏之光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夏之光抬起手拂了一下额头冒出的冷汗,长舒一口气,刚要抬头,却撞上了黄俊捷疑惑的目光。
“我……昨晚真的是去月老祠求姻缘去了?”黄俊捷问道。
夏之光的目光有点闪躲,“是啊,殿下您就是去求姻缘了。”
“那你可知道我求的是谁家姑娘?”
夏之光偏过头去,不去直视黄俊捷灼热的目光,“当时人又多,还那么吵,我听得本来就不清楚,现在怎么记的得?”
黄俊捷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些,不再多问,转身走出殿去。
其实,夏之光是多么想告诉黄俊捷他昨夜去月老祠求得就是他们俩的姻缘,他又有多少次幻想过黄俊捷能够稍稍懂一点他的心思,也同样怀有他对黄俊捷的感情。可是,真当黄俊捷如自己千百次想象过的那样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自己的心愿,夏之光又不敢去面对它。毕竟,一切来得太突然,又太美好,就好像一个泡沫中的梦,一戳就破。夏之光怕,他怕昨夜的一切都是黄俊捷酒后短篇作出的胡事,他怕若是自己不小心将这个梦戳破,连最后自己心中的一丝念想也要破灭。所以,他选择了沉默,这样的感情,还是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为好,自己只求能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便足够了。
燕王醉酒之事在皇后的刻意掩饰下,就这样翻过了篇,很快,到了黄俊捷陪同康王一同出征北疆的日子,而夏之光作为影卫,自然是同黄俊捷随行。
此番北疆胡人作乱,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自从数十年前胡人被先皇一路打到塞北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来边境捣乱了,这次骚扰边民亦不是什么大事,大约只是康王的军队到北疆走一圈,胡人的乌合之众也就做鸟兽散了。因此,路上一行人一边行军,一边说笑,仿佛不是去打仗,只是遛个弯。
只是,自从踏入北疆地界后,黄俊捷便一直抬不起兴致,好似有什么心事。
大军将要行至北疆之时进行最后一次修整,黄俊捷和夏之光便都从马上下来饮马,此时正是初冬时节,然而北疆却早已大雪纷飞,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皑皑的雪原,一望无际,仿佛与天的尽头相连。
黄俊捷一边饮着马,突然问身旁的夏之光:“光光,你觉得此地如何?喜不喜欢?来这开心吗?”
既是燕王问自己,夏之光想都没想就答道:“喜欢啊,开心啊,这儿多好。”
“好哪儿了?”黄俊捷神色作难地盯着他看,“百姓汲个水都要走上两里地,夏天日头毒,冬天也要冷断骨头,也不知道你敲上哪儿了?”
夏之光听了,笑道:“我怎么能跟殿下比,我大约是天生的劳碌命吧,能给我口饭吃就觉得很不错了。”下刻想了想,又认真地补了一句,“要是我在朝堂上,定要好好钻营钻营,到这儿来混个监军,当北疆第一开心!。”
“瞎胡吹!”黄俊捷终于是忍不住了,捏着他的脸就笑:“你这一根筋的脑瓜子要是能当上北疆的监军,那我们老黄家的江山也差不多了,哥哥们还争什么金椅子,都洗洗睡得了。”
“说什么呢。”夏之光推开他的手,也笑了起来,“那我还真得做一回给你瞧瞧。”但一想到自己影卫的身份,顿时又苦恼起来。
黄俊捷闻言,拉了一把饮马的绳子,翻身上马,片刻后,又扭头望了望雪原上阴沉沉的云,轻轻笑了笑,淡淡说:“行吧,那我等着,到时候夏监军就欠我一杯升迁酒,可别忘了。”说着,两腿夹了一下马,往前跑去。
“哎,你等等我。”夏之光也迅速跨上马,紧赶几步去追黄俊捷。
此番北疆之行,任务执行的异常顺利,几次战役下来,盘踞在边境的流寇都已被消除殆尽,若不出意外,等一举端了胡人驻扎在北疆的大本营,过几日便可以班师回朝了。
这日夜里,黄俊捷和康王,黄昱二人坐在主帅帐中,讨论接下来几日的行军用兵事宜,都想着如何将最后这一仗打得既漂亮,损失又控制在最小。突然,门外传来传令兵急报:“报!”
“何事?”康王放下手中的茶杯,显得十分从容不迫。
“禀康王殿下,前方探子来报,说有一小股胡人正聚集在营外叫嚣,将士们出击想将他们赶走,但敌人并不恋战,可仍是徘徊在营前不肯离去。”
坐在一旁的黄昱脸上显示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他们来了多少人啊。”
跪在下面的传令兵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据前方探子来报,大约只有一小队人马,十几人左右。”
黄昱立时就从座上站了起来,朝康王说:“不过是残兵败将而已,二哥,就让我前去收拾他们吧。”
康王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旋即面色又恢复平静,微微颔首,对黄昱说:“如此这般自然是好,老三你素来武功高强,收拾几个胡匪当时不在话下。”
可就在这时,黄俊捷突然站了起来,“二哥,三哥,还是让我去吧。”
还没等黄昱回答,康王却抢先一步问了出来:“俊捷,你素来不是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吗,怎么这次突然想着去带兵了?你又没什么经验,要是出了事我们如何向父皇交代啊。”
黄俊捷仍是垂手立在那里,答道:“一队胡人骑兵而已,还不至于能伤了我,况且我今年也二十有一了,也该帮哥哥们分忧解难了。”
黄昱倒是没觉着有什么危险,想着也是锻炼锻炼幺弟的好机会,说不定回去还能在父皇那挂个功,便说:“六弟说的也是,几个胡人难道就能把我们大齐堂堂六殿下给怎么样吗?不如就让六弟去吧。”
望着黄俊捷满脸坚决的样子,康王也不好再阻拦什么,那反倒显得矫情了。便亲手拨了一队亲兵一百来人由黄俊捷率领,“六弟,凡事当心。”
黄俊捷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帅帐,夏之光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紧走几步跟了出来,“殿下,我随你一同去。”
“不行,你不能去。”黄俊捷一脸坚决地对夏之光说。
夏之光感到奇怪,平日里黄俊捷总是叫自己光光,说自己黏着他,但也未见他真的阻止自己跟着他。
“为什么?殿下?”
“没有为什么,说了不能去就不能去。”黄俊捷转头回答,好像还有些怒火。
但夏之光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竟是直接跪了下来,“我不管,我身为殿下的影卫,时刻跟着殿下保护殿下的安全就是我的使命,此番殿下只身犯险,若要我安然地坐在营中,倒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黄俊捷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头望了望大营中的灯火,良久,抬手抚了抚夏之光额前的碎发,道:“罢了,你若愿跟来,便跟来吧。”
整个军营并不大,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黄俊捷便带着亲兵来到了营门,直接远处,几个胡人士兵正骑在马上,手里举着火把来回晃荡,嘴中还用不熟练的汉话喊着挑衅的话,无非就是汉人都是缩头乌龟,只敢仗势欺人之类的云云。
黄俊捷纵马出阵,大声喝道:“大胆胡掳!大齐军营门前,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
那几个胡人见状,便作势要跑,黄俊捷领着亲兵,在他们身后紧追不放。
行至一片树林处,前方的几个方才还亮着的火把突然熄灭了,四周安静的有些可怕,只传来几声马打响鼻的声音。
夏之光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急忙拽住了黄俊捷的肩膀,大喊:“不好!殿下我们中埋伏了!快撤!”
然而,已经晚了,四面突然又一次亮起了火把,然而,不是几只,而是上百只,瞬间将这片树林照成了白昼。只见敌方军中为首之人竟赫然是胡人的世子,此番胡人竟是倾巢而出,三千人马就集结在此处的树林之中,只等黄俊捷入圈,准备做最后一搏。
只见那世子坐在一辆战车上,眼神轻蔑而又懒散,待看清了黄俊捷的样子之后,竟是惊了一下,“不是说好是三皇子的吗?怎么来了个六皇子当替死鬼?也罢,杀了谁不都是一样么?全军听令,得六皇子首级者,官升三级!”
“想要殿下当替死鬼,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一身黑衣的夏之光从旁边一闪身站到了黄俊捷身前,满眼的肃杀之气。
“殿下快跑!”夏之光用鞭子猛抽了一下黄俊捷的马,只听得马一声嘶鸣,撒开腿往回跑去。而就在此时,胡人的士兵转瞬间就将夏之光围了起来,打算集众力将他绞杀。但夏之光没有丝毫的慌乱,展开轻功,脚尖一点马背,竟是飞起了两丈有余,紧接着,落在了一个胡人的肩上,只一下便用脚拧断了他的脖子。随后腰身用力,将那名被拧断了脖子的胡人整个带了起来,竟是将他像沙包一般丢了过去,瞬间砸倒一大片敌人,与此同时,他又回身一剑,转眼间划开了几个打算从身后偷袭的胡人的咽喉。
只一招,方才围过来的胡人竟折损了大半,夏之光一边与他们纠缠,一边徐徐后撤,手中的短剑每一次闪动,都伴随着一个敌人被死神带走性命,夏之光犹如黑夜里的鬼魅,在树林中穿行着,叫人琢磨不清他的踪迹,却又一个一个倒在他的剑下。
突然,敌军后方传来三声长啸,三个黑色的人影施展轻功,从后方飞了出来,从身形来看定是武功不俗的高手。显然敌方也注意到了夏之光这个目标,别的亲兵大多没有什么战斗力,在大军的围攻下早已折损过半,所谓擒贼先亲王,敌人这是想集中高手拿下夏之光,那燕王便是囊中之物了。
只见那三个黑影一人持剑,两人持刀,从半空中裹挟着凌冽的刚风,对着夏之光就要当头砍下。夏之光举起自己手中的剑抵挡,“铛”的一声,三个身影应声被抛飞,而夏之光自己亦是不好受,虎口已经被震裂了。三个人调整身形,又朝夏之光追了过来,三人从左中右夹攻,出剑迅速又不贪一次致命,纵使夏之光实力在三人之上,却也是左支右绌,还要不断被逼出险招来化解他们一次次攻击。
突然,夏之光感觉到自己的后心处一阵凉风袭来,心中暗道,“不好!后面还有人!”可此时,前方三个敌人凌冽的攻击也已经到来,夏之光只好伸手去接住眼前的攻击,在同时稍稍将身子向左错开了一些。
可是,想象中利剑刺穿身子的痛楚并没有到来,一丝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颊上。夏之光回身一看,一袭雪白的狐裘在面前倒了下去,胸口炸出一朵血花,在洁白的裘皮的勾勒下,显得分外妖异。
“殿下!”夏之光的眼眶顿时红了,手指一抬,袖箭无声地从手腕发射出来,直接洞穿了从后面偷袭的胡人的额头,几乎是同时,反手将手中的短剑极其精准的钉在了三个黑衣人中一个的胸口上,眼看就不活了,另外两个黑衣人被这突袭也是惊得脚步一滞。
夏之光展开轻功,几个起落带着黄俊捷往大营方向奔去。
两个黑衣人刚想追上去,却被身后的世子拦住了。“穷寇莫追,没看见已经快到汉人的大营了吗。”
二人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一路追着夏之光来到了树林边缘,远处大齐的大营的轮廓已经依稀可见了。
世子转身又坐回了自己的战车上,低头在自己的剑上摩挲着,“说好只有一百个老弱病残的亲兵,却来了这么号人物,我倒要看看,这康王能给我什么样的解释。”
另一边,夏之光带着黄俊捷一路飞奔,“殿下,不是说了让您逃了吗?您又回来干什么?”
黄俊捷靠在夏之光怀里,疼得有些痉挛,却是笑了,“光光,有些命,哪是说逃,就能逃走的呢?”
“不会的,殿下,您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大营了。”夏之光说着,又要加快速度。黄俊捷却伸腿绊住了夏之光的脚,“别回去了,我自己的伤,我自己清楚,有些话,我现在不说,就来不及……咳……说了。”
夏之光低下头,这才看见了黄俊捷的伤势,刺客的剑正中黄俊捷左侧胸膛,鲜血仍是汩汩地向外冒,现在的黄俊捷,完全是凭着一口气吊着。
夏之光低下头去,将额头紧紧地靠在黄俊捷的脸上,“殿下您别害怕,属下这就下来陪您。”
黄俊捷自然知道夏之光所谓的是子母蛊之事,笑着抬手擦了擦夏之光脸上的血迹。“你刚来燕王府的时候,就像是条刚来主人家的小猎狗,一双恨不得把对我的忠心写在上面的眸子那么可爱,我怎么忍心给你喂子母蛊呢。”
夏之光登时愣在了那里,只见黄俊捷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黑色的药丸,还有一条黑色的绸带,黄俊捷缓缓地捏碎了手里的药丸,说道:“现在,子母蛊已经没有了,你的绸带,还给你吧。”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夏之光的眼眶中落了下来,“殿下……殿下您不要再说了。”
“不,我要说,再不说……就没有时间了。”黄俊捷抹了抹夏之光的泪水,“知道我为什么不愿你跟来吗?其实在刚入北疆之际,我偶然间撞见了康王和单于的飞鸽传书,我便截了下来”黄俊捷又拿出了一条布带,上面写着“待大军至北疆,派探子诱敌,本王将派齐昱带一百老弱亲兵前去,汝可率兵阻击。”上边是康王的亲印。
“不过也只有这一条,康王和单于应是还有书信来往,康王是想借胡人之手,除掉三哥这个他当太子路上的绊脚石。但是,我又怎能让他得逞呢?康王为人阴险狠毒又多疑,若他继承大统,燕王府上下,包括你,都必将被赶尽杀绝……”
“所以你就只身犯险,好引出康王的阴谋,绊倒康王?”
黄俊捷脸上苦笑了一下,却又是咳出了一口血来,“只是……咳……没料到单于这么看中三哥,竟是带了全部的兵力,准备孤注一掷了。”
黄俊捷将手中的字条放在夏之光手心中:“你回去带着这个去找父皇,你身上子母蛊的事我早已同母后言明,想她也不会为难你,咳……”黄俊捷的眉头因痛苦拧成了一个川字,“只是,看不到你当北疆监军的那天了。”
夏之光将黄俊捷紧紧地按在怀里,好像这样就可以让黄俊捷走的慢些,黄俊捷又在夏之光的耳边说了许多絮絮叨叨的话,声音越来越微弱,夏之光的眼前一片水雾模糊,竟是再也听不见黄俊捷说了些什么话。
忽而一刻,黄俊捷竟猛然收紧了在他腰边的一双手臂,突然死死地抱住他,仿佛要用尽一生最后最后的力气。
这一刻,夏之光以为黄俊捷终究要说出口那四个字,黄俊捷拼尽全力残存一息留在他的耳边,可竟不是那四个字,却又确然仅仅只是四个字罢了,“……这很好了。”
这世间,多少多少的光阴,多少多少的风雨,把多少多少的青梅熬作了冬雪,终是将这一字变成了两样东西——一样化碎在仲夏迷蒙的温酒里,一样凝落在冬末临雪的寒枝上,当中各自经历过千般季节,也各自经历过万般苦乐,可终究,却只能隔了那万里幽泉相望。
命运如此果断,不容反抗,到手的,握住时总归短暂,一朝失去了,却是孤深的永恒,那些从前一身只管愉悦的,少顾哀苦的,命理中所有清脆的叶子从不曾颓败过,满心的欢喜亦不思回转过,总觉得仿佛一生都将如此度过,口中所说的将来就一定会来,想留在身边的人,就一定能留似的。
“我将来到这混个北疆的监军,要当北疆第一开心!”
可人啊,到底是笨,到底是未曾想过——天道又何曾管过人喜不喜欢,开不开心呢。
黄俊捷问过夏之光为什么喜欢上房梁,夏之光那师父的话来答:“我们影卫就像太阳照着万物一样,我就照着殿下您,只要您活得开心自在,我就开心!”
“你师父净是胡扯!”黄俊捷不屑一顾,“人生在世,那有那么多执念,就为自己活着就好,这才过得逍遥自在,你看天上那太阳,假如有一天万物都死了,太阳难道就不亮了嘛,人家不还是照样自己亮着玩。”
人人都说要没有执念,活着潇洒自在,可生而为人,又怎会没有执念,追求没有执念本身,不就是一种执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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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北疆讨伐之行,康王不顾兄弟情义,竟为了太子之位意图置手足于死地,阴谋败露后,索性起兵,想逼今上退位。
所幸皇上得知及时,及早调兵遣将,将康王叛乱一具平复,康王亦被幽禁于景阳宫中,终身不得踏出景阳宫半步。
夏之光亦参与了此次平叛行动,并带领卫兵生擒康王,经由皇后推荐,破格从影阁之中提拔为校尉,四年屡次立下显赫战功,于庆元二十四年被封为镇北侯兼任北疆监军。于翌年上任。
……
清净峰脚下,茂陵
夏之光轻车熟路,来到茂陵的门口,解鞍系马。
“哟,光光又来看王爷了啊?”里头的老园丁陈爷正在抽着旱烟,一抬眼看到夏之光来了,起身相迎,却因为腰弯久了,一下没有直起来,硬是将手背到身后捶了两下。
夏之光从布包中摸出个果子递给他:“哎,陈爷,我都二十六七的人了,您还管我叫光光,都不嫌牙酸?您少抽点烟吧,王爷那碑都快给您熏黑咯。”
老园丁登时怒了眼,举起烟杆子就要砸他,“小崽子,敢教训老子了,便是王爷都没训过老子,轮得到你么?”
“我这就去同王爷请示请示,”夏之光哈哈笑着就躲开了,两步跑进园中,“我让王爷今晚就出来训训您!”
陈爷气的想要追上去,夏之光早在园道上奔没了影,只好作罢,又点了烟往石狮子脚上磕了磕,“啧,次次来都没个正形。”
夏之光进了茂陵,将身上的包和剑都解下来随手放在当中的墓台上,随手扫落了上头的落叶飞花,笑道:“又是我,王爷,您是不是都看烦了。”
夏之光盘腿在墓台前头坐了,从包里想献宝似的拿出一壶酒,问了问,“瞧瞧,这回高丽朝觐带来的好酒,您最喜欢的,皇上赏了我好些呢,我全都带来了。”说着摆了两个酒杯,各倒了一杯酒。
接着他又掏出来一个更大的包,“王爷,您的最爱,牛肉拌面。”说着就到了些热水将煮熟的面拌了吸溜吃了一口,“可惜您现在吃不成,我吃给你看!”
可面条刚碰到嘴,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滚落了下来。映像中此时,当有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青年坐在他旁边,伸出手想去捏他热出汗的鼻尖,夏之光总是躲,二人笑闹着打成一团。
而现今却只是他一人努力咧着嘴角装出笑的样子一口一口吃完了一大碗面,絮絮叨叨地对着长眠的人说:“我就要启程去北疆啦,以后,就不能常来看你啦!”
他抖着手将一杯酒在墓前洒落,拾起袖子揩了把脸,吸鼻子笑。
“我早跟你说过,我能坐上监军的,你当年的赌打输了吧哈哈哈!我现在可是将军了,啧,我是不是很有出息?”
“……嘿,你在笑我吧?你这人真没意思。” 夏之光有些泄气,拳头和冰凉的墓碑碰了碰,像打在人的肩头上,“人一辈子就该追追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若要是都跟你似的,那都得成仙了,没意思。我就是喜欢当监军,我喜欢金山银山良田美妾……算了,美妾还得养着,有点麻烦,良田就成……”
他又一仰头喝了另一杯酒,老辣的酒气从腔中满开去,霎时灼得他浑身都是一阵刺热,胸中那些化不去的尖石好像麻痹了一瞬,叫他呼出一声:“从前没觉着,这酒还真带劲。”
“本王爷的口味,还能有不好的?”耳边有人拍着桌板,口气笃定地斥他。
夏之光昏沉一晃头,睁开眼来,烈酒一瞬的灼热退散,此刻周遭除了无边的春风,什么都没有。
他空洞地望着墓碑上的刻字,沧然地一笑,“怎么这么快就五年了……”这光阴,太快,快得叫人抓不住衣袂,拦不住片羽。
如烟的花雨中,夏之光收好腿跪好了,涩痛着双眼,叹了口气,合了双手往墓碑前俯身下去,沉沉地默念了一会,便一拜,再一拜……
夏之光抬起手背揉过眼睛,终于,伏退一步,起身退了出去。
杜鹃下微风从枝丫间穿行,几片花瓣落在墓台前的酒杯中,带起琐碎的轻唳,像是沉静的话语声。
夏之光依旧是一身黑衣箭袖,腰上别一根短剑,一如当年刚来燕王府的样子,骑着马向北走去。远处,似是传来乐坊中女子的歌声。
杜鹃莫疑春风度,
长恨佳人误。
去了还来知几度。
多情山色,有情江水,
笑我归无处
致命游戏|澜久 假如哭儿郎门里死的是凌久时
*私设凌久时死在哭儿郎的门里
*个人脑洞,不喜勿喷
三人拿着钥匙跑到了门前,凌久时让吴崎赶快去开门,这扇门本来就是帮他过的,线索给他也无妨。
这时却横生突变,一直跟在严师河身边的女生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利落地扔出一把飞刀。
那飞刀直冲凌久时后背就去了,黎东源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凌久时,这才堪堪躲过。
两人惊魂未定,正要向人发难,未曾想,严师河忽然从另外一个方向冲过来。
凌久时躲避不及,这一次,刀正中胸膛。
吴崎开了门,藏好线索,一回头就是这番场景,立马冲过去。
凌久时捂着刀柄,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就快要站不住了。门里不比门外,在这里受的任何伤害...
*私设凌久时死在哭儿郎的门里
*个人脑洞,不喜勿喷
三人拿着钥匙跑到了门前,凌久时让吴崎赶快去开门,这扇门本来就是帮他过的,线索给他也无妨。
这时却横生突变,一直跟在严师河身边的女生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利落地扔出一把飞刀。
那飞刀直冲凌久时后背就去了,黎东源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凌久时,这才堪堪躲过。
两人惊魂未定,正要向人发难,未曾想,严师河忽然从另外一个方向冲过来。
凌久时躲避不及,这一次,刀正中胸膛。
吴崎开了门,藏好线索,一回头就是这番场景,立马冲过去。
凌久时捂着刀柄,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就快要站不住了。门里不比门外,在这里受的任何伤害都是成倍的。
严师河在得意地大笑,说:“你们黑曜石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哈哈哈。”
黎东源强忍着怒火,实在来不及去管严师河两人,他只想赶紧扶着凌久时出门,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有希望。
“坚持住,凌久时你可得给我坚持住了,不然我没法儿跟阮澜烛交代。”黎东源语气明显慌乱起来,用力拖着他往门走。
吴崎扶着凌久时的另一边,已经哭成了泪人。
“凌凌,你千万不能出事儿啊,你是陪我进来的,就一定要陪我一起出去。”
凌久时微抬起头看向那扇门,他也想出去,他知道门外还有人在等自己。
撑住,撑住,凌久时屏着呼吸,咬着牙。
可是眼皮真的太重了,四肢无力,呼吸变得困难。
已经到了门口,就在黎东源和吴崎将他推出门的那一刻,凌久时彻底没了意识。
但下一瞬,他又完全恢复了过来,完全像没事儿人一样。
凌久时知道,他死在了那扇门里。
门外的世界不过十五分钟,阮澜烛从凌久时进门就等在门口。
他双手背在背后,右手握着左手,感受手腕上手表指针的走动,一分一秒地数着。
十五分钟,只要是活着从门里出来的,都会在这个时间点儿出来,一秒不差。反之,有任何意外,都会提前出门。
阮澜烛盯着门,唯恐它提前打开,又急切盼着十五分钟到来。
陈非依在右边门框,时不时瞟一眼阮澜烛,他几乎快要感受不到对方的呼吸了,紧绷的身体,焦急的眼神望眼欲穿。
陈非觉得这样的阮澜烛仿佛要碎了。
程千里在左边,也是急得左顾右盼,平日里数他话最多,可现在他看着阮澜烛的神情,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在流逝,三人守在门前一言不发。
倒计时一分钟,阮澜烛紧紧握住手表,秒针动一下,他的心便跳一下。
10、9、8、7、6、5、4、3……
光射出来,门开了。
凌久时从门里摔出来,阮澜烛一个跨步把人揽到怀里。
“凌凌,凌凌?你怎么了,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阮澜烛看着脸上苍白的凌久时,手不断在他身上摸索。
此时的陈非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如果他没看错,凌久时是提前了两秒出门。他多么希望他是看错了。
“没事儿,阮澜烛,我没事儿。”凌久时压住身体的虚弱感,终于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可他望向阮澜烛的眼神却是如此悲伤。
阮澜烛已经急得没了分寸,一个沉腰,俯身就把人环抱起来,快步往房间走。
凌久时第一次被阮澜烛这样抱在怀里,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他身体里,他的手不自觉抓上了阮澜烛的衣领。
阮澜烛不等程千里开门,一脚踹过去,抱着人就进去了。
把人轻轻放在床上,又发现陈非没跟上来,正想叫人,就被凌久时拉住了手。
他的手好冷,阮澜烛发现。
“别怕,我只是有点儿累,休息一下就好了,没受伤。”
阮澜烛不放心,还是想叫陈非来检查检查。
“我真的没事儿,你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就好了,陪我一会儿。”
阮澜烛急促的呼吸才慢慢缓和下来,他双手捂着凌久时的手,坐在床边。
“发生了什么?”
凌久时张了张嘴,却又摇了摇头,眼睛好酸,眼泪要流出来了。他望着阮澜烛,用从未有过的深情,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自己的生命正在倒计时,说自己是个傻子,直到最后才明白你的心意,说对不起还是说什么……
阮澜烛心疼着摸了摸他的脸,故作轻松地说:“看来你还是没我不行啊。”
“嗯,没你不行的。”
凌久时享受着此刻被阮澜烛握住的手,被他注视的目光。
楼下,程千里不理解坐在沙发上迟迟不起身的陈非,急得原地打转。
“就算凌凌哥没什么事儿,陈非哥你也上去看看啊。”
忽然,门铃响了,陈非的心都寂了一瞬。
程千里一开门,黎东源和吴崎就闯了进来。
陈非知道,一切都完了。
【微前传,请移步《关于凌久时学开锁的那些事儿》甜回来一下下~】
【夏黄】离婚风波
黄俊捷今天新戏杀青。
在剧组吃完杀青宴后上了自己的商务车,经纪人在坐在他身旁,一边拿着ipad整理行程一边问他
“这几个月你也辛苦了,给你放十天假休息调整一下,这十天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替你安排。”
黄俊捷摇了下头,平淡的说“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在家补补觉就可以了。但是星星还在我这儿……我这几日抽个时间得给夏之光送过去。”
经纪人一听这话就笑了,将ipad保护套啪地一阖,身体后仰,翘着二郎腿斜眼觑着黄俊捷
“你们两人真逗,人家两口子离了婚被个孩子在中间牵扯着也就罢了,你俩因着一条狗,每个月还得见一次,有的异地恋都没你俩见的勤。
要我...
黄俊捷今天新戏杀青。
在剧组吃完杀青宴后上了自己的商务车,经纪人在坐在他身旁,一边拿着ipad整理行程一边问他
“这几个月你也辛苦了,给你放十天假休息调整一下,这十天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替你安排。”
黄俊捷摇了下头,平淡的说“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在家补补觉就可以了。但是星星还在我这儿……我这几日抽个时间得给夏之光送过去。”
经纪人一听这话就笑了,将ipad保护套啪地一阖,身体后仰,翘着二郎腿斜眼觑着黄俊捷
“你们两人真逗,人家两口子离了婚被个孩子在中间牵扯着也就罢了,你俩因着一条狗,每个月还得见一次,有的异地恋都没你俩见的勤。
要我说,你们要是还有感情就复婚。要是真的都没想法了,就彻底断个干净,都是成年人了,这么藕断丝连的,有意思吗?”
黄俊捷抿了抿唇,转头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他和夏之光结婚六年,在半年前,办理了离婚手续。
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是两个大男人,住在一块儿必定是会有些摩擦。
平时吵完架,两人睡一觉,事儿也就算是翻篇了。可这次争执比较厉害,两人都在气头上,话赶话将分手这个事说了出来。结果一个敢说一个就敢应,拿上户口本身份证就直奔民政局,从话说出口到拿到离婚证总统不到一个小时。
离婚后黄俊捷到家里收拾了衣服就要走,夏星星不明所以,趴在黄俊捷的行李箱里,对着他不住哼哼唧唧。
黄俊捷看着她圆溜溜的小眼神儿,心当时就软了,抿着唇同夏之光掰扯起了“抚养权”的问题。
“星星一个月跟我一个月跟你,我今天把她带走,一个月后再给你送过来。”
这话说的挺不讲理的,星星毕竟是夏之光的狗,是夏之光花钱买来的,当亲闺女精心饲养长大的,自己不过是个半路而来的“妈”,现在却执意要将她给带走。
可夏之光竟也没反驳什么,当时面色烦躁的手臂一挥,张口便是“随你的便!”
就这样,两人就按照约定好的那样,这个月你将夏星星送过来,下个月我再将夏星星给你送过去。
两位没一个闲人,却一次都没让助理代劳,都是自己亲自上门送狗,两边经纪人都看笑了,私下里通话时口径一致道
“这事儿先放着吧,就不对外官宣离婚了。公关费挺贵的,干嘛随便拿出来陪这俩混小子玩过家家!”
——
黄俊捷挺长时间没回过家了,这次他先带着夏星星回了趟重庆,陪了父母几天,这才自己开着车,晃悠悠的去找夏之光。
以往每个月就算再忙,他都会把夏星星准时送到。这次耽搁了几日,但夏之光也没主动找他,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可这个想法,在他打开住了六年家门的那一刻,屋内烟雾酒气扑面而来的时候,他才慢半拍的意识到——完了,出大事了……
——
夏之光此时正坐在地毯上,背倚着沙发,他一只腿曲起,一只腿平直伸展开。身体周围四散的全是空荡荡的酒瓶,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烟头多的都已经冒了出来。
黄俊捷走到他身边,抿唇皱眉,不悦的问“夏之光,你在做什么?”
夏之光意识朦胧的掀眼看去,视线一点一点聚焦,见眼前站着的确实是黄俊捷时,他冷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再开口,嗓音是被烟熏后的严重沙哑
“来了?都迟了五天了黄俊捷,我他妈以为你要跟我彻底断了!”
黄俊捷将他拉起来,又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皱着眉解释道“戏刚杀青,又回爸妈家住了几天,我看你没问,我就也没特意说,下次我会注意的。”
“下次?什么下次?”夏之光推开黄俊捷的手臂,水因晃动从水晶杯中泼洒下了大半,落在地上,阴湿了一大片地毯“都离婚了你还跟我在这儿玩拉锯呢?有意思吗,啊?咱不如趁着今天彻底把话说开了,夏星星本来就是我的狗,今天你送过来下个月我就不给你送过去了,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彼此都落个清净,不好吗?”
黄俊捷不理解夏之光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以往每个月两个人见面虽说不亲热但也没这么针锋相对,就因为他将夏星星晚送来几天,所以就惹得他这么不高兴了?
夏之光现在喝多了说话气人,黄俊捷微微平复好呼吸,尽量让自己语气变得平静一点“夏之光,好好说话,别伤人。”
夏之光原本还有些克制,但他听完黄俊捷这句话,彻底怒了。
他抬手将黄俊捷推倒在沙发上,用手肘桎梏着他的身体,眼底布满血丝,猩红一片
“咱俩究竟是谁伤人啊黄俊捷?这离婚还没半年呢,你把我一脚踹了后就另寻新欢去了?
你和你剧组那个男二关系挺好啊,两个人整天勾肩搭背的,还有一回晚上一块儿进了酒店房间一夜都没出来是不是?
你就这么饥渴难耐啊,他长的有我一半好吗,和我分开半年,怎么都饥不择食了呢?!”
黄俊捷下颌线紧绷着,抬手攥住夏之光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将他掰开。他气的浑身发抖,梗着脖子哑声质问
“夏之光,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那是私生埋伏在酒店拍的照片,第二天我俩就立刻澄清了!我们在剧中是亲兄弟关系,勾肩搭背只是在走戏!
一起住一夜是因为他房间水管爆了,实在没办法住人,酒店又没有空房。我的屋子是套间,空了一件卧室没人住,让他借住了一晚,各睡各的房间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清清白白,无愧于心!反倒是你!喝多了酒,在这里跟我发什么疯?!”
“你无愧于心?黄俊捷,你把我伤透了现在跟我说无愧于心了?!”夏之光说着扯过黄俊捷的左手手腕,视线死死锁定在他修长的无名指上,咬牙怒吼道“戒指呢?我们俩的婚戒呢?!刚离婚的那几个月你还是戴在手上的,自从进了组我就再也没见你戴过,黄俊捷,你就巴不得将我们俩离婚的消息公之于众,向全世界宣布你现在单身了是吗?!”
原本黄俊捷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那是他们的婚戒,一对银色某品牌的素面戒指。
现在黄俊捷无名指上的戒指已经没了,指节末端留下了一圈常年戴戒指之后留下来的白痕,那圈儿白痕很明显,看的让人觉得刺眼。
夏之光吼完后拧起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此刻他手指上还戴着那枚婚戒,在灯光下反射的光点刺在他眼睛里,让他觉得自己比一个小丑还要滑稽。
他突然松开了黄俊捷,坐起身,左手放在右手上,右手捏住戒指,用力想要将它摘掉。
可夏之光自打六年前戴上这枚婚戒开始,从来没摘下来过,现在戒指像是长在他手上了一样,怎么摘也摘不下来。他最后一咬牙,近乎是使出了要卸了关节般的力气
黄俊捷慌忙坐起身去阻止他,正想开口解释什么,夏之光却烦躁的“艹”了一声,又点了根烟咬在嘴里,然后继续跟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较劲。
黄俊捷一手按住他的手,一手去夺他嘴里的烟,焦急道“夏之光!你抽了多少烟了还抽,你不要命了?!”
夏之光偏头躲开,还嚣张的养黄俊捷脸上喷了口烟雾,勾着唇道“婚离都离了,咱俩没有关系了,黄俊捷,你管不着我。”
“夏之光,我不管你现在醉的多厉害,我就问你一句,你确定以后都不让我管你了吗?!”
“没错啊,就不让你管了,想照顾我的人多了,黄俊捷你现在排不上号。”
黄俊捷气性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脸色涨红一片,眼底难得浮现出一丝倔强“我排不上号你还想让谁插进来排队?!我今天还非得把这烟给你掐了!”
话落,两人瞬间在沙发上推拒起来,一夺一躲,大腿顶锁着大腿,手臂推搡着手臂,谁都没收着劲,像是发泄般,近乎都是一种打斗的姿态。
夏之光右手手指上夹着烟,醉大发了也没忘将那只手伸的离黄俊捷远点。可黄俊捷目标就是那只还冒着火光的烟头,不管不顾的猛的一个探身!夏之光下意识将右手在空中半划了一个圈避开,却意外应面对上了黄俊捷冲出来的一只手!
电光火石间,夏之光只听见“刺啦”一声,他愣了一瞬,即刻弹身站起!一脸惊愣的看向沙发上正捂着右手的黄俊捷
烟头上的火花从黄俊捷手上燎过,在他细嫩的掌心上灼起一道半指长的烧痕,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鼓起了一片骇人的水泡。
黄俊捷也停住了动作,他低垂着头,身体不住的颤抖着,虽然忍着不出声,但眼泪几乎是瞬间就砸了下来
“夏之光,你……满意了?”
【夏黄】直系亲属
⭕️黄俊捷,我要成为你的直系亲属
rps·伪现背·勿上升•HE
——————————————————
黄俊捷拍戏时受伤了。
从马背上摔下,胸膛迎面没入地面上道具组为了布景安插的箭羽前端。
紧急送医——昏迷——全麻——开胸——进ICU——转普通病房——反复起热——再进ICU——转普通病房。
消息封控的严,鬼门关兜兜转转进出了几趟,他受伤的事儿才刚刚传到夏之光的耳朵里。
夏之光正在国外拍综艺,听到消息后瞬间惊愣在原地,颤抖着摸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黄俊捷的电话。
电话是助理接的,...
⭕️黄俊捷,我要成为你的直系亲属
rps·伪现背·勿上升•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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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俊捷拍戏时受伤了。
从马背上摔下,胸膛迎面没入地面上道具组为了布景安插的箭羽前端。
紧急送医——昏迷——全麻——开胸——进ICU——转普通病房——反复起热——再进ICU——转普通病房。
消息封控的严,鬼门关兜兜转转进出了几趟,他受伤的事儿才刚刚传到夏之光的耳朵里。
夏之光正在国外拍综艺,听到消息后瞬间惊愣在原地,颤抖着摸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黄俊捷的电话。
电话是助理接的,“喂”了一声后有些踌躇的唤了声“光哥。”
夏之光没废话,哑着嗓子开门见山“他怎么样了?”
助理心有余悸的回道“人已经清醒了,手术也很成功,医生说现在主要靠养。”
夏之光双目狠狠阖了下,声调陡然升高“这么大的事不跟我说一声,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是我不让他跟你说的。”
夏之光刚吼完,听筒里突然传来一丝气若游离的声音。
黄俊捷半靠在病床上,接过小助理手里的手机,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示意他先出去。
助理出去后,黄俊捷将语音改为视频通话,他强撑起精神,对着前置摄像头露出一个稍显虚弱的微笑,尽量轻松道“真的没事儿。怕耽误你工作就没告诉你,本来也没这么严重,只是术后身体免疫力下降,伤口被感染了才进了icu,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只不过伤口要慢慢愈合。”
夏之光看着屏幕上黄俊捷削瘦的样子,脸上面无表情,淡声道“没事儿你对我说这两句话就开始喘,黄俊捷,又糊弄我?”
黄俊捷抿着唇不说话。
几年前经历的那场舆论……对他来说不可能没有影响。
这么多年过去,黄俊捷已经习惯把自己负面的情绪全部隐藏起来,他不想再因为自己让周围的人挂心,所以无论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
况且……他太在意夏之光了,不想流露一丝一毫负面情绪给他,只想着自己慢慢消化。
夏之光冷漠的看着他,安静片刻,冷笑道“又不说话了,我说你这破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什么心思都让我去猜,是不是非得难受到扛不住了才愿意跟我说上两句?”
黄俊捷冲着夏之光柔柔笑了一下,没反驳。
他知道夏之光一直不喜欢自己跟他见外,但他一直没能如夏之光期待的那样,跟他没心没肺的有什么说什么,彻彻底底的塌下心来。
黄俊捷嘴唇动了动,他想哄一下夏之光,可胸口的伤痛让他分不了心,想不出太多的甜言蜜语,闷了老半天,最后只老实的吐出一句“光光,别生气,行吗?”
夏之光等了半天等来他一句不冷不淡的掀篇话,被气的直接笑出了声“对谁都挺软的,就是对我犟。这几年我对你掏心掏肺的,黄俊捷,你知道你让我感觉到什么吗?”
夏之光泄愤似的点了点屏幕,咬牙继续道“你就是个小白眼狼,我这辈子都喂不熟。”
黄俊捷喉间一堵,心里突然又酸又涨,实在不知道怎么能隔着屏幕让夏之光心情好一点,有些着急道“没……不是故意瞒着你,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光光,我……我胸口太疼了,你拍完综艺就来医院看看我好吗?”
夏之光听他喊疼额头青筋都一下下跳着厉害
他妈的早干嘛去了,现在想起老子了?
夏之光压着火,声音里都带着火星子“黄俊捷,你以为装装可怜这事儿就过去了?”
黄俊捷眼睫垂下,轻咳一声,虚弱道“没装……真疼,胸腔上开了一条五厘米长的口子呢。”
“哦,原来是真可怜了。”往常,只要黄俊捷说软话了,夏之光都会顺着他,可夏之光今天却只是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声线毫无起伏道“什么意思,想让我心疼?知道我就吃你这套是不是?”
夏之光重重呼出一口气,辨不清情绪的声音不断从手机里传出来,一下下,狠狠戳在黄俊捷心上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从不给我添麻烦我还挺高兴的?”
“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这些年咱俩之间一直隔着一道坎,我想让你把话对我说透了,把这道坎迈过去,可我进一步,你就缩一步,所以我们俩至今仍隔着一层。”
“无论做什么事儿都报喜不报忧,平时也就罢了,这鬼门关上走一遭还防着我呢?你现在是好了,能坐起来应付我两句,要是你真躺在哪儿一动也不动,等到那时候再把消息告诉我……黄俊捷,你让我后半辈子……怎么活。”
黄俊捷听到这儿身体猛的一颤,他急促呼吸了两下,想开口解释,可一口气没喘上来,呛了下,一下子咳喘起来。
他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咳的撕心裂肺,连手机都握不住,屏幕直直砸在了地上
夏之光愣了下,神情瞬间慌乱起来,他对着暗下来的屏幕嘶吼着“俊捷?!黄俊捷!你怎么了?你说话!!”
听筒里瞬间嘈杂了起来,夏之光只听见“砰”的一声,应该是大门被人从外面破开,接着助理带着哭腔喊了几句俊捷哥后又慌乱的惊声尖叫道“医生!医生快来!伤口又渗血了!”
随之而来的是呯铃咣啷一阵兵荒马乱
夏之光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他双眼空洞无光,将手机死死的贴在耳边,失神一般的怔愣在原地
许久,一道虚哑的气息冲破一室嚷闹,穿透听筒,直直落入夏之光耳畔,那声音游离的近乎孱弱,却如一道晴天霹雳,将他紧存的理智炸的支离破碎!
他浑身触电般的颤抖了一下,接着眼眶瞬间憋涨出一片猩红
——“夏之光……我……我性格不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可你若是不喜欢我,我是不是……就没人要了”
“可是夏之光,我现在真的……好疼啊……”
【夏黄】漩涡
*rps,一发完
*AU,警察x嫌疑人,站街文学,缺德文学,没有三观
*很雷很ooc,慎入!!!!!
写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可能我是想写一个很坏的人,一个明知道他很坏但还是很爱的人
1.
那是2006年3月初的一个清晨,天空很阴,这座临海的小城连下了几天大雨,崩裂的路面浸满泥浆,灰黑色的云在天边滚动,如同平铺的潮水汹涌着掠过人们的头顶,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巷子很窄,密密麻麻拥挤着人头,好像蠕动的蚂蚁窝,任由警车开到了巷口,红蓝两色的警灯旋转着发出刺耳的警笛,两队民警扯着嗓子疏散人群,堆在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依旧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夏之光没办法,只好下了车,一位民...
*rps,一发完
*AU,警察x嫌疑人,站街文学,缺德文学,没有三观
*很雷很ooc,慎入!!!!!
写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可能我是想写一个很坏的人,一个明知道他很坏但还是很爱的人
1.
那是2006年3月初的一个清晨,天空很阴,这座临海的小城连下了几天大雨,崩裂的路面浸满泥浆,灰黑色的云在天边滚动,如同平铺的潮水汹涌着掠过人们的头顶,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巷子很窄,密密麻麻拥挤着人头,好像蠕动的蚂蚁窝,任由警车开到了巷口,红蓝两色的警灯旋转着发出刺耳的警笛,两队民警扯着嗓子疏散人群,堆在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依旧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夏之光没办法,只好下了车,一位民警赶紧跑过来为他撑伞,他摆摆手,径自往人群的最深处走去。
脚下的路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苔藓,黏腻湿滑,无事可做的男男女女齐刷刷扭过头,像参观珍稀动物一样盯着他看,大概上一次看见那么多警察还是“扫黄打非”的时候。墙上电线杆上四处张贴香艳的小广告,冰冷的雨水噼噼啪啪浇在发廊的铁皮棚上,楼上偶尔会有一两道影子探出头来,大波浪卷发大圆圈耳环,只歪歪斜斜披着一件外衣,脸上是未卸干净的彩妆。
围观人群被拦在警戒线外,案发地点正是面前的烂尾楼,年久失修,摇摇欲坠,这样的违章建筑在城中村并不少见。地板上随处可见沾满了灰尘和血水的脚印,很明显在警察封锁现场之前,附近的居民已经在这儿里里外外参观过好几轮了。
“光哥,这边。”
勘验现场的法医朝他招招手。
鲜血混杂着灰尘流了一地,红得发黑,血腥和土壤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闻之欲呕。
夏之光掀开白布,看见尸体的一瞬间依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面目全非,他只能用这个词形容,全身上下都是刀口,竟然找不到一片好肉,下手的人如果不是怀有深仇大恨,那就只能是心理变态了。
“小孙,有什么发现吗?”
法医唉声叹气:“难啊,别说现场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就连这被害人的遗体,我们赶到的时候都被人翻动过好几轮,你说这些小老百姓,又怕又爱看是什么心理啊?”
夏之光只好拍拍法医的肩膀,以示同情。
“报案人呢?”
“这儿呢,光哥你跟我来。”
派出所所长领着夏之光来到烂尾楼后面的一块空地上。
还是层层叠叠的人影,不过不是七嘴八舌的群众,而是忙碌穿行的民警,夏之光就是在这时候看见那个男人,或者说男孩。
他一个人站在雨中,刘海遮住眉毛垂在额头上,穿着黑白的棒球衣和运动鞋,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低着头,双手十指紧扣放在身前,不时抬眼打量一下人群,看上去很不安,也很无措,好像一个不小心犯错的孩子。
这时的雨比方才小了很多,淅淅沥沥落在那个人身上,人影光影带着一道朦胧的晕边,让夏之光觉得不太真实。
夏之光皱了皱眉:“你们就这么让报案人站在这儿淋雨?”
派出所所长连忙应声:“诶,诶,这不是太忙了,都给忘记了!小刘!小赵!不是让你们安抚报案人吗?你们就是这么安抚的?”
然后两个民警就着急忙慌地给报案人打伞,带去避雨,经过夏之光身边的时候那人回了一下头,他侧着脸,一道模糊的血痕晕染在脸颊边,一双深黑的眼睛很干净,也很安静。
审讯室内,报案人还是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那套大学生的打扮被换下来,换上另一套干燥整洁的风衣,那是夏之光的衣服,托民警借给他的。
夏之光一边看案件的相关资料,一边隔着玻璃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突然“唰”的一下,一道惨白的灯光直射他的脸。
他下意识闭紧眼睛,还不等他反应,一道冷漠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姓名。”
“黄俊捷。”
夏之光一愣,想:他的声音很清很亮。
“年龄。”
“25。”
夏之光心想,原来他比我还大两岁。
“籍贯。”
黄俊捷抬起头。
“籍贯。”警员不耐烦地敲桌面。
“……重庆。”
“职业。”
黄俊捷愣了愣,小声说。
“……无业。”
“无业?你确定?”民警骤然拔高了声线,语带讥讽,“不是‘性工作者’?”
黄俊捷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双手紧紧掐到一起。
夏之光注意到他两手手背上青紫的针眼,负责询问的警察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细节。
“你平常都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
黄俊捷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犹豫和恐惧。
警察露出嫌恶的表情:“那你手上的都是什么?”
黄俊捷咬了咬嘴唇:“我这几天生病了,去医院打吊针,你们查我病例都可以查得到的。”
两位警察交换一下眼神,其中一个敲敲桌子,再次用那种不耐烦的语气问。
“说说吧,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黄俊捷的双手不安的相互揉搓着,头低得不能再低,好像只要埋着头,就能躲过那审视的目光,可这里是警察局,是审讯室,门从外面锁得严严实实,不单眼前,单面玻璃外、监视器外有十几双警察的视线盯着他看,他没地躲,也躲不过,他只有说实话。
“今早天还没亮,我家的狗就在闹,以前也经常这样,不带它们出去散步就会一直闹,我没办法,只好带它们到附近走走。它们之前就挺喜欢到处乱跑的……早上没什么人和车,我就没放在心上,由它们到处跑了,谁知道……谁知道它们跑着跑着就跑进那栋楼里……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了……”
“那你认识死者吗?”
黄俊捷小小声说:“算是认识吧。”
警察一听,很凶狠地问:“怎么认识的?”
“我以前跟他借过高利贷……”
另一位警察敏锐地接话:“你在案发当晚见过死者吗?”
黄俊捷抬头看了一眼警察,很快又低下头去。
“没有啊……他死得那么惨,要不是你们给我看照片,我都认不出死的人是谁……”
两个警察盘问了整整一上午,问得口干舌燥,问得暴跳如雷,又是拍桌,又是摔笔,黄俊捷始终低着头,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清楚”——如果不是夏之光在外面看着,他们甚至还想动粗,毕竟屈打成招在那时是很常见的办事作风,每到深夜,街坊邻里时常能听见派出所传出阵阵凄厉的嚎叫,好好一个人走进去,出来往往不是鼻青脸肿就是头破血流了。
夏之光见黄俊捷这大半天水都没喝一口,脸色都已经有些发白了,敲敲玻璃,招手示意:“先这样吧,别问了。”
两个警察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十五分钟后,审讯室的门再度打开了。
黄俊捷抬头,见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大学刚毕业,身穿一件黑色的风衣,眼角有两颗小小的泪痣,好看得可以去当明星。
“饿了吧?”
年轻人把一份盒饭放到他的桌面上,“你是不是一上午没吃东西了?快吃吧。”
黄俊捷迟疑地打开盒饭,很普通两荤一素,五花肉、干锅肉片、炒白菜、紫菜蛋花汤,应该是从食堂打的,浓郁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他闻到这香味更饿了,悄悄瞥了年轻人一眼,拆开筷子扒了一口饭。
夏之光说:“我姓夏。”
“夏警官。”
他一边埋头吃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夏之光一直站在他面前低头望着他。
“你刚刚怎么把自己弄得身上全是血呀?”
“我……我看见那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我好怕……想看看那人还有没有救……”
夏之光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我在现场看到救护车了,是你叫的吧?你真善良。”
黄俊捷没有吭声。
夏之光安静一会儿,像是没话找话:“你是第一次见死人吧,死得那么惨,血淋淋的,你居然还吃得下饭?”
“咳、咳咳!”
话音未落,黄俊捷一口饭卡在嗓子眼,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夏之光也没料到他反应那么大,连连拍他的后背,赶紧让人从外面倒杯水进来。
黄俊捷喝下一杯水,才稍稍缓过来一点,忍不住埋怨。
“不让我吃你还给我带饭?”
夏之光微笑:“没有不让你吃啊,我这不是怕你恶心嘛?”
黄俊捷夹了一筷子青菜,这回咽得小口了一些:“恶心就不用吃饭了?”
夏之光又问:“你吃饭只吃菜不吃肉啊?”
黄俊捷不是很想理他。
“我不吃猪肉。”
夏之光望着他吃东西的脸。
“哦,那么挑剔?”
黄俊捷放下筷子,直视夏之光的眼睛。
“我说夏警官,你很喜欢有事没事就直勾勾盯着别人看?”
夏之光尴尬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职业病职业病。”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黄俊捷都没有再动筷子的打算,左手覆上右手腕,轻轻地捏了捏。
夏之光关心地问:“你右手怎么了?刚才见你一直在揉。”
黄俊捷的手一顿,眯了眯眼:“没有啊,我就是紧张。”
夏之光咳嗽一声,问。
“想抽烟吗?”
黄俊捷的眼睛亮起来:“可以抽?”
“不可以,但如果你想,我可以偷偷让你抽一根。”
黄俊捷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抬眼,正好撞上夏之光打量他的目光。
黄俊捷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又是职业病?”
夏之光笑了,很干脆地认了错。
“对不起。”
下午负责给黄俊捷问话的不是早上那两个警察,换成了夏之光和另一位没见过的,黄俊捷听夏之光管那人叫“小李”。
夏之光问他的问题跟今早那两个警察问的没什么区别,只是态度放松了很多,他面前那块桌板也给放了下来——看那些警察来势汹汹的架势,他原本以为自己就算没戴上手铐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嫌疑犯了。
黄俊捷感觉他们问题好像问得差不多了,鼓起勇气,试探着问:“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夏之光笑眯眯地问:“你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黄俊捷抿了抿唇,喃喃自语。
“我家里两条狗饿了一天了,还等着我回去喂呢。”
“好,你回去吧。”
夏之光原本在低头写东西,听见他的话当即放下笔,打开审讯室的门,还亲自送黄俊捷下了楼。
一路上将信将疑的不止黄俊捷,还有专案组的同事们。
夏之光一回办公室,同事劈头盖脸就是这句话:“光哥,你就这么放那小子回去了?”
——哪怕最后确定黄俊捷不是嫌疑人,凭那小白脸干得那堆破事罚款几百块或是行政拘留几天也不算冤枉他。
“不然呢?你们还想留他吃晚饭啊?”
夏之光在办公椅上转了个圈。
同事又嘀咕:“光哥,你觉得人会是他杀的吗?看他那怂样……”
“难说啊,人不可貌相,兔子急了还能咬人呢——”夏之光摆摆手,“行了,小李,你去送送他……等等,还是我去吧。”
2.
经法医鉴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左右,距离报案已经过了五个多小时,案发地附近人流密集,治安混乱,在这期间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案发现场,所以报案人不一定是第一目击者,而疑犯,除了黄俊捷,在那附近的每一个住户都有嫌疑——这个范围甚至可以牵扯得更深、更广。
死者的身份很快就确定了,前科累累,追高利贷的黑社会小混混一个,这几张照片是他生前被拘留的时候拍的,双臂后背满是龙飞凤舞的纹身,目露凶光,表情狰狞,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又是死在有名的卖银窝里,这样的社会关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这还用想?要么谋财、要么情杀、要么仇杀,说来说去就是“狗咬狗”,照这几个思路查下去案件一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专案组的警员个个这么断定,信心满满。
而他们怀疑黄俊捷的理由也很简单,他是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他认识死者,他没有不在场证明,他从事这种没脸没皮的“职业”——今天卖身,明天吸毒,后天要他去杀个人好像也不是什么不敢想的。
夏之光不这么想,虽然他一直都在调查黄俊捷。
黄俊捷是三年前来到那片街区的,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好像就是某一天突然出现,沉默地站在路边,发呆,或者是在想一些没人知道的事情。
然后街上的女人们嫉恨得牙痒痒,说这个男人真是天生的狐媚子,那双眼睛生来就是会勾魂的。
每个人看黄俊捷的第一眼都是看他的脸,看他的眼睛,夏之光也是——只是夏之光不知道什么狐媚不狐媚的,就像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注意黄俊捷,好像望着他的时候世界就安静下来,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很漂亮,可能是因为夏之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有时夏之光会跟在黄俊捷身后,看他站在路灯底下,昏黄的灯光照亮他小半张脸,有隐约的火光在指间明灭,他深深吸一口烟,悠闲地吐出烟雾,散发出淡淡的薄荷香,风一吹,就不知散到什么地方去了。
黄俊捷就垂着眼,眼角眉梢透出一种不近人情的淡漠与疲惫,白色的耳机线连接mp3,播放着夏之光听不见的歌,他对着那些烟雾笑笑,然后看着烟雾消散,好像小孩子在玩一台心爱的吹泡泡的玩具,看着缤纷的泡影漫天飘散,然后一一个破裂消失。萧索孤单。
会议室内,领导大发雷霆,距离案发过去了一个周,专案组竟是一点头绪都找不到,就连侦查方向都一个头两个大。
夏之光身为专案组组长,不但集中承担了领导的“火力”,还得负责带头分析案情——
目前唯一有价值的线索是凶器,大概是一把推开只有巴掌长的美工刀,刀身很轻很薄,在学生们的笔袋里、各大文具店、批发市场随处可见。
死者人高马大的,想凭借这样一把烂刀制伏几乎不可能,除非凶手是死者根本没想到的人——要说这凶手下手也很有意思,第一刀是划破右侧腹腔,大约长度5厘米,深度不到0.5厘米,就是刚好划破皮。
也许最初的这一刀没想过杀人,可死者确确实实被这一刀激怒了,于是有了激烈的反抗。
也许两个人曾经扭打在一起,但这个时间并不漫长,在现场并没有找到特别清晰的打斗痕迹,凶手在死者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所以第二刀一下就下了死手,深深一划,割在死者的喉咙上。
接着是第三刀、第四刀……
一刀比一刀深,一刀比一刀致命,凶手也许是出于恐惧,也许出于悲愤,逐渐失去了理智,直到划了足足七十八刀。
“这种美工刀材质轻薄,极易折断,绝不是杀人的首选,大家想想,为什么凶手会选一把这样的刀?可能是因为方便,可能是因为顺手,可能是因为凶手最开始就没想过要杀人。”
领导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凶手很可能还是个学生?”
“对,也可能心态比较接近学生,就是幼稚、不成熟,希望依靠这样的一把小刀就能够解决问题。”
夏之光沉思一下,“法医还在尸体的伤口处找到这样一节刀片,埋得很深,根本是嵌入喉咙两块连接的骨骼里——这是致命的一刀,也应该是凶手最失控的一刀。”
他把证物袋高高举起,里头装着一枚半个指节长宽的刀片。
“同时法医在死者多处伤口中发现有细碎的铁屑,经检验,和这枚刀片均为同一材质,可以证明凶手在行凶过程中美工刀曾经折断过。尸检还可以证明凶手下刀尽量避开有骨骼的部位,专挑柔软的肌肉下手,比较熟悉人体骨骼肌肉的走向和结构,也可以看得出凶手的心理画像是极端割裂的,一半疯狂,一半克制。但那么脆弱的材质,下那么重的手,凶手再怎么小心,刀不该只断那么小小的一节——”
“我初步判断此案为激情杀人,但凶手在行凶后应该在原地停留过很长一段时间,把尸体、把现场很可能暴露自己的痕迹清理掉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这桩案子,不但专案组头疼,警局的领导更是头疼——如果换做几年前,新闻报纸还是主流媒体的时代,这种凶案还不至于一觉醒来就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云。
可是近几年互联网高速发展,足不出户就能搜到全世界的新闻,甚至消息灵通的记者狗仔还没赶到现场,围观群众就已经各种角度、各种夸大叙事把照片把信息发布到各大网络论坛上,唯恐天下不乱——哪怕警察管得再快,快得过网络光纤的速度吗?
如果最近只有这一起凶杀案,倒也就罢了。可是好巧不巧,就在半年前,市里接连发生了六起连环凶杀案,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因都是脏器撕裂失血过多,换言之就是被人拿刀活活捅死的,凶器一致,作案手法一致,因此警方推测这些凶案都是同一人所为。
这一连串丧心病狂的案件给社会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政府、媒体、民众纷纷向警方施压要求尽快侦破此案,还被害者一个公道。
无奈凶手过于狡猾,犯罪智商极高,反侦察能力极强,在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在案件调查陷入僵局的同时,凶手的罪行也愈发的嚣张,仿佛是在报复社会、挑衅警方。
由于这起发生在烂尾楼的命案和前面那几桩连环杀人案作案手法非常相似,只除了凶器不一样,一个是捅一个是划,因此局里有不少警察主张并案调查,可是如果夏之光的推断成立的话……
会议室里人人叫苦不迭——
谁能想到这风平浪静的小城竟然一夜之间多了那么多变态!
“你们不觉得那个报案人真的很可疑吗?”小李突然说。
夏之光正好翻到黄俊捷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想到这个人,总要晃一会儿神,听见这话,怔了怔。
“怎么说?”
“他跟死者有过过节;案发当晚,他没有不在场证明;他又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几种巧合加在一起,不觉得过于巧合了吗?”
另一个同事问:“你的意思是他自己杀了人,然后自己报案啊?天底下会有那么蠢的凶手吗?”
小李理所当然地说:“再把他抓来问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把他抓来,往死里揍一顿,然后逼他签字画押?”夏之光轻笑出声,“没有动机,没有证据,你说是就是?”
夏之光起身,径自往会议室外走去。
“光哥你去哪儿?还没散会呢!”
专案组的同事在身后叫道。
“我出去找找线索。”
夏之光招招手,头也不回地说。
3.
远处的天空阴霾,乌云移动的速度很快,被风席卷着推过来,午后明媚的天空转瞬黯淡下来,看天色,不用等天黑,马上就会降下一场很大的雨水。
夏之光打着方向盘行驶在马路上,思绪有点混乱:当初他刚调来市局的时候,有很多人看他就是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心里很不服气。后来慢慢的,大家都叫他“光哥”,不管比他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这是出于尊重,尊重他的办案能力,尊重他选择来到这座小城之前经历过的一些事。
有很多人为他可惜,他自己倒是不觉得,他最初来到这里,就是单纯图一个清净,不过现在看来,小城市也不比大都市安逸多少。
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过,为什么会失态呢?
“夏警官……”
那双清澈的眼睛骤然浮现在眼前,夏之光听见那些女人说,这是一双狐媚的眼睛,你只要看上一眼,魂就要被他勾走了。
那双眼勾魂在哪里呢?夏之光想不明白,莫名其妙想起黄俊捷第一次回头看着他,那双瞳孔无声无息的,很安静,亮得令人心里惊慌,你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他看穿了。
夏之光猛踩刹车,车子拖拽着两道漆黑的胎印甩了个尾,在公路正中停住。他降下车窗,大口大口地呼吸,从没觉得自己有像这一刻那么需要氧气,“扑通”、“扑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怔怔地抚上心口,才发觉自己的心脏不知何时跳得厉害。
这是一座建在郊区的医院,空荡荡的,夏之光可以听见长长的走廊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走了很远,才看见几道稀疏的人影。
夏之光开着车,还是觉得这个地方很远,如果是搭公交,中途还得换乘好几站,来来回回的,要耽误半天时间,非常麻烦。
可是这家医院的收费相对实惠,医疗保险报销的百分比也比市里的其它医院高很多,这是夏之光前不久刚刚知道的事。
三天前,夏之光曾跟这黄俊捷来过这家医院,他没撒谎,他双手手背上青青紫紫的针眼真是打点滴打出来的。
他打过点滴,会在病房里坐一会儿,有时无聊没事干,就推着吊瓶四处溜达,这里的医生护士好像和他都很熟,一看见他就像朋友一样有说有笑的,关心他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黄俊捷走远了,夏之光刚想跟上去,没想到,听见那两个护士这样窃窃私语。
“真可惜啊,明明还那么年轻,怎么就偏偏生了这样的病……”
“是啊,太可怜了,生了那么重的病,每次来医院还都是一个人,都没见他的家人来看过他……”
夏之光就是在那时候才了解他的病情。
医生说得很直白:“治不好了,能拖一天算一天吧,尽量让他过得开心点吧。”
“这……”
夏之光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自己知道吗?”
医生怜悯地说:“看病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看,怎么会不知道呢?”
夏之光忽然觉得心口很堵,听说黄俊捷还欠了五千块钱医药费,二话不说为他结清了。
夏之光乘电梯上到十二楼,康复中心,他知道黄俊捷不在病房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
这些生病的小孩子都很喜欢他,总是黏着他,缠着他画画,缠着他要糖吃。护士们看了总是笑得很欣慰,说这些孩子平常很难亲人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就格外喜欢亲近他。
他总是微笑,从不生气,每次来外套口袋会装满满一大把的糖,奶糖,水果糖,一边为这些小孩子画画,一边给他们分糖吃,还不忘摸摸他们的头,语重心长地说糖虽然甜,可是小朋友一天只能吃一颗,要是吃多了可是会牙疼的。
夏之光还是站在外头,隔着一层玻璃望着他。
不知不觉,临近饭点,护士催这些小朋友回病房,小朋友不听,护士没办法,只好向黄俊捷求助。
最后是黄俊捷陪着护士把这些小孩一个一个送回去的,他左手打着点滴,要牵只能牵右手,剩下的只好争着牵他的衣角,活脱脱一个“孩子王”。
夏之光没忍住笑出了声,觉得他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等黄俊捷走远,夏之光这才走进康复训练室,黄俊捷刚才坐的书桌前摆着一本画册,他一页页翻开,水彩笔绘出各种飞扬的线条,那些缤纷的线条组成了各种很卡通图案,小猫、小狗、小兔子……很简约的图案,却活泼可爱,生动鲜活,不难看出其中精湛的画功。
“夏警官。”
黄俊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
夏之光猛地抬起头来,做贼心虚似的忙把画册掩上。
“你怎么在这里?”
“呃……”奇怪……这个人怎么走路没声音呢。
黄俊捷看着他手边的画册,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跟踪我?”
夏之光信口胡诌:“没有!我来探望一个同事,真的是刚好碰见。”
黄俊捷看他一眼,笑了。
“随便吧,你想干嘛就干嘛,跟我汇报干什么?”
“黄俊捷。”
见他转身就要走,夏之光赶忙叫住他。
“怎么了?”
黄俊捷回过头。
“你什么时候吊完针?”
“快了,这是最后半瓶。”
夏之光抿了抿嘴,犹豫地问:“哦……吊完针你有别的安排吗?”
黄俊捷不解:“什么?”
夏之光望着黄俊捷的眼睛。
“我想请你吃饭。”
4.
两人出了医院,夏之光载着黄俊捷来到市里一家很有名的火锅店,其实他也没来过,就是常听朋友、同事提起说好吃,平常周末节假日人多得要排队,这才想带黄俊捷一起来尝尝。
包厢内,两人面对着热气腾腾的一锅汤,飘着胡椒和花椒的香气。
夏之光问:“你想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吗——”
那时黄俊捷正打量左手背上那团止血的棉花,想也不想。
“我不吃猪肉。”
“除了猪肉。”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还记得。”
黄俊捷一愣,抬眼看着他。
“当然记得啊。”
夏之光对他笑了笑。
黄俊捷也笑了。
他们面对面坐着,埋头吃火锅,嘴不停动着,没有人说话。
黄俊捷垂着眼,看着前面发呆,夏之光不由自主地又在看他,黄俊捷似乎感觉到什么,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到一起。
“职业病?”
夏之光否认:“不是,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夏之光轻声说:“我在想原来你会画画呀。”
黄俊捷沉默了一会儿:“会啊,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是学画画的。”
“我感觉,只是感觉,你好像很适合当老师。”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你很喜欢小孩子,对他们都很有爱心。”
黄俊捷轻轻笑了:“那倒没有,就跟看别人养宠物一样,你会觉得很可爱,等到你自己养,你就知道什么叫烦了。就是久不久看见才会觉得可爱,要是整天跟在我旁边烦我,那我真是会疯的。”
夏之光问:“我记得你家里养了两只狗狗?”
黄俊捷好像很高兴地笑了:“嗯,一条松狮,一条柯基。”
“你平时照顾得过来吗?”
“还好吧,它们不算捣蛋,只要不吵我睡觉它们想干什么我不会管太多。”
夏之光很好奇:“冒昧问一下,你是怎么想养这两条狗狗的?”
黄俊捷无奈地摇摇头:“一开始没想的,一只是原本就在家里的,一只是我从外面捡回家的,当时还瘸着腿,挺可怜的。”
夏之光看着他:“我就说你很有爱心嘛。我家里也养了狗狗,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带出来让它们一起玩。”
黄俊捷只是无声地微笑。
夏之光又说:“我想你画画那么好,一定可以当个很好的画家。”
黄俊捷低头微笑:“是吗?”
“当然啦。”
黄俊捷看着他,目光如炬:“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之光心里刺痛一下,还是说。
“为什么要干这个?”
黄俊捷的眼睛忽然间有些红,他咬紧嘴唇,还是笑着说。
“我没钱啊,又干不了什么活,不用出什么力还来钱快的工作就只有这个了。”
黄俊捷深吸一口气,又说。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讨厌警察,也不是讨厌,我是怕,每次走在街上看见警察我都恨不得躲着走——夏警官,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还会同意跟你一起吃饭吗?”
“为什么?”
夏之光突然说不出话。
黄俊捷轻声说,眼睛里有流淌的光。
“因为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我要是就这么回去,就只能吃泡面了,答应你的话,我还可以吃点好的,吃饱饭你还会送我回家,我不想再挤公交挤那么远了。”
“黄俊捷……”
夏之光看见黄俊捷笑了,他的眼睛朦胧起来,静静的,带着哀伤。
“我今天去结医药费,其实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想着先结清一点是一点吧,可是收费处的护士告诉我,前几天有个朋友帮我付了所有的医药费,我真的很高兴。我知道是你……我真的很谢谢你,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现在,还是没钱还你……你要是想,今晚就带我回去吧。”
5.
夏之光睁开眼的时候,黄俊捷正在看电视,客厅很黑,没有开灯,静音的液晶屏映出晦暗的光线,照亮他的半边身子,他猫着腰,坐在沙发前的一张小板凳上,无处安放的长腿蜷缩着,身上的绒毛毛衣微微反射迷蒙的光影,衬得他脖子白净,纤细而修长。
电视上在放《阿飞正传》,一部十六年前的香港电影,夏之光以前看过,那是大学的时候,等寝室熄灯了和室友偷偷摸摸围在一块用那台租来的DVD机看的,当时就看不太懂,只记得这是一个讲漂泊的故事。
他翻了个身,脑后垫着两只靠枕,身上盖着一张毛绒绒的毯子,他抬手抹了抹额头,冷汗涔涔,四肢骨骸流着一种疲惫的酸痛。
黄俊捷闻声转过身。
“我吵醒你了?”
夏之光轻声说:“没有,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工作太累了吧。”
黄俊捷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一手的汗。
“你又做噩梦了。”
“你出了好多汗。”
汗水打湿了夏之光的发丝,软软地垂下来,黄俊捷的手轻轻抚在他的脸颊额头,为他擦汗,指腹蹭过他的脸,又轻又软,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和凉意,令他忍不住想要把脸贴上去。
“你好像有点低烧了。”黄俊捷担忧地笑,“我去给你倒杯水。”
“把灯打开。”
夏之光突然说,声线沙哑,仿佛心有余悸。
黄俊捷听了,忙把吊灯打开,光线是最暗的那一档,整个客厅笼罩在一层昏黄的光晕中。
黄俊捷端着杯子走过来:“原来你怕黑啊,难怪你的名字里有‘光’。”
夏之光接过,拍拍身侧的沙发。
“陪我说说话吧。”
黄俊捷“蹭”地坐在他身旁。
“你说吧。”
夏之光喝一口水:“你第一次见死人,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害不害怕?”
黄俊捷低头摆弄怀里的抱枕,“我晚上很少一个人。”
“很少,也不是没有。”
黄俊捷回头看他一眼:“怕又能怎么样?”
夏之光也笑着说。
“所以,你可比我胆子大多了,我第一次见死人恶心得我快一个周吃不下饭,别说晚上了,就是白天,就是身边都是人,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那血淋淋的画面。”
黄俊捷一愣,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夏之光沉默一下:“我准备上高中的时候。”
窗外的雨声连绵不绝,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道道树枝的影子在落地窗前狂乱地舞蹈,好像不走心一碰就断的剪纸画。
寂静的客厅,昏暗的灯光,夏之光低着头,轻轻的,不知是对黄俊捷,还是自己说。
“我一个人老是睡不着,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一闭上眼,很快就又会做梦,有时只眯个十分钟也一样,有人在身边的时候会好一些,但是我很容易被人吵醒。不过每次在你这里,很奇怪,我总是能一觉睡到天亮。”
黄俊捷只是笑,把手里的抱枕揉捏成各种形状:“夏警官一个人生活,太孤独了吧,没想过谈恋爱吗?”
夏之光愣了:“谈恋爱?”
黄俊捷抬眼望他,漫不经心地说。
“对啊,谈个女朋友,这样你一回家就有人时时刻刻关心你,跟你聊天解闷,陪你吃饭睡觉,周末一起出去逛逛街看个电影,不好吗?”
“你说得倒容易。”
黄俊捷笑着:“本来就很容易啊,我不信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夏之光看着他,沉声说:“是我要谈恋爱,难道不应该是我喜欢吗?”
黄俊捷打趣着问:“你没有喜欢的人?”
夏之光叹一口气。
“谈恋爱啊,有时候你喜欢人家,人家也未必喜欢你,有时候人家喜欢你,你也未必喜欢人家,如果不是互相喜欢,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很难的。”
黄俊捷听他说完,“噗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看不出来,你是那么专一的人。”
夏之光奇了怪了,“我像那种不专一的人吗?”
黄俊捷还是笑,反问。
“难道不像吗?”
夏之光看了看表:“我该回去了。”
黄俊捷收敛了笑:“诶,生气了?”
“哪有,我明天还得上班,要早起。”
夏之光微笑,从钱包抽出五张百元大钞,递给他。
黄俊捷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钱,只是从中抽了两张。
“这就回去了?都这么晚了……”
夏之光把剩下的钱塞进他手里,起身,摸摸他的头。
“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5.
黄俊捷在记账,房间没有书桌,只有一张房东留下的梳妆台,台面空间不大,台上杂乱地堆满了他的药盒,手机充电器,笔,画画本,和地摊上淘来的旧书,他挪腾出一小块空地,用一支削得很短的铅笔在纸面上写写画画。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几缕昏暗的光线从窗外漏进来,他没写几个字就觉得眼睛疼,但还是舍不得开灯。
他抬起头,看见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苍白的脸,忍不住又要叹气,他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叹气呢?记得以前听家里人说过,人不能老叹气的,因为你越是叹气,运气就越是从嘴边溜走了。
可是他不叹气又能怎么样呢?每次好不容易看见钱包一点点鼓起来,一不留神又只剩下几张毛票了,明明他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花多少,也就房租水电伙食费医药费……好吧,好吧。
他深深叹一口气,胸口依旧只觉得憋闷,突然有点想笑,看见镜子里那张沮丧的脸却只好默默地把头垂下去。
他无端想起夏之光对他说过:你要是没钱了就告诉我。他很感动——可是他怎么能随便花夏之光的钱呢?
笔头很钝,他下笔没留神,笔芯就断了,他把铅笔架在右手食指,推开美工刀,在那只用化验报告单折成的纸篓上削铅笔。此时他在想别的事情,突然感受到指间湿淋淋的,才低头去看,美工刀的刀刃有一小半没入他的指腹,血流出来,一滴一滴,掉在笔记本,掉在桌面上。
他又开始头疼了。
他抽了几张纸堵在伤口上,空闲的那只手拿过手机,一部只有半个巴掌大的翻盖小灵通,摁亮屏幕,翻到联系人,他没存多少人的号码,只有房东、楼下餐馆、医院科室、宠物医院、修理店、废品回收站……还有夏之光。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是两个星期前,夏之光对他说了很多过去的事,听得他也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很开心,也很怀念。他想,其实他们两个都是想要回到过去的人,可人生是一条单程线,你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不能回头。
黄俊捷点开夏之光的号码,想给他发一条短信。
——“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不就是查案?查那个严重扰乱城市治安的连环杀手,看新闻这几天那个凶手作案更加频繁了,连杀了两个人,一个是小学保安,另一个是值夜班的交警,作案现场就在死者工作的地方,整个城市闹得人心惶惶。
夏之光干脆吃住都在警局里,身为专案组组长,有什么事第一个受罪的就是他,要是只有破案,那还算轻松了,一边是上级的施压,一边是民众的舆论,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呼吸一口都得掂量掂量再掂量,他们俩每天只能抽空通几条短信。
夏之光天天叮嘱他这段时间进出一定要锁好房门,天黑就不要出门也不要点外卖了,有人敲门一定要看清楚是谁才开门,打针别跑那么远,在附近医院打就好了,别让你的丸子和团团到处乱跑,没钱就跟我说我打给你……
他忍不住笑了。
“我有点想看见你。”
他吓了一跳,刚输入完这七个字立刻把它们又删除了。
唉,连个短信都写不出来,他觉得有点累了,伤口的血和纸巾糊在一起了都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屏幕发呆。
“铃铃铃”、“铃铃铃”。
熟悉的铃声吓到他了,伴随着震动的嗡嗡声,手机在他的手中响个不停。
夏之光。
黄俊捷急忙按下接听键——
“喂?”
没有回应。
“喂……”
耳边安安静静。
“听得见我说话吗?”
黄俊捷看了一眼屏幕,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
“夏警官?”
电话另一头终于传来隐约的喘息声。
黄俊捷站起身,把手机紧紧压在耳朵上。
“夏之光!”
“……俊捷……”
很轻很轻,好似一声叹息。
“夏之光?夏之光!你怎么了?”
黄俊捷终于忍不住叫出声。
……长久的沉默。
6.
夏之光闭上眼睛。
“咚”!
很清脆很沉闷的一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头脑昏昏涨涨,带着剧烈的眩晕与疼痛,他吃力地掀开眼皮,眼前是铺天盖地浑浊的血色,红与黑的间隙中,一根警棍再度高高举起,大颗大颗粘稠的血珠从半空中落下。
“咚!”
居高临下,还是重重的一棍。
夏之光两眼一黑,只觉得右臂火辣辣地疼,刚才他用这只胳膊拦住了一棍,否则这一棍又该敲在他脑袋上了。
“呜呜、呜呜呜呜……”
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躲在他身后,双手紧紧揪住他的风衣,痛哭流涕。
在进来之前,夏之光曾想过一个人留下来拖延时间,为女孩争取到尽可能逃出去的机会,但一切计划,在他亲眼看到屋内发生一幕幕后彻底打消了。
女孩的右小腿上有一个刀口,长约七公分,血不停地流,染红了她的蕾丝公主裙,她没这个力气去跑,也没这个胆子去藏,因为亲手捅伤她的人,正是平日里最最疼爱她的父亲。
一个星期前,夏之光已经找到了侦破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最决定的证据,案情发展到这一步,一切都很清晰明了,所有的分析和推理统统指向那个最不可能的人——市公安局局长。
由于嫌疑人的身份太过特殊,夏之光只避重就轻的告知专案组内最信得过的几个部下,向上级申请调查的时候更是慎之又慎,唯恐走漏风声。
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他怀疑的还是他最直接的顶头上司——
所以这老东西今天才上演这一出戏,竟不惜挟持自己的妻女为人质,不知他是想破罐子破摔呢,还是真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可以逍遥法外呢。
夏之光环顾了一眼地窖,漆黑一片,唯一的光亮就是头顶那盏一晃一晃的白炽灯,水泥地上到处流着红黑的血,灰尘与血腥的气味弥漫沉闷的空气中,令人窒息,他知道有几个同事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眼看着那把沾血的水果刀反射着寒光,一步一步朝他逼近,那个坐在办公桌前时而和蔼时而威严的老领导、老前辈一瞬之间换了另一幅狰狞扭曲的面目。
夏之光笑了,以前看书上说,人在最要紧的关头,会在脑海中看见你这一辈子经历过所有难忘的事,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想:很多年了,他似乎永远生活在一种无名的焦躁中,他惶恐,他害怕,他的耳朵灌满各种各样的声音,他不得不时时刻刻紧绷神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赶他,亮着血红的眼睛和锋利的獠牙,他只能奔走,不能停下。
可是夏之光每次看见黄俊捷,每次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笑容,看见他站在路灯下边听歌边抽烟,看见他低着头一笔一笔专心投入地画画,看见他被家里的两只狗狗牵着跑、头发和围巾被吹起来飘荡在风里,永远什么都忘了想,一切焦灼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很平静,也很安宁。
其实那天吃完火锅夏之光送黄俊捷到楼下,黄俊捷问“要上去坐坐吗”,他说“不了吧”,说完他转过头看黄俊捷上楼,没想到会看见黄俊捷趴在楼道的栏杆上定定地望着他,还笑着对他挥挥手,他真的觉得很心痛。
其实三天后夏之光又一次开车来到黄俊捷住处的楼下,看着黄俊捷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一条小巷,半小时后,他一个人走出来,脸上全是鲜红的鼻血,他抬起手用衣袖擦脸,血却怎么止就是止不住,一滴一滴落下来,染红了他的脸,也弄脏了他的衣襟,橘黄的路灯打在他身上,他的影子单薄而脆弱。他回过头。夏之光不知道黄俊捷有没有看见,但是他清清楚楚看见黄俊捷的眼睛,然后他推开车门冲到黄俊捷面前,很想拉住黄俊捷的手,很想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可是黄俊捷只是望着他。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又一次沉默了。
小时候,他可以为了喜欢的玩具一哭二闹不吃饭;长大了,他可以不顾家人的担忧和反对执意当警察;到后来,他可以不顾亲朋的挽留和自己的前程一心调到这座小城来……
他原以为自己是一个很直接的人啊。
可为什么每次看着黄俊捷的眼睛,他却总是沉默呢?
真窝囊啊……
夏之光想,早知道那时就告诉他了,现在才想说,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啊……
不知道黄俊捷现在在做什么呢?
7.
小城临海,多雨水。
早晨六点半,整个城市从睡眠中逐渐苏醒过来,雨还在下,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灰蒙蒙的乌云席卷天空,天黑得好像要塌下来。
黄俊捷一夜没睡,天没亮就跑到市公安局门口,跑到一半淋着雨才发现自己没带伞,但他实在没心情折回去再拿一把。
他在大门口转来转去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上班时间,想都没想就直接往里冲。
“等等!这位先生您不能进去。”
大厅前台的民警拦住他。
“请问您是来报案还是办理什么业务?”
他急切地说:“我……我来找人!”
“找人?”
“我找夏之光……夏警官……”
“好的,您稍等,我帮您确认一下。”
民警狐疑地瞅着他,取下听筒拨了个号码。
“行,我知道了——”民警挂断电话,对上黄俊捷期盼的脸,“不好意思,夏警官暂时不在办公室。”
黄俊捷追问:“那……那他在哪里?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先生,您别担心,警官外出调查,不在局里是常有的事,或者您坐在这儿等一等?待会儿我再帮您问问?”
没办法,黄俊捷只好坐在大厅里干等。
一个上午过去了,大厅里人来人往,黄俊捷从来不知道警察局一天可以接待那么多人,这座他一向以为太平无事的小城原来那么不太平。
在此期间,他问过好几次前台,那里的警察都被他骚扰得不耐烦了,他刚走近要么假装打电话,要么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他只好接着坐在长椅上,抬起头,盯着每个进进出出的人,人可真多啊,可怎么就是不见他想找的人呢?
临近中午,一个人影急匆匆从楼梯口走出来。
黄俊捷连忙迎上去。
“李警官!”
“是你?”小李从厚厚一叠文件中抬起头来,“是有什么新线索吗?”
黄俊捷咬咬唇:“不是……我找夏警官。”
“夏警官啊,他不在。”
黄俊捷连忙问:“他去哪里了?”
小李上下瞅着他:“你找他做什么?”
黄俊捷莫名心虚:“我……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出不出事关你什么事啊?”
小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多看他一眼,大跨步走了出去。
黄俊捷低头,叹一口气。
黄俊捷知道夏之光的住处,夏之光以前跟他提过,只是他没想过有一天会自己找上门来。
一栋很老旧很普通的居民楼,墙面天花板随处可见渗水和剥落的痕迹,楼梯扶手锈迹斑斑,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飞灰,他原以为夏之光会住警察宿舍,或者是高档的公寓小区。
他一口气爬了六层楼,比他的出租屋要高三层,因为没吃早餐和午餐,爬到一半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好吧,不怪这个,怪他太久不锻炼,体力当然不能够太好。
他敲敲门,没人应,不过一看信箱塞满了报纸、传单、小卡片,不用猜也知道夏之光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他摸出手机,什么都没有。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还是这样。
他靠着门缓缓坐在地上,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调到本地电台的频道,一阵沙沙沙后,女主持人用低沉而缓慢的声线开始播报午间新闻。
“据悉,震惊全城,连犯九起凶杀案的凶手已于昨夜23时36分被警方击毙……”
23时36分……
是夏之光那通电话打过来的前五分钟。
傍晚,橘金色的夕阳照进楼梯旁的小窗,被窗格切割成一块块,在地面投下巨大的阴影,黄俊捷蜷缩着坐在夏之光的家门口,一只眼睛被阳光晒得很刺眼,另一只眼睛晦暗一片,看不清东西。
他听见外面有喧闹的声音,放学的孩子们在小区里嬉笑打闹,隔壁飘来炒菜的香味,闻气味很像辣椒炒牛肉。
又有人上楼了,黄俊捷抬起头,是隔壁家,那人也正盯着他,满脸警惕。
他低头,拿出手机看了又看,还是什么都没有,今早出门前电量是满的,现在用去一格,还差两格,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可他又不能一直不看手机。
黄俊捷不知道第几次来到夏之光家门口,邻居已经眼熟他了,还问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是这家的人欠你钱了?他说不是。
那就是抢了你的女朋友?
也不是。
他该怎么说呢,说我已经好长时间没看到他,所以才想来找他。
他如果这样说,问话的人应该会很莫名其妙吧。
他坐在地上,一条一条翻看短信,九天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估计犯事的是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吧,新闻也是语焉不详的,只是播报有这么一回事。
黄俊捷抿了抿嘴,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非得坐在这儿等呢?他跟夏之光认识还不到两个月,两人之间也不算很熟,他以前也不是没碰到过这种半生不熟的人,断联系就断联系了呗,也没什么。
也没什么。那他坐在这里等什么呢?
可能只是他没有事情干吧。
毕竟他最缺的是时间,最不缺的还是时间。
太阳就要落了下去,楼道里的光线渐渐了暗下来,黄俊捷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到墙上。不记得又坐了多久,走廊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微弱的光亮从小窗口投射进来,小区里静悄悄的。
黄俊捷站起来的那一刻双腿已经麻到没有知觉,差点一头栽倒地上,幸好有一道身影眼疾手快托住了他。
“黄俊捷?”
夏之光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带着惊讶和难以置信。
“夏之光?”
黄俊捷也试着开口,走廊灯没开,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清。
“是我。”
夏之光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
黄俊捷听了,顿时有些委屈:“我来找你,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
“我……”夏之光愣了,“我手机坏了。”
“你要是真想找我会差这一部手机?”
夏之光放开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叮呤当啷的,在锁口捣鼓了老半天,门锁就是纹丝不动。
黄俊捷看不下去,摁亮手机给他照明。
夏之光忽然说:“啊,插错钥匙了。”
“咔擦。”门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为什么不联系我?”
黄俊捷摸到灯开关,摁了下去。
暖黄的灯光霎时从头顶泻下来,视线被点亮的那一刻,夏之光忽然捧住他的脸,吻住了他的嘴唇。
黄俊捷呆住了。
夏之光紧紧地抱住他,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摸着他的头,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肩膀上。
“我没想过你会来找我……我没想过你会来找我……”
夏之光轻声说,声音和拥抱带着深深的颤抖。
黄俊捷怔了怔,抬手回拥他的后背,不停地轻轻拍了拍。
“我这不是来了吗?”
许久,黄俊捷听见夏之光在他耳边,闷闷地说。
“你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8.
夏之光把被子拉到黄俊捷肩膀上,仔仔细细拍了拍。
“冷吗?”
“不冷。”
黄俊捷翻个身,睁开眼,声音懒懒的。
夏之光一手支着头,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垂眼望着他。
“疼吗?”
夏之光摸索到黄俊捷贴了创可贴的手指。
“有点……”
黄俊捷说,莫名感觉脸有点烫。
然后夏之光真的低头吹了吹。
“你……”
黄俊捷结结巴巴的。
夏之光奇怪地问:“我什么?你不是说疼吗?”
“你乱来。”
黄俊捷做个发怒的样子,把手抽了回来。
夏之光笑起来,笑声大得黄俊捷的脸颊和耳朵更烫了。
“你还说我,你身上的伤痛不痛啊?”
黄俊捷爬起来,面对面瞧着他。
夏之光笑笑:“痛那是痛了点……不过都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小伤……脑震荡,头上缝了七针,右手手肘骨裂,手心缝了十几针,最要命的是左侧腰的那一刀,险些就伤到了脏器……换作别人估计在医院躺个一两个月都不见好,夏之光才躺了九天就出了院,真不知道是该骂他主治医师太不负责还是该夸夏之光太牛逼。
夏之光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摸摸他的脸,笑容很柔软。
“只是看上去严重,其实真的不严重的。”
“哦,你自己看着办。”
“我这几天不是故意不找你的,是我伤得迷迷糊糊的,那案子又有很多地方需要处理,其中很多东西很复杂,领导不让我跟外面联系。”
其实这话刚刚在饭桌上黄俊捷已经听夏之光说过好几遍了。
黄俊捷笑了笑,“总之你没事就好。”
夏之光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就没别的事情想问我?”
“可以问?”
“为什么不可以?”
黄俊捷想了想:“犯案的凶手是什么人啊?那么厉害?你们搞了那么久都搞不定?”
夏之光叹一口气:“是我们局里的局长。”
黄俊捷满脸震惊:“啊?”
夏之光沉重地说:“我刚开始也不敢相信,但最后我不管相不相信他自己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就是。真可怕啊,明明平日是那么一个受人尊敬的警察,背地里却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想不通,像他这样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你这话说的……”黄俊捷苦笑一下,“好像只有一事无成、一无所有的人才会犯罪似的。”
夏之光顿时慌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黄俊捷满不在乎地笑,“你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你看见的那一面和你不认识的那一面差别会那么大,对吗?但我觉得都是一个人,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差别。他杀人,也不能证明你平日看见的那一面全是假的,你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犯罪,但很多时候就是一个念头的事,你要么忍着,要么犯错。有的人犯过一次错就会改好,有的人会一直错下去,真的都只是一个念头在作怪。”
夏之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然后呢?”黄俊捷又问。
“啊?”
“然后你是怎么解决凶手的?”
“就……”夏之光张了张嘴,犹豫再三,还是说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夺了他手里的刀,一刀……”
夏之光往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黄俊捷听完心疼地看着他的手,想要伸手触碰,却是没有:“哦,难怪你的手伤得那么重。”
夏之光惊讶地望着他。
黄俊捷抬眼:“你有心事啊。”
夏之光很快否认:“没有。”
黄俊捷望着他的眼睛,轻轻的,笑得很温柔,也很难过。
“夏之光,别对我说谎。”
——你又做噩梦了。
——你有心事啊。
你的噩梦你的心事是什么?你埋藏在心里不愿结痂不愿痊愈的伤疤是什么?你一直低着头转过身以为自己可以永远逃避逃避再逃避不敢多看一眼的秘密是什么?
你是真的害怕,真的懦弱吗?
还是你只是一直等待、一直期盼,在这个世界上在茫茫人海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你什么都不用说,他只要看一眼,就能看破你的伪装看清你的脆弱看见你心里的埋藏?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让他代替你,原谅你自己?
“你记不得我跟你说过我第一次见死人是我准备上高中的时候,在那之后我也不知道我是发疯了还是怎么的,对破案这方面特别感兴趣。那时治安很差,当然现在也没有很好,三天两头公园后山镇上鱼塘不是死人就是死人,我多看了几本书,以为自己很厉害,觉得自己可以协助警察办案呢,他们因为我初中经历的事都认得我,就由着我乱来。当然,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真的帮他们破过几个很头疼的案子。当时不止是我爸妈,我学校的老师同学,就连派出所的警察,都说我生下来就是这块料,以后不去破案真可惜了。”
夏之光怀念地笑着说。
“所以我大学想都没想就报了警校,当时我爸妈觉得我以后毕业最多就是待在派出所,有编制,福利好,薪水高,辛苦是辛苦一点,不过不用碰见什么危险的事,真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但是我念警校就是想学破案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想,反正就是闲不住,加上教授啊、市局啊都很支持我们,我更加动不动就跑出去掺和他们查案了,我每侦破一起案子,都感觉很充实很快乐,不夸张的说,我甚至觉得我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我那时还不明白,其实平静的生活才是最难得的。”
“哦,那后来呢?”
“后来……”
夏之光懒懒地倚靠在床头,感觉有点累了,想要躺下。
黄俊捷笑了,忽然拍拍自己的大腿,夏之光抬眼看他,脑袋往他腿上一枕,又像是不舒服,胡乱蹭了蹭,把他松松垮垮的短裤蹭得卷了边,露出一片白花花的皮肤。
“后来是一次任务,我没毕业就和一个大我好几届的师兄被安排到边境一个走私军火的集团卧底,整整大半年,那种煎熬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夏之光的声音低低的。
“嗯。”
黄俊捷把手放在他的头上,五指缓缓梳理他的头发,他的刘海有些长长了,软软的塌塌的盖在额头上,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后来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现在也不知道,师兄暴露了,我们那一批加入的小弟被修理得很惨,尤其是我,因为集团的头目最怀疑我,当时死了很多人,再后来……”
夏之光低下头去,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头目想到一个好办法,让我自证清白,然后随手丢给我一把刀,什么都没说,不用说我也清楚……我就是拿着那把刀,一刀一刀……杀死了师兄。”
夏之光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黄俊捷的手顿住了。
“当时我很害怕,我怕死,怕杀人,怕我们卧底的任务功亏一篑,可能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怕……”
夏之光摇摇头,苦笑着。
“可是我的手好像一点都不怕,好像自己就会动,好像吃饭写字一样只是在做一件寻常的事……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破案,我只是想弄清楚犯罪嫌疑人在干一件极端不寻常的事情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到底为什么会那么想,可是到头来我就连自己的想法都搞不明白……”
夏之光怔怔望着自己的手。
“你会怕吗?”夏之光忽然问。
“怕什么?”
“怕我……怕我这个杀人不带一点儿犹豫的杀人犯……其实我跟那些关在监狱里的罪犯没什么区别,只是身上多了一身警服。”
夏之光轻声说着,始终没看一眼黄俊捷的脸,像是在恐惧,又像是在逃避。
黄俊捷抬头眨了眨眼,想笑,却是笑不出,他伸出双手,将夏之光的双手紧紧包围着,手心轻轻摩挲他的手背,恍若在包容他的彷徨他的无助他的歉疚。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监狱里的那些罪犯,明明都有得选,可他们还是宁愿走错路宁愿做错事,你不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没有办法,你是真的没有选择……你怎么会跟他们一样呢?”
“你只是做了你能做的事,虽然事情的结果不是你想要的,可是你那个时候唯一能做到的……你从来没有做错事……没人怪你啊,你也不要再怪罪你自己了,好吗?”
夏之光没有说话,只是蜷缩着背,不时发出几声呜咽,不停地微微颤抖,像是第一次学会呼吸,第一次学会哭泣,任由眼泪一滴一滴打湿黄俊捷的腿,任由黄俊捷的手轻轻安抚他的头发和后背,好像一个受伤的小孩子。
——在黄俊捷的眼中他就是个小孩子。
9.
天气很好,大清早就晴空万里,夏之光原本还担心今天是阴天。
等他做好早餐,轻手轻脚走进房间,黄俊捷还在睡,明亮的暖阳透过拉开一半的窗帘在那张无辜的睡脸上投下金色的光斑。黄俊捷本来就爱睡,特别是近来天冷,整个人越发的懒了,有时不干什么事,一天下来除了吃饭就是窝在床上睡觉。
“俊捷,起床了,吃早餐了。”
夏之光推推他的肩膀。
“嗯……”
黄俊捷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俊捷,别睡了,再睡就到中午了。”
夏之光又轻声细语地哄道。
黄俊捷背对着他,大半个人埋进被子里,脸颊耳朵尖泛着微微的潮红,听见他说话,赶忙抱紧被子,往里缩得更深了,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
夏之光彻底拿他没撤,双手一揪被角,作势要掀棉被,他这回装都不装了,紧紧扯住被子,像在打一场拉锯战,眼皮不断地打战,却还不舍得睁眼。
“再睡会儿……十分钟……不!五分钟,就五分钟!”
夏之光严词拒绝:“不行!都多大人了还赖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黄俊捷赖床的本事他是亲身领教过的,这是能随随便便答应的吗?有一次五分钟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最过分的时候他可以在床上赖整整三个小时!什么概念?就是夏之光吃完午饭,下午又接着上了两小时的班他还躺在床上!
“五分钟就五分钟!真的!不骗你!”
“今天不行!你忘了我们是怎么约好的吗?”
夏之光坚持跟黄俊捷抢被子,真别说,黄俊捷平时看上去软绵绵的,要真把他逼急了劲儿还挺大,两人你拉一头我拉另一头,谁都不肯先撒手——夏之光觉得在他俩分出胜负之前这床被子会先从中间散架成两半。
也不知道怎么了,夏之光抢着抢着就滚到床上去了。
“我看你往哪儿躲!”
夏之光手一挥,棉被堆在床边,没等黄俊捷反应过来,那双手就游到他腰间的软肉上,轻轻一捏。
“诶!你!哈哈哈……”
黄俊捷忍不住笑出声,倒不是他想笑,可是夏之光的手实在搔得他很痒,他皮肤向来很敏感,轻轻吹一口气都能让他打哆嗦,别提现在直接上手了。
“哈哈哈哈哈……你别闹了!夏之光!”
他一边笑一边躲一边去抓夏之光的手腕,可惜那点力气在夏之光眼中根本不够看的,甚至惹得夏之光更想要逗他。
“夏之光!你别再闹我了!”
黄俊捷笑得快喘不上气了,不停地讨饶,好几次试着起身去推他的肩膀。
夏之光动作一慢,很是恶劣地笑着说:“你不是说再睡五分钟吗?我现在没要你起啊。”
“我错啦!光光!光光!我知道错啦!”
黄俊捷忽然学乖了,双手搂住夏之光的脖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眨呀眨。
“你哪儿错了?”
夏之光顿时停止手上的恶作剧,低头看他。
“我……”
黄俊捷眼珠子一转,突然抬头就要凑近。
看着眼前骤然放大的那张俊脸,夏之光脸一红,本能就闭上眼睛。
柔柔软软的体温擦过脸颊,没等夏之光反应,黄俊捷双手轻轻推开夏之光的肩膀,“哈哈”笑着,蹭的一下就溜下了床。
2006年的最后一天,广场上人山人海,巨大的毛绒玩偶在商场门口转来转去,作出各种憨态可掬的动作,吸引游客,音箱里锣鼓喧天,宣传着新年打折优惠大促销,一派喜气洋洋。
黄俊捷站在自动扶梯上,午后的阳光不错,从透明的玻璃墙上穿进来,他站在明媚的光芒间,俏皮的发梢跳跃着轻盈的光粒,脸颊和瞳孔渡上一层晃荡的金色光晕。
他扭过头,不停地东张西望,像第一次上街的小猫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夏之光站在他身侧,视线片刻不离地瞧着他——夏之光从未见过黄俊捷这样好像活在真空里的人,像是童话中小王子养在玻璃罩中的那朵玫瑰花,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保护他,因为随便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气都能让他受伤。
黄俊捷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外搭一件红色的羽绒服,他日常的穿着以冷色系暗色系为主,很少穿这样艳丽的颜色,红色衬得他皮肤白皙,很阳光也很青春。
夏之光时常会想,如果自己不干警察而是干一份清闲的工作,一星期有稳定的星期六星期天,或者他们是在校园里认识的一对还没毕业的学长学弟,他是不是每个周末都可以带黄俊捷出去玩,逛街、兜风、或者喝杯奶茶、看看电影。
他们肩并肩走在午后的商场里,夏之光拎着几个纸袋,黄俊捷双手插兜,在橱窗里发现什么想要的就扯扯夏之光的衣袖,然后两人就走进店里试。
黄俊捷坐在沙发上,地上是几双不同款式的靴子,夏之光正蹲下身为他系鞋带——他平日总是穿运动鞋,夏之光觉得他外貌条件那么好,就应该多多尝试不同风格的打扮。
“这双怎么样?”
夏之光偏过身子,让黄俊捷能照到镜子。
“不错。”
黄俊捷踢了踢腿,黑色的,皮面,很精致的设计,不管是穿风衣还是卫衣都很百搭。
“站起来走两步看看?”
黄俊捷听罢乖乖起身走了两圈。
夏之光很高兴地笑了,眼睛一直追着他看。
“怎么样?合不合脚?穿得舒服吗?”
黄俊捷笑了:“挺好的,不过……”
他正纠结着,就听见夏之光说。
“就要这双了。”
黄俊捷没什么积蓄,这些年赚的钱全花在治病上了,平日别说逛商场,连路过地摊看见喜欢的衣服都不敢试,这样干脆地结账是他以前不敢想的,但是夏之光最习惯为他做的。
“帅哥,出来逛街呢?”
黄俊捷正坐在沙发上浮想联翩,耳边突然听见有人跟他说话,他抬头,看见是两个衣着时尚的女孩子,从刚才他和夏之光进来试衣服就一直偷偷盯着他俩看。
“是啊。”
“那是你朋友吗?他对你好好哦。”
他礼貌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夏之光正站在收银台前,柜台上满满的堆着他俩的纸袋,店员问他是现金还是刷卡,他说刷卡,从钱包抽出一张卡片,不知道是他攒了多久的工资。
女孩又说:“你朋友对你好大方哦。”
“不是朋友,是我男朋友。”
黄俊捷忽然说。
这时夏之光刚好结完帐拎着袋子朝他走过来,他笑了,迎上去,两人一同走出自动玻璃门。
夏之光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为什么一直偷笑?
他说我今天心情好。
夏之光又问你怎么了?脸怎么从刚刚就红红的?
他一愣,一张脸刹那间更红了。
到了饭点,夏之光带着黄俊捷去逛新开业的美食街,两人一路逛一路吃。
刚刚经过奶茶摊黄俊捷点了两杯奶茶,一杯原味,一杯巧克力味,在等店家煮珍珠的过程中,夏之光说你怎么点那么多啊?
黄俊捷说我没喝过巧克力味的,我想试试。
那你点一杯巧克力味的就好啊。
黄俊捷眨巴眨巴眼:可是原味的我也想喝。
夏之光摆摆手:你待会儿别吃不下饭就行。
黄俊捷拍拍胸口,说怎么可能,我两三口就能喝光一杯。
最后确实他每杯都只喝了两三口,蹦跶到烧烤摊前又开始两眼放光。
肉串在烤架上烤得滋滋响,冒出金灿灿的油花,老板再涂上酱料,撒上孜然芝麻和辣椒,那香味那场面真是很诱人。
“你吃什么?”黄俊捷咽了咽唾沫,立马忘了自己左手右手还各拿着一杯奶茶。
夏之光凑上前,越过他肩膀去看冰箱和菜单,顺着他的视线报菜名。
“嗯……牛肉、牛筋、羊肉、鸡翅、韭菜各十串……再来一条烤鱼,暂时先这些吧。”
两人坐在路边的小餐桌前吃东西,黄俊捷还要了两瓶啤酒,用开瓶器启开,给夏之光倒一杯,也给自己倒一杯。
夏之光摇摇头:“我待会儿还要开车呢。”
“哦,我忘了。”
黄俊捷点点头,把对面那杯酒拿过来自己喝了。
“那你要喝什么饮料吗?”
夏之光笑:“你那里不是还有两杯奶茶?”
黄俊捷抿嘴微笑。
夜里降温了,一阵风扑过来,黄俊捷吸吸鼻子,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夏之光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
其实临出门前夏之光就问他要不要多带一条围巾,他说不用,因为羽绒服已经很臃肿了,再多一条围巾他的脖子就看不到了。
前面是商业广场,霓虹灯流光溢彩,熙熙攘攘。
鱼腩烤得刚刚好,夏之光夹进黄俊捷的碗里,黄俊捷嘴里嚼着一块烤牛肉,不知不觉又在发呆。
夏之光就静静看着他。
没有人说话,霓虹灯的光芒一晃一晃,黄俊捷抬眼,撞上夏之光的目光,那灯光就落进那双猫一样迷茫的眼睛里,令人恍惚,令人心醉。
黄俊捷还是微笑:“在想什么?”
夏之光回过神来,望着他的眼睛:“我在想,我认识你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黄俊捷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笑得眼睛亮亮的:“我在想这个烤肉太好吃了,可惜不能多吃。”
两人瓜分完盘子里的烤串,最后那两杯奶茶还是进了夏之光的肚子里,珍珠在杯底泡久了,红糖融化进奶里,更甜更腻,夏之光发誓自己未来一个周都不想再碰奶茶了。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车,可能是因为距离跨年还很早,玩疯了的年轻人们还不舍得那么快回家去。
夏之光转动方向盘,黄俊捷坐在副驾驶上,安安静静地就要睡着。
公路仿佛没有尽头的向前延伸,街道的光和影向后飞快倒退,黄俊捷降下车窗,夜风一股脑地灌进来,凉飕飕的,连带着他的醉意也被吹得清醒几分。
他想起以前看过的青春电影,寂静的夜,笔直的路,仓促的风,坐在车里的年轻人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挥舞手臂,疯了一样大喊大叫。
他肆意地笑起来。
夏之光也笑了,一脚把油门踩到底,仪表盘飞速旋转,引擎发出过载的噪音,马路边的告示牌标注着限速多少多少公里每小时,没等谁看清就被狠狠地甩到了身后,幸好路上没有交警,否则夏之光会是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夜间飙车被贴罚单的警察。
他们连同这辆车子快得像枪里的一发子弹,倏忽一下射得老远,像飞在风里,像飞往半空中,像飞离了时间与重力。风浩浩荡荡地吹来,毫不留情的将他们的头发吹成鸡窝,他们望着彼此狼狈的脸,疯了一样狂笑不止。
耳边是烟花升空的爆炸声,两人对视一眼,夏之光猛踩刹车,汽车顿了一下随即向前猛滑十几米,连带冒着刺鼻的青烟和刺耳的噪音,路上赫然多了两道漆黑的车辙。
黄俊捷一把拉住夏之光的手向前狂奔,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海的潮湿与凉意,他们一步一步踩在软软的沙滩上,脚下冰冷的海水涨而复落。
远远的,不断有烟花射上天空,像是流星的光划破夜空,绚丽,璀璨,光彩夺目,黄俊捷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痴痴地望着天空,像个第一次看见烟花不懂事的小孩子。
夏之光回头,看见斑驳陆离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眼中流淌着淡淡的光,仿佛波光粼粼的海面倒映着烟花的影子。
“你在想什么?”
黄俊捷没头没脑地问。
“我在想,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
黄俊捷用力点点头。
夏之光笑了,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开心就好,我下一次放假应该要等到新年了,我都想好了,我们俩先出去玩两天,然后我想带你回我老家——哦,我忘了告诉你,我跟我爸妈讲我谈恋爱了,也跟他们说了你的事,他们都很高兴,要我过年带你回家吃饭。”
“……真的假的?”
夏之光认真地说:“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黄俊捷笑笑,低下头:“夏之光,你不用这样,我们在一起,就只在一起就好了。你看我,有时候人好好的,有时候病得连床都起不来,医生早就跟我说,可能今年,可能明年,可能一觉再也醒不过来,没人知道我还有多久,全看老天爷心情。但我知道我再病下去总有一天会越来越丑,到时你看见我那个样子,可能自己都后悔为什么跟我在一起过……”
“不会。”
夏之光打断他。
“我告诉你不会,你不会一觉再也醒不过来,我更不会后悔跟你在一起……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哪个庸医说治不好的?”
夏之光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黄俊捷垂眼微笑:“很多人说过。”
夏之光捧着他的脸,心口只觉得刺痛:“那只是很多人,不是所有人,只是以前说过,不是现在,不是以后,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医疗技术天天都在进步,我们都不要那么悲观好不好?如果这里治不好,我们就去外面,去国外……世界那么大,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黄俊捷终于看他,用力挤出一个微笑。
“可是我哪来的钱啊……”
夏之光不假思索:“我有啊。”
黄俊捷摇摇头。
“要花很多很多钱的……”
夏之光急得快哭了:“没事,我爸妈给我留了两套房,大不了就卖掉,你别担心钱的事,好吗?”
黄俊捷轻声说:“那是爸爸妈妈留给你结婚的吧……”
夏之光笑了,赶紧接话:“对啊,结婚,那不就是留给你和我的吗?”
黄俊捷伸手摸上他的脸,拇指轻轻抹了抹他的眼睛,哑然失笑。
“别哭啊,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这几颗痣长得可太对了,那么爱哭。”
夏之光掀起眼皮望着他的眼睛,眨呀眨,委委屈屈地说。
“俊捷,在你面前我才哭的。”
黄俊捷被他逗笑了:“是啊,只在我面前哭,在外头就是夏警官,是光哥。”
沉寂了片刻,耳边再次炸响巨大破空声,远比刚才的更华丽、更盛大,一颗颗巨大的烟花升上天空,在夜幕中盛开,琳琅满目,光辉流淌,明亮如白昼。
2006年的最后一秒悄然流逝,现在是崭新的一年,崭新的开始,崭新的第一分钟。
黄俊捷并不看烟花,只是回头,望着夏之光的脸。
夏之光侧过头,回望他的眼睛,有点疑惑。
黄俊捷歪歪头,甜甜地笑了,那双猫一样无辜的眼睛蓦然跳出一点狐媚来。
夏之光怔怔地看着,只觉得心跳停了半拍,再然后是情不自禁吻住他的嘴唇,将他紧紧抱入怀中。
10.
2007年一月的某个星期六,市公安局2楼的某个办公室里呵欠连天。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帘射在办公桌上,暖洋洋的,令人不由感到温馨和祥和。
夏之光坐在电脑前,一面一个字一个字敲准备提交给上级的报告,一面偷偷摸出手机给黄俊捷发短信。
自从去年那一系列轰动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宣布告破之后,这座小城就再没掀起过什么大风大浪,夏之光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整理桌面,敲敲电脑,然后边等下班边给黄俊捷发短信。
刑侦队原本应该是最辛苦的部门,现在成了最清闲的部门,大厅前台的民警原本还嘲笑他们一天天累得跟狗似的,如今看见他们个个到点下班神清气爽的模样,再一看面前排着长队等着处理业务的老百姓,除了眼红不已,也只能眼红不已。
“唉,天天都窝在办公室,我感觉身上都要长蘑菇了。”同事小杨趴在办公桌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派出所都不带这么闲的,起码还能经常出去抓抓小偷、送送走失儿童回家,调解调解邻里矛盾呢。”
邻桌的小周说:“你几个月前黑白颠倒、37个小时不能睡觉、看见死人蹲在一边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那也不能这么闲呀,我感觉我们现在是提前步入老年生活了。”
“闲还不好呀?闲就证明社会治安稳定,老百姓安居乐业,要是天天死人这破地方谁还待得下呀。”
夏之光随口笑道,现在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而他也已经在手机里跟黄俊捷就晚餐是喝白菜豆腐汤还是番茄牛肉汤争论了一个小时。
“光哥,我看你只是想早点下班回家吧。”小杨无情戳穿他,“光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
夏之光抬起头。
“感觉你整个人现在,怎么说,变得更开朗了。”
夏之光奇了:“我以前不开朗吗?”
他还记得以前刚调来市局的时候天天请大家伙儿吃宵夜呢。
小杨斟酌字句:“不是,唉,就是你以前虽然也很开朗,但感觉就是对谁防备心都很重,从没想过让谁理解你,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破案机器。”
夏之光一愣:“哦?那现在呢?”
小杨嘿嘿笑道:“现在变得更像一个人了!”
“好啊!说了那么多,合着是在这儿拐着弯骂我不是人呢!”
夏之光眉毛一竖,做出一个发怒的表情。
“哈哈哈哈,是真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几个同事都笑了。
“光哥,不提别的,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你每天打扮得多拉风?一进大厅多少姑娘盯着你看,我还以为你准备改行要走T台呢?”
“光哥,你就说说嘛,是不是谈恋爱,是不是忙着回家陪女朋友啊。”
“对啊对啊,光哥,你跟你女朋友怎么认识的?漂不漂亮?什么时候我们出来玩也带她一起嘛。”
办公室内霎时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夏之光又是无语又是好笑:“不是女朋友。”
“啊???”
同事们惊呆了。
夏之光神神秘秘地笑道:“你们都见过他的。”
同事们议论纷纷。
“啊?不会吧?真的假的?”
“是哪位领导的老婆?还是……”
“诶——”夏之光伸长脖子,“对了,小李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啊?”
“不清楚,听说小李好像是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光哥!别想转移话题!”
小杨怒吼。
办公室一片闹哄哄。
“叮铃铃——叮铃铃——”
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
“喂?这里是刑侦队,是,对,对,好,好,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小周放下听筒,环顾一圈所有人的脸,表情严肃。
“不好了!城东路百货广场那边出事了!”
正值晚高峰,马路上车挤车,跟蜂窝似的,本就不近的路程硬生生多耗了一半的时间,等刑侦队赶到百货广场的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冬天天黑早,街边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放出橘黄的光线,像一个个不畏风吹雨打恪尽职守的哨兵。
此地是城中最繁华的路段之一,平日里就车水马龙,尤其今天是星期六,是新百货大楼的开业仪式,不少在家休息的男女老少都跑上街凑这个热闹。在场的相关人员虽早早的疏散人群,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放眼望去依旧是人流在街头疯狂地涌动,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没了,不管怎么说,这个热闹更得凑了。
百货大楼。
夏之光望着那闪着彩灯时红时绿的招牌,心想,本来还打算等什么时候有空和黄俊捷一起过来逛逛的,怎么一转眼就发生了这种事?
他摸出手机,点进黄俊捷的号码:俊捷,我临时遇到一桩案子,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家了,你先吃饭,不用等我了,还有,饭后记得按时吃药,困就早点睡觉。
发完这条短信,他打开车门,跟同事一起朝案发现场走去。
柏油马路上血腥四溅,商场开业放的鞭炮红纸和碎亮片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染了血,喜庆中透出一种不合时宜的荒谬。
尸体就倒在马路中间,血渗透白布,向四周蔓延,从斑马线开始流了二十米,其中有的是由于拖拽,也有的是由于喷溅。
死者的身份一早就确认了,正因为确认,所以一接到报案就立即上报给刑侦队,死的人正是今天请假没来上班的同事小李。
夏之光掀开白布,底下是一堆模糊的血肉,小李没有聚焦的双眼大大地瞪着,好像随时会跳出眼眶,狰狞可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据现场目击群众反映:当时被害人就站在斑马线前等红绿灯,然后脚下踉跄一下,像是突然站不稳,又像是突然有人从身后推了他一把,他一下子就摔到马路上,当时是红灯,那么多车子就飞一样的冲过来……然后……然后……
夏之光问:“小孙,有什么发现吗?”
法医说:“可以确定是死于车祸。”
夏之光把尸体从头到脚检查许久,终是长叹一口气,不忍再看。
他正准备把白布重新盖上,忽然,余光瞥见什么东西——
“小孙,镊子。”
法医把镊子交到他手上。
尸体的右手和袖口被血牢牢地黏在一起,不留心真的很难发现什么端倪,夏之光把镊子小心地探向受害人的手,竟真从拇指和食指触碰的皮肤间夹出什么东西——
那是一段染血的线头。
“你们觉得小李是自杀还是他杀?”
食堂里,办公室的同事们还在讨论小李的事故。
小周说:“我觉得都有可能。”
一个同事说:“我觉得是他杀吧,以我对小李的了解,他不像会自杀的人啊,就算自杀也不会选这么惨的方式吧。”
小杨一贯没心没肺:“人不可貌相啊,咱以前的局长慈眉善目的,看着像是在菜市场买了一条鱼回去都会放生,结果还不是……”
一旁的同事赶紧用手肘戳戳小杨,看了看夏之光。
夏之光夹了一筷子青菜:“没事,大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是要多交流才有更多的思路。”
一个同事握着拳:“我觉得还是他杀,百分之七十是他杀,光天化日之下动手,这凶手实在太猖狂了——光哥你觉得呢?”
夏之光略一沉吟:“自杀需要理由,他杀需要动机,这两样我们目前都没有找到,要下判断,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同事问:“目击群众的证词呢?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夏之光苦笑:“当时那么多人,有谁有那个闲心注意哪个可不可疑的?猝不及防的,还那么惨烈,个个都吓傻了,到那时自然是看谁都可疑了。”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一天半,事发突然,还是发生在新百货大楼的开业典礼、在上百号人的眼皮子底下,死的还是公安局的警察,不出半个小时,这座不大的小城再度掀起轩然大波。
整个刑侦队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查案,还不得不应付各级领导和各路媒体,直到第二天中午饭点,他们才好不容易坐下来歇一会儿。但遗憾的是,直到现在,他们依旧不能断定被害人是死于自杀还是他杀。
小杨好奇地问:“光哥,我怎么感觉你的意思更像他杀呢?”
夏之光很是郁闷:“我的意思有什么用,破案不能靠感觉,得讲证据啊。”
“可是什么证据都没找到之前,就得靠感觉呀!”
见夏之光不再说话,大家也突然都不说话了。
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事,转眼之间竟然遭此不幸……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聊得挺火热的吗?”
一张餐盘突然摆到小杨的对面,大家抬起头来,发现是前不久从队里调去城东路派出所的小徐,许久不见,又都是年轻人,大家很快又聊开了,聊到昨天下午百货广场发生的意外,都是一阵唏嘘。
见大伙儿都死气沉沉的,小徐突然说:“诶,吃饭吃饭呢,别提那些糟心事了,我跟你们说,我那边昨天发生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快!说来听听!”
“我昨天回所里,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大厅里哭呢,当时所里上下都忙疯了,没人理她,我一问才知道原来她是混乱中跟父母走丢了。”
夏之光问:“她自己去的派出所?”
“不是,是有人送她去的。”
“送她去的人呢?”
小徐耸耸肩:“不知道,小姑娘说那个大哥哥把她送到派出所就走了,临走前叫她乖乖坐在那里等不要乱跑,还给她买了棒棒糖呢。”
小杨忍不住问:“大哥哥?长什么样啊?”
同为女生,小徐也露出八卦的笑容:“不知道,但听小姑娘说那人长得高高瘦瘦的,人特温柔,好像脸还特帅呢!”
小杨摇头叹息:“果然啊,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夏之光瞧她那副德行,打趣道:“小杨,你是听人家长得帅才说人家是好人吧。”
小徐兴奋了:“诶!光哥是不是吃醋了!”
夏之光赶紧正色道:“你别瞎说!”
小杨点点头:“就是!瞎说!光哥早就名草有主了!”
“真的假的?怎么就我不知道?光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漂不漂亮?改天带出来我们大家一起见见呗……”
唉,话题又成功地跑偏了。
嘻嘻闹闹中,夏之光的思绪却是不由得跑远了。
证据……
夏之光再次想起那段染血的线头……
11.
夏之光一推家门,就听见黄俊捷的笑声像是乘着风,从客厅里传来。
水晶装饰的吊灯洒下暖黄色的光辉,黄俊捷站在客厅里,手里抓着一根杆子,杆子上系着一根毛线,毛线的尾端绑着一只大大的毛绒绒的鸡腿玩偶,三条狗狗伸出爪子,眼巴巴的,围在他脚边,准确地说,是围着他手中的“大鸡腿”打转。
“回来了?”
黄俊捷从狗狗的簇拥中抬起头来,眼角嘴角挂着暖暖的笑意。
“嗯,我回来了。”
夏之光笑了。
黄俊捷看着他:“吃晚饭了没?饿不饿?我去给你热热菜?”
“先不吃了,太累了,没胃口。”
“那你什么时候饿了自己热一热。”
夏之光脱下外套,整个人直接摔进沙发里,累得动都懒得动,只是微笑,静静地望着黄俊捷,望着他笑得弯弯的眉眼,一上一下扯着毛线绑着的“大鸡腿”,团团和星星拼命跳起来够,丸子则是耍赖一般扯住他的裤腿。
“星星,是不是好几天没见到爸爸了?快,过去给爸爸抱一抱。”
玩累了,黄俊捷蹲下身,揉了揉夏之星的头。
夏之光笑得眼睛都弯了,拍拍手,“星星,过来。”
夏之星“汪”的一声,从黄俊捷的手中窜出去,三两步扑进夏之光怀中,好像一只离弦的肉球。
“星星,想不想爸爸呀?爸爸不在的这几天有没有乖乖的?”夏之光疼爱地摸摸夏之星的头,满脸宠溺的笑容,生动诠释了那句“抱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星星,你有没有好好听妈妈的话?有没有给妈妈捣乱?嗯?”
黄俊捷本来逗丸子和团团逗得不亦乐乎,耳边忽地飘过夏之光的那句话,呆了一下,脸上一红,也不知是羞还是恼。
最崩溃的是,夏之光怀中的星星听了他的话竟然还乖巧地“汪”了一声!天呐!太可怕了!这一天天的,夏之光给他女儿灌输的都是什么思想啊!
黄俊捷整个人石化了:“夏之光……你,你刚刚说了什么?”
“啊,不是不是,俊捷你听错了!不不不,是我说错了!”夏之光连忙滑跪,“是哥哥!哥哥!”
夏之光在阳台接电话,一转身,看见黄俊捷窝在沙发里,怀里抱着一只抱枕,连声打着哈欠,电视机放映着一部名叫《魂断蓝桥》的老电影,很经典的故事,讲述了爱情的阴差阳错。
“你困了就先去睡吧。”
“没事,我等你。”
黄俊捷又打了个呵欠,困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夏之光走到黄俊捷面前,心疼地摸摸他的头,把手机拿远了些。
“乖,快去睡,我就是还有一点工作上的事,很快就进去陪你。”
黄俊捷抬头,抿了抿嘴,瞪了夏之光半晌,夏之光一哄再哄,就差给他跪下了,他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枕头走进房间。
等挂了电话,夏之光瞥见挂满晒衣杆的衣服,想起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有雨,顺便一件一件收下来,中途收到一件黄俊捷的外套,应该是很久以前在地摊上买的,穿到现在起球了都还舍不得丢,不过设计得不错,夏之光也穿去上班过几次,不知道磕哪碰哪了,袖口有一颗纽扣不见了。
他抱着衣服走进房间,见台灯还亮着,黄俊捷没睡,就抱着被子坐在床头,眼睛一路瞧着他。
“怎么还不睡?”
夏之光被他瞧得莫名心虚起来。
“不是说很快?怎么现在才进来?”
“我……”
夏之光掀开被子坐在他身边。
“算了,睡吧。”
黄俊捷伸手关掉台灯,很快躺下,翻过身不看他。
被窝被黄俊捷的体温捂得暖洋洋的,夏之光悄悄凑近他,双手轻轻圈住他的腰。
“对不起。”
夏之光亲吻他的耳朵。
黄俊捷在他的怀中转过身,望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好像叹息。
“不要说对不起。夏之光,我……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其实,其实我只是怕……”
“怕什么?”
两人的呼吸近得几乎纠缠在一起。
“我……”
黄俊捷望着他,眼中流动着隐约的光,可惜夏之光那时看不懂。
“很晚了,睡吧。”
黄俊捷闭上眼,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12.
夕阳西下,废墟一样的烂尾楼静得骇人,黄俊捷一个人定定地站在那里,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吹起他的头发,没有灯,好在楼顶塌了一个大洞,大片血色的光从天顶涌了进来,几乎要把他单薄的身影吞没了。
他低着头,双手捧着一束洁白的花。
黑衣,白花,通常是出现在葬礼上的。
“嗒”、“嗒”、“嗒”……
鞋跟轻轻敲打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弯下腰,将花束小心地放在地上,那里曾经有一滩浑浊的血色,如今被滚滚的烟尘掩埋,只余留下淡淡的微末的痕迹。
他抬起头,望着迎面走来的人。
“你知道吗?犯罪心理学上有那么一种说法,真正的凶手往往会回到犯罪现场,一是为了纪念,二是为了忏悔……”
“夏之光,你怎么会在这里?”
黄俊捷怔怔地望着他,似乎也并不意外。
夏之光隐没在黑暗里,没有再往前走。
“你又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黄俊捷没有回话。
相对无言了很久,夏之光忽然说。
“我有话问你。”
“你说吧。”
“你最近常看新闻吗?”
“很少。”
“你有没有听说有个警察死在城东路百货广场前的十字路口?”
“好像吧。”
夏之光深深吸一口气:“在百货大楼开业的那天,你去过那附近吗?”
黄俊捷笑了笑:“快两个星期前了,你知道,我记性不好,就算去过,可能也不记得了。”
夏之光终于走上前:“你觉得这个东西眼熟吗?”
黄俊捷看着夏之光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头装着一枚棕褐色的纽扣。
“怎么说?”
“你还记得你有一件衣服的纽扣跟这个款式很像吗?”
“好像吧。”
夏之光盯着他的眼睛:“那件衣服的袖口有一颗扣子不见了。”
“是吗?”
夏之光沉声说:“这是我在那个十字路口附近的绿化带里找到的,连续下了三天的雨,我发现的时候它有一大半被埋进泥土里了。”
黄俊捷还是微笑:“你辛苦了。”
他咬咬嘴唇,把一个证物袋递过去,是那截染血的线头。
“这是在那名被害人的手中找到的。”
黄俊捷看了一眼那截棉线:“所以,你是想说这根线和这颗纽扣,都是从我那件掉了一颗袖扣的衣服上扯下来的。”
夏之光问:“是这样吗?”
黄俊捷无所谓地笑:“谁知道呢?”
夏之光摇摇头,随即也笑了。
“你看看这张照片。”
夏之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他。
他接过,画质很模糊,像一段录像,应该是用手机从某台电脑上偷拍的,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百货大楼开业那天,地点是城东路派出所门口,一道高挑的人影逆着人流,从里头走出来。
黄俊捷盯着照片,很久没有说话。
“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黄俊捷嘴角抽动一下,“这照片你是从哪弄来的?”
夏之光不去看他的眼睛:“你不要管我是从哪弄来的……”夏之光顿了一下,“我只问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黄俊捷把照片还回去,“就算我在那天去过那附近,又能证明什么呢?”
夏之光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变得无比陌生。
黄俊捷抬眼,望着他笑。
夏之光哑然失笑,可为什么,却是笑不出呢?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夏之光从怀中摸出一个证物袋,里头装着一片标本一样的物体,看上去像一滴血迹,又像一粒人的皮肉。
黄俊捷眯了眯眼:“是什么?”
“是从死在这里的那名被害人的指甲里提取到的血块和皮肤组织,经过化验,它和死者的DNA并不相符。”
黄俊捷愣住了。
“我记得那天,你的右手是不是受伤了?”
黄俊捷双手紧紧抓住外套下摆。
夏之光冷冷地说:“你想得很周到,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还是报案人,就算从上面提取到你的指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你忽略了一点,如果你是在他死后才见到他的,那他的指甲里又怎么还会有你的血。”
黄俊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验过了?”
夏之光愣了愣,垂下眼。
“没有……我一早就调包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夏之光轻声叹息:“……我以为我永远不会问你。
黄俊捷也叹一口气,还是笑了。
“原来你一直都在怀疑我。”
四周在一瞬间寂静下来。
后知后觉,天黑了,眼前的一切沉沉地暗下来,只有几缕灯光从远远的地方渗漏进来,既不明亮,也不昏暗,只是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夏之光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去看他的眼睛,艰难地说——
“黄俊捷,你说过,让我别对你说谎,那你呢?”
沉默许久,黄俊捷的嘴角牵扯出一丝笑意。
“对,是我干的。”
“……为什么?”
夏之光颤抖着,只觉得全身的热量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我说过,我以前跟他借过高利贷,我根本就没钱还他,你说我能怎么办?”黄俊捷苦笑一下,“后来我还完债了,他还经常来找我,要是给钱呢,我也无所谓。要是赖账呢,一次两次的,我就当被耗子咬了,也没什么……可是……可是……就算我是干这个的,我就不是人吗?为什么人人都可以这么欺负我?”
夏之光呼吸一滞:“……他欠了你多少?”
黄俊捷自嘲地笑笑:“500……”
夏之光几乎说不出话:“……这就是全部事情的起因吗?”
“是。”
黄俊捷抬头望着飞扬在空气中的尘埃,漫不经心地笑:“那时我欠了医院五千块钱医药费,医院天天各种催我,那段时间我身体很差又不能总是……那晚我把他叫出来——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他还我那500块,他之前就说过会还我,可是一直没有还,结果他不但当做没有这回事,还想……还想……你说我该怎么办?”
夏之光低下头,很久时间没有言语。
“那李警官……”
“也是我干的。”
“……这又是为什么?”
夏之光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却没有勇气去听他的回答。
黄俊捷嗤笑:“他跟你一样,一开始就怀疑我是凶手,都结案那么久了,他还不死心还一直往下查,没想到,他竟然查到那天夜里有人看见我跟那个放高利贷的见过面,然后他就给我打电话,拿这个威胁我。”
夏之光惊讶地问:“他威胁你?”
黄俊捷笑起来:“对,你是不是也想不到?”
“他是真的查到了证据?”
“谁知道呢?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白白干等着吧?”
“后来呢……”
黄俊捷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来我用公共电话约了他,在百货大楼开业那天在那附近见面,再之后的事情,我不说,你也都知道了吧?”
夏之光难以置信地听着,沉痛地喃喃:“……为什么……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要怎么跟你说?跟你说了你要怎么办?”黄俊捷的眼眶霎那间红了,“说了你是让我去自首?还是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他把嘴永远闭上?”
夏之光沉默了。
“你以为是我想这样的吗?是我自己想这样的吗?可是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你以为我没想过回头吗?可是我要怎么回头?可是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都要来逼我……你说啊!为什么都要来逼我?为什么?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黄俊捷突然不依不饶冲他大吼,浑身上下瑟瑟发抖,胸口不停地起伏,像是快要缺氧快要窒息,眼睛红红的,拼命瞪着夏之光。
真委屈。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孩子。
夏之光站在那里,耳边是黄俊捷颤抖的声音,心口空空荡荡,他忽然后悔了——可是后悔又能挽回什么呢?
黄俊捷流着眼泪,边哭边笑,静静的,等待他的审判。
“你决定怎么办?是劝我自首?还是亲自把我抓起来?”
“……我不会,我不会……”夏之光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你走吧,我给你三天,走得远远的……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了……”
也不知道是真心话,还是气话。
“好……好。”
黄俊捷沉默了很久,眼睛朦胧一片,像是有什么无声无息地黯淡了,却还是笑着,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夏之光定定地站在原地,忽然蹲下身,抱着头放声大哭。
13.
三天后,城中村的一栋出租楼突然火光冲天,当夏之光赶到现场的时候,大火已经吞噬了整栋建筑,每个人惊恐的脸上都是火光映出的红色。
夏之光静静地站在废墟前,他在那里已经站了三个小时了。
失火的原因很快查清了,煤气泄漏;死者的身份也很快确认了……是一个他们都见过的人。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没有人能把照片上那个站在林荫路上,双手插兜,对着镜头微笑的男孩跟殡仪馆冰柜里那具烧成焦炭的尸体联系在一起。
同事们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最后是小杨忍不住说:“光哥……你,你要是觉得……觉得不对劲……我们就查吧。”
“算了……”夏之光轻轻笑出了声,“算了。”
不记得过了多久,夏之光依然喜欢像个幽灵一样开着车在街上游荡。
他开得很慢,像是在找人,又像是在等一个人,穿行在寂静无声的街道里。
夏之光似乎看见某年某月某天,他要等的那个人双手插兜,逆着人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像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走向一个虚无缥缈的归宿;白天那人会牵着一大一小一只松狮一只柯基漫步在公园里,风从他身旁匆匆穿行而过,他笑起来,任由自己被两条狗狗牵着跑,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年轻人,那么自由,那么快乐;夜晚到来的时候,路灯纷纷都亮起来,那人站在路灯下,听着歌,抽着烟,望着人来人往,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然后慢慢回过头。
夏之光点燃一支烟,悠悠地抽着,那种黄俊捷常抽的薄荷烟,飘着清清凉凉的烟雾。
此时电台里播放着孙燕姿不久前发行的一首歌:《漩涡》,夏之光听着这首歌,慢慢地跟着歌词哼唱。
“……像个黑色漩涡,将我吞没,
悔恨已逃不脱,
我承认这都是我,
感情事处理得不妥……
从不说,
我爱你,
那么多。
我爱你,
那么多……”
他想起黄俊捷蜷缩在小板凳上看过的那部《阿飞正传》,里面讲了在这世上有一种没有脚的鸟,它只能不停地飞呀飞,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可惜他懂得太晚了。
真是一个乱来的人啊。
真是拿你没有一点办法……
你还是在怪我吗?
又下雨了,没完没了。
夏之光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前踩下刹车,这时候有一个影子从路的另一头经过斑马线,那人身穿一件灰色的卫衣,双手插进口袋里,刘海扎在眼睛上,比以前长长了一些,脸颊微微凹陷下去,比以前憔悴消瘦了很多,雨水淅淅沥沥,打湿他的头发和肩膀。
好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子。
那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
绿灯亮了,停在后面的一排车子狂摁喇叭。
“你那是什么表情,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副驾驶座上,黄俊捷望着挡风玻璃上刮落的水珠,轻轻地笑着说。
静了一瞬,夏之光轻声叹息:“我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你……”
黄俊捷听了,只是笑了笑。
夏之光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
黄俊捷一愣,愣完了还是笑。
“以为我会走得远远的吗?我一开始是想走,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但是我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明明我哪里都可以去,是不是很傻啊?”
沉默了片刻,夏之光突然问:“不想回重庆看看吗?”
黄俊捷微微笑着,轻声说:“……这么多年了,就算我还记得回家的路,回家的路可能也已经不记得我了。”
谁都没有再说话。
黄俊捷缩在座椅上,眯着眼,望着车窗外擦肩而过的光与影,昏昏欲睡。夏之光以前最喜欢他的眼睛,笑一笑,好像整个世界都会亮起来,而现在只剩下深深的麻木和困倦……
夏之光知道他已经很虚弱了。
“真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这样啊,病殃殃的,是不是很丑很难看啊?”
夏之光的心脏好像被一根小刺轻轻扎了一下:“……我觉得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都没什么改变。”
“是吗?你第一次见我我就是杀人犯,现在也是,你要不要逮捕我?”
黄俊捷朝他伸出双手,终于有星星点点的光从那双眼睛里流出来,好像在问你要不要原谅我。
夏之光把车停到路边。
他回头,望着黄俊捷的眼睛,望着黄俊捷朝他伸出的那双手,心想:如果我现在握住他的手,他是会甩开还是拥抱我?
夏之光说:“你知道,我不会对你说谎。”
黄俊捷无声地微笑。
他望着黄俊捷的笑容,以为可以从中整理出什么头绪。可他还是想不明白。
夏之光低低地说:“黄俊捷,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在想什么?”
黄俊捷看着他:“我在想,丸子和团团都还好吗?”
“都很好,能吃能睡,整天跟星星打打闹闹,就是我工作忙,都没时间管这三个小的,只能经常把它们寄养在宠物店。”说到这里,夏之光顿了一顿,声音不自觉染上几分哽咽,“……它们,应该都挺想你的。”
黄俊捷很开心地笑了。
“谢谢你,等以后我不在了,拜托你,好好照顾它们。”
夏之光轻声说:“想点别的吧。”
黄俊捷打了个呵欠,望着他,眯着眼睛笑着说。
“夏之光,我好困,好想睡觉。”
夏之光也笑了,声音轻轻柔柔,像在唱一首哄孩子睡觉的摇篮曲。
“好,你好好睡,等到家了我会告诉你。”
END.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夏黄】你就不要想起我
*rps,一发完
*伪现背,小三文学,缺德文学,渣攻渣受,烂人真心
*很雷很ooc,慎入!!!!!
1.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
夏之光提着外卖和奶茶打开房门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远处的天空阴沉,街边的路灯纷纷亮了起来,橙红的灯光在落地窗上跳跃,如同黄昏时隐没在云雾中血色的落日。
客厅里没有开灯,黄俊捷就窝在沙发上,后背垫着两只靠枕,手机屏幕缤纷的光影照亮他小半张脸,两根手指有条不紊地点在屏幕上孤军奋战,他这样子真像一只蜷缩的小猫。
夏之光打开了吊灯,光线是最暗的那一档,不远处的电视机播放着狗血爱情偶像剧:一男一女吃饱没事干跑到户外淋雨,女的红着一双眼,问男的你爱不爱我,男...
*rps,一发完
*伪现背,小三文学,缺德文学,渣攻渣受,烂人真心
*很雷很ooc,慎入!!!!!
1.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
夏之光提着外卖和奶茶打开房门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远处的天空阴沉,街边的路灯纷纷亮了起来,橙红的灯光在落地窗上跳跃,如同黄昏时隐没在云雾中血色的落日。
客厅里没有开灯,黄俊捷就窝在沙发上,后背垫着两只靠枕,手机屏幕缤纷的光影照亮他小半张脸,两根手指有条不紊地点在屏幕上孤军奋战,他这样子真像一只蜷缩的小猫。
夏之光打开了吊灯,光线是最暗的那一档,不远处的电视机播放着狗血爱情偶像剧:一男一女吃饱没事干跑到户外淋雨,女的红着一双眼,问男的你爱不爱我,男的说爱,当然爱,我不爱你还能爱谁呢?女的不信,又哭又闹,眼泪和雨水融为了一体。
而偶像剧煽情的对白与bgm跟黄俊捷打游戏时外放的音效同样融为一体,吵得夏之光头疼,索性关了电视。
“别关啊,我还要看呢。”
黄俊捷总算说话了,只是眼睛始终盯着手机屏幕,头抬也不抬。
夏之光没理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餐桌上,眼睛瞥见一份吃完的外卖盒,订餐的日期是昨天晚上。
“你今天一天没吃东西?”
“吃了。”黄俊捷放下手机,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今天起晚了,见昨天点的还有剩,估摸着你也快回来了,干脆就不点了。”
起晚了。夏之光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要么黑白颠倒,要么吃饱饭倒头就睡,唯一不变的是他不论早睡还是晚睡都一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得床。
夏之光把桌上收拾干净,打开外卖盒,摆好了两份现炒快餐两杯蜜雪冰城柠檬水,黄俊捷才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走过来。
一看见桌上摆着的是什么,一张小猫脸瞬间垮了下来。
“怎么又是这些……”像是顺路从剧组打包回来的。
“你想吃什么,你来点吧。”
夏之光打开外卖软件,把手机递过去,他接过来划拉两下屏幕,却说:“算了。”
算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嫌麻烦,所以总是说算了。所以夏之光也觉得他很好养,只要能满足他最基本的生理和心理需求,他就会乖乖的,虽然不会兴高采烈,但也不至于大失所望。
夏之光看着他:“这几天忙,等忙过了这一阵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哦。”
黄俊捷扒拉着外卖盒里的菜,应了一声。
吃完晚饭,照样是夏之光收拾桌子,扫地拖地,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洗干净。黄俊捷还是窝在沙发上,点开抖音,练“一指功”,哪怕他成天无所事事,也没想过帮忙得焦头烂额的夏之光做一做家务。
夏之光这段时间很少回家,说是经纪人给他看了几个剧本,他觉得都不错,可是档期等等各方面的问题令他头疼不已,他有些烦,没忍住跟黄俊捷抱怨。
当时黄俊捷正在刷微博,首页推送给他几条夏之光的通稿,又是新剧又是新综艺,营销号的话术一贯做作无比,让人看不出是在夸人“天降紫微星”还是嘲讽人“没有逼数”。黄俊捷一路往下划,第一眼就看见那条评论——看他一天天努力来努力去不知道在努力什么,就这还想红,真想给他寄本《资治通鉴》。
黄俊捷好像得了一种看见《资治通鉴》四个字就想笑的病,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耳边又响起夏之光疲惫的声音,忙收敛了笑,安慰道。
“你别太拼了,身体要紧,我看着都累,你要是觉得累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啊,说不定以前想不通的事一下子就都想通了呢。”
他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对夏之光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就像微博广场上那些粉丝或是路人对他的评价,说他出走半生归来代表作仍是倒贴麦麸,附带一些不堪入目的桃色新闻,他就是头脑空空毫无内涵,成天好吃懒做想着不劳而获,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除了长着一张俊脸一无是处。
他当然是累了就休息了,可是对夏之光,或是对任何想在这个圈子露头的人来说,长着漂亮皮囊的明星一大堆,压根不缺你这一个,你不行自然就会有新的人顶上,你要么红,要么死。只是这样。
夏之光看黄俊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有点不高兴,他想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浪费着大好年华心甘情愿做一个糊逼,当演员却没戏拍,每天的工作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在游戏里带妹上分,无聊了才想起来发几张自拍媚媚所剩无几的粉丝,网红都不带你这样清闲的。
不过他也知道黄俊捷就是这样的人,他明明知道还硬让对方来安慰自己,这摆明了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黄俊捷感觉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试探地问:“……要不我过几天去探班吧?”
夏之光有点意外,但还是说:“不用了,你就算去了也是在外面等着。”
“没事,反正也是玩手机。”
“还是不用了,玩手机在家里玩不比在外面舒服?”
“哦。”
黄俊捷没再说什么。
当他们两人面对面的时候,除了睡觉,似乎根本无话可说。
晚上他们两人躺在床上,夏之光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他的后背紧紧贴在对方的心口,两人之间那样近,他可以感受到夏之光湿热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
黄俊捷的生物钟紊乱得不像话,唯独夏之光陪着的时候才会有规律的作息和一日三餐,他也觉得这样很好,起码这样一天过去还算充实,不至于那么庸庸碌碌。
他闭上眼,刚刚酝酿困意,悄然间,却听见耳边传来微信的消息提示音,夏之光很快放开他,翻身去看手机,动作之迅速像极了不小心被原配捉奸在床的丈夫和小三。
黄俊捷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明天想来看我,要不……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夏之光没说名字,只避重就轻说了一个“她”,可黄俊捷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当初是他特意让人大老远的从重庆飞过来,如今又是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莫名其妙把人赶走,这件事他做得确实不够厚道。
黄俊捷眼都没睁:“大家都是男的,好朋友住在一起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你女朋友我又不是不认识,到时候来了说不定我们三人还能一起聊天磕磕瓜子叙叙旧,你心虚什么?”
夏之光沉默了很久,轻声说。
“黄俊捷,对不起……我在附近帮你订了酒店,应该只是几天,不会太久的。”
黄俊捷笑了笑,没有回话。
他是在第二天中午走出家门的,临走前,甚至大发善心把外卖盒收拾好,装进垃圾袋,顺路提了下去。
2.
黄俊捷站在空荡荡的酒店房间,沙发上是夏之光帮他收拾好的行李和他刚刚摘下的口罩和鸭舌帽——出门前,夏之光千叮万嘱他一定要戴上。
他既感叹夏之光的良苦用心,又觉得大可不必,他俩变得一样的ip地址在cp粉之间早就磕疯了,哪怕有人亲眼看见他从夏之光的住处出来又有什么奇怪?难道没人看见就没发生过,就能彻底堵住悠悠众口、瞒过那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了?
黄俊捷在落地窗前,看午后的城市风和日丽,衣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在街上走来走去,商场前的音箱放着他听不到的音乐,这个地方离夏之光的住处不远,他无论走路还是打车都很方便,但也应该不至于一出门就会碰见那对甜蜜恩爱的男女。虽然他明知夏之光算准了他是不会出门的。
他倒在床上,点开游戏在峡谷里南征北战,但很遗憾他今天实在不在状态,身为野王又是操作失误,又是被队友举报恶意送人头,他玩了多少局就掉了多少颗星星,最后干脆把手机丢到一边,看都不看一眼,也不知是玩累了,还是心疼掉的那几颗星星。
他滴完眼药水,抱着被子,倒头就睡,其实他昨晚就怎么睡好,现在也是,虽然睡着了,却是睡得不安稳,乱七八糟的梦好像潮水,一堆接一堆涌到他的眼前——
他想起他和夏之光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甚至那时候他们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在片场除了对手戏话都不多说一句,不过是一杀青就一拍两散的关系。
可能正因为今后不会扯上什么关系,黄俊捷跟夏之光相处起来反而觉得轻松。
那时他已经很久没演过戏,几乎快要忘了戏该怎么演了,这个机会也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才轮到他捡了漏,按理说他应该珍惜的。可事实是他得过且过的日子过得太久太滋润,突然让他的生活就这么忙碌起来,他虽然惊喜,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再加上早年的那些破事闹得全网皆知,导致他的情绪和精神出现了很大问题,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做人。他一直有在吃药调整,虽然心境平和了许多,但整个人也因此变得麻木而呆滞,不知是因为病症,还是药物的副作用——总之他很难集中精神,整个人一天到晚像是飘忽的,游离的,不论是演戏,还是处理人际关系。
其实他又怎么不知道剧组对他是个什么态度?有没有他都一样,他融不进去,也不想融。他就像个没有感情的背台词机器,只要不是太过辣眼睛的,导演都让他过,跟他计较和跟一块朽木计较有什么区别?——估计他连朽木都不如,哪怕朽木说不定还会有不开眼的人想去雕一雕呢。
这可苦了夏之光,这个他对手戏最多的对象,这个精益求精的人。
导演说夏之光入戏太深,剧组里人人都说夏之光入戏太深——通过不停的消耗自己,使角色尽可能的鲜活立体,黄俊捷隔着摄像机冷眼旁观夏之光的表演,都会觉得很感动。这或许不是一种最聪明的演法,却远比黄俊捷那神游天外的工作态度要敬业得多。
戏还没拍到一半,黄俊捷就已经能预测到这部剧要是未来能顺利上线,在互联网上该是多么精彩的景象了,毕竟整个剧组早就通过他们的一言一行、有意无意提醒了他。但他还是无所谓。
他最初还以为对他意见最大的会是夏之光——但可能就像大家说的那样吧,夏之光入戏太深,戏里戏外,不单把自己当成阮澜烛,也把他黄俊捷当成凌久时了——阮澜烛对凌久时怎会有怨言?所以夏之光包容黄俊捷也是天经地义。
可包容往往意味着僭越,意味着触碰底线,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那段时间夏之光整个人的状态好得惊人,演戏信手拈来,尤其是抒发阮澜烛对凌久时的感情戏,眼神热烈而眷恋,压抑而难过,像是阮澜烛的灵魂从剧本里走出来住进他的身体里,亦或是他把自己活成了阮澜烛,衬得黄俊捷那点并不存在的演技愈发的单薄。
剧组里的人时常打趣他们两个是不是私底下偷偷谈了,什么时候谈的?发展到哪一步了?
黄俊捷只能乖乖地摇头尬笑,认真地反驳“没有呀”,反倒夏之光嘴上虽然神神秘秘地说“不告诉你们”,实际又跟他勾肩搭背,肢体上的接触毫不忌讳,一边引人无限遐想,一边却在无形中证实着他们只是一对关系不错的好朋友。
他们确实没有谈,谈的是夏之光和别人,而这个人黄俊捷也是知道的。
听说他们俩在一起好几年了,黄俊捷跟夏之光第一次认识的地方,也是夏之光跟女友结缘的地方——缘分两个字,多么妙不可言。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难免磕磕碰碰,激情磨合得差不多了,要么走进婚姻的坟墓,要么就是两个人该散的时候了,要不然怎么有七年之痒这个词呢?
虽然夏之光和他的女友相处还没有那么长时间,但是他们确确实实快要走散了。于是这日渐焦灼的情绪被夏之光带进演技里,反哺着阮澜烛的血肉与灵魂,黄俊捷每每盯着那双深情的眉眼,心中或是失魂落魄,或是怅然若失——或许那样的眼神,是阮澜烛望着凌久时的,是夏之光思念他女朋友,却偏偏不是面对他黄俊捷的。
黄俊捷并不是很能理解那样的感受,他每一次恋爱不过是一时兴起,他的每一段关系,新鲜感过了,淡了就淡了,他不会觉得可惜,也不会刻意维持,因为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凭他这张脸,让别人喜欢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虽然他也曾吃过亏,也曾对女人低头妥协,窝囊到尘埃里,白白惹人笑话,可那也从来不是因为爱。
但他想起他曾经没有精力,只能把心爱的两条宠物狗送人,最后又听说它们去了汪星,一时间并不是伤心难过,只是失落,像是心口突然就缺了一块,再找不到什么去填补,空落落,令人不习惯。
如果是这样的感情,那是真的很不好受吧,何况他和夏之光算是朋友了吧?朋友有难,他怎能不帮一把呢?
他劝夏之光有什么话跟女朋友好好说,双方都要敞开心扉把心里话说出来,这样你们才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做得到的就一定满足,做不到的就尽力弥补。
甚至临近情人节那会儿他还特意陪夏之光出去挑了九十九朵玫瑰,和一条白金镶钻的项链,虽然老套,但确实够浪漫。
当晚回到酒店他很不幸的花粉过敏了,又是流泪又是鼻塞打喷嚏,身上还起了荨麻疹,过了好几天还是不见好,但他难受归难受,想到夏之光捧着花的笑脸,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一直以来,都是夏之光照顾他,所以,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他和夏之光最开始,不就是朋友吗?或许都算不上朋友,只是熟一点的同事,再多也没有了。他不相信夏之光活了二十多年,难道就没有比他关系更亲密的朋友吗?
——凌久时可以自信的说阮澜烛永远把他视作生命中的唯一,可他黄俊捷甚至不敢断定夏之光在剧组里就没有比他感情更好的同事。所以,他有时候真是不清楚,怎么有一天就当了别人感情里的第三者,一当就当了三年。
真可笑啊。
他笑自己,更是笑他们之间那见不得光的所谓的“关系”。
他这一觉迷迷糊糊睡到了十点多,房间里漆黑一片,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渗进来,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饿得像一个空瘪的口袋。
他打开手机,第一眼就是锁屏上的十几条微信——事到如今,能想得起给他这个无业游民发信息的也只有夏之光了。
——“到酒店了吗?”
——“找到房间了吗?”
——“少玩点游戏。”
——“我下班了,肚子好饿,黄俊捷你吃晚饭了吗?”
——“黄俊捷,你在吗?”
——“看见了就回我消息。”
——“黄俊捷,回我消息,我很担心你。”
中间还间隔着两个微信红包。
黄俊捷退出微信,点了份外卖,半小时后,外卖送到了,又是半小时后,他边吃边点开夏之光的对话框,开始思考自己应该回什么。
“我刚睡醒。”
没想到对面很快就回了一条。
“下次到了马上给我回信息,那么久才回,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他笑了笑,担心什么呢?二十一世纪,法制社会,他这么大的个人走在大街上是会走丢了还是被人拐了?你这么担心怎么不过来看看我呢?又不是多远的路程。
可他还是回道。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嗯嗯,吃晚饭了吗?”
“正在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黄俊捷猜想夏之光那个漂亮的女朋友此刻是不是正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旁,一边把头靠在男朋友的肩膀上,柔顺光滑的长发散发出洗发水和润发乳的清香,一边嘟哝着男朋友好不容易有自己陪还老是看手机,到底是在惦记着回谁的信息呀。
他打下一行字:“先不聊了,我去玩游戏了。”
“好,别玩太久,对眼睛不好,早点睡,晚安。”
说完,又给他发了一个红包。
他一愣,还是全领了。
“你也是,早点睡,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吗?”
回完他就按灭了屏幕,这话说了全等于没说,佳人在侧,小别胜新婚,夏之光又怎么可能早睡得了呢?
他吃过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干嘛,刚醒,觉也睡不着,没心情,打游戏也不尽兴。
他有时是真的佩服夏之光,一天天都那么忙,竟然还有心情谈恋爱——如果换做是他,要他用心维持一段长久的感情,他都不知道最后折磨的是自己,还是对方。
之后的三、四天他一直是吃了睡睡了吃,吃饱睡饱就废寝忘食地玩游戏,消磨时光,他在家和在这里没什么区别,父母早就不想管,也管不了他了——如果不是他还能给家里挣钱,父母估计早就把他这个不思进取的家里蹲扫地出门了。
唯独跟夏之光在一起他会试着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废,毕竟他只有这么一张脸,他再没脸没皮,也不想再招人厌弃了——想起他以前傍富婆还会满嘴的甜言蜜语,尽心尽力为对方提供情绪价值,可自从生病之后别说哄人开心了,他不向别人榨取情绪价值就不错了,这样一个有脸无脑的窝囊废没人会喜欢的。
可那时夏之光问他,黄俊捷,我们要不要在一起试试看?你要是不想工作,我可以养你。他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做什么,可能是他真的没事干,生活如一潭死水,太无聊,也没什么钱花,他想改变又不想改变,所以他还是答应了。
事后他问过自己很多遍,他是真的需要夏之光的钱吗?好像也不是,可能,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只要是夏之光问他,不论借口是什么,他想他都会同意的。
3.
那天夏之光去录一个综艺,休息的途中母亲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丽丽前几天是不是飞去看你了,听说你们前段时间又闹了矛盾,现在怎么样?相处得还好吗?
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烦躁,语气不知不觉敷衍起来。
电话那头的母亲浑然不觉,又滔滔不绝地说,你都二十多也不算小了,在农村这个年纪早就结婚生娃了,你跟丽丽在一起那么多年,都见过双方家长了,在工作之余有没有考虑过安定下来?别让人家女孩子等太久了……
自从他带女朋友回家,母亲就对他这个现任十分满意,年轻漂亮,温柔体贴,无论样貌还是职业都跟他十分般配,不止一次暗示他工作忙归忙,事业拼归拼,但要是有什么好事千万别耽搁,这样好的女孩打着灯笼都难找。
“嗯。再说吧。”
他刚挂断电话,女友的消息就发了过来,第一条是她的自拍,第二条是拍她的午饭,第三条是问他午饭吃了什么。
他点进微信,只见黄俊捷的对话框在最上方,像是落了灰,长久没有人光顾,最后一条是昨天晚上黄俊捷发过来的,还是让他早点睡,晚安。
他点进去,打下这样一行字。
“睡醒了吗?午餐想吃什么?”
按下发送键,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黄俊捷这个点大概还不会醒的,但夏之光不想等到他睡醒,点开手机,发现里面连一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夏之光又发过去一个红包,才来到女友的对话框,说:刚刚有点忙,现在还没吃饭。
“你什么时候抽烟了?”女友突然问。
他愣住了,方才母亲挂断电话前也对他说过没事少抽烟。
“为什么这么问。”
女友回:“我在你垃圾桶发现半截没倒干净的烟灰。”
他差点没笑出声,女人的直觉总是这样敏锐得令人害怕。
“我不抽烟啊,应该是朋友来做客的时候留下的。”
女友没再追问。
朋友,他的朋友很多,他这么说,应该不会有人想到黄俊捷的头上,因为他从没对身边人提过黄俊捷,在身边人的眼中,黄俊捷单纯是一个不熟也没联系的曾经的同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只存在于他俩cp粉的臆想中——为什么他不提呢?他不知道。
夏之光想起和黄俊捷第一次见面是好几年前了,那是在一次节目上,他们的互动不多,仔细想起来,甚至没正经的说过几句话,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交流,大概是剪辑出来还不到一分钟的同框。
他还记得那回黄俊捷担任打野,他担任游戏解说,比赛开始,战况一度十分焦灼,最后黄俊捷的队伍还是赢了,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比赛结束,他经过后台,看见黄俊捷双手提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刚从自动贩卖机买了很多饮料。
“夏之光。”
黄俊捷突然叫住他。
这就是黄俊捷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然后黄俊捷就笑起来,朝他摊开袋子,“我说好赢了要请大家喝饮料的,见者有份,我记得刚刚是你解说我们比赛的,辛苦你了。”
袋子里装着很多饮料,可乐、雪碧、红茶、绿茶……像是把整个贩卖机都搬空了。
“这……”
他望着黄俊捷那双带笑的眼睛,没来由的迟疑起来。
“没关系,你挑吧。”
他看着黄俊捷,并不能拒绝,低声说了句“谢谢”,拿了瓶可乐。
“这是第一瓶,因为我第一个碰见的人是你。”
黄俊捷又朝他笑了笑,转身就想走。
塑料袋装满了一瓶瓶饮料,沉甸甸的,夏之光看见他的手心被带子勒得通红,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忍不住说。
“黄俊捷,要不我帮你提回去吧!”
黄俊捷回头看他,还是在笑,眉眼弯弯如月牙。
这就是他第一次认识黄俊捷,说是认识,也不过多说了几句话。
后来他又是怎么再见到黄俊捷的呢?
每次想到这个,他都要愣一会儿神。他从没想过两人的生活再有交集,是两人都接了同一部剧,进了同一个剧组,剧中饰演的还是对彼此最独一无二、最念念不忘的两个角色。
一切令他觉得很不真实。
在片场,黄俊捷往往是最沉默寡言的一个,演员们的嬉笑打闹他不参与,导演讲戏的时候他永远只是“嗯嗯”、“哦哦”,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只是搪塞,但只要没人主动跟他说话,他是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的。
那天夏之光收工晚,回到酒店差不多是深夜了,一出电梯他就看见那道身影,单薄的睡衣外头只裹着一件臃肿的羽绒服,手指间似乎有火光忽明忽灭,贩卖机银白的灯光映亮他小半张脸,那道模糊的身影周围像是笼罩着一道柔和的光晕,夏之光盯着那道影子,只觉得恍惚,一时间忘了自己要想什么。
黄俊捷就那样站在贩卖机前,深深吸了一口烟,又轻轻呼出烟雾,他怔怔地看着那些烟雾,烟圈方一触碰玻璃,随即便消散了。
他就这么站在那儿。
“黄老师,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夏之光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
黄俊捷没有很快反应,而是又呼出一个烟圈,才迟钝地回过头,打开烟盒,递给他。
“抽烟吗?”
夏之光摇摇头。
“我不抽烟——你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
黄俊捷说:“突然想出来买瓶可乐,但贩卖机好像坏了。”
夏之光呆住了:“那你……就在这等?”
“可能吧。”
“那你怎么不下楼买呢?谁知道这机子什么时候能修好?”
黄俊捷垂下眼:“不想。”
夏之光不解:“楼下也有贩卖机啊。”
黄俊捷抬眼望着他,“我也不是那么想喝。”
“……那你站在这里等什么?”
黄俊捷轻轻笑了:“没等什么,只是睡不着,也没什么事情干。”
4.
没过多久是剧组的一次饭局,黄俊捷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能参加了。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这个消息一出来,剧组里又是一片哗然,在片场,他原本就不太合群,一个人待着反倒更自在,下班后人多且不熟的聚会是能推则推,所以这回大家果不其然又在背地里悄悄说他小话了。
可是最后他还是去了,夏之光本以为他不会去的。
那次饭局跟他们以往的聚餐不同,除了同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还有几个业内的制片人。
黄俊捷到得晚了一些,包厢里坐满了人,左顾右盼也不知道该坐哪里。
夏之光朝他招招手:“黄俊捷,你来了,快过来!我给你留了位置!”
他笑了一下,垂下眼“噌”的一下很快坐到夏之光的身旁。
他看着夏之光,似乎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一只盛满酒液的杯子不偏不倚推到他面前,明晃晃的,在灯下泛着光。
“迟到!罚三杯!”
不知谁先起的头,同桌的人不约而同都起哄道。
“迟到!罚三杯!”
“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说话的是同桌的一个制片人。
他俩都是愣了愣,夏之光看不过眼,刚想开口,黄俊捷却拍拍他的手腕,摇摇头,举起杯子,立马仰头喝了一大口,喝完,身旁立马有人自觉地替他满上。
夏之光一直看着他,他没说话,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夏之光记得下工之前黄俊捷就没怎么吃东西,还有他吃的药,应该是最忌讳喝酒的,一下子喝那么多,也不知道身体受不受得住……
喝过三杯,黄俊捷已是面红耳赤,不停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夏之光只好把手抚上他的背,上下揉搓,为他顺气。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温吞,逆来顺受,同桌的人惊叹他的好酒量,一顿饭下来,更是想方设法给他劝酒,他也不拒绝,夏之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哪来的好酒量呢?不过是硬着头皮逼自己喝。
夏之光实在看不过眼,主动为黄俊捷挡酒,黄俊捷一手支着头,侧过脸,明明就坐在他右手边,却离他隔得好远,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酒气上头遮掩了夏之光的视线,他看不太清。
夏之光觉得黄俊捷很像上学时体育课上落单的同学,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跟他结伴,只能一个人站在队伍里假装在玩手机。夏之光又想起他在片场,像一只小黑猫,不合群又孤独地蹲在角落,抬起头,看着人来人往。
黄俊捷此刻正趴在洗手池边,吐得天昏地暗,夏之光只能轻轻拍他的后背,用湿巾帮他擦脸,他拧开龙头接了一捧水,狠狠扑在自己脸上,水珠沿着他的脸颊从下巴淌下来,他盯着镜子里那煞白的人脸,一时间竟有些不认识。
他们没再回酒局,而是直接溜了出去。
黄俊捷实在不能再喝了,夏之光看他那副虚弱的模样,面色苍白,走路一瘸一拐,怕他再多喝几杯恐怕半夜都要打120叫救护车火速拉到急诊室。
夏之光问要不要先回酒店?
黄俊捷说还不想回。
那我们在附近逛逛吧。夏之光拿他没办法。
商场里暖气开得很足,游人如织,热热闹闹,他们两人慢慢的并排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路过餐区的时候,热腾腾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是胡椒和花椒的香气,黄俊捷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夏之光看着他。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夏之光拿过菜单,问黄俊捷:“你想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黄俊捷懒懒地窝在沙发里,看上去醉意朦胧。
夏之光不知他爱吃什么,索性一口气点了一大堆,食材上了满满一桌子,黄俊捷无奈地笑笑:“点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呀。”
夏之光记得他不是很能吃辣,又喝了那么多酒,特地点了一个最清淡的汤底。
他们埋头吃着火锅,锅里什么涮好了,夏之光就捞起来,倒进黄俊捷的碗里,包厢外传来年轻人窸窸窣窣的欢笑和闲聊,吊顶的灯光洒落他们的发顶,呈现出金色的温暖的色泽。
黄俊捷喝过一碗汤就没怎么吃东西了,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发呆,刘海乖顺地贴在额头上,鼻尖和耳尖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像是有雾气氤氲在里头,看上去很可怜很无辜。
这样的他令夏之光不由得想起《喜剧之王》里的柳飘飘,麻花辫、运动鞋、巴掌大的脸蛋,哪怕抽烟喝酒、化大浓妆、出口成脏,一颦一笑、一喜一悲还是那么清纯,那么懵懂,那么令人牵肠挂肚,魂牵梦萦。
最后自然是夏之光送黄俊捷回房间的,两人都喝多了,尤其是黄俊捷,醉得不省人事,磕磕绊绊进了门,在夏之光开灯的刹那,黄俊捷忽然睁开眼,撞上夏之光望着他的目光。
然后夏之光低下头,轻轻吻住了他的嘴唇。
夏之光记得在那之后黄俊捷开朗了很多,起码不那么疏离,不那么冷淡,面对剧组里的其他人也能做到有说有笑了。
他依旧时常会邀黄俊捷去他屋里对台词,有时黄俊捷的注意力很难集中,特别是吃过药之后,他就会给黄俊捷读剧本,把凌久时和阮澜烛的台词一字一句念出来,念给黄俊捷听,像课堂上的老师在教小朋友读书认字。
他们也不全是对台词,有时会看电影,就用夏之光屋里的那台电脑,两人肩并肩坐在屏幕前,看的多数是爱情片,国内的,国外的,不同的故事,不同的题材,甚至不同的性别,夏之光管这叫研究如何表演。
黄俊捷不想下班后还要操心“上班”的事,只想打游戏,不太乐意,夏之光就拿雪糕贿赂他,他既然吃了人家的雪糕,也只好由着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一回他俩在看《春光乍泄》,很有名的同性电影,正好上演到何宝荣抱着黎耀辉的毯子泣不成声,黄俊捷托着一杯草莓奶油味的雪糕,边吃边发呆,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朝夏之光笑起来。夏之光望着他,心念一动,就要凑近他。
他却抬手拦住了夏之光的嘴唇。
黄俊捷盯着他,语气认真:“夏之光,今天我们可都没喝酒。”
“只有喝酒才可以吻你吗?”
夏之光轻轻地问,眼睛里隐隐有泪水在打转。
黄俊捷沉默了,他不知道夏之光这个人怎么这样,都没叫他去演,看个电影都能那么入戏,也难怪……难怪他能把阮澜烛演得那么好,他不光是骗过了看客,更是骗过了自己,他完全相信自己就是阮澜烛了。
最后夏之光还是吻了他,只是忘了他刚吃完冰淇凌,嘴唇也是甜的。
5.
待在酒店快一个周了,黄俊捷可以说是足不出户,饿了就点外卖,倒垃圾就麻烦清洁工,他真不知道夏之光特地把他从重庆叫过来是为什么?千里送泡委屈到这种程度,他也是自古以来头一人了。
他起床洗漱完,点开外卖软件,划来划去不知道该吃什么,也懒得等了,索性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出了门,想着看见什么就吃什么。
他一走出酒店,就在路边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远远地站在路灯底下,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黑色的口罩遮住半张脸,暴露在空气中的只有那双精致的眉眼,眼角下是两颗小小的泪痣。
他眯了眯眼,低下头,当做没看见。
“黄俊捷。”
那道影子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他一愣,停下脚步。
夏之光走到他面前:“吃午饭了吗?”
他低声说:“还没。”
“正好,一起去吃点吧。”
夏之光说,不等他有没有答应,转身就往一个方向走,他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跟在对方的身旁。
餐厅里,他们俩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吃午饭。
夏之光没怎么吃,只是看着他,冷不丁地说。
“你好像瘦了。”
黄俊捷费力咽下嘴里的食物。
“有吗?”
“真的。”
“哦。”
黄俊捷点点头,不是很想理他。
夏之光叹一口气:“还生气呢?”
黄俊捷反问:“生什么气?”
他生什么气?他本来就是个不知检点的人,所以这样没有道德底线的事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回更厉害了,还当了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还是男小三,要是被人爆出去足够让他再社死第二次,要是放在旧社会,被浸猪笼被乱棍打死围观群众都会拍手叫好。
夏之光侧头避开他的视线,只是说。
“俊捷,我们回去吧。”
“回去?你不怕你女朋友了?”黄俊捷哑然失笑,“还是你终于想通了,我们都是男的,哪怕她问起来,你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只是你的好朋友。”
夏之光深深吸了口气。
“她已经走了。”
黄俊捷还是跟夏之光回去了,他一向是没什么脾气的人,尤其是对夏之光,何况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夏之光没有对不起他,没有人对不起他,真要说对不起,那也是他们对不起那个被他俩瞒在鼓里无辜的女孩子。
一回到家,夏之光就钻进厨房忙活起来,他们刚逛完超市,买了很多新鲜的蔬菜水果,夏之光说今晚要给他做好吃的。
黄俊捷有点口渴,想喝水,但发现餐桌上摆着的是一套玻璃杯,而不是以前他和夏之光一起买的一黑一白同款马克杯。
“我的杯子呢?”
“我收到杂物间了,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夏之光从厨房出来,甩甩手上的水渍,进杂物间翻出两只一模一样的杯子。
“我的东西……我和你的东西,就是杂物吗?”
黄俊捷盯着那两只杯子,轻声喃喃。
他躺在沙发上玩游戏,脑子里回转的却是各种漫无头绪难以言状的情绪。
“叮咚。”
微信消息提示音。
夏之光的手机亮了起来。
他拿过来,左手食指放在指纹解锁的地方,屏幕从锁屏跳转到桌面——他之前玩夏之光手机的时候偷偷把自己的指纹录了进去,只是没想过有一天真能解锁他的手机。
黄俊捷点开微信,最新的一条是夏之光的女友发过来的。
——之光,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随后是一张自拍,拍摄的重点不是脸,而是……
黄俊捷看见那是一只女孩的左手,中指上戴在一枚白金镶钻的戒指。
——我在选戒指,你帮我看看,这只好不好看。
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白金镶钻的戒指……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黄俊捷只知道夏之光和他那个女朋友是真的很般配吧,如果此刻换做那个女孩,一定是跟夏之光一起在厨房里,洗手作羹汤,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不约而同笑起来,那么多柔情蜜意就从眼睛里漏出来,真是天作之合,羡煞旁人。
“你在看什么?”
夏之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黄俊捷猛地回过头,只见夏之光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盯着他手里的屏幕。
他艰难地说:“……没什么,我看你手机没电了,想帮你充电。”
夏之光笑了,摸摸他的头:“开饭了,快点洗手过来吃饭吧。”
黄俊捷睡不着,他不知道夏之光房间里的那张床到底还有多少人睡过,但他知道他自己睡过,夏之光的女朋友也一定睡过,他这个小三当得还没那么贱,明知原配刚睡完,还能当做无事发生躺上去接着呼呼大睡。
但这不表示夏之光不可以过来找他。
——毕竟,他们原本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搞在一起的吗?
两人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黄俊捷骂又骂不出,打又打不过,只好狠狠瞪着那张可恶的脸,眼泪不停地流,等到好不容易完事了,他累得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不剩了。
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够拒绝的,却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窝囊至此,被人作践到这个地步,心里头竟然还一句怨言都没有。
真是劫数。
他想,曾经算命的说过他会毁在女人手里,现在看来,原来男人也一样。
他的双眼很痛,像是有两团火在眼球里头滚烫地灼烧,他抬起一只手遮住眼,不想让夏之光看见他的眼泪。
夏之光却拿开他的手,拨开他的刘海,捧着他的脸,低下头,温柔亲吻他流泪的脸。
“离我远点!”
黄俊捷用力推开夏之光的肩膀,冲他大喊。
夏之光愣愣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挣扎着坐起来,一边流泪,一边冷笑,——为什么明明哭得那么伤心,却还是要笑呢?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夏之光担忧地看着他,想伸手碰他,但是又不敢,只好手足无措地坐在他身旁,好像一个不小心犯错的孩子。
“……俊捷,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你跟我说啊,我不是在这里吗?别憋在心里,这样对你不好的……”
黄俊捷笑了笑,心情忽而平静下来,摸到床头柜的烟盒,点燃一支,慢悠悠地吞云吐雾。
点烟用的是夏之光送他的zippo打火机,限量版,现在市面上已经很难买到了,床头柜上还有一只很可爱的卡通烟灰缸,是小猪的图案,因为夏之光说他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好像一只小懒猪。
可夏之光明明是一个不喜欢抽烟的人。
这些生活的细节和夏之光方才那句安慰他的话一样——换作旁人,哪怕是他的父母,看见他莫名其妙大吵大闹、又哭又笑,只会骂:“黄俊捷你是不是有病?”
分明是那么简单的关心,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好像那年在剧组,夏之光就是这样照顾他,对他那么好——哪怕夏之光对谁都很好,哪怕这份好不是最好最特殊最独一无二的,可他真的就这么被感动了。
黄俊捷不哭了,只是笑,笑着用那双雾霭沉沉的眼睛对上夏之光的目光,问。
“夏之光,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轻轻的一句话,夏之光头脑里轰然一下,一时竟听不见黄俊捷在说什么。他怔怔地望着黄俊捷的脸,那双眼中似有云雾飘过,朦胧又寂寞,却只是倒映着他的影子,那么的干净,那么的委屈,像是在等待爱情。
如果黄俊捷在演阮澜烛和凌久时分别的那场戏就用这样的眼神,那么他的演技想必不会被钉在耻辱柱上被网友口诛笔伐这些年吧……
……这算什么呢?一开始不就是欲望纠缠、你情我愿的事吗?……为什么最后还是要扯到什么爱不爱的呢?
黄俊捷看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不停地颤抖,不知不觉,又有眼泪从那双眼睛里流下来,好像一个受伤的小孩子。
半晌,黄俊捷抬手擦了擦脸,还红着眼眶,却是笑了。
“你只是想跟我睡而已。”
夏之光第一次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笑完又说:“夏之光,我不想在这里了,我想回去。”
“好。”夏之光听见自己说,“我陪你回去。”
6.
黄俊捷带夏之光回老家了,不是多么新的房子,他们一家四口住了好些年。
当黄俊捷领着夏之光进门的时候,他的父母差点哭了——自从前几年发生那堆破事,他整个人变得都不像以前了,他本来就不是多么积极乐观的人,生病以后更是颓废更是神经质了。一天天的窝在家里,浑浑噩噩,混吃等死,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能逼他出门,每天最大的娱乐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游戏。
渐渐的,他不再有新的朋友,以前交的朋友能散的都散了。
这么多年了,儿子竟然带朋友回家了,全家人都很高兴,简直把夏之光视作救命恩人,热情又真诚,夏之光感觉像是回自己家一样。
自从回家以后,黄俊捷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很少再胡思乱想,大概是有父母亲朋在身边时刻陪伴着,稍微有一点儿消极的心态都能很快被发现,很快疏解过去。
黄俊捷的父母把夏之光安排在客房,但是夏之光还是喜欢溜去黄俊捷的房间,看他打游戏,看他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夏之光就坐在他身旁看着他。
有时黄俊捷会抬起头来,看一看夏之光,和他说两句话,随即又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说话也完全不无聊。
夏之光突然觉得……其实我只是想这样看着他。
有时夏之光想拉拉他的手,想抱抱他,想亲亲他,他只是微笑,从不拒绝,于是更过火的事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还是在黄俊捷那张从小睡到大的床上。
房子的隔音效果几乎没有,两人兴致再高也只能拼命忍耐,刚开始黄俊捷还会大半夜连踢带踹的把人赶出去,一来二去的,就算第二天有人看见夏之光从黄俊捷的房中出来,也没有谁会感到奇怪了。
那天很晚了,黄俊捷忽然很想出去兜风,于是他拿了家里的车钥匙,拉着夏之光出了门。
停车场内,他把钥匙抛给夏之光:“你来开吧。”
“去哪里?”夏之光问他。
黄俊捷拉开副驾驶的门:“随便吧,能开到哪到哪。”
那辆载着他们两人的奔驰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开着,夏之光记得这是早年间黄俊捷帮家里买的车。夜幕漆黑一片,几颗星星镶嵌在天边,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大半个城市陷入沉睡,街景飞快地倒退,只剩下他们两个睡不着的夜猫子肆无忌惮地穿梭在夜色中。
黄俊捷后脑枕在车座上,扭头望着窗外,斑驳陆离的霓虹灯化作缤纷的色彩,在他的眼中留下残影,奔驰一路向前飞驰,撞碎的光影四散开来,像烟花升空,轻盈而飘渺地落向四周,大片大片的目光被它们华丽的光芒点亮。
黄俊捷笑了,莫名想起阮澜烛和凌久时一起看的那场烟花,不知道阮澜烛离去的那五十年,凌久时一个人会不会很怀念那个时刻。
两人环城兜了一圈,在回程的路上,黄俊捷迷迷糊糊就要睡去,夏之光偏过头看他,轻轻笑了笑,没舍得叫醒他。
日子一天天风平浪静地过去,可是掰着手指头数,也不过是半个月的光阴。
夏之光推了那几个他觉得不错的剧本,又以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养等等杂七杂八的理由才像从海绵挤水似的拼凑出这短暂的假期,当时他的团队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就差破口大骂他神经啊!到底为了什么值得自毁前程!
他顶着压力把假期一拖再拖,经纪人几乎天天消息轰炸催他快点收假回来开工。
彼时是半夜,黄俊捷躺在他身旁安安静静地睡着,他低下头,轻轻抚摸黄俊捷的头发,正要躺下,手机里突然跳出经纪人火急火燎的微信,当年他谈恋爱被拍的时候他的团队都没那么大反应。
他不明就里,点开那个文件夹,里面只有几张照片,地点很眼熟,正是黄俊捷老家楼下的停车场,镜头很清晰,恨不得怼到他俩脸上了。
照片里的他们正坐在那辆奔驰里,夏之光俯身,两张脸贴得极近,好像在缠绵热吻。不得不说,这几张照片卡的角度极妙,差点连夏之光这个当事人都骗了过去——他记得那时候是黄俊捷睡着了,他伸手为黄俊捷解安全带,只是这样。
只有这样……
7.
清早,天才蒙蒙亮,黄俊捷就已经醒了,因为夏之光假期结束,又要回去工作了,黄俊捷主动提出为他送行。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没惊动屋里的家人,这最后的最后,他们只想两个人尽可能多待一会儿,不想再有旁人打扰。
楼下早餐店刚开摊,他们很幸运,是今天的第一、第二位客人,两人取了餐,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地吃。
夏之光只吃了几口,就没再动筷子,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不时把蒸笼里的饺子夹进他碗里。一点油渍粘在他的嘴角上,夏之光抽出一张纸,默默为他擦掉了。
黄俊捷抬眼看他,轻轻笑出了声。
“大明星,你就不怕被人拍到吗?……不过我们都是男的,朋友跟朋友在一起吃饭,很正常,也没什么。”
“黄俊捷……我……”
夏之光只觉得心口刺痛一下,摇摇头,轻声叹息。
“我从来没想过只是和你做朋友……”
他终于说出这句话。
“是吗?”
黄俊捷笑笑。
“那要是我们在一起被人拍到了,你会跟你的女朋友……哦,不,是未婚妻分手吗?”
夏之光垂下眼,那双清明的眼睛像是有一片雾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半晌,才很轻很轻地说。
“俊捷,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去机场的车就停在早餐店门外,黄俊捷看着他把行李装进后备箱,再看着他打开车门,坐在后座上。
黄俊捷不由自主伸出手,理了理他被风凌乱的头发,帮他把围巾系好,最后还是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笑了。
“夏之光,再见。”
不等他开口,黄俊捷伸手为他关上了车门。
“黄俊捷,再见。”
夏之光想说话,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出租车慢慢启动了,载着夏之光一路向前,这片他刚刚熟悉没多久的街区迅速地向后倒退,倏忽一下,就把他和黄俊捷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
某一个失神的刹那,夏之光仿佛预感到什么,心脏无端地跳得很快,他回过头,似乎见黄俊捷仍旧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边,定定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没等夏之光看清,黄俊捷已然转过身去,一阵风吹过,他的头发与围巾飘荡在风里,舒畅而明朗,看起来是那样自由,那样惬意。
一轮红日从天边冉冉升起,头顶的天光忽地泻下,金色的光线明媚而温暖,黄俊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那样明亮,那样耀眼,令人只见过一次,便从此记在心里,再也不能忘掉。
这样黄俊捷夏之光只见过一次,唯一一次,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如今回过头想想,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夏之光一下飞机就迫不及待摸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这一路上他的心总是隐隐感到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知道黄俊捷性格敏感,容易多想……
不论怎么说,他现在只想听听黄俊捷的声音……
网络刚一连接,一条微信忙不迭地跳出来。
是黄俊捷发给他的!
他连忙点进去……
——夏之光,这世上没有一扇永远不透风的门。
——我累了,我们就到这里吧。
——谢谢你,再见。
他愣住了,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他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他只好问黄俊捷……
——俊捷你在说什么?
回复他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红色感叹号。
他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开始呼叫那个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夏之光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走,把手机紧紧按在耳边,音量调到最大……
接电话……黄俊捷……求你……接电话……我求求你……
人是不是都那么贱?是不是只有等到失去,才想到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回头?为什么回过头却没有立刻拔腿追上去?他不就站在路边看着你吗?看着你转身,看着你离去……他明知你不会回头,还是不死心,还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等着你……等着你……这么多年,一直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你,一直等着你。
……傻子似的。
可是傻子也会累也会难过,也会灰心也会丧气,等到你终于明白终于回头,傻子也已经不想再等了,这回轮到他转过身去,轮到你看着他离去,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遗憾?会不会终于想追过去,想告诉他一直以来的心里话,哪怕他不愿再听……
可你好歹先追上他啊!
夏之光喘不过气,悔恨与绝望像黑色的河流,在他的心间湍急地奔流而过,他想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张回重庆的机票,他要回去,他要找到黄俊捷……他要告诉黄俊捷……
告诉他……
他发力狂奔。
鼎沸的喧嚣却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刻刺入他的耳朵。
“夏之光!”
“光光!”
“宝贝!老公!”
“老公好帅!老公我爱你!”
粉丝接机的队伍在机场随处可见,举着手机与灯牌,闪光灯连接成海洋,热情洋溢,呼喊着他的名字,高声向他倾诉满腔的爱意。
他怔怔地看着喧闹的人群,此时此刻,他想他终于明白黄俊捷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那扇紧闭的门曾经为你一个人敞开过,再大的风吹都不曾让他有过片刻游移,可你只是站在外面张望、徘徊、短暂流连,你从未走进去,因为你不想,你不敢,于是最后门“嘭”的一声又紧紧关上了。
你以为他为什么舍得狠下心来转过身去?
你以为还来得及吗?
你在心里清醒地告诉自己算了,算了,可为什么还是不肯死心呢?
8.
后来,很多年后,黄俊捷还是时常能从电视、从互联网、从女孩子们的热火朝天讨论中听见夏之光的名字:夏之光又演了什么什么电视剧,多爆多火,我身边人人都在看;夏之光又得了什么什么奖,你不知道多厉害,含金量有多高;夏之光又被哪个哪个大导相中了,为他量身定制某某剧本,制作之精良,绝对能入围某某电影节……
黄俊捷总是能听见这些,仿佛那个人从没有远去,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个人坐在身旁,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睛底下有两颗小小的泪痣。
他和夏之光的那次共演,对夏之光而言是一次跳板,对他而言,是他最后一次演戏,从此他没再进过组,等到跟公司的合约到期了,他甚至不再当演员了。
现在还有谁不认识夏之光呢?可是不会有多少人记得黄俊捷了。不过他也已经不需要被谁记住,只要大家记得阮澜烛和凌久时的名字是永远在一起的,那他这庸庸碌碌的演员生涯就不算有遗憾了。
真正和过去分离以后,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或许还可以干回老本行,于是找了一间画室苦苦学习几年,期间还考了教师资格证,现在在一个兴趣班教小学生画画。
周一到周五他想躺就躺,想玩就玩,想干嘛就干嘛,周末两天才需要上班,这份工作虽然不像演员那么挣钱,但不得不说,真是非常适合他。
那天他下班回家,依旧整个人懒懒散散地瘫在沙发上,摸出手机开始刷视频。
从一旁经过的弟弟听见那耳熟的声音,问:“哥,你又在看光哥的新闻吗?”
“没有啊,只是刚好刷到。”
“哦,我前几天刷到他好像要过来这边录一档节目,对了,刚刚我还在楼下碰见一个跟他很像的人,不过不确定是不是他。”
黄俊捷没有回话。
弟弟惊讶地问:“真是啊?哥你见过他了?”
黄俊捷摆摆手,不是很想回答他的问题。
弟弟鼓起勇气,犹豫地说:“没见啊……明明人家都特地到楼下了……哥,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以前跟光哥那么好,可是突然就没联系了?”
黄俊捷一愣,风轻云淡地笑了。
“没有为什么啊,可能再见一面,以前你不知道不清楚的事情,他会告诉你答案。但在你选择转身走掉的那一刻,答案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有的人错过就是错过了,只要知道他过得好,见还是不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之光很想再见黄俊捷一面。
很多很多年后,他终于还是见到了。
那天他跟节目组出外景,录制结束返回酒店的时候路过一栋少年宫,他就是在这里再见到黄俊捷。
夏之光看见黄俊捷站在教室里,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那样年轻,那样好看,完全没怎么改变。他拿着白板笔,教小朋友画汤姆和杰瑞,他在白板上示范完,就轮到学生们自己动手开始画。
他就静静地坐在讲台上,等学生画好排着队把画交给他修改,他有时会巡堂,看哪个同学不知从何下笔,也会手把手教他们如何起稿。
兴趣班一次三节课,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他总是不急着走,而是坐在教室里,等到学生家长们一个一个来把孩子接回家了,才漫不经心地收拾东西。
黄俊捷现在的住处离少年宫很近,步行最多只用十分钟。
然后夏之光偷偷跟在黄俊捷身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想多看看这个许久不见的人。
黄俊捷走得很快,只顾大步大步向前走,夕阳和风同他擦肩而过,看上去很轻松很快乐。
夏之光跟了他一路,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单元门,穿梭在楼道里,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渐行渐远,直到夏之光再也看不见。
他始终开不了口。
黄俊捷也一次都没有回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问过夏之光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你的人生能够回头一次,你最想挽回的是什么?
如果是曾经的他,或许会说人生只有一次,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人没办法回到过去,所以无法回头,无法挽回,与其纠结过去,不如过好以后的人生。
可是后来他遇见一个人,那人令他换了一个回答,直到今天,这个答案从未有过改变。
如果人生可以回头,夏之光只是想再见黄俊捷一面,想对那个从他的人生中短暂路过却没被他好好留住的人说——
他最想要的生活,是阳光灿烂的早晨在厨房做早餐,而房间里的人还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牛奶和煎蛋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他走进房间,叫那人起床吃早餐,那人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揉揉眼,笑着,用迷迷糊糊的鼻音对他说怎么起那么早啊。
那人的眉心有一道伤疤,鼻梁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可惜已经不再有机会。
END.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屏兰] 虞美人 (上)
剧版屏兰,病弱兰,私设如山,一切都是为了谈恋爱!
残月高悬,狂风呼啸,天地间一片晦暗。
年轻人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从地上爬起来。
腹部的伤口被撕裂开,大量的失血让他头晕目眩。
山脚下,红雾随风翻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而来。
他沿着山路踉跄向前,发出嘶哑的呼喊,“兰大人, 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影终于从前方走来,停在了他的身前,来人逆着月光,虽然看不清容貌,那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却是他无比熟悉的轮廓。年轻人欣喜若狂,一把拽住来人的衣袖,“大人,山下凶险,你同我去高处…”
那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语调冷静又清...
剧版屏兰,病弱兰,私设如山,一切都是为了谈恋爱!
残月高悬,狂风呼啸,天地间一片晦暗。
年轻人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从地上爬起来。
腹部的伤口被撕裂开,大量的失血让他头晕目眩。
山脚下,红雾随风翻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而来。
他沿着山路踉跄向前,发出嘶哑的呼喊,“兰大人, 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影终于从前方走来,停在了他的身前,来人逆着月光,虽然看不清容貌,那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却是他无比熟悉的轮廓。年轻人欣喜若狂,一把拽住来人的衣袖,“大人,山下凶险,你同我去高处…”
那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语调冷静又清晰,好像对这迫在眉睫的危机漠不关心一般:“我身负皇命,巡视中州,断不可延误。”
“大人……”年轻人还不来不及解释,那人的衣袖就如流水般从他指尖滑落。下一刻,随风而至的红雾瞬间就将那身影吞没。
“—啊!”
张屏翻身坐起,胸膛急促地起伏,半晌之后紧握的双拳才渐渐放松下来。
塌前的几案上烛火摇曳,映出他冷汗涔涔的前额。周遭一片寂静,谷雨时节一长一短的虫鸣随着夜风从后院传来,除此之外,夜深人静,再无其他声响。
又做梦了,张屏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无奈地呼出了一口气。
一个月前在中州巡视的兰珏突然断了音讯,从那之后,张屏就经常做类似的梦,曾经一起经历的危险都化成了破碎的片段,犹如诅咒般出现在每个深夜的梦境里,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此时三更刚过,夜色浓重,他却睡意全无,索性披了外衣,信步推门走出了寝房。
大雨初停,一缕清清幽幽的花香弥散在水汽中若隐若现,张屏眉头一跳,快步走下回廊,只见种在露台上的墨兰竟在这寂静的夜晚不期然地绽放,花蕊如明珠一般,随风轻轻摇曳,姿态清雅。
张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花盆捧在怀里,又开心又有些惶恐,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惊扰了这初绽芳华的花中君子。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的在夜色里骤然响起。许是因为那声音又急又沉,平日里肃穆安静的宜平县衙似乎都被震醒了。
守夜的衙役神色慌张地从门房里冲出来,手忙脚乱地扒开门栓,禁闭的县衙大门刚拉开一道缝隙,一个滚身泥水的身影就急不可待地撞了进来。
“请速速通知你家大人,居庸山走蛟,有商队被困山中!”
眼前这人虽然形容狼狈,却剑眉朗目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家出身,衙役被他的气质所迫,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何人?”
“我乃…”
话音未落,衙役就觉得眼前人影闪过,自家的县令大人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攥住来人的领口,厉声质问:“你怎会在此地?兰大人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应该陪伴在兰珏身边巡视中州的流云。
“张…张屏!” 流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颤声道,“居庸山走蛟,兰大人被困在山里…”
张屏的心刹那间如坠冰窟。
深吸一口气,他几乎用尽所有心力才让自己保持冷静,转身命令一脸茫然的衙役。
“传令三班六房,即刻与我去居庸山救人。”
“大人有所不知,” 衙役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得抚了抚自己的帽子,“此山不在宜平的辖内,是否先知会当地的王知县…”
“不必了,” 张屏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无需多言。
进山救人本就凶险,更何况跨县公务实乃官场大忌。
衙役还待劝解新县令,但话还没出口就被张屏毫不留情地打断:“救人如救火,若有违抗者,一律按大庸律法重处!”
衙役被他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一瞥,吓得浑身一哆嗦,不敢再有半分踌躇,一路急奔地前去传令。
“张…张大人” 流云一脸歉意地说,“我家大人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我知道…” 张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不必多言。”
突然音讯全无的兰珏,舍近求远前来求援的流云…这一次的中州之行只怕是危机重重,恐怖之处可见一斑。一念至此,张屏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
策马疾驰,一行人终于在天亮时赶到兰珏被困的居庸山。
上山的路上,时不时会遇见逃下山来的猎户和马队的车夫,可无论是谁,当被问到是否遇见过一位京都口音的素衣男子,无一列外地一脸茫然。
衙役们偷眼打量自家大人,只觉得他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问话的时候客气温和,甚至还不忘将携带的水囊和食物赠予灾民以解燃眉之急。可是离近了仔细看,就会发觉他的眼睫有一道充血的红线,淡色的唇角似乎结了一层薄霜。他在发怒,滔天的怒气却被他强行用理智锁住了,就像一把被拉到极致的弓,失控不过在须臾之间。
越往上山路越发崎岖,中午时分,终于到了兰珏栖身的驿站附近。原本的商道被冲断了,只能结绳而上。张屏紧跟着带路的向导和流云,第三个攀上了崖壁。 一上去,他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最先到达的流云缄口不言。
原本的驿站被滚落的山石和泥浆冲得支离破碎,大门外一辆马车突兀地卡在嶙峋的乱石里,车顶被砸穿了,只剩一光秃秃的壳子,四周一片死寂,风里隐隐飘着血腥味。
天地苍茫,哪里还有兰珏的身影?
流云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痛不欲生。
张屏怔在哪儿,脑子里嗡嗡地响,一贯条理清晰的思路都散落得一干二净,连呼吸也凝滞了,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过了很久,他终于强压下喉咙里翻滚的血腥味,迅速查看了马车,又疾步走进破损的驿站, 在山石之间埋头寻找。
面对这样的情形,随行而来衙役大气也不敢出,按照张屏平日里教授的查案法门,训练有素地开始四处翻查线索。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日若不寻出个结果来,只怕自家大人是下不了这山了。
衙役们正在心底里念着佛求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能保佑自己快些发现线索,突然就瞅见张屏反身冲出驿站,顺着乱石嶙峋的驿道往山上急奔,半路被枝枝丫丫的断木绊倒,重重摔在地上,又不管不顾地爬起来,踉跄向前,最终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壁前停下来,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衙役们惊疑不定地跟上前,顺着张屏的目光看过去。透过垂挂的枝蔓,只见崖壁在此处朝内陷了些许,显出一个一丈深五尺宽的坑,勉强可以称其为洞穴。
狭窄的洞穴里,一个年轻男子靠着石壁半卧,脸色苍白,双目微闭,被冷汗浸湿的黑发由一根发绳凌乱绑着,明明模样狼狈,却依旧清雅隽美,仿佛映得阴暗的石壁也熠熠生辉,让人轻易不敢直视。
看见那个人,张屏从昨夜起就一直在沸油里煎熬的神魂,终于归了位。
他缓步走上前,蹲下来身来,低声轻唤:“大人…兰大人…”
兰珏一开始没反应,张屏一连唤了好几声,他才仿佛从梦中被惊醒了一般,微微抬头看过来,被疲惫和伤痛折磨得失了大半神采的眸子,在看到张屏的那一刻,蓦地亮了。
期盼有之,喜悦有之,眸光炽热而明亮,他的神情素来平和高雅,这刹那的波动,反而令他生出一种别样的惊心动魄的美。
张屏刹那间几乎失了神,只觉得自己的心头被什么蓦地击中,砰砰跳个不停。
“张屏…”
“大人,” 张屏单膝跪下,涩声道:“我来晚了害你受苦…”
兰珏摆了摆手,轻声宽慰道,“为了顺利返京,我至梁洲便和旭东兵分两路……他带着大批随扈行官道,我则同流云轻装简行取商道……却不曾想出此变故,这都是命数。”
不过寥寥数语,兰珏却停顿了好几次,扶着石壁轻喘数息才能继续…明明他的身体已疲惫到了极致几近虚脱,言辞却一如既往的沉静柔和。这骨子里的修养和气度,让一众衙役纷纷为之心折。
感受到背后赞叹倾慕的目光,张屏莫名觉得一丝不快,迅速站起身,一手伸向兰珏,“大人且先随我下山,此间事宜容后再叙。”
兰珏俊雅秀美的面孔上,刹那间掠过进退两难的神色…他垂下眸,略有些局促地看着自己的左腿。
顺着他的目光,张屏这才发觉他的左腿正以一种略显诡异的姿势蜷曲着,半截小腿之下,素色的衣摆和露出来的白色的靴子都已经被鲜血染红,因为有衣服遮盖,内里的伤势张屏看不到,但是却能想象得出来。
兰珏的脸色苍白如此,体力衰弱至极,正是因为这个。
张屏一把拽下随身的包裹,替他挽起裤腿,眼也不眨将价值千金的金疮药尽数撒到兰珏的伤口上,紧接着撕开一段干净的白纱,小心翼翼地裹住伤处。
整个包扎的过程他做得行云流水,却也异常沉默,连一句如何受的伤也只字未问。
兰珏一时有点摸不透他的情绪,轻咳了一声,刚要试着起个话头打破这突然而至的紧张和尴尬,就见张屏朝他半蹲下去,两手往后揽,要背他的意思。
一旁衙役们直愣愣地望着自家大人,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干什么,” 兰珏没来由的脸红耳热,带着一点愠怒地道,“你起来!”
张屏对兰珏的话置若罔闻,干脆贴近他,把他往自己身上拉。
兰珏抬手正要将他推开,张屏突然扭头,直直望地着他说,“就让我带大人下山吧。”
只一眼,兰珏整个人就呆住了。
脾气比石头还硬,即使酷刑加身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张屏,竟然红了眼眶。
一滴泪含在眼底,将坠未坠。
兰珏情不自禁地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尾,那里嫣红一片,看得他的心疼,比从天而降的落石砸在他腿上还疼。他短暂地闭了一下眼,仿佛是某种遮掩,又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
他倾了倾身子,踏踏实实地趴伏下来,双臂柔柔地攀住了张屏的脖颈。
那脊梁同印象中一般挺直,却比记忆中宽阔。靠着这脊梁,他就像倦鸟归林,归棋落子,有了着落。
年轻男子盎然的生机顺着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春衫密密地将他包裹。
兰珏被那暖意催得睡意昏沉,伤处依旧疼痛,知觉却好像被隔在一层温纯的屏障之外。
“张屏…” 他半合着眼,迷迷糊糊地说,“我们回家吧。”
身下的躯体瞬间绷紧了,张屏的脚步也随之顿住。
很久之后,兰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许多事就是在那一刻被决定了也被改变了。
“好。”
张屏似乎笑了笑,虽然看不见,兰珏也能想象出他笑起来的模样,仿佛一棵干净,年轻,挺拔的树。
“我们回家…”
「辜姚×耀姚」假设
*咕咕下楼激情产物
*最后是耀姚
*慎入
“假设你不离开我,我会是个多幸运的人。可惜姚景元的运气,好像在遇见辜圣棵那一瞬间,就用完了。”
粉丝口中的锦鲤小元,突然就不幸运了。
姚景元突然就找不到辜圣棵了,微信置顶,QQ特别关心,已经安静了好几天。
微博已经注销了,他离开得比当初志宏哥还要决绝。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他慌了,去了他们的公寓,站在门口,拿钥匙的手都颤得不行。
他想象着也许恋人就在门的那一边,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暂时独自冷静一会儿。
可是原本应该打开门拥抱自己的恋人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暗和空无。姚景元顾不上手里还拿着包和手机,冲进了房间里。
东...
*咕咕下楼激情产物
*最后是耀姚
*慎入
“假设你不离开我,我会是个多幸运的人。可惜姚景元的运气,好像在遇见辜圣棵那一瞬间,就用完了。”
粉丝口中的锦鲤小元,突然就不幸运了。
姚景元突然就找不到辜圣棵了,微信置顶,QQ特别关心,已经安静了好几天。
微博已经注销了,他离开得比当初志宏哥还要决绝。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他慌了,去了他们的公寓,站在门口,拿钥匙的手都颤得不行。
他想象着也许恋人就在门的那一边,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暂时独自冷静一会儿。
可是原本应该打开门拥抱自己的恋人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暗和空无。姚景元顾不上手里还拿着包和手机,冲进了房间里。
东西已经全清走了。
辜圣棵不要他了吗?
姚景元还想像过去几天无数次那样说服自己,眼眶瞬间就发烫,像火烧一样。鼻子酸得不行。白皙的皮肤透着红。
辜圣棵……
辜圣棵……
他蹲在房间的角落里哭得好大声,把自己隐没在黑暗里,缩成一小团。如果辜圣棵在,肯定会揉着他的头发,然后无奈地把他抱进怀里。
他瘦却不矮,一米八的个子也就只有在辜圣棵面前才会显得娇小。
可是没有再来安慰他,抱他,哄着他了。
他眼里下起了一场大雨,连带着整个世界都被潮水淹没。
一直哭到眼睛干涩得发疼,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到喉咙嘶哑,再哭不出声音来。
“喂,辜圣棵……,你不是…不是说………说我哭起来……很丑吗?你倒是……来帮我擦……眼泪啊!不是……什么都说好……了吗?我没……没剩下些什么了……连你……也不要我。”
他哭得抽抽搭搭,连话都说不清了。
他这段时间实在过得不好,从TYT解散,到孤身一人。他原本还有辜圣棵的啊。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了。
接踵而至的压力与恶意,让姚景元几乎喘不过气来。有人哭着在微博上问,为什么他要离开队友。有人在幸灾乐祸,说他终于不会再拖后腿。
他不在乎啊。
可是为什么连辜圣棵都要离开。
他视线触及一个盒子。
他努力地想站起来,却发现蹲了太久的腿已经完全麻了。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前。
姚景元深吸一口气,才打开那个盒子。
可是下一秒,他直接跌坐在地上。他抱着自己的肩膀,哭得颤抖,流不出泪水,只能发出无声的呜咽。他控制不住,在白嫩的小臂上抓出一道道红痕,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想强迫自己赶快醒过来。
可不论他如何挣扎,梦也不会醒。
因为这本就不是梦。
明明暑假的时候还好好的,明明暑假的时候这个公寓里还全是甜蜜的气息。
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景元儿。
-我来找你了。
-喂,姚大哥,你开下门呐。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刘耀文。
响起一阵敲门声,他眯着红肿的眼睛努力看清障碍,不让自己摔倒。
他猛的抱住了刘耀文。把头埋进他胸口。一段时间不见,刘耀文已经比他还高了。宽大的肩膀足够容纳下姚景元的破碎与脆弱。
刘耀文心抽痛起来,他是一直都想着姚景元哭起来一定很好看。甚至恶劣的想把他弄哭过,可是他还没动手,这人已经被另一个人弄得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他抱住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又揉着他的头发。
“景元儿,没事了,听话,不哭了。”
他不想看他哭了,再好看也不想。
“他不要我了。”
刘耀文从来没见姚景元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已经哑掉的声音,只剩下平淡无比的冷静。
可是他知道姚景元心里是一片波涛汹涌,是惊涛骇浪,是整个世界都遁入黑暗里。
于是一个吻落在了姚景元的眼睛上。长长睫毛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被刘耀文温柔的吻去。
“有我在呢。”
我不会不要你啊。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呢?
辜圣棵就此消失在了姚景元的生活里,一点点痕迹都没留下。
从此以后姚景元只会待在刘耀文身边了。
他对刘耀文是什么感觉呢?摇摇欲坠世界最后一根支柱,所有午夜梦回惊醒时,给他擦着冷汗拥抱他的人,会在每个节日都特意坐飞机来着找他的人。
那是不是爱呢?
如果刘耀文不在意,那谁会在意呢?人已经是他的了不是吗?
一个人的离开,造就了三个人余生的轰然倒塌。
刘耀文再也不是那个只是会借着兄弟情与姚景元亲密的弟弟,姚景元再也不是那个世界里只有辜圣棵的人,辜圣棵再也不会永远陪着姚景元。
那个世界是灰色的,因为有人离开。
那个盒子里是一对戒指,是原本辜圣棵要送给姚景元的,但是另一枚戒指上,刻着刘耀文的名字。
-你值得更好的,要跟他好好的。你一定会成为大明星的,我要出国了,以后大概是不会再见了。你要加油,不要哭。
落款是咕咕。
--
分手九年后,两个大明星戴着口罩墨镜帽子,全副武装,手牵着手走在成都的街头。
忽然,姚景元看见一个已经只存在于模糊回忆的身影。
他愣住了。
“景元儿,怎么了?”刘耀文捏了捏他的手心问他。
“没事。”他笑着摇摇头。
还能怎样呢?那个身影怀里是一个娇小的女孩。
假设当初姚景元没有遇见辜圣棵,也许他们的世界都会完整。
而不是只剩下断壁残垣倾倒后的相互依偎。
(完)
@吃可爱长大的豆哥 不知道这个回礼你满不满意。
我只想姚景元身边一直有人陪他爱他。即便那个人不是辜圣棵。
他值得被爱。
【辜姚】情书被我撕了
咬牙切齿撕情书辜X情书接到手软姚
超短打
“辜圣棵学长,这是我给姚景元学长的情书,请你帮我转交给他,谢谢。”女生说完将情书塞给辜圣棵就跑了,手里莫名被塞了情书的辜圣棵撇了撇嘴就走进了教室。
“有人给你的。”辜圣棵将情书丢给姚景元,为什么说是丢呢,因为辜圣棵喜欢姚景元啊,至于说喜欢多久了?也没多久?也就母胎就喜欢了。
姚景元一脸懵的看着被辜圣棵丢在自己怀里的情书,又一脸懵的看着一脸不高兴的拿着水杯出去辜圣棵,姚景元更懵了,自己好像没气他吧?他今天也没扔那些给辜圣棵的情书啊。
姚景元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情书,又看了看门口,暴力的拆开情书。...
咬牙切齿撕情书辜X情书接到手软姚
超短打
“辜圣棵学长,这是我给姚景元学长的情书,请你帮我转交给他,谢谢。”女生说完将情书塞给辜圣棵就跑了,手里莫名被塞了情书的辜圣棵撇了撇嘴就走进了教室。
“有人给你的。”辜圣棵将情书丢给姚景元,为什么说是丢呢,因为辜圣棵喜欢姚景元啊,至于说喜欢多久了?也没多久?也就母胎就喜欢了。
姚景元一脸懵的看着被辜圣棵丢在自己怀里的情书,又一脸懵的看着一脸不高兴的拿着水杯出去辜圣棵,姚景元更懵了,自己好像没气他吧?他今天也没扔那些给辜圣棵的情书啊。
姚景元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情书,又看了看门口,暴力的拆开情书。
姚景元学长,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将“情书”给辜圣棵学长的,其实这也不是情书,只是一些想对你说的话。
我早就看出来你喜欢辜圣棵学长,辜圣棵学长也喜欢你,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你们还看不出来吗?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和辜圣棵学长谈恋爱了,但是之前意外听见辜圣棵学长说他单身,我才知道原来你们还没在一起,我有点不懂,你们两个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表白?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两个人相遇并且互相喜欢不容易,为什么非要等到失去才想到珍惜?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点?
姚景元看着信上的内容,不由得想起自己和辜圣棵之间一起经历过的事,似乎他已经把辜圣棵当成自己的男朋友了吧。
“想什么呢。”姚景元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抬头看见辜圣棵,看见姚景元手中提着装满水的水杯,他还没缓过劲来,就听见辜圣棵的下一句话:“真是笨死了,感冒了也不知道多喝水,病死了谁心疼你啊?除了家里人,你还指望着那些给你递情书的人心疼你?”
“你会心疼我。”姚景元肯定的语气让辜圣棵手上的动作一顿,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等你找女朋友了,就不用我心疼你了,自然会有别人心疼你。”辜圣棵拿过姚景元的水杯,倒了少半杯水,将药泡好递给姚景元。
“那我不找女朋友,我要找一个跟你一样对我好的男朋友。”姚景元认真地看着辜圣棵说道,辜圣棵垂眸不再说话,姚景元将杯子往外一推,往桌子上一趴,直接不理辜圣棵,辜圣棵坐到姚景元旁边,道:“考虑一下我。”
“那你不要后悔,男朋友。”
“可以晋升为爱人吗?”
“含义不一样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毕业了就结婚,我要陪你一辈子。”
“好。”
【金桔】
【金桔】
辜圣棵×姚景元/又在瞎写
姚景元背对着我换衣服,一件丝绸衬衫脱了一半搭在两边手臂上,露着背,遮住腰,男生在男生面前换衣服本是很平常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让自己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做停留了,显得自己怪猥琐的,莫名其妙。
这段时间我们基本上是形影不离,准确来说,不是我和他形影不离,是我们十几个人全都在一起,在一起训练,跟少年宫似的,还全是男的,太没意思了。
“辜圣棵!不要驼背!”
这是今天第八次点我名,我连忙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形体课的一米七老师应该不知道对于任何一个大高个来说,驼背就是与生俱来的,我从出生就知道我会长到一米八好几,所以我从出生就开始...
【金桔】
辜圣棵×姚景元/又在瞎写
姚景元背对着我换衣服,一件丝绸衬衫脱了一半搭在两边手臂上,露着背,遮住腰,男生在男生面前换衣服本是很平常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让自己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做停留了,显得自己怪猥琐的,莫名其妙。
这段时间我们基本上是形影不离,准确来说,不是我和他形影不离,是我们十几个人全都在一起,在一起训练,跟少年宫似的,还全是男的,太没意思了。
“辜圣棵!不要驼背!”
这是今天第八次点我名,我连忙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形体课的一米七老师应该不知道对于任何一个大高个来说,驼背就是与生俱来的,我从出生就知道我会长到一米八好几,所以我从出生就开始驼背。不过好玩的是我来到这个公司看到的不论是一米六多还是一米七多的男孩子无一例外全都驼背,形体课老师看来有的伤脑筋了。
刚来的时候姚景元只和我说话,因为我和他本来就是一起来的,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一个挺能耐的小孩,就是哪里都混的开的那种,结果根本就不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话问我借充电器,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一样,我微微弯下腰去看他低垂着的脸,我问他,“怎么?我长的那么可怕吗?”他被我吓得大眼睛眨个不停,我就看那两扇长睫毛忽闪忽闪,心里怪痒的。他被我吓跑了,临走还瞪了我一眼,我前女友还蛮经常这样瞪我,在她认真看书而我摸她大腿的时候。
后来我还是跑到他房间把我的充电器送过去了,我可不想看他眨着他的大眼睛去找宋文嘉那个男的借。
在宋文嘉先我们一步被选到公司以后,在我们正式去公司训练以前,我和姚景元就这样慢慢熟起来了,因为只剩我们俩男的了,还有几个女的,既没有我前女友好看,也没有姚景元眼睛大,又吵得很,我实在没兴趣,他更没兴趣,所以我俩只好相依为命,日夜厮混。
他实在是个慢热的人,我们厮混了好久他才开始对我大声说话,要不是看在他肤白貌美大眼睛,我早不理他了,宋文嘉搬走以后我们就顺理成章住到一起,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头靠着头一起打游戏,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脏话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打游戏的晚上,他刚赶到安全区就被人一枪爆头,情不自禁说了一句靠还是操我没听清,因为他说完以后突然把手机一丢一只手捂着嘴问我,“我刚说什么了?!”又把眼睛瞪成圆圆的,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有一种想把他的手掰下来看看嘴巴是不是也张的圆圆的的冲动,这股无名冲动从大脑窜到小腹又窜回性中枢神经,最终连及我整个身体及心灵。
第二天正式的,我们终于要去公司和练习生一起训练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要干嘛,我们也不是要出道,但是练习练习唱唱歌跳跳舞总比在这里拍傻逼抖音视频要好,总之我还是期待的,但是姚景元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他撅着屁股把头塞进衣柜里翻明天要穿的衣服,那样子让我想起来网上看到的一张图片,就是两只鸵鸟把头塞在沙堆里偷偷接吻,太傻逼了。
“大眼睛,别找了,我请你吃饭去。”我不怎么喊他名字,我就爱喊他大眼睛,就我一个人这么喊他,我以前喊我前女友大长腿,她可开心了,后来她朋友都这么喊她,我就觉得没意思再也没喊过了。
我请他来吃烧烤,我点了一瓶啤酒,大眼睛说你胆子可真大,被老师发现就完了,我说这才哪啊就一瓶,给我开胃都不够,你要不要来点?他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又问他,你是不是紧张了?他说有点,我说这有什么可紧张的,他说跟那边的人都不熟,当然会紧张啦,我灌了一大口啤酒,拍拍他肩膀告诉他,没事哥会罩你。
我们终于到公司训练了,刚进公司第一天,他就和所有人打成了一片,我跟在他和他新认识的小伙伴后面一个人走,看起来落寞极了,其实我心里在骂这个神经病,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真的因为我长的可怕才对我一个人慢热,反正不管是哪一条我以后都再也不想理他了,求我我都不理,操。
有时候他还是会来找一下我,反正我每次偷瞄他,只要他一过来我就装作有事然后走开,独留他在原地尴尬,挺爽的反正。又过了几天我们全都飞到北京来统一训练,我和宋文嘉住一起,我无所谓都可以,但我和姚景元已经很多天没说话了,看样子他也不准备来找我,这让我很有所谓。
工作人员把我们所有人拉到一起玩游戏,我和他正好坐对面,在摄像机的面前我们不得不装作一副友爱的样子,就跟所有人一样。我戴了一顶黑帽子压低帽沿遮住了大部分眼睛,审视一样把他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看在眼里,他讲话一直有点口齿不清,本来我想喊他大舌头但又觉得还是眼睛更有象征性一点,不过我也很久没喊过他大眼睛了,我都快忘了。
摄像机面前的他和每次我在私底下看到的他都不一样,他在非常尽力的展示自己,我不会认为这个弱智游戏他真的乐在其中,他好像在小心翼翼的讨好谁,或许是让摄像机后面的观众觉得他已经融入其中,即使在这之前我已经觉得他融入了,现在我又发现原来他没有,这让我觉得怪可怜的,我可以笃定的说全场只有我注意到他眼睛里装的是躲闪与不确定,我在桌底偷偷用脚去勾他,趁摄像机转过去的一瞬间我们快速又默契的对视,他又拿大眼睛在瞪我,我满足了,也开心了,大眼睛还是我一个人的。
在那以后我单方面宣布和他和好了,他抬起头说啊,原来你和我闹脾气了啊?气的我把他盘子里唯一一块鸡腿夹走。
我们再次住在一起了,这次不是因为谁走了,是我主动要求换的,他说和他同住的室友第一天来就把床拼在了一起,我听了这还得了,赶快去找工作人员换房间然后收拾东西和睡觉不爱穿衣服的宋文嘉说拜拜,走的时候找他借了一件新睡衣,我的睡衣有点丑,辣辣兄弟眼睛就可以了。
北京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晚上打一下雷姚景元就抖一下,他胆子真的好小,我把他抱在怀里拍他的背,说还好我搬过来了吧不然你得吓死,快来让我给你爸爸般的温暖,他抬起头装作很感动的样子结果却骂我是个傻逼,我愤愤的把手挪下去抓他的屁股,他一声尖叫搞得我好像在强/奸他,还好突然来了一个响雷,把他吓得眼睛闭的紧紧的,只剩两扇睫毛还在颤抖,我们就这么睡着了。
一觉醒来雨过天晴,大早上的他换来换去终于找好了衣服只为了去餐厅吃个早餐,我听到他翻衣服的时候行李箱里有瓶罐碰撞的声音,我笑他不会是私藏了啤酒在里面吧,他说你以为谁都像你吗?快点下楼不然要迟到了。
我们十几个人一起上一米七老师的形体课,男孩子在一起总是要闹来闹去,最后老师气到把我们几个大高个留堂说要好好治一治我们的驼背,我还没来及抓住我的大眼睛,他就跟着别人跑了,临走还对我吐舌头用口型喊我小驼背,能耐了,看我回去不治他。
最终还是没留成堂,我们几个装模作样顶了半小时书,就趁老师拉肚子去厕所的间隙跑了,我跑的格外快,因为我还得先去给他买份小蛋糕,他昨天说想吃。
进门的时候我故意放轻脚步准备吓一吓他,结果一开门我看到一副好惊奇的画面,简直不亚于我第一次看两个男人在床上打滚的那种视频,我一句我操在喉咙里还没喊出来,他就飞一样扑过来捧着我的头,用自己的嘴巴堵住了我的脏话,还差点把我牙磕掉半颗,他涂的指甲油有一股劣质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冲,搞得我脑袋发昏眼冒金星,从此以后我每想回味一下,就能闻到这个甜到发腻的香味,我人生中堪称最重要的一个吻,不是触觉记忆,而是靠嗅觉记忆,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从那以后我们就在一起了,我发誓我没有拿他变态的小癖好威胁他,我打心底认为我们是郎有情妾有意,感谢这瓶劣质指甲油,感谢老师突然的拉肚子,总之这层窗户纸总算捅破了,总算让我睡到我想睡的人。其实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变态的,但是他事后老和我解释他就是好奇所以买来涂一下,扭扭捏捏的,我越看越变态越看越喜欢,跑去给他买了好多瓶五颜六色的指甲油,他被我吓到了,只好委委屈屈的说,“好吧既然你喜欢那我就涂一下好了。”
真不知道到底谁变态。
完.
槐石巷爱情
“北京深处的槐石巷里,藏着他们不可言说的爱情。”
歌曲:杨郡安《热恋夏季》杨丞琳《带我走》
年代爱情/脑洞文学/小破车
引子
苏御教授的四合院藏在老城的最里头,一条弯弯绕绕的老街,我辗转半小时才找到。
站在门口,出于礼貌,我叩了两下门,还没来得及问,没上锁的大门就被穿堂风吱呀一声吹开,我通过门隙看见苏教授蹲着在弄花草。
看见我,他笑一下,站起来脱掉棉麻手套。
“来啦。”
“老师。”我点点头,蹑手蹑脚推开门踏进去。
苏教授示意我坐下,我把书包里的论文拿出来,请他帮忙看。
教授坐在树影下的藤椅里,翻看我的论文,推推眼镜。我在一旁只能惴惴不...
“北京深处的槐石巷里,藏着他们不可言说的爱情。”
歌曲:杨郡安《热恋夏季》杨丞琳《带我走》
年代爱情/脑洞文学/小破车
引子
苏御教授的四合院藏在老城的最里头,一条弯弯绕绕的老街,我辗转半小时才找到。
站在门口,出于礼貌,我叩了两下门,还没来得及问,没上锁的大门就被穿堂风吱呀一声吹开,我通过门隙看见苏教授蹲着在弄花草。
看见我,他笑一下,站起来脱掉棉麻手套。
“来啦。”
“老师。”我点点头,蹑手蹑脚推开门踏进去。
苏教授示意我坐下,我把书包里的论文拿出来,请他帮忙看。
教授坐在树影下的藤椅里,翻看我的论文,推推眼镜。我在一旁只能惴惴不安看教授的表情,两根手指绕圈圈。
苏御教授年纪不大,约莫四十多,整个人儒雅又深沉,收拾很得体,看得出年轻时是个俊后生。
年纪轻,却有不少显年纪的爱好,喜欢倒腾花花草草,又很念旧。按理说凭他的收入,早该搬到个好地界,却还是窝在这个老街巷里。院里被花草种满了,却修剪得很利落,一点不显杂乱。唯独院子里这颗树,野生的一样,整个画面都被打乱了。
我心猿意马,没再关注教授的表情,抬头看这颗特立独行的树。
树有些年头了,长得却不太好,挂了好几个药水袋,有点外强中干那味儿,估计活不长,也怪不得苏教授不怎么动它。
话说这些爱弄花草的人,多少会看些风水。我看院子的格局,心想苏教授可能也多少了解一点。四合院正中种树,一般来说是要被避讳的。木在四面墙里就是“困”,寓意不大好。
但教授好像从没打算把这棵树砍掉,哪怕寄意不好,哪怕看着凋零又枯槁。
“看什么呢?”
我开小差被抓了现场,脸唰地红掉。教授却没怎么在意,把这当作小孩儿的意趣,笑了一下。
我挠挠脖子,在教授的注视下开口:“这树,好老了。”
这是我委婉的说法,实际就是油尽灯枯了。
苏教授闻言,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似的怔一下,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枯枝。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眼神好像软下来。
“是啊,枯掉了。”
“怎么不换一颗呢。”
“换掉?”他从没想过。
“那院子就寂寞了。”
1
苏御长大的街叫槐石巷。四五月,槐花满院纷飞,雪一样。
天刚蒙蒙亮,苏御就得骑着他漆皮都蹭落的二八大杠出门去。空气还没被阳光温全乎,有些带凉。从早点铺子过,白雾里裹挟豆汁儿发酸的甜气。
吴比闯进槐石巷,也是在这么一个早上。
“早啊。”吴比对着人家刮脸铺子的窗抓头发,从反光看见苏御出门来,一把就搂过。
一副跟自己很熟的样子。
苏御皱皱眉,不能理解。他觉得自来熟的人很神奇,把脑袋拆开,里头构造和自己肯定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苏御只觉得吴比是个暴脾气的傻大个。他揪住苏御的耳朵,说苏御长得像个雕塑。
苏御其实不是没有表情,他只是懒得有表情。大哭大笑的,不累么。
所以吴比说他像雕塑的时候,他只觉得是在骂他面瘫。他不喜欢这个叫法,显得和别人不一样,就注定该被戳脊梁骨似的。
所以第一面,苏御就觉得吴比欠抽,但他忍住了。
对面却来劲了,一天到晚,净知道找自己麻烦。苏御白鞋上的每个脚印和校服上的每个油点,都跟吴比脱不了干系。苏御从没见过这么幼稚无赖的人,但他还是忍了,他不想添麻烦。
“找一个人的麻烦,不就是因为喜欢吗?”发小韩波狂和苏御坐在台阶上,滔滔不绝讲他班上台湾妹子挤兑他的事儿。他怀疑妹子喜欢自个儿。
“…你确定吗?”苏御犹豫。
“应该差不多吧...你想,咱男生喜欢一个人,不就是爱欺负她。”
“喜欢才欺负吗...”苏御鬼使神差地,脑子里蹦出了吴比的欠样儿,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而并不对付的他俩,如今之所以能和平地搂着肩上学——准确来说是苏御被搂着上学,还是因为前两天校门口的小混混。
苏御成绩极好,是让老师们脸上贴金的大宝贝,但兜比脸干净。
所以当吴比看到苏御面无表情地跟混混说我没钱,你要揍就揍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苏御好像也不怎么聪明。
之前和苏御不太对付,但自从吴比知道苏御和自己同病相怜没妈疼之后,多少有点心软。
三两下,几个混混就躺地上了。出于良心,苏御要帮他擦手上的伤,吴比顺理成章地蹭上苏御家的饭。但这一蹭,好像蹭上瘾了。
少年人的心性是当真单纯,甭管之前斗得有多闹腾,一起吃了两顿饭,就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同桌冒充小心翼翼凑过来:“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动作小心声音却大,整个班都转过来看他们。
苏御低头塞书包。“有么?”
“你不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他人挺好的,就脾气冲点儿。”
冒充眼神复杂,回头见吴比也在看苏御,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他猛地拍拍脑门儿,自己才睡了十分钟啊...
2
“上来,哥送你上学。”
吴比骑车挡住苏御去路,苏御没理他绕开走。见对方没搭理自己,吴比抬一下车头,又岔了过去横在苏御跟前。
“不上来撞你了。”
吴比对苏御得意地抬下巴,有点像那什么...对,孔雀开屏。
“无聊。”苏御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坐在吴比后车座上。
俩人经过一个减速带,车颠一下,撞得苏御蛋疼,他皱眉闷哼一声。
“怎么了?”吴比对苏御的痛苦一无所知。
说不出口,苏御深吸气,在吴比肩上报复性捏一把,咬牙切齿:“没什么,欠你的。”
骑到半路,吴比突然开口。
“喂,明天有个电影重映,去不去?”
“什么电影?”
“北野武的,叫什么什么孩子,不太记得了。”
苏御还没去看过电影,心里多少有些期待,但低头看了看自己缝过好几针的书包带,摇了摇头:“算了...”
吴比还没等苏御把借口说完:“我哥们儿买了请他女朋友去的,结果俩人掰了,他现在看到这电影票就要哭,难听死了,杀猪似的。送我了。”
苏御有些犹豫。
“你不去我就扔了。”
“诶,别呀。”
闻言吴比明白他把苏御拿捏住了。“那明天咱俩去,就这么定了。”
3
看完电影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吴比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趁黑吓苏御,差点被揍。
把自行车推出来,吴比坐在车座上,路灯的光从头顶打下来,他周身都镀了一圈鹅黄,苏御能看到细尘在微光里飞,却有点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你刚看电影里头没,想不想玩儿?”
吴比说的是电影里两个少年面对着倒骑车的画面,还被当作了电影的宣传照。
“没意思。”苏御走在推车的吴比身边没搭理。
“试试嘛,可好玩儿了。”
苏御抬眼看吴比藏在阴影下的眼眸,看不真切,却能感到里头有亮光。叹口气,苏御抬腿坐在吴比前边的车杠上,双手扶住吴比肩膀。
“把我摔下来你就死定了。”
嘿嘿一笑,吴比得逞一般把苏御圈在身前。
“走咯!”
苏御其实被硌得屁股疼,但一抬头,看到吴比乐呵呵地露出大白牙,不知怎的也笑起来。两个人略带艰难地在巷子里晃,苏御不稳,一下栽进吴比怀里,额头贴到对方的喉结,他突然有点发烫。
“哥的怀抱是不是很温暖。”
苏御的害羞烟消云散,变回了嫌弃。
“好好一个人,非得长嘴。”
4
九月的操场有金桂的香,细密的花落了铺在地上,风一吹,就往路两边卷去。
放学后的教室里只剩两个人,一个是还在出黑板报的苏御,一个是看苏御出板报的吴比。
苏御写字,吴比就反坐椅子趴在椅背上看,苏御有点无语。
“您老就打算这么看着?”
“我写字丑你又不是不知道。”吴比直起身来,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被苏御盯得心虚了,吴比慢吞吞站起来。
“行吧行吧,谁让哥疼你呢。”
听这话苏御突然有点羞,指甲嵌进粉笔里。
“一天到晚骚话多。”他没好意思看吴比。
吴比走过来,拿着彩色粉笔往图案里头填颜色,动作有点笨,却还有点可爱。
站在凳子上,苏御写字,一阵风从门口进来,灌满他纯白的上衣,衣摆飘飘,有点好看,吴比一时没移开眼。
风是香的,带着桂花甜腻的味道。吴比凑近苏御嗅一下,怪沁人的。
“你干嘛?”苏御注意到吴比的动作。
“周姨的包子味儿。”吴比故意逗他。
闻言苏御赶紧抬胳膊闻闻。“真的?”
吴比点头。“闻着就想吃。”
5
周姨是槐石巷包子铺的老板,是个苦命又不认命的女人。
她家那口子犯事进去了,周姨就和他提了离婚,带孩子自己一个人过。她勤快能干,又吃得苦,天不亮就起来做包子,一个人推着家伙什在巷子里叫卖。一开始她推不动摊子,打算自己把车改成大轮子,找苏御爸做活,也因此和苏御一家熟络起来。
苏爸瞧娘俩可怜,时不时帮衬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姨对苏爸有意思。但苏御妈瞧不上苏爸穷,不想过苦日子,抛下苏家父子改嫁了,苏爸也因此没再考虑这些事,怕让人姑娘跟着自己过得难。
周姨家小姑娘叫李朵,古怪机灵,苏御也很喜欢她。
早晨苏爸骑车,朵朵就坐在车杠上,俩人嘻嘻哈哈地就上学去了。
苏御看着爸爸带朵朵骑远,给自己留了个背影,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苏御讨厌自己的矫情,却忍不住。
突然车的后轮被撞了一下,把苏御从臆想拉回现实。
“想什么呢,不怕撞树上。”吴比嘲笑他,嘚瑟地挑眉。
“你找死啊。”
“诶,追不上。”吴比噌一下就加速跑前边去了。
苏御立马用力蹬追上去。莫名的,他心里轻快不少。
早读,吴比溜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桌上一袋儿包子。他勾起嘴角,明知故问地跑到苏御桌前。
“你给我带的?”
“不是。”苏御连头都懒得抬。
“少掰扯了,一闻就是周姨小吃摊的味儿。”
“知道你还问。”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吴比心里雀跃得很,手撑在苏御桌上:“是周姨让你带的,还是你自己想给我带的?”
说话间两人靠得近,苏御有些心虚地抠桌角。
“你吃不吃,不吃还我。”苏御伸手就要去拿。
“吃吃吃。”吴比一个侧身躲过,脸上带笑,得意极了,恨不得把这袋包子拎到每个人面前晃一圈。
苏御也被这副样子逗笑,低头弯了嘴角。
6
苏御脑子好,体力却不大行,运动会只参加了个短跑。吴比却像来到了他的舒适区,恨不得每个项目都去争争霸。坐在看台上,苏御只听见闹哄哄的操场上,模糊的广播声一句句:吴比请检录,吴比请领奖,吴比...
怎么全是他。
几千人的赛场,怎么好像就他一人儿似的。
坐得无聊,好些学生悄悄跑去小卖部,有的溜到隔壁篮球场打球。苏御则默默跑到后排去,刷起数学题来。
“被我抓到了。”
吴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过来,吓得苏御一把用手遮住他的草稿。
“等下五千米,来接我。”吴比把外套脱下来擦汗,只穿了件短袖,一只手撑在苏御靠着的桂花树上,低头看他。
“知道了。”苏御顺势把本子搂进怀里。
听到广播里又在喊自己名字了,吴比往主席台跑,跑到半路回头向苏御挥外套:“不许忘了。”
等吴比走远,心虚的苏御才把揉坏的草稿纸摊开来。白纸皱巴巴的,上面是几个公式,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画上去的吴比。
站在终点,苏御拿着水瓶,看吴比把第二名套了圈。每一圈吴比经过苏御的时候,都要抬眼看他一下,仿佛又在开屏了。
最后一圈,吴比撞破终点线,直愣愣朝苏御跑过来,苏御没支撑住,两人抱着齐倒在跑道中央的草坪上,看台上一阵起哄的声音,比吴比夺冠的时候还大。
苏御被压着,因为是草坪没砸痛。他清晰地听见吴比刚跑完步咚咚的心跳声。吴比的心脏贴在苏御胸口,感觉就快跳进对方身体。
苏御转头看,吴比正把头埋在自己颈窝里喘粗气,整个人都是红的,脖子上的汗沾到苏御下颌上。
“起来。”
吴比很累,没有答话。
苏御只能任他继续趴着,直到教导主任过来让人把吴比架起来。
被扶起来,吴比突然就活蹦乱跳了。
就知道,这小子装的。苏御趁扶的时候掐了一把吴比手臂上的肉,疼得吴比眉毛飞起来。
7
苏御以为日子会这样下去,他会和吴比每天上学放学,不时领他到家里蹭饭。或许以后,一起读个北京的大学,再然后的事,他还没来得及想。
苏御是从苏妈那儿知道吴比的身份的。吴比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是槐石巷这片土生土长的孩子,他生在一个富商家。是那种,一辆车,能换苏御家一间房的。也是苏妈,哪怕抛下苏御、再没回头,也要拼命嫁进去的。
用苏御妈的话说,他们算是没有血亲的兄弟。
被突来的打击撞得头晕,苏御跟无辜的吴比放了狠话。
少年意气,总是冲动的。
苏御让吴比不要再来。吴比甩下单车头也不回。
“你的车!”
“不要了,不值钱。”就跟我们的感情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苏御很难过。
他有点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又很愧疚自己对抢了他妈的人的儿子有放不下的心软。他感到无颜面对父亲。
而颓丧的吴比只把自己泡在酒吧里,连着几天没去学校。反正他家里也不管他,或者说,没人管他。
吴比很恼。却不恼苏御,只恼自己。
他气自己哪怕被打了一拳也舍不得动苏御一根手指头。
他气自己把对方看那么重却被说扔就扔。
他看不透这个把一切罪业都劈头盖脸砸他脑袋上的世界。
更看不透做事古怪的自己。
秋风瑟瑟,走在路上还有点冷,他把下巴埋进周姨织的围脖里。
吴比拎着酒瓶乱逛,脑子里想着事,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在苏御家门口了。
苏爸睡了,院子里能听见鼾声,苏御的房间却还亮着。吴比趴在墙头,看见苏御正在台灯下做题。
什么嘛。自己喝得烂醉,人家跟没事人一样。
吴比自嘲地出了口气。
苏御眼睛看酸了,揉了揉,抬眼就看见了墙头吴比的脑袋。他怔了一下。
和苏御对视,吴比莫名有点心虚,手揪住墙头的野草。
呆了一会儿,苏御深吸口气,把窗帘一把拉上。这动作却把吴比看气了,他一个翻身就从墙头越过去,大步流星走过去掀开窗帘。
“你什么意思!”吴比凶起来还怪吓人。
苏御捏紧窗帘布,虚张声势:“这是我家,该我问你。”
“就这么不想见我?”吴比的话里竟听出些凄凉。
没回话,苏御去扯吴比手里的窗帘要拉上,把吴比直接惹恼了。他直接揪住苏御的领子把他扯过来。
“怎么,想打我?”苏御捏紧拳头,眼睛又酸了。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委屈。
吴比举起拳头挥过来。苏御闭上眼睛,没等到拳头,只等来吴比一句略带哭腔的话。
“你是不是...就想看我笑话。”
苏御睁眼。
“你是不是就是知道,我对你下不了手。”
“苏御啊苏御,我真是欠你的。”吴比松开手,手臂无力地垂下去,转身要走。
一只手突然挽留他手腕。
苏御觉得这样很对不起爸爸,但他忍不住。吴比眼角一滴泪,他就心都快碎了。
不懂他的意思,吴比抬头,看看被抓住的手腕,又看看对方的脸。
“没有不想见你。”实际是很想你。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对不起,说了让你难过的话。”
吴比沉默了一会儿。
“是我喝太醉了么。”醉到开始做梦了。
夜风吹起吴比额前的碎发,显得他很乖巧。苏御看定一会儿,把对方捞过来抱住,闻到他周身微微的酒精味,苏御溃不成军,把对方搂紧。
他怎么会舍得伤害这样的吴比。自己可真是坏透了。
8
苏爸这人没读过什么书,却很懂道理。不是这么开明豁达的父亲,也养不出苏御这样的孩子。
所以当苏御下定决心跟苏爸坦白吴比身份的时候,苏爸愣了愣神,然后接着做事去了,留苏御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第二天要出门的时候,苏御蹲着系鞋带,苏爸拿出个装着茶叶蛋的塑料袋从苏御眼前晃过去,挂在他车把上。
“刚煮的,记得让吴比趁热吃。”
反应过来,苏御站直身子:“爸...”
“大人的生活是大人的,你们的日子是你们的。”苏爸摸一下苏御的后脑勺。“上学去吧。”
“哎!”苏御笑的时候有梨涡,很好看。
9
坐在座位上的吴比心里忐忑,时不时瞟苏御空荡的位子。
他有点怕昨天只是大梦一场,怕今天走进教室的苏御还是那个冷冰冰的面庞。
不得不承认,他太害怕失去苏御了。自己原来比想象中胆小得多。
几天前,把自行车摔在苏御家院子里后,吴比一个人无神地在巷子晃荡,被朵朵撞个正着。
“吴比,怎么一个人在路上?天都快黑了。”周姨看到今天的吴比形单影只。
回过神,吴比收了波动的情绪,看着周姨忙活小吃摊。
“好,我等下就回家。”
周姨发现吴比情绪不太对,不过想着小孩总是有自己心事,也没挑明。
“吃晚饭没?姨给你下碗面吧。”
闻言吴比愣神,心像被什么给击中了,空掉一块。
“好。谢谢姨。”
“咱们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朵朵,把面给哥哥端过去。”
朵朵小手甚至托不完一个大碗,就只能夹着碗壁,小心翼翼给吴比把汤面端去,生怕洒出来。
吴比端过面,大口吃起来,吃着吃着眼睛突然糊掉了。大颗的泪掉进碗里,他立马擦了一把。
“不好吃吗?”
“好吃,跟我妈做的特像。”
“想妈妈啦?”周姨表情突然软下来。“以后想吃了,就都来姨这,姨随时给你做。”
吴比点点头,眨掉眼泪,继续吸溜面条。
他的确想妈妈了。
吴比的妈妈去世多年了,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很容易想她。
但让他很恼的是,他分明常常想着她,却开始不大记得她的样子了。吴比记得母亲做雕塑的时候沾上木屑的浅色毛衣,比母亲的面容更让他记得清晰。
每当如此,他就会去翻看母亲的老照片,补全回忆里她的样子,然后满心愧疚地默念对不起。
居然开始记不清您的样子了,自己还真是个糟糕的家伙。
吴比的桀骜、离经叛道,都只是为了让父亲和自己一样,不要把妈妈忘掉,否则她就好像真的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可成人的世界很残酷,爸爸又娶了个女人。妈妈的位置被她霸占了。
就好像,只有自己还站在原地。他在这个家,和妈妈一样,不见了。
苏御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好似把吴比漆黑的世界撕出一道口子,透了点光进来。
他明白他离不开苏御了。
就像鱼没了水,他没了空气那样。
正想着,那道光从门口踏了进来,直直走到吴比桌前,提溜起一个塑料袋。
“诺,我爸让你趁热吃。”
苏御不知道,那一瞬间起,吴比的世界就被完全地照亮了。
10
过段时间,学校开家长会,苏御爸怕给儿子丢份儿,把结婚时的老西装都找出来穿上。
“您是去开会的,不是去主持的。”苏御靠在墙上看爸爸对镜整理衣服。
“儿子这么争气,我这个做爸爸的,肯定也不能给他丢脸啊。”说完苏爸还挑了个眉,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吴比学的。
开家长会那天,天上飘起毛毛雨,来开家长会的人撑起色彩斑斓的伞,把整个学校铺满了。
站在走廊上看楼下人头攒动的苏御没有等到爸爸,而是接到了电话。
“苏御,朵朵在学校受伤了,你周姨去进货联系不上,爸先把朵朵送去医院,就马上赶过来,啊。”
懂事的苏御微微握紧吴比的手机:“没事儿,朵朵比较要紧,反正家长会也没什么可听的,就是发个成绩单。”
“诶,那爸忙完立刻过来。”
苏御应了一声,把电话摁断。
铃声响了,家长会开始,刚才拥挤的走道空旷了起来。
苏御一直站在门口等,即使他知道爸爸可能不会来了。雨下大了,他也没发现。
直到一把伞,从身后笼罩他,挡住了他大半的视线。
雨滴砸下,伞檐挂了细密的水。苏御转身,跌落眼底的是吴比还带些稚气的笑脸。
“你吴比爸爸来开家长会了。”
闻言苏御锤了吴比一把,却释然地笑了。眼眶热热的。
苏御不愿承认,但他一直清楚,他很害怕,怕父亲也成立一个新的家。
他总是被剩下的那个,他怕自己变得多余。而周姨和朵朵的出现,让他的恐惧有了实感。
他喜欢周姨,也喜欢朵朵。但他夜里装睡时,听到爸爸和周姨在院子里说话时,又开始被自私折磨。
他不想分享父亲。即使他知道,父亲就算成家也不会把对自己的爱减少半分。但他就是舍不得。
苏御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不够懂事。
他近乎病态地渴求一份独属于他的、不能被分享的爱。
怀着这样的心情,苏御为自己悄悄做了出格的事而发呆。
“苏御,我的学生证呢?”
被吴比戳了一下,苏御从沉思里抽离出来。
“都在讲台上了,你没得吗?”
升年级了,班主任让苏御把旧的学生证发下去,把照片贴到新的上。
“没有啊,我看大家都得了。”吴比抠抠脑袋。“算了,反正都是旧的,丢了就丢了。”
苏御有些走神地应了一声,手指在桌箱里心虚地捏紧。
夜里,万籁寂静,只有路边的灯泡因为接触不良而闪烁两下。
确保没有人会发现,苏御才把一个小红本从书包内袋里拿出来。他躺在床上,借台灯的微光看上面的字迹。
吴比的字歪歪扭扭,小学生一样。看到他的生日是六月十八,比自己小了八天,心想是弟弟,怪不得那么幼稚。
苏御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贴在正中的证件照。拍照时的吴比还是个寸头,没有表情,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苏御知道他是在装酷,说不定刚拍完,这小子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了。
偷藏吴比的照片有种心虚的禁忌感。苏御就像被下了蛊一样,在把学生证拿到教室的路上,把吴比的抽出来,慌神地塞进口袋里。
用手臂盖住双眼,苏御心神很乱,他变得好奇怪。
想把吴比藏起来。像这本学生证一样。
苏御难以解释自己这骇人的想法。
11
那天晚上,苏御永远忘不掉,朵朵给还在睡梦里的苏爸打电话,电话那头是朵朵的哭声和周姨的尖叫。
周姨家被流氓翻墙进去,差点被欺负。苏爸衣服也没穿好就冲过去,把流氓按在地上打。抱着朵朵的苏御,第一次见到好脾气爸爸的这个样子。
实话说,苏御觉得爸爸这样很帅,帅到他掉了颗眼泪出来。
“爸,结婚吧。”
那天的月光很清亮,洒在苏御的流海上。他刚哭过,却不是因为难过。
“为了周姨,为了朵朵...”他喉头滚动,“…更为了我,结婚吧。”
苏爸看到坐在台阶上的苏御,突然发现,坐在他脖子上骑大马的小孩儿,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了。肩膀也很宽,宽到能让爸爸靠一靠了。
几个月后,苏御家小小的四合院办了喜酒,请了街坊四邻,是槐石巷难得的热闹。
坐在席卷得差不多了的酒桌上,苏御看着剩菜发呆,耳边是闹新房的嬉笑。苏御笑一下,为爸爸高兴,眼里却实诚地掉下泪来。
吴比的手就在这时放在苏御的肩上。
“吴比,今天开始,我就是那个多余的人了。”
“别胡说,你还是你,是苏御,这个家没你,就不全乎了。”
苏御任吴比带着自己,离开了热闹。两人一起坐在槐石巷路口的石阶上发呆。
“吴比,你会一直陪着我吗?”苏御突然打破宁静。
“会。”吴比的回答甚至没经过思考。
“我们彼此,永远不是多余的。”
苏御抬头看吴比的脸,还有未消的孩子气,眼神却坚定得,足够让苏御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两个男生,可以结婚吗?”苏御愣神问。
“哈?”吴比的脑子没反应过来,眼睛登时大了一圈。
在苏御看来,要陪一个人一辈子,好像只有结婚。即使他见过的婚姻都没有真正的相伴一生。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
苏御讲这些话时很平静,他其实没想太多,只是单纯地表述出他脑子里想的东西,完全没意料到这些话对吴比的冲击。
吴比消化了一会儿,眼珠子转了又转,开始疯狂重建自己的世界。
两人坐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了十二点过,苏御站起来,打算去帮忙收拾酒席的残局。
吴比还坐着,抓住苏御的手,抬起头来:“好,等长大,咱就结婚吧。”
自始至终,吴比盯着苏御的眼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夜里,小巷的风穿堂过,把苏御的一切都吹乱了。
12
第二天,吴比发现苏御在躲着自己,他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昨儿还哭哭啼啼说要跟自己一辈子在一起呢,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同桌搂着苏御,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话,凑得特别近,吴比拿起一支笔嗖地就飞过去。
“对不起啊,转飞了。”吴比瘫在座位上,跟个痞子一样。
同桌不敢惹他,只能转头求助苏御:“你又和他吵架了?”
“没有。”苏御眼神闪一下。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说完,同桌就站起来跑去厕所了。
吴比见状走过去,坐在苏御边上,去拿苏御正在写字的笔。
“无不无聊?”苏御抬头看他。
“你躲我。”吴比理直气壮。
“没有...”苏御要去拿笔。
“那早上为什么不等我上学?”
“起晚了。”
“见到我为什么不打招呼?”
“没看见。”
“骗人。”吴比把笔举高。
周围的同学开始被他俩吸引注意,逐渐开始有窃窃私语。
“回家再说,坐回你位置。”
吴比把二郎腿放下来,笔拍在对方桌上。“行,别跑。”
放学的时候,苏御推车,吴比跑过来贴在他身后。
吴比让苏御解释,苏御不知道要解释什么。他只是被吴比昨天的话搞得心神不宁,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被吴比吵烦了,苏御抓住他胳膊,让他安静点。苏御微凉的指尖点在吴比手腕上,吴比感觉痒痒的,竟然就真的乖乖听话没再闹。一直到做作业的时候,苏御写卷子,吴比就在一旁撑着头看。
苏御睫毛很长,在眼睑处投下浅浅的阴影。院子里的雪映得苏御的脸白白的,像个好看的瓷娃娃。
“不做作业,看我干嘛?”苏御被看无语了。
“苏御,你好像…是有点好看啊。”
听到这句,苏御脸噌地红透了。
“你要没事干就把作业写了。”说完苏御用笔帽划拉几下吴比空白的卷子。
吴比软绵绵地撑起来,开始抄答案。
苏御被气笑了。
“我让你做,不是让你抄。”说完就把答案拿过来给撕了揣兜里。
吴比伸手去抢,却被苏御瞪一眼就收了动作,只能叹口气皱着眉头去写卷子。
“这哪里写的完啊...”吴比绝望地嘀咕。
一直做作业到了夜里,吴比没回自己的出租屋,直接在苏御家留宿了。趁着苏御去洗澡,吴比朝澡堂瞄了一眼,确保苏御没发现,开始翻箱倒柜找答案。
终于在床头柜找到了那几张狗啃过似的答案纸,以及一个眼熟的红本本。
苏御洗了澡,脑袋上还挂着条毛巾,进来看到吴比手里的东西,下意识地就要去抢,却被吴比躲开。
“我的学生证,怎么在你这?”吴比晃着小红本不怀好意地笑。
“我...捡到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吴比笑了:“苏御,你哪都厉害,就可惜太乖了,连撒谎都不会。”吴比揪苏御的脸蛋。“脸都红了。”
苏御甩开吴比的手:“爱信不信。”
“以示公平,我也要你的。”
“不行!”苏御推着吴比出来洗澡。
站在窄小的洗澡间,吴比往脑袋上抹泡泡。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和苏御的关系很奇怪。甚至有点像...
谈恋爱。
想到这吴比挠挠后脑勺,傻笑一下。想什么呢。
吴比回到房间的时候苏御赶紧闭眼装睡,他小心翼翼爬上床,被苏御拙劣的演技逗笑。
对着苏御的耳朵吹气,吴比小声说:“别装了,我刚看到你睁眼了。”
苏御依旧没答话。
“苏御,你觉不觉得,我俩现在,有点像在...”吴比凑近。“搞对象啊。”
“你说是不是?”
苏御没敢答话。他不想否认,也不敢承认,他装哑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苏御默默抓紧手边的床单。吴比手指轻轻掠过苏御的眼皮。
“你知不知道,你装睡的时候,眼皮在抖啊。”
听完,苏御认命般睁开眼睛。吴比笑笑,转头躺下睡了,留苏御一个人心猿意马。
13
没多久就过年了,苏御家门口贴上苏家新写的对联。朵朵写的福字胖乎乎的,被倒着粘在门上。
吴爸人在国外,只能打电话给吴比,吴比敷衍地回应。但还是在挂电话之前,心软地说了一句:爸,新年快乐。
苏妈找苏御过节,苏御拒绝了。苏妈让吴比回家,吴比也没理。她一个人坐在别墅里,满桌子十多个菜,她一个人吃。她对自己默念这挺好的,但她心里也知道,这一点都不好。
吃过年夜饭,吴比和苏御跑到房顶看烟花。长街喧嚣,好多小孩儿举着呲花在跑,其中还有朵朵。烟景繁华,耀眼璀璨,不愧是北京。北京焰火“禁改限”,终于又看见城里的烟火气。
苏御抬眼,斑斓的色彩在他瞳仁里绽放,看得吴比心软。
气氛正好,连月亮都是暧昧的颜色。
吴比手指轻轻抓住屋顶的瓦片,上半身倾过去,和苏御在咫尺之间。
“苏御。”
“嗯?”
“我可以亲你吗?”
苏御深吸了一口气,他该答应吗,还是该拒绝?他的犹豫早替他做好了选择。
当没听见没有回话,苏御眼睛却不自然地看向远处。吴比读懂了对方的暗语,凑了过去。
两分钟过去了,吻还没落下。
吴比在苏御的脸颊旁边纠结,仿佛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
这小子搞什么…
“要不换你亲我吧。”
苏御迷惑。
“你有病啊?”
苏御站起来拍拍屁股要走。吴比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把拉住他手腕。
顺势低头看,苏御看到吴比湿漉漉的眼睛,像巷口的流浪小狗。苏御真是拿他没办法。
往下边看一眼,确保没有人看见,苏御弯下身子,一个吻轻落在吴比侧脸上。
吴比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第一次知道心快跳出胸口是什么感觉。
有些害羞,吴比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抬高眉毛看着苏御。
还真是可爱…
苏御的心被一下击中了。这下他确定,自己对吴比的占有欲,是来自喜欢了。
怎么喜欢这么个家伙,闹腾死了。
苏御晃晃脑袋爬下屋顶,吴比紧随其后。
14
大年初一,苏爸和周姨新婚,得带着回家拜亲戚。地方远,苏御不想多花他的车票钱,就拿吴比当幌子,说要陪他。
在车站把三个人送走,苏御看着火车尾巴有些落寞,他终究又被剩下了。
然而还没等苏御难过五分钟,吴比就在车站上遇到了几个个七八岁的小朋友,也不知道他和人家聊了什么,那几个孩子开始叫他大哥。苏御连忙无奈把他拉走。
“大哥去哪啊?”
“回家了,江湖再见。”吴比倒着走挥手,有种伯牙子期分别时的悲壮。
苏御全程扶额,抓住吴比衣领,拎小狗一样把他领回家。
吴比知道苏御难过,所以想用自己的方式让他开心些。很明显,苏御吃这套。
今天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吴比壮着胆子要抱着苏御睡。
他把手放在枕头上,让苏御躺上去,胸口和苏御的背只差几公分的距离。苏御有些不自在,只把双手抱在胸前,听见吴比在自己后脑勺呼吸的声音,他耳朵有点热。
“等一下。”搂着躺了一会儿,吴比突然喊一声,坐起来去找什么东西。
苏御莫名其妙地看着吴比,见他找来一本书。
吴比把书放在自己下身前面,再次和苏御躺下。
“你干嘛?”苏御不理解,他感觉到屁股后面是方正的书壳。
“避孕。”
吴比欠了一嘴,被苏御按着打了三分钟。
两个人搂着睡,睡着了后苏御的脑袋不自觉地贴在了吴比胸口,吴比下意识地搂住对方肩膀往自己怀里拢了拢,那本书早不知道被踢到哪去了。
第二天起来,吴比手是麻的,他在床上翻滚胡闹,问是不是要被截肢了。苏御也不惯他,拿出一把美工刀说现在就可以做手术,吓得吴比一个弹射坐起来。
苏爸自小不让苏御进厨房,说小孩儿就该好好读书,这些杂事他能来。苏御其实不太认同,毕竟老爸做的饭实在只够人活着,和好吃俩字儿差得远。但他确实也就没怎么学,如今两个人待在家里只能煮面。当然是苏御来煮,你不能指望吴比这个少爷能养活自己。
吴比饭量大,夜里都快睡了,肚子又咕噜叫一声。苏御白他一眼,又从床上爬起来去开厨房的灯。
热腾腾的面煮好,苏御喊吴比过来,屋里却没人应。他端过来,却发现趴在床上的吴比睡着了,脸还朝着厨房的方向。
见状,苏御伸手就想给吴比后脑上来一下。但看到对方头上呆毛立起来,苏御凑近吹一下,头发在风里细细地晃。勉强原谅他了。
苏御爬上床,下巴枕在手臂上,端详吴比乖巧的睡相。吴比睡着了不闹腾,睫毛微颤,鼻头圆圆的,半张脸埋在床单里。苏御伸手戳一下,吴比脸蛋凹进去一块,看得苏御心痒痒。
黑夜容易让欲念滋长。苏御凑近吴比的睡脸,亲了一下嘴角。触感软软的,苏御难以描述出来,他咂摸一下,没有味道,却莫名甜丝丝的。
15
零几年的时候,读物泛滥。你走在大街上,就有一些大妈身上挎一个布口袋,里头满当当的杂志,见一个人就塞你一本。有时候也会塞你一包餐巾纸或者一把扇子。上面的内容大多是包皮广告或者人流手术。而杂志的内容就精彩了,什么原配小三的纠纷还有大款花心的记录,标题也是怎么吸睛怎么来,有时候光看标题,你就有些不好意思读了。
吴比去买影碟的时候就被大妈塞了一本。他随便翻了两下,皱皱眉头,心问什么玩意儿。
“老板,买碟子。”
吴比新买了DVD在出租屋里,打算等下找苏御来一起看。最好是买点恐怖片,这样苏御说不定不敢回家,还能在他这住一晚。
“买什么样儿的?”
“好看的就行。”吴比翻一下摆成排的碟片。“最好是吓人的。”
老板被描述搞得云里雾里,低头看到了吴比手里封面是美女的杂志,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哦,那种啊。跟我来。”
老板把吴比领进屋里,掏出角落一堆没有封皮的光碟。“这些都是。”
吴比看上边也没有封面,看不出来里头是啥。
“怎么连个壳儿都没有?”
老板送他一个你这不是废话的眼神。“这几个,卖的最好,要不要?”
吴比挑眉。“行吧,不好看我得来找啊。”
“放心,包你满意。”老板拍拍胸脯。
当天夜里,吴比把苏御叫到出租屋里,两个人还买了一堆吃的,零零散散铺在床上。苏御吃着锅巴,看吴比弄自己也不怎么熟悉的机子。
吴比噌地跳上床,苏御听见床板不堪重负的声音,埋怨他动作小点。
为了专心看,俩人灯也没开。苏御动作随着画面移动,慢慢停滞住,面色有些凝重。
吴比也感觉到不对劲。直到视频来到了重头戏,吴比嘴里吃的直接喷出来,眼眶都快兜不住眼珠子了。
吴比飞过去按碟机,却因为不熟悉没立刻把光盘退出来,整个房间里不可描述的声音,让两人度秒如年。
碟子终于被吐了出来,吴比松口气,心虚地回头看苏御。苏御脸有点热,正在战术喝水,不好意思看吴比的眼睛。
吴比说要带自己看的好看的片子,居然是这个。他是什么意思?
苏御用手掌给脸扇扇风,大脑在飞快运转。
吴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脑子快死机了,他感觉能闻到自己脑细胞过载散发出的糊味儿。
“那个…”苏御打破沉默。
“你是想…做吗?”
吴比瞳孔地震。
16
苏御整个人陷在出租屋的小床上,房间很安静,只听得床吱呀响和吴比在他身上起伏的喘息。
他正和自己伦理上的兄弟,偷尝少年人的禁果。
这事做起来和苏御想象得很不一样,吴比动作很笨,苏御也同样生疏。汗打湿了背,床单也变得黏黏的。
吴比整个人都红了,吊坠落在苏御锁骨上,有一小丝冰凉。
苏御缩一下腿,感到下边被撞得难受,皱了皱眉头。他实际上并不觉得享受,可能方式不太对,只觉得涨得慌。
但他只要看到眼前是吴比害羞得不敢看他眼睛的脸,就感觉幸福到快死掉了,所以他不在意这些。和吴比的肌肤相贴,苏御皮肉下的血液就滚烫起来,伴随着心脏咚咚地狂跳,他的理智早就抛到云雾里了。
他支起脖子去够吴比的唇,被对方温柔地回应。这个吻变得越来越热烈,到最后苏御只能被压进枕头里承接。苏御搂住吴比的脖子,吴比抓住苏御的手腕。手指在肌肤上摩挲,苏御不经意发出一声闷哼,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分外明显。
有些尴尬,苏御睁大眼。吴比却被逗笑了,撑起来看苏御表情。
苏御眉毛拧在一块儿,抽回手臂挡住眼睛。
“不准笑!”
闻言吴比被可爱到了,笑着把脸窝近对方脖颈。下一秒,他拿开对方手,压在两边,吻上苏御微红的唇,没什么技巧地在对方口腔里乱探。苏御也张开嘴予取予求。
苏御想喊吴比的名字,却腾不开嘴,只能全身心地接受吴比笨拙却诚挚的爱怜。
一切结束,吴比让脱力的苏御趴在自己身上,问他难不难受。
苏御贴在吴比胸口。“我想下次在上面试试。”
吴比听完很挫败。自己…这么糟糕吗。
苏御见对方没回话,抬头看一眼:“白痴,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比眼神复杂地看向苏御,把苏御逗笑。苏御看着顺毛的小狗,心化了,撑起来亲一下。
“只是觉得你可爱,想欺负。”
听完苏御的话吴比又脸红了,纯情的样子让苏御投降。
17
“第三排的男生往前走,被挡到了。”摄影师伸手示意,人群里发出一阵爆笑。
男生受伤地从台阶上走下来,默默垫了垫脚。
苏御和吴比站在最后一排,夏天的风吹乱他们的头发,吴比伸手给苏御理流海。
“准备好,三、二、一。”
“茄子!”
快门按下,又定格了多少少年的青春。
吴比悄悄在袖子里拉苏御的手,苏御转头看他。吴比和他对视,嘚瑟地撇嘴晃脑袋,把苏御看笑了。
“你以后要去哪儿啊?清华,还是北大?”吴比追在苏御后边问。
“不知道,或许吧,你呢?”
“我打算当空军什么的,到时候天天来接你下课。”
“你当兵,哪能天天见我?”
“啊?”吴比有点失望。“那我换一个。”
闻言苏御推他脑袋:“白痴啊你,前途不要了?”
接着走了两步,苏御回过头:“到时候换我去找你。”
这是苏御能说出的最诚挚的情话。
苏御站在学校的林荫道正中央,戴着眼镜,显得有书卷气,婆娑树影晃在他身上。他向吴比许下承诺时说话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很清晰,他已经把吴比放进自己的余生了。
18
考试的那天下雨了,天气阴凉,窗外沙沙的雨声莫名有些利于思考。从考场里出来,苏御莫名有些不真实感,好像只是经历了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测验,他撑着伞,站在考场门口等吴比。
车轮碾断地上掉落的树枝,一辆黑亮的轿车向苏御缓缓驶来。雨刮器在车前窗上划出水纹,苏御定睛看清车里的脸,是吴比爸爸。
吴爸摇下车窗,淡淡向苏御说:“叔叔可以找你聊聊吗?”
坐在安静的咖啡馆里,苏御有些不自在,他没来过这种地方,即使棉麻的沙发很软,苏御依旧感到如坐针毡。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不好的预感。
吴比爸爸不愧是做大生意的,气场很强,坐在苏御对面慢悠悠喝咖啡,竟然有种威压感。他和苏御客套两句,苏御不习惯,让他开门见山。吴爸闻言也把咖啡放下,不再兜圈子。
“叔叔希望,你和吴比,能分开。”
苏御手指悄悄在抠沙发手座,心里有点慌。
“吴比交什么样的朋友,叔叔也要干涉吗?”他暗地里吸一口气。“我不认为自己是不好的那一类。”
“只是朋友吗?”吴爸眼镜片后的眼睛抬起来,有种勘破一切的可怕。
看得出来,吴爸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吴比以后会继承我的一切,你真的觉得,我会放任他胡来,对他一无所知吗?”
“之前怕影响你们高考,我没有管。我可以当不知道,但到此为止。”吴比爸爸看着苏御的眼睛。“苏御,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
苏御能感受到自己胸口的起伏,脑子懵了一会儿,但只是一会儿,他很快反应过来。
“您派人跟踪他?”
发现苏御并没有被自己绕进圈子里,吴爸身子往后靠了靠,微眯眼睛打量自己对面的少年,一张稚气未消的脸庞上偏生一双坚毅的眼。
“吴比知道,又该跟您闹了吧。”苏御淡淡说出口,把吸管放到嘴边。
对方脑子过于清醒,吴爸一时间没把他当个孩子,而是谈判桌上的对手。
“我既然跟你妈妈结婚了,你当然也是我的孩子,不管你需要什么,我肯定都会满足你。”觉得筹码还不够,吴爸甚至补一句:“哪怕是吴比以后能得到的,你肯定也能分一份。”
上亿资产的诱惑,任谁人都会动心,吴爸一直觉得自己深谙此道。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苏御,是还未曾受世道浊染的少年。少年不懂钱生万物,不懂权势滔天。
如果一个人28岁,他或许会权衡利弊,做出被称赞为聪明或理智的选择。
但苏御18岁。
他只想和吴比在一起。
“我想要的,只有吴比。”苏御直视男人,丝毫不怯。“我喜欢他。”
终究还是把这种话挑明了,吴爸一点不开心。
“你们懂什么是喜欢?就吴比那臭小子,我不给他钱,他能饿死自己,你能指望他什么?”
听到这样的话,苏御皱着眉,难以置信。
“吴比他真诚善良,对他好一点,他就恨不得掏一颗心给你。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能依赖他。”苏御提高音量。“就是这样的他,值得我的喜欢。”
“喜欢能当饭吃吗?更何况你们是两个男的。”吴爸绅士的面具慢慢垮掉,开始表露出情绪。“以后别人问起你们的关系,你们是说,还是不说?以后吴比继承了公司,你希望所有员工都知道他们老板是个同性恋吗?”
“他想考空军,不想做生意。”
“我看你们是病了。”吴爸开始揉太阳穴。“我问过了,这病能治,我和医院那边打好招呼,过两天你们就去。”
“病的是你,是你对吴比变态的掌控欲!”苏御抓起书包站起来,平静了一下。“就算是他父亲,听到您这样说我也很不高兴。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苏御转身就走,分外决绝。
而这时,考完试的吴比还站在考场外等苏御。考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三两,校门很空。看到苏御从远处走过来,竟然没打伞,吴比赶忙跑过去。
“你不是带伞了吗?没淋坏吧。”吴比拿袖子擦掉对方脸上的雨水。
苏御抬眼,眼眶红红的,像刚受了委屈。
“怎么了?”不会是没发挥好吧。
“没事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会有多糟的。”吴比手指抚摸苏御眼角,他可真是心疼死了。“不难过了,好不好?再这样我都要哭了。”
苏御把脑袋抵在吴比肩膀上,两个人在伞下轻轻靠着,地面积水溅出阵阵涟漪,两人倒影在水面上荡漾。
19
“苏御,过两天咱去旅游吧?”吴比见对方回家还是闷闷不乐,想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苏御反应慢了半拍。“哪来的钱啊?”
“我的零花钱啊,够咱们出国逛一圈儿了。”
“那不就是你爸的钱么。”苏御脸黑掉。“不去。”
吴比还打算再劝劝,却发现今天的苏御格外硬气,就闭了嘴。
夜里苏御睡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遍遍过白天吴爸的话。吴比发现了,伸手搂过苏御的腰。
“睡不着?”吴比不安分地摸苏御腿根。“陪你说说话?”
今天的苏御没有跟他犟,乖乖在他怀里被他动手动脚。
“吴比,你想过以后吗?”苏御轻抚吴比的手臂。“我们的以后。”
“多久以后?五年,十年?”
“一辈子。”
笑了一下,吴比凑近苏御脖子深嗅一口。“我只知道两个月后,咱们去读大学,必须天天都打电话,只要有空,我就去找你。”
“等毕业…我估计就上班儿了,至于你嘛,肯定还要读研究生,说不定还要读博士,我就供你读书,养着你。”
“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咱就去国外结婚,地方我都看好了,就去荷兰,网上说那里是头儿一个合法的。你要乐意,咱就去国外定居。要想回来也行,就在你上班儿附近买个大房子。”吴比想了想。“还得给你爸和周姨买一个,要不咱先给他们买吧。”
听到吴比在跟自己打商量,就好像俩人真要过上日子了一样。
“然后呢?”苏御喉咙有些干涩。
“还然后啊?咱俩又不能生孩子,实在不行,领养一个?”吴比撑起来看着苏御的侧脸。
“要是有人问起来咱俩的关系,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
“要是他们觉得咱有病呢?”
“我管他呢,谁敢说什么,我揍他。”
苏御被逗笑:“那要是打不过呢?”
“打不过我就阴他,小爷有的是手段。”
“那如果是我们最亲的人,就像我爸、你爸、周姨...”
吴比突然噎住了,他皱皱眉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吴比脑子其实也很聪明,转了转就猜的差不离了。“不会是...我爸,找你说什么了吧?”
苏御眼神闪躲。“没有。”
“怪不得你今儿怪怪的。”吴比把苏御掰过来。“你别听他一天到晚大道理一堆,那就是一只老狐狸,都是谈生意练出来的。你可不许瞎想,把我甩喽。”
“我怎么可能舍得...”苏御声音越说越小。
听完吴比很满意,抱着对方使劲折腾。
20
考完试的几天,苏御帮着周姨出摊,吴比却找不见人影,打电话给他总是神神秘秘的,只有晚上等苏御都睡着了,他才悄悄爬上床,等到第二天,又不见人影了。要不是半夜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一团热乎乎的东西抱着自己,苏御都不敢说吴比回来过。
这天突然下雨,几人收摊来不及,苏御打电话让吴比来帮忙。吴比只说自己在忙,又不说忙什么,气得苏御直接挂了电话。
当天下午,苏御在院子里帮忙洗菜,吴比就匆匆忙忙赶了回来。见到吴比,苏御当没看到。吴比立马凑过去帮忙干活。
“你手洗了吗就碰?”苏御打吴比的手。
“不是吧,真生气了?”吴比小脸凑过去。
“生什么气啊,咱俩熟吗?”苏御只顾着摘菜叶子,把不要的烂叶甩地上。
吴比叹了口气,过去把苏御的手拉过来,从屁兜里掏出来一沓票子。
“干嘛给我钱?”
吴比得意地晃脑袋:“这可是哥自个儿挣的。”
苏御的眼神突然就变化了。“你做什么去了?”
“打零工啊,又上货又送菜的,累死了。现在回来,你还不理我,可把我委屈死了。”吴比噘着嘴等安慰。
“你又不缺钱,打什么工啊?”苏御赶紧看吴比身上有没有受伤,才发现手臂上有几个撞青的痕迹。
“我不是说要带你旅游?你又不乐意花我爸的钱,我就自己挣咯。”
苏御眼睛一下就热了,开始有些模糊,看不清吴比的样子。“你怎么这么笨啊。”
“那肯定没你聪明。”吴比傻呵呵乐一下。
苏御抬手擦一下眼泪,攥紧手里的钱。
他到底该怎么办,没有吴比,他好像活不下去了。
真是疯了!他怎么可以这样不理智地把一个人看得比生命还重。可他只觉得自己好似生来心上就有块空缺,而吴比将它刚好填满了。
21
那天晚上,吴比记得很清楚。月色雾蒙蒙的,躲在轻云后边,巷子里的灯光也模糊到看不清路,苏御爸爸来的时候是打着手电筒的。
苏御正坐在沙发上,吴比从背后抱住他,手在苏御睡裤里乱摸,苏御一边被弄一边喘,眼睫跟着吴比的动作微微发抖。
苏爸一进院子就听到了些微不对劲的声音,第一时间想冲进去,原地踱了两步,最后还是握紧手电,站在大门边用力拍门。
“苏御!”
被爸爸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苏御和吴比赶忙分开来。吴比把衣服理好,先去开门。
“叔儿,您怎么来了?”
看的开门的是吴比,苏爸没有回话,眼神在地下游走。
“苏御,穿好衣服,跟我回家。”苏爸不是商量的语气,把苏御也搞蒙了,看了一眼吴比,跟在爸爸身后回家。
苏爸一个人拿着手电在前边走,没有跟苏御讲话,不似平常的样子。
“爸,怎么了?”苏御小心翼翼开口。
苏爸保持沉默,直到苏御躺回家里的床上,才对着苏御说:“以后,吴比就不要再来家里了。”
苏爸声音很轻,苏御却听得清楚。父亲的面容有些憔悴,甚至可以算得上沧桑,苏御有种不好的预感。
“爸…您,知道了?”
苏爸没有生气,反倒很愧疚:“苏御,是不是爸爸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你才生病的?爸爸不求你大富大贵,就求你健健康康,咱明天就去医院治病,好不好?”
苏御心口好像被什么刺中了。“我们没病。”
“这是病,不正常的,咱不犟,去治病,爸砸锅卖铁也把你治好咯。”
苏御委屈,眼睛掉一颗眼泪。“我只是喜欢他,跟您和周姨一样,为什么不可以?”
苏爸见讲不通,沉口气:“不准再见他,不然,就当没我这个爸。”
苏爸语气狠,动作却轻,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何尝不知道吴比是个好孩子?但两个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能任由他们胡闹,吴爸见过世面,他一定能帮两个孩子把病治好。
第二天生拉硬拽,苏爸把苏御带到了吴比爸爸特约的医生那儿。
零一年的时候,同性恋才从国内精神病分类目录里删除,六年过去,相关研究还并不成熟,因此自然而然会出现一些激进的治疗方式。
医生说国际上已经不再把这个当作精神疾病来诊治,但还是有些医生会根据病人的需求采取一些措施,在取得了苏爸的同意之后,医生让苏御躺在床上,被贴满了连着电线的仪器。
病床对面的电视放着男人裸身的画面,看得苏御直皱眉。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喜欢吴比一个而已。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电流就从贴片上传过来,疼得苏御乱叫,苏爸在门口就要闯进来,却被护士拦住。
电击了一阵,机器停一下,还没等苏御修整过来,第二轮又开始了,他疼得直叫唤,在床上乱滚,却因为被固定了逃不开。他在一阵又一阵刺激里逐渐脑子不太清明,有些麻木了。
突然病房被撞开,苏御脑袋上的东西被人扯下来。苏御眯起眼睛,看到的是吴比的脸。
“看什么看,扯坏了老子赔你!”吴比恶狠狠对上前阻止的护士吼出来。
“苏御,苏御!你别吓我,你要死了老子就跟你殉情!”吴比说着傻话,眼泪跟着掉下来,嘴瘪成一条线。
“你才要死,咒我呢。”苏御弱弱道。
看到苏御回自己话,吴比松口气,一把抱住他。
“叔,是我要喜欢苏御的,他是被我骗的,就算病也病的是我,别折腾他,我求您了!”吴比半跪在苏御床边,说话的声音带哭腔,有些许沙哑。
苏爸没想过这种场面,看着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儿子虚弱地躺在白床单上,却还是努力伸出手来抚吴比的脑袋。吴比委屈,紧紧抱苏御在怀里,感觉来俩人也掰不开。苏爸突然茫然了,他哪里舍得让苏御受一点儿委屈,但为了让苏御治病也还是狠下心来,听到苏御在里头叫唤,他恨不得让自己来受这个苦。
但如今,倒是吴比这毛小子头一个站出来把苏御护着。病的真的是孩子们吗...他有些看不清了。
“不治了,咱回家。”沉默了很久,苏爸缓缓开口道。
病就病了,只要身子没问题,每天开开心心的,别的都不重要。
吴比刚帮忙把苏御扶起来,病房里就先后进了三个冷着脸的男人,他们是吴爸的人。
吴比到医院当然不是偶然,他也是被带来治病的,不过吴比可没有这么乖,看到医生打算给他开药和做诊疗,随便找了个机会就溜掉。吴爸特意找了三个壮汉守着,免得吴比犯浑,哪成想这小子直接从厕所的窗户翻出去了。
本打算直接走掉的吴比从走廊的小窗看到了苏爸的背影,他心里打鼓,走近了去,到走廊就听见苏御的叫声,吴比一瞬间眼睛就红了。怎么对付自己没所谓,但敢动苏御,这事没完。
“滚开,别惹老子。”吴比扶着苏御,三白眼上挑,对着贸然进来的三人充满敌意。
“吴比,我们也是工作,别为难我们。”
顶一下腮,吴比站直身子:“我要先送他回去。跟你们吴董说,我要见他。”
“不用了,我来就行。”
苏爸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吴比愣一下,手就空了。苏爸复杂地看吴比一眼,舌尖搅着像要说什么,张张嘴还是把话吞进肚里,扶着苏御走了。苏御靠在爸爸肩头回头看吴比,吴比冲苏御摆摆手,示意他先回去。
知道吴比是来质问自己的,吴爸脸沉着没有表情。跟儿子面面相觑,吴爸才发现吴比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他甚至要抬头看他。
“为什么去找苏御他爸?”
“那是人家儿子,难道没有资格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吴比吸了口气,“今天苏御被电击了,你要把他电傻吗!你想要他死吗!”你知不知道,苏御那颗聪明脑袋,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资本。
闻言吴爸皱下眉头。“电击?”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被...”
“没有,也就苏御傻,以为他爸不会害他。”
“你意思是我害你吗?”吴爸动怒,拍一下桌子。
“不是吗!让他们给我开莫名其妙的药,把我锁在床上,你是嫌我碍眼,让我早点去陪我妈是吗!”
吴爸闻言一个巴掌打下来,被吴比抓住手腕:“你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
手被抓住,吴爸看着吴比咬紧牙关怒视自己,心中生出万种悲凉:“我怎么…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听完吴比眼神黯淡,把父亲的手放下。“你教过我吗?”
“只有我妈,她教过我。”吴比眼神闪了闪。“还有苏御。”
“苏御,比我的命都重要,你不准再动他。哪怕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吴爸听完吴比的话,脱力瘫坐在办公椅上。原来吴比一直在意着,在意父亲的缺席,在意母亲的离场。吴爸很生气,却更伤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局面,他只是一个害怕孩子走上歧路的父亲,却被对方深刻地讨厌着。
22
夜里一点过,苏御听到窗户那儿有动静,他睡眠浅,一会儿就醒了,朦朦胧胧看过去,窗户上一张人脸,把他吓一跳。
是吴比。苏御差点叫出来,却还是硬用手捂着嘴巴没发出声音。
“你怎么来了?”苏御压低声音。
吴比指指墙头,老地方过来的。“我怕你心里难受,又怕吵醒你。”所以就在窗户外边堪堪看着。
“我比较担心你。”苏御手穿过窗户,摸吴比头发。
“怪我爸,不知道跟叔说了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人动你。”
闻言苏御沉默。
“别怪他,他其实很在乎你。”
“…我知道。”以爱为笼,压得吴比喘不上气来。
“这几天...咱先别见了,别又惹你爸生气,他耳根子其实挺软的,别老跟他对着干。”
吴比圆圆的眼睛抬起来,水汪汪的:“叔还会把你送去医院吗?你别二愣子一样又去了。”
听完苏御笑一下,手指蹭蹭吴比的脸:“我爸心软,不会的,我又不傻。”
手覆上苏御手背,吴比轻吻一下苏御手心。夏季的夜风搅乱两人的头发、灯光和树影。
周姨因为先前的经历,对夜里的声音格外敏感,听见墙瓦挤压碰撞的声音,她一下就醒了。眯着眼睛,周姨微微坐起身来,透过窗户看到苏御屋子前面有个人影。
“吴比?”周姨暗暗念叨,确定院里的人是吴比之后看了一眼身旁的苏爸。看到苏爸闭着眼睛,周姨叹口气小心翼翼又躺回去,假装没看见。
而苏爸,睡眠也没那么浅。他醒了之后不敢睁眼,权当什么也不知道,耳朵里却能听见院里两个孩子依偎取暖的声音,像夜里的一丛暗火,他狠不下心去熄灭。
几天后,苏御在院子里帮忙干活,手机嘀哩哩地响,是吴比的电话。看到上边的来电显示,苏御心虚地抬了一下眼睛,跟爸爸眼神对上。苏爸对视后手上动作停了停,在围裙上擦干手,走去厨房问周姨要不要帮忙翻锅,都闻见菜糊了。
苏御等到爸爸进厨房,拿着手机跑远去接。
“苏御,去你窗户那儿,抬头。”
苏御听话向上看,看到从吴比的出租屋延伸出一颗高高的树来,树荫几乎能投进苏家院子里。吴比坐在树上,靠着一根粗大的枝干,向苏御这边招手。
“以后,我就在这儿看你。”他竟然生生搬了颗树来。看着他的傻劲,苏御笑了。
“有病。”苏御骂里带笑,冲着树上的吴比也招了招手。
23
“苏御,我拿到录取通知了!”吴比拿着手上的红纸冲苏御这边奋力晃,几乎就要从树上站起来。
“你注意安全。”苏御看到傻小子脚下不太稳的样子忙不迭说一句,眉毛微微搅在一起。
“我看到啦。”苏御轻轻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不夸夸我?”
“真厉害。”
“我去那边读书,不要太想我。”吴比翘了个二郎腿靠在树上,眯眼睛看远处小小的苏御。
“好,我保证不想。”苏御故意逗他。
“你敢。”
“那你要我怎样?”
“不多,每天想我两遍,起床想,睡觉想,要是能梦到就更好了。”吴比摇头晃脑地信口开河。
苏御伸手想去触碰从吴比院子里投下的树影。“嗯,每天想,不止两遍。”
八月底,槐花早不开了,金桂开始冒花骨朵,到了吴比该去上学的时候。临走,苏御想去送,找周姨帮忙瞒苏爸,悄悄跑出门一阵儿。他站在槐石巷岔口,脑子里过等下要说的话,第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几句话也记不清楚。
然而此时的吴比,正站在苏爸面前,说着昨儿夜里排演无数遍的话。
面对吴比,苏爸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就只能手里攥着刚还在摘的大葱。
“叔,我知道您可能不愿意见我。但我一定要您知道,在我心里,早把您当亲人了。”吴比握紧手里的行李箱,像怕犯错一样。“我是真心喜欢苏御,不是生病,也不是闹着玩儿。您和我爸也肯定不信,觉得我们什么都不懂,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我会努力去配得上他,他在我这儿,不会受委屈。”
“你...”苏爸有些不知所措,妄图打断他。
“您打也好骂也好,我都认了。但苏御,我这辈子离不开了,对不起,您注意身体。”吴比说完,低头拉着行李箱就跑了,没留给苏爸拒绝或回复的时间。
苏爸站在原地,低头看手上的葱,已经被他揉烂了。他坐到苏御窗前的石阶上,埋头瞎想,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坐很久了,他身上却不热,阳光也不晃眼。一抬头,才发现是从吴比院子伸出的树影把他遮挡住了。
这才两年,毛头小子,竟然就长成大人了,已经想成为一颗遮蔽风雨的树了。
24
吴比去吉林读书,苏御留在了北京。
苏御课多,吴比训练忙,两人难凑在一个时间,所以常用短信或者QQ联系,虽然聊天常有时差,但已经很满足了。
吴比说自己想他了,哄苏御给他寄照片,苏御拗不过,给他发了毕业时候两人的合照。吴比把照片打出来揣兜里,有时候会掏出来亲一口,被苏御知道了,连骂他少发病多吃药。
脑子聪明,长得还好看,苏御在学校里就是个香饽饽。知道了别人对他对象如狼似虎的心思,吴比急坏了,过了几天,苏御就收到一块手表。纯白的手表看着挺时髦,应该是值钱货,上边刻着四个大字:名草有主。
嘴上嫌弃,苏御还是把表戴上,按吴比的话说,挡桃花。
吴比买的表是情侣款,因此他的室友很快知道了吴比不是单身的事儿。他们嚷嚷着要看嫂子照片,吴比把苏御照片拿出来的时候,整个寝室都沉默了。
“不好看吗?”吴比看他们的反应有些不高兴,他坐着,半个身子靠在墙上,两只长腿大张,随时给你一脚的架势。
“好看好看!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几个人忙点头,几双眼睛隔空送情报,里头传递的内容差不多能写一本书。
吴比没什么概念地出了柜,身边开始有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流言满天飞,最后导员也来找吴比谈话。吴比气不打一处来,跑去找苏御诉苦。苏御却看得很开,让吴比以后低调些,同时擦亮眼睛,交些真心朋友。
因为流言没了一个代表演讲,吴比终于真正感受到这个世界不是一腔热血就能走到头的。在苏御的安慰下,吴比第一次懂得了变通,不主动提他和苏御的关系。
他心里不好受,觉得这样挺怂的。
“有的时候,改变不了世界,就只能顺着它。这不是怂,是生活的智慧。”
举着电话,吴比鼓着腮帮子,轻轻应声点头。
25
吴比觉着这日子会这么安稳过下去,虽然苏御爸还没对两人的关系松口,虽然他爸也还是一跟他打电话就吵架,但日子还长,总会好的,不是吗?
不只他,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那年春夏之交,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自己漫长岁月里毫不起眼的一天。
南方地震,顷刻间地动山摇,数以万计的生命终结在他们自以为平常的一天。
食堂的电视里放着灾区的图像,画面分明是彩色的,吴比却只能看出黑白灰来。断壁残垣,了无生机,看得吴比直皱眉。
窸窸窣窣的,食堂到处是讨论这件事的声音。
“我们要去南方赈灾,有人报名吗?”这天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教室的门口,郑重地说出这句话。
教室里的学生窃窃私语,还没把信息消化完。
“我。”坐在最后排的吴比举起手。那时候的他其实还没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只知道有人需要他。
见到吴比举起手,几个同学也受鼓舞一样。
“还有我。”
“加我一个。”
陆陆续续,教室里的手臂举起一片,像能撑起一片天幕。
“我们不收独生子和单亲。”赈灾队长拿着吴比的请愿书,面带难色。
“我有个哥哥,叫苏御。”吴比眼神闪一下。“我爸再婚了,所以也不是单亲。我能去。”
“你需要跟家人商量一下。”队长把请愿书递回吴比手上。
26
“混蛋,给老子回来!”吴比坐在赈灾车上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接通后只有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已经快到了。”吴比抬眼看了下周遭的环境,已经开始有房屋倒塌的残迹了。
“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当你爸爸。”吴爸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这么脆弱。“算爸求你,快回来。”
吴比听到爸爸这样的语气,心里突然软下来。
“…爸,虽然没说过,但我其实一直挺佩服您的。”吴比低头扯他路边找来玩的野草。“能把公司开得那么大,很厉害。”
吴爸拿电话的手开始发抖,喉咙哽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但我觉得我也很厉害,虎父无犬子,我现在要做的事,能救人命。我敢说,比您做的那些厉害多了。”
听到这些话,吴爸心揪着疼:“只要你回来,你和苏御的事,我同意了。他爸那边,我也可以搞定。只要你回来!”
苏御…
吴比听到这个名字恍惚了一下。
“爸,别告诉他。”
“你不回来我现在就去找他!”
“爸!”吴比打断父亲的话。“这么多年,您还是不太了解我。等结束了我就回去,您照顾好自己。”
说完,吴比把手机拿下来,纠结两下,挂掉了。他抬头看外边满目疮痍,好像一瞬间长大不少。
27
物资匮乏,灾情严重,吴比和其他志愿者们没日没夜地救援。
饿了泡面,这都算是条件好的时候。他们把开水直接倒进袋儿里吃,因为没有碗筷,同时能省水。困了席地而眠,随便靠在个东西上就是枕头。有次吴比太累了,吃着东西就睡着去,等醒来的时候发现面打翻了一半,可把他心疼死。
帮忙运输物资的时候,吴比在非重灾和重灾区间两边跑。不知道余震会不会来,人们不敢睡家里,只能躺在路边。有些小孩儿还什么都不懂,和几个同伴站在路边玩跳水坑。大人们晚上坐在一起谈论地震最新的近况,白天帮着救援队去废墟里挖人。吴比累了坐在路边,几个小孩儿你推我我推你地给他送水喝。他接过水瓶笑着跟他们说谢谢,抬头看满天星斗,头一次开始思考“意义”这两个字。
想到一半,远处有人举着灯喊他,吴比赶忙跑过去。
抬过太多尸体,见过太多失望,吴比的心境日渐麻木沉重,却又被一次次高喊出的“这里有人”牵动着希望的神经。
苏御对抄答案的吴比说过,学习要脚踏实地,做人也是,因为这样会更有安全感和底气。他却没想到这句话也能用在这里。
震区的土地并不值得信任,地面张着深渊大口随时准备吞噬你,茫然和恐惧蔓延,从脚底直穿灵魂。失掉了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成片的人群飘忽忽地站在空旷的土地上,好像找不到根,他们回不成家,心也跟着迷路了。
来到这里后吴比每天都会哭,却不是因为脆弱。
这天下午很热,汗水流进眼睛,吴比感到火辣辣的疼。好不容易看清路,撞进吴比眼里的画面是一片可怕的凄凉。被困在废墟下边的是上百个孩子,他们花花绿绿的小书包被挖出来,在地上排成排,全沾满了水泥灰,因为外出开会而幸存的校长抱着倒下的墙根痛哭流涕。墙根有几吨重,他们一定很疼。
这么想着,吴比没忍住转身走到另一边抹眼泪。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曾经的他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自己没什么做不成的事。可如今,他站在钢筋林立的断壁里,无助地看着生命消逝,见证生离死别。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28
“先救我的孩子!”被压在水泥板下瘦弱的母亲如是喊道。
救援人员弯下去看,母亲张开怀抱护在身下的是一个小床,她的脊柱已经被压变形了,小床却只断了几根柱子,上面躺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
石头被搬开,孩子被成功抱出来,母亲笑了,瘦弱的身体一瞬间泻下气来,她开始想睡了。
“别睡,机器马上来了,别睡!”吴比站在女人的旁边喊她。
“我好累啊…”她已经快回不了话了。
吴比伸手去撑起她背上的石块,石头太重,吴比的力量杯水车薪,基本没什么用,但吴比就是想试试,至少让他试一试…
“不要让孩子没有妈妈…”吴比眼睛又开始热了。“算我替他求你,不要丢下他!”
他不想再多一个孩子受跟他一样的苦了。
一个小时后,救援队的人带着设备来了,石壁终于被撬开,母亲孱弱的身子被抬出来。吴比抬着担架,颤抖着跟她说:“出来了,得救了。”
女人虚弱得睁不开眼,讲话声几乎听不见:“谢谢…”
然而在前往医护点的时候,这个母亲还是停止了呼吸。志愿者给她做心肺复苏,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吴比整个人抱在石头上,崩溃大哭。
晚上回去的时候,吴比整个儿浑浑噩噩的,茫然地躺在木板床上,掏出苏御的照片。天黑,他看不清楚,但他早把对方的样子刻在心里了,所以看不看得见不重要,他可以借月光跟着昏暗图像的轮廓描绘爱人的眉眼。怕苏御担心,吴比没跟他讲来了南方,如今可真是想他。
“喂?”苏御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写论文,对面一直没说话,他一头雾水。“你在听吗?”
“...在。”吴比沉默了一阵儿才开始答话。
“怎么了?”
“没事儿,想你了。”吴比把话筒捂的好好的,防止周围的杂音钻进去。
听完苏御笑一下:“我也想。”
“苏御...我突然觉得,活着真挺好的。”吴比抬头看星星,在废墟之上发着黯淡的光。
“是啊。”苏御长长出一口气,看到桌上装钱的铁罐子,突然想到什么。
“哎,今儿我看到学校有人在筹钱,我想把生活费捐出去。”
“那你怎么吃饭啊?”
“我帮老师干活,说好了,能去他们那儿蹭。”苏御腾一只手出来点钱,有些犹豫地开口:“你那是不是还有富裕啊,要不咱一起捐吧,不过毕竟是你的钱,我倒也不是说...”
“好啊。”吴比打断了苏御的解释,低头笑一下。“你总能和我想的一样。”
“吴比,快来帮忙!”远处一个手电闪烁,志愿者们被吸引过去。吴比猛地站起来,捂住听筒,怕被苏御听出来什么。
“有事,先挂了。”
电话挂得果断,苏御的再见还没传过去,就只剩沉寂的嘟嘟声。
29
“抱出来!”救援队的人挤在费力撑出来的窄小空间里,一个接一个地抱出被埋在下边的孩子。
孩子们瑟缩着蜷成一团,瘦小的身子在吴比怀里快碎掉一样,他甚至不敢抱得太紧。吴比蹲下去抱人,听见一阵细小的声音,一会儿又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
“我同桌,还在下面。”吴比抱着一个小姑娘上车,小姑娘嘴巴一张一合,他听不清,凑近听好几遍才明白。
背后的废墟因为失去支撑发生了二次坍塌,吴比被轰隆倒塌的声音吓了一跳。如果再埋得深一点,就没救了。
“还有一个!”吴比转身就跑回去,抱着孩子回来的队员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吴比跑到自己身后去了。
“危险!”队长看着吴比这愣头青一猛子扎进刚倒下的废墟,心颤一下,放下孩子跟着跑过去。“快去帮忙!”
吴比回忆着刚听到微弱动静的地方,徒手搬开石头,从好不容易开拓出的缝隙,看见一只带血的小手。
“孩子,听得见吗!”
昏暗里的手指颤抖一下,里头传来呛咳的声音。
“别怕,哥哥来救你了。”吴比奋力把那块石头撑开,赶过来的队友也上前来帮忙抬着。
缝隙足够了,孩子却动不了。
“我把他抱出来,你们撑着。”吴比说完直接钻进缝隙里。
他把小孩从缝隙塞出来,外边的队友接着,吴比刚打算爬出来,余光却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再让我救一个。”
“什么!”外边的队长闻言急了。
“吴比,滚出来!”
吴比没听,径直往里头爬。
“孩子,不怕,我来了。”他分明也是个孩子。
高处的碎石摇摇欲坠,因为救援掏空了下面变得颤巍巍,一颗石头从高处滚下来,敏锐的队长抬头看。
“走,快走!”
救援队抱着孩子逃窜,废墟整个往里陷落,激起一阵飞灰,迷得人睁不开眼。队长趴在地上,用手臂擦掉眼睛里的尘土,朦胧中看见无情倒下的高墙,埋葬掉世间最纯净的灵魂。
苏御正在考试,天有些热,蝉鸣吵得恼人。他伸出手腕看时间,表却不动了,晃两下没什么反应,不知是没电还是坏了。当天下午,他就接到了南方来的电话。
30
原来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人刮骨剜心的。
原来最难过的,是把你的空缺填满,再把它挖掉,留下白愣愣一块。
从没离开过北京的苏御,为了吴比第一次闯到南方。然而什么都来不及。
他见到的只有吴比被砸碎的表和刮花了的合照。苏御在那块废墟上坐了好几天,浑浑噩噩的,幸好苏爸陪着。
苏御一直是个冷情的唯心主义。他不敢托付太多真心,却也相信人定胜天而非命运。爱上吴比,是他的豪赌,他以为一切都会好的。
孤注一掷,一败涂地。
断墙危险,苏御被赶到安全区,大大小小军绿色的棚子撑起来一片生天。踏足此地,有碎石、血迹和悲嚎。而这已经是吴比来过半月后的样子了,苏御不敢想,最开始究竟是怎么一副疮痍样。
“快来人帮忙啊!”一个老人家跑到棚子前手脚并用地喊。苏爸看到动静赶忙跑过去,苏御被吸引了注意,也站起身来,他周身的人群一呼百应地,陆陆续续由星点聚集成一块黑雾,围绕在一块高墙。
“三二一,推!三二一,推!”人群跟着号子使劲儿,苏御把手搭在上边一起用力,脑子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飞灰四散,墙壁被一点点挪开,人群被呛得出不来气也睁不开眼。
“出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家手上的力气因为这句话好像又充满了,推翻墙体的动作竟然快了几分。
墙被推开,露出阴影里被墙渣沾满的头发,人群里爆发出一阵胜利的呼喊。
苏御站在人群中央,垂眼看到手掌上磨出的血痕,他直起身来,看见周围有人眼里开始含泪,有人颤抖着扶住断壁恸哭。呆愣地被一切给包裹住,苏御的心里好像什么在变化着。
苏御帮忙的棚子里都是半大的孩子,上空随时盘旋着尖嫩的哭声,听得苏御心揪。然而里头有个男孩,十二三的样子,从不哭,他爱笑。据说被救出来的时候,他冲着记者比了个大拇哥儿,苏御对他甚至有些佩服。
“苏御哥,你在看什么?”
苏御把手指从表盘上拿下来,借棚子里吊着的昏暗电灯看男孩的脸。
“看一个人。”
男孩子不理解,分明看的是表,怎么说在看人。“什么人啊?”
“再也见不到的人。”
男孩子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天。“我也有再也见不到的人…他还欠我一次网吧钱,算了,当请他了。”
苏御为男孩的豁达扯个几乎看不出的笑:“真是佩服你…”
“你看,那是什么?”男孩打断了苏御的话,苏御抬头跟着看去。
“应该是探测仪…”苏御看着远处闪光的一团。
“不对。”男孩摇头。“是星星。”
男孩笑一下,把苏御的眸子点亮了。
“星星…”
像他的眼睛。苏御想。
“快来帮忙。”黑暗里传来声音。
苏御听见声音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摸下男孩的头发,往远处有光的地方走去。
31
苏御回到槐石巷,吴爸把出租屋的钥匙给了他。走进院子里,原来这棵树是长这样的,这次要碰树荫的苏御不用踮脚了。
吴比的生日,苏御是坐在树上给他过的,低头能看见自家窗户,他独自坐了很久,这次没人陪他。
十九岁的苏御,刚懂得爱一个人的含义。
十八岁的吴比,留在了槐石巷
尾声
读完研,我再回北京已经是十年后的事,期间有听说院子里的树终究是死了,几天后老师就病了一场。我打了电话去问候,老师说话的嗓音没怎么变,但我能听出其间不易察觉的沧桑。
死树被白蚁吃空,某天夜里突然就倒了,被迫地,第二天工人来把树搬走,只留下一个枯干。几月后,老师终于搬离了槐石巷。
师兄去帮忙的时候在电话里跟我说,没有了树的院子是有些空,剩下的花花草草,没什么看头。
老师其实是个聪明人,偏有些时候,显得过分的执拗。或许也是因为他念旧吧。正如师兄传来的照片里,老师书桌上还是有北野武电影的剧照。
纵使我不知道老师的执念来自哪里。
如今我正坐在十岁女儿的桌旁,带她读《项脊轩志》。诗词晦涩,女儿读不明白,我在一旁解释。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读完,我好似懂了。
【无御伦比】恋爱的山路十八弯
全文6.5k,看完12集的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受不了一点委屈,简单粗暴地帮小朋友和好!
*对不起我只会取这种土标题
*你猜它为什么叫十八弯
那天晚上吴比抱了苏御,不由分说,把他的哽咽全闷进厚衣服里。
目之所及是张灯结彩的喜宴,几桌子扎实的饭菜没吃完,乡亲们便赶着去闹苏爸和周姨的洞房,朵朵和小五追来逐去没个安分,来觅食的野猫受了惊窜上房梁,好像谁也不会为他俩停歇。
即使苏御已经很小心了,饱满的唇被他紧紧抿着,都快殷出血来,吴比还是能听见苏御快要碎掉的声音,藏在烛火照不到...
全文6.5k,看完12集的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受不了一点委屈,简单粗暴地帮小朋友和好!
*对不起我只会取这种土标题
*你猜它为什么叫十八弯
那天晚上吴比抱了苏御,不由分说,把他的哽咽全闷进厚衣服里。
目之所及是张灯结彩的喜宴,几桌子扎实的饭菜没吃完,乡亲们便赶着去闹苏爸和周姨的洞房,朵朵和小五追来逐去没个安分,来觅食的野猫受了惊窜上房梁,好像谁也不会为他俩停歇。
即使苏御已经很小心了,饱满的唇被他紧紧抿着,都快殷出血来,吴比还是能听见苏御快要碎掉的声音,藏在烛火照不到的黑暗里,栽进他翻涌的心。
苏御哭了,他第一次瞧见苏御哭。
泪从眼尾坠落,喉间滚出酸水来不及咽,大院门口的穿堂风那么冷,呼吸时吐出白雾,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抽离似的,直叫人缺氧难受。苏御恍然站不稳,每一根筋络都被无限拉扯,浑身说不清哪里更疼。
吴比也疼,眉目跟着刷上一层潮湿水汽,他伸长胳膊想把苏御搂得更紧,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递给他依偎。
苏御没有推拒,反而很乖地攀上吴比的腰,他接受这份沉甸甸的桎梏,贪慕来自这个人的温度,令他骤然拉回自己的意识与知觉,不必在孤独的夜里落荒而逃。
一米八的少年此刻像只受伤的小兽,轻颤着抵在吴比肩头。
“从今往后,我们都是家里那个多余的人了。”
“我们彼此不是多余的。”
吴比揉搓他的头发,又摸到后颈安抚,声音低而沉稳,扑出热风烘得两人耳根都蜿蜒了红,那是寒风也吹不散的烫。
哭过后的呼吸还是乱的,苏御有意克制,却是半真半假,掺进了些他不愿说的东西。迎面抱紧他的人看不见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生动起来能说话,羽毛似地眨,轻轻煽动心尖儿的火,就快要烧穿了灼透了,下个瞬间又陡然湮灭,无声无息。
我是你哥,你是我弟。若不是这样的关系,又为了什么而相拥呢。
过些日子,北京就该下雪了,苏御抬眼看向天空,今年冬天,或许不会特别冷吧?
寒潮如约而至,积雪深厚,埋了回家的路。
那天早上吴比又一次抱了苏御,从墙根处撑起来的男孩带着倦容,一下子把苏御拢在怀里,故作轻松地说可算找着你了。
他的衣服脏兮兮的,在雪地里跑得着急,摔个大屁墩也顾不上,好不容易打听到苏御的住处,凌晨三点摸黑找来,隔着门听见自己飞快的心跳声。
老城区的招待所破旧不堪,走廊里的暖气片坏了许久也无人来修。吴比浑身淌着细汗,脑袋发昏,像只淋坏了的小狗,但他挺高兴的,终于又能挨苏御近点儿,能带他回家了。
瑟缩着眯了几个小时,吴比仰起脸见到苏御还没完全消肿的眼睛,他再也掩饰不住小狗的想念。
荷尔蒙的味道灌满苏御鼻腔,至少那一刹那,他抛开了所有的愤怒与沮丧,被跟踪、被痛打的事情早就原谅了。可那个刹那太过短暂,他几乎是用乞求的口吻在心里默念,吴比你别进去。
误会总是猝然出现,几次三番搅起波澜,而苏御的生活向来两点一线,简单而贯通,他的心也荒芜,从未经历过如此洪水滔天的折磨,他快崩溃了。
吴比生生楞在原地,那对漆黑的眸子爬满阴暗的荆棘。
他没有防备,他对苏御的爱永远不设防,他多希望那个冷不丁冲进眼帘的画面只不过是自己饿晕了或者困迷糊了才出现的幻觉,是他揉揉眼就能消失的,他自始至终就只看得见苏御一个人。
气氛好像随时凝结成冰,吴比转身就走,到了屋外难以自控地对苏御生气。他委屈极了,疲惫与绝望裹挟着五脏六腑,熬夜加上痛楚让眼周变得猩红,像是要化成血水流下来。
“你是好样的。”
他咬牙说出明知会刺痛彼此的几个字,可他就是要说,这口浊气郁结在昏暗长廊,尽头深处透不进半点光。
苏御试着去够他的手,被吴比绷紧肌肉给甩开了,他走得坚决,一声怒吼让苏御身体发麻,冷森森的感觉从脚底溜到天灵盖。
“就我多余!”
苏御滚了滚喉结,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有把刀子在他心口划了一道,疼得他一缩,于是尝到血腥味的刀子变本加厉,释放最原始的罪恶,几近癫狂地往最柔软的深处扎进去。
原来吴比喜欢她么。
原来吴比不相信我,是因为她么。
苏御反复自问,脸上和肩胛骨那片淤青又开始疼,一道无解的题压在心上,找不到任何参考。
哪还有回家的路呢,苏御在这样的大雪天连自己也弄丢了,他跌坐在尘埃飘散的房间里,心想到底是什么变了。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她!”
没有哪一刻比亲眼看见吴比和她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样子更疼。
血气回流,苏御开始变得尖锐,变得睚眦必报,喊出的话像吃透了水的混凝土,多孔又笨重,劈头盖脸地砸向吴比。
再聪明的小孩,初入感情漩涡时迷失了方向,也是慌张的。
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卑劣、自私,感受的多了,念想也就贪了。他仔细记得吴比抱过他,逗他开心,当他的盔甲也作他的利剑,但他还不够明确那样意味着什么。他想要独一无二的、不被分享的爱,可他见到的,又好像事与愿违。
苏御烦透了,那是一上午做完所有卷子都无法排解的酸涩。
十几岁的男孩子,心眼和胆量还不如朵朵,挣破那层所谓听话懂事的茧,苏御也会逃避,嚼碎委屈往心里咽,以为跟吃了顿老爸做的不好吃的饭没什么差,消化一下也就完事了。
可吴比留给他的,远比他以为的更多,早就悄摸渗进皮肉里,煮沸他的心,连呼出的气都颠儿颤。
所以苏御稀里糊涂地问,一边咄咄逼人一边害怕,他想听见什么样的回答呢,是或不是,捏住对面领子的手都是抖的,骨节和嘴唇泛着夸张的白。
他不是不相信吴比,他只是不敢赌。
他只有试探,也只剩试探。
也许被用力推开是解题过程中的某个排除项,苏御忽然在这道弯弯绕绕的应用题里面有了点思路。
可惜吴比快没耐心了,他想收起这张卷子,捏成一团废纸或是折成纸飞机,上面除了写满苏御的名字,什么都没有了。
吴比恶狠狠地摔门上车把司机吓了一跳,冷着面孔陷进后座,偷偷抹掉眼眶里硬撑着没有掉下来的泪,他丫的还要为苏御哭多少次,那家伙才肯信他一次。
“开快点,我要回家睡觉。”
“咱、咱回哪个家?”
车子已在马路上驶出一段距离,却只是兜兜转转,司机尚未得到指令,便斗胆问了一句,通过后视镜看到吴比头上好像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讪笑着闭了嘴。
“回国贸!”
没想到这个被搬空了的、最不像家的地方,到头来成了他唯一的归宿。
吴比倒在床上,用手背覆住眼睛,久未通风的房间一股子异味,呛得他胸闷气短。
他起身去翻冰箱,连瓶水都没有,东西全在那间大杂院里了,堆得凌乱,活得热闹,油盐酱醋和风花雪月都关乎彼此。
每当余晖铺进院子,那是着了迷的绚烂,两个人的身影被黄昏拉长,晦涩却妙不可言。
一旦体会过了,要怎么舍得呢。
他俩那个小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几乎就把位置占满了。苏御就在这两处地方教他做题,有时用手指弹他脑袋,有时又使唤他趴好然后躺他屁股上,慢慢松了所有的劲儿,沉沉的重量全压向他。
吴比乐意被他欺负,他觉得苏御笑起来真好看。那双眼睛若想到点什么,微微眯起来也是笑着的,有阳光的影子,有橘子汽水咕噜咕噜冒出的泡儿,撩得他口渴。
他好想尝尝啊,会不会比较甜。
凑活躺了一晚,吴比并没有睡好,双目惺忪准备下楼,怎么也没想到打开门会见到苏御。
还是昨晚那身衣服,连靠在墙根的姿势都和吴比那次一模一样,只是苏御显然没什么熬夜和外宿的经验,这会儿累得够呛,门都碰着他了也没醒过来。
吴比在讶异之余便是心疼,额角都崩出青筋,差点就要动手把苏御从冰凉的地板上拎起来。
但他忽然记起,现在自己应该不太高兴,倔脾气拱上来,不想服软。
他半蹲在苏御身侧,看他眼睫有些战栗,是要醒来的迹象,赶忙站起来左右纠结一下,决定绕过苏御去走另一边的安全通道。
脚跟刚刚离地,裤管儿就被人揪了个准。
“别走。”
嘶哑的嗓音带着气声,从下边飘忽而来,吴比沉了沉眉,他肯定没办法走了。
但也不是立刻回头,先大方地匀出两分钟,顶着腮等待,竖起耳朵听身后动静,苏御应该是爬起来了,手里攥着的塑料袋窸窸窣窣一阵噪响,有食物的气味。
楼下规模挺大的一家连锁咖啡厅,里面的鸡蛋三明治配熏肉肠是最受欢迎的,味道虽然不错,可国贸周边物价不比周姨的小摊儿,够苏御吃一周的早饭了。
“给你带了吃的。”
“用不着,冷掉了,我不吃。”
吴比背对苏御,说出的气话在两人之间像弹球一样乱撞。他想这下完了呗,苏御会对他失望的,那么珍贵一个人,光是揍他几拳,都快把自己弄碎了。
“那去店里吃吧,我买份新的。”
苏御自然接过话,没半点火气的模样,只是注意到吴比挺拔的脊背抖了抖,想要转身又忍住了。
“要不,咱去周姨那吃碗面?”
等吴比吱声没等着,苏御又想办法提了新建议,他见过那些在饭桌上把话说开了的大人,所以也像模像样地发出诚挚邀请。
人是不是都这样,在黑暗里想事情格外清醒。苏御已经想了一宿,吴比为什么被揍了也不还手,为什么生他的气骂的却是另一个人,两个答案还是在天平上摇摆不停,他也还是害怕。
某些上了瘾的东西再戒掉就难了,他好像早就喜欢上了吴比,不想假惺惺地拿他当兄弟,也远比朋友亲密。他求之不得的那份不被分享的爱,想要吴比给他。
苏御最害怕自作多情,到头来连朋友都做不成,失去得彻底。
结果呢,他就快失去他了,还谈什么代价。
吴比在国贸的住处他自己没提过,苏御是从老爸那听说的,一直记在心里。吴比能在招待所门口等他一夜,他也可以,吴比因为误会而无情推开他,说不定他也同样误会了吴比,所以吴比的心情只有他最清楚。他们彼此不是多余的,是要拼在一块来填补空缺的,这样的约定,他要遵守。
苏御就着莫名其妙的气氛,从背后圈住吴比,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很多事情他都做不习惯,但他潜意识里依葫芦画瓢,想还回去一个拥抱。
吴比被突然多出的重量砸得一愣,眼泪又快掉下来。
丫的没睡好,眼睛真酸啊。他吸着鼻子,喉结一滚,他吴比是个狠人,还没报复够,少年的爱与痛一样沸反盈天。
“苏御,我从一开始就骗过你,你聪明的小脑瓜还没看破我的伎俩吗?”
“前边儿没信你,是我不冷静,可你现在这么说,我真的不信。”
吴比抓着苏御的手,抓出深深的红印子,他知道苏御一定很疼,薄薄的腕骨消受不起他的蛮力。
他终于转过身来,那双眼睛好烫,险些让苏御乱了呼吸。
“爱信不信,你宝贵的时间千万别浪费在我身上。”
我在伤他。吴比怨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明明他找来了啊,他用难得讨好的态度想来解决这件事,还不够吗。
对,还不够。吴比快要滴出墨的眼睛钉在苏御脸上,要把他吞没。
“你不了解我,你也根本没半点机会靠近我,既然选择把我拒之门外,还他丫的给我留道缝儿,可怜我看我笑话是吧,我现在哪里也回不去啦,你行行好,让一下。”
苏御怔怔地听,脸上起初显得有些困惑,随即又逼自己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身体因为吴比欺压过来的姿势而贴紧,几乎可以感受到血管里的澎湃奔流。
“吴比,你说什么都可以,别放手。”
苏御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
吴比那么厉害的人,从来不喊疼的,但在苏御面前就想忍不住放大他的任性与难过,到了振聋发聩的地步,苏御能不能听见,听见了能不能过来哄一哄。
现在是贴得近了,可如果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一百步呢。
吴比会跑过去九十九步,然后在最后一步的地方停住,就站在眼跟前儿看对方的态度和反应。要他,他毫不犹豫地给出拥抱,不要他,就好好看看他的委屈和痛苦,凭什么不要他,他不明白,可他还是会走。
那一头的苏御很胆怯,很min丨感,他受过太多的伤,已经有了一套自保体系,他在试探范围里最大程度地释放爱意,还是没有办法像吴比那样,迈出他的九十九步。
如果像考试、像做卷子那样简单就好了,他能跨过去一百五十步,用跑的,再把人拉回中间告诉他,他们是势均力敌的,他的心也是火热的。
可是他的第一步太难了,难得像是要了命,他命里贫瘠,已经快什么都没有了。
吴比站在对面看他许久,炙热的吐息扑在他耳边,自暴自弃地说道。
“我tm全世界最胆小,你还要我怎么办?”
“要你别放手。”
苏御又说了一遍,他揪上吴比的领口,眼泪刷地淌下来,滑进他的唇角,亮晶晶,湿漉漉的,特别扎眼。
对苏御这样的人来说,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思前想后做足准备才行动,可现在的他逻辑崩盘,一塌糊涂,是个让人头疼的差生。
差生也有差生的自尊,他的情绪一点点升起,从喉咙深处溢出,来势汹汹。
“吴比,是我怕了,我怕你喜欢的不是我!”
心脏原来可以跳这么快,是不是要爆炸了。苏御用力撑开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眼眶已经红了一圈,看起来却有点挑衅的样子。
“你怕什么?你敢知道我有多爱你么,我多想你敢啊,苏御,我求求你敢啊。”
吴比按住苏御的后脑,加了速的气息不可抑制地刺破两人之间那点少到可怜的隐秘。
苏御忽然重重磕了上去,用唇瓣去碰他的。
脑袋里一片白茫茫,他应该是亲到了吴比,接下来怎么做呢,紧抿着碾了两下,对方没有避开也没有回应。
于是他缓缓睁开眼,发现吴比也在看他,脸上淡漠,眼里有火。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不要问。”
苏御总是在这时候占了上风的,和吴比对视的时候,大大方方仰着头不肯退缩。他说不好,现在的自己能否给他同等的回馈,让吴比也感受到某种安全感,他在努力了,或许慢了点,试了好多错,但他会保证做对的,他是骄傲的第一名。
吴比沉默着退回门口,掏出钥匙转了两圈,然后一脚踢开,苏御刚跟进去就被抵在了门背后,眼前是一张变得极具侵略性的脸。
他看到吴比眼光深谙,刘海垂下来也遮不住他的欲丨念。
接下来会很糟糕吧,苏御不敢想,又忍不住探求。
吴比是掐着苏御后颈欺过来的,亲得他简直要掉一层皮,蛮横的吻技称不上多好,不过是借着一点居高临下的身位优势掌握了主导权,脸上盛满了少年人一览无遗的渴望。
正巧这对苏御很受用,他朦朦胧胧张开嘴迎合,舌尖躲不开他的tian丨咬。苏御心想吴比该不会是狗变的吧,埋在他身上又嗅又蹭的,而他居然愿意得很,还偏过头去露出一段白皙的颈线,喉结跟着上下翻滚。
脸上几乎都被占有个遍,只有吻到眼睛的时候变得很小心,那里还是有点红,也有点乌青,乱七八糟的掺杂在一起,吴比用他柔软的舌仔细描摹。
苏御脸红,这种化成水一样的温度他受不了,还不如刚才那般暴烈一些的好适应,他们像打架似的亲嘴儿,风卷残云,什么都不用想。
吴比的手已经扯开外套,沿着苏御毛衣下摆往里边作祟,看出来苏御腰间很怕痒,刚碰到就ruan丨塌下去站不直。
苏御又颤抖又想努力稳住自己,就这么靠在门上仰起脖子,胸膛连绵起伏。而吴比的压迫感愈来愈强,现在正想别开大丨tui挤进来,有意无意地用什么东西扫过他的腹丨下皮肉。
“我没有tao,借一下你的腿。”
吴比听话,他没有用问的,而是直接整个将苏御掰过来,捞起他的腰就将自己罩上去。
“喂等下,这种事不讲顺序的吗?”
苏御惊慌失措,反手去抓吴比衣服,绯红沿着耳根一路蔓延。
“顺序?老样子,咱们倒着来。”
“什么倒着来啊?”
“zuo丨爽了,然后这辈子剩下的全部时间,都用来听我表白,我腻不死你。”
苏御的脸贴在门上,还在拼命往回看的时候,吴比已经匆匆扒下外丨裤,将他的危险送入苏御tui丨间的缝隙里,从未有过的异物触感令苏御不安挣扎。
当然这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吴比使了点劲儿摁着他,含住他耳廓上的痣,把人咬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然后他难受地动,双手锢于苏御胸丨口最min丨感的地方,在他身前身后都放肆,苏御被他晃得像是要醉了,汗毛立着就没下去过,对这场云雨倾泻做着微不足道的抵御。
因为害怕、无助或是紧张,随便什么原因都好,那双被迫分开又急切想要合丨拢的腿助长了吴比雄赳赳的气势,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刺激,撕开了矜持,刹不住车,只想再快些,在山路上盘旋颠簸,冲散顶峰的雾气。
苏御的帐篷也支了起来,他想用撑到发酸的手指善待一下自己,都快没什么力气,只好压着声音回头对吴比啧了一下。
“你帮帮我呀。”
吴比松了他的nei丨裤,两场鏖战同时打响,心脏如有战鼓催征,动作跟着忽轻忽重。
少年人的青涩还是显而易见,说舒服也谈不上舒服,但是喜欢得难以招架,心都溺在汗潮里,被浸泡,被拯救。
门外有邻居经过,苏御拼了命的咬紧嘴巴不漏出声音,吴比恶劣地在腰窝处逗他,下边也摩擦生火,燃起一股腥味儿,丝丝缕缕的像是要深入骨头缝里。
苏御摇荡着漾在吴比手中,皮肤沾了汗摸上去黏腻。
没等他喘匀了气,吴比又要吻他,近在咫尺的人,和他做着离经叛道的事,苏御觉得自己的碎片终于可以合起来了,成了一面镜子,映出他明晰敞亮的爱,在心里坦坦荡荡。
暖阳融化冰雪,今天是个好天气,他们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同时叫了一声。
吴比心疼地捡起地上那袋早饭。
“哎,冷掉的真的不好吃,一会儿回咱院里给热乎一下,你尝尝。”
苏御浑身上下挂着点点白色,着急去浴室收拾,吴比那把低沉的好声音又麻麻酥酥地落在耳边。
“下次再吃你。”
——END——
我这人俗气,就爱吃香喝辣炖点肉渣,我也很拧巴,想把苏御的心路历程掰开了讲,写一半把自己写难过了,呜呜他超爱的好不好!
下次一定写个甜文奖励自己(下次一定
最后希望喜欢本文的大人们给孩子一点支持啦,爱看评论,多多留言~
[生亮]太太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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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文所是为了给大家推荐生亮好文、希望大家不要错过各位太太而建立的,初衷与虎子真诚地给大家推荐朋友的歌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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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位老师一定都渴望得到大家的回声。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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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合集主观性很强,选取的文章都是我们一遍遍看过的并觉得非常值得推荐给大家的,顺序无意义。由于时间和精力等一些原因可能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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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度焦虑几乎是每一个产出者都会担心的问题,抛开世俗谈为爱发电可以,但热度也必不可免地被在意。我们希望每一位朋友都可以不吝啬自己的小红心小蓝手,甚者是评论,给各位太太提供反馈和带来动力。就算是点一个小红心,留下一句老师写得很好,都会让每一位产出的作者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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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嗔辰趻
——老师的合集里有美食系列文,拥有超级超级温柔的文风和非常丰富的内容,老师可以说几乎把生亮的日常生活都写透了。
合集指路骨质铮生
①南瓜米糊
——清甜糯软又热乎乎的南瓜米糊。
——关于美食的爱情故事。
——超级可爱的小狗文学!
“小狗是值得被原谅的。”
③一往情深
——双向暗恋。
——小亮哥冲浪磕cp。
“我说,是一见钟情,是一如既往,是父母爱情,是我们。”
2.@日肆
——日肆太太的文总是细腻温柔。是对生活细数长流的描写,让普普通通生活中的细节也有了浪漫的气息。
——书信是很传统的一种交流方式。 我们常常说见字如面,在这篇文里能体会到生哥的语气与神态。 两个人像山海相依一样,温柔、强大、又以一种可以包容万物的姿态存在。
“看到这里,你要打电话给我吗?我很想你。”
——出道即温馨浪漫小甜饼。
——吸血鬼亮经历了漫长岁月,在没有尽头的生命中,选择在最美好的时刻死在最爱的人怀里
“这是我倒数的第13天,我和你相爱的倒数第13天。”
③缸中之脑
——之前看的赛博朋克更多是动漫和漫画,文字类看的不多。但这篇给我的感触一直很深,回味无穷 。
“终有一天,他的爱人会在循环中醒来,和他唱起彻夜的歌。”
我很认真的说!我超级喜欢老师!!
合集指路半边山半边海
4.@陌离
合集指路 父母爱情
——陈楚生小孩子气的一面可可爱爱
——拥抱的诠释
——生病的时候老夫老妻的相处
“年长者难得的示软和直球表达,陈楚生心里有一点小角落在冒泡泡。”
——老师写的短篇都是非常贴近生活,就好像平行时空里他们确实经历过这些喜怒哀乐,最喜欢的是两个人一起面对沉重的现实的态度,这就是生活呀。
——成熟的破镜重圆
“如果你觉得这一段感情,没有一个好的结局,那要不要跟我重新来过呢。”
——那些被现实压垮的爱情故事
——相互舔舐伤口的成年人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理解我爱你,这三个字的,但是我觉得,如果你说了这三个字就证明你是需要我的,所以不要再轻易的说分开,好不好。”
——关于陈楚生和王铮亮的形容词
“亮哥,我可以亲你吗?”
——菲菲老师的各种AU+car非常香。
——双强对抗
“你最终还是败在我这儿了”
“我本来想把它当聘礼送你呢”
(微博:酒窝没有酒揪就 )
——非典型九号房间paro
——剧情加车的结合,算是破镜重圆,成年人暧昧的氛围感和两个人倔得要命的疯劲描绘得极好
“那你要和我一起死吗?”
“嗯。”
“疯子,”王铮亮笑骂,“可我还不想死。”
8.@九旻
合集指路老cp的爱情故事
①暗恋谁
——论真心话大冒险与暗恋戳破窗户纸的适配度
“亮哥说我不是暗恋,是明恋。”
②俗套
——青梅竹马双向暗恋双向奔赴
——青涩且真实
“见喜欢的人,要用跑的才行。”
9.@骆小黑0513
——老师的更新频率很高,质量也一直保持着水准
——ABO,O装B狗血老梗
——中篇已完结
“我最开始是因为你的信息素,因为能让我身体舒服,但是直到上次的易感期,我才知我疯狂想念的不是你的信息素,是你,就算是没有味道的你,就算是身为Beta的我也想你。”
“只是你,只因为是你。
——伪骨科+师生
——中篇未完结
10.@可不要让我掉马甲
——老师的合集中有很多文值得一看,不止下面推荐的一篇,老师的心理描写和语言的契合度非常高,句子的雕琢很戳人心。
合集指路与你
——双向暗恋、成年人的暧昧氛围感
“陈楚生无数次地在王铮亮的眼眸中得到答案,灼热的从来不是容易消弭的爱意,灼热的是两个灵魂的相依相随。”
11.@早安喝了喝了
——一个非常刺激的太太,适合午夜场
(微博:早安早安喝了喝了好多 )
文章系列:早安出品
记者 (发布于微博)
——很带感的一篇文
——有番外,钓系小亮
“王记者知道还那么主动,心甘情愿啊。”
12.@赛博朋克大炸鸡
——长篇未完结
——世界观的建造很完整,很值得追一追。
——第一个故事是古代AU废太子生X太傅亮
“臣也喜欢殿下呀。”
“殿下,自成为您老师的那一刻起,臣便是您的人,臣会一直站在殿下身侧,无论成败。”
13.@Haiiiii
——中篇已完结
——细水流长的先婚后爱 AO
“人会在21天养成习惯,王铮亮被咖啡味围绕不止21天,他早已习惯这个味道。”
14.@不过是一个小白告
——短篇已完结
——经典老梗
“那是一颗仿生人的真心,现在他把他交给了王铮亮。”
——一家三口带糊糊
“我觉得爱情啊,就是爱这个世界,就是看透了这个世界之后,还能爱它,爱你身边的人。”
15.@沉·真实·二胖
——中篇未完结
——被校园欺凌生X警院学生亮,救赎文
——非常不错的文笔和合理的剧情发展,两人的性格也刻画得很好。
“原来,一直是你。
从来就没有其他的人,救我的,一直是你。”
16.@眠卿
——破镜重圆,伪现背
——同样是白桦林,老师的短篇更注重情感的细腻描绘,也是一篇不错的文章
“只要他还会遇到王铮亮,他永远都会情不自禁地奔向他,爱上他。这个反应已经深深刻印在他骨髓里,成为他最自然而然的本能。”
17.@既定轨迹求导
——老师的语言简单质朴,白描一般勾勒出相处的点点滴滴,向读者娓娓道来他们的故事,老师的文章总是会让人思索良久,就像品茶一样回甘到喉咙,沁香又苦涩。
合集指路快乐在这里
——虐梗,一方死亡
——老师用很平淡又简单的语言讲述了爱人的离去,回忆和现实双线并行,甜与苦交错出现,更加让人觉得遗憾
“这里睡着一位故人——他陈楚生深爱着的已故的爱人。”
18.@老板什么时候发工资
——老师虽然只写了三篇文章,但文笔很流畅,表达也很好,下面推的这两篇结尾都让人思考了好一会,很有一些巧妙的心思
①戒烟
——十五年的岁月蹉跎
——妥协、挣扎、放弃、重逢
“他们经受住了07念轰轰烈烈名利的考验,也捱过了惨淡昏暗的09年,明明那么相爱,却还是渐行渐远。”
②天涯海角
——重组家庭里兄弟的设定,生视角
“连天涯海角都去了,这天地总有能容得下我们的地方,对吧。”
19.@十生IKU-真实鸽子
合集指路 写手也要再就业
——短篇已完结
——晚安早安午安、夏秋冬春主题
“也许人生中的日子只分为两种,一种是遇见你之前,另一种像现在,有了你以后。”
20.@二曰桐柏
——老师既写温柔的现背,尤其是吃醋文学好好看,也擅长带感的文章。
合集指路你永远是星星
——密逃的片段描写
“没事,我在”
②苦艾酒
——大佬生X卧底亮
——短篇已完结
“小鲨鱼很好看,所以我要去纹一个小猫头鹰”
21.@时空卷轴
——老师有很可爱的文笔和脑洞,看完心情会莫名就愉快起来,虽然老师也写刀子,刀起来毫不心软。
合集指路 生亮
——古风AU小甜饼
“要是让别人知道大名鼎鼎的陈公子每天爬墙进别人家院子,你的名声都要毁掉了”
“不怕,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②入梦
——造梦师亮 破镜重圆
——蹲蹲后续
“所以,他决定亲自入梦。”
22.@后腿
合集指路是酒菜做的饭
——太太的文风较为平淡,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以第三人称视角开展故事。
“故事里的骑士背着剑,哥哥背着吉他。”
骑士是背着剑的,而哥哥也是骑士,他的吉他就是他的剑,他将带着他的剑,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23.@森荨
——甜饼写手,在她的笔下,理智之下的爱意永远会被说出,误会总能被解开,环境描写更衬出他们爱情的美好。
合集指路生亮
——古代AU 总管生X头牌亮
“因为他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有软肋”
24.@马甲君
——马甲老师的文章甜虐分半,据本人陈述为甜文写手,不过虐文也很出彩,老师在融入文梗的时候十分自然,随着真相的一层层剥开,文字中残忍的美感就渐渐显现,像凌迟一样一刀刀地流出遗憾愧疚的鲜血。
合集指路父母爱情
①惩罚
——灵魂互换一方死去
——到底我是陈楚生,还是王铮亮?
“他的灵魂住在一个不属于他的躯壳里,而他的躯壳已经装进小小的木盒里,那么小的一个木盒装着他的躯壳,原来人走了,会变得那么小一点啊。”
②晚安
——现背,亮哥春晚节目连轴转的背景
——很甜的一篇
“好了不逗你了,”陈楚生低头笑了下,然后往前一小步伸出手抱住王铮亮,“亮哥,辛苦了。”
25.@落远🐰
合集指路生亮
——生子文,短篇已完结,有孕期。
——很短很短的一篇,可以当作很轻松治愈的文章来读。
最后依旧希望大家多多给喜欢的老师三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