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宿伏】租赁男友 6
# 租个男友回家( )
# 请相信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这篇是HE
对于睡眠质量一贯不佳的伏黑惠而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属实是一种非常新鲜的体验。
他在睡眠这件事上冲他的临时男友、又或说租赁主人暴露了太多或许有些羞耻的弱点——他能够躺在他的身边睡着,能够在经历了非常巨大的创伤之后,脸颊湿漉漉靠在他的胸膛上沉沉昏厥过去——他若是一条狗还好说,身为人类便不免显得颇具奴性。他从两面宿傩的怀里起身,醒来第一步还是例行公事一样查看他的心跳与呼吸,昨夜哭了太久的眼睛,眼下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灰色。......
# 租个男友回家( )
# 请相信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这篇是HE
对于睡眠质量一贯不佳的伏黑惠而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属实是一种非常新鲜的体验。
他在睡眠这件事上冲他的临时男友、又或说租赁主人暴露了太多或许有些羞耻的弱点——他能够躺在他的身边睡着,能够在经历了非常巨大的创伤之后,脸颊湿漉漉靠在他的胸膛上沉沉昏厥过去——他若是一条狗还好说,身为人类便不免显得颇具奴性。他从两面宿傩的怀里起身,醒来第一步还是例行公事一样查看他的心跳与呼吸,昨夜哭了太久的眼睛,眼下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灰色。却唯有对方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的那双红色瞳孔,仍旧鲜活、并好像什么糟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持续燃烧:
“早上好。”
“嗯。”
伏黑惠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做到如此的习惯与坦然——就好像他生来就应该照顾、关心这个男人——他替他掖了掖被子,却转而被手里软绵绵的织物包裹住身体:
“还难过吗?”
要说他经过一夜的休息,此刻已全然忘记了姐姐被医生判处死刑的痛苦,那纯粹是无心、又或者秉性太过温柔的疯话,就是傻子听进耳朵里也断断当不了真。
“嗯......还是很难过。”
可对于伏黑惠来说,向他人承认自己的脆弱所需要付出的勇气,真的不比他咬紧牙关,沉默着走完一趟血淋淋的刀山火海来得稀少。
他意识到两面宿傩伏在他背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不知道,对方此刻正在心中默默想起“不为押韵或理性,只为心的甜蜜季节,和清晨的黑暗中他(原文为她)沉睡时完美的背”这行小家子气又饱含最宏大的爱意的诗句——然而两面宿傩到底是在伏黑惠的难过面前露怯了,就连一向自负的他自己都能够清楚地意识到:
“宿傩。你怕我会离开你,对吗?”
你知道什么,你又懂得什么呢?两面宿傩绝不可能在伏黑惠仍活着的时候,启迪他去知晓那些深藏在关爱与珍惜背后的秘密:
“毕竟从一开始,就是我需要你更多一些。”
不知道何为爱又及如何去爱的他,只能将他自相矛盾却势在必行的残忍,掖藏进他那颗多跳动一分钟都值得感叹幸运的心里,将冰冷的、死亡的枷锁伪装成拥抱,希望不得不杀死他以重获新生的那一刻,再容他思考一会儿而慢一点儿到来。
他将自己的胸膛伏在伏黑惠的后背,双手不受大脑驱使地寻找着那颗健康、且最重要是适合的心脏。
两面宿傩感到自己的呼吸在变快:
“......你错了。”
原来他的一颦一笑,任意欢喜和愤怒,都会以这样迅速剧烈的形式搅乱他的思想,乃至于行动、乃至于生命:
“我知道,你只把这段关系当做一场拿钱换爱的交易。”
他看到一向性格温顺,举止驯服的青年向他伤心又愤怒地睁大双眼,叛逆如天使,因为他早早便置身于一切最纯粹的美德所构建的天堂——他恐惧和在乎的事物本就极其有限,于是也就不经常感到愤怒。他不在乎别人是否正确地理解了他的一言一行,因为他对自己问心无愧,因为他,会坚定不移地注视那个他以为他已经看清了的人:
“可是两面宿傩,你给我听好了——”
伏黑惠第一次推开了两面宿傩向他伸出的手,将雪一样的身体,冬眠的蛇一样拒绝靠近而埋进了被子。或许在两面宿傩听来,他接下来向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束张牙舞爪的火焰,然而只有伏黑惠自己知道,那是他身体的融流,那是他的心脏在燃烧:
“我的爱,或许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明知道这是一场交易,但他同时又无耻和贪心的,期望这不始终仅仅是一场该死、冷酷的交易——
他当然可以、当初也确实是因为金钱而留在他的身边:
“但绝对不是你拿那些臭钱可以买到的。”
然而此时此刻,即便深感无理取闹也必须声明,伏黑惠不为指责两面宿傩什么,只是相信他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肯舍千金求来的,定不是一双沾满贪婪铜臭味的眼睛。
两面宿傩从来就不曾直面过这种与仇恨截然相反的浓烈情绪——这样像是爱,又因着其中太多曲折的弯弯绕绕而从不曾直白宣之于口的情感,来得十分迅速又十分真诚——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这个花重金买来的“捐赠者”动用暴力杀掉,于他而言变成了一件越来越困难、越来越自我折磨的事情。
生而为人,他第一次恐慌胆小,便是思考了几秒钟之后,才再次伸出手来去牵伏黑惠隐隐发抖的手指:
“你爱上我了?”
伏黑惠很难不觉得两面宿傩是想要嘲笑他的一厢情愿。
他本不想回答,因为他现在正在生气——虽说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情感,只是他身为一条本该乖乖听话的宠物狗,叛逆产生的一些近乎不可饶恕的累赘的忠诚——可他的爱本来没有着落,本来只是一心一意牵挂在一个明知道即将逝去的人身上——现在却这样平增了一抹同样短暂鲜艳的色彩,他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对方拒绝他的爱,却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勇气与赤诚,被任何脏兮兮的泥土玷抹成看不清晰的模样: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伏黑惠的眼眶微红,像是刚刚淋了血泪一样惊心动魄。他用双手抱起膝盖做出防御的姿势,赤脚踩在被单上,却像是身无寸衣站在高耸冰冷的荒原崖边:
“不论亲人的健康,还是我自己的快乐......我现在什么都是从你这里得到的。”
可是你也要走了,你也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像块麻木、冰冷的石头一样,并非没有心,却是再不敢走进那片没有尽头的荆棘丛里。
我不是因为即将失去我的姐姐,才开始感到留下无益,又或者因为替代性的依赖而害怕再失去你:
“我可以留下很久很久......不要你的一分钱,除了你之外什么都不要......”
伏黑惠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抽噎,却被两面宿傩陡然欺上来的,一个看似凶狠实际上也确实野蛮的亲吻,打破了周身一丛丛尖刺般的屏障,他终于将用来保护自己的双臂拆掉,狠狠的、紧紧地扣住两面宿傩压在他锁骨上的肩颈。
他们就像是水中成对的鱼儿一样相互依偎,对抗水流,甚至是对抗万物赖以为生的太阳。
“如果可能的话......”
伏黑惠感到他身上正压着他此生所能够承受的最轻、同时也是最重的重量:
“我把心脏换给你,你代替我继续活着,好不好?”
他察觉到两面宿傩闻言狠狠一抖,就像是被子弹击中的流惯犯一样拖延许久地绝望——“说什么傻话”——他平躺在床垫上的脑袋后面,钻进一只似要紧紧扣住他不叫他轻举妄动的掌心:两面宿傩的声音如此沙哑和隐忍,只因伏黑惠不知道他早在这个问题被问出来之前,便已由两面宿傩代笔写下了一行无权、无资格反驳的肯定答案。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愿意为了他人的生命,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对于这点,两面宿傩曾经不会、不愿又及不肯分出哪怕一点点时间去思考它实现的可能——然而他竟真的找到了这样一个宝贝,这样一个,在普遍且注定的死亡洪流当中岿然不动,却仅会哭喊着想要留住自己行将逝去的、冰冷如恐惧本身的身躯的人。
伏黑惠啊,伏黑惠......
两面宿傩在喉咙里默默、同时也嘶吼着缠念他的名字。
然而现实当中,他什么承诺和回应都没给,只慢慢用手指抓揉伏黑惠的头发,任由他的眼泪,从下颌滑落向连结二人身体的脖子、锁骨与肩膀。
若你想要离开,若你心甘情愿想要以命换命.......
“会好起来的。”
两面宿傩的眼睛,从来没有像他说出这句话时一样酸涩深红。
经历过太多痛苦的人,若能短暂地得到一副怀抱,便能够很快坠入逃避残酷现实的深眠——两面宿傩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帮伏黑惠拉好被子,临走时用指骨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他以最快的速度叫来管家里梅与新找好的家庭医生,差点儿用上辅助呼吸的器械,来保证他还有命能够感觉到舌尖十数颗药物吞下后的苦涩。
“先生,恕我直言,您的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
里梅是从小便跟随两面宿傩一起长大的忠仆,哪怕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内心却仅会考虑他主人的安危,这一件攸关自身性命的大事:
“不如现在就把伏黑惠控制起来。如果是在类似实验室的条件之下,应该能够更快达到心脏移植的指标。”
两面宿傩在深深吸入一口净氧之后,微颤着五指,将覆盖在他鼻梁与唇部的呼吸面罩,近乎是用砸地狠狠扯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过自己的命运——当然不是全部,仅仅针对上天同他开的这一场毫无道理的玩笑:
“......再等等。”
“先生?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拖了,您现在——”
“我说了再等,你TM听不懂是不是?!”
两面宿傩一边冲里梅带着怨气怒吼,一边死死扣住左边胸膛,那团已被他紧攥出许多狼狈、痛苦的褶皱的衣料:
“对不起先生!您先冷静,冷静下来——”
任由明明只是在亦步亦趋遵照自己的命令行事的里梅,双膝跪地替他照料这具创病累累的残躯,两面宿傩连呼吸都困难地将脑袋仰靠向锈红色的椅背之上。
“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是我,又为什么是他?
两面宿傩毫不畏惧十指受伤,誓要让疼痛往内心最深处钻去,死死抓住扶手喃喃道:
“.......如果你不对我说那句话,该有多好?”
正在帮两面宿傩清点药物的里梅,细数一颗颗细小圆球的十指忽的闻声一顿,他诧异地注视着两面宿傩的背影,皱眉抿唇,眼珠含义复杂地颤了几圈才缓缓开口道:
“先生......”
他是他最好的管家,最忠诚的仆人:
“请即刻,跟随我去我家族旗下的医院吧。”
所以哪怕打心底里无法理解原因,他也会为他做出的一切决定赴汤蹈火。
睡在两面宿傩房间的伏黑惠,直到临近傍晚的橙红色天空覆满大地,才缓缓朦胧地睁开他干涩、酸疼的眼睛。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他周围的环境空空荡荡,整座宅邸就像是死绝了人类一样寂静无声。他赤脚试探着踩上卧室的木质地板,心里缠乱成一团,感到不安且惶恐——只因他太明白一个人的消失,永远是一件斩钉截铁、没有余地的事情。
然而幸好他在走到一楼空开着水晶吊灯的大厅里时,在玻璃茶几上发现了这样一封管家亲笔的留言:
“伏黑先生,因为先生说了不要打扰您休息,所以特给您留下这张字条——请您看到这张便条后速来XX医院,先生和我都在那里等您。”
看完这两行意指清晰的留言之后,伏黑惠胸膛里高悬着的忧虑放下了大半,却还有担心两面宿傩身体状况的焦急在心口横冲直撞:
必须要快一点!
伏黑惠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后便打开了别墅的大门,却没想到迎面便撞上一张曾经相识、但也仅仅是一面之缘的脸孔:
“伏黑先生!原来您还在,太好了!太好了......”
“你是......宿傩之前开除的体检医生?”
你在这里干什么?
然而先于对医生为何会守在两面宿傩家门口的好奇,此时此刻,伏黑惠还是想要尽快赶往管家所说的医院去看望两面宿傩。
伏黑惠的疑惑与辞别之意已尽显面端,但好在那不请自来堵到别墅门前的医生,一腔话仿佛搁在肚子里便会腐烂生疮,他用一种不知道疾跑多少公里才能至如此凌乱的语气开口道:
“这段时间,我一直想要联系你,在我离开......不,是在我逃离这座城市之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太多时间,如果我还想要我的命的话.......伏黑先生,您只需要记住、只需要相信我这一句话就好——”
尽管还并不知道气()喘吁吁的医生将要告诉自己什么,伏黑惠作为一名方才动了情的成年人的内心,此刻就好像蝙蝠对黑夜的熟悉那样,深刻刺骨地预感到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什么:
别说、别说话——
之前经历的所有违和、犹豫与怀疑,都在此刻一并涌向伏黑惠的心口,就像是几千只毒虫噬进血肉里那样咬得人剧痛难言:
不要这样,不要告诉我任何事情.......
“两面宿傩,他从一开始就想要你的心脏!”
不要告诉我任何会让我的生命愈加崩毁下去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傻话?”
遭受冲击的震动当中,伏黑惠竟晕晕乎乎说出了今天早晨两面宿傩曾对他说过的话——
别那么天真,别这样犯傻:
“伏黑先生!你一定要相信我——曾经我在他的手下工作,不能自己提出离开,直到他将我驱逐出这座城市.......但我一定要让你知道真相!我不能.......我以前做不了杀人犯,现在也不能、现在更不可以......”
别把胸膛一寸寸剖开,给不在乎的人看了。
伏黑惠的脑海里,开始一帧帧走马灯一样闪回他同两面宿傩的相遇、相识——他敢说“相爱”吗?他怎么敢——一条狗而已,一颗能够不经同意就挖出来的心脏而已。伏黑惠发着苦的喉咙,方才还压着满腔自作多情的甜:他在字条里说想要我好好休息,他还允许我去到人人都形容憔悴的医院,照顾他最脆弱不堪的样子:
“我一直躲藏到今天,发现两面宿傩在管家的陪伴下去了医院——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他们马上就会动手拿走你的心脏!伏黑先生,你如果现在去那里的话——”
“够了!!!”
劝说的言辞已近乎警告和恳求的医生,没料到他会被自己想要拯救的人如此粗暴且声嘶力竭地打断。
他呆呆看着站在他面前这位高高瘦瘦的青年,低垂着头,霾似的眼睛,根本折不出光地藏在细碎的额发之下:
“你骗我。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爱和恨的产生能够如此简单容易:
“我要......自己找他问个明白。”
TBC
“我完全是靠自己治好的。”
“我为你祈祷过多少回啊。”她答道,声音哀哀而轻柔。
——安德烈.纪德《背德者》
【宿伏】租赁男友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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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大家相信不论中间发生了什么,这篇是HE
早饭过后,伏黑惠一直在反复琢磨管家里梅那句讳莫如深的,“您不见得能比先生更加坚强”
虽说他与两面宿傩之间,确实隔了一层身体康健与疾病缠身缔造的,随时有可能生离死别的障碍——但伏黑惠能够绝不大言不惭地承认,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他的寿命究竟能否逃过“英年早逝”的劫难——倒不是年轻狂妄的时候不懂得何为珍惜,他只很早就默默认定他并不是一个幸运的人,与其在这世间挨受许多稀奇......
# 租个男友回家( )
# 请大家相信不论中间发生了什么,这篇是HE
早饭过后,伏黑惠一直在反复琢磨管家里梅那句讳莫如深的,“您不见得能比先生更加坚强”
虽说他与两面宿傩之间,确实隔了一层身体康健与疾病缠身缔造的,随时有可能生离死别的障碍——但伏黑惠能够绝不大言不惭地承认,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他的寿命究竟能否逃过“英年早逝”的劫难——倒不是年轻狂妄的时候不懂得何为珍惜,他只很早就默默认定他并不是一个幸运的人,与其在这世间挨受许多稀奇古怪的磨难,倒不如找到合适的契机,尽快人寰撒手来得惬意与轻松。
就像读书时候参与的班级棒球比赛,不论他手里握着的是球棍还是手套,他都倾向于将得胜的快乐,度让给其他更能够淋漓尽致去感受的人。自我生命的重量,放到他手里也不过一只轻飘飘的小球。他所有尚能够融入地球引力的喜怒哀乐,早先都由他唯一的亲人,姐姐伏黑津美纪用亲情和温柔给予给他。所以哪怕现在需要一命换一命,伏黑惠也绝不会在趋于冰冷平缓的生命线前哀呼半个“不”字:
倘若伏黑津美纪的病,是需要他付出自己体内某种攸关性命的脏器便能够治好的话,伏黑惠肯定不会吝啬他所谓的光明未来、大好前程——要眼睛便挖眼睛,要血液便将这具或许太过瘦弱的身体抽干。伏黑惠知道他为其他人活着的价值远远大于为他自己本身:也还好他在这世上关心并在意的人不多,否则照这样一个个献身下去,他就是有九命猫的神奇尾巴,也定熬不到他遇见这个教会他亲吻和拥抱意义的男人。
伏黑惠并不感到自己十分坚强,但至少不可能被归类成脆弱——他能够为其欢笑或哭泣的事物终究还是少数。但或许在足够在意的人面前,自己会变成一个患得患失、宁肯先走一步的懦夫也说不准?伏黑惠不知道里梅暗示他的是否是这样一层意思:
请不用太过在意有关先生的一切——因为这条路走到最后,先生是一定会抛下你先离开的。
“想什么呢?怎么露出这种表情,饭也不好好吃。”
沉浸在悲观想象中的伏黑惠,很惊讶两面宿傩竟能从他向来无形于色的脸上,看出如此细微、如此隐秘的情绪变化。
“……宿傩。”
“嗯,我在听。”
本来还想着多少遮掩与欺骗一下,却被对方忠诚的坦然,打碎了每一片即将拼凑成谎言的拼图:
“你…….在我之前有过男朋友,又或者女朋友吗?”
伏黑惠几乎是一边懊悔,一边不停为自己加油打气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最好是不要靠近他,最好是不要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拥有了他:
“那你呢,惠。你在我之前,有没有谈过恋爱?”
可是有些人站在那里,就是用来让别人恐惧、崇拜和爱的。伏黑惠不相信这世上竟会有人不好奇有关两面宿傩的秘密——即使那秘密是如此显而易见的黑暗、哀伤与复杂,他也愿意付出一些哪怕血淋淋的代价,即使只是得到短暂的满足和享受都好。伏黑惠感到,他实在是太清楚人类生命的轻短,太清楚那种眼睁睁看着闪闪发光的萤火虫瞬间消失在夏夜的哀凉。
“没有。我不是那种很需要别人陪伴的人。”
伏黑惠的感情状况本就长期是一张白纸,于是才会如此不委婉地问出这或许冒犯了的问题——于是技巧直白生疏,被反将一军倒是寻常的难免。
伏黑惠意识到自己突然开始感到惶恐,因为如果两面宿傩马上会以此为把柄,质疑他给予他人感情的能力,哪怕他事实上对待大多数人都绝非真正的淡泊,他也将失去救治姐姐伏黑津美纪的最后机会,与此同时,也将以极端仓促狼狈的姿态,从对方愈发紧迫地珍惜时间与温暖的生命里,彻彻底底清除出局。
果然在这个成熟且心思深重的男人面前,伏黑惠就算再怎么精于世故,也不过像一只倔强又嘴硬的鸭子,唯一能够用来保护自己与自己尊严的方法,只有沉默着、眼睁睁看着他向自己越靠越近,再同时于心中默念:千万、千万不要将一柄尖刀狠狠捅进我的心脏......
“咔”
两面宿傩于话题开始之前,一直在看起来便没什么胃口地切分牛排,切出来一块一块,堆成铺张奢靡的小山,到了最后,竟全被他放进了伏黑惠根本吃不了那么多的盘子:
“跟你一样——我也不是。”
他对于自己无心无情,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给予情感回馈的形象直言不讳,却矛盾地不愿丝毫隐瞒自身对伏黑惠的渴望和在意。
“然而凡事都没有绝对和永远。惠,是你教会了我这些东西。”
在两面宿傩名下的豪宅里居住数日之久,伏黑惠已经有些贪婪地习惯了对方随时随地将他放在心上的稀有温柔——他简直是把他当做一块玉、一捧珍珠来饲养,不要求他在人类有限的寿命当中长大发光,只好像能将他轻轻拥在怀里,便已得到了世间最稳固、最甜蜜的幸福——然而这些在意与亲和,若能分个一星半点洒在他身上该多好?伏黑惠十分不赞同地看着他将餐桌上香气四溢的牛排,当做小孩子玩腻了的玩具干脆利落地推远:
“你少喝一点……”
伏黑惠伸手拦下了两面宿傩想要再来一杯波尔多红酒的动作。
“没事,这只是红酒。”
多少为了麻醉自身病痛苦楚的患者,选择依赖酒精与成瘾的止痛药物,来勉强熬过自己所剩不多的挣扎岁月?伏黑惠不是不能够理解人类生来便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却不愿意看到成功如此、同时也引人唏嘘如此的两面宿傩,堕落成激烈交替的感官当中,无从自拔泥足的野兽:
“你要不要命了,你不想活得更久一点?”
“活得更久,这样才能够给你更多的薪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聪明你个头!
伏黑惠气得脸都白了,狠狠偏过头去,躲开两面宿傩竟像是为了奖励他机灵放在他脑袋上的手。
吃了闭门羹的两面宿傩,就像他曾经许诺的一样,近乎痴迷地欣赏着伏黑惠为自己关心生气的模样:
我愈发且几乎不能更加去确定,我想要的就是你,我想要的只有你......
“惠。如果我喝醉了,你会陪在我身边,直到我醒来为止吗?”
满脑袋被冤枉的愤怒的男孩,听到合约爱人的询问,倒不是矛盾挣扎,只是心里始终憋着一股羞愤的气,于是停滞了一段不短的沉默后才开口应道:
“我会等你。”
他坐在华丽净亮的餐桌跟前,拿着刀的手都在颤抖,似乎害怕自己将会戳破一个人人心知肚明的秘密:
“......只要你还会醒来。”
午饭过后,伏黑惠轻车熟路地走进别墅自带的体检套间,经历每两天一次的身体状况检查。
“伏黑先生的体重略有增加,但数值还处在低体重的范围。近期换季,请千万注意不要感冒了。”
伏黑惠一边换下体检专用的白袍,一边礼貌地冲家庭医生轻轻点了下头——他当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万众瞩目、人人抬爱的贵族少爷,只因这座宅子里所有的干净、可靠和安全,都是为家财万贯的两面宿傩本人倾情服务的。
所以一向不太在乎自身健康状况的伏黑惠,面对那些程序复杂、甚至大多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体检项目,很难得没有感到不愿为此大费周章的不耐,乖乖将自己身体展露在了各式冰冷的机器面前。
平时不爱同不熟悉的人说话的他,甚至主动向医生询问起来,他需要做些什么,又或者最好避免做什么,才能不让常伴两面宿傩身侧的他,变成一只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您只需要保持健康就好。先生的病灶主要在心脏部位,由此也导致免疫系统较差。但只要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就不会对先生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
心脏啊……伏黑惠虽说早就对两面宿傩的病情有所耳闻,此番听完医生的话,也还是有些恹恹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曾经不止一次设想过,把并不重要的自己身上,那些百经糟蹋也还是挣扎着健全鲜活的器官部位,一块块切下来,换给那些他真的发自内心在乎的人——为什么这世间最普遍的法则,便是一个人永远无法得到自己最最需要的东西?伏黑惠感到他天生便是沉默别扭着需求爱的。只可惜,包括伏黑津美纪和两面宿傩在内,所有曾经或正在对他倾心予好的人,都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伏黑惠越来越觉得他要这一身或能苟延残喘至百年的身体无用:
“如果……”
“嗯?您刚刚说什么?”
就连牵出话头的伏黑惠本人,都感到自己实在是太疯狂了——毕竟这才认识几天?这才划上引号地“相爱”多久?他知道自己或许一向太过沉迷于奉献与牺牲带来的快感和痛感——然而疯狂就是不正确的,突然的认真,就活该是被唾弃怀疑的吗?伏黑惠知道他内心的冲动绝不是痴傻行事——
这个世界上、这段宇宙裁定我们所有人降落的时间里,还能有多少这样的人?还能有多少张口就要求我承诺一辈子的陪伴,内心与唇上的火都如红巨星般明亮温和的人呢?
“如果我的心脏……配型合适。医学上是这样说的对吗?”
只要两面宿傩能够帮我解决津美纪治疗和康复费用,只要,他能在他的这一辈子里,不把我看成一个又傻又极端的疯子:
“那么把我的心脏移植给他……他是不是就有救了?”
一时之间,伏黑惠有些不敢抬起头来直面医生必然惊恐的目光——这也在情理当中,毕竟只有疯子才能理解疯子——伏黑惠直到此刻都不愿将自己看作什么以性命成人之美的义人:因为是他害怕离别、是他害怕失去,是他恐惧到了最后的最后,留下自己是那个饱尝彻骨孤独之后痛苦离开的人。
伏黑惠听到书写体检报告的笔,有些发抖落到桌面上的声音:
“您……您为什么会这样想?”
医生回应的音调,在细心捕捉的伏黑惠听来,多少显得有些诡异和奇怪——为什么会这样紧张和慌乱?伏黑惠知道他提出的问题多少有些难于回答,但这罕见的决心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初听入耳,他应该不会这样严肃地当真才对。
“没有为什么,我不懂医学,想到就直接这么说了。”
伏黑惠眉头微皱着抬起头,发现眼下赫然是主客之位反转,害怕被质疑责问的弱势者,此刻竟成了那本可以把他的话当作胡言乱语,从而一笑而过的医生:
“这样啊…….”
听到自己似乎是一时兴起说了句玩笑话,大概平时就不擅长伪装和说谎的医生,此刻沉沉松了口气,向伏黑惠有些勉强地笑道:
“先生,您以后还是不要说这些吓人的话了......”
话题既已至此,伏黑惠瞬间便领悟到两面宿傩心脏上的疾病,确实是被他歪打正着,猜到是可以通过心脏移植来治疗痊愈的——可为什么之前诊疗的医生没有向他透露这些?为什么自己早先得到的信息,是“目前没有有效的手段能够及时治愈两面宿傩的疾病”?
再加上这些出现在大宅里的医生,一个一个,都状似极其胆小而容易受惊的鹌鹑——若说头天两面宿傩在身旁震慑着也就罢了,自己不过一介花钱买来的卖皮卖肉之人,为何还会如此轻易便给他们带来语无伦次的恐惧?
伏黑惠隐约察觉到其中定有一些弯弯绕绕是他所不清楚的——“您最好还是不要太在意有关先生的事情”——管家里梅的那句话,此刻海鱼搁浅一样浮上水面,即使再怎么想要重新放生都已经死了。伏黑惠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
“我想再请问您一句——”
两面宿傩,他既然富有如此羡煞旁人的身家和手段…….
“惠?现在到下午三点了,体检不是应该已经做完了?”
为什么,他就不愿意在剩下的时间里更多拼命,去寻找一颗或许能够延寿多年、再期治疗的心脏呢?
然而还没等到伏黑惠向瞬间正襟危坐的医生问出那个问题,一个人,或许是残余的生命太轻才使得脚步如鬼魅般静谧,恰在此刻不声不响走进这个房间,那道浑厚低哑的声音,就这样擅自靠近伏黑惠的耳侧奏响道: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伏黑惠被两面宿傩突然凑近吹出的语风挠得痒痒,本来坠入冰窖一半的心脏都陡然热了起来。他本来不想隐瞒什么,此刻却不知为何,竟生出些抹消他实话实说的性格的胆怯:
“我……刚刚检查心脏的时候,稍微耽搁了一下。”
一时之间,伏黑惠真的不想让两面宿傩知道自己方才在怀疑他——即使是那样明显的漏洞和缺口,但若有1%的可能,他将在他无辜清白的灵魂上平添令人发指的肮脏罪行,怎么想怎么让人心口发疼,他是绝对不愿意和耻于去做的。
两面宿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同时将原来搁在伏黑惠腰间的手掌,慢慢上移、上移到像在确认他的上躯完好无损那样,放在了他生命最澎湃温暖的位置:
“你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伏黑惠诧异地偏过头来,恰见到两面宿傩望向战战兢兢的医生的眼神,犹如地球上存留最久的冷血动物那样锋利冰冷:
“我的意思是,以后都不用再来这座城市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且很明显罚过其实的辞退,那遭受不公正甚至是极其专制对待的医生,却只匆忙且激动地向两面宿傩深深鞠了一躬,紧接着就像脱出深渊一样,用复杂的眼神偷偷望了一眼正站在门旁抱在一起的二人,随后便如释重负、就算天塌下来也砸不到自己身上一样,逃也似地离开了。
伏黑惠呆呆注视着体检医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或许是愣怔的时间久了,引起身旁拼命想要吸引他注意力的人的不满,他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温柔地抓住后掐了一下:
“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他的嘴唇,还是像往常一样不打招呼便贴了上来,伏黑惠想躲却又浑身没劲,最后还是糊里糊涂,自暴自弃地跟他热乎乎缠了一两分钟:
“跟我走。”
“……嗯,好。”
走在回到卧室的路上,两面宿傩就像生怕把伏黑惠弄丢了一样紧紧牵着他的手——这么不想放开我吗?可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的,真的只有我在你生命的最后给予的关爱和眼泪而已?——伏黑惠死死抿了下嘴唇后开口道:
“宿傩。”
“怎么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突然感到呼吸梗塞在胸膛当中最柔软、最不可狠心触碰的部位,刹那之间,甚至想把方才或许糊涂的一腔真情全部剖给他看:
“你……绝对不要骗我。”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然而他还是忍住了。不是因为害怕疼痛,而是因为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寻找到土壤的牺牲,其实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值得:
“我是因为相信你,所以选择继续留在这里,陪伴你……还有用心去爱你。”
伏黑惠用力在两面宿傩的掌心收紧拳头,不太敢看他,但又知道自己笨拙的坚持和不甘,必须寻找到一个能够狠狠咬对方一口的出路:
“但如果你有哪怕一点点骗我的话……”
如果你骗我,我发誓、我发誓……
“我发誓,不论你是想要我的眼睛,还是其他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你。”
TBC
【可以不用看的分享】
当身体触摸心,
它们一起成了月亮在那边,
寂静飘落的雪。
——勒内.夏尔《交汇》
【宿伏】租赁男友 2
# 继续租个男朋友回家( )
# 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都是常规意义上的HE!!
如果两面宿傩不自己承认他现在已身患重疾,命不久矣,伏黑惠完全不会将面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同任何垂死挣扎、药石无医的可怜模样联系起来。
【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吧?】
出于本能的反问漫至唇边,伏黑惠及时意识到这种无知与怀疑非常的伤人——他与寻常尚未遭受生离死别之威胁的,平凡又幸运的人们不同,他曾许多次头皮发麻地沉没入一无所有的悲惨前兆——他会感到他的身体,被无数难以置信幻化成的丝线,包裹成一只再也无法朝向那个珍贵的逝去之人,靠近哪怕一...
# 继续租个男朋友回家( )
# 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都是常规意义上的HE!!
如果两面宿傩不自己承认他现在已身患重疾,命不久矣,伏黑惠完全不会将面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同任何垂死挣扎、药石无医的可怜模样联系起来。
【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吧?】
出于本能的反问漫至唇边,伏黑惠及时意识到这种无知与怀疑非常的伤人——他与寻常尚未遭受生离死别之威胁的,平凡又幸运的人们不同,他曾许多次头皮发麻地沉没入一无所有的悲惨前兆——他会感到他的身体,被无数难以置信幻化成的丝线,包裹成一只再也无法朝向那个珍贵的逝去之人,靠近哪怕一步的冢蛹。
越是频繁地体会到生死无常,百无一用的祈祷与追悔之痛,伏黑惠便越是感到自己无法轻视任何一个陌生人向他发出的或哭着或笑着的信号。
眼前这个搂过自己,甚至是吻过自己,却连短短十分钟自我介绍的礼貌,都到底没能忍耐过去的男人,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即便伏黑惠可能这辈子都看不穿他深沉到可怕的底细,都当然能够想象他的权力,比云海还广,较山川犹重。
他若是想要控制自己、摆布自己,多的是台面上下,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松快捷的方法。伏黑惠对于某些话语,某种承诺的相信,大多不源自对此人人性纯善的信任——他绝非蔑视、相反却是过分看中那说不清摸不透的灵魂,才会为了避免挖心剖肺的温柔被现实狠狠创伤,长久权衡利弊去考察自己的分量,看他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对方大费周章地说谎。
所以面对象征着绝对强势的两面宿傩,伏黑惠实在挑不出哪怕一种微小的可能,用以佐证对方是个心怀不轨的骗子。
“你......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无药可救的病啊,还能是什么。”
伏黑惠完全不能够理解地望着两面宿傩始终挂满一副淡然微笑的脸。
也许是出于博爱,也许是出于共情,伏黑惠将自己本就不强烈的抗拒再度压缩,不再试图从两面宿傩紧紧覆上来的手心里逃出生天。
“你现在会感觉难受吗?”
“一点点。我不久前刚做完修复身体的手术。”
两面宿傩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伏黑惠的胳膊上无形地画着什么:
“......27?”
“嗯,3月27号,是我第一次在住院部看见你的日子。”
两面宿傩像是偶尔会股出几朵沸泡的温水般的眼神,平静里充斥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炽热——如果这个世界上当真会有爱神降临,那么想必他最中意、最怜惜的爱情萌芽,便是以如是姿态生长盛放于人们目不转睛的瞳孔。
伏黑惠本不相信什么痴心迷恋,一见钟情:
“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么希望你怎么忍都忍不回去的眼泪......”
可偏偏两面宿傩的目光,就如同他蛛网般缠住自己身体的双臂和怀抱那样,叫人不舍得推开、甚至愧于去自我防卫地打碎:
“能够滴落在我停止了心跳的身体上啊。”
伏黑惠的下巴,正磕在两面宿傩因拥抱住他而肌肉绷紧的肩膀——半句未完,更没有再多再苛求的追问,伏黑惠只是嗅到他身上孤独、渴望与疯狂的气息,便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意在答允地点了点头:
“好。”
他甚至有些生涩地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两面宿傩那不久之后便要如枯木般摧垮的背膀。
“我答应......做你的租赁男友,做上整整‘一辈子’”
期限待定的租赁契约,就这样半为情半为利地签署下来。伏黑惠直到攥紧黑墨钢笔,在那纸盖好公章的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都没找到任何一条两面宿傩针对他的男友提出的需要与要求。
走出书房进入餐厅的时候,伏黑惠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两面宿傩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该是输入过多少收效甚微的补剂,又及进行过多少次曾抱希望的治疗,才会让几乎无所不有的这个人,坦然接受自己再也等不到明年三月樱花盛开的残酷事实?
然而先于伏黑惠干巴巴地关心两面宿傩的身体状况,这个身患重疾的病人,倒率先眼尖地发现伏黑惠白色的衣袍之下,一块为主人弃绝关照的乌青:
“你腿这里怎么了?”
“在家里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
伏黑惠注意到两面宿傩的眼神,在听闻他受伤之后,几乎是立刻便忧心忡忡地黯了下来:
“你这样瘦,岂不是一撞就要伤到骨头。”
他果断将他接近两米的身高折下,温暖的指腹,探至那块小渊一样的伤口,似乎早就为了得到他而演习了无数次地轻柔抚摸:
“会不会疼?”
伏黑惠本想劝两面宿傩顾及身体,不必在他又没出什么大问题的身体状况上费劲担心——可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刚满19岁的少年,比两面宿傩小了整整10岁,还够资格被爱心泛滥地称呼一句“孩子”——那句“会不会疼”,自姐姐伏黑津美纪陷入极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昏睡之后,便再没有人向伏黑惠嘘寒问暖地提起。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为两面宿傩俯下身子的动作狠狠一跳,几乎就要去相信他的人格,本就是这样温和,本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得衷情:
“......刚碰到的时候,还是有点疼的。”
于是他将浑不在意自己身体的真话咽了下去,不愿也不敢流露出更脆弱的神态,他注意到两面宿傩颇为欣赏自己的诚实,毕竟只有又乖又可爱的猫咪,才有资格得到主人午后阳光下的抚摸:
“一定要照顾好你的身体。”
伏黑惠万万没想到两面宿傩的话音刚过,便忘记了自身重症病患的身份,将他从楼梯上打横抱了起来:
“你!你不是还病着,快把我放下来!”
莫非是签署租赁契约的墨水具有操控人心的魔力,才叫伏黑惠先于颜面尽失,关心是两面宿傩究竟能不能承担起自己身体的重量?
“这么瘦,年纪还这么小,我怎么可能连你都抱不动?”
瞳孔与别墅二楼顶层柔和温暖的灯光相行触碰,伏黑惠疑心那圆球状的灯罩,是催眠师使用得得心应手的工具怀表,引他入梦,还愿他幸福,他有些羞耻又非常无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松口——怎么跟只炸毛的猫似的?”
两面宿傩的笑声,轻得像烟,又真得像铃,大可以被形容一字“宠”地敲响在伏黑惠的头顶——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蓝色的瞳孔,却不再如雪似冰,两面宿傩像亲密一束柔嫩的早樱那样,低头撞了一下伏黑惠铺下碎发的前额:
“更在乎我一点儿......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享用富贵人家珍馐无数的盛宴席间,伏黑惠被安排坐到两面宿傩极近的侧边,稍微不注意就会碰到他的胳膊,便只能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地吃饭。
伏黑惠对于食物的口味几乎没有要求,只要不是做得太差劲就都能下咽,要是能多添一点姜味则更好。
而或许是为了照顾两面宿傩身体的缘故,伏黑惠注意到桌上的菜肴无不昂贵精致,却仅用最少油腥烹炸的方法进行料理,很适合照顾身体不适的病人。
伏黑惠忍不住在吃东西的时候观察两面宿傩的神色:
只见这位见惯了奢华糜丽、连城珍贵的大人物,起落碗筷的次数,与他强健高大的身躯形成极其惋惜的对比——他的咽喉会痛、肠胃会疼吗?他会感到生病后每一次强打精神的进食,都是一场无可避免且注定遗憾惨败的无情战争吗?
伏黑惠从小到大都没生过什么大病,虽说身量纤细消瘦,其素质却同他不肯认命的精神一样坚毅顽强——伏黑津美纪,还没来得及向她深爱的弟弟抱怨一句病痛,便再无能言说地沉睡于死亡深约千丈的谷口——伏黑惠只能依靠想象来共情两面宿傩的感受:虽然这个男人从未就自身的病情多说一言,从未,哪怕一笔带过地同伏黑惠讲讲他不断凋零向孤寂的过往。然而现实就如同一幅描绘濒死的画卷铺陈眼前,伏黑惠感到自己似乎理解两面宿傩为何需要他的眼神:
“这么大的别墅,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两面宿傩皱着眉头咽下一块香气四溢的松茸,狭长的红色眼睛,先滞住再柔软地流传向伏黑惠所在的方位——
那是一把长刀逐渐冷却作铁水,锋利不改,虽死犹荣:
“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够了。”
伏黑惠暗暗确证了自己内心对于两面宿傩的判断:
身家千亿,应有尽有,他对于世间的财富权力一得便永得,却在生命临近终结与消亡之际,讶见身前身后空无一人,没有人会付出超过给予墓碑前一束沾满露水的百合的怜爱,用以倾倒在他迅速散去了灵魂的死瞳。
家人,朋友,又及为其甘碎一片心的爱人,伏黑惠不认为两面宿傩这样锋芒毕露的人物,于身体康健的盛年,会在意那些个麻烦的情情爱爱、纠缠不休。
然而每个或富裕或潦倒的人,这辈子唯一由上帝公平公正的款待,仅仅日月星辰,生离死别而已。伏黑惠到底没能在两面宿傩的脸上察觉命不久矣的恐惧,却仿佛能够看透他的内心,实际上有多么迟来且执著地渴望一种独独给予他的关怀。
他好像并非缺爱,只是就连穷困落魄的杂碎都能够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他是绝对不甘心落于人后的。
所以不计代价地占有他深感震撼的仁爱与纯洁,就是两面宿傩的痴迷疯狂,一见钟情。
念头至此,伏黑惠越来越感到租赁男友的合约,并非一纸逻辑情理上狗屁不通的荒唐——正如同谷崎润一郎写就的那句,“他的怀里有钱,而她的身上有雪白的肌肤”——伏黑惠需要短时间内挣来大量的钱款挽救姐姐的生命,而两面宿傩,则需要一个能够对失去感同身受的好人,来送他光辉无限后孤单寂寥的最后一程。
“跟上来,我带你去我的卧房。”
伏黑惠在两面宿傩进入卧室自带的淋浴间洗澡的空隙,没抱什么希望地查看银行账户,却发现其中赫然多出一笔五十万的巨款。
他赶忙打电话给伏黑津美纪的主治医生,告诉他自己明天上班时间就去医院交钱,请务必尽一切努力治疗伏黑津美纪的疾病。
“开不开心?钱应该已经叫里梅打到账上了。”
伏黑惠被两面宿傩突然响起在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握着手机的十指皆在发抖,既是兴奋,又有感激——虽说这笔钱是他同两面宿傩签订租赁契约后应得的报酬。但在伏黑惠看来,两面宿傩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他所能够向这个同样生命垂危的病人付出的东西,当真小巫见大巫,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的微不足道。
“......谢谢你。”
刚刚淋浴过的两面宿傩,浑身上下仅在腰间套了一件短裤,外加肩膀垂下的一条被滴滴点点打湿了的毛巾。
他没有吹干头发,于是浅粉的发稍不断凝聚出稀释变淡的血液,把他雄壮美丽的身体漆成玻璃,突显是一种又强悍又脆弱的美感。
“谢什么,这是应该为‘男朋友’做的。”
两面宿傩进入角色倒是进入的很快,大大方方挨着伏黑惠的肩膀坐了下来,不顾少年本能地向旁退缩,展臂便将较他而言着实小小一团的伏黑惠揽进了怀里。
“放心,我又不是吃人的禽兽。没得到你同意之前,不会做出格的事。”
所以拥抱和亲吻在你看来,都不算什么污人清白的轻浮咯?
伏黑惠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凶狠又霸道地亲吻——且是身体与心理双重意义上的第一次——唇齿交缠之间,伏黑惠突然想到他在初到别墅时进行了非常严苛的身体检查:
两面宿傩的疾病,会不会已到了沾染上一点点细菌病毒就要致命的程度?
他能够感受到两面宿傩嘴唇的温热——他还是个活人,他还是个有思想有(玉)望,会想要紧紧抱住自己在意的人再不撒手的男人——他感到自己已经软化成深海当中一朵无骨漂浮的水母,即便四肢绵软,也希望竭尽全力去发光:他按住两面宿傩的肩膀希望将他往后推去,不出意外收获了两面宿傩不太高兴的疑问:
“怎么了,不舒服?”
伏黑惠满面通红地看到两面宿傩的嘴唇上还残留一片银亮的水痕。
“你......你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能不能具体些告诉我?”
“......你害怕了?”
伏黑惠闻声瞪大了眼睛应道:
“不,我不害怕你会感染我。”
他辩解的眼神如此真诚清澈,仿佛一个刚出世不久的蓝眼婴孩,任你质问曲解,蔑视折磨,也依然想要伸出白玉般的手来牵住你的衣角:
“我只是担心,你需要的是一个完全干净健康,不会使你的病症加重的人.......”
两面宿傩有些吃惊地注视着在他面前微微低下头来的青年——他是话本的执笔,是扩展排演出整篇童话故事的主谋——于是自己不管不顾地入戏也就罢了,两面宿傩本以为眼花缭乱的利益在前,这个时年也不过二十岁的青年,最多最深情,也不过隐忍地任由他反复捉弄,绝不抵抗拒绝罢了。
“......确实需要格外注意卫生,但接吻是完全没问题的。”
两面宿傩的眼底仿佛升起了一汪水——那是从地面飞腾向天空的雨滴,是一个本来铁石心肠、无义更无情的男人,违背了他天然接纳与长久认可的人生准则,只为了从漫积成海的命运的眼泪里,将那棵挣扎生长的幼苗,又小心又珍惜地捧护起来。
伏黑惠,我想你还不知道,你真的是一个像极了奇迹的人......
两面宿傩用自己的掌心贴上伏黑惠跳得愈发热烈起来的胸口:
“你心跳的声音,很强壮,很健康。”
面对眼前这份上天给予的幸运和恩典,两面宿傩难得示弱地娓娓道来,似是要彻头彻尾地交心一番,他牵起伏黑惠的手,叫他肌肤联结骨血,真切感受他隐藏在强悍外表下的孱弱:
“而在我这边,恰是这颗病恹恹的心脏想要了我的命。”
TBC
【可以不用看的分享】
是不是因为发现并揭露上帝的一种手法,我们就认为抓住他的过错了呢?
是不是因为明白了闪电的形成,我们就要剥夺上帝的雷电呢?
——《人间食粮》
【宿伏】装睡
# 是黑帮和养子系列的最后一篇啦,以后可能还有番外,辛苦大家等待了!
# 祝大家新年快乐哦!跨年玩得开心
两面宿傩很早就躺到了床上——他已有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在太阳刚刚落山的七点多钟,就准备什么都不再操心地睡觉。
非是因为他已做到在面对任何境况时问心无愧、...
# 是黑帮和养子系列的最后一篇啦,以后可能还有番外,辛苦大家等待了!
# 祝大家新年快乐哦!跨年玩得开心
两面宿傩很早就躺到了床上——他已有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在太阳刚刚落山的七点多钟,就准备什么都不再操心地睡觉。
非是因为他已做到在面对任何境况时问心无愧、毫无恐惧,从而达到一种无所谓将要在明天迎接什么的泰然心状——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说过缩头乌龟,又或者将脑袋埋进沙堆里瑟瑟发抖的鸵鸟——两面宿傩现在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宁肯被旁人视作懦弱胆小的负心汉,也不愿仓促地去面对那追过茫茫大半个地球,才终于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青年。
他没想过伏黑惠会来追他,既是不敢,也是不愿——他能够料想聪明如伏黑惠这样的小孩,即便暂时无法抛开一切过往去展望明天,也多少能够含着怒气吞下他这卑微的用心良苦。
穷追仇恨而不舍,是两面宿傩最不希望伏黑惠走上的一条漆黑无光的道路:可他现在难道还拿得出资格与勇气,再以一个仇敌兼监护人的乱七八糟的身份,去自私自利地告诫他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两面宿傩住在一片被赤道线拦腰分割的土地之上。只要透过窗户前垂着的、串成链条的塑料珠链,往往就能见到一只轮廓极其清晰的太阳或月亮——温暖的海面之上,水汽聚集而成的云雾格外脚步匆匆,快得紧闭的眼皮处残留的光感,就像是一盏忽起忽落的明灯般闪烁不定。
关不紧的门扉,被一股股夜风刮得小老鼠般“吱呀吱呀”叫。两面宿傩将单薄的被子往脸上一盖,轻轻呼吸,吹得钴蓝色的布料海浪般鼓了起来。
他还记得,一遇到事情就睡觉,是他很多年前教给年幼的伏黑惠的法子,专门用来对付那些潜藏在黑夜里的,难于应付的鬼怪妖魔。
“惠,听好了,以后在晚上,一旦听到奇怪的声音,你就蒙起被子来假装睡着了就好。”
两面宿傩第一次告诉伏黑惠装睡的办法,是在一次外出谈生意,伏黑惠又恰逢冬春换季时发烧,实在舍不得放着比往日更加缠人的小孩,一个人躺在没有自己的家里,他便又把伏黑惠用条绒毛毯裹着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嘘寒问暖着跨越了整片浩瀚的太平洋。
本来一切都应该尽在计划之内,不会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损伤——却怎耐人心险恶,难算难防。身经百战的两面宿傩当然能够百分百保全他自己,却真的没有办法仅靠一扇铁铸的屋门,将一切腥风血雨,阻拦在伏黑惠安睡的室外。
那天晚上,数十来势汹汹的亡命之徒,将两面宿傩临时买下来留作大营的别墅,杀了个满室满庭的鲜血横流——他当然有好好的将伏黑惠锁在房间里,却到底没办法戳聋孩子的耳朵,见他扯着自己的衣角,哪怕已烧到糊糊涂涂也不肯放他离开,两面宿傩只好蹲下身来,争分夺秒地捧住伏黑惠又红又烫的脸蛋,蓄势待发的脚底,还踩着一柄防身的匕首说道:
“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睡醒了起来,一切就都会变好的。”
他将严严实实盖住伏黑惠的被角掖了再掖,简直恨不能用钉子把它们死死地扎进床板:
“哥哥,如果我太害怕了怎么办——我想要去找你。”
两面宿傩怜爱地捏了下伏黑惠终于被他养出点儿肉的脸颊,永远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来不及救他,便敢在此同他打下这近乎狂妄的包票:
“那你就闭上眼,盖着被子,就当我正抱着你——等你再一次睁开眼睛,就一定能看到我在你的身边。”
柔软的、略有些抑制住呼吸的被子,分明是在黑夜之下又笼罩了一层黑夜,却不知为何能给人带来安全舒适的感受——它是类似母亲的子宫?还是更像那人类的最终归宿一般的,沉默的大地与深海?两面宿傩还是第一次认真地把自己埋进那隔绝天日的被褥。只因在此之前,也就是在遇到及深深地爱上伏黑惠之前,他还从没有觉得什么东西是值得他害怕、甚至于更加落魄的逃避的。
他到底还是找到他了——两面宿傩之所以希望他在伏黑惠的世界里成为一个死人,原因无他,只是不愿再招致更多羞耻与愤怒的恨意——他和他曾经的身生父母,同是天地不怜、施不出更多耐心拯救的血肉之躯,怎么就不能死呢?
两面宿傩不愿死在伏黑惠的手里——即便这是他的死得其所,是他从收养伏黑惠的那一刻开始,便不得不考虑去面对的昭然宿命——他就像一颗内里败烂的种子,便是植进怎样温暖的沃土,都仅能开出几株丑陋、漆黑且早朽的花来。
他还记得当他时隔数月,再一次见到那总在他最深的噩梦当中,替天与所有冤魂行道的青年,那张俊秀清冷的脸,转瞬就被他用门帘处的珠串,切割成于心不忍的齑粉。
“你......”
怎么就能这么偏激,怎么就能这么蠢——两面宿傩若果还自诩为伏黑惠的监护人,一定会在此刻大骂他一条死路走到黑,叫他继续看看他固执的模样都不舍。
他飞速打量了一番伏黑惠浑身上下的行装——赤道季热,再怕冷也穿不上几件衣服。他没有看出他衣服口袋里,任何可能装着刀与枪的鼓胀。
怎么,你就那么笃定我不会为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而同你下手?两面宿傩不知道心机狠毒的自己,是如何教出了伏黑惠这样一个单纯若白纸的傻瓜:
【他伤心何以有你这样的人,不适合统治、生存或者死去。】
(拜伦)
他不适合欺凌谁、压迫谁、杀死谁——因为谁都不配致使他非要去承受这种肮脏。
“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
但他好像也不适合以那么干净的身体,生存在这个藏污纳垢、丑陋恶心的世界之上。
“如果不杀我,那就别怪我先杀了你。”
快离开吧——快读懂我的狠话。千万相信我的谎言,不要再折磨我,更重要是绝不要再伤害你自己。
两面宿傩在匆忙回身之际,隐约瞧见伏黑惠定有许久未曾被水湿润的、干渴的嘴唇——要是换到从前,他会愿意把自己的血都献出来给他痛饮解渴——可这世界与人心,当真是千变万化的奇怪:分明是爱多了一些、怜惜多了一些,却因为那点儿报应与恐惧,那点儿恨不能他尽早放下前尘的破罐子破摔,倒叫最先犯下罪行的人,进一步不知廉耻地大错特错。
你直到现在,都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
两面宿傩不敢再管伏黑惠究竟有没有听他的话而离开——他连直视那双眼睛都不敢。狠话放完之后,便像是什么都不想再管一样,转身钻进了屋里——还好现在不是什么冰冻三尺的雪天。他看他躯壳清瘦、形单影只,叫人忍不住想要去关切地问他一句:
谁竟敢伤你的心?我要帮你千倍百倍将他惩罚回来。
两面宿傩尝试在被铺当中屏住呼吸。
一想到他现在,很可能仍在与伏黑惠共享同一方水土上的空气,他就贪婪且不择手段的,想要掐断所有仍活着的人的喉咙。
然而正是这寂静使人格外清醒和敏感——考虑爱恨与生死之间距离的时候,任何一种吐吸,哪怕只是世间最微小的浮弱蚊虫,都足够震得人的心脏一阵阵生疼打鼓。
“我知道你没有睡。”
两面宿傩浑身僵直地躺在瞬间冷硬若钢铁的床榻之上,听那扇本也关不紧的屋门,从外打开后再轻轻锁好,就像往他的脖颈套上一具死期将至的枷锁。
“两面宿傩,你还想躲我躲到哪里去?”
是啊,除却他绝不可能堕入的地狱之外,还能躲去哪呢?
两面宿傩听见伏黑惠轻手轻脚地靠近他的床侧——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脚步太轻,就像没了呼吸的猫一样,杀与被杀都从不哭喊的不动声色。
他扶着被褥的边沿坐了下来,似是辛苦跋涉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寻找到一片海市蜃楼那般,仅仅象征着一种可憎的投射的沙漠绿洲。
伏黑惠的指尖,像一头悬挂铃铛的骆驼那样,“叮铃叮铃”的响动极其空灵,总带给两面宿傩他其实只存在于梦中的虚幻之感。
他向他越靠越近,就好像玫瑰从不曾生长尖刺,悖论也算是一种能够理解的和蔼可亲。
那阵寂静无声的沙暴,终于悄悄而震撼地披附上冷透到不行的月丘。伏黑惠就差直接把那层遮羞的被子掀开,将嘴唇热烘烘地附到两面宿傩耳边说话:
“我找了你很久——从你离开家,从你骗所有人说你已经死掉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找你。”
是生是死?是远是近?是一朝醒来犹感切骨憎恨,还是只浑浑噩噩地催动早已麻木的身体,管它千种纷扰,万种头绪——
“你躲得可真远啊。”
我都要先把他破开迷雾地找到。
“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跟你分开这样久过。”
两面宿傩仅能隔着那层单薄的被罩,瞧见伏黑惠逐渐压覆到他身上的,朦胧柔软的身体——他很难过,同时也很愤怒——一个人怎么能够残忍、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说着撒娇的话,内心蜂蜜的泉流,却注定早已凝为干涸锋锐的利剑: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两面宿傩终是控制不了心中那头早有僭越之意的野兽——更何况是伏黑惠自己傻乎乎地送上门来,他又没有求他,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声嘶力竭地怪他:
“杀掉我、惩罚我——反正是想我不得好死,是不是?”
他将他还残留着柑橘与太阳光香味的手腕死死桎在掌中,胳膊稍一用力,就将那重量上轻减不少的青年,放飞一只风筝那样,丢进蔚蓝色的、天空与海洋的云团——差点儿捏碎这一颗芬芳清甜的水果,两面宿傩不禁为他竟还能再一次触碰到心爱的人而感到震撼:
“反正我怎么伪装你也都能看出来......”
所以要剥开自己的皮,拆剃自己的肉,不管他想不想看都绝不允许他闭眼:
“伏黑惠,你跟我说句实话——”
就算是可怜我,就算是施加我本不配得到的恩赐与我: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赔你,才能稍微解你心头之恨?”
伏黑惠从陡然跌进枕头里的眩晕当中回过神来,借着不知为何、竟像是添加了眼泪的自己的瞳孔的浅蓝色月光,颤抖着轻轻咬牙,看向那朝思暮想的血目高鼻,浅色嘴唇,看他狂傲的心灵与岁月再不小心收敛,便也带着点儿狠地回应他道:
“恨?是啊......”
伏黑惠紧紧攥住双拳,感到血液自被两面宿傩扣住的脉门处,坠下悬崖般阻断:
“这段时间,我确实都是在恨你的。”
他看到两面宿傩嘴唇翕动,约莫是迫不及待想要误读和承认些什么。于是先于他自己给自己另找太多麻烦,他用膝盖毫不留情地顶了下他的腹部说道:
“可你知道我在恨你什么?”
这么多天、这么多天过去了——伏黑惠不仅不敢回忆他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也不敢去想象宿傩是怎样孤身一人,且做好长久孤身一人的准备而独自生活下去的:
不是不喜欢我吗?不是觉得我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于是便绝不肯帮我、绝不肯跟我对抗所有地站在一起吗?
“我恨你,恨你是个胆小鬼、软脚虫,恨你是个从来只考虑自己的自大狂!”
那你就不要用现在这种这么可怜、这么害怕我对你绝情憎恨的目光看我!
用尽全身力气吼出那句毫不尊长敬道的重话,伏黑惠突出的肋骨,在两面宿傩虚揽他的怀间,剧烈跳动成两扇绝处逢生的爱情的肺叶:
“两面宿傩......宿傩,哥......”
他把所有关于他的称呼都轻轻唤了一遍。
慢慢平复起伏过大的气息,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在不在恨他:
“你能想象除了你之外,我在这个世界上还剩下什么吗?”
只因那些孤独的、挣扎的,被一句招呼都不打地抛下的日子,都仿佛在终于再见他的那一眼里,完全烟消云散、彻底苦尽甘来。
“惠,对不起,我......”
“你对不起我什么?”
伏黑惠极少听两面宿傩以如此低的姿态同自己说话。然而相比起趾高气昂的上位者,他想要跟他平起平坐,想要在他的眼里,不做一位神明、更不做一个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宿傩,你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这点我从来都不否认。”
他坏吗?坏啊。他恶吗?恶啊。
“可是......然而.......”
伏黑惠奋力从两面宿傩的五指之间,把自己已勒出几道红痕的手腕挣了出来——也是两面宿傩眼下着实没那个胆子,非要强他所难,困他于动弹不得的方寸。
他将抽出身来的那条手臂,驱使连心的藤蔓一样,攀附上两面宿傩必在为他而焦灼的胸口:
“你是一个教会我紧闭的房门的意义的人。”
是你告诉我不要尝试开门,更不要泪眼婆娑、傻呆呆地选择在紧闭的门外苦苦停留:有些人离开了便是无可挽回地离开了,谁也插不上一句话,谁也再造不出一个如假包换的他。
“是让我每一次抬头看到月亮,就会想念那一口蛋包饭的味道的人。”
是你曾经骗我又答应我,月亮是可以吃的,是可以被你历尽千辛万苦摘取下来,捧到饥肠辘辘、想爱又不敢的我的面前的。
“我难道能这辈子都不开门?我难道能这辈子都不看月亮?”
死去的人,活着的人;被剥夺的人,受宠爱的人——这世上一桩桩、一件件明码标价的条目,哪能叫一个人清清白白独占了便宜——我知道想要被爱,想要去爱,就一定要付出或许更加折磨的、痛不欲生的代价:
“哥......”
伏黑惠勉强地支撑起上身,想要叫自己的呼吸,炽热滚烫的一团火那样,全部扑去两面宿傩干燥的柴薪一般,不堪一燃的嘴唇:
“如果我的选择是错的,那就叫我下油锅、下地狱,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到天堂里碍我父母的眼。”
是你告诉我、教会我、养大我......
“但如果我......选择释然你尚未注视我之前的罪的行为,是可以被宽恕的话——”
你已经或有意或无意地给过我两扇紧闭的屋门。所以现在,我要自己选择向前走,选择不回头,选择不忘记任何一桩早已注定的人事,但同时也小心翼翼、再恐惧也要继续坚持下去的,往第二扇其实并未锁死的屋门那里,头破血流地钻。
伏黑惠终于将自己葬入安静温暖的墓穴中那样,把他微微发热的脸颊,舒舒服服地埋进两面宿傩从未至如此明显的颤抖:
“那我就在天堂里给他们一个长久的拥抱,再告诉他们......”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惭愧地落下泪来;他在心里,同所有正爱着他、又或者曾经爱过他的人低声下气地道歉:
“爸爸妈妈,我在人间,真的度过了一段有人爱我的日子。”
对不起,我想我永远无法杀死我内里牵心入肉的深爱——如果当真要清算前尘去报复他,我想我很可能、简直是一定会最先害死那个爱恨都不能的自己。
对不起,我实在不愿枉死在冤冤相报的仇恨里,孑然孤独一生。
“惠......”
听伏黑惠倒珍珠一样倒出如此多美梦都不敢如是想的惊人之语,两面宿傩的脑袋完全懵了,甚至怀疑自己方才真的装睡装成了真的:
“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你的意思,是——”
还没等两面宿傩把话说完,他激动到微颤的嘴唇,便被青年哭笑不得的气音,又软又强硬地堵住:
“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呢?老笨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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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童年神圣的朋友,我原以为逃避你,却到处都与你重逢。
我确信我这苛求的心,现在只有找到你就如愿以偿。
唯独我身上的恶魔还在否认你的教导是完善的,否认除你之外,我可以放弃一切,而我放弃一切才能重新找到你。
——安德烈.纪德《人间食粮》
【宿伏】结婚典礼
# 黑帮 X 养子的系列
前文有:
# 避雷:宿傩要结婚,但是没有结成
# 这章惠惠开窍意识到自己也喜欢宿傩啦
伏黑惠不止一次对外非常大方地承认,他是一个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的孩子。
这似乎是为科学与社会所双双不愿容忍的孤零状态。只因人活在世,体面的归处大概穷尽全力也难得,然而诞生之初,每个人都是或多或少承...
# 黑帮 X 养子的系列
前文有:
# 避雷:宿傩要结婚,但是没有结成
# 这章惠惠开窍意识到自己也喜欢宿傩啦
伏黑惠不止一次对外非常大方地承认,他是一个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的孩子。
这似乎是为科学与社会所双双不愿容忍的孤零状态。只因人活在世,体面的归处大概穷尽全力也难得,然而诞生之初,每个人都是或多或少承载着一些确凿的情感降临于世的。就算没有爱、就算希望连一星半点都不存,但人们至少都会有一双生理承认的母亲父亲,这是上天将他们抛下凡界的同时,礼物还是劫难都自有其因果的馈赠。
没有父母,便意味着这人必然相较常人而失去了些什么。伏黑惠四岁那年,便在一场仅残留瑟瑟发抖的耳闻的乱枪扫射当中,失去了他的亲生父母。但或许是有得便有失,而今十五岁的伏黑惠,已有些回想不起来父母的笑貌音容,但也从没有生出将他们从坟墓里挖掘出来,同自己现今拥有的一切做比的念头:
他并非用父母的死亡,换来了如今极其满足和幸福地接受的一切。伏黑惠固然没有父母,但却非常幸运的拥有一个能够填补他心中所有没有着落的奢望的“哥哥”——两面宿傩。
消陨与新生之间,无可避免地存在不破不立的逻辑关系,却没必要踩一捧一,为了肯定今日的快乐,而将过往的生活视作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无数的来来去去,都无疑是伏黑惠自己的人生。失去父母的哀愁,让他更多地学会了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去保护那些必要珍视的事物。无论在任何年纪,有任何人向他提出“你喜不喜欢两面宿傩”这样的问题,虽说措辞上会因着心性的成熟而变得含蓄收敛,伏黑惠却从来都没有给出过否定的答案:
他喜欢。
他怎么能不喜欢呢?毕竟那副手、那双眼,即使已为他所知地沾染过许多未知姓名的鲜血,却像是初见时那轮摄人心魄的残缺弦月,尽管有瑕有暗,也并不遮掩其炽烈散播出的温柔的簇簇光辉——
这个世界上,或许仅有伏黑惠一人,会将“温柔”这顶帽子盖到宿傩或许会因着这样的标签而感到恶心的头上。
然则从身到心的在乎一事,没人说得准、也没人想要长篇大论地拎清——有些人便是这样心眼都快要偏到太平洋去的生活。在这一点上,伏黑惠与宿傩都是一样的人——一个即使心存和平美好的善念,也愿意去信奉一尊生杀予夺的恶佛;另一人纵是对全世界的人都无情无义,也断不会伤害那曾经抱着他哭笑过无数次的孩子。
伏黑惠是真的感到,他这一辈子,能够失去的东西不多,于是便样样都显得连结入性命得重要——然而“失去”一词的含义,大概还需要更多几遍的斟酌。在伏黑惠看来,左不过“活着”和“幸福”这样简单干脆的两种。
代入具体的对象来说,伏黑惠一向认为,只要宿傩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那么一切辛苦、又及潜藏入沼底的阴晦纠葛——包括且不限于枪炮、愤怒和仇恨——就都算得上是他能够尝试着双眼一闭而去努力原谅的东西:
他从不自比为圣人,又或者正义座下绝对纯粹的信徒。他知道宿傩是一个众人眼中的恶人,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他总做不到杀掉他和离开他;他没有那么庞大的肃清与整顿的野心,也知道这样生活下去,多少有些违背人伦:
可那毕竟是他穷尽自己十数年的青春去爱、且将会在接下来暂无疆界的时间里继续追逐的,必会投射下大片深渊与阴影的光明——如此深情厚义,又如何能舍而抛之?
幸而伏黑惠倒也不是完全的黑白不分——他但凡能够知晓宿傩预谋用人命偿换利益的计划,便会竭尽他的所能,去劝说宿傩不要再堆积那么多殃及无辜的杀孽。
然而他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将会因着“想要阻止一场几乎已势在必行的婚礼”,而同宿傩发了难得的一通脾气:
“你为什么要结婚?”
最开始知道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还是因着伏黑惠留意到,已有很久不曾布置过华丽排场的家宅,近日却开始手脚利落的,拾掇起许多并不太符合宿傩品味的装饰——这分明是将有贵客及众宾前来赴宴的提示。伏黑惠知道宿傩的生意向来做得很大,只是因着保护的缘故,他已有很长时间,不曾将生意场上的人带到他与伏黑惠共同生活的家里。
好奇心起的伏黑惠,不过是趁着有一日去宿傩的书房送咖啡的空档,无心了解太多地问了一句,却叫宿傩用他平淡如水、甚至在此时此刻显得有些难能的冷酷的声音,打翻了本来由伏黑惠端得稳稳的那杯热咖啡:
“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打算结婚而已。”
结......结婚?
与寻常人听闻喜事便会大呼“恭喜”不同,伏黑惠对这条消息的反应,就像是刚遭了一通摧毁精神的晴天霹雳似的:
“你疯了吗?”
宿傩从他正在处理的文件堆里抬起头来——伏黑惠并没有更多地了解宿傩工作方面的细节的欲望,却是只一打眼,便发现他是在逐封手写那些,计划于婚礼正式开始之前投向诸方的邀请函:
“惠?”
在宿傩的记忆当中,伏黑惠从来没有这样叛逆不逊地同自己说过话:虽说这话倒是不脏,却也当然不向过去那样乖巧柔顺得中听。
“我问你,你是不是疯了。”
宿傩有些疲倦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仔细想想,倒也确实。对于宅子即将迎来一位崭新的女主人这件事情,他给伏黑惠留下的消化与接受的时间,着实有些太少:
“我当然没疯。我很清醒。”
“清醒你能做出这种事?”
宿傩察觉到伏黑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冲,心头微微有些慌乱的同时,他却依然没有彻底替换下面上佯装平静的神态:
“我做什么事了?”
宿傩用关上盖子的钢笔,不轻不重地敲着红木雕铺的桌子——每当他的心绪开始偏向混乱的时候,他就会做出类似不易被旁人察觉的、缓解压力的小动作。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叫无心无情的两面宿傩方寸大乱——那便唯有他家娇生惯养、悉心护着的小孩独一,再找不出任何具有说服力的例明。
“我今年也有31岁了——想要安定下来,找个女人成家,这种事情很奇怪吗?”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跟任何一个女人,单独待在一起超过十分钟。”
言词尖锐的话间,就连伏黑惠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他究竟正为了什么而愤怒——结婚成家,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确实算得上头等的人生大事,再寻常与清晰不过;反观宿傩,确实也已到了适婚、甚至是称得上颇为晚婚的成熟年纪:就像他本人所说的一样,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有钱有权有颜的成功人士。在人生的前三十年忙着立业,再在根基足够稳固之后,寻个真心喜爱的漂亮女人结婚,又有什么错了?
可伏黑惠就是莫名地感到奇怪与愤怒。这种汹涌混杂着的感情的浓烈,甚至让他本人都感到自己不可理喻、词理强夺:
“你们是一见钟情还是前生命定了——宿傩,原来你是这么容易就能够爱上一个人的人吗?”
宿傩,我不相信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找到那个值得你付出一生的女人——我不相信,这是你心甘情愿想要去选择的,通向更加完满的幸福的道路。
“惠,我现在想告诉你两点。”
看着伏黑惠质问频出的倔强面容,宿傩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起身走向伏黑惠近侧的几秒钟内,不断尝试着令自己的心肠再硬、再狠毒一点——
宿傩确实不是因着那从来都与他无关的、俗世的男欢女爱,才想要如此迅速地同一位在心狠手辣上不落自己之后的女人,缔结表面神圣的婚姻的承诺。
如果必要坦白,那么这看似非常荒唐离谱的一切,实则还是同面前的伏黑惠有关。
在这如月般清丽皎皎的少年十四岁那年,宿傩曾因着一场偶发的意外,察觉了自己简直效仿了世间最不容人原谅的罪犯的无耻下流:
他喜欢伏黑惠,且并非那种朝夕相处的亲人之间不含情念的珍视,而是那种想要无限地拥抱他、亲吻他,又及将他恶狠狠地按倒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最重最浓烈的喜欢。
宿傩从没有因着他漆黑不见井底的人性而感到羞愧与自责——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伏黑惠对于他而言,是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至洁至纯的存在。若有人起心想要玷污、即使那是占了近水楼台之便的他自己,也当然是一种拿下辈子来还都半点儿赎不清的肮脏罪债。
无论懂不懂得情之所起,宿傩都已对这个由他一手养大的小孩一往而深——实在是太离谱、太混乱,简直让见惯了世间残酷的宿傩都深感受之不及。但是又能怎么办呢?他做不到杀了伏黑惠又或者放走伏黑惠,若非要以死作解,那也只能冲着心存歹念的自己下刀:
“一,你没有看到的事情,不代表它就真的不存在。”
就像是我对你抱有的、只如同凶禽野兽般无耻的爱一样。你看不到,不意味着它就从不曾真实的、罪该万死地存在在哪里。
宿傩只感到而今仅是稍微靠近伏黑惠一点儿,便会被他身上的味道、又及此刻急促交替着的气息蛊惑到心神大动。
他极力按捺下自己想要一把将他的骨头都抱碎的冲动,血红的眼光,映照是他不可谓不冷酷无情的言语:
“二,为什么我和一个女人结婚,就必须要爱她呢。”
我这辈子都注定没办法娶到自己的真心所爱。那么为了转移注意、为了划清界限,更重要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你——我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你是为了利用她才想和她结婚?”
捕捉到伏黑惠声线的颤抖,宿傩假意笑了笑说道:
“别把我说得那么坏吧——她是黑帮里长大的千金,懂得和做过的腌臜事不比我少。充其量就是相互利用而已。”
“有什么‘利用’一定要通过结婚来实现?”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伏黑惠情绪激动地向前一步,甚至踮起脚来,有些粗暴地扯住了宿傩的衣领:
“不是必须要通过结婚,但结婚是最为经济的选择。”
经济?你竟然会说出“结婚是最经济的选择”这种狗屁不通的浑话!伏黑惠真的已经快要被宿傩对于婚姻无所谓的混蛋态度气疯了:
“宿傩......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这样做,对任何人都绝不公平——
“你会毁了她、毁了一切的。”
一个女孩,不该为了家族利益而放弃今生的爱情;而你,也不应该利欲熏心到将自己的幸福置于这该死的讨价还价的位置。
然而宿傩,却在露出一抹似乎在嘲弄伏黑惠太过天真单纯的讽笑之后,大概是为了安抚他宽心地说道:
“我不害怕毁了她,就像她也永远不会害怕毁了我——”
他将伏黑惠的手,从自己的领口慢慢的、无比坚决地扯了下来——
不要靠近我:
“至于你所说的‘一切’——”
不要再这样玩火自焚地靠近我了。
伏黑惠,我希望你知道,又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一切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你而已。
“太模棱两可了,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伏黑惠那天,简直是从宿傩的书房里落荒而逃,其受到惊讶与打击的面色之苍白,已到了路过的仆人看见都要担忧地皱一皱眉头的地步。
无可救药、简直是无可救药——
伏黑惠“哐”的一声将自己反锁进二楼的卧室当中,却无法阻止楼下隐隐流露出欢天喜地之意的安排布置,传入他根本不愿再听见任何有关“宿傩将要结婚”的消息的耳朵。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
婚姻,自古以来都应当是一种两情相悦的仪式,是足够熟悉且必然相互倾慕的爱人与爱人,在众宾与诸神面前,向人间宣布他们将要义无反顾、排除万难的在一起,并彼此扶持着度过余生全部有晴有雨的岁月。
然而反观宿傩,这个甚至能够将婚姻当做一场明码标价的生意的人,伏黑惠纵是有千万句哀怨和唾骂哽在喉间,却也找不出任何能够促使他驳回这项决定的方法:
“三天之后,我会在宴会上向众人宣布我即将结婚的消息。”
宿傩将要同某位黑道千金成婚的重磅消息,直到目前为止,还是仅有男女双方、又及宅内操办典礼的下属知晓的秘密。
伏黑惠猜想,宿傩大概并不想让他过早地知道这必会招来他极其抗拒的反对的决定。然而他又不是个瞎子聋子,仅仅是通过家宅里这些天闹出的动静揣摩,也不难知道他将在不久之后,迎来一位此前从未曾谋面过的“嫂子”
伤心和震惊之余,善于自省的伏黑惠,也不是没有注意到他此番着实有些反应过度:
他与宿傩这么些年来的亲密相处,又不是因着一桩突如其来的婚事,便统统丢去荒野里喂狗吃了——根据他从小到大对宿傩的了解,伏黑惠其实能够意识到,宿傩绝对是可以干得出这类完全泯灭了情感的恶事的人;所以此番虽说突然,倒也并没有超出伏黑惠对于宿傩最熟悉的认知。
那么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如此愤怒,甚至是如此的难过纠结,就仿佛那位事实上并没有得到宿傩真心的可怜新娘,将会就此剥夺走他而今拥有的一切似的。
“少爷?您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您要不要.......”
“不了,谢谢。我不吃。”
伏黑惠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在婚礼结束之前,踏出自己房门紧锁的卧室半步——这既是一种幼稚的抗议,也是因着他实在没有精力和勇气,去面对这为他所不愿丝毫接受的一切。
他也曾听到宿傩愈靠近便显得愈发小心缓慢的脚步声,正断在他的卧房门口,且是消耗了在他身上显得极其难得的踌躇不定,犹豫着要不要敲响正同他单方面冷战的养子的房门:
“惠。”
别叫我,听了就烦。
“出来吃点东西吧。”
伏黑惠当然不是不愿再见到那决意不干人事的哥哥的面目——他只是心里乱得很,只要一想到两面宿傩的名字,便会忍不住眼眶泛起的纯出恼恨的湿意,哪怕不讲道理也要声声如诉地控告他:
是你毁了这一切、是你毁了这一切——
“你会把婚礼取消吗?”
“不会。我已经将邀请函发出去了。”
那就不要再在这里同我浪费时间地废话了。
伏黑惠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从柔软而滞慢呼吸的枕间,抬起他赫然发着红的一双流露绝望的蓝眼:
“那就结你的婚去。不要管我。”
去谈你的生意、去做你的人渣——你既然都已经有老婆、有事业有家庭,还假惺惺地来管我那么多做什么?
伏黑惠听到宿傩站在他的卧室门外,久久沉默地凝驻——最后仅仅叹了一口无可奈何的气,他听到他吩咐下人,每天都将三餐准备好后放在门口,若是他实在渴了饿了想要下楼吃饭,就提前通知自己一声,不要二人尴尬地在餐厅里碰面。
都能做到如此低声下气地躲避我、成全我——那你为什么不能更多地心疼我一点?不能够,维持住像你过去所对待我的那样好的好,就当是垂怜我的性命,只容许我一个人走进你的家门......
伏黑惠在漫无边际地令情感漂游向此处之时,简直是胆战心惊的,意识到其间绝不寻常的对于宿傩的独占欲:
他起初确实也曾心疼过那个答应同宿傩结婚的女孩——即使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以利换利,但若拿自己的终生幸福相抵偿,也当然是值得由衷叹惋的;然而他方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不愿意让宿傩结婚,不愿意这座从来都只属于他和宿傩的和谐美满的家宅,更多地容纳下一个绝不会为他在余生所接受的陌生人,难道仅仅只出于想要维护所谓的道义伦常,而半点不掺杂自身羞于启齿的私心吗?
有,且是势必占据了念头的绝大多数的有——已有一天过半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的伏黑惠,此刻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并在锤子般钝钝敲打着脑袋的眩晕当中,浑身冷汗直下地想到另一种近乎痴心妄想的可能:
我,不想让宿傩结婚,不想让他属于任何人......
伏黑惠甚至颤抖着拿出了枕头下放着的一把用于防身的刀子,想要在自己的腕部划一道伤口,以放干那些不伦的血、以冷却那些肮脏的念——
如果我以死相逼,宿傩大概就不会再坚持要和他实际上也并不喜欢的女人结婚了吧。
伏黑惠此刻,甚至有些卑鄙地感到庆幸,庆幸宿傩不爱那个女人、庆幸他至少如今都只于世间在乎自己一个.......
这样就好,这样就最好......宿傩,我不愿意、我不能够......
伏黑惠直将雪亮的刀刃抵上自己同等冰凉的腕部,稍微用了一点儿力、紧接着才终于被后知后觉地疼醒了一样,急忙撤手之后,叫刀子在地板上砸出触目惊心的声响。
你怎么能想得这么极端、这么无耻啊——伏黑惠?
伏黑惠痛苦地抱紧了自己的脑袋,为自己心中所浮想的不堪忍受、却赫然充斥到行将决堤的一切,感到不能再深的悲伤与歉疚:
宿傩,我想要你幸福,我真的想要你幸福——
所以我即使再怎么无所谓自己是生是死——反正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活着的痛苦,已确凿积压堆砌了不堪承受的太多——可我在四岁那年,就已经知道你将因着我的死伤而感到无力和痛苦:
所以我又怎么能够这样去逼你?怎么能够,用这样明知道伤你至深的方式,强迫你来更多地在乎我一点呢?
“你至少,真的应该娶一个你喜欢的人的.......”
两面宿傩,他是这样的英俊,这样的强大,这样令人忍不住为之神魂颠倒的、绝无仅有的美好——
所以如果新娘是他真心喜欢的人,我可能,还能够做到隐忍下那也是刚刚才察觉其不堪得彻底的念头,含着眼泪祝福这场婚礼,因为这是他两面宿傩值得的毋庸置疑的幸福——
秋露冷重,在深夜更是寒到尤甚,伏黑惠却连一双拖鞋都没意识到该穿,活像是一具行尸般浑浑噩噩地转开了卧室的门锁:
可是你不喜欢、可是你不喜欢——
“宿傩......好想去见你......”
所以我怎么能够容忍一个并不为你所深爱的女人,来到这里毁掉你的幸福、也毁掉我的奢望呢?
承认吧,伏黑惠——
“惠?这么晚了,你为什么——”
伏黑惠在敲响书房显然打算彻夜不眠地掩起灯光的屋门之后,于泪水盈眶的、马赛克斑点般的模糊当中,一看到那抹熟悉到刻骨的身影,便忍不住紧抿嘴唇地冲向他的身旁:
“哥......”
承认吧,你喜欢你的哥哥、你爱上了你的哥哥,且是不愿意任何人将他连身带心地夺去——
“哥,我想来找你。”
你就是个即便宿傩的天命爱人真的降临到了身边,也会发了狂地想要付出所有以抵消这一切的自私自利的恶鬼。
正在敲定那场安排在后天举行的、将会公布他与那位黑帮千金婚讯的宴会细节的宿傩,没有想到伏黑惠竟会带着一张如此憔悴的哭脸跑过来找他:
“怎么没有穿鞋?”
观察力极佳的宿傩,一眼便看到伏黑惠在这么凉的天气里,还合该挨收拾地光着脚跑过书房外那样幽长的走廊——然而那到底是他只敢偷偷怜惜的深爱之人:平日里宠着护着都犹嫌不够,更别提他此刻就像是条冻坏了的可怜鬼般瘫软己怀,宿傩到底是狠不下这份追究的心,于是先于回应伏黑惠,他将他从冷冰冰的地板,抱去了沙发而坐在自己动都不敢多动一下的腿上:
“你太冷了。”
宿傩皱着眉头碰了碰伏黑惠的双手,却在发现那条浅浅的、显然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的伤口之后,一瞬间勃然动怒道:
“谁把你弄伤的?”
真是见了鬼了——这间家宅上下,难道还有谁不知道伏黑惠是他搁进胸膛肺腑里珍爱的心肝?
伏黑惠一时气虚,不太愿意叫宿傩知道这是他自己发疯时划出来的——然而他或许还要感谢那阵入了魔怔的疼痛,感谢它,令他从未曾如此真实而绝望地,感知到自己对宿傩抱有的不伦不堪的心意。
想到此处,伏黑惠又有些忍不住想要哭——他已有很久不曾在宿傩面前展现这般卑微的弱势,
却是有所念、有所求,更有一番无论如何都想要恳求他不要离开自己的自私:
“哥,算我求求你......”
将滚烫潮湿的双颊埋入宿傩胸口的伏黑惠,到底忽略了男人刹那之间、似是制止了什么绝不可放任其实现的错误的,隐隐自嘲的坚定:
“你不要结婚好不好?”
不要结婚,不要毁了我——不要让我连最后一点点希望都再万挽留不住。
宿傩不无惊讶地感受到胸前晕开的一大片悲哀浓稠的湿润。虽说心口痛则痛矣,但宿傩既已将事态推展到如此局面,便证明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认定的对于伏黑惠而言最好的选择:
“惠,你放心好了,结婚并不会改变什么。”
他察觉到他正抚着的少年质感柔厚的发顶,正因着他的一声拒绝,如同风岸蒲草般簌簌颤了起来:
“我还是会很疼、很爱护你。我.......”
就在宿傩想要继续修正伏黑惠的脑海当中,对于他的婚姻所产生的偏误念头之时,他感到伏黑惠的哭泣,正于他大概只能于此刻带给其寒冷与疼痛的怀里,晕染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浓郁......
宿傩注视着怀中剥下了平日里厚重铠甲的柔软,意识到这个男孩的眼泪,不断的重重地落下,却不是在揭示他究竟有多么无力开解困难与愁绪的脆弱:
“手腕......是你自己弄伤的,对不对?”
宿傩陡然有些心惊地回想起伏黑惠曾对他说过的话——也不知当时是有心还是无意,可伏黑惠确实做到了,让那句“你会毁了她和一切”,如同尖锐的钢针般深深地锲入宿傩的心口——
“我不是故意的。”
伏黑惠迟钝且缓慢地道出这句应答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向宿傩传达任何隐含威胁的暗示——却被黑帮老大格外触目惊心地解读出来,是他绝不可能在自己的婚礼前后,过上哪怕一分钟他想让他过上的最美好安定的生活——
我的本意,只是想要从那永无止休的、自身的欲望之海中,更有筹码地保护好他。
“惠......你不要这样。”
可是看着他哭,且是无法为任何安抚与承诺所疗愈的泪流不止,便是我的目的、便是我的由衷吗?
宿傩深深地意识到,不顾一切地爱上伏黑惠,仅仅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错、一个人的孽,于是便根本没有道理让伏黑惠来承担半分可能造成创痛的后果。
你要忍,且只能是独身一人地忍......
“......我知道了。”
宿傩再一次认定了他这辈子理所当然的沉重的命,在将支撑着伏黑惠的拥抱收紧之时,还把手腕环过对方的后脖颈,只为了能擦掉他脸颊上温温热热的眼泪。
像宿傩这样的人,活在世间三十余载,已有很久不曾感到自己必须要为了他人而做些什么——然而结婚,再加之为求逃避地要在伏黑惠同自己之间划出一道各自相安的界限,他在这一系列取舍的过程当中,所信奉的作为大前提的价值,便是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一定要保护好伏黑惠、都一定要让伏黑惠再不至哭泣的幸福生活下去——
“我会取消这场荒唐的婚礼。”
虽说同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黑道千金毁约,必然会付出百倍于自己曾经许诺给她的本就高昂的代价——然而当宿傩再一次看到伏黑惠自他怀中抬起的那双讶然喜悦的眼,他便感到,只要伏黑惠能再一次感到开心,他便是做个赔了夫人还折兵的、说一套毁一套的傻子,那又有何妨?
在宿傩淙淙如温泉的安慰声中,精疲力竭、且终于暂时收获了松懈的心安的伏黑惠,简直是将浑身的骨头都在这一刻软了下来:
“哥,谢谢你......”
谢谢你,救回了我的一条命。
谢谢你,没有放任我把一切都给丧尽理智地毁掉。
伏黑惠是真的感到,若是宿傩再不愿就结婚一事松口,他可能就会在无计可施的绝望当中看准他的嘴唇,再丝毫不顾天地是否都将因此而崩解地亲吻上去。
于书房的沙发上长久依偎、且到底各怀心事地缱绻着睡去的二人,在即将坠入深深的梦眠之前,竟是两心趋同地、念想着同一件私以为绝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神啊,求求你——这是你的或许并不多么虔诚的信徒,甘愿用生命许下的唯一的愿望:
请让伏黑惠——
请让两面宿傩——
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吧。
END
【可以不用看的分享】
尼瓦科勒族村里的一位姑娘四处找水,遇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那苏克愈疮木,她感到了召唤。她用整个身体紧紧地抱住它结实的树干,把指甲插入树皮。树流血了。临走前,她说:
“那苏克,我多希望你是男人啊。”
愈疮木变成了男人去寻找她。当他找到她时,他露出了有抓痕的背部,躺在她的身边。
——爱德华多.加莱亚诺《火的记忆》
编年体形式讲述美洲大陆的历史!很美,我之前看了第一部,多是些神话,魔幻色彩很足
【宿伏】租赁男友 1
# 租个男朋友回家( )
# 请大家相信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这篇是HE
伏黑惠有些忐忑地按响安装在一扇恢弘气派的别墅外的门铃,看见精巧的机关操作之下,围栏内黄铜色的报信天使,慢慢地展开它背上不知将飞往何处的翅膀。
伏黑惠几乎是在门铃被切断的瞬间就想转头便走。可无奈被心肠狠毒的恶魔禁锢在原地,伏黑惠所面临的并不是什么非此即彼,还能够吸取经验后重头再来的选择题:
他就是因为完全失去了选择和出路,才会在十九岁刚刚成年...
# 租个男朋友回家( )
# 请大家相信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这篇是HE
伏黑惠有些忐忑地按响安装在一扇恢弘气派的别墅外的门铃,看见精巧的机关操作之下,围栏内黄铜色的报信天使,慢慢地展开它背上不知将飞往何处的翅膀。
伏黑惠几乎是在门铃被切断的瞬间就想转头便走。可无奈被心肠狠毒的恶魔禁锢在原地,伏黑惠所面临的并不是什么非此即彼,还能够吸取经验后重头再来的选择题:
他就是因为完全失去了选择和出路,才会在十九岁刚刚成年的年纪,都不知道除却证明身份与健康的材料外还需要准备什么,就带着一张茫然、麻木的脸,站在“租赁伴侣”网页所指示的,一位VIP客户的居所门前。
等待别墅里的人给自己开门的一小段时间里,伏黑惠几乎每一次都要将呼吸进行到夸张的深度,才能从一团无力回天的浆糊般的脑袋里,梳理出他年轻的肉体身上,究竟肩负着怎样不可推脱、沉重如山的责任:
他的亲生姐姐,伏黑惠津美纪所患的病,需要非常多、且是大大超出作为大学生的伏黑惠能够负担极限的资源与费用,用以仅仅保住性命的治疗。
伏黑惠从小就与也只年长他几岁的伏黑津美纪相依为命——虽说这唯一的监护人本身年龄稚小,作为被监护人的弟弟,也从小就是一副沉默寡言、不善表达的别扭性子——然而这并不妨碍,又或说并不消磨姐弟之间异体同心的关爱与默契。
伏黑惠不会在这样严肃痛苦的事情上开玩笑——他是真的在伏黑津美纪猝然昏倒在距离大学校园数十公里远的街道上时,在那堂讲授内容格外无聊深奥的公共课上,控制不住从咽喉里发出难以忍受的痛音。
又轻又薄的一纸诊断,将伏黑津美纪年轻善良的生命,残忍地推向死神与人间的神灵争相拉锯的,命途多舛的岔路口。从小便生活节俭,心态平和的伏黑惠,填报大学志愿,都选择的是相对感兴趣而少助于财源广进的专业——他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那么的需要金钱——他可以在公共交通工具上度过将近四十公里的进学路程,可以一日三餐,都只拿最寡淡的蔬菜白米果腹。然而他在某些事情上却显得异常执拗与贪婪:唯独姐姐伏黑津美纪的性命,他就算豁出自己这辈子的名声与前途,也一定要把她从死亡深不见底的渊沼当中抢夺回来。
伏黑惠自从伏黑津美纪住院之后,便向学校申请了暂时休学一年——姐姐的生死,即便再怎么同病魔争分夺秒,也大概率会在短短一年时间之内决出胜负——伏黑惠彼时也只有尚在读书阶段的十九岁,初高中时虽也会为了补贴家用打点儿零工。可那些一天下来仅有几十块钱的报酬,相比起伏黑惠津美纪高昂的治疗费用,当真杯水车薪,就是不吃不喝攒到下半辈子都不够。
伏黑惠只庆幸自己已经成年,还能把求职的讯息挂到网上,期待自己的诚意与信念能够打动上天:虽说在一年之内凑齐数百万的治疗费用根本痴人说梦,但伏黑惠还存了些人性本善的心思。尽管历遍世态炎凉、人心淡泊的他,知道唯有不择手段的利己之心能够登上黄金堆砌的宝座。可万一有人能够帮帮他呢?万一,他这具贫寒却坚韧的身体,还能够付出一些东西,来取悦那些除钱万事空的他人——不论悲观还是乐观,人总需要怀抱一点点希望才能够继续行动下去。
伏黑惠在将家中所剩的全部财产,都拿去为伏黑津美纪完付一个星期住院治疗的费用之后,坐在卧室那台二手电脑前看了一天,就为了找到一份能解现下之困窘焦灼的工作。
钱,钱——他现在需要的只有钱而已。除却伤人害命的事情断做不得,伏黑惠已经整理好一番相当彻底的觉悟——他愿意为了钱,去做任何哪怕游离在道德与法律边缘的事情。
或许是苍天不负有心人,伏黑惠终于在伏黑津美纪住院的隔天凌晨,在一个注册信息非常全面正规的招聘网站上,浏览到一段奇怪、又相当振奋人心的内容:
“租赁伴侣.......而且性别不限?”
伏黑惠此前,不是没有在同班同学心花怒放的白日梦里,听到这个有些新奇,又多少沾点儿离谱的词汇。
实在不好应付家里人,那干脆租个男女朋友回家过节呗——伏黑惠刚开始并不相信这条招聘讯息,当真能带来如文中所言货真价实的回报:
只因这项招聘相当言词简短,且并未对租赁来的伴侣提出任何具体要求——发布这条讯息的主人,甚至连租来伴侣的性别都允以不可思议的宽容。除却身体素质过硬,必须通过细致全面的健康检查之外,再没有任何有关工作内容的详细指示——真正驱使伏黑惠打通网页下方的联系电话的,当然不是这份工作听起来有多么离奇得轻松:
“您好,我想向您咨询一下。”
伏黑惠一边礼貌的向电话另端自称秘书的男人问好,一边抬手按住自己因激动和尴尬而“咚咚”狂跳不止的心脏:
拜托了,拜托:
“请问网上发布的那条‘租赁伴侣’的招聘广告,如果通过了的话,真的可以在一个月内就拿到五十万的报酬吗?”
伏黑惠知道自己纯属病急乱投医,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暂时忽略掉了——他并不是那种总会幻想天上掉馅饼的懒惰投机者。只是现状着实太过泥足深陷,使得他不愿意放弃哪怕荒唐到极致的机会与可能。
“没错。如果您能够成功应聘为两面宿傩先生的租赁伴侣,我们将为您支付每月五十万元的酬劳——如果您有兴趣了解具体的工作内容,可以明天早上八点来网页上公布的地址,先生将亲自与您沟通。”
挂断电话的时候,一向冷静的伏黑惠连手指尖都是抖的,大腿还一不小心磕上桌子的尖角,注定要在几个小时之内晕出好大一片乌青。
第二天一大早便准时来到别墅门外的伏黑惠,到这个节骨眼上也还是不相信那份工作仅仅是“租赁伴侣”那么简单——那位先生一不限制性别,二不挑剔容貌,就连年龄和身份都不作确保安全的追查,那岂不是监狱里逃出来七老八十的杀人犯,都能来他这里寻一寻挣大钱的可能?
然而谁叫伏黑惠正沉沉肩负着拯救姐姐伏黑津美纪的责任?他在乎最少的便是那位先生究竟想要他去做些什么——那些个丧尽天良的恶行,伏黑惠谅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在网页上贴出招聘——那么哪怕是最脏脏、最耻辱最折磨的差事,他也一定会咬着牙把一笔笔血汗钱挣到手中。
“伏黑先生是吗?您发送到邮箱里的体检报告,我们已经进行了仔细的核验——您的健康状况总体良好,只是稍有些营养不良,而且有些项目还不是那么全面,请您随我到别墅里再进行一些检查。”
究竟是什么样性格与身份的别墅主人,才会在自己居住的房屋里,布置这么多大型医院都在相较之下显得捉襟见肘的医疗器材?伏黑惠抱着怀疑与不解的心思,跟随那位身穿燕尾西装的娃娃头管家,走进一扇正门口就安排了许多清洁消毒项目的特殊隔间:
“抱歉,主人对日常生活的清洁非常重视——您是坐公交车过来的?请先把衣服换下来吧。”
就算是重视清洁,也没必要夸张到给每位拜访别墅的客人准备一套新衣服的程度吧?伏黑惠感到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位渴望伴侣在侧的两面先生的心思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自己还指望从这位家财万贯的先生手里,赚到给伏黑津美纪治病的钱呢——伏黑惠虽然心存疑惑,但还是按照娃娃头管家谦和礼貌的指示,患上住院病人的白色长衣,顺从地接受了一系列他甚至读不通其高名大姓的检查。
而伏黑惠能够明显感觉到管家在拿到他的完整体检报告之后,长时间平和安静的眉头,像是山峦催动般极明显地跳了一下:
“伏黑先生,请您现在就跟我到主人的办公室里。”
伏黑惠就这样满脑袋装着问号与莫名其妙的危机感,跟着步频都加快了几拍的管家先生,来到一扇金琢玉砌到一看就身份不菲的书房门前。
管家先是向伏黑惠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便在经过瓶装酒精的清洗之后,慢慢掩上屋门,进入了尊贵的别墅主人独自深思的书房:
“已经确定真的是他了吗?”
“先生,千真万确,正是伏黑先生......”
站在门外静静等候的伏黑惠,只能从管家模糊而短暂的讲述之外,隐隐分辨出一道低哑深沉的男性声音:
看来他就是那位数天下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非真正选召之人而不能得见的“两面宿傩先生”了。
“伏黑先生,您可以进来了。”
漫长的十分钟过后,伏黑惠终于等到管家开门走出,向他告知那位千金难换一见的主人最终的决定:
“很抱歉,之前一系列劳累您心神的检查和确认,都是因为主人目前的情况比较特殊,伴侣必须要保证绝对的干净和健康才行。”
干净?健康?伏黑惠不由地联想到眼下伏黑津美纪正浑无知觉深陷其中的隔离病房。
参照管家方才的行为,伏黑惠颇为听话知理地摊出手来,叫管家在他的掌心里喷洒消毒的酒精——他看到管家年轻秀美的脸上流露出温和的歉意,他再次欠起上身说道:
“请进,伏黑先生。”
“不必这样......我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伏黑惠忍了再忍,最后还是在进入书房之前,向管家委婉地表示他着实受不住如此密集的特殊对待。
“不,这您就妄自菲薄了——您马上就会知道,您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管家在维护主人隐私而退出房间之际,一双眼珠都在闪闪发光的,冲伏黑惠留下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答复。
那种满含期待与希望的目光,瞬间就叫伏黑惠想起他曾在医院见到过的,无数不知会不会在几小时后便彻底熄冷的火光——他应该是极忠诚、极在乎自己的主人的——否则也不会因着他的如愿以偿这般生动眉目。伏黑惠带着好奇与几分不由自主的紧张,终于抬步走进那间陌生的书房,并亲眼了他这一辈子都未曾见识过的,金光闪闪的奢靡荣华:
“伏黑惠?我已经恭候你多时了。”
伏黑惠认出那就是他方才在书房外听过的男人的话音——他顺着声音所指的方向谨慎地抬眼,便看到一位深色的西装极为精致考究,身高腿长,坐姿背向一扇可供瞭望整片繁华绚丽的城市的巨大落地窗,彼时正眼含笑意深深望着自己的,俊美到有些不似凡人的男人。
“您......就是两面宿傩先生?”
姿势优雅坐在桌前的男人,闻声会意地点了点头,并持续用那种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初来乍到、对现状一头雾水的伏黑惠:
“坐吧,里梅一会儿会送茶过来——是焙藏多年的陈茶,你应该会喜欢的。”
他说话的语气是如此的温和低缓,就像常伴摇篮近旁春水淙淙的小调,又或者将要原谅一切惨不忍睹的尘世罪孽,救赎所有深陷仇恨与挣扎的灵魂的告解圣词。
他的声线之柔,甚至舒缓了他面上颇为骇人的黑色纹路,大概是此刻将自己的脖子搁去他的刀下,都不会害怕半晌将要头颅点地,无知无觉便去会见阴曹。
伏黑惠有些不太理解两面宿傩话间透露出的,沉厚到叫人不忍开口拒绝的情感——恭候多时?为什么要恭候自己多时?难道我不是偶然看到网页上的招聘广告,才事实上也不抱有太大希望的前来试试运气的吗?
或许是为了能够及时回答伏黑惠心中的疑问,两面宿傩打从进门开始,便一直仔细观察着他略显变化不宁的神色——约莫是涉世深久,于察言观色一事上练就出一双百辨百明的金睛火眼——他不需要伏黑惠开口提问,便非常贴心地同他将真相娓娓道来:
“其实那条租赁伴侣的广告,就是为了找到你才特意发布到网上的。”
为了找到我?什么叫为了找到我才特意到网上租赁伴侣?
若说这份收入不菲的工作,在曾经的伏黑惠看来只算是一种财大气粗、莫名其妙的话,那么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两面宿傩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当真变成了一种离奇扭曲的诡异和戏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么换一种方式会不会让你更好理解?我知道你很需要钱,但又害怕直接送钱给你,会让你觉得被侮辱而感到心里难受......”
伏黑惠简直是有些生气地打断了两面宿傩:
“等一下,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就不明——”
“我是在市立医院的住院部第一次见到你的。”
熟悉的地址,在刹那间多少带给伏黑惠几分有理有据的心安——他勉强继续留在桌对面听两面宿傩说道:
“你之所以会去医院,是因为你的家人,因为突发的疾病需要长期住院治疗——我说得对不对?”
“......我的姐姐伏黑津美纪,确实患上了一种非常难以治愈的疾病。”
虽说二人总算在生活轨迹上串出一条勉强相连的细线,可这点儿转身便会错过的羁绊,分量太轻太小,根本不足以叫伏黑惠相信两面宿傩并不是居心不良的怪人:
“但是,这也不应该成为你想要帮助我的理由......”
是的,伏黑惠再次于自己心中确定了他符合逻辑的疑惑——眼下在他面前发生的恍若赐福的一切,根本就不合理,根本就不现实——因为倘若按照两面宿傩的说法,岂不是他在医院里碰到的每个为钱所困的病患家属,都有权力得到他丰厚的积蓄里一笔不小的恩情?
然而就在伏黑惠拧眉思考的时候,本来身居宽长书桌对面的两面宿傩,突然伸出手来按住伏黑惠坐着的转椅靠背,其用力稳准精快,叫伏黑惠来不及反抗便移去了他的近侧:
“你——你要干什——”
两面宿傩指节孔武的手掌,未经伏黑惠同意便贴上他的面颈,看似粗鲁,行事却温柔,伏黑惠甚至没有立刻便将两面宿傩的亲近界定为鲁莽无理的冒犯:
“怎么,明明都已经送上门来,想要成为我的租赁男友——这么放不开可怎么行。”
正常人谁会像你一样一声招呼不打就抱上前来?!伏黑惠不过是沉浸在柔和的恍惚里两三秒钟,便被另一张椅子上坐着的两面宿傩搂了个结结实实——他有些惊慌窘迫地听两面宿傩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
“伏黑惠,你大概是真的不知道.......”
伏黑惠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头被肤色金黄的蟒蛇紧紧缚住身体的可怜猎物,遭受强制的躯壳根本动弹不得,却在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几许委屈、几许沉沦——
只因两面宿傩近在咫尺的目光是如此真诚炽热,就好像你不相信他说的话,他就要把心脏活生生挖出来,以向你自证清白似的。
“在旁人的心里,且尤其是在我的眼中——你为了拯救他人穷心竭力的模样,真的是这个遍地污浊的世界,唯一最美的景色。”
唯一......最美的景色?
“......你就为了这种事情,故意在网上放出招聘广告,引我来找你?”
“虽然大海捞针,但是非常有用不是吗。”
两面宿傩一边说着无比动人的话,一边轻轻捏住伏黑惠的手腕,似是在试探他频率本缓的脉搏,有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加速跳动:
“你要知道我并不愿意强迫你——如你所见,我根本不缺钱,也根本不缺心甘情愿爬上床来取悦我的人。”
伏黑惠不由在此时此刻想到——他该有多么迷恋自己的血肉与骨骼,才能将抚摸的动作,放至如此恰到好处的暧昧与细致?
“我只想你依靠自身的决意来见我。”
“两面宿傩先生......”
“直接叫我‘宿傩’就可以——如果是你的话。”
伏黑惠极勉强的从两面宿傩热情的怀抱中直起身来,眼神闪烁,出口也支支吾吾不太顺畅流利:
“你......宿傩先生。”
他紧张地吞动咽喉,最后还是选择了一种不那么生疏、同时也并不多么亲密的称呼:
“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想得到什么?我想得到的可多了去了——”
伏黑惠的问题,似是正好切中铺垫了这么一长串说辞的两面宿傩下怀——他本就侵略性极强的红色眼瞳,此刻更是锐若万里长原上称王称霸的虎豹:
“我要你寸步不离待在我的身边,照顾我,关心我,最好能够像我爱你一样慢慢地爱上我。”
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伏黑惠陡然震大的瞳孔,两面宿傩浑不知何为害羞与含蓄地继续说道:
“伏黑惠,我对你一见钟情——或许你暂时还不会相信,但我是真的需要你的那种目光——”
他大概率隐忍好久好久,才终于决定不在此刻更深地委屈自己,将嘴唇不容抗拒地印往伏黑惠对此毫无准备的眼睛:
“唔......你——你先不要......”
这到底算是怎样一种亲吻呢?对情爱一事体验为零、知之甚少的伏黑惠,说不出那些个触及心灵的美好形容,只能既惶恐又惊讶地意识到,他似乎,真的并不抗拒这位陌生人绝对超出了寻常界限的触碰。
他真的是磕磕巴巴,舌头打结,才最终问出了一句勉强清醒的话:
“什么样的目光......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需要我?”
自始至终都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两面宿傩,很快便给了伏黑惠一个指向明确的解释:
“我需要那种,你会毫无保留地给予你重病在床的姐姐的目光。”
终于大发善心放过伏黑惠睁都不敢睁开的眼睛,两面宿傩带着吃饱喝足的惬意笑道:
“伏黑惠,你不好奇我究竟想要租赁你多长时间吗?”
仰头躺去椅背,才能够勉强找回呼吸的伏黑惠,没出息地喘着气问他道:
“......所以租我来当你男友的合约,你想要签多久?”
伏黑惠本来以为,毛遂自荐想要成为慈善家的两面宿傩,顶天了也就租他个两月三月,一年半载:
“一辈子。”
却是没有想到,会从这看似精明善算的男人口中,听到如此荒唐、如此叫人难以置信的天文数字——他甚至趁着伏黑惠反应不及,继续为那“一辈子”的邀约细化规则、添筹加码:
“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
伏黑惠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其心神慌乱诧异,根本难以控制回应的语气和音量:
“这根本不可能!我——宿傩先生,我不可能这辈子都做你的租——”
“伏黑惠,难道你真的以为,一辈子的时间很漫长吗?”
伏黑惠没料到两面宿傩会这样打断自己的拒绝——然而紧接下来,他便隐隐心惊地看穿这个看似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男人,终于真实流露出的无能为力、愤怒怅然:
“我所说的一辈子,是指我的‘一辈子’——而从今天开始算起,那位混蛋上帝留给我的时间,最多也就只剩下三个月而已。”
TBC
【可以不用看的分享】
“我用眼泪报答他的友谊,用喜悦庆祝他的幸运,用尊敬崇扬他的勇敢,用死亡惩戒他的野心。”
——莎士比亚《裘力斯.凯撒》
【光切】如何让离婚的父母复合?在线等,急
18.
源义明顺着鬼切的力道起来,他犹豫了下,还是跑到源赖光面前,刚张了口想问什么就对上了源赖光的眼睛。
那是和他昨天晚上的梦里,或者说他无意中构造的海市蜃楼里出现的源赖光一模一样的眼神。
源义明明白了,于是想问的话又吞了回去,海市蜃楼本就是现实中发生过的情景的投影,想知道什么他可以自己去看,他本就是蜃气化成的妖怪,这点事情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是只是窥得其中一角,源义明就有些退却了,他隐隐明白了大人们一个个都不想与他说起过往的心情。
他所想...
18.
源义明顺着鬼切的力道起来,他犹豫了下,还是跑到源赖光面前,刚张了口想问什么就对上了源赖光的眼睛。
那是和他昨天晚上的梦里,或者说他无意中构造的海市蜃楼里出现的源赖光一模一样的眼神。
源义明明白了,于是想问的话又吞了回去,海市蜃楼本就是现实中发生过的情景的投影,想知道什么他可以自己去看,他本就是蜃气化成的妖怪,这点事情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是只是窥得其中一角,源义明就有些退却了,他隐隐明白了大人们一个个都不想与他说起过往的心情。
他所想了解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过去,知道得多了也不过是平添烦恼。任他怎么耍赖反驳都没有意义。
想到这里,源义明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直到鬼切突然踉跄了一下,然后被源赖光极为自然地揽住。
“还疼?”源赖光用淡淡的口吻问了一句。
鬼切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说夸张点就是身体大半的血估计都涌到了脸上,挣扎着从源赖光怀里出来,声音很小地说:“你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
嗯……?嗯??什,什么?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给他听的吗?
一晚上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不能吧?
源义明有些委屈,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这两人又瞒着他有了小秘密。
更过分的是随后的路程这两人还共乘一鹤,还不让他一起,源赖光给的理由是他:重!
重?您两位瞧瞧你们加起来多少斤,他才多少斤!这话说出来不亏心吗?他又不是小胖子,在新城的时候那些哥哥姐姐们可喜欢他了。
源义明委屈极了,但是他的两位父亲没有一个愿意哄他,他更不敢反驳源赖光的意思,所以他也只能委屈给空气看。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半个追兵都没看到,很是顺利。
源义明开始还觉得高兴,随后就觉得古怪,不是吧?恶鬼城这么菜的吗?真让他们就这么大剌剌地走了?
“这不是回新城的路。”鬼切忽道,声音极为笃定。
紧接着音色一转,“源赖光,你要去妖盟?”
源赖光没说话,鬼切就急了,“你疯了吗?妖盟对你来说和恶鬼城有什么区别?”
源义明愣了一下整个人都坐正了,他想起就连在新城,他孤身去妖盟使团的住所时八百比丘尼都要不放心地去找他,现在他们改道去妖盟和羊入虎口又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一路上没有半只追兵,谁能想到源赖光会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
源赖光顶着两个人的压力依旧跟没事人一样,只回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他笑了一下,然后说:“鬼切,你确实已经找到路了。”
“沿着你的路往前走,我们会再次重逢。”
他后半句压向了鬼切,是贴着鬼切的耳廓说的,源义明听不清,只知道说完后鬼切的情绪就变了,说不好是平稳了下来还是起伏变得更大,因为鬼切神色确实平静了下来,但是人跳到了源义明这一边坐下。
“晴明已经到了妖盟,不会有事。”气氛诡异了半晌后,源赖光终于说了一句勉强算是安抚的话。
鬼切一脸平静,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安抚到。
源义明拉着鬼切的手晃了晃,小声喊:“爹爹。”
源义明其实很害羞,这段时间的接触还没有完全抵消鬼切缺席的那段成长经历造成的几分疏离,所以多数时候他都是直呼鬼切名字的,这么喊时多半都是在冲他卖娇,鬼切转过视线,看着这张神似源赖光的脸不由生起几分怅然。
“义明,等你长大了不要学你父亲。”鬼切突然说。
源义明一僵,他的眼珠子一转,回味过来总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
鬼切倏然一笑,气场软了下来,在源义明的一头银发上揉了揉,“你这样就挺好。”
源义明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无意中看到源赖光的背影,于是心情被感染一般也变得很复杂。
晚上一入梦乡,源义明不出意料地发现自己从源氏本宅中醒来了,他跳到地上蹦了两下,没有任何实感,一抬头发现蜃楼果中除了一片混沌还有血气流转。
源赖光帮他控制了自己的意识,但现在海市蜃楼回溯出来的时间点上他是还没有出生的。
在源义明绕着蜃楼果看了一圈的时间里,有人进来了,还是两个人,只是这次是鬼切和源博雅。
好家伙,敢情他这个小叔真的什么都知道!
“源赖光说解除血契的办法就是这样,他已经把咒和自己的血都注入了蜃楼果,就差你了。”
鬼切的神情很冷,听完他没有第一时间动作,而是沉默了半晌后问道:“源赖光呢?”
“他在处理源氏的事情,为了没有后顾之忧地和你一战,他最近忙得抽不开身。”
源博雅说完见鬼切没反应,唇瓣动了动,神情里有些茫然,他努力了一下才问出口:“鬼切,你会恨不得要杀了他吗?”
鬼切说:“我和源赖光总要有个决断的。”
源博雅半是释然半是自嘲地吐了口气,他抬手在鬼切肩膀上拍了拍,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鬼切自己。
鬼切让自己的血落进了蜃楼果里,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解除血契,他要用蜃楼果里交融后的血替换掉源赖光烙下的刻印才行。
但是源义明知道他最终没有这样做,甚至因为鬼切的这一决定他才来到了世间。
鬼切跪坐在地上,盯着蜃楼果里交融的血长久地沉默,连风都不敢打扰他。
源义明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鬼切都想了些什么,或许所有爱恨情仇都在这里找上了他。
源义明陪着鬼切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默默退了出去,源氏他很熟,毕竟这里是他家,他绕着源氏走了一圈,走过过往时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在源氏禁地里发现的源赖光,源赖光正翻着一本看起来就知道是年代极为久远的书——上面用到的字符完全看不懂,对源义明的到来视若无睹。
但源义明知道他父亲是可以和他跨时空对话的,“时间”这个词对源赖光来说已经失去了其固有意义,他看到的既是过去的源赖光也是现在的源赖光亦是未来的源赖光。
源义明并不深刻地了解,但总归大致清楚一些。
“父亲,你真的死在了和鬼切的那一战里吗?”源义明发现自己问出来时竟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或许他潜意识里早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源赖光翻书的手停下,眉梢微挑,“不敢亲眼看了吗?”
源义明回不上话来,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像源赖光这样把一切置之度外泰然处之。
“父亲,就没有你在乎的东西吗?”源义明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
孰知源赖光竟然点了点头,说,“我对你寄予厚望。”
“……啊?”得到答案源义明疑惑地抬起头。
源赖光皱了皱眉,冷道:“给我收起这副蠢样子,拿出些源氏继承人的秉性来。”
源义明哼了声,“才不是!鬼切今天才说我这样挺好的。”
源赖光看了看他,嗤笑一声,倒是没再训斥下去。
源义明打蛇上棍,绕过书桌拱了拱脑袋,把自己拱进源赖光怀里,他已经摸清了,只要他脸皮够厚,源赖光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源赖光确实拿他没办法,把书搁回桌上,他叹了声道:“把现在我对你说的全部记下,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年轻时我曾执着探寻于世界的真相,我们所处的世界是极为不稳固的,这个世界没有边界,人神妖可以转化影响,世界的介质由虚无缥缈的信仰构成,毁灭的阴影如影随形,世界仿佛在无数次解构又无数次合拢。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维度本身过低。”
“要超脱这一切的影响,只能脱离维度本身。但是这并不容易,就连神明也只不过是拥有看进现世的眼光而已。”
“然而超脱不易,降临却更为简单。世界的维度不稳定,也方便了我行事。”
“记住这本书,当你需要时可以到源氏禁地再找到它,你有源氏血脉,还没有切实的肉身束缚,许多事情会更为容易。”
源义明仰起头,他实在没听懂多少,但源赖光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
这段对话准确地来说,不过是源赖光在用一种方式回答源义明,他并非活着。只是他跳过了肉身死亡的节点处在了另一个节点上,又借助了世界维度本身不稳的便利反复从那个节点上跨出。
这说的是一段囫囵话,但倘若他真的完全解释清楚,以源义明的性子恐怕是接受不了的。
“可是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源赖光顿了顿,这个问题于他来说没有意义。或许一开始是为了人类,现在人类雄据着大陆的大半领地,随之而生的却有更多问题,或许路是注定的其实并由不得他选择,又或许他只是做了最适合去做的事情。
源赖光皱了下眉摇摇头。
源义明扁起了嘴,总觉得他父亲源赖光说了这么多话都等于没说。
“那,那最后一个问题,我保证!”
眼看源赖光不耐烦了,源义明着急忙慌又有些期期艾艾地道:“父亲,你需要我和鬼切爹爹吗?”
源赖光看他良久,思绪落在了另一些节点上。
这个世界的不稳导致了繁衍方式的千变万化,但再怎么变化也总需要一些介质支撑,血的交融并不足以令源义明诞生,这其中缺少了一道“念想”的力量。
彼时以“超我”冷观世界的源赖光是没有这种低维的概念的,是远在源氏几千里外的鬼切的念想令本不过是他用作容器存在的蜃楼果发生了共鸣,乃至于令一个生命竟从中诞生。
十年的时间他看着这份念想的具象化茁壮成长,长成了他的模样,拥有着鬼切的眼睛,还有着一腔赤忱。
源赖光道:“你们是‘本我’存续的理由。”
—————————TBC—————————
没有谜团这种东西。
设定可能乱了点,维度这个概念是阴阳师自己先引入的(甩锅),但设定也就是设定而已,也没啥意义。
我写这篇文的最大目的其实不过是缓解我作为一个攻控光粉对于生死一战的心结。
【光切】如何让离婚的父母复合?在线等,急
15.
源赖光的背影在前面,越来越远。
源义明本正高兴着,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他心跳得厉害,脸上浮现惊恐,连忙叫鬼切:“糟糕了,鬼切我们快追上去,父亲可能犯病了。”
“什么?”鬼切闻言也感到不对,纸鹤是源赖光操控的,他们的距离怎么会越来越远。
不等源义明说什么,鬼切招出鬼兵部拎起他一道跳过去,鬼兵部清楚自己主人的意思,迅速接近源赖光。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怎么追赶,他们的距离竟然始终无法缩短。
流云和风呼啸而过,鬼切心中越来越沉,某种情绪压...
15.
源赖光的背影在前面,越来越远。
源义明本正高兴着,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他心跳得厉害,脸上浮现惊恐,连忙叫鬼切:“糟糕了,鬼切我们快追上去,父亲可能犯病了。”
“什么?”鬼切闻言也感到不对,纸鹤是源赖光操控的,他们的距离怎么会越来越远。
不等源义明说什么,鬼切招出鬼兵部拎起他一道跳过去,鬼兵部清楚自己主人的意思,迅速接近源赖光。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怎么追赶,他们的距离竟然始终无法缩短。
流云和风呼啸而过,鬼切心中越来越沉,某种情绪压抑着膨胀着。
源义明终于受不了这个气氛,一下子窜起来,双手比在唇周大喊:“父亲!”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和鬼切啊——!”
源义明把嗓子都叫破了,气流呛进来让他一个劲地咳嗽,但好在起了效果,源赖光似乎听到了,无法企及的距离开始缩短,鬼切连忙追了上去。
“源赖光你……”鬼切想说什么,话音在源赖光回头的一瞬戛然而止。
那是一双漠然到纯粹的眼睛,这个世界有神明存在,但哪怕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人间的蝼蚁时都不会遥远至此。
源赖光皱了下眉,霎时那种感觉消弭无迹。
“源赖光,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鬼切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事了没事了,现在是父亲了。”源义明看鬼切抖得厉害,扯着袖子安慰他。
源赖光看了看这一大一小,淡声说:“灵力消耗过多时会有些难以控制,不算什么。”
他这样就算解释了,随后道:“先下去,这段路程够他们追了。”
说完操控着纸鹤俯冲而下,鬼切无法,只得跟着没入涌动着无边无际的绿浪的山林中。
鬼切和源义明落地时,源赖光正眺望着天际,听到声音回头看他们一眼,“太阳快下山了,不急赶路,休息一晚。”
“源义明,去找些柴火和吃食。”
被点名了,源义明撇撇嘴,但乖乖听了话,“是。”
他转身,发现鬼切也一起过来了,眨了眨眼睛,就见鬼切做了个手势,说着,“我陪你去。”
源义明会意。
树林里柴火倒是好找,吃的就没那么简单了,好不容易发现棵果树,果子又酸又涩。
他们只得又往里走了些,直到离得够远了,鬼切才开口问:“义明,你父亲经常那样吗?”
源义明咳了声,眼珠子转了一圈,“鬼切,我告诉你的话,你能告诉我你们的事情吗?”
鬼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周遭的绿林,眼底出现了茫然。
源义明叹了口气,暗骂自己心软,他找了块石头坐下,开始讲述:“父亲现在其实好很多了,我小时候他天天这样,我怀疑他有神经……啊不是,人格分裂症!我偷偷和长老们说,但是他们都不理我,我还以为就我觉得父亲不对劲呢。”
“虽然父亲不管怎么样都很凶,但是他变成那样的时候,我都不敢靠近他。”
“父亲一定是有病,他还不承认。”
源义明说完丢了颗小石头,看着它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等它不动了后他仰起头。
“鬼切,我们一起帮父亲治病好不好?”
他们的视线对视在一起,源义明话里的深意简单明了,过了会,鬼切移开了。
“义明,你有没有想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希望我们复合,但是如果我和源赖光从来没在一起过呢?”
源义明一下子跳起来,“怎么可能,那我是……”
他本想说那他是怎么出生的?然后他很快想起他本来就不是两人中任何一个人生的。
鬼切叹了口气,他说起了另一件事,“义明,你知道我的本体是刀,那你知道我是源赖光亲手锻造吗?”
还有这种事?源义明摇摇头。
“源赖光在锻造时加入了自己的血唤醒了我的灵魂,和我结成了血契,血契的存在让我和他命魂相连。”
“后来剥离血契时,他把自己的血融入蜃楼果,再令我的血也融入,待两者结合后替我重新换血,血契就能剥离。”
源义明动了动唇,在他开口问什么前,鬼切先道:“我没有换。”
鬼切笑了一下,看向源义明,“只是没想到最后你会诞生。”
“这么算的话,你确实是我和他的孩子。”
“只是我和源赖光,也确实从来没有在一起。”
鬼切俯下身,拥住源义明,闭上眼睛,他轻声说对不起。
源义明脑中轰地一下炸开了,心情乱糟糟的什么都有。
他一会想我是谁我在哪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一会想我可能是世上最倒霉的倒霉蛋,一会想这料要是放出去恐怕能震惊所有吃瓜群众,一会想我不活了,一会想我真牛逼。
“你们为什么要剥离……”源义明开口想问。
鬼切拥住他的力度更紧,他甚至感觉到了疼,鬼切的声音有点远,嗓音沙哑:“不要再问了,义明。”
“不要再问了。”
鬼切和源义明抱着柴火和野果再回去时,发现源赖光已经清理出了一片空地,升起了火堆,还支起了烤架,上面架着的明显是他们的晚餐的动物表皮已被烤至金黄。
源义明一下子就馋了,吸了吸鼻子,“好香。”
源赖光手上一只还未施术的纸鹤保有着正常大小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温暖的火光打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他抬眼望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周,“你们迷路了?”
天色不可谓不算晚,月色都已经爬上树梢了。
源义明不服气地反驳:“才没有!”
鬼切则十分正色地摇头,“我已经学会认路了。”
—————————TBC—————————
已经写崩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也很短的故事,除了我加的设定扰乱视线,应该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吧?
真的需要去完全解开吗?
我以为我郎心似铁,但我高估了自己,我一直在苦酒入喉心作痛。
【光切】如何让离婚的父母复合?在线等,急
14.
恶鬼的城市比源义明见过的所有城池都更充斥着一股野性,这种野性没有多少美感可言,因为恶鬼崇尚的本身便是暴力和混乱,这是一座极其残酷的丛林法则构成的城市。
源义明被关进了一座废弃的房子,据说房子的主人在前个月和其它妖怪打架时已经被撕成碎片了。源义明不敢肯定这个“撕成碎片”是现实意义上的还是比喻意义上的,但他确实是被吓到了。
暂时来说他还没有生命危险,恶鬼首领虽然嘴上嘲讽源赖光捡了个妖怪当儿子,但源义明看得出来对方对源氏的力量其实十分忌惮。
只是没有生命危险不代表他...
14.
恶鬼的城市比源义明见过的所有城池都更充斥着一股野性,这种野性没有多少美感可言,因为恶鬼崇尚的本身便是暴力和混乱,这是一座极其残酷的丛林法则构成的城市。
源义明被关进了一座废弃的房子,据说房子的主人在前个月和其它妖怪打架时已经被撕成碎片了。源义明不敢肯定这个“撕成碎片”是现实意义上的还是比喻意义上的,但他确实是被吓到了。
暂时来说他还没有生命危险,恶鬼首领虽然嘴上嘲讽源赖光捡了个妖怪当儿子,但源义明看得出来对方对源氏的力量其实十分忌惮。
只是没有生命危险不代表他就是安全的,这里远离源氏也远离新城,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更何况……源义明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对源赖光来说有多少价值。
他就说嘛,男男生子是伪科学,这下好了,他不用纠结了,源氏科技再牛逼也没有攻克这个难题,他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是从一个叫蜃楼果的东西里蹦出来的。
源义明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枯等了几天,或许是日思夜想,他时常会做梦,梦里的情景断断续续没有逻辑,只隐约像是梦到了源赖光和鬼切,等醒来总是发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化成蜃气了,吓得他赶紧拽紧了挂在脖子上的铃铛——恶鬼首领虽然好奇,但没有强要走。
看到铃铛,源义明一时就悲从中来,他的情绪在得知自己是妖怪后就一直在“父亲要我”和“父亲不要我”之间反复横跳,也就是这个铃铛才让他多少还存有那么一点底气。
“父亲,爹爹,你们什么时候才来捞我啊……哎。”源义明自言自语着,末了重重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了轻微叩击的声音。
源义明愣了一下,第二声叩击声又次响起,还伴随着一道呼唤,“义明。”
!!铃铛是有许愿功能吗?
源义明忙不迭地跑去把窗棂支起,清疏的月色下源赖光和鬼切并肩而立,前者面冷如冰,后者满带担忧。
源义明激动地就要喊人,被源赖光一个眼神制止,于是自觉闭嘴从窗户跳到外面。
落地后没来得及说什么,抬头就见源赖光转身走了,源义明撇撇嘴,肩膀上被鬼切拍了两下,“走吧。”
源义明连忙跟上,他在心里好奇,这可是敌方势力的大本营,源赖光打算怎么带他们离开?
然后,他们就大剌剌地出现在了鬼城的大街上。
这也太嚣张了吧!
源义明心惊胆战地走在源赖光和鬼切中间,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来往的恶鬼恶妖像是根本看不见他们,彼此擦身而过时没有一点反应。
源义明回身想问鬼切,源赖光是没指望了,肯定不会搭理他的。只是他嗫嚅了下唇,刚想张口就见鬼切笑了一下,对他做了个嘘声手势。
源义明眨了眨眼睛,在心里“哇”了一声,不知怎么地就去拉住了前面源赖光的手。
源赖光回了一下头,刚好也看见那个笑,视线对上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很快源赖光收回视线,继续领着他们走,直到来到一间冷清的酒肆前,掀开帘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老板是一只鬼。
骤见他们一行人,老板显得很激动,口中竟然称着赖光大人。
源义明惊讶极了,源氏的生意竟然都做到恶鬼之城了吗?源氏的精神连恶鬼都被感染了吗?
“这位想必就是义明少主了。”
源义明把目光看向源赖光,源赖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点了头,源义明悬着的一颗心松了下来,也跟着嗯了一声。
“那您,便是鬼切大人?”老板有些犹豫地看向鬼切。
源赖光不耐地打断:“莫要废话,最迟天亮源义明就会被发现失踪,我们在此休息一晚。”
“是。”老板连忙应,“属下没想到赖光大人会亲自来……”
老板解释着只有一个房间,是他平时住的地方。
源赖光罢罢手让他领路。
途中源义明好奇的目光一直落在老板身上,老板看了下源赖光,见他没有反对就解释说自己生前便是源氏的武士,死后机缘巧合没入轮回,也不认为自己属于妖怪,好在还能为源氏做事。
源义明这才恍然。
老板给找来了换洗的衣物,等源义明洗完澡回来就发现源赖光和鬼切都正等着他,源义明冷不丁就抖了一下,这是要干什么,夫夫混合双打?
源义明战战兢兢地靠近,源赖光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递过来一大沓符纸。
“把这些都叠成纸鹤,不叠完不得休息。”
源义明闻言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但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
源赖光见状没再说什么,站起来就到已经铺好的床褥边上,掀开躺了进去。
源义明在心里嘀咕了几句,期待地看向鬼切,好在鬼切没有抛弃他,从他手里分走了大部分符纸。
很快,一个栩栩如生的纸鹤在鬼切手里成型。
源义明眼睛亮了几分,“鬼切好厉害,原来你也会这个!”
鬼切下意识地回答:“嗯,你父亲以前教的。”
说完鬼切就像想到什么顿住了,源义明的脸色也有点奇怪,他低着头,声音很小,不过鬼切还是听见了。
“鬼切,我是妖怪。”
源义明不敢回头,他知道源赖光肯定还没睡着,他也不敢去看鬼切。
有些沉默,过了会,鬼切说:“嗯,我也是妖怪。”
“这不一样!”源义明着急道。
鬼切叹了口气,他掰过源义明的肩膀,示意他看过来,鬼切红色的瞳孔里浮现龙胆绘样,陡然间,血脉相连的感觉升起。
源义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等等,鬼切你不是刀吗?我们的物种不同啊?”
这个基因谱是不是有点离谱?他只听说过马和驴能生出骡子,没听说过人和刀会生出一团蜃气的。
“事情有点复杂。”鬼切说。
“那你简单说?”
鬼切摇摇头,放开源义明重新叠起纸鹤来,源义明看鬼切的样子就知道没办法再问出什么了,纠结了半晌还是只能也跟着叠了起来。
源义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缩在源赖光怀里,鬼切在他边上。源赖光早醒了,低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一边去,源义明迷迷糊糊还愣不登的,听话地翻了个身又滚进了侧躺着的鬼切怀里。
源赖光似乎觉得有意思,拨了源义明一下,源义明被动地翻了一下又滚进了鬼切怀里,这么一来回动静大了,鬼切脸动了动,肩上的头发滑了下来,似乎有点痒皱起了眉头。
源赖光看了看,坐起来俯下身替鬼切理开,气息贴近时鬼切睁开了眼睛,太近了,鬼切一下子恢复了清醒,呼吸絮乱起来,连源义明都感受到了。
源义明不解地仰起头,源赖光的眼睛里落进这一大一小,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但很快若无其事地做完原本打算做的事情,随后直起身离开了床褥。
鬼切抿了下唇,低头在源义明背上拍了拍,“起来吧,收拾一下。”
源义明这才想起,对哦,他们还要准备跑路的。
问题是,他们要怎么回去?这里可是恶鬼大本营,原本只有他的时候,恶鬼首领还会顾忌着他父亲源赖光不敢动手,现在源赖光本尊在这了,要是被发现,恐怕他们三个就可以找个合适的地躺下安家了。
而源赖光很快给了他答案。
一个嚣张至极的答案。
鬼切招出鬼兵部,气势急剧攀升,遥遥朝着恶鬼王座劈出惊天一刀,四周的房屋尽皆被毁坏,尘土翻飞,竟生生劈出了一条泥下道,也不知多少恶鬼恶妖猝不及防死在了刀下。
随后整个恶鬼之城都响起源赖光恶人先告状的声音,“掳我源氏少主,这个仇,我源赖光记下了!”
看得源义明几乎给他们跪下了,卧槽,他们这是打算一路杀出去吗?!
“源!赖!光——!!!”恶鬼首领的咆哮在下一刻带着滔天的怒火响起。
源赖光浑不在意地嗤笑一声,源义明还没从卧槽中回神,就听到了一阵阵异样的响动。
回头一看,正见一只纸鹤腾空,洁白的翅膀掠过他飞出房间。
一瞬间,堆满了整个房间的纸鹤尽皆破开房门飞起,很快整座房子就因为木质结构被破坏而开始摇摇欲坠,在房梁塌下前,鬼切抱起他跃上其中一只,余光瞥见源赖光业已经乘上纸鹤飞至高空。
上千纸鹤凌空,追过来的妖怪一碰纸鹤就爆炸,整片天空如放烟火般绚烂。
源义明捂着耳朵躲在鬼切怀里,在剧烈的风声和轰鸣声中,他看到源赖光逆光的背影在他们前面,狂风吹动着他的银发飞舞,如梦中场景一样领着他们飞往天之尽头。
—————————TBC—————————
这要是以源义明为主角,父母爱情为背景的话,义明要拿的是吃一番苦头然后经历一些惊险奇幻的冒险再凭自己的努力重新回到源氏的剧本。
所以,慈母多败儿。
哎。
光总无奈。
【光切】一步之遥
*涉及怀孕生子预警
*涉及修罗场预警
1.
源赖光看了眼天色,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入夜了,这片地界极为混乱,他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以保存体力。
五百米外有个山洞,从周边环境来看,山体结构稳固,再次发生山体滑坡的概率极小。
不过走了这么久都没遇到人,这也说明,他找错方向了 。
源赖光有些头疼,鬼切的方向感不好,任他乱走无疑会加大汇合的难度,不过鬼切的能力他相信,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倒是其余源氏武士们,他们若不能彼此结伴,生还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源赖光往山洞走,今天消耗过大,他打算明天再回头去尝试寻找。
他拨...
*涉及怀孕生子预警
*涉及修罗场预警
1.
源赖光看了眼天色,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入夜了,这片地界极为混乱,他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以保存体力。
五百米外有个山洞,从周边环境来看,山体结构稳固,再次发生山体滑坡的概率极小。
不过走了这么久都没遇到人,这也说明,他找错方向了 。
源赖光有些头疼,鬼切的方向感不好,任他乱走无疑会加大汇合的难度,不过鬼切的能力他相信,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倒是其余源氏武士们,他们若不能彼此结伴,生还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源赖光往山洞走,今天消耗过大,他打算明天再回头去尝试寻找。
他拨开丛生的藤蔓,继而眼神凛冽地扫过去,在藤蔓倒刺生长出来的位置挂着一截女子外袍上的衣袖。
源赖光看了看四周,右手不动声色地按到了腰间的刀柄上,眼中多了一抹警惕。
他走了一段距离,大概五十米,发现了那截袖子的主人。
女子侧倒在地上,一手以保护的姿态放在了腹部,那里有明显的隆起,如墨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看不清脸,身上沾了很多泥土和草叶,狼狈却不见什么伤痕,但也有可能是伤在头上,或者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对她造成了负担。
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个疑似昏迷的怀孕妇人?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源赖光走近了,一手按在刀柄上,一手去翻女子的肩膀。他今夜要在附近休息,绝不能允许未知的危险存在。
女子的面容暴露出来,额头上确实有些伤口,但血渍已经结痂了。
源赖光大吃一惊,一手掐住女子的下颌抬起来,失态地喊了一声:“鬼切?!”
女子依旧昏迷着没有给出反应,源赖光回过神来,他的眼神在女子身上搜寻,虽然作女子打扮,身形也格外瘦弱,但比起女子的骨架来说算是偏大了,不一定真的是女子。
但腹部……源赖光犹豫了一瞬,伸手贴到了女子腹上,手掌首先接触到的是布料的柔软,接着是皮肤的温热传递过来。
他凝神感受了一会,继而收回了手。他确实捕捉到了另一股生命的存在。
源赖光打量着女子的面容——姑且定义为女子,眉间紧皱起,太像了。
天色越发地晚,女子还在昏迷着,他其实可以以非常手段把女子唤醒,但源赖光在女子的脸和隆起的腹上掠过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俯下身把女子从地上扶起,一手绕过女子的膝弯,一手揽住女子的肩身,横抱起人向山洞的位置走。
这么大动静女子总算有了点反应,但她还是没有醒来,只蹙起的眉间略微有了松动,她头靠在源赖光胸膛上,苍白的脸色和凌乱的墨发交相映衬出了一股子脆弱。
源赖光低头看她一眼,踏入了山洞的范围。
山洞洞口稍宽,越向里越窄,地表潮湿,隐隐有腐烂腥臭的味道散出。
源赖光把女子放在洞口,在他弯下腰的瞬间,寄居在山洞里的生物就袭击了过来。
源赖光一挑眉,手一伸牢牢掐住了攻击过来的蛇头,再往洞壁上狠力一甩,蛇已经动弹不得,源赖光看了一眼,这是一种很毒的蛇,怪不得这么大的山洞没有其它动物过来,接着拔刀把蛇头砍下踹出了山洞。
源赖光检查了一遍,除了那条毒蛇洞里已经没有其它危险,他把放在洞口的女子往里挪了些,眉头皱了下,在女子周边画了一个阵,接着拔出另一把佩刀插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源赖光才走出山洞,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星子还没亮起多少,山里的能见度很低,视力受阻,但问题不算大。他在附近找了些干柴和枯草,抱着回到山洞里。
迎面一点利芒刺来,源赖光早有预料,面无表情地侧身躲过,攻击没有再追,稀疏的光线从洞口透进来,能看清的东西不多,两人无声对峙着。
“你是谁?”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她也猜到自己为什么会在山洞里,语气中带着敌意但不多锋利。
源赖光没有搭理她,把干柴和枯草扔到地上,自顾在逆风的位置搭起了火堆,火堆搭好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夹在两指之间轻轻一甩,火焰便从前端燃起。
火光照亮一小片视野,呛啷一声,女子握在手里的刀忽然砸到了地上,她本人的反应也很剧烈,她浑身颤抖着,倒退了好几步,直到碰到墙壁才停止下来身体脱力一般滑了下去。
源赖光把符纸丢进搭起的火堆中,随着噼啪的几声响声,火燃了起来,很快不大的山洞便被暖光照亮,他看向女子,在对上她的眼睛时他眉宇间的神色更为深邃了几分。
“你是谁?”这是女子一开始问他的话,现在他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我……”女子的声音更为沙哑,语调中带着浓浓的痛苦,事实上她眼中的悲伤已经完全遮掩不住地溺了出来。
她认识我,这是源赖光的第一个想法。
或者说,起码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人的影子。
女子没有完整地表达出任何一个意思,因为很快她就捂着肚子呻吟了一声。
“为了你的孩子,冷静下来。”源赖光的眉间越皱越紧,那和鬼切极为相似的脸让他恍然以为是鬼切怀着孩子就在他面前承受着痛苦。
但这显然不可能,他和鬼切因为山体滑坡不过才分开一天不到。鬼切去哪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再跑回来?
身体的疼痛似乎让她回过神来,女子抱着肚子把自己蜷缩起来,头低了下去。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不大的山洞里只能听到柴火燃烧和呼吸的声音。
女子抬起头来,在这段时间里她似乎完全冷静了下来,那种崩溃的情绪从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冷静和智慧。
她定定地看向源赖光,那样的毫不掩饰的直视令源赖光感到有些不舒服。
“你问我是谁?”女子说。
源赖光看她的神情,意识到她要说出一些事情,情况可能会比他的一些猜想要离谱,他有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我是源氏夫人,”她说,她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这里,是你的孩子。”
火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除了打扮,那张脸从五官到轮廓,甚至包括眼下的一点泪痣都与鬼切一般模样。
一瞬间,源赖光感到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上涌。
—————————————TBC————————————
挖坑使我快乐。
不要打我,我不确定这个脑洞能不能被接受,如果有人感到不适告诉我,我以后更新不打tag。
1)、先把排雷放在这,有人可能不雷,但我个人雷点清奇,从我个人雷点出发我先为同样雷点的读者排雷:
1.两个切,所以势必修罗场。但是相信我,争风吃醋不是重点。
2.源赖光只会和应该的那个切发生关系。
2)、作者光粉,站源赖光立场,自带“源赖光yyds”滤镜二创ooc解读,背景有部分涉及《代号世界》,但现在官方信息量很少,不要被我自带滤镜的忽悠给忽悠了。
3)、狗血拉满。
4)、作者的坑品不足以信赖。
【光切】如何让离婚的父母复合?在线等,急
10.
源赖光没有勒令源义明从城主府搬出去,源义明也就继续待在了城主府上,相对而言他更为喜欢的还是城主府里的氛围。
而且待在城主府他就可以天天见到鬼切,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说说话听听教导,鬼切做事时他在旁边看着就令他满足了。
源义明见过别家的小孩和父母是怎么相处的,只是吧,他家这个情况不一样,源义明理解,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父母爱情太艰难,他这个当儿子的也不好要求过多。
“哎,我本来可以过得很好,是成熟稳重害了我。”源义明叹气不已。
...
10.
源赖光没有勒令源义明从城主府搬出去,源义明也就继续待在了城主府上,相对而言他更为喜欢的还是城主府里的氛围。
而且待在城主府他就可以天天见到鬼切,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说说话听听教导,鬼切做事时他在旁边看着就令他满足了。
源义明见过别家的小孩和父母是怎么相处的,只是吧,他家这个情况不一样,源义明理解,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父母爱情太艰难,他这个当儿子的也不好要求过多。
“哎,我本来可以过得很好,是成熟稳重害了我。”源义明叹气不已。
“你这小孩当真有意思。”青行灯把正翻着的话本放到了一边,饶有兴味地看向源义明。
“都是环境熏陶得好。”源义明谦虚一笑。
“所以呢?”
“所以美人姐姐,你能给我讲讲我父亲和鬼切的故事吗?”
青行灯掩唇便笑了,她问道:“你知道故事的魅力在哪里吗?”
源义明想了想,不敢轻易回答,摇摇头。
“故事的魅力不在于讲述,而在于探寻的过程。”
“倘若你只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永远体会不到故事的重量,也不会理解故事主角的每一个选择。”
青行灯道:“浮世万千,干涉不足。”
言下之意是: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不告诉你,诶,就是玩儿。
这个世道是不是和小孩子有什么仇啊?
源义明气鼓鼓地出了青行灯的房间,没办法,无论他说什么,那个女人就是不为所动。
“义明少爷?”
听到叫声源义明抬起头,意外地看到了谈判会议上见过的巫女小姐。
“比丘尼小姐。”
八百比丘尼弯着眉眼笑了笑,“我听闻义明少爷一个人来妖盟使团的住处了。”
“对不起,我想打听一些事情。”源义明连忙解释道。
八百比丘尼点点头,带了些告诫意味地道:“下次不要这样了,很危险。”
她没说危险在哪里,但源义明隐隐明白,他再次道歉。
八百比丘尼失笑摇头,“义明少爷很在意过去的事情吗?”
“当然!”源义明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知道父亲和鬼切为什么要分开,他们分明还是在意彼此的呀。”
“哎呀,所以换言之,你是希望他们能够复合吗?”
源义明眼睛一亮,终于,终于有人懂他了。
他激动地抓住八百比丘尼的手,如同寻到了知音,“对,比丘尼小姐,你知道要怎么才能让离婚的父母复合吗?急!”
庭院内,源义明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对面的八百比丘尼、神乐和小白,最后看了看自己手中剩下的牌,无语凝噎。
他是来找人咨询父母感情问题的,为什么演变成了大家一起抽王八?最重要的是,把把都是他当王八。
神乐凑了过来,凑得很近,小手托着源义明的脸蛋,温温柔柔的,却是在找哪里还有干净的地方适合下笔。
“神乐姐姐~”源义明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神乐抿了抿唇,眼神微动。
有戏!
源义明用软绵绵的音调又叫了一声,“神乐姐姐~”
随后眼尾一凉,神乐的一笔添上。
源义明:……
累了,毁灭吧。
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神乐浅浅地笑了笑,软软的手心在他发丝上顺过,“没事了哦,小义明。”
源义明感受到上涨的热度,知道自己一定是脸红了。
神乐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像是笑话他,八百比丘尼以袖抵唇吃吃地笑了一阵。
“义明少爷,感觉怎么样?”察觉到源义明的目光,八百比丘尼向他眨了眨眼睛。
源义明冷漠脸。
感觉怎么样?池浅王八多,各个都是我大哥。
“小义明,你身上的咒解了,你没发现?”小白率先道。
源义明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神乐。
“不是有害的咒,算是一道保险措施。一直以来,你想知道的事情是不是探听不到?”
源义明点点头。
“作用就是这个,”神乐说,“我想,应该是赖光哥哥给你下的。”
“父亲给我下咒?”源义明只觉脑中一炸,数不清的情绪一下子从心底冒了出来。
“赖光哥哥行事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或许对你来说有危险。”话到这里,神乐的脸上浮现了担忧,“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为你解开会不会出问题。”
源义明深吸口气,他一直有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却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他摇摇头,说:“我不在意这个,谢谢你们。”
“我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但让我什么都不管,我做不到。他不能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候,就为我做好所有决定。”
“说得好!”小白马上鼓起掌来,略显激动地说,“反抗源赖光独/裁统治,需要每一个被压迫人民的努力!”
“小白,你这么说,小心被赖光哥哥听到哦。”神乐不赞同地在小白的耳朵上捏了捏。
小白可怜巴巴地做了个委屈的表情,“他怎么会听到?神乐,你是我们这边的,可不能告状啊。”
神乐没有理他,转头看向源义明,“其实我也很在意发生了什么,十年前我就一直在晴明这里,只听说鬼切哥哥离开了源府,随后去了妖盟,当然,以前还没有妖盟的说法。”
“那时候人妖战乱不断,一切都说不清楚,晴明说乱世无义战,不愿参和,便建立了新城。赖光哥哥则和其它氏族联合,率兵不断征讨妖怪,最终迫使众妖联合起来成立了妖盟。”
源义明道:“那鬼切是为妖盟而战吗?他们是为此而决裂的?”
“其实在战乱还没有那么频繁之前,鬼切哥哥和赖光哥哥就发生过一些事情,他们曾经分开过但后来又重新并肩,我那时候以为他们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过鬼切哥哥还是离开了源府回到了妖怪的世界。”
“再之后我就听闻了小义明你的出生,我本以为你是赖光哥哥和别人生的孩子,但后来见到你时却在你身上同时发现了赖光哥哥和鬼切哥哥的气息。”
“而且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我再次见到赖光哥哥时,总觉得他离我很远,像是我和他不在同一个世界。”
源义明止不住地一震,他没想到还会有别的人也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小义明你刚才问鬼切哥哥是不是为妖盟而战?”
源义明点点头。
“是,也不是。准确的说,我觉得鬼切哥哥是为自己而战。”
“他没有参与过大型的战争,只在小规模的战役中偶尔出没,据我听闻的消息,他其实从未和赖光哥哥在战场上对决过。”
而现在,鬼切更是早已经离开妖盟来到了新城。
源义明惊讶地站起来,“等等,所以这十年里,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吗?”
神乐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想是的。”
————————————TBC————————————
没有大纲写着写着就这样了(并且依旧没有立大纲的打算),我的沙雕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