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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beJIN

京都 夏绿 🍃


完整版的 夏日京都的琉璃之光 去小红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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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nglejingle

!!说点事儿!!

本来这个号没写小朋友的东西一般我不会登,今天有朋友问了我点事儿,想和大家稍微说一下哈。


还是关于《婚姻是人生大事》出本的问题。

我虽然很感谢大家一路来的喜欢,这几年它也受到了一些读者朋友们超过这篇本身所应受到的喜爱,我很惶恐也很感恩,但一切都是小朋友们的,我什么也不拥有,也没想过别的。

本子的事情,出于我个人的立场和想法,我自己没出过,之后也不会出

我曾经在有读者朋友们来私信的要授权的时候,我回复过因为感谢大家的喜欢,可以自印,不要商用的说法。


现在我也依旧坚持这个说法。

可以自印,不要商用。


关于实体,有些读者朋友们有收藏实体的想法,这实在是非常抬爱,但我倾向于如...

本来这个号没写小朋友的东西一般我不会登,今天有朋友问了我点事儿,想和大家稍微说一下哈。


还是关于《婚姻是人生大事》出本的问题。

我虽然很感谢大家一路来的喜欢,这几年它也受到了一些读者朋友们超过这篇本身所应受到的喜爱,我很惶恐也很感恩,但一切都是小朋友们的,我什么也不拥有,也没想过别的。

本子的事情,出于我个人的立场和想法,我自己没出过,之后也不会出

我曾经在有读者朋友们来私信的要授权的时候,我回复过因为感谢大家的喜欢,可以自印,不要商用的说法。


现在我也依旧坚持这个说法。

可以自印,不要商用。


关于实体,有些读者朋友们有收藏实体的想法,这实在是非常抬爱,但我倾向于如不是特别需求,其实也不必太在意这个,毕竟小朋友本身已经也有许多实体物料,在我自己看来,《婚姻》作为同人能起到传播和交流的作用本身其实就已经很不错。因此在实体这方面,如果我个人不能满足大家这样的需求,在这里向大家抱歉。


再有要向大家抱歉的是,如果实体拼单等行为中有其他的盈利行为,是我无法面面俱到的替大家一一分辨的,如果看到这种行为可能存在盈利目的,希望大家不如省下这点钱追追小朋友,大家也都更开心些。


如果有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获得实体的朋友们,也不用因为我今天的表态而感到有什么压力(如果真的会有的话),放轻松,之后留心一些就好了。希望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


再次感谢大家的喜欢,另外授权上(其实之前也说过啦)我也开放任何形式的搬运和txt,有声,视频,图文这些授权,不用特意私信问我,标注出处其他都OK。


重要的事再说一遍。

只要标注出处,开放任何形式的搬运和txt,有声,视频,图文等授权。


另,找时间我试试lofter屏蔽的那几章挂ao3(捂脸)。




再,

那个,2.0有够kswl………………

甜份收藏

【已开奖】OMG!我的脑洞成真了 | 时代少年团 [2分钟脑洞剧场] 活动结束/待开奖

♦活动奖励♦

[ 最佳编剧*1 ]

【全员向】看时代少年团倾情演绎《白雪公主》 —— 棠小玖

作品将被时代少年团成员以围读会方式录制出演(剧本或被适当改编,以适应录制方式)

时代少年团集体签名照+LOFTER“编剧之王”锦旗一面

[ 优秀编剧 * 6 ]

蹈火 —— 嘀嘀哒嘀

【时代少年团】是我疯了还是世界颠倒了 —— 美男流泪倒立

反向追星——时代少年团和爆米花身份互换小剧场 —— 满城花开静候君来

时代葫芦娃 —— 手癌晚期患者某树

一分钟蒙...

♦活动奖励♦

[ 最佳编剧*1 ]

【全员向】看时代少年团倾情演绎《白雪公主》 —— 棠小玖

作品将被时代少年团成员以围读会方式录制出演(剧本或被适当改编,以适应录制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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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蒙眼涂口红挑战 —— 小知什么都配!

当TNT尝试抢自己的周边时 —— 西南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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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米花们,相信你们已经从 [BOOM  TV] 看到了七个少年的集体生活日常

不过,镜头之外的七人团是啥样?你们有脑补过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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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数学作业,会不会为辅助线吵成一团?

冷静的、热情的、霸气的、苏断腿的、小可爱们,到底有没有反差的一面?

你,是不是,心中有个编剧梦,手中有只王倦大大的笔?

好,盆友,请你停下来,我们找的就是你。


LOFTER娱乐 X 时代少年团,限时开启 [2分钟脑洞剧场] ,寻找脑洞大开的编剧啦!


♦参与方式♦

活动有效时间内,在 #时代少年团脑洞剧场# tag下发布与活动主题相关的原创作品,即视为参与成功。

如果你的作品足够优秀,时代少年团的七位崽崽,将会现场围读、演出剧本,考虑到可实现性,作品以梗多且密集对话体承载,被选中的几率更高哦!


♦活动时间♦

2020年1月27日至2020年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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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要求♦

1. 需以时代少年团全团七人作为原型主角,撰写脑洞故事,内容健康向上,不涉及色情、暴力以及和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

2. 故事字数不超过500字,体裁不限,对话体优先,必须为原创作品,不接受任何盗用他人素材内容的作品,一经发现作品存在抄袭或版权问题,取消参赛资格;本次活动投稿作品建议首次公开发表,且获奖评选将优先考虑首次公开发表的作品;

3. 参赛作品必须由作者自行创作,如因作者剽窃他人的作品而产生法律纠纷,由作者自行承担责任;

4. 故事可反转、可搞笑、可热血、可友情,角色需全部包含七个帅崽崽,最终录制时长不超2分钟;

5. 考虑七个崽崽以围读形式出演,友情提示:请编剧大大们大开脑洞之外,注意实现成本,甜甜的恋爱暂时也不属于未成年小盆友,请谅解。

jinglejingle

【职业球员翔/偶像演员霖】婚姻是人生大事

谢谢大家喜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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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听着婉转悠扬的大提琴伴奏,严浩翔拨弄着餐盘里的牛排,并没有太大食欲。


  他今天心情不差,没有食欲不是因为心情,是因为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西餐,小时候喜欢过,后来他辗转过几家欧洲豪门,的地界儿除了半生不熟的肉类就是淀粉,这些东西吃了几年,导致现在看见西餐就腻味。


  没办法,Vanessa喜欢。


  其实也不一定,严浩翔百无聊赖的想,他也不能肯定Vanessa到底喜不喜欢,可一般选相对高档的西餐厅比较保险,不容易出错。哪怕俩人都吃的不合口味,俩人还都能和对方摆个谱儿,男方开瓶好酒,既能显得大...

谢谢大家喜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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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听着婉转悠扬的大提琴伴奏,严浩翔拨弄着餐盘里的牛排,并没有太大食欲。


  他今天心情不差,没有食欲不是因为心情,是因为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西餐,小时候喜欢过,后来他辗转过几家欧洲豪门,的地界儿除了半生不熟的肉类就是淀粉,这些东西吃了几年,导致现在看见西餐就腻味。


  没办法,Vanessa喜欢。


  其实也不一定,严浩翔百无聊赖的想,他也不能肯定Vanessa到底喜不喜欢,可一般选相对高档的西餐厅比较保险,不容易出错。哪怕俩人都吃的不合口味,俩人还都能和对方摆个谱儿,男方开瓶好酒,既能显得大方肯花钱,又能显得有品位,绅士,会享受。


  他在进行他和Vanessa的第三次约会。


  第三次。


  这是一种很少出现的情况,他是职业球员,Vanessa是模特,他们进行了第三次约会,而他们还没有发生点什么。


  这简直是圈内的天方夜谭。


  可谁让Vanessa在这方面好像挺传统的——他也不知道是真的传统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毕竟他们也不是说要正式交往——而对方又恰好特别合他的口味。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Vanessa,她留着染成棕色的短发,里面穿了条碎花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淡紫色的针织外套,打扮非常日系。


  是不是日系严浩翔当然看不出来,这也是听Vanessa说的,这个女孩儿不是超模,是女性杂志的平模,个子也不算高一米六出点头,脸长得很可爱,笑起来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他真的蛮好这一口的。


  他的在选择异性上的偏好常不能被他的鬼佬队友理解,这就是文化差异啊,严浩翔这么想着,叹了口气。


  他蛮喜欢Vanessa的,可也不至于特别喜欢。虽然完全看不出来,可他其实做的一手好菜,这是他几年国外生涯磨练出来的实用技能,他今天其实完全可以把这个女孩儿带回家,给她做一桌菜。


  不会发生他饭做的一般还要Vanessa违心赞赏这种事的,他做饭真的蛮不错,是高级厨师级别的不错。


  可这个念头在邀请Vanessa之前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过。


  他一点也没有把对方带回家的想法。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天一直进行到现在都还挺顺利的,Vanessa似乎心情还不错,他们聊得还算开心,严浩翔没有提到他俱乐部和国家队的事情,他知道Vanessa对那些不感兴趣,于是他聊了聊在国外的见闻,听对方讲了一些他其实不是很了解但因为有比较丰富的前任经历所以还勉强能搭腔的时尚讯息,一顿晚餐就这样捱到尾声。


  严浩翔看了看表,快九点了,在询问过对方的意见之后定好了酒店,过会儿结了账就过去。


  这是一种成熟的,风险相对较小的,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的关系模式。


  他已经很习惯了,习惯到甚至感觉他对此的兴趣正在丧失。他其实是那种荷尔蒙过盛的类型,在很多事情上都容易显得并不那么冷静,这个赛季又是七八张黄牌进账,平均四场拿张牌,这绝对不是什么谦谦君子的数据。这样的个性直接导致此此时此刻,在上一秒他开始感觉无趣,在下一秒他就开始期待突发事件的降临。


  什么都好,发生点有趣的意外吧。


  大概他不仅是球场上的焦点,也是命运的骄子,上天轻而易举的就听到了他的诉求。

 

事情发生在严浩翔准备去结账的时候。Vanessa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去看是不是短信,结果发现是新闻推送,那一般不会是她会留心的内容,可她无意间瞥了一眼新闻标题,她打算关上屏幕的手顿住了。


  严浩翔注意到她的异样,第一反应是对方的私事,这几年学会的教养告诉他忍住好奇不要问,假装没看到给对方留些空间就好。


  Vanessa迟疑的叫住了他,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那一瞬间严浩翔心中产生的不好的预感,就听见对方轻声说。


  “你……结婚了?”


  蛤????


  严浩翔还没从这极具冲击性的提问中反应过来,就听见了面前表情变得更加微妙的年轻女性的第二个问题。


  “你……是gay?”


  蛤????????????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有对人生某一个部分不满的时候,严浩翔从小到大就听到过各种类型的抱怨,他每次听到这样的言论都会发自内心的同情,是的,他一点都不冷漠,也一点都不觉得这些内核围绕着欲求不满的念头矫情,因为他觉得他们是真的可怜。


  嫌自己赚的少的真的赚的没他多,嫌自己长得难看的是真的比他难看,嫌自己人生没有意义的是真的人生没什么意义。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严浩翔对这个世界抱有的态度很客观。


  他真的是上天的宠儿,他真的有难得一遇的职业天赋,他真的很有钱,他也真的长得很帅,没毛病。


  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到不可思议。


  严浩翔,中国顶级职业足球运动员,天才前腰,12岁经选拔进入恒大青训,17岁拿到全国u17联赛冠军,同年转会拜仁青年队,18岁进入一队,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足球界的国人之光,虽然在拜仁一队做了两年替补,但每次上场表现都可圈可点,19岁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三枚欧冠进球,随队拿过德甲冠军,也拿过欧冠,19岁的时候被温格签下转会阿森纳,半个赛季之后就打上了主力的位置,发挥稳定,前场调动能力极强,对切尔西、曼联、曼城都制造过进球。可惜第二年球队重组,恒大又花天价把他签了回来,所有人都觉得他会继续留在五大联赛,回国的可能性很低,可他自己偏偏颇有回国踢球的意图,就这样回来了。他现在的俱乐部给他开出了数额惊人的周薪,他和他的球队年年打进亚冠决赛,甚至拿过一回世俱杯,商业价值方面他代言接到手软,代言费八位数往上开,鲜花掌声豪车美人,他什么都不缺。


  最特别的是,他职业生涯这么多年,几乎一次大的伤病都没有,除了18岁那年在慕尼黑遭受过一次袭击——也是轻伤,基本上什么毛病也没有落下,很快就恢复了——之外。


  此时,在去往停车场路上戴好口罩裹紧大衣的人生赢家严浩翔,在回忆完自己一帆风顺的前半生之后,痛苦的陷入了迷思。


  Vanessa已经走了。


  废话,当然已经走了。离开之前还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就在刚刚打电话问了他的经纪人,他还没开口对方就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仿佛要把在胸中积郁多年的怨气一股脑爆发出来,言辞间夹杂着“这种事你怎么能瞒着我?!”“你他/妈现在立刻暴毙我都不奇怪!”的恳切质问。


  在他迅速的解释完事情的原委——具体指“什么???我也不知道??整件事情我也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结过婚???我根本就不是同性恋???”——之后,对方终于冷静下来仔细查验了整件事的真实性,并沉痛的告诉他他是真的已婚,对象也确实是位男性,具体情况电话里说不清楚,让他先开车去XX酒店大家当面谈。

 

他一路戴帽子戴口罩,不幸中的万幸没什么人发现,坐电梯上了楼,敲了房间的门。


  开门的并不是他的经纪人Kane,是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穿了件灰色的高领毛衣。


  严浩翔一直对这个自己有着十分客观的认识,包括自己的外在条件,说实话,他那么高的商业价值中一半都来自于这张脸,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对男性的长相又如广大直男群众一半没有那么敏感,可能有些觉得帅,有些觉得丑,但往往不会以此为第一评判标准,他对异性有很多评判准则,同性则少得多。


  这个男的长的可真好看。他反常的想着。


  就在那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走错房间了,正准备道歉关门,只见灰色毛衣的男人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太特别了,看得严浩翔愣在那里,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


  “你没走错,Kane先生在洗手间。”灰衣服的男人打开门把严浩翔迎了进来,严浩翔正在迟疑着,这一天的不寻常令他警觉到了快要精神衰弱的地步,洗手间里就传来了Kane的声音。


  “快他妈进来把门关上!”


  是这儿没错。


  房间里暖气开的很足,严浩翔往里走了两步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回温,连带着僵化的大脑也开始运转起来。


  室内除了那个给他开门的男人之外没有别人,他开始觉得刚才那个人的长相有些熟悉,他开始回忆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应该不是同行吧,看身量不像啊,狐朋狗友的狐朋狗友??那群瘪三里哪有长这么敞亮的……


  “严先生?”严浩翔缓慢运作的思路被打断了,面前的男人伸出手将一杯茶递给他,是宾馆里准备的那种茶包,留一根线在外面尾部有纸片的那种,刚冲的茶包附在水面上摇摇晃晃的,严浩翔顺着杯子看过去,拿着杯子的那双手细瘦瓷白却骨节分明。


  真好看,他在心里赞叹,连手都那么好看。


  他抬手去接茶水,嘴上条件反射的说了句谢谢,对面的男人靠在桌子边上看着他,那眼神柔和又礼貌,不具备丝毫的侵略性和攻击性,像是在端详一位多年不见,关系不远不近的旧友。


  严浩翔反倒感觉奇怪了起来,他手里这杯热茶像是阻碍了他的思绪,白色的雾气欢悦的腾升而起,笼罩了他眼前的世界。


  没过多久,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了,Kane从里面走了出来,严浩翔发现他的经纪人的眼神在自己和那个靠着桌子的男人身上分别停留了一会儿,一种不好的预感——没错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了——在他的心头涌现。


  “好了,严浩翔,来认识一下你的合法丈夫,新生代演员,贺峻霖。”Kane冷笑着下了最后的宣判。


  “所以……我们,”严浩翔清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问到,“真的结过婚……?”


  他被太多疑问塞满了大脑,他不认识这个人,就算是眼熟,也是因为在通过媒体渠道看到过这张脸而已,对这个人他真的没有丝毫的印象,他很努力的回想了,他有没有过这样的情人,几年前的某个意外造成的……


  ——印象全无。


  在他一帆风顺的正常的人生里,从来,从来都没有过这样一个男人,这根本是和他的性取向相悖的,他做着这个世界上要说第二直男没有什么敢说第一直男的职业,他成年后的情感经历丰富横跨各种类型,但清一色的都是异性……他根本就没有过和同性的情感经历!


  “嗯,是的。”贺峻霖点了点头,“我很抱歉,但我也是才发现。”


  严浩翔死死的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一丝什么线索。


  什么都没有。


  贺峻霖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说了抱歉,眼神里有一丝真诚的歉意,虽然其实严浩翔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除此之外,只剩下和善的,礼节性的笑意。


  严浩翔不知哪儿来的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他很讨厌贺峻霖这幅不紧不慢,处变不惊的模样,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成竹在胸的样子,显得他现在的慌乱和失控很愚蠢。他一股邪火上来,试图在这场荒诞的对话中找回主动权,——就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


  “我们认识么?”严浩翔问道。


  贺峻霖似乎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转变,顿了一下道:“以前认识,后来……你不记得了。”


  “失忆?!”这个答案来的比严浩翔想的更快,他惊讶于对方的耿直,他潜意识里觉得他会花更久的时间寻找真相。


  “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我们为什么要结婚?我为什么会失忆?”


  严浩翔的语速很快,声音越来越大,连珠炮的问题甩到贺峻霖面前,语气也咄咄逼人起来。像是急迫的想要找到整件事的漏洞。

 

坐在一旁的Kane皱了皱眉,却并没有阻止。


  贺峻霖却似乎并不在意严浩翔已经有些不善的语气,他保持着那个靠在桌子边上的姿势没有动,用之前的音量说。


  “我们七年前认识,应该是在五年前登记的结婚,你和我都十九岁的的时候,”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仿佛浮现了一抹笑意,严浩翔看不懂那个表情的意思,“在柏林,你是什么时候失忆的,我不清楚。”


  贺峻霖端起自己手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他脸颇小,比屏幕里曾经看到过的更小些,大概这是他上镜的原因,窄窄的下巴埋在毛衣的领子里,茶水蒸发的热气挡住了他的脸。


  “应该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不记得了,你也不记得了?”严浩翔抓住了他话里的含糊其辞,尖锐的质问他。


  “我们当时喝醉了。第二天醒来,我不太记得前一天发生的事了。”贺峻霖迟疑了一下,“我没有想到我们登记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所以我们是因为喝醉所以才……”


  贺峻霖一怔,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突然笑起来,眯着眼睛,整个人像是散发着浓烈馥郁的香气。


  “不是,在德国登记结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前前后后大概准备了半个月,不是一个冲动行为,我们结婚,是因为我们当时想结婚。”说着又笑了一下,“我们曾经是恋人。”


  “不可能!”严浩翔猛地站了起来,他身材欣长,比贺峻霖多出半个头的高度,运动员的身份使他身形也比对方更宽一些,居高临下的看着穿高领毛衣的年轻男人。


  “我是……”


  严浩翔突然说不出话来,他现在感觉很不好,尴尬和复杂的心情包围着他,从头到尾他都对这整件事没有丝毫的掌控力,无论怎样他都很被动,不知如何自处。


  “你是直男。我知道。”他接着严浩翔的话往下说,停了停,很轻的呼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吹手中的茶水还是有着别的意义,轻声道,“我也很意外。”


  他说完这句话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严浩翔,他眼尾长,睫毛不太翘,垂着眼睑时看起来十分温柔,抬起眼帘用上目线看人时又颇为可怜似的。


  严浩翔被他这样盯着心里一阵烦躁不安,他定了定神,说。“我还是不相信。”


  贺峻霖听了他的话并不意外,没有接话,又低头喝了一口茶,不置可否的样子。


  一旁的Kane叹了口气。


  “你相不相信一点都不重要,事实是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众相信什么……”


  “这他妈就是个误会!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我只要现在和他去办离婚……”


  “不能离。”贺峻霖突然开口。


  严浩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你说什……”


  “他说的对,不能离。”Kane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和一个打火机,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一个发狠把烟摔在了地上。嘴上却有重复了一遍,“不能离,起码不能马上离。”


  严浩翔震惊的看着他们,仿佛没有办法理解整件事的逻辑关系,就听见Kane接着说,“公关那边我会帮你联系,他们最后会给对策,但你想好,肯定不会让你马上和他离婚。”


  “你们***在说……我根本就……”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摄住了严浩翔的心脏,之后是反抗一切的愤怒感,他猛地抓住了贺峻霖的衣领,脑海中杂乱的声音叫嚣着都是他都是这个人的问题,这个人就这样闯入了他一路畅通的人生,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的被支配的感受,那些球场上建立起的优越感仿佛突然崩塌了。


  Kane在一旁被严浩翔的举动吓了个半死,正要上来拦住他以免这位祖宗再做出什么后果无法挽回的事来,却看见贺峻霖轻轻的对他摇了摇头,于是他放下手来,戒备的看着几乎交叠在一起的两人。


  贺峻霖放松了身体,任由严浩翔这样抓着他。


  他轻声的叫着他面前愤怒的,不可一世的年轻人的名字。


  “严浩翔。”


  “严浩翔。”


  这是严浩翔进入这个房间之后他第一次听见贺峻霖喊自己名字,那声音太清了,以至于他不放缓呼吸都几乎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如果不努力抓住的话,很快就会被风吹走了。


  他脑子里诞生了这样奇怪的想法。


  “严浩翔,你冷静一点,仔细想一想,你就能想的明白的。”


  严浩翔只是比较情绪化一些,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并不是真的不能理解,他开始思考,表情依旧不算友善,但手慢慢松开了衣领,垂在了身体两侧。


  贺峻霖看着严浩翔,轻轻浅浅地笑了。


  Kane奇怪的看着他们,他心里有一种荒诞的感觉,年轻的演员从始至终都没有伸手去触摸他的球员,他却觉得驯兽师抚摸了的棕熊的脑袋,一下一下,轻柔又缓和,产生了一种驯服与被驯服的关系。


  关于他们曾经是恋人这件事,Kane觉得自己竟然开始相信这个听起来很离奇的故事了。

 


tbc.

ID816864908
冬天的糖霜,秋天的麦芽糖,夏天...

冬天的糖霜,秋天的麦芽糖,夏天的莲子羹,春天的绿豆酥,都甜不过你的笑

二改 图源站子  spoilu(已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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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雨·贺峻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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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菱歌

【祺泽】三生悬命(中)

由于我历史很差,所以偷懒把这一章架空了,大方向还是和真实历史一样,但是出现了什么奇怪的时间线差异请不要介意(尴尬

补档前文点这里或者点专属tag.

照例是,信我是亲妈❤,不到完结拒收刀片。

纯属娱乐,请勿上升真人。

———————————————

02.爱别离

司命已经在轮回道边等他们。看着他们各自面色不善,半天没敢开口。

“这一世去哪?”最后还是马嘉祺打破了沉默。

“去了便知晓了。”司命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忍,“在此之前,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么?”

再不复笃定和无谓,马嘉祺和李天泽沉默着,眼前闪过的,是连天的烽火和暗夜的血色。

所以说,做凡人多好,每一世轮回过后,都能了却前尘...

由于我历史很差,所以偷懒把这一章架空了,大方向还是和真实历史一样,但是出现了什么奇怪的时间线差异请不要介意(尴尬

补档前文点这里或者点专属tag.

照例是,信我是亲妈❤,不到完结拒收刀片。

纯属娱乐,请勿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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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爱别离

司命已经在轮回道边等他们。看着他们各自面色不善,半天没敢开口。

“这一世去哪?”最后还是马嘉祺打破了沉默。

“去了便知晓了。”司命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忍,“在此之前,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么?”

再不复笃定和无谓,马嘉祺和李天泽沉默着,眼前闪过的,是连天的烽火和暗夜的血色。

所以说,做凡人多好,每一世轮回过后,都能了却前尘。

免了这许多纷扰。

“能不能,让他离我远一点。”李天泽低着头,声音瓮瓮的。

“不能。”

马嘉祺定定望着他,几乎是瞬间的回应,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李天泽抬眼冷冷觑着马嘉祺,在一旁的司命识趣地噤声。

马嘉祺却不再看李天泽,他转头对司命笑着,笑意却没有温度,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要么,他的要求无效。要么,就早点结束。”




海上的日光熹微却温暖,慷慨地在水面上铺陈开来,远远看去像融化的蜜糖。时间还早,大多数人都还猫在船舱里打盹。甲板上开阔得很,不像下午时分乌泱泱挤满了晒太阳的人。

李天泽夹了本书踱到甲板上,风还很凉,阳光却是暖烘烘的。

初秋的天气,暑热还未完全消散,游轮的旅客却已少了大半。大多数的留学生都选择在暑假归国抓紧机会找工作,整个冗长的夏日,船舱里都是逼仄的汗水味。在秋凉的时候悠闲启程,是少数无须操心生计的世家公子才有的特权。

李天泽就是这世家公子之一。

不过他本就算不得骄矜,也从没有什么要与三等船舱的那些人划清界限的阶级优越感。在国外受了几年平等自由的熏陶,又是医者仁心,在他眼里,大家都是一样的生命体,无甚区别。

故园风雨飘摇,却磨蹭到初秋才归国,不过是被未完成的实验项目绊住了脚而已。

甲板上的空气清澄带着些咸腥味,吸进肺里说不出的舒畅快活。在英国大家总迷恋些什么海盐味的香水,说是清爽的绅士气质,现在看来都是造作,比起这自然的馈赠,要不如多了。越来越明亮的晨光黏糊糊地从波光粼粼的海面裹上李天泽眼镜的金边,晕得他眼睛微微眯起来。

这样美好的光景,该配上学院里梧桐大道旁音乐楼里那架三角钢琴的琴声,方显得完满。

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李天泽摇头笑笑,倚在船舷边,展开书页。海风呼啦啦翻动着页角,油墨的文字仿佛都要跃起来。

恍惚间有钢琴声顺着桅杆飘过来,一开始李天泽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渐渐随着旋律的推进,真实的乐符落在耳畔,再不容忽视。

明明是日头正好的早晨,弹的却是《月光奏鸣曲》。

李天泽有些诧异抬起头,循着乐声望去,穿过透亮的玻璃窗,直撞进一个人的眼里。

日光透过玻璃,折射的光线散落开来,落得那人一衣萤辉。

那人就那样悠闲地按着琴键,抬着眼望他,遇见他的目光,便带一抹笑。

指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慌乱,仿佛这曲是他看着天泽才有感而发。

可天泽乱了。

那每一个轻柔的指尖动作,都仿佛敲击在他心上。


这一乱便错过了清晨的宁静,甲板上熙攘的人群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散去。

天泽带着书重新倚在船舷上,没翻两页,便下意识地看向琴房的方向,却是空荡。

心里竟然有零星半点的失落,李天泽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有病,强行把注意收回。

“找我?”

琴音般清朗的声音。天泽转过头来,是早上的那个人。

此时夕阳已沉在海平线上,浓郁的橘色在海天之间肆意泼洒,眼前的一切都像浸在一副绚丽的油画里。那人倚在船舷边,用手托着下巴侧着脸看他,轮廓晕着暖光看不分明,深邃的眉眼却分外清晰。

李天泽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面前的人温柔地笑起来,向天泽伸出手。

“你好,我叫马嘉祺。”

说来也怪,有的人明明是第一次见,却仿佛早已相识半生。

航线向着北回归线一天天靠近,每日都是望着太阳东升西落的无趣日子,马嘉祺和李天泽迅速地熟稔起来。

马嘉祺在英国读物理,讲起各种兵器却是头头是道,惹得学医多年的李天泽直皱眉。

明明看起来这样温和的人,骨子里却这样有锋芒。

聊到后来他们已经从什么类型的子弹创伤该用怎样的急救措施,聊到祖国的内忧外患。同样是一心归国志在拯救故园于水火,却能一起在黑白琴键上按下最平静最温柔的旋律。

缘分不可谓不奇妙。

离海岸线越来越近,目力好的人已经能隐约看见陆地的影子,在大半月枯燥的航海行程中,第一次感觉船上的人们如此振奋,大多时间里他们更多是眼神空洞却焦躁地等待着,此刻却满眼都是生机。

大约提起故乡总是让人心潮澎湃。

李天泽却莫名有些心里堵得慌,他烦闷地走到甲板上吹风,郁结却不见好转,他只当自己是近乡情怯。

“看什么呢?”一双修长的手从背后环过来,抽走了天泽手里拿着的书,“《旧地重游》,你喜欢伊夫林沃?”

“新出的书,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罢了。”天泽有些心不在焉,余光扫过地上被交错的光线映射得莫名暧昧的两人剪影。

“这本我读过,很打动人。”嘉祺挪了两步,和天泽并肩立着,抬眼远眺着远处朦胧的陆地轮廓。

“快到了。”

“嗯。”

“嘉祺,”天泽伏在船舷边,也顺着嘉祺的视线远远望过去,他没有戴眼镜,极力远眺让他微微眯起眼,“那天早上,你为什么要弹《月光曲》?”

嘉祺滞了一瞬,有一丝无奈地轻笑起来:“哪有什么理由。就是当时抬头看见了你,灵光乍现吧。”

游轮停靠在岸边,船舱里的人们几乎可以说是倾巢而出,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推推搡搡地往码头挤。

天泽和嘉祺远远站在后面,谁也没有急着离开。

明明并没有提前约定好,却依然在熙攘的人群里一眼看见了对方。

认识这么多天,他们只最初互通了姓名,此后的漫长相处里,除了彼此的专业和爱好,他们心照不宣地再没聊过关于彼此更多的事情。

本就是萍水相逢,若为了些现实的牵绊生生抹了这份默契,才是可惜。

毕竟这乱世里,知己难求。

可此时天泽有些犹豫,这世上很多人,错过便是终生。望着眼前喧闹的庸碌众生,心头猛地跳起一种感觉。

再也不会遇到一个人,像他一样合他心意。

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

人潮渐渐稀疏冷清,天泽拎起箱子,转头对马嘉祺笑了笑。

“有缘再见。”

“再见。”马嘉祺弯起眼睛。


一转眼回国已经两个月,整个海城的树叶都像是缀满金粉,重得盛不住地往下掉。风已经有些凛冽,卷着枯萎蜷缩的叶片打着旋飘零,莫名显得有些萧索。

李天泽裹紧了大衣领子,把口鼻藏在毛衣的高领里。中午德叔来传了话,说是晚上有个重要的酒会请少爷务必参加,所幸今天的工作不算繁忙,李天泽处理完手头的病患便和同事告了假往回走。

这些什么所谓的名流酒会,他向来是不乐意参加的。

国家风雨飘零,好好的海城硬是住着一群横行霸道的资本主义缔造者,每天看不起病在医院门口奄奄一息等待奇迹的平民那么多,这些所谓名流还有心思搞什么纸醉金迷的聚会。

美其名曰风雨同舟共商大计,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已。

知道他的脾性,老爷子也从来不逼迫他,对外都笑呵呵说他净在国外学足了野脾气,想管也管不住。

既然今天要求他去,还让德叔亲自来跟他说,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了。

李天泽是海城著名的医药世家的少爷,可以说海城一半以上的药房诊所都是他家名下的产业,李老爷一生清廉,悬壶济世,是海城出了名的慈善家。

本来李天泽是要继承家族事业的,可他读书那会正赶上西方文化思潮,从小对中医耳濡目染的他被西医开膛破肚却能治疑难杂症的手术所震惊,坚持要留洋学医,李老爷也乐呵呵地一边说着时代在变迁一边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支持他。

天泽经常会感到庆幸,生活在这样宽松又开明的家庭里。海城名门众多,他家虽算不得拔尖的,却自成一派,没被那些乌烟瘴气的做派所同化。

回家换好礼服,摇摇晃晃地坐在老爷车里。老爷子絮絮叨叨跟他说了半天,他才听出个大概。

城北盐商马家的二公子今年学成归国,马家因为和官府军阀的关系垄断命脉产业,本就在海城一家独大,这马公子刚回海城,老爷子就安排了他和骆家大小姐订婚。强强联手,一时之间风光无匹。马老爷子是海城的商会会长,出了名的好面子,邀了各路海城名门参加马公子的订婚宴。

无聊。

李天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所谓什么酒会不过端着明亮通透的酒杯,说暗无天日的鬼话。

几番下来李天泽已然百无聊赖,他宁可回去面对血淋淋的器官也不想在这里看这些虚伪的脸。心里打定主意,等马老爷子致完辞陪着父亲敬上一杯酒就溜之大吉。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马老爷子拿腔拿调地开始说话,李天泽拿着块蛋糕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却瞬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马老爷子身后,面容清冷的,目光温和又疏离的。

穿着考究熨帖的礼服,在灼人的光线里不动声色却熠熠生辉的。

是马嘉祺。

是了,早该想到的。

他那样的谈吐,那样的气质,怎么会是普通人家。

马嘉祺,居然是海城第一豪门的二公子。

李天泽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摇摇酒杯,苦涩地笑笑。

当时没和他更推心置腹地相处,是该庆幸还是该可惜。

李天泽一向不喜欢马家人,可以说整个海城,喜欢马家人的都不多,他们出了名的跋扈奢侈。

可这一家里竟有马嘉祺这样清风霁月的人,不禁让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成见太深。

思绪翻涌间马老爷子已经结束了致辞,带着马嘉祺四处招待宾客。

李天泽顿时生出些跑路的想法来,在这样的酒会上认识朋友是他最抵触的事情。

不过由不得他挣扎,很快他们就走到这边来。李老爷子唤了一声马会长,李天泽只好随意在桌上抓了杯酒跟了上去。

两位长辈在聊些什么,李天泽没有认真去听,他摆出一副该有的静默谦顺,安安静静立在一旁。

偷眼打量到马嘉祺,他却在对他笑。

就那么毫不遮掩地,坦坦荡荡地,看着他笑。

那么一瞬间,心跳漏掉了几拍。

“怎么?马公子和犬子认识么?”李老爷子很快就发现了两人的异常。

“归国途中曾有幸与令郎闲谈论道,很是投缘。”

“是么?”两位长辈都露出些颇为诧异的意思,正巧聊到晦涩的商业问题,便摆摆手让两个年轻人随意。

马嘉祺拉着李天泽走到一边,拿了一杯香槟换下他手上的威士忌:“你不喝这个,我记得。”

“随手拿的。”李天泽还有点恍神,扒拉了下头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说了的吧,”马嘉祺随意倚在桌边,笑得小虎牙露出一个角来,“再见,我们终会再见。”

“所以,你早知道我是李家的?”

“猜到七八分吧,也不能确认。不过海城就这么大。诚心想找一个人并不难。”

“是了,”李天泽自己也没发现话语里带着些微的讥讽和懊恼,“马公子想找谁还不是轻而易举,连骆小姐都轻易拿下。”

“怎么?”马嘉祺的笑意更甚,摇晃在香槟金色的光晕里,“你喜欢骆夏琳?”

“我可对你未婚妻没有想法。”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李天泽白他一眼,抬脚就准备走。

马嘉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带得他身形一顿,诧异地回过头来。

“本来我对订婚这事不痛不痒。”

“今天遇见你,我突然觉得这事还有待商榷。”


转眼入冬,整个海城都变得萧瑟,光秃秃的树枝只留个灰暗的轮廓在肃杀的风里颤抖。

李天泽刚刚结束一台手术,打开水龙头仔细洗去手上的血渍,冬天的水冰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刚擦干水迹,通红的指尖就被包裹进一双温暖的手里。

“你们医院这么穷的么?不能打点热水?”马嘉祺拧着眉,有些嗔怪。

“要用流动的水洗好么?”李天泽任他握着手,嘴上一点也没买账,“哪有那么娇贵。”

“啧,看不出来李少爷倒是吃苦耐劳。”

李天泽白他一眼,走到一旁脱下白大褂换上大衣:“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我可不比你,闲人一个而已。家里生意不用我管,研究所那档子事你也知道,空壳而已。”

“这话要让你英国的导师听到得气死,留也留不住的物理奇才居然回国赋闲在家。”

“什么时候把那群洋鬼子从研究所赶出去了,什么时候我才能有用武之地,”马嘉祺无奈地撇撇嘴,“现在我就指望着每天来找你,日子还算有点盼头。”

“教书育人也算不枉费你的才学。”

两个人并肩走在海城的街道上,他俩本来就生得好看,气质卓然,一路上引人频频侧目,两人都不甚在意,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自从上次酒会重逢之后,两人便常寻着各种由头相见,有时是一起去看话剧,有时是一起去书局静静坐上半日,隔三差五还会一起去福利院做义工。

直到他俩一日路过学校,发现老师很多都在这乱世里另谋生计离职了,校长苦苦招募着新的老师,便约定每日工作结束后一起来学校义务教书。

他俩都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教起孩子几乎算得上是大材小用,但两个人都温柔又耐心,孩子们在他们身上看见了一个从没见过的世界,每次带着崇敬的目光叫着他们先生,他们便相视会心一笑。

这个世道,他们能做的太少了,可即使微小,也好过无动于衷。

散学出来,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两个人照惯例来到学校附近的面摊,点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白色的蒸汽升腾起来,驱散开墨黑的夜空中飘零的雪花,仿佛这冰冷世间,只余这一隅温暖。

夜已渐深,四下行人渐稀,突然,尖利的呼救声划破夜的宁静。

李天泽和马嘉祺对视一眼,丢下一块大洋在桌上便循声跑了过去。

狭窄的暗巷里,一群纨绔子弟拖拽着一个衣着贫寒的小姑娘,小姑娘哭喊着赖在地上,像困兽的最后争斗。

海城每天都会上演的悲剧。

可今天他们遇见了,便不能不管。

两个人并肩走过去,一群人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看到马嘉祺和李天泽,都停了手,有些犹豫地看向为首的一个青年。

都是熟面孔,马嘉祺说的对,海城就这么大。

“又是你,王公子真是海城不可多得的社会蛀虫。”马嘉祺语气寒凉。

“马公子李公子可真有雅兴,大半夜出来赏雪,看来海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趣闻不算是空穴来风。”

王丰是城南王家的独子,据说是王老爷老来得子,宠溺得不像样,是海城出了名的纨绔,强抢民女,作恶多端。只是碍于王家势力,始终让他逍遥法外。

“流言无稽。”李天泽拧起眉,颇有些厌恶地看着他,“王公子有空还是少听些没营养的话比较好。”

“这有你说话的份么?”王丰轻慢地斜眼瞥着李天泽,“你李天泽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结识马公子就能指手画脚了?”

狠狠的一拳挥在王丰脸上,直让他一个站立不稳坐在了湿冷的地上。

马嘉祺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倨傲而清冷。

“王丰,人不是按出身分高低的。”

“在天泽面前,你算个什么东西。”



今年的海城格外地冷,明明才十一月中旬,厚厚的大雪便已经封锁了这座城市,铅灰色的云阴沉地布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短短几周,海城出了件很大的事情。

商会会长马老爷和殖民地的那群洋鬼子达成了不知道什么协议,不仅风风光光搬进了租界的大宅子居住,而且出卖了大量商户的资料。

一时间反对殖民和与马家有过节的商户抄家的抄家,查杀的查杀,原本隔岸观火的名门人人自危,民心惶惶。

一时间所有人都恨透了马家,可无论心里如何把马老爷子的骨头嚼碎了百遍,也不得不想办法求生存。

识时务者为俊杰,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众多趋炎附势之辈纷纷向马老爷子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只盼着哄得这卖国贼高兴能带着他们也远离战火。

海城的战火,只针对百姓,他们是诺亚方舟的乘客,他们不愿意走。

现在的海城,谁说了算,他们太清楚了。

听闻这个消息李老爷子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大骂马家人面兽心,做这些通敌叛国之举,还指着天泽直数落他交友不慎,猪油蒙眼,竟和马嘉祺之流为伍,要他立刻和他划清界限。

李天泽低着头,神色隐在额发的阴影里,半晌,只低低说了一句。

“马家是马家,嘉祺是嘉祺。”


天泽依旧每晚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可嘉祺已经不再去了。马家的事情虽然没人敢公开评论,却是人尽皆知,孩子们看见嘉祺开始害怕地大哭,学着大人的语气骂他。

嘉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出去。

天泽追出去,在学校那棵挂满白雪的树下找到了呵着气搓手的嘉祺,天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伸手轻轻拂去他肩头落着的雪花。

嘉祺抬起头,对着天泽满不在乎地笑笑,可眼里零星的水光和微红的眼眶,让他的笑看起来那么勉强。

天泽心里酸涩得很,嘉祺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使劲扯着笑揶揄他:“你干嘛一副可怜我的样子。”

天泽叹气,眼前也仿佛被雪花覆上雾色,他用指尖抚上嘉祺的脸,温柔地平复他勉强的笑意:“你别笑了,丑死了。”

“人言与你何干。”

“有我信你。”

从那以后,每天天泽上完课出来,都会在教室外的树下里看见马嘉祺倚在树上笑着等他的身影,冬日里草木凋零,黑秃秃的树枝挂着白茫茫的雪,那样单调又凉薄的景象,却因为那个人的存在平白生出许多缱绻温柔来。

天泽也多次提过不用每天都来等他,这寒冬里来回奔波未免太过辛苦。

可嘉祺很坚持,满不在乎地说:“我每天就这么点甜头了,不来可真要闷坏了,你就当可怜我。”

天泽便由得他去。

马家都搬到租界去住了,只有嘉祺和家里大吵一架之后倔强地自己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老宅里,想来也是冷清。

此事之后,嘉祺也不再喜欢天泽一起去城里闲逛消遣,天泽便常常带些书去给他解闷,有空便坐上半日,晚上一起去学校,再一起吃上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嘉祺觉得这样也挺好。



只是这动荡年代,哪里由得你平静。

十二月初,天泽照例下了班去上课,想着教室里冷,他让管家备了些手套和火炉,一个仆人拎着大包小包,跟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学校的方向走。

枪声突兀地在耳畔炸裂,震得天泽尖锐地耳鸣起来,半晌都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回过神来,跟着自己的仆人已经没有声息地倒在被血染红的雪地里。

李家的仆人都是从小收养的,和天泽一起长大的,除了主仆关系,情分也在。此时就这样无端殒命,天泽恨得红着眼抬起头,牙根不自觉地颤抖着,像濒临崩溃爆发的困兽。

“李公子,别来无恙啊。”王丰慢悠悠从阴影里走出来,眼里尽是疯狂的火光,“这次可没有马嘉祺保护你,哦,我忘了,马嘉祺现在自身难保。”

“王丰,你到底想干什么。”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天泽的目光锐利得像实质的刀刃。

周围从暗处围过来一群穿着黑衣的护卫,几息之间已经逼近了天泽,天泽狠狠一拳挥在最前面的想要钳制住他的黑衣人的下颌上,又陆续推开了几个围上来的人,奈何对方人实在太多,没多久就败下阵来。

王丰残酷又嗜血地笑着,拿着一支透明的针管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当然是想看,马嘉祺会不会来救你。”

脖颈上一阵刺痛,冰冷的液体冲进血管,李天泽只觉得体温都随之冰冷了起来。天旋地转间,最后的视野里,是一轮圆月。

脑中忽然隐约响起嘉祺弹的那首《月光曲》,嘉祺笑着垂眸,看着行云流水般被敲击的琴键,忍不住地笑。

“日光月光本就没有差别,只是日光太过耀眼的时候,人们都忽略了月亮。”

下一秒,便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李天泽是被打斗的声音唤醒的。

屋子里昏暗成一片,看不清楚,他被扔在一堆潮湿发霉的草褥子上,手脚都冻得没有知觉了。额角痛得像是要裂开,大脑混沌一片,好半天才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心里蓦地往下狠狠一沉。

第一个想法就是,嘉祺肯定急疯了。

李天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又重重跌在潮湿冰冷的褥草上。

他很清楚昨天王丰给他注射的是什么。

所以他也很清楚,王丰要针对的,不是他。

是马嘉祺。


激烈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下去,天泽咬牙努力尝试着活动四肢,才使尽全力站了起来,他摸索着跌跌撞撞地刚走到门口,门便从外面霍地被推开,漫天飞雪和寒风一瞬间呼啸着灌了进来。

剧烈的光线猛然落进瞳孔,刺激得他本能地偏头闭上了眼。等他慢慢适应过来再重新看向门口,嘉祺已经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臂。

嘉祺站在逆光的方向,神色看不分明,只见他的轮廓被描绘在雪色之间,封印于这一方天光,衬着背后纷纷扬扬争先恐后扑过来的雪,映在李天泽的眼底。

这是海城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也是李天泽平生所见最美的一场雪。

“你没事吧?”嘉祺仔仔细细打量着天泽,皱着眉眼里都是担忧。

“你不该来。”李天泽这才看清马嘉祺的脸,他已经受伤了,脸上还沾着血迹。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不来。”看见天泽的脸都冻得苍白,嘉祺脱下大衣,温柔地给他裹好,“我们赶紧先离开这里。”

门外的守卫已经被马嘉祺和他带来的人解决得差不多了,嘉祺扶着天泽快速地下楼往大门口撤离。

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阻挠,只有一个隐在暗处的守卫朝天泽的方向放了一记冷枪,嘉祺猛地一拉天泽,堪堪躲过了这一发偷袭,嘉祺便走在天泽身后,用整个后背挡住他。所有人忌惮着马嘉祺的身份,一时间也不敢再出手。

撤离得太顺利了,天泽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无声。

刚刚撤到楼下,随从们拉开厚重腐朽的大门,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停止了动作。

门外的雪地里,站满了人,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着他们的方向。

人群正中央,王丰幸灾乐祸地对着裹着狐皮大氅的马老爷阴阳怪气地说:“老爷子,您看,我没说错吧?二公子不顺您意,是被外面巧舌如簧的伪君子洗了脑。”

马老爷冷哼一声,把拐杖在雪地里狠狠顿了顿,一双深不见底的老谋深算的眼凌厉地望向李天泽。

“李公子好本事。”

李天泽正欲开口回应,嘉祺上前一步挡在天泽面前。

“和他无关,放他走。”

“我的儿子这么多天没有见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马老爷子冷下神色,鹰一般锐利的眼里满是不屑和讥讽:“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

嘉祺垂眸,勾起一边唇角无奈地笑笑,仿佛在自嘲。

“您放天泽走,之前说的事,我都答应您。”

声音很轻,却字字坚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李天泽诧异地抬起头,正想出声,马嘉祺从背后偷偷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他轻轻捏了捏天泽的指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马老爷子大笑起来,笑得让人不寒而栗,连带着语调都张狂地飞扬起来:“你居然为了他,能让步至此。”

马嘉祺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是破釜沉舟的决然。

“那希望你说到做到。”马老爷子冷笑一声,挥手,周围严正待命的守卫立马让开一条道路来。

嘉祺转过身,把披在天泽身上的大衣仔仔细细地扣好,雪落在他的眼睫上,融化像泪光。

“你答应了什么。”天泽直直地盯着他。

“你不用管。”嘉祺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按着天泽的肩膀把他往那个缺口推,“你快走。”

“你觉得我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么?”

嘉祺垂着眸,始终没有抬眼去看他,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半晌才开口:“你快走,等我去找你。”

“你他妈看着我说!”李天泽狠狠地盯着马嘉祺,眼底里是沸腾的水光。

嘉祺抬起头,无悲无喜地就那样直视着天泽,目光如同淬了冰的火,压抑着隐忍着,不堪一击的平静下是隐忍着的汹涌情绪。

“你快走。”

“我会去找你。”

天泽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转身离开。

迈出脚步之后,目光才不由己地流连着离开。


积雪很厚,踩在上面发出吱嘎的声响。

天泽一步一步,往那个包围圈的缺口走去。

没有胆怯,也不回头。

因为他说过,他信他。


一直冷眼旁观的马老爷子气得脸色铁青,他一把掏出腰间的配枪,对着天泽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血迹喷溅出来,散落在雪地上,在日光下耀眼的积雪里像盛开一朵冶艳又绚丽的花。

子弹打在腿上,天泽闷哼一声应声跪地。额角沁出些冷汗,伴着呼吸呼出的白雾,他单手撑在雪地里,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不想,在马嘉祺面前,看起来那么狼狈。

马老爷子见天泽不卑不亢倔强地想要站起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地咬着牙,又举起枪,对准了天泽。

比他按下扳机的手更快,马嘉祺站在了他面前,把自己的眉心抵在了枪口上。

马老爷子手上动作猛地一顿,堪堪停住了按下扳机的动作。

马嘉祺的眼里燃烧着火光,眼底澎湃奔涌的情绪像是能融化视野所及的所有冰雪。他不管不顾地笑着,满脸都是无畏和决绝。

他直视着自己父亲的眼睛,扯着嘴角笑着说。

“开枪吧,我陪他一起死。”



从此李天泽的腿便落下了毛病,走路的时候不再那么灵便。

马嘉祺被马老爷子软禁在老宅里,至于他到底答应了什么,也无从知晓。


十二月中旬,整个海城几乎被百年难遇的暴风雪掩埋,这是海城最冷的一个冬天,商户都早早关门,以往熙攘喧闹的海城,一时间宛如一座空城。

嘉祺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单调景色,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扣着窗沿。管家走进来通报,大少爷来了,在楼下等他。

嘉祺皱了皱眉,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的哥哥来找他,本是自然。只是现在这样,他并不想见到家里人。

可若他们真的连生日都不予理睬,他大概也不会好受。

说到底,就算是信仰对立,血脉的相连也不能抹去。

好在哥哥只是说了几句留下一个盒子就走了,免了他一时情绪挑拨说出什么刺耳的话来。就连最后哥哥那句和从前一样的真心实意的“生日快乐”,他也只用关门声来回应。

何至如此。

在这乱世里,亲情,爱情,友情,都由不得自己。

嘉祺回到楼上,看着还带着室外寒气的锦盒发呆,摩挲了半天封口,也没有打开。

屋里的空气寂静无声,只有窗外落雪簌簌。

“嗒。”清脆的敲击声在窗棂上响起。

嘉祺走过去,推开窗,抖落着一扉沉甸甸的积雪撒下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照亮一方旋舞着的雪花,那样寂静又温柔地亲吻着地面。

天泽站在灌木旁的隐蔽处,额发上缀满了雪花,他左手提着一个盒子,抬着下巴对着嘉祺笑,眼睛亮晶晶的,看见嘉祺开窗探出来,赶紧抬起右手使劲对着嘉祺挥手,笑得眉眼都弯起来。

大抵漫天烟火华丽璀璨,都不及这一刻绚烂。

嘉祺伏在窗台上,捏了捏眉心,无奈地笑。

这样孩子气的莽撞。

是他的天泽。

轻轻用唇语说了句“等我”,嘉祺鬼鬼祟祟地下楼往后门摸过去,管家和家仆没有一个在家,嘉祺觉得有点奇怪,却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敞开大门让天泽进来。

天泽冻得鼻尖通红,却一进门就给了嘉祺一个熊抱,把晶晶亮亮的雪花都蹭在嘉祺的身上。

“生日快乐。”

嘉祺笑得虎牙都露出来,抬手回抱住他,触及他衣上的温度,又有些嗔怪:“来多久了?冻成这样。”

“刚来一会,看见你哥在,就没过来。”

嘉祺拉天泽走到楼上,让天泽在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杯热可可。

“带什么好东西了?我看看。”

天泽把盒子放在桌上,正要打开,余光瞥到另一个精致的锦盒,不禁有些吃味地说:“亏我好心想着你可怜来给你送蛋糕,看来是多此一举。”

嘉祺哑然失笑,走过去把那个盒子拽过来:“我哥送来的,我还没拆开呢。”

边说着便拆开了锦盒。

盒子里空落落的,底部落着几张纸。

拿起来看,是一张地契和一沓银票。

嘉祺拧起眉头,有些愠怒:“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你答应你父亲什么了?”天泽探过来看了看,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

“放弃继承权,离族谱,从此和马家再无干系。”马嘉祺的目光黯了黯。

“什么?”这个事实太过冲击,天泽忍不住惊呼,“你父亲主动让你走?”

一种不祥的预感沉甸甸压上心头。

是啊,离经叛道的是该是自己主动去做,父亲怎么会......

这些天来被自己忽略的疑惑一件一件在脑子闪过,倏地高速旋转连接起来,如同寒冬惊雷,贯穿了他。

嘉祺的目光剧烈晃动起来。

他慌乱地去扒拉那个盒子,果然,在盒底放着一张薄薄的信笺。

嘉祺的心咯噔一下,猛地往下一沉。

几乎是颤抖着手指展开信笺。

是父亲苍劲有力的字迹,只字尾的颤抖,暴露了写字的人的犹豫和痛心。

“吾儿嘉祺,汝归国时日尚短,恩怨于你俱是无辜。”

“保名门则灭平民,马家生则海城死。”

“以往种种,身不由已,勿恨勿念。”

“望汝致力于保家卫国,收复故园。无憾矣。”

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在嘉祺脑中不可挽回地倾塌,他呆呆地怔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还是天泽先反应过来,拉着嘉祺强压着颤抖的声音说:“走,去租界。”

可还是晚了。

租界方向的夜空,张扬地蔓延着诡异的红。

越靠近租界,喧哗的声音越是聒噪地震动着耳膜,尖锐的警报声,噼里啪啦的崩裂声,人们歇斯底里的绝望的哭喊。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尘烟味。

租界里大火疯狂地吞噬着一切,火光像是要蔓延到天空里,那些富丽堂皇的,纸醉金迷的一切,在这时候都不堪一击。

往日门庭若市的马公馆,此时寂静地燃烧着,毁灭着,像一座颓然的城堡。

马嘉祺站在马公馆的正门外,看着那些燃烧得扭曲的建筑残骸,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灵魂,纵是烈火滔天,落在他空洞黯淡的眼底,也被吞没。

灼热的温度融化了大片的积雪,地上潮湿泥泞成一片。

马嘉祺就那样,无知无觉地,直直地,跪倒在这荒芜的废墟前。

天泽不忍地闭了闭眼,他伸了伸手想要安慰他,却终是收回手来,握了握拳。

此时任何言语都苍白而累赘。

“我早该想到的。”马嘉祺突然低笑了一声,火光跳跃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神色绝望又苍凉。

天泽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走过去,也不管不顾地跪在满是污迹的雪地里,从侧面抱住了马嘉祺。

“天泽,你知道么?我早就感觉反常了,可我只顾着和他们赌气,我早该发现的。”

马嘉祺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眼底干涸得流不出一滴泪,反而像是能把这世间的寒意都倒吸回去。

“何必撇清我,让我一个人苟活。”

破碎的声音承载着最深切的悲恸,嘉祺近乎疯狂地低笑着。

第一次知道,火焰的温度,冷得彻骨。


嘉祺发了好几日的高烧,整日里昏睡着,却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嘟囔着,又常常被噩梦惊醒。

天泽不眠不休地照顾他,直到他好转起来,才回到自己家去。

李老爷子话里有话地指责了天泽好几遍,天泽烦躁地摔门而去。

向来开明睿智的父亲,竟也这样拘泥于成见。

可他不知道,整个海城也不知道,马家背负着骂名消失在海城里,不过是在放弃商权和战火爆发间,选择了保护这座城市的百姓。

又在一世屈辱通敌叛国前,选择了玉石俱焚。

他们唯一的私心,就是早早地把嘉祺划在了局外。


春节在严寒肃杀和满城惨淡中潦草地过去。迎春刚刚绽出颜色的时候,很久没有出门的嘉祺破天荒地来到了天泽家找他。

虽然是几乎每天都见面,可今天的嘉祺有哪里不一样。

天泽戴着金边眼镜看着书,假装没有看见他来,捏着页角的指尖却用力到发白。

“天泽。”嘉祺试探地开口,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你去吧。”

嘉祺怔愣了一瞬:“你已经知道了?”

天泽慢悠悠地放下书,抬眼斜睨着他:“你学物理那么多年,在这里混日子也太屈才了。”

“平京的军械所多好啊,你也能正儿八经搞研究,就怕你学成的混忘了。”

“你犹豫什么?平京没有你的亲人,海城更没有。你都是茕茕孑立一个人。”

“更何况,海城的人多讨厌你你知道么?他们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这个城市没有一个人欢迎你。”

天泽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字字诛心,句句刺耳,可嘉祺却心底酸涩成一片。

男儿志在四方,他是孤身一人,但海城还有他平生唯一的牵挂。

这点他懂,天泽更懂。

所以天泽不想束缚他,他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而嘉祺,也不想被天泽看不起。

可天泽比他果断,比他通透,他早早窥见了他的犹豫,藏好了自己的不舍,用这样尖锐的话语推开他。

“天泽......”反倒是嘉祺不忍心地打断了天泽像提前准备好演练过千遍似的决绝的话语。

“马嘉祺,”天泽站起来,正视着嘉祺的眼睛,阳光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奇幻的光晕,“在平京,你有整个天地。”

“而在海城。”

天泽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你只能住在这里。”



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时候,马嘉祺坐上了前往平京的火车。

天泽说了,不会来送他。可上车之前,他还是反反复复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多遍。

他真的不来。

其实有点失落,他低头从流着泪恋恋不舍地深情告别的人们旁边挤进狭小的车厢里。

他明白,离别的狼狈他们都回避。

但他不来,他总觉得缺失了些什么。

大概谁也逃不过这些俗世间牵牵绊绊的感情。

火车的汽笛隆隆响起,嘉祺安顿好自己的东西,坐在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却一瞬间凝固了视线。

模糊的车窗外,人来人往的月台上,天泽靠在柱子上,随意地抱着胳膊,歪着头对他笑。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一面挂着水渍的模糊的玻璃。

嘉祺只觉得三月的春花,呼啦啦一瞬间就在心里开放了个痛快。

火车缓缓移动起来,胶着的视线慢慢被拉开,嘉祺趴在玻璃上,看着天泽。

天泽也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像有丝线连接在一起,直到被渐行渐远的距离,生生扯断。


天泽照例每天去上课,只是再没有了人等他。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他的腿也比之前灵便了许多。

每次上面发通知来招募军医,他都会格外留意。有一次还真有一个去平京的军医招募,他像是疯了一般拽下通知就去报名。

却终究因为腿疾未能成行。

他每周都会和马嘉祺通信,也每周都会收到回信。有时长有时短,大部分时候是聊聊各自工作上的琐事。

嘉祺在平京过得很好,很受赏识,武器研究也颇有成果。

他也很好。

只是不在一起而已。


每周收到信的时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开心到医院的同事都说,每次李医生收到信时候的笑容,是这个医院最强的治愈力。

天泽常想,没什么不好的,等到嘉祺回来,或者等到他去。

他们都已经成为了更好的人。

直到收到那一封信。

天泽简单地装了几件衣服,便匆匆坐上了前往平京的火车。

嘉祺信里说,平京生变,组织派他去琼岛,不日就会出发。


车厢摇摇晃晃,即使深夜,车厢里依然有人窃窃私语,呼噜声和婴儿的啼哭声此起彼伏。

即使疲乏到迷迷糊糊睡着,每次停站,天泽都会立刻惊醒过来。

他不容许自己错过。

车厢里浑浊的空气熏得人头晕脑胀,天泽的心一直悬着,像有人使劲捏着不放手,没有一刻舒坦。

忐忑到手脚都是冰凉。

火车停靠在平京的时候,是凌晨三四点。天际已经泛起光亮,月亮依然温柔地垂怜着大地。

天泽一下火车就不管不顾地狂奔,风呼呼从耳边刮过,从衣领灌进去,他都无知无觉。

赶到军械所,他手扶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值班的门卫说,要去琼岛的队伍已经出发去码头了。

天泽又掉转方向往码头赶去。

肺叶里灌满了冰冷的空气,刺激得他每次呼吸都像是刀割火燎般疼痛。

他感觉不到,只更艰难地呼吸着,奔跑着。

他只有一个念头。

马嘉祺,你等等我。

赶到码头的时候,朝阳的日光已经在海平面上铺陈开来。整个天地间都是蜜糖般的金黄。

这场景,似曾相识。

所幸轮船还没有开走,天泽在人群中焦急地寻觅着,终于在人群稀疏的角落里看见了提着箱子看向日出方向的马嘉祺。

他奔波千里,此刻他就在他眼前,隔着人来人往,他却止住了脚步。

说什么呢?好好照顾自己?

都是废话。

天泽就这样,和两年前一样,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着嘉祺。

可是他依然像是有心电感应般,抬头看向了他的方向。

依然是不期而遇。


嘉祺有一瞬的震惊,下一秒便大步走了过来。

朝阳甜腻璀璨的日光里,海上巨大的游轮,和眼前晕着日光温柔笑着的人。

一切仿佛从来都没有变过。

天泽犹豫了半天,话在嘴边游移了几番,最后只扯了扯嘴角,说了一句:“你能告诉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弹月光曲么?”

嘉祺错愕地笑起来:“我记得我回答过你,灵感突现而已。”

“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灵感?”说完天泽就暗暗在心里腹诽了自己一番,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嘉祺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认真地望进天泽的眼底:“等我回来告诉你。”



这一等,就是十年。

琼岛和大陆断绝了一切来往。

从前的书信,现在都是奢侈。

嘉祺离开的头几年,天泽还会经常想起他。

上课的时候,不经意抬眼看到的教室外的大树,关于马嘉祺。

下雪的天气,散落在茫茫雪地里的艳丽的红梅,关于马嘉祺。

工作的时候,跳跃在眼前的酒精灯摇曳的火焰,关于马嘉祺。

海城这么大,厮守那么短,回忆那么长。

竟然没有一处与马嘉祺无关。

到了后来,天泽已经不怎么想起他了。

甚至一整天,也不会想起关于马嘉祺的只字片语。

原本喧嚣沸腾的梦境,现在也是一片死寂。

天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这个人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街头偶遇了一个以前的学生。

这个学生现在已经长大了,受了天泽的影响,在医学院读书。

许是很久没有好好和人交心过了,天泽和那个学生竟聊了许久。

末了,学生突然黯然神伤地说了一句:“马老师,还会回来么?”

天泽心里猛地一惊,像是尘封的厚重冰块被狠狠砸开,碎裂得惊天动地。

马嘉祺,马嘉祺。

这个名字,好久,好久都没提起过了。

“会的。”天泽听到自己说,没有思考也没有犹豫,更像是声带的机械记忆。

“李老师,您再见到马老师,请务必替我们向他道歉。”学生有些愧疚地低了低头,“当年我们不该那样对他,我们后来都想过了,马老师他是个好人。”

后面说了些什么,天泽已经不记得了。

原来有的人有的事,真的不会被时间抹去。他只会刻在骨子里,腐烂在血肉深处,与灵魂桎梏在一起。

你不碰它,便察觉不到。

一旦触碰,痛到灵魂都颤抖。

那天晚上,天泽在学校的大树下坐了整整一夜。


日子一年一年过去。

天泽就这样一年一年等过去。

终于等到两岸破冰的那一天,已经三十年。

天泽彼时已经是海城医院的院长。

战争早已结束,在和平的年代里,人们慢慢都忘记了当年发生过的一切。

忘记了人心惶惶,忘记了漫天大火,忘记了曾经那样多的血与痛。

更没有人记得,那些不为人知的牺牲。

和悄无声息的思念。

船停靠在琼岛,满目的陌生风土让天泽有片刻的迷惘。

琼岛负责接待的官员迎了上来,热情地询问着每个人要寻找的亲人的详细信息。

问到天泽,天泽顿了顿,低声说:“马嘉祺。”

大概至少有二十多年没有提过这个名字,发音的时候声带都觉得陌生。

可对方笔尖一顿,变了脸色。

李天泽的心蓦地一沉。

接待的官员分头安排大陆的旅客去寻亲,接待天泽的便是一开始负责登记的那个人。

一路上异常地沉默,直到车停在一片肃穆的墓园前,官员才开口说:“二十年前,为了保护一群孩子,马教授他......”

天泽认命地闭上了眼。

站在墓碑前,天泽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的嘉祺依然很年轻,笑意的温柔不曾被岁月更改。

“你还这么年轻,真是犯规。”

天泽蹲下身,平视着照片里嘉祺的眼睛:“你已经说话不算数两次了。”

一旁的官员犹豫着不敢出声,见天泽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失声痛哭,只失了神地看着嘉祺的照片,挣扎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递过来一本书。

“这是马教授唯一的遗物,他说如果还有机会,请务必转交给一个叫李天泽的人。”

天泽指尖颤抖着接过书,书皮的封面居然摸起来有些温热。

《旧地重游》,现在大家也叫它《故园风雨后》。

天泽翻开书,扉页上有几行字,是嘉祺的笔迹。

“关于日月的联系,从物理的角度有千百种解释。”

“但我想,我要告诉你的答案,也许庸俗得可笑。”

“见到你的第一眼,突现的灵感。”

“仅仅来源于这样的初衷。”

“若我为后羿,”

“纵有九日同辉,”

“我只取一轮孤月。”





忘川的水平静没有波澜地流淌着。

马嘉祺倚在桥上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李天泽顿住了脚步。

四目相接,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记忆纷至沓来,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司命呢?”李天泽终是移开了视线,问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

“说是神界有事先回去了。”

“那走吧,还有一世呢。”

马嘉祺平静地看着李天泽,想说的话太多又都停留着没有说出口,半晌只应了一声:“嗯。”

他转身向轮回道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却没有跟上来。

“嘉祺。”天泽突然叫住了他。

嘉祺转身看着他,目光里像交织着百世温柔。

天泽轻轻笑了笑,又正色起来望着他的眼底。


“我很想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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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拖了这么久。

其实写这一章我挺紧张的,古风文我写过很多,现代我也写过很多,民国文还是第一次尝试,又很害怕上篇基调起高了这一篇跟不上hhhhhhh

写之前感觉哎呀没几个剧情很空洞啊,就努力捋剧情,大纲列好了才发现我真的好啰嗦一条大纲我都要写好多。

回想起了写达鑫的那篇斯德哥尔摩情人的时候的恐惧23333333

如果有虐到小可爱们的话,欢迎来领取一个温暖的抱抱❤

丛林野鼠
糟糕..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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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球员翔/偶像演员霖】婚姻是人生大事20

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小朋友们都前程似锦。

一切属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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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严浩翔想起来了。


在几年后的一个早晨——既不是他又遭受了什么外部冲击,也不是某个具有戏剧性的纪念日。


在他们的故事里,仿佛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找回记忆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就是这样,在一个平淡的,五月的早晨,跟五月的每个早晨并无不同。


硬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能说那是很不错的一天,温度适宜,天气颇好,他没有醉宿,前一天也睡得并不晚,以至于早上醒来得并不痛苦。


风从窗外吹进来,安静又缓慢。...

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小朋友们都前程似锦。

一切属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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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严浩翔想起来了。

 

在几年后的一个早晨——既不是他又遭受了什么外部冲击,也不是某个具有戏剧性的纪念日。

 

在他们的故事里,仿佛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找回记忆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就是这样,在一个平淡的,五月的早晨,跟五月的每个早晨并无不同。

 

硬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能说那是很不错的一天,温度适宜,天气颇好,他没有醉宿,前一天也睡得并不晚,以至于早上醒来得并不痛苦。

 

风从窗外吹进来,安静又缓慢。

 

 

 

 

严浩翔其实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

 

当然他自己不这么觉得,他很早就觉得自己相当成熟了。

 

的确,在某种意义上,职业球员的身份使他更早的接触名利场,他就像所有年少成名的年轻人那样,总是高看自己一眼。

 

他当年是恒大青训里最优秀的一批,踢得也是最风光的位置,在国内的时候,凭自己对技术的领悟和天赋,很容易就成了其中的佼佼者。

 

国内足球的名声并不能说多好,但依然是体育运动中职业化程度最高的一项,一名普通的中超俱乐部替补的周薪都有可能高过其他运动世界级冠军的薪资水准,这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以后注定不会流于平庸,他将会出人头地,万众瞩目。

 

——而他也正是这么做的。

 

而17岁那年转会拜仁青训的时候,一直是他到现在都历历在目的人生转折——

 

即使他再知道自己终将是最夺目的那个,可那一直都是一个很虚幻的概念,他不会把它具象到某一个具体事件上。

 

而拜仁不是。

 

——那是当年蝉联欧冠的顶级豪门,他的梦想之地。

 

但梦想之地也并不能总是带给你虚幻的幸福感。

 

到拜仁的第一年,几乎是他最痛苦的日子。

 

国内u17的足球环境对他来说实在说不上困难,他确实有着相当好的天赋,和在技战术方面异常高的领悟力,但这些在世界最前端的俱乐部看来几乎什么都不是了。

 

他似乎与他身边所有的青训成员没有什么不同,不但如此,他当时同白人有着很明显的身体素质上的差距。

 

他变得平庸。

 

这是严浩翔最难以忍受的一件事,也令他尝到了在国内从未感受到的煎熬。

 

刚到慕尼黑的一段时间,他语言不通,身边华人也不算多,仅有几个却也来来往往的并不长久,于是他并不常出门,平时有时间不是待在训练场,就是在租的住处。

 

直到当时拜仁青训的教练意识到他的问题——他觉得严浩翔过于封闭了,这对一项团队合作的运动来说绝对是相当致命的——于是向他提出,希望他多出去走动走动。

 

那是一个周末,这个念头隐隐约约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很犹豫,但犹豫了不久,最终套了件帽衫,买了去这个国家的首都的车票。

 

他开始觉得这个念头很蠢,为什么是柏林而不是别的地方。

 

可他脑海里除了球队——能准确的说出每个城市的球队和球员——之外,对德国可玩的印象,也就是剩下柏林墙了。

 

他在柏林住了一个晚上。

 

柏林墙就像他先前所预感的那样并不能调动起他什么兴趣,而这个城市充满了规矩的,程式化的气息,他没打算多留,于是决定买票回慕尼黑。

 

就在他还在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行走的最后时刻,他路过一所大学。

 

就像所有俗气的爱情电影里所呈现的开头一样,一张义演的宣传单打着drama的卷儿飘到他脚下。

 

严浩翔鬼使神差的把那张风格相当学生作业的宣传单从地上捡了起来,盯着它看了几秒钟,没怎么看懂。

 

——他那时才刚来德国没多久,语言差的令人揪心。

 

而这时就像所有俗气的爱情电影所呈现的开头之后的情节那样,一个热情地很罕见的德国学生看到他拿着那张宣传单,误以为他是迷路了的观众,乐于助人的将他带到了演出地点——一个学校的礼堂。

 

严浩翔全程都有些状况外,直到到了地方,看见门上贴着的与手里传单上印着的一样的海报才意识到是个什么情况。

 

他在门口杵了一会儿,最终做出了推门进去看看的决定。

 

你们看,在这一系列简单粗暴的巧合当中,只要任何一环出了差错,他就不会在十分钟之后遇见贺峻霖了。

 

严浩翔猫着身子找了个远一些的空位坐了下来。

 

现场坐满了一大半,对于一个学生义演剧目来说人已经算多的。

 

他坐下来五分钟之后就觉得后悔,并不是因为这剧目演的怎么不好了——实际上他自然看不出好与不好的差别,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剧型——而是由于语言不通,整个故事他接受起来非常困难,而且就他现看的这几分钟,他就觉得这故事无聊透顶。

 

大概又是什么某个文艺作品,他撇撇嘴,想着一会儿怎么离席。

 

这时又出场了个新人物。

 

一个年轻的女性角色。

 

 

 

 

怎么说呢——人生就会有这样的时刻。

 

一见钟情。

 

这件事其实对事件中心的人来说是件很缓慢的事,它不是使你能在下一秒就心跳过速口干舌燥,而能令你细微的感受自己心情每一秒的变化。

 

——从“诶这个长相对我胃口”开始到“真他妈世界第一好看”。

 

然后渐渐地,他开始觉得台上的这个女角儿举手投足都敲到他的痒处,他开始手心出汗,脚底发麻,心脏在胸膛里过速的活络起来。

 

像得了某种不治之症。

 

这短短的几分钟对他来说可太特别了,——他觉得自己一面像在飞速思考,能将自己前半生和之后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一遍,一面又觉得自己头脑僵化,思维停滞,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陷入了一种从未尝试过的眩晕之中。

 

严浩翔十七岁之前这方面的经历十分匮乏,也许是男孩子开窍晚或是他小时候太沉迷于职业赛事的原因,他在此之前很难理解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总觉得无聊又浪费时间。

 

而此时,他与万千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儿没什么差别,一时觉得拉着帘子的礼堂闷热无比,心跳得他脑袋快要爆炸,生怕身边人也能听到这在他耳朵里的巨大声响。

 

那台上的女孩儿身量极好,细瘦修长,穿了个及膝的裙子,露了一截笔直的小腿。

 

深棕色短发,穿了件披肩开衫,是个亚裔面孔。

 

那真奇怪,他坐的位置距离实在说不上多近,按道理来说多好的视力也只能勉强看清对方五官的轮廓,可他却像能说得清对方的睫毛一样,能轻而易举地就将这张脸默写在脑海里。

 

而在之后的数月,那露出来的半截小腿和那双盖着长而垂的睫毛的眼睛,一直反反复复的,执拗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十七岁的严浩翔像陷入了一个古怪的而甜腻的梦魇,看不到脱身之日。

 

他这时才真正像一个男孩儿,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幻想,一个青涩的,湿漉漉的梦。

 

而此时,他不过才见他几分钟,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国籍,人生经历,和所有的一切,而在这样的失重中,他陷入了一种几近迷乱的患得患失。

 

严浩翔经历了他人生中最漫长也是最短暂的一次等待——他时刻期盼着那个台上女孩儿的戏份不要结束,他的目光一刻都难以从她身上挪开,可同时他又坐立难安,希望这不知道是什么的剧目早日结束,让他能够跑到对方的面前,不论对方是哪国人,他都该手舞足蹈地要到对方的联系方式。

 

可总没那么容易——他在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事上,都一点都不容易。

 

好不容易等到剧目结束了,幕帘缓慢的下降,他急匆匆地往外跑去,却被纷纷离场的人流阻碍着,等他排除万难来到他认为应该是后台的地方,却再也没再见过那个女孩儿了。

 

两个小时。

 

——他就这样经历了一场最短的单恋。

 

他语言不通,手上全无那个女孩儿的信息,剧院里不能拍照,以至于他连对方的照片都没有一张,——他甚至不清楚女孩儿演的是什么角色。

 

严浩翔遭遇了他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滑铁卢。

 

他第一次尝到这场单方面的失恋带来的酸涩。

 

这其实是非常诗意而老派的桥段,这个短发女孩儿几乎是他情爱的启蒙,是他的第一个幻想,在他刚到异国的几个月内,他就遭遇了这么一场单方面的,只属于他自己的邂逅。

 

可严浩翔实在不是这样的类型,他只觉得失落难过的要命,因为他今天必须回慕尼黑,明天他又要开始训练——

 

即使是他这样对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抱有无可动摇自信的人,也开始觉得,这大概注定只能是一场失败的艳遇。

 

当天晚上,他坐上了回慕尼黑的火车。

 

“第一”这个词是有着特殊意义的,不论男女。

 

三四十岁成家立业的男人,在回想起自己的第一段恋情的时候——单恋也好,暗恋也好,热恋也好,对象是邻居家的姐姐也好,新来的喜欢穿连衣裙的老师也好——那颗被岁月蒙尘的心还能颤颤巍巍的激荡摇曳起来。

 

它将是你永远的白月光,朱砂血,除去记忆的美化,很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那时怀揣着最真诚的,最纯真的情感,一种一旦被点燃,就几乎能燃烧你所有感官的诚挚热爱。

 

那就是这段一面之缘给十七岁的严浩翔带来的东西。

 

一段时间之后,他逐渐在拜仁青训找回了自信,他在技战术上更成熟,打入了团队,也跟队友有了相当默契的配合,那种独在异乡的孤独感渐渐从他身上褪去。

 

他有了很多朋友,也因为在华人圈的名气多了不少社交,他不反感这些——就像所有不可一世的年轻人那样,他享受这种被包围和瞩目的感受。

 

可即使这样——

 

他也再没能忘记那个女孩儿。

 

她一遍又一遍的出现在他闲暇时的脑海里和晚上的静谧时光。

 

可对于严浩翔自己来说,他又没那么理解这件事,那女孩儿好看,却也并不能说是惊为天人的美貌,而他除了见过对方在两小时内诠释一个角色之外,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性格。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念念不忘,甚至产生过太多带颜色的,或不带颜色的想象。

 

他想过对方可能是个温柔美人,又或者非常强势咄咄逼人,可能非常甜蜜,也可能不近人情。

 

——可不管哪一种,严浩翔想,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想要再次遇见她。

 

然后同她恋爱,结婚。

 

一个俗套的爱情电影的开头,凭什么不能有一个俗套的爱情电影的结局?

 

你看,多么纯情。

 

 

 

 

在老旧的电视剧——特别是早年的武侠片——里面,总有这样的桥段。

 

女扮男装的女主角恢复了女儿身,男主角虽然对她的音容笑貌万分熟悉,却总是认不出来。

 

这是假的。

 

严浩翔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亲身验证这种事的一天。

 

他除了遇上贺峻霖,总是诸事顺利,很少有放在眼里的难题,可对方就像是他的一个与生俱来的魔咒,他总是在与对方相关的事上意外连连,大失方寸。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他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即使那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即使他上一次见这个人实在十几米开外,即使对方当时是完全不同的着装。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可他看见对方像自己走来——

 

一身休闲倜傥的着装,那双笔直的腿包裹在休闲裤里,留着与在舞台上不同意义的,清爽的短发,素面朝天的痕迹,举止也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一个优秀的,带着隐而不发的傲气的年轻男人。

 

他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甚至没想过那个女孩儿有可能是对方的亲属,姐姐妹妹之类的关系。

 

严浩翔绝望的认定——真的是这个人。

 

而对方将手里拿着的网球抛了一下,朝着他的方向扔了过来。

 

他的直觉能察觉到里面挑衅的意味,这是一种明显的,带着侵略性的举动。

 

对方球技很好,作为业余玩家来说,哪怕他技术并不能算顶尖,但也实在说不上差了。

 

三个球,他输了两个。

 

在这个过程里,他一直处于一个烦躁的状态中,这件事说来并不显得多令人同情,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是个乌龙,像一个笑料。

 

可喜剧中唯一真正感到痛苦的,只有冒失的主角,只有他真正遭遇了不幸——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他的单恋都成了一个误会的产物。

 

——这些对十七岁的严浩翔来说都太复杂了,他不擅长思考这样复杂的事,于是他只能觉得憋闷,和困惑。

 

然后这个年轻的男孩儿决定,永远都不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

 

可在他掌控范围之外的是,尽管他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就代表着他的一次惨痛失败,他应该抗拒与这个人相处,甚至因为看到对方就会感到难堪,而拒绝对方的示好。

 

可他没有。

 

他当然没有。

 

从一开始就是,他从来都没有拒绝对方的能力。

 

所以当对方露出一个笑容,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他僵在那里,然后回握住了对方的手。

 

其实——严浩翔很后来想——那时的心动,实际上并不亚于他第一次见到舞台上的贺峻霖。

 

别人在喝彩。

 

他们势均力敌站在场地的两边。

 

然后他们握手。

 

贺峻霖笑着说:

 

“交个朋友吧。”

 

他愣愣地看着对方,所有想说的,所有复杂的五味陈杂,都化作一个好字。

 

 

 

 

他们成为了朋友。

 

这件事远没有严浩翔想的那么困难,甚至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水到渠成的一段关系。

 

贺峻霖真的是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而且他们太相似了。

 

爱好,兴趣,所长——他们就像天生的知己,迅速的培养起了不可思议的默契。

 

贺峻霖作为交换生来到慕尼黑的那一年,他搬到了严浩翔的隔壁,他们感情甚笃,几乎将自己所有的闲暇时间都贡献给了对方。

 

而在这段交往中严浩翔唯一的困扰,就是他觉得自己有时依旧受对对方的第一感觉所困。

 

——即使他在再次见到对方的第一面起,就已经能够自然地将对方当成男人来看待了。

 

可即使如此,令他会觉得困惑和难堪的是,对方依旧会屡见不鲜的出现在他的梦里,他依旧会因为对方偶尔的靠近而感觉口干舌燥。

 

但这只是些并没那么重要的困扰,他才不会因此就和对方保持距离。

 

他只是期盼,这些误会导致的错谬,能够快些纠正回来。

 

可是没有。

 

一直,一直都没有被纠正。

 

那些在他看来只是由于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性别错位而产生的荒谬情感和不可思议的念头,一直固执地,坚定地驻扎在他心底最隐秘的部分,并随着时间的推移,缓慢的生长起来。

 

他不善保守秘密,却意外的,在这件事的隐瞒上展现出了令人讶异的天分。

 

在很短的时间内,严浩翔就直觉得察觉了危险——可在他难以面对的情况下,他也同样的,不愿意逃脱。

 

即使他隐约的有一种感觉,他最终可能会给贺峻霖带来困扰。

 

——他天生就不是会选择脱逃的人。

 

他这样深不见底的埋藏一直持续到一个晚上。

 

那是他代表一队上场,获得了第一个在德甲属于自己的进球。

 

那天晚上他与朋友出去庆祝,中途贺峻霖将他叫到后巷。

 

对方的手自然地拉着他的肘部,他突然开始紧张起来,就像他们之前的每一次身体接触那样。

 

之后,他们遭遇了不莱梅的足球流氓。

 

那是他第一次澎湃的,满脑热血的,像每一个成长期的男孩子,产生了爆发式的保护欲。

 

那甚至是过于冲动的,不理智的做法。

 

当他看见贺峻霖身后的男人举起了棒球棍的时候,他来不及思考,就将对方拉到身后。

 

像男孩儿去保护他的心上人。

 

——严浩翔发誓,到了那时,他早就不再将对方当成舞台上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短发女孩儿了,那只是一个——

 

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他想。

 

而他深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感受像是突然将心脏凿出了一个出口,迫不及待的,义无反顾地冲了出来。

 

 

 

 

严浩翔希望自己能更善于说服自己一些。

 

在新的一年里,他遭遇了客观情况上最大的打击,新法令对他的打击给他带来的倒不都是痛苦,更多的是不甘。

 

他不甘心,怎么都不甘心。

 

他不是荣归故里,也不是状态下滑,更不是因为伤病。

 

而是什么狗屁客观原因,人种政策。

 

而这时,贺峻霖说要帮他。

 

对方一如既往的好——贺峻霖真的很好,好得他几乎于心有愧。

 

他一向无比自信,却时常在有关对方的事上产生何德何能的感觉——贺峻霖比他会做人,会做事,有趣潇洒,活得善于体会生活中的所有乐趣,灵巧,而且温柔。

 

——他有一个严浩翔见过的最好的,最好的灵魂。

 

严浩翔答应了贺峻霖说的帮忙。

 

在对方同他说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又一次的——就像之前的那个庆功宴的晚上,他心底深处的洞口被安静的凿开了,而他听到了清脆的敲击声。

 

他不应该同意的,他本绝不会同意的,虽然对方说得轻松,可他再清楚不过这件事的性质,他的执拗,他的自尊,他的固执,都应该在此刻跳出来叫嚣着拒绝才是。

 

可他没有。

 

他答应了。

 

出于一种——他想——出于一种罪恶。

 

和侥幸的,对自己隐秘的放纵。

 

 

 

 

严浩翔看见贺峻霖手机上的短信的时候,对方正在取车,将身上多余的东西丢在茶几上。

 

屏幕亮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

 

上面弹出了这样的留言。

 

“我要结婚咯,你要不要来?”

 

“不知道你的那位不可说追到了没有。”

 

“总之希望你幸福。”

 

这样是不对的。

 

严浩翔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他和贺峻霖是朋友,即使是真的伴侣,也没有私自去看对方短信内容的权利。

 

可他的目光无法从那上面离开。

 

他中了邪,着了魔,从碰见对方开始,就从来没有顺利过。

 

就在刚刚——他以为他已经离对方足够近了——可贺峻霖,突然间多出了个他才刚刚才意外得知的“不可说”。

 

——贺峻霖有个心上人。

 

这不对。

 

这不对,他想。

 

他为什么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明明已经……贺峻霖明明已经将全部的生活都交给了他,又哪里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意中人?

 

凭什么?!

 

他突然战战兢兢起来,又觉得愤怒和不甘,这不甘来的毫无缘由,可呈现出了排山倒海的势头,一下子就将他眼眶逼得发烫。

 

他怎么会……他想,自己怎么会那么,那么的不甘心?

 

这些负面情绪来势汹汹,以令他猝不及防地速度长成了一个怪物,几乎要将他吞吃入腹。

 

他不应该问的,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由头,更遑论什么资格。

 

可他一步一步的迈向贺峻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快要吞噬他的不甘上,又像每一步都在迈向深渊——他知道他可能再也不能回头了,他应该等一等,无论如何,他都应该等一等。

 

可他一切受本能驱使,从来都没有学会等一等。

 

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之后也会是这样。

 

他一定已经不堪入目,面目可憎了,他想。

 

“你的那位不可说,是谁?”

 

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贺峻霖走了。

 

——那时严浩翔第一次看见对方那个样子,在给出了答案之后,像是真正的,遭遇了令他不堪忍受的苦痛,这种苦痛几乎是生理性的,然后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那双从见他第一面就记住的眼睛上,睫毛安静而剧烈的扇动着。

 

这段时间短暂,寂静,又充斥着崩塌的轰鸣。

 

严浩翔愣在那里。

 

他很难理解——这在他看来太难了——这整件事。

 

贺峻霖……

 

爱着他。

 

这件事给他的冲击大过他人生所有的转折点,所有的突发事件。

 

他仿佛在一个短暂的时间间隔内,失去了应有的知觉。

 

而之后,他像是终于开始苏醒,从指间的部位传来一种麻痒和轻微的疼痛,随着血液的流动,回到了身体里。

 

严浩翔,时年十九岁,为了留在自己梦想的欧洲豪门与同性友人假结婚,却在将要登记的当天得知了对方深爱自己的消息。

 

他该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他跑遍了全城,最后在他们从前常去的地方找到了把自己灌得几乎快要不省人事的贺峻霖,将衣服脱下来披在对方身上,将对方抱回了车上。

 

然后鬼使神差的,亲吻了对方饱满的额头。

 

那是一个纯洁的不可思议的亲吻。

 

他们准备了那么久的资料,预约等了那么时间。

 

错过了今天,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严浩翔开着车,抬了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靠在他后座的贺峻霖,心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后来呢?”

 

“后来……我就带你去了使馆。我靠你不知道,当时因为你一身酒气,那个鬼佬办事员还不给签,怀疑是不是出于你本人意愿什么的,我跟他软磨硬泡了好久,说你是因为终于到了这一天早上太高兴了,然后酒量又差什么什么的。”

 

“他事还特别多,我跟他东拉西扯了一堆我们的浪漫相遇之类的东西,最后还是看在我们好歹材料齐全的份上才给办的。”

 

“你是没看他当时那个眼神……”

 

“再后来呢?”

 

对方明显没有给说话的人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

 

“……再后来,再后来,我就想反正证都领了,又跑不到那儿去,我怕你酒醒来之后觉得有点难面对,毕竟你知道你当时那个状态吗,特别恐怖……所以我就……把你送回家了。”

 

“我就想……反正有的是时间,就,多给彼此一点时间也无所谓……”

 

“我也想不到,没几天之后我就……”

 

“好吧。”

 

听到对方这么说,在交代过程中的年轻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问。

 

“什么?”

 

“我说好吧。”

 

“什么好吧?”

 

 

 

 

在故事的最后,某一年五月的某一个早晨,故事里的一个男主角给了另一个男主角一个额头上的亲吻。

 

就像所有有着俗套爱情电影一样开头的故事那样,他们也获得了所有俗套爱情电影一样的结局。

 

——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