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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饼】【封神榜】十绝阵(一发完)

想看饼饼和藕霸一起封神大战!!!原著向有点晦涩。是甜的藕饼

十绝阵是先让一个命格相符的炮灰进去送死,然后破阵。这个设定就很适合搞阴谋论!最后一个阵本来送的是武王,哪吒和雷震子(唯一没死的三个),这里改一下。文里张绍念的诗就是原著红砂阵的诗,好适合藕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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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饼】【封神榜】十绝阵

自十绝阵开启以来,西岐数日之间连破了九阵,剩下最后一阵红砂阵横亘在眼前。四野风声哀哀,每破一阵前必然要牺牲阐教弟子一人,如今已有九人生魂祭阵,血洒...

想看饼饼和藕霸一起封神大战!!!原著向有点晦涩。是甜的藕饼

十绝阵是先让一个命格相符的炮灰进去送死,然后破阵。这个设定就很适合搞阴谋论!最后一个阵本来送的是武王,哪吒和雷震子(唯一没死的三个),这里改一下。文里张绍念的诗就是原著红砂阵的诗,好适合藕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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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饼】【封神榜】十绝阵

自十绝阵开启以来,西岐数日之间连破了九阵,剩下最后一阵红砂阵横亘在眼前。四野风声哀哀,每破一阵前必然要牺牲阐教弟子一人,如今已有九人生魂祭阵,血洒阵图,风中仍然飘荡着腥气。


哪吒这几日看着燃灯道人脚踩莲花,手中翻飞,天演术不停,没有半分犹豫地就要挑出人上前,心中冷然,这就是那些轻易定人生死的神仙。就他师叔道行天尊两名弟子也连着被燃灯道人选中,被送入阵局之中,运气差的那个直接化为血水,运气好的那个仅保全了肉身。

嗤,道行天尊,为了破阵连徒弟也不要了。哪吒这么想着,转了转手里的火尖枪。

太乙真人因风火轮速度极快,遣哪吒前去昆仑山请道行天尊前来给他徒弟收尸。哪吒与敖丙暂别后,就晃上风火轮疾驰而去。

 

红沙阵开启片刻,传来连声的钟响,燃灯道人沉吟一晌,便对姜子牙道:“这红沙阵凶煞极重,须有一天命之人进入,否则这阵无解。”他冲着周武王一礼,继续说道:“天命之人即是天子。”

 

武王如何能不懂话中含义,他慨然回礼道:“列位仙长所做牺牲,都是为了西岐。孤感激不尽,如今孤既然能够帮上忙,请命孤往吧。”

 

姜子牙神色数度变化后说道:“老师当真就无其他办法?”

 

“若不是他亲去,便只能许以时日,以至圣之物前去慢慢化解冲煞之气,再行破阵之事。”燃灯道人摇头看向太乙真人,叹道:“灵珠子乃是天下间至圣之物,灵珠化身也是同样。”

 

太乙真人再看不破燃灯的想法,一番对话后也彻底懂了。灵珠化身现下便是敖丙,这燃灯竟是挑中了,想要送灵珠前去祭阵。他站至敖丙身前,回道:“敖丙是天尊派来襄助西岐,他也代表整个龙族。让他前去是是否不妥?”

 

李靖一听龙族二字,暗道不好,阵前果然已有不少不善的目光投向敖丙。

 

燃灯道:“灵珠前去破阵,若真是大凶,魂往封神台,也全了龙族封神的念头。” 这话已经是挑明在说了,若是敖丙献阵身死,定然会给龙族一个机会。

 

敖丙立在一旁听众人争辩,聪慧如他,如何能不懂燃灯所言深意。这道人在拿全族希望压他,拿武王性命压他。若是他不应,这西岐大军必然因武王性命而与他反目。他掩盖在衣袖下的手轻轻蜷缩起来,海蓝色的眼睛垂下。

哪吒走前曾认真叮嘱他一句,一定小心,小爷回来可不能少了你。

敖丙如何能猜不到哪吒回来的反应,他轻轻吸气,想道,哪吒啊哪吒,我如何能够两全。

 

“仙长!或有他法,能解此阵?”李靖心底更是着急。如果哪吒回来发现敖丙被送去献了阵,不知会如何疯魔。

 

与哪吒敖丙交好的黄天化和雷震子也是急躁,接连叫道:“难道别的圣物不行?我师父有春风白玉篮,可净万物。”“他师父还有九龙神火罩!”

 

“罢了,周天子前去罢。天子虽不通武事,可让哪吒和雷震子护送武王前去红沙阵。”燃灯回应道。

 

敖丙闻听此言,心下已有决定。天子自然会有人保他,但哪吒和雷震子又会如何下场。

在这危急关头,他仍想到,如果那人在这里,定会把枪一横说,我一人去,足矣!要什么雷震子?这么好的哪吒,如何能去赴这死劫。

 

事情至此,四下响起一片私语声。

李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着敖丙转头冲他感激地一拜,从太乙真人背后走出,一双眸子通透,决绝之意已现。他摘下兜帽,露出两只玲珑剔透的龙角和蓝色的长发,只说出六个字:“龙族敖丙愿往。”

 

商军大营

“国师,最后一阵红沙阵,如果不是至圣之人祭阵,根本无法破解。西岐那边绝不可能让姬发祭阵。此阵万无一失。” 座下之人恭敬地冲申公豹道。

申公豹面色阴沉,至圣之人,人间有姬发,可这至圣之物,三界内可还有,“西岐那方何……何人入阵?”

“据说是龙族的。”

“愚蠢!即刻让张绍撤……撤了红沙阵!”猜到敖丙被西岐众人祭阵的结果,申公豹怒不可及,几乎要显出原形。

“国师大人.....可那张绍的九个师兄弟都阵破身死,如今即便下令,他也不会撤阵,他是一定要拉西岐的人陪葬。”

申公豹强压下刚才的情绪,问道:“西岐的哪……哪吒呢?”

“不在阵前,往昆仑方向去了。”

“不,不错。派人去追那哪吒,告知他,就说,敖丙要献阵了。”申公豹心念转动,如今也正好,敖丙既是无法可救,倒正好引那魔丸回来,入了魔,乱了西岐最好。

 

 

却说自敖丙入阵之后,那红沙阵冲天血光竟是一点点消散下去。直至第二日天边倏然划过一道火光,气势万钧直坠双方阵前红沙阵而去。

 

太乙真人挥手间拂尘翻卷,将那道流火卷离。火焰中现出一人,肩扛紫焰尖枪,眉心印记火红,似魔非仙,正是往昆仑道半途而返的哪吒。

哪吒一踏足下的风火轮至太乙面前,质问道:“敖丙呢?”

看着眼前满身煞气一脸杀意的少年,太乙真人一阵沉默。

 

这番做派,哪吒如何能够不知他所得的消息真假。他倒退两步,反手指着西岐大营,怒极笑道:“好……好,好!”笑声未止,闪身就要闯那红沙阵。

 

雷震子和黄天化恰在此刻赶来,拦在阵前,喊道:“哪吒!祭阵完成之前,你去了就是白送一条命!”

 

那杀过来的人毫不留情,一枪挑开二人的兵器,从二人之间穿过。太乙的拂尘和数道光华已向此卷来,哪吒盛怒之下不闪不避,身法更快,一片一片的红莲业火像是承载了主人的愤怒,以其为中心爆裂开来,硬生生在漫天法术中轰出了一条道路,映得满天赤红。

 

“哪吒!”雷震子双翅一扇,电光顿闪,雷遁术下就要强行将哪吒带离现场。却听一声梵音,在场之人身形均是一滞,再动时那携着火焰的身影已没入阵中。

 

“为何放哪吒入阵!”雷震子气极问道。

 

燃灯道人跨鹿乘云而降,望着红沙阵若有所思,又说:“原本要百日此阵方能破,如今情形却又不同了。有了哪吒,此阵将破了。”

 

红沙阵内,黑气翻涌,煞气冰冷形成罡风,竟是连五指也不可见。哪吒进入阵中后,每行一步就要受那风中的红砂相割,压灵阵又压得人几乎无法动用术法。身负灵气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无疑寸步难行,不出多时就可将人耗死在阵中。

 

哪吒将混天绫挡在左右,却也只能档去十之二三的红砂。他心急如焚,在红砂中艰难前行了一刻钟后,感到一方的黑气似有所减弱,便冲着那个方向而去。果然那方煞气逐渐减弱。哪吒心知这绝对和敖丙有关,且并不是什么好兆头,纵是红砂割地他身上全是血口,也毫不停步。等到逐渐可以视物时,终于模模糊糊见到一个身影。

他大叫道:“敖丙!”

 

自进入这阵之中,敖丙就直入阵枢所在。真人说要将那灵珠的灵气全数化入这阵中,消解血煞之气,约莫需要百日。可真的到了这阵枢,敖丙才知这般难熬。阵枢之处的阴煞之气最是浓重,往他全身筋络一寸一寸地割过去,偏生他又竭力让每一点护体灵力都散出去破阵,留不得一点灵力护身。来此不久,他就被这煞气冲晕过去。醒来时又盘坐起来,继续将灵珠之力贯入身下的阵枢。

这样不知浑浑噩噩过了多久,只听得耳畔传来哪吒的呼声,睁眼一看竟真的是哪吒站在阵枢外喊他。

 

“哪吒?你怎么进来了!”敖丙一瞬间以为这是红沙阵的幻象,可来人身上与他同出一源的气息做不得假。

 

哪吒听得他说话,才刚放下担忧的情绪,听清这句话后又气得回嘴:“他们逼你祭阵,你不能打还不会逃吗?”他抬手一扬,原本环绕的混天绫即刻听话地飘过去,为敖丙隔开了周围的煞气。

 

方才太暗,这会儿借着混天绫的柔和红光这才看到敖丙七窍都渗着血,那对好看的龙角也似是失了颜色,周遭黑气映得他脸色更加苍白。

 

“告诉我这红沙阵怎么破。”哪吒见此咬牙切齿地问道,混天绫的光芒更甚,将对面的人严丝合缝地护在里面。

 

敖丙却只是摇头,冲他强笑道:“这阵除了我,谁也破不了。”他足下阵纹宛如活物,缠绕在他身上,将灵珠的生气一点一点吸走,与外界的煞气相抵。

 

“之前祭阵之人的死相你莫不是没看到?你若是死了,我是绝不会去封神台寻你魂魄的。”哪吒怒极,一手控着混天绫就去扯敖丙身上的阵纹。

 

“哪吒,你能来已经足够。”熟悉的红绸在他身边环绕,敖丙神色难辨,他的手在红绫上抚了抚,转瞬又决绝震开了混天绫,厉声道。“你走吧。”

 

哪吒此时已是气极,周身紫焰直冒,这火气放到外界怕是能直接蒸干一片海。“敖丙。”哪吒又念他的名字,双目赤红地骂道:“你是真傻。”话音未落,风火之声响起。风火轮被他强行召唤而出,混天绫随他化作万丈红云,直冲着红沙阵顶端的光华而去。

 

“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红沙阵,破不得!”他枪指一点,直刺而出。

 

敖丙被阵纹困在地上,眼看着阵中惨气冲霄,阴霾彻地,煞气有如人控,直卷着空中而去。那人手上的乾坤圈感受到如此浓厚的凶煞之气,光华连连闪动,滴溜溜转动起来,却也挡不住这煞气直冲而来。

 

“哪吒!”敖丙惊得大呼,就见哪吒从空中坠下,神色扭曲。

 

红砂阵阵主张绍的声音渺渺,破空而来,悲叹道:“一煞真元万事休,无为无作更无忧。”那声音一顿,接着道,“心中白璧人难会,世上黄金我不求。”

 

哪吒额上的魔丸印记经这一遭变化,似是在回应对方所说,殷红的跳动着,引着周围无数的凶煞之气源源不断灌入哪吒体内。他扭曲神色消失,逐渐麻木,望向敖丙的双目中翻腾着杀意,已是失了神智。

 

这番情形,要成魔了。乾坤圈似有所感,发出一声悲切的哀鸣。那混天绫也从高空中落下来,软在地上,灵性全无。敖丙清楚地预感,若是这阵再不破掉,哪吒就要入魔了。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是漫天红砂,敖丙却仿佛是长松了一口气,他身上聚起极其耀眼的光华。

 

西岐众人只听得红沙阵轰地一声巨响,灵珠之气逸散开来,清光点点落下,清澈雾气驱散开红砂阵的冲天血光,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下一刻,阵中之人横空而出,一枪将红砂阵阵主张绍从腹部直挑到肩头,鲜红血色浇了一地。红砂阵也在清灵之气中化为飞灰。

 

那破阵之人自是哪吒,他怀中还揽着一人。众人神识一扫,便知怀中那人已散了精魄,没了生息。

 

“师父。”哪吒双眸红瞳冰冷,嘴上说着敬称,语气却毫无温度。

他恨燃灯命敖丙入阵,更恨自己。事到如今他如何不明白,若不是众人故意放水,他又如何能在如此多同门面前闯入阵中,反断了敖丙生机。只听他嘲笑道,“你们这最后一阵破得实在巧妙。放我入阵,早料定了敖丙会为我自爆灵珠是不是。”

 

太乙和雷震子等人这才明白燃灯道人所说的含义,变了脸色。灵珠破阵本需要百日之久,双方战事又要因此拖延无数时日。燃灯让哪吒闯阵,促成这样的结局,竟是只过了三日,红砂阵便破了,殷商援军还未至,西岐大军便得以继续进攻。

 

哪吒眼见众人神色变化,放声狂笑,心中满是酸楚,再睁眼时已点燃了漫天业火,眼看就要大开杀戒。却闻姜子牙的声音:“哪吒住手,敖丙的魂魄并未往封神台去。”

 

燃灯道人携姜子牙坐鹿而来,见了人,上下一扫,才说:“你且看看自己的泥丸宫吧。”

 

哪吒听得姜子牙一声,将怀中人抱得更紧,混天绫即刻隔绝开自己与外界,才将心神沉入泥丸宫。

那里悬浮着的本是火红色的魔丸,如今却变成了一颗更大的浑圆珠子,混着熟悉的灵珠气息。他小心翼翼将自己的部分从里面拔出来,化成小人模样。剩下的淡蓝色灵气果然也渐渐化形,逐渐定形成敖丙的模样,懵懂睁开了眼。

 

“哪吒,我……”

哪吒不容分说地一手将人强硬拉入自己怀中,埋首在他肩上,两人的魂魄抱成一团。扣住他的力道太大,灵魂相贴,让敖丙能直接感受到对面人紧张的情绪,甚至还有深深的后怕。敖丙待要再说些什么,却感到肩上有星星点点的灼热。

这平素嚣张的人一示弱,就有点天崩地裂的意味。

敖丙抬手坚定回拥住他。灵珠和魔丸又再次紧紧贴在一起,异常相融。

 

原来这灵珠自爆后,丝丝缕缕的灵气本该直接逸散于天地间。可魔丸就在身旁,比起外界广袤天地,那些逸散的灵珠之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重投魔丸,与之相融在一起。敖丙神魂这才几乎毫发无伤的聚到了哪吒的泥丸宫。

 

相拥许久,灵珠和魔丸几乎又要纠缠混在一起。哪吒这才抬头略松开了敖丙。燃灯道人一声传音响彻泥丸宫,让哪吒引着敖丙的神魂出来。

 

“没有下次了,敖丙。”哪吒声音闷闷,蹙着眉毛。“不然你就别出去了。” 

 

敖丙难得主动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对方的唇,然后才道,“天命有在,我如何执拗。” 

 

“我不管什么天命,别人的命,我只管你的命。”哪吒直白地吻上敖丙,方放他的神魂出去。

 

外界的人还忙于扑灭四散的业火,雷震子和黄天化正担忧地看着被混天绫围起来的两人,就见那混天绫散出霞光万丈,张开了屏障。里面两个人正吻得难舍难分。

 

敖丙回神时方觉自己在阵前空中被哪吒抱着,对面雷震子和黄天化一脸深意。他挣扎着想要下来,只换来哪吒一个不满地挑眉。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和哪吒在做什么,脸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算了,反正这些人都看了这么久了。他自暴自弃地又靠了回去。


 -------------------------我是是师父的的的分界线-------------------------

申公豹这边面前悬着一方水镜,里面清楚映射着红砂阵阵破后的境况。他身后站着众位商军统领,也是严阵以待,神情肃穆。

混天绫带着愉悦的情绪舒展开时,申公豹神色复杂,众统领鸦雀无声。半晌方有人怯怯问:“国师,打吗?”

“打……打什么打!”申公豹怒吼一声,悲哀想,徒弟真的是大了,都敢在双军阵前直播秀恩爱了。



道友们可以戳 @呱鱼鱼  太太这里!有申公公的水镜直播(不是 。   感谢太太的配图!!!


不粘锅和电磁炉(苦逼社畜更新看命)

【黎深】白天补觉丨含黎深怀孕孕晚期

黎深怀孕不是你怀孕!黎深怀孕!雷慎入!

日常向

海量私设,OOC!OOC!

文笔有限文化有限,部分情节不合逻辑不严谨,望海涵!


(达成成就:一周上了64小时班……)

(摊开来算这是8天班的时间,,,可是一个礼拜才七天啊!)

(收到黎的联名吧唧了,本周最开心的事情)

——

周末,客厅,电视里放着新上的电视剧。

你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在手机上跟朋友讨论剧情,黎深则做在一旁的看着书,时不时地瞥两眼电视。

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异响,你转过头,发现书落在了地毯上。而看书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嘴唇微张,略微沉重的呼吸里夹杂着浅浅的薄荷糖的清香,让人忍不住......

黎深怀孕不是你怀孕!黎深怀孕!雷慎入!

日常向

海量私设,OOC!OOC!

文笔有限文化有限,部分情节不合逻辑不严谨,望海涵!


(达成成就:一周上了64小时班……)

(摊开来算这是8天班的时间,,,可是一个礼拜才七天啊!)

(收到黎的联名吧唧了,本周最开心的事情)

——

周末,客厅,电视里放着新上的电视剧。

你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在手机上跟朋友讨论剧情,黎深则做在一旁的看着书,时不时地瞥两眼电视。

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异响,你转过头,发现书落在了地毯上。而看书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嘴唇微张,略微沉重的呼吸里夹杂着浅浅的薄荷糖的清香,让人忍不住就想凑近好好闻一闻,再好好摸一摸。

你给他盖毯子的时候忍不住想,如果眼下没有乌青,眉头也没有皱起来的话,就更好了。


进入孕晚期后,黎深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不说频繁起夜,隔三岔五腿抽筋,光是夜里极度活跃的胎动就够他受的了。宝宝不仅闹得他腰疼肚子疼,每天扶着肚子辗转反侧却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有时孩子一时兴起还猛踹他的耻骨附近,害他总是疼得喊出声,冒出来的冷汗有时甚至能浸湿大半个枕头套。

偏偏你是个睡觉沉的。他难受的时候动静并不小,你躺在他身边,愣是从没被吵醒过。

直到某次出完紧急任务,凌晨才回到家。

那时候胎儿瞎闹腾顶到了胃,面对突然的反酸他毫无防备,下意识地吸气,结果一半酸水呛进了气管。你走进卧室的时候正好看到的就是他扒着床沿艰难的又咳又吐的场面。因为怀着身子行动不便,吐出来的污秽一大半都落在了被他扯歪的床单上。

后来是你搂着他,又是顺胸口又是拍背,人才勉强缓过来。然后他捂着肚子,沙哑的嗓音用近乎哀求讨好的语气说:“……你听话一点,好不好?”

“今天乖乖的,明天爸爸带你尝尝捞汁小海鲜——”

“不给他吃!”

你气哼哼地打断黎深的话:“你要闹肚子的!别惯着他!他把你折腾成这样你还惯着!”

你心疼地抹了抹积在他眼角的,因为难受挤出来的生理性的眼泪。


“我这段时间请假不接任务了……”

“我这段时间请假不上班了……”

你和黎深同时开口。

这让你有些意外。毕竟按照他的敬业精神,哪怕是天上下流浪体大暴雨,都拦不住他要上班。

“最近身体不好,精神也差,就算硬撑着给患者看病也看不好的。等下耽误人治疗,事情就大了。”黎深解释道。

“再说……也不能一直让你睡不好呀。”

黎深顿了顿,捱过一阵轻微的宫缩。

“我白天就在家休息、补觉。等你正常上班、赚钱,然后回家照顾我……和宝宝。”


“……好。”你说。

但黎深没有回应,脑袋搁在你肩上就这么睡着了。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家里就多了个随地大小睡的人。你经常能在卧室的床上、客厅的沙发上、落地窗边的躺椅上等等可以坐着躺着的地方,捉到阖眼补眠的黎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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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深再一次犯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躺在了边上的沙发床上。方才坐着睡了没一会儿就被憋醒了,匆匆忙忙地往洗手间跑。出来后却忽然遇上了耻骨痛,腰上腿上如同触了电似的麻了一瞬,紧接着就是针扎一般的疼,疼得他身子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你好不容易把他扶到沙发上他却坐不住,手撑着靠背也摇摇欲坠的,小口小口的呼吸也一个劲地打哆嗦。最后把人扶到沙发床上躺下,在腰上和腿之间都垫了枕头,又帮着揉了好一会儿,人才舒服了些,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这一舒服,倦意就泛上来了。你跟他才说了没两句话,他的回应就模糊了好多。

只可惜肚子里的小宝不是那么容易消停的,尤其是刚才的闹腾明显让他更兴奋了,动静比平常都要大,有时一下蹬得狠了,还会引起一阵小小的宫缩。

要说疼,倒也算不上疼得惨绝人寰,但要想完全忽略掉也是不可能的。黎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架不住这绵延的腹痛一个劲地把他往清醒的方向扯。想睡睡不成,没一会儿人就烦躁起来,呼吸加重,搭在肚子上的手,动作也暴躁了许多。

电视剧此时正演到关键情节,但你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那了。


“还难受吗……”这话问出来后你自己都被无语笑了。黎深被折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难不难受不是很明显的事嘛。

但你的反思远没有他的委屈来得迅速。听到你这句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一个劲在腹侧按揉的手都停顿了一下。

正巧此时孩子在里头又踢了一下,又是一阵宫缩,你的手覆在他肚子上,此刻清晰地感觉到掌心里倏地一紧。

再转过去看他的脸,紧蹙的眉头下,紧闭的双眼在缓过一阵闷痛后睁开,眼底已然泛了红。眼神里五分半梦半醒的烦躁,三分委屈和两分难以置信,揉成一句无声的“难不难受你看不出来吗”,直愣愣地冲你投过来,烧的你面红耳赤。


偏偏你挨着他躺下,伸手搂住他的时候,他还挪挪脑袋凑过来,在你耳边说:

“疼……”

“睡不着……”

语气柔软得不像话。

要知道几天前他还在医院上班的时候,难受得冷汗直冒却愣是一声不吭地撑完了整场抢救的,见识过的同事提起来都会感慨一句“狠人”。

再看他现在这样,你心疼得都想扇自己两巴掌。

-


“要不要吃糖?”你边帮他揉肚子边问。见他点头,连忙伸手去不远处的边几捞了几颗牛奶糖。

然后剥开塞进自己嘴里,再凑到他嘴边。

糖球被那人心领神会地勾了过去。腹痛不止,黎深这会儿也没什么力气做更多事,舌尖品尝到甜味之后,借着几丝贪婪和更进一步的潜意识碰了碰你的嘴角之后就停下了。

你们就以一个极近的距离面对面躺着。他半阖着眼任你帮他安抚躁动的孕肚;你一边帮他揉,一边感受着他的呼吸。

刚吃了糖,所以他的气息里带着一股子醉人的甜。但随着疼痛的起伏一耸一耸的紧蹙的眉心,还有掺在呼吸声里的偶尔几声浅浅的痛吟,又给两张脸之间狭小的缝隙里,添了不少酸涩的气氛,酸得你的眼睛也潮乎乎的。


各种安抚手段都用上了却依旧无济于事,宝宝依旧拳打脚踢的很闹腾。后来实在没办法了,你就抱着黎深,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说“不疼了”。

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举动,结果意外地起了效果。低声呢喃中,胎儿竟真的慢慢安分下来,因为宫缩紧绷的肚子也柔软下来,乖巧地陷在他身下的沙发垫子里,窝出一个浅浅的坑。

至于黎深,没等疼痛彻底消散就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彻底放松,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除了浓重的疲倦,慢慢地也有安逸的情绪浮现出来了。

轻缓的呼吸拂过你的脸颊,痒痒的,很舒服。你摸了摸他的黑眼圈还有已经起了些细纹的他的眉心,又扯了毯子盖在他身上。然后坐起来,调低了电视的音量,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继续看剧。


没有人知道这一觉他能睡多久,或许只有半小时,甚至十分钟,也有可能运气好一觉睡到晚饭的时候。

但无论怎样,你都不能让自己跟着睡过去了。

他的每一次入睡都相当不容易。晚上他体恤你,忍着百般不适给你一夜好梦。白天要是再睡着,还留他一人受折磨,那未免也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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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彩蛋:孕晚期参加同事的婚礼


燕麦泥

【若把你比作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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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个,那个,李轩用胳膊碰他,“你应该能看出来是哪个吧。”

喻文州手插在西裤里,点点头:“是跟我想的不一样。”

他已经下班了,本来要去七楼找李轩吃饭,李轩倒先上来了,但还没换衣服,正要问,李轩就把他拽到了走廊拐角,摆出那种谈事的派头,又不说话,交班的护士来来往往冲他打招呼,喻文州一一点头,看向李轩,别的都算了,站在这有点挡道,李轩莫测高深侧倚着墙:“再等会,快出来了。”

又过五分钟,大会议室那边走出来一行人,总务的副院陪着,喻文州认识其中两个,看起来是卫健委的工作组来开会,他看了李轩一眼,李轩使眼色:“赘婿。”

除了喻文州认识的,其他三位都是年轻女性,但依然很容易分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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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个,那个,李轩用胳膊碰他,“你应该能看出来是哪个吧。”

喻文州手插在西裤里,点点头:“是跟我想的不一样。”

他已经下班了,本来要去七楼找李轩吃饭,李轩倒先上来了,但还没换衣服,正要问,李轩就把他拽到了走廊拐角,摆出那种谈事的派头,又不说话,交班的护士来来往往冲他打招呼,喻文州一一点头,看向李轩,别的都算了,站在这有点挡道,李轩莫测高深侧倚着墙:“再等会,快出来了。”

又过五分钟,大会议室那边走出来一行人,总务的副院陪着,喻文州认识其中两个,看起来是卫健委的工作组来开会,他看了李轩一眼,李轩使眼色:“赘婿。”

除了喻文州认识的,其他三位都是年轻女性,但依然很容易分辨,其中一位是中短发,真丝衬衫,套裙高跟鞋,戴一串细珍珠项链,很奇怪,在国外留久的人,从外表就能看出来。

这群人要去电梯,眼看就要经过面前,领头的男人正巧看到他们俩,愣了一下,开口打招呼:“哎文州?下班了?”

嗯,喻文州笑笑,“不知道你过来。”

“开会,这个月都来你们这三次了。”

对方笑笑,向身后同事示意了一下,喻文州礼貌看了一圈,那个人也没有长谈的意思,爽快地说:“还要吃饭呢,回头再联系吧。”

好,喻文州笑了笑。

等他们走远,李轩侧目:“又认识?”

“方士谦,之前应该跟你提过,”喻文州说,“有印象吗?”

……哦,哦,李轩回忆了一下,啧啧两声:“你们这群官二代。”

“他厉害,他是三代了,”喻文州轻描淡写地带过,“你能走了吗?”

走走,李轩一把脱下白大褂:“我去拿东西,一楼见。”


医院里的消息,或许因为大家黑日白夜值班的缘故,总是连不上的,每次传到耳朵里,“怎么就演到这了”,十分跳跃,但这种模糊也极有可能造成夸大,比如黄少天这次的事情,第一回还是叶修随口提了一句,听说有人给黄少天介绍了个卫健委的留美博士,等八卦飘一圈再更新到喻文州这里,已经变成大小姐招到赘婿要择日成婚了。

要论平铺开的触角,从医院里听小道远不如喻文州自己去卫健委问人来的高效准确,但他肯定不会干这种事,当然他也不想知道,黄少天如果要相亲闪婚——如果他真的能成——那喻文州就包个红包,一了百了,人肯定是不会到场的,话也不必再说,那种祝福就算是喻文州,平心而论,他给不出来。

李轩终于逮着个机会过足了戏瘾,哎哟,不会吧,真的假的,这可怎么办……见缝插针之王,晚上吃饭喝了点酒,喻文州叹气:“这是不是你这辈子最幸灾乐祸的时候了。”

是吧,李轩说两个字都要边说边笑,笑完还要补一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别客气,咱们俩这关系,尽管说。”

他们两个的关系,从大二到现在,用李轩的话说,是十年档案里互填的紧急联系人,不过上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个的时候,李轩转头小声跟喻文州说:“我之前还以为我的名字要被改成黄少呢,没想到,你看……”

喻文州连瞥他都懒得,神色如常,像什么都没听见。


但反过来说,李轩又对他和黄少天的事有一种谜一般的信心,好像分开也不算什么事,所以才提得毫不心虚,尽管喻文州一开始就跟他说了,是黄少天提的分手。

那你觉得黄少为什么要分,李轩曾经问他。

在那一时之间,喻文州明明思绪很多,却不能变现为一段流畅而有逻辑的表达,李轩碰了下他的杯子:“算了,你自己明白就行,可能黄少都没你想得明白呢。”

喻文州不知道黄少天是怎么想的,或者说,黄少天的想法必然是流动的,在他离开后的半年里,每过十天半月,他都能感受到黄少天的心情转变,起伏,悬在吊桥摇晃,喻文州当然知道他过得辛苦,黄少天对外界敏感,好胜心又强,异国的理念冲突,但他具体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失去什么样的病人,有些黄少天会说,还有很多他没说,一切揣测都是枉然,远距离是一道不停吞噬的深渊,尤其是他发出分手这个词的那天,那一天在黄少天的生命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喻文州甚至不能多想。

而他自己又在黄少天的生命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这种命题实在肉麻,黄少天出国的时候是早春,互相折磨了半年结束关系,再过两个月就是新年,跨年那晚喻文州值大夜,十楼有个小阳台,他在凌晨三点的时候上去,那天特别冷,夜空一颗星没有,涌动的水墨色像海面,喻文州闭了会眼睛,突然不知道哪来的错觉,冰山迎面而来,从船体中切割过去,风都是刀刃,冰冻的低温割伤表皮,血来不及流下,沉船又快又慢,海水中已经形成巨大漩涡,那种力量搅动着,潮湿的冷感从脚底开始,小腿,胫骨,腰椎,胸腔,人在失温时心脏会先衰竭,那颗器官疲惫跳动的模样,声音逐渐浑浊变轻,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什么都没有发生,喻文州睁开眼睛,眼前却下起轻飘飘的雪沫,他抬头去看,纷纷扬扬又像透明雨丝,夜空莫名明亮起来,他突然就想到了黄少天。

他们无数次对视,黄少天看着他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光采,滚烫,眷恋,好像没有喻文州就活不下去。

但黄少天这样的人,热忱坦荡,情感充沛,或许再爱很多人,或许爱谁都是一样。

远处传来一些不知名的欢呼,旧的一年已经结束了,他想了很久自己对于黄少天来说是什么,在那个晚上不可免俗的,就那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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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幼那边的先心课题要去南京参加全国儿科大会,喻文州到的当晚,段承就打电话给他,他外甥反复发烧,又进医院了,医生说要洗肺。

先心儿童发育缓慢,抵抗力差,肺炎是很常见的事,喻文州跟他说支气管镜这种无创手术很安全,不用担心,自己在出差,回去再找他。

在南京待了两天,跟那边的大学同学吃了个饭,刚结婚,正打算转行,对方还说当初一直以为喻文州要留校,不过现在看着也不错,一点都不蹉跎,工作之后见过几次同学,数临床的老得最快。

确实坚持下去的人越来越少,三十左右是转业的高峰,再过十年大家就折腾不动了,在医院慢慢熬职称。喻文州回家放行李,休息了一下,傍晚进的医院,同事有事,跟他换了个夜班,去儿科看了下混血小朋友,正是晚饭的时间,他妈妈在陪床,喻文州看了下病例,手术很顺利,病人还在术后发热,但据说已经不咳嗽了,呼吸、心音也正常。

他跟段承的姐姐算认识,几次对话都是关于病案的,没有多聊,没想到她主动说:“我跟段承说一声,他马上过来。”

不知道她知道多少,喻文州只是微笑:“我还要值班,如果他有事再让他联系我吧。”


段承过来的时候给他带了炭烤三明治简餐,很精致的袋子,甚至纸盒上镂空印花体字,不知道又是从那个小资西餐厅找的,他在这方面倒是细心,很有绅士风度,吃一次饭就把喻文州的饮食习惯记得清楚,也会考虑用餐环境,时间,当下的状况。

但喻文州已经吃过饭,现在离宵夜还早,段承看起来想找他说话,喻文州便说去楼下吧。

住院区前面的花园,夕阳下显得沁人心脾,冲淡了医院的苦闷,这个时间有人散步,闲谈,气氛一片和睦,似乎是充满希望的,明天也值得期盼。

两个人随便找了个树荫下站着,段承说:“我刚才在电梯里遇到你前男友。”

喻文州没说话,不用等他反应,段承自己就接着说完了:“他站在我旁边,电梯关门的时候可以从那上面看到一点我们两个,I couldn’t help myself you know,我就跟他说,I know who you are now。”

“你猜他说什么?”段承兴致勃勃地问。

不知道,喻文州说,他的不知道,实际是不想猜。

“他说,Good for you。”段承露出那种美剧里的表情,哇哦了一声,但是随后说了一整个又快又粘的长句,这个喻文州真的没听懂,或者段承本意就是不想让他听懂,从语气上很难说是什么礼貌的情绪,好像还有个脏话。

“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段承发泄完,摇摇头作了总结。

喻文州笑起来:“怎么了,你希望我替他向你道歉吗?”

段承皱眉看他:“……Okay,现在你比他更讨厌一点。”

对不起,喻文州诚恳地说,确实不应该这样对段承说话,他停了一下,转回正经事:“我刚才去病房看过了,Ryder恢复得很好。”

嗯,段承却有些犹豫似的,过了一会,说:“我姐打算回美国。”

这个是没想到,喻文州看向他,段承说:“波士顿的夏天很舒服,这里太热了,人也很多,回去可能对Ryder好一点。”

喻文州点点头,以他们家的条件美国更适合小孩休养,好像外公外婆也都在那边。

“你跟着一起走?”喻文州问。

段承看着他,他相貌算是标准的浓眉大眼,又是ABC,总是显得很自信,很直接,看人的时候也丝毫不会移开视线。

他问:“You want me to stay?”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喻文州心平气和地说。

段承追问:“如果……”

“我也不会,”喻文州确切地回答,“我不是说这种话的人,你应该看得出来。”

段承无言,过了几秒,似是赌气地说:“所以你前男友才跟你分手。”

喻文州不在意地笑笑,反而说:“现在我们扯平了,扯平你知不知道什么意思?”

“We are even,”段承还是不高兴地瞪他,“We are not!他现在回来了,你们就可以重新在一起,you took advantage of me!”

喻文州话已经到嘴边,想了想,微笑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只是想听我反驳,但是我……算了,就这样吧,我回去值班。”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手插在白大褂里看向段承,夕阳已经渐渐西沉,天幕变成温柔的紫色,这是熄灭的时刻,喻文州非常熟悉,他曾经多次伫立其中,想象和怀念,那温热的海水翻涌而起又沉下去,最后任由无力感熄灭他。

再见,喻文州温和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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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被雨声吵醒一次,早上起来暂时没下,但乌云阴沉沉的看起来不妙,喻文州特地早出门了十分钟,车开到一半果然又下起雨来,路上交通一片狼藉,据说这周都是雨天,过两天降雨量非常大,可能达到几年来的顶峰,院里已经通知做好准备。

电梯倒是没人,不过喻文州刚要按关门,就看见外面有人冲过来,他对这种事一向耐心,按着开门等他们进来,一等就没完没了,人是不多,每次都是要关门的时候又来一个,喻文州静静退到后面,拿出手机看了看,再抬头电梯门终于合上了,最后那位幸运乘客竟然是黄少天。

早,喻文州点了下头。

早啊,黄少天捋了把湿淋淋的头发,靠到他旁边喘了口气,拉下外套拉链,他这件运动服看起来可以防一点水,但不多,深色的看不出水渍,但喻文州可以感觉到那上面的水珠四溅开。

他们在一起之前,黄少天住医院宿舍,那会就嫌麻烦从不带伞,能跑就跑,跑不过就硬扛,回来之后住得不近不远,听李轩说是自己买了房,装修得很高科技,李轩还跟着楚云秀和小戴过去蹭了顿饭,这种事少不了他,回来又跟喻文州见缝插针地“虽然旧情人过得怎么样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还是跟你分享一下”。

“没穿雨衣?”喻文州猜他还在骑车上班。

“我就没那玩意,”黄少天又用手背蹭了下脸上的水,随口说,“雨下小了多余,下大了没用,还丑。”

最后两个字是关键,喻文州笑笑,只能说黄少天的眉目间挥之不去那种神采,浑身湿透也不会垮,换成一般人,很难说裹雨衣和落汤鸡哪个更滑稽。


寒暄了两句,就到此为止,电梯几乎在每层楼都停,开开关关,喻文州看着那道门,突然想起段承上次说的话,人的身影映在上面,只是一个模糊轮廓,注意的人才会注意,确实有种镜花水月般的故事感,他和黄少天并肩站着的样子甚至有些陌生,很少有机会这样审视。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黄少天突然开口。

嗯?喻文州回过神,看了他一眼,黄少天却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进一步解释,好像随口一提不重要的事,喻文州不追问就算了。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心有灵犀,还是他们对彼此太了解,喻文州停了两秒,才问:“你说段承在电梯里遇到你的事?”

黄少天撇嘴,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别以为在医院里就能随便招惹我啊,我又不是服务行业,不会陪聊。”

嗯,喻文州轻飘飘说:“我替你跟他道歉了。”

黄少天一秒转头瞪他,“……不可能,你是故意气我吧?”

喻文州这次真的笑起来,往前一步按住开门键,示意七楼:“到了。”

黄少天风一般地大步走出去,背影看着杀气腾腾。

他出去之后,进来两个护士,电梯门合上继续上行,其中一个打招呼:“喻老师早。”

早,喻文州点头。

“刚才是黄少吗,好凶啊。”两个小姑娘小声议论。

“雨太大了心情不好吧。”喻文州笑眯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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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早晚有一天把那对狗男男都杀了。

黄少天换了衣服擦干头发,冲回办公室塞下方锐给他带的早餐,完美赶上查房。

上午要做一台腹膜后的平滑肌肉瘤,病人两年前做过一次手术,当时不能完全切除,很快又复发,鸠占鹊巢地挤在后腹腔里,在片子里像个硬苹果。病人已经六十五岁,身体状况一般,手术风险较高,不手术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但病人还是很想争取一下,据说孙子年底就要出生了。

术中两次大出血,室颤,电击对心脏的伤害实在太大,黄少天换了三次手套,最后还是没救过来。主刀去跟家属沟通,黄少天简单冲了个澡,小戴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黄少快来,还没下台吗,海鲜的要被抢完啦!

叶修升了职称,成为本院最年轻副主任,神外的课题还上了国家周刊,群众拱他请客,叶修直接当甩手掌柜,让苏沐橙全权处理,凭单报销,最后定在今天中午,黄少天一进会议室,发现桌子上摊着的竟然是五六个披萨盒,可以说是眼前一黑。

他们这种上班时间只能吃流水席,先到先得,吃到一半可能就被叫走,小戴举高手招呼他:“黄少这边,给你留了这个!”

谢了,黄少天贴着墙过去,拉开椅子坐下,随便拿起纸盘子里的披萨,看也没看就咬了一口,这玩意在西海岸可算吃吐了,现在毫无口味可言,只是果腹,一边吃一边扫了一眼,主角叶修倒是不在,剩下房间里八九个都是熟人,喻文州和张新杰坐在长桌的另一侧说话,黄少天瞄了两眼才发现哪里奇怪,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喻文州吃披萨,这人就长着一张不会吃披萨的脸!

不过喻文州确实也没有在吃,他前面的纸盘子盛着意面,食指抵着叉子,慢条斯理又心不在焉地卷了两圈……啧,黄少天看他那副正经的样子就烦,三两口把披萨边吃掉,伸手去拿边上的罐装可乐,拉环拉开“啪”的一声,不知道哪儿来的心虚还是什么狗屁条件反射,这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黄少天下意识去看对面,正巧喻文州听到声音也看过来。

……靠,早知道应该在当初不让自己喝可乐的时候就分手,哪还有后面这些破事。


都快吃完了叶修才来,群众走心又不太走心地向他鼓掌致敬,叶修懒洋洋地挥挥手,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与其说他对于这些洋快餐也不感兴趣,不如说他对吃的就没有那些世俗的欲望,业界出了名的能站手术台,堪称我辈楷模,黄少天正在吃炸鸡块,纸盒里还剩一块,他推过去:“吃吗?”

叶修随手拎起来,说:“晚上你可能要去陪饭局。”

啊?黄少天口齿不清,“陪谁?”

“卫健委,”叶修说,“今天工作组最后一次来。”

哦,关我屁事,黄少天几乎脱口而出,还好压住了,不能这么说话,但是就在他迟疑的这0.01秒,周围已经起哄起来:“喔——卫健委——今天最后——对黄少来说可不一定——”

哎哟,老子从小被闹大的,装逼还不会,黄少天挑了下眉,摆出no comments的巨星态度,靠进椅背里,抽出两张纸擦手。

门口突然有护士敲门:“老师们,下午两点肿瘤要用这个房间连线。”

众人纷纷起身收拾,没吃完的装好给夜班同事,椅子推拉,塑料袋和纸盒哗啦啦地响,黄少天起身之后看了一眼对面,喻文州竟然也在看他,这次黄少天丝毫没有内心戏,平直地迎上去。

喻文州先垂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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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果然收到主任通知,说晚上一起去吃个饭,黄少天装乖:“那我下班在楼下等您?”

“就你去,你是我们普外代表,”主任微信发得慢,一会一句,“你问下梁院,看他们怎么安排。”

没问题,黄少天满口答应,转手就把手机扔回桌上,对着病历放空,绯闻都是来得快去得慢,大小姐确实很难直接宣布此事作罢,她不说黄少天更无法发言,只能等时间久了,慢慢群众就会发现无事发生。

所幸工作组也要结束了,毕竟是不同单位,见面机会很少,也就是周围起个哄,黄少天在这方面是专家,从小在学校叱咤风云,人乐于起哄是想看到别人羞耻和无措,黄少天是不可能,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发了会呆,还是捡回手机,给总务的副院发了条微信:“梁院,主任已经跟我说了吃饭的事,您安排好再通知我。”

临下班收了台肠梗阻,可惜不是什么能开三四小时的手术,出来之后看到梁院的微信,给他发了个地址,说他们已经先过去了。

行吧,黄少天看看地图,决定把山地车留在医院,自己打个车过去。


进了包厢发现人不多,两边各五个,院方两个总务,一个行政,还有一个竟然是喻文州?这下黄少天真惊讶了,这种事也有他,当然跟自己没关系,黄少天不至于自作多情,这位梁院从教育局平调过来,据说毕生都在办公室,没做过一点技术岗,跟医卫更不沾边,在院里和临床是很清晰的两个派系,应该有什么理由,不然这种场合根本不需要医生,喻文州连酒量都不行,应酬纯靠刷脸,和他那些邪门的精神法术。

这些人很配合地在钟小姐旁边留了个位置给黄少天,他最后一个到,一进门就看见,也不墨迹,径自过去拉开椅子:“不好意思啊,下班晚了。”

没事没事,现在人齐了,梁院拿起酒杯提酒,照例那些套话,感谢卫健委同志指导工作,省里的方向政策,下半年的发展计划,等等等等,黄少天属于纯路人,上次跟钟小姐吃饭她好像提过两句这次开会大概是什么内容,但黄少天明显对这些事不关心,她也就没多说,今天在这饭桌上就当一回小小花瓶,还是虚假的,有点像那种租个男友回家过年的业务,当什么都无所谓,黄少天的天赋点主打就是一个丛林强者,环境自适应,跟美国人都能party all night,还差这点角色扮演。

不过玻璃转盘转了一圈,黄少天琢磨出一点微妙,他小声问钟小姐:“你们组长叫什么?”

方士谦,钟小姐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出这个名字,还体贴地搜出一个百度词条,黄少天撑着下巴看那段人物生平,慢慢找出一些印象,早年本省出去的卫生部高官,还在他们医院挂了荣誉院长的名,好像真在陈列室见过这个名字,家庭关系里提到有一子一女,儿子现在在食药监总局,看年纪可能是方士谦的父亲。

他们家?黄少天用眼神问。

钟小姐轻轻点头。

我靠,怪不得,黄少天看看对面,喻文州坐在那个方士谦左手边,一开始黄少天还以为他们座位不太讲究,现在看他和喻文州谈笑风生的,估计早就认识!


喻文州家里也有点医卫关系,这个黄少天是知道的,一开始还不想让他做临床,有时候想想,喻文州那些究极读心术和待人接物,用来跟病人周旋拉扯,确实比较浪费,心内还是长期毛病,不像外科一刀切掉了事,需要病人长时间的自律和配合,一病就再难摆脱,基本没有“痊愈”的说法,其中又以中老年人居多,是身体衰竭的必经之路,黄少天那么喜欢说话的人,自认为干不了这个活,他非常肯定有些病人就是定期来找喻文州聊天的,想治“心病”,也想治“心病”。

如果喻文州不做临床,他们可能就不会遇到,这种俗烂的问题黄少天甚至也想过,他见过太多例子,医生和医生结婚,忙得基本没有家庭生活,医生和其它行业结婚,又不能真正相互理解,虽然大多数婚姻都来自不同职业,但外科对人的消耗这么大,而黄少天又这么投入,难道真的能满足于衣食无忧却缺乏交流的关系?

但黄少天也曾经一度觉得自己会妥协,像很多优秀或平凡的医生那样,在无数个难眠的半夜,疲倦的清晨,孤独地走在消毒水味的冰冷过道后,黄少天不是天马行空的艺术家,作为现代医学的追随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会有弱点,也会有极限,每个人都会有不死心的倔强,也会有妥协的时刻。

直到他遇到喻文州,很奇怪,第一次见面黄少天就莫名其妙对他有意识,注意他的出现,留意他的反应,有时他看向喻文州,喻文州也刚好看过来。

但一开始黄少天没往那方面想,只是接触之后发现两个人非常合得来,愉快地相处了一段时间,飞速提升到心有灵犀的阶段,黄少天沉浸在那美妙的默契里,除了开刀的时间几乎都跟喻文州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他们两个都值夜班,黄少天连轴三十几个小时累得不行,心情却很好,在十楼的小阳台倚着水泥围栏,一边喝奶茶一边哼歌。

喻文州在他旁边看手机,都怪他太安静,黄少天趴在围栏上看远处的夜景,看着看着眼睑就阖上了,人在最累的时候能不能站着睡着,答案是完全可以,虽然黄少天似乎还有一点意识,迷迷糊糊的,自己像一缕风飘在夜空中,突然喻文州伸手过来,柔软的触觉,摸了下他的脸。

那一瞬间,黄少天的意识先于身体醒了过来,本能又先于意识,察觉到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睁开眼睛,看向喻文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神情,喻文州笑着靠过来,亲了他一下。


但是他们也没有立即搞到一起,黄少天说自己要回去想想,想了两天,觉得匪夷所思,不管怎么样也应该自己是猎人,喻文州是猎物,怎么会反过来?

当然没过多久还是在一起了,当喻文州将他那些法术毫不掩饰地倾倒在一个人身上,很难相信有人能从中逃脱。

而黄少天只觉得温热,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注视、笑意、情感投射都有温度,被爱不需要前置,不需要媒介,是一种形而上的回荡,穿透骨肉,共振在灵魂。肿瘤有种腹腔热灌注的化疗方法,将药物加热到43°左右灌注到病人腹腔里,通过高温消除癌细胞,黄少天协助过一台,当时他想,那是什么感觉,明知肉体不会死去,但依然感到从内部的灼烧,属于自己的某一部分逐渐溶化。

他不会知道,他也是被上了麻醉的,推0.3ml肾上腺素,心脏蓬勃不知疼痛,那位心理医生曾说,He took some pieces of you,可是他们的朝夕相处十分融洽,顺利,没有任何戏剧化的狗血情节,黄少天不屑于恋爱脑,也不懂为何会有情饮水饱,人活着就要有尊严,有自我实现,要拿得起手术刀,去异国交流两年也没有丝毫犹疑,他这样笃定的人,喻文州怎么从他身上打开的缺口。

他竟然也会有缺口。


即使医生知道病理,也管不了自己的身体,黄少天按时吃药,专注工作,逐渐恢复了正常。在西海岸的最后几个月,他的状态实际是很高的,对环境已经完全适应,同事间也建立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友谊,临床上的进步带给他极大的满足感,外科主任甚至问他想不想留下来。

但黄少天说了No。

现在他回来了,心态当然有不少变化,再次面对喻文州,很难描述他的感受,所幸不去多想,他们的分别对喻文州造成的影响是什么,黄少天也没去揣测过,每个人总有自我承受,感知,消化的东西,从说分手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连接就断开了,又变回独立的两个人,这就是人类关系的奇妙之处。

然而更奇妙的是,他还是会莫名其妙对喻文州有意识,只不过现在叠加上前男友的buff,甚至说不清是正面意识还是负面,总之就是心烦,比如现在隔着这个应酬的饭桌面对面看他,回来之后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待在同一个空间,似乎哪里变了,好像又没变,肯定还是变了的,这件深灰衬衫应该是新的,没见过,但喻文州撑着耳际听人说话的姿势,微笑的神情,又让他觉得非常熟悉,简直怀疑过去没见的两年是异空间……


“我没跟他们说。”钟小姐突然开口。

什么,黄少天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放空得好像有点太明显了,赶紧拿起筷子,随便夹了块豆腐。

“我没有跟别人说,我们已经不联系了,”钟小姐轻声说,“我家里在催我相亲,我用你挡一下,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麻烦……多少是有一点,黄少天犹豫了一下:“没事,你挡吧,但是都不联系了你也能挡得住啊?不会哪天让我跟你家里吃饭吧??”

那就真是假扮男友的业务,黄少天实在不想走到那一步,万一她家里很认真,再通过医院领导施压,后果可大可小。

“不会的,”大概是他的炸毛有些不加掩饰,钟小姐也笑了,“这种礼貌我还是有的,其实我不排斥相亲,家里介绍的也不会太差,只是不想那么听话,过两天我就跟他们说,工作组已经结束了,我们没有再联系。”

行吧,其实她跟家里怎么处理,黄少天也管不着,想想大小姐条件这么好,也不能免于这些俗世烦恼。

情缘这个词,其实是情浅缘深,世上有情人多,有缘人少,回过头看,黄少天并不后悔自己出国的决定,也不觉得遗憾,他们没有做错的事,再来一遍也不会改变任何,就像每天急诊收的病人,不知道有多少是飞来横祸,没亲眼看过都不会相信,人的命就是那么恰巧,会发生的事注定会发生。

又上了一轮水果,方士谦说,今天就到这吧,明天虽然是周六,但医院的同事还要上班。

OK,你是个好人,黄少天在心里给他敲了个章,站起身,终于能趁背对着拿书包的姿势,打了个哈欠。


出门发现又开始下雨,黄少天都快忘了早上的狼狈样,他现在当然是两手空空,雨伞没有,车更没有,钟小姐见他站在门檐下发呆,开玩笑说:“我家里人来接,不然送你?”

这月黑风高夜雨声急的,黄少天实在提不起精神再演,又打了个哈欠:“你放过我吧。”

好吧,钟小姐挥挥手,先走了,梁院他们负责送工作组的人,黄少天缩在阴影里当透明人,反正他肯定得等到所有人都安顿好才能滚蛋。

他其实很喜欢看夜里的雨水,每个晚上都有不同的气氛,看着看着又开始走神,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突然有人说话,黄少天转过头:“什么?”

我送你吧,喻文州说。

黄少天看着他,没有立刻出声,刚才发呆时似乎闪回过一些曾经的画面,但真正使人恍神的,实际上是气味,触觉,五感的似曾相识,他经历过太多潮湿的雨夜。

喻文州在雨幕下的眼睛像一池水墨,他温和地又说了一次:“少天,我送你回去。”



-


喻文州的伞放在车里,两个人只能冒雨走出饭店,站在车道前等别的车先开过去,巨大的车灯光束从面前划过,那银色的雨珠像漫天大雪。

上了车,喻文州先将抽纸盒递给黄少天,黄少天抽了两张潦草地擦了擦手和脸,小声嘀咕:“怎么好像比早上的雨还大。”

嗯,喻文州打了转向灯,缓缓开出去,“这几天都下雨,你明早怎么上班?”

地铁或者打车吧,到时候再看,黄少天无所谓的语气。

喻文州在出口等车流的空档,回想了一下李轩上次去吃饭回来跟他说的地址,只知道大概在哪个区域,小区的名字他没记,便点了下车载导航:“是在天文馆那边吗?”

唔,黄少天凑过来,喻文州看着路况,松开刹车汇入主车道,留他自己研究这个导航,黄少天盯着屏幕戳了几下,过了几秒,系统语音开始播报,前方直行七百米后右转。

他们今天吃饭的地方在相反方向,平时开过去差不多半小时,但今晚的天气实在糟糕,而且雨当真越下越大,每过五分钟,喻文州就得推高一档雨刷,车速也一降再降,在十字路口还堵起来了,两排车停着,照理说红色尾灯的穿透性很强,却在瀑布般的雨势中糊成一团,简直像午后的浅海,脑袋潜下去,金色的海水劈头盖脸,黄少天在副驾都忍不住直起身前后看了两圈:“怎么堵这么长时间,我有一个想法,可能不该说……”

“你别说了。”喻文州撑着耳际,也有点想叹气,这种情况,很高几率是车祸。

黄少天摸出手机点了几下,他已经重复这个动作几次,喻文州看了他一眼:“有值班找你?”

没有,黄少天一脸自己都很怀疑,“为什么没有啊,不会是我手机坏了吧,雨这么大……”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看他那副警惕兮兮的样子,喻文州实在想笑,过了两秒,发现是对面车道过来的,黄少天小声嘟囔:“不会是我们的吧?”

“这边应该是去三院。”喻文州从后视镜里看。

车都看不清,只能模糊看见红蓝回转的灯,他回过头,黄少天为了盯那个救护车,身体完全靠过来,两个人胳膊撞到一起,黄少天立刻缩回去,前面的车开始动了,喻文州松开刹车,车一往前开,感觉雨又大了点,这雨竟然还能更大,不知道前方怎么,突然有车开始按喇叭,一个开头,瞬间就响成一片,此起彼伏,多少也有点发泄的成分,和暴雨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末日轰鸣,简直要把人逼疯。

身后的车也在按喇叭,草,黄少天低声骂了一句,喻文州突然打转向灯,拐进了边上一条小路,这边是居民区,和一些工作单位的侧门,深夜时分一个人都没有,喻文州找了个地方上了路沿,在中国邮政前面的空地停下来,将车熄了火:“等一会吧。”


雨太大了,雨刮器一停,挡风玻璃立刻可见度为零,仿佛车已经开进了海里,四面八方的水,就算现在有个人贴着前盖站在前面也完全看不见,这样的雨势下,路边的树枝,广告牌,凹凸不平的路面,都有可能造成危险,很难想象今晚各院的急诊会收到多少伤患。

拐到小路后四周就安静下来,越静越显得雨声滂沱,暴戾的雨里夹着雷,夹着鼓,夹着大地的震荡,他们躲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因为关了冷气,很快玻璃内侧开始起雾,可以满足一切荒诞的幻想,这是一艘夜行船,海浪涌过头顶,打个转掉下来,砸在船舱上切断了线,珠子滚得到处都是,前后左右哗啦啦地响。这样风雨共舞的海面上,竟然还有月亮,月光也碎在雨水里,明明灭灭地闪烁,某个瞬间,雨幕出现停顿,碎光聚拢起来,看出原来是路灯,却看不出距离多远,一直浮动着,被海水簇拥,哗的一声,一个浪泼灭,又变回了月亮。

车里渐渐有些闷热,喻文州解开领口的扣子,一般来说,这种降水量的雨持续不了多久,但最近气象早有预警,不好说要在这等多久,而且雨下越久,地势低的路段就会出现淹水,加上时间太晚,交通会变得一团糟。

“去年我生日那天,LA也是下雨,”黄少天仰靠在椅背上,突然开口,“可能没有现在这么大,差不多吧,说不好,我在医院里面,七楼的落地窗,能看到很远,像电影特效一样,太漂亮了。”

“我们这里是大太阳,”喻文州温和地说,“那一天。”

这三个字说出来,黄少天定定看向他,车里很暗,又不是那么黑,水里的月光摇摇晃晃,躲在黄少天的眼睛里。

前方有薄弱的光从右往左飘过,喻文州看了一眼,很快意识到是小路上有一辆车开过去,车灯在雨中太微弱,就像山雾里的烛火摇曳,黄少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得像梦呓:“文州,你有没有……”

嗯?喻文州转头看他,黄少天却猛地醒过来似的,将脸侧向车窗,不让他看见神情,手的指关节抵在嘴边。

想说什么,需要靠咬手指才能堵住,喻文州看着挡风玻璃的边缘,只有上面的一小截还有透明度,却已经看不清雨滴的落点,加上车顶推下的水,水流在玻璃外乱序地流淌,电影里不少这样的画面,风浪太大,正面击碎挡风玻璃,沉船也就是一瞬间,大海会吞掉所有故事,留给活着的人一个浪漫的悲情结局。


过了一会,黄少天沉沉呼了口气,似乎将情绪压了下去,终于把脸转回来。

到底纠葛什么,这世上还有让黄少天如此为难的事,喻文州撑着耳际,笑了起来:“要给我喜帖吗?”

……什么,黄少天慢了一拍才看过来,这种反应速度可不像他,一秒,两秒,然后完全没听见他刚才那句话似的,语气甚至有点诡异的礼貌:“你刚才说什么?”

“我听说是这样。”喻文州看着夹在出风口的车载香薰,可能快用完了,还是此刻在车里坐得太久,几乎闻不到那种玫瑰味道。今天在饭桌上看他和那位钟小姐说话,神情很放松,两边同事都在,也没有什么刻意避让的样子,看来八卦不会空穴来风,连方士谦都揶揄地提了一句,工作组一个月来了四五次,“我都来烦了,还好这次的同事都是年轻人,有热情”,这是他原话,说着还冲桌对面正悄悄话的两个人笑着示意了一下。

喻文州当时应该也跟着摆出微笑了,确实没有什么想接的话。

“听说是怎么样?”黄少天竟然反问回来。

喻文州抬起眼睛看他,没有立刻说话,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只看了两秒,黄少天就冷笑起来,提高声音:“什么意思,你自己问的问题,都说不明白,还想听我解释?你想听我说什么,老子要是结婚绝对不会请你,你想都别想!”

这几句话一连串地甩完,黄少天还气不过似的,停了两秒,低头去拎书包,一边伸手去摸车门,但车里比较黑,他左右摸索了几下,喻文州在这空隙中按下了锁门。

黄少天转身过来盯着他,气势凶狠,要是有手术刀,说不好会不会伸过来抵在喻文州的颈动脉上,插管做了几万次,位置应该闭着眼睛都能切准。

少天,喻文州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黄少天维持着姿势没动,也不出声,等着他说下面的,喻文州按了按额头,轻声说:“我想有心理准备。”

“你真想知道吗。”黄少天面无表情地说。

喻文州迎着他的目光:“我不想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个消息。”


这车里的昏暗程度,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反而是外面有雨水折射,亮度像黎明时分,然而玻璃上又起着雾,两个人的情绪一爆发出来,突然就显得空间狭小很多,从这一刻开始,真正有了风浪滔天被困在一隅的感觉。

喻文州认为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黄少天,反过来或许也是一样,就算看不清表情也遮掩不住什么,之前在一起的时候没吵过架,还是第一次这样对峙,甚至分不出为了什么。

他说完那句话,黄少天看了他一会,终于谅解了这第一回合,把书包扔回脚下,重新躺回座椅上,椅背被他拉低,小腿顶着储物箱,伸手抹了两下车窗,这么朦胧地看,好像整座城市已经在水底沉了三天三夜。

“分离焦虑,这东西你知道吗。”他突然问。

喻文州回想了一下看过的资料,嗯了一声。

黄少天还是看着窗外:“那边的心理医生说我有这个毛病。”

喻文州看着他的侧脸,这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方向,此刻听到也非常意外,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

“当然放在我当时的情况上,也不能算什么病,”黄少天的语气很冷静,“人在生活出现问题的时候,焦虑,有压力,情绪失控,都是常见的症状,慢慢调节就好了,你这方面看的书多,比我清楚。”

少天,喻文州轻声叫他。

“我也不是不懂,但是那个时候,反正是,没处理好,”黄少天抬起手指,又在车窗上抹了两三道,“我觉得跟你说没用,可能也……不太想跟你说,其实我觉得你肯定都知道,我过得乱七八糟的,你一听我说话就知道,所以后来电话我也不想打,远距离这个东西,有些人可以,我做的……不够,大概就是这样,总结一下很简单。”

喻文州看着车前模糊的光影,实际上,一切都是静止的,外面的树木,建筑,水泥路,只有雨水还活着,而正因为活着的雨水,不停流淌,冲刷,使得这深夜又生动起来,大雨落下,每个水幕间闪烁的光亮都散发着呼吸声,像脉搏在跳动。

又或者是他自己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喻文州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重重鼓动了三四下,又平复下去,只是一个突发早搏,接着一次补偿性停顿,这种病理,他解释过无数次,原因有很多种,也可能毫无原因。

“很多事情道理很简单,做起来很难,”喻文州说,“不是每个病人知道原因就能治好,我们都遇过。”

“我没有怪你,少天,”他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过得好。”


黄少天久久没有说话,脸还是侧向窗外,似乎又在咬手指。

车里恢复了安静,这么过了半分钟,听声音好像雨小了点,喻文州启动了车,打开雨刮和冷气,挡风玻璃渐渐变得清晰,雨势确实缓和下来了,他倒了下车,开出这片空地。

重新回到主干道上,车辆也少了很多,不过路面有些积水,尤其是十字路口的地方,能看见前车的车轮溅起好高,幸亏没什么行人和非机动车。

喻文州开了广播,他很少开车放别的音效,一般都习惯自己想事情,以前黄少天坐车的时候偶尔放歌,多数时候还是两个人说话——当然主要是黄少天在说。只有极端天气,或者交通堵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喻文州才会开广播听听状况,此时果然在播报全市的路段积水情况,还有几条暴雨造成的事故,实况播完这一段,便开始放歌,一首舒缓的英文蓝调,显得外面的细雨都缠绵悱恻起来,夜行船开到了淡水湖上,湖面平静无波,反而周围的绿植层层叠叠,吹起波浪。

黄少天竟也一路没有再出声,这么一直开到他住的小区,黄少天才说:“就在前面停吧,你不好掉头。”

喻文州停了车,按开副驾前面的储物箱,拿出一柄黑伞给他,黄少天犹豫了两秒,开口却不是推脱:“你要不要……”

但他反应过来,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喻文州温和地替他说完:“太晚了,下次吧。”

黄少天抬起眼睛瞥他,一副想说什么还是忍下去,忍又忍得很憋屈的样子,喻文州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黄少天一把扯过伞,念念叨叨的,大概是我邀请你了吗,哪来的下次,真是受不了你,之类的话。

他推开车门,人迈了出去,快要关门时又一把拉开,脑袋探进来:“回去开慢点。”

嗯,喻文州应了一声。

这次门还是没能关上,从头重复了一遍,快关时再度被拉开,黄少天在外面偏着头说:“我不结婚,我跟她没关系。”

喻文州看了他两秒,说:“知道了。”

然而黄少天在原地停留了两秒,神情似在思索,就在喻文州以为他还要说什么,黄少天却直起身,将车门利落地关上了。



-


强降雨的一周总算过去了,全市的医护人员都松了口气,高温,潮湿,缺乏阳光,本来就对人体创伤恢复不利,更别说暴雨和积水对日常生活的影响,不值急诊都想不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入院症状,到后来黄少天索性就在医院住了两晚,他没有车,来回很不方便,晚上要是被叫回来手术就更麻烦,反正医院里吃喝洗澡都没问题,值班室也睡了那么多年。

为了不给外卖人员添麻烦,他们也努力吃了几天食堂,今天凑着点了一桌小炒,在食堂的角落摊了一桌子,黄少天跟病人谈话晚了一点,赶过去的时候狮子头还剩最后一块,张佳乐直接把整个塑料盒递给他:“再不来这个也没了。”

坐下之后听到戴妍琦和方锐在争论KTV定哪个时间段更划算,黄少天忙着一边吃饭一边回微信,放下手机听到戴妍琦问他:“黄少,下周二晚上唱歌你也去吧?”

“有空就去。”黄少天懒得回忆班表,随口答应,现在大家对于邀约都是这一句,反正到时候有没有空是听天由命。

不过等他夹了块排骨,觉得奇怪,转头问张佳乐:“为什么唱歌?”

他们这群人已经熟得不行,进入社交怠倦期,一般升职过生日什么的噱头已经攒不起局了,除非是有人要离职,或者结婚,大悲大喜二选一,之前也尝试过去玩桌游密室这种年轻人的东西,后来发现平时上班已经太累,任何脑力体力的都不适合他们,最后还是吃吃饭唱唱歌摆烂了事。

“温莎周年庆,打折,”张佳乐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小戴薅不到这个羊毛就难受。”

那就随便了,要是求婚什么的黄少天倒是挺喜欢凑这种热闹,上个月耳鼻喉那边有个医生求婚,对象是做检验的,据说搞了很大阵仗,现场乐队,拍视频,两个人各种照片贴满一整片墙,各个医生群都在转发。这两年在西海岸也参与过几次,美国人做这种仪式感又熟练又专业,也是表达习惯不同,随时随地就能大方示爱,好像人人都有浪漫细胞。


吃完美味的午饭,大家欣然解散,张佳乐说前两天买的零食到了,黄少天陪他去侧门的快递点拿,张佳乐属于是零食进货商,常年救助群众于危急关头。两个人一人抱了一箱,黄少天掂量着不是太重,一只手就能托起来,感觉都是纸箱套纸箱的,现在的网购总在包装上瞎折腾。

走进楼里,刚好碰到喻文州也在等电梯,黄少天从箱子后面歪头看他:“刚吃完饭?”

“还没有,”喻文州按住电梯,让他们先进,“上午去妇幼开会了。”

“那边还不管饭啊,”黄少天懒得弯腰,直接把纸箱贴在电梯箱壁,用胳膊卡着,“不过好像他们那边饭更难吃,是不是,都是什么产妇儿童的,出名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月子餐?”

喻文州笑了:“好像是。”

电梯在三楼停下,旁边的人要出去,黄少天侧过身体,箱子有点歪,喻文州伸手帮他扶了一下,黄少天眨眨眼睛,突然说:“对了,小戴说下周二要去唱歌,你去吗?”

嗯?喻文州疑惑:“要庆祝什么?”

看吧,我就说!黄少天摆手,“什么都没有,就为了KTV打折。”

喻文州笑笑:“到时候再看吧。”

电梯到了八楼,黄少天捞过纸箱:“我们先走了。”

嗯,喻文州还是帮他们按着门。


等走出十米,旁边隐形了五分钟的张佳乐才开口:“什么情况?”

就这……黄少天才说两个字,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示意张佳乐帮他扶一下箱子,另一只手摸出电话:“喂?”

科室里的实习生找他,语气有点急,感觉又是捅了什么篓子,黄少天说我这就过来,张佳乐在旁边听到,随便叫住一个路过的同事:“浩哥,帮我拿一下这个行不?”

对方接过黄少天怀里的纸箱,黄少天冲他们俩挥挥手,挂了电话,直接推门进楼梯间跑下七楼。

原来是一个胰腺炎的病人,复发了两三次,上次值班的医生没看出来,禁食禁水输液当胃病治了,这次又进来,情况比较严重要开腹清创,家属在走廊上闹,倒是把实习生吓得够呛。

黄少天赶到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别的医生在安抚,便在旁边实景训练了一下实习生对于危机处理的应对方法,然后回到办公室看病历,待会要做个胆囊切除。


下午临下班的时候,去九楼晃了一圈,没见到人,只好转去血液那边找苏沐橙聊两句,顺手收了一根雪糕,她们办公室还有自己的小冰箱,女医生多的地方确实生活比较有细节。

回来正遇到张佳乐给他送零食:“还以为你有事先跑了。”

“没有,”黄少天拉开椅子坐下,一边撕雪糕的包装,“刚收了个阑尾,待会要开……这个还挺好吃的,什么牌子,要不你也买点。”

包装刚丢进垃圾桶,黄少天伸手去翻,张佳乐问:“门口超市?”

“苏沐橙给的,”黄少天说,“待会问问她哪儿买的。”

刚过下班时间,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张佳乐倚在桌前,也拆了包牛肉干:“你去楼上了?你这,不是,你是去找喻文州的吧。”

是啊,黄少天无所谓地承认,对张佳乐当然什么都能说。

张佳乐嚼着牛肉干陷入沉思:“……你俩又在一起了?中午在电梯里看着不像啊。”

还没有,黄少天被冰得口齿不清。

啊,张佳乐有点反应过来:“那你是甩完了现在想再追回来?”

“差不多,”黄少天乐了,被冰得又吸了两口气,往后靠着椅背,晃了晃手里的半截雪糕,“先看看,不过我追人还没有追不到的。”

“但喻文州是啥意思呢,”张佳乐提问,“我都看出来了,他能看不出来?他那边不是还有个ABC吗?”

不知道,黄少天咬着木片,眼睛转了转,“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我觉得文州不至于这么整我吧,要是没戏就直接说呗,他那种人,根本懒得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

这倒是,张佳乐点头赞同,这点在当初黄少天刚认识喻文州那会他们就讨论过,喻文州这种全院好感度能排榜首的人,竟然从来没有绯闻,说出来简直难以置信,他完全不享受逢场作戏,也能对别人的盼望无动于衷,带着微笑的拒绝才最冷血,要不是后来跟黄少天搞上了,可能感情生活到现在都是迷。

“不过你怎么突然又想回头了呢?”张佳乐问。


他不是想回头,他可能一直没走出去,或者就像那些周期性炎症一样,随机复发,根本没有结束的说法。

感情的事,一句是非过于单薄,但他们分开的原因确实是黄少天,他对此有薛定谔的歉意,可以说是他的问题,也不能说是他的问题,他对喻文州低不了头,不能在感情里舍弃自我和尊严,人在泥泞时被爱固然可贵,黄少天却不愿双方一起看着自己的难堪。

远距离的关系,他后来也想明白了,能维持的人,或者不那么需要对方,或者太需要对方,能哭诉恳求,能直言没有你就活不下去,黄少天两者都不是,甚至分不清哪种对他来说更难做到,如果不分开,可能两年时间都要活在那种患得患失里,随时为一些小事难过争吵,消耗彼此的价值。

以上种种都是大道理,对于喻文州来说理解是轻而易举,理解可以宽慰黄少天的理智,却不能弥补他在情感上的缺口,他还是有不甘心,站在西海岸七楼的落地窗前,看着整座城市暴雨,感到自己也被淹没。

然而喻文州说我没有怪你,他是没上过手术台的,却知道刀怎么切最疼最快。

他还说那天是大太阳,说希望你过得好,那种话说出来,黄少天都觉得人放在台上被来来回回划开,淌了那么多血,就不应该活,要是这车被埋进水底,两个人一起沉在这,妈的他也认了,怎么死不是死呢。

回到家在连绵的雨声里睡了一觉,醒来黄少天就想通了,他还是需要喻文州,再见面后还是如此,被他的对待影响,对他有投射和渴望,或许爱才是大雨落下,躲在树荫,屋檐,望向外面水幕连绵,流得到处都是,心里会知道是不可避免。


“就是觉得分开挺烦的,”黄少天转了半圈椅子,简略地总结,“还是在一起过得比较好。”

……也行吧,张佳乐的牛肉干剩下一点,仰起头直接倒进嘴里,丢掉袋子后拍了拍手,“反正怎么样我都支持你,我觉得你胜算还是有的,那个ABC一看就不行,就算他俩……”

门口突然有人敲门:“少天。”

啊?黄少天反应很快地用脚碰了下张佳乐,张佳乐及时收住话头,转过身。

喻文州走进来:“沐澄说你找我?”

哦,没什么事儿,黄少天舔舔嘴角的奶油,“听说门诊要改轮班制度,找你们内科的问问。”

“是要改,”喻文州点点头,“不过还远,可能年底才执行。”

这样,黄少天看他:“你下班了吗?”

“这就走了,”喻文州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刚才病人送我一盒鲜花饼,给你们吃吧。”

又是免费陪聊的谢礼吧,黄少天接过来,嘴上毫不掩饰地嘀咕,喻文州笑了,冲他们挥挥手:“先走了。”

拜拜,黄少天看他走出去,把鲜花饼拿出来拆开,笑嘻嘻地对张佳乐说:“分你两个。”

别别,不用,张佳乐转身,“我也回家了,祝你早日成功。”



-


除了一位刚过六十的老医生,喻文州一般都是科室里最早到的,刚烧开一壶水,有护士敲门:“喻老师。”

嗯?喻文州转身,护士递过一个外卖盒:“黄少让给你的。”

谢谢,喻文州接过来,估计她是值夜班的,微笑着问:“昨晚忙吗?”

“不忙,”护士是七楼的,可能比较少见他,有点害羞,“挺顺利的,就黄少有点倒霉,刚走就被叫回来,两点多才下班。”

喻文州点点头,等她离开,拆开盒子,是两个猪头形状的蒸包,大概是他们吃的宵夜,盒盖内侧还用医用胶布粘了张纸条:热一下,一定要热!

真严格,这办公室能去哪里热,喻文州想了想,划开手机找叶修的电话,问他到医院了吗。

叶修说这才几点,哥还没出门呢!他住医院宿舍,走过来确实快。叶修问他有事?喻文州说我记得你办公室有微波炉?叶修说是啊,喻文州说那我在门口等你。

等叶修来,看到他拿着个纸盒站在门口,摸出钥匙开门,一边问:“大早上的什么山珍海味啊,凉了还吃不了?”

喻文州笑了笑:“少天给的,说要热。”

干嘛呢这是……叶修拉开窗户:“你俩消停几天又开始演偶像剧了。”

喻文州笑了,打开微波炉,把盒子放进去:“说得像你看过。”

“看过啊,”叶修拉开椅子坐下,懒洋洋地说,“什么宫斗的,穿越的,这个仙那个魔的,我看过不少,沐澄非拉着我看。”

喻文州好笑:“你是2.0倍速看的吧。”

“何止,”叶修摆手,“我看的那种【八分钟带你看完四十集剧情】,你别跟沐澄说。”

微波炉滴滴响,喻文州拉开,听到叶修在身后说:“你们以后要是借我办公室就考虑收费了啊,逮着我一只羊薅呢。”

喻文州笑了,不以为意:“包月打几折?”

双倍!叶修说。


包子是流心的,怪不得黄少天非要热,但喻文州对吃的没那么讲究,感觉味道是差不多。

黄少天好像这一个星期都在连轴转,普外三个女医生同时休产假,据说有一个下周能回来,到时会好过一些。

自从那个雨夜之后,他们一直没怎么有空说话,就是食堂电梯偶尔遇上,或者像这样带点东西。要说黄少天的态度转变,喻文州当然能感觉到,不过黄少天似乎并不想立刻挑明的样子,事情做得主动,一开口却总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很有耐心,黄少天越是有耐心的时候,目的性就越强,喻文州了解他的各种习性。

医院工作确实没多少私人空间,他们还是不同科室,要么同时值夜班,要么就只能下班了在外面见,如果是一般男女还宽松点,他们要注意的更多。环境有时候也奇怪,医护人员忙是真的忙,八卦也是真的有市场,三四小时的手术,七八小时的值班,大家反而很需要调剂和消磨,但和外面不同,这里的人都很擅长人事分离,可能平时戴口罩惯了,背后怎么议论,工作该怎样还是怎样,毕竟病人永远在那里,每个人都被训练得像多线程机器,能一心二用三用四五用都不止。

知道他们关系的朋友们,倒是没人问过“会不会有影响”“被发现怎么办”这种傻话,不得不说,在这白色巨塔里生活几年,对正常、合理、规则、是非对错的标准已经完全被改变了,不说同行之间什么都干得出来,病人更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只能说在生老病死面前,人性又是另一种层面的东西。

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来,很多病例都是这句话的缩影,生理与精神不可分割,还是要保持心情愉快,他们经常跟病人说这句。


下午收到段承的微信,说要走了,约他见个面,喻文州今晚要值小夜,跟他说没法约晚饭,得明天,段承说不吃饭,就在你们楼下见吧。

I wanna make it short,他补充了一句。

检验科的系统出了点问题,搞乱了二三十张的单子,又重新采样化验,安抚病人,耽搁好一阵,喻文州下楼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天边是瑰丽的层云,从橙黄到蓝紫,像一张水彩画卷。

段承在草坪边的长椅上坐着,喻文州走过去,段承指了指另外半截,喻文州笑了:“不是说要简短一点。”

好吧,段承见他不坐,这样仰头说话不方便,自己便跟着站起来,在这小块空地上慢吞吞地来回转了两圈,喻文州侧头看了看路灯,怪不得觉得哪里不对,隔壁这盏不知道为什么,比别的暗了一截,他们像站在某种电影滤镜里。

段承晃了半天,终于停下来,说:“我不知道说什么。”

嗯,喻文州点点头,表示理解,段承看他:“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我说不出来你想听的话,”喻文州耐心地说,“做不到的事也不想骗你。”

“你,真的,你是我见过最……”段承反倒笑了,做了个深呼吸,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喻文州安静地看着他,从门诊的方向突然有个影子快速过来,喻文州不经意扫了一眼,怎么有人能骑车进来,等对方一个急刹车停在二号楼下,喻文州才看出来,竟然是黄少天,看他匆匆锁了车快步进门,估计是什么东西忘带了,跟门卫套了几句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前有一段时间,”段承说,“有几天,我觉得我快要成功了。”

他和段承断断续续吃过好几次饭,聊天的时候也有一些乐趣,喻文州总会有松懈的时刻,那种气氛不是错觉,但也不是真正的感情,如果喻文州再年轻一些,还在上大学,或者一直没有遇到分心的人,拉扯个半年一年,可能会跟段承谈谈看,都说不定。

这世上有很多人,建立关系却并不投入,甚至结婚只是结婚,拿个秤拎一拎,方方面面都有,一点情爱不足为重。

曾经喻文州也以为自己是那样的人,后来发现不是,10号手术刀,胸骨正中切开,他竟然也能流出那么多温热的血,麻醉褪下去,伤口一样疼得寝食难安。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听没听过这句话。”喻文州温声说。

……好吧,过了一阵,段承才低声冒出这句,他抬起胳膊,“May I?”

喻文州配合地让他拥抱,单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段承放开他:“你在这里等一下,这次我先走,可以吗?”

好,喻文州笑了笑,手插在白大褂里,看着他离开,段承没有说再见,而他上次就说过了,对他来说,上一次已经是句点。

等段承走远,喻文州才转过身,一转身却看到黄少天正站在楼下,按着山地车看他。喻文州向门口走过去,离得四五米,已经能清楚看见彼此的脸,黄少天却跨上车,脚蹬了下地,风一般地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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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之后自然就是高温,这两天太阳特别大,中午去食堂的路上,两旁可谓金枝玉叶,路都在反光,让人睁不开眼。

这个点正是高峰,喻文州打完饭,沿路找了找位置,突然看到李轩冲他招手,黄少天正坐他对面,这可真巧。

然而喻文州刚在李轩旁边坐下,黄少天就拎过餐盘,一言不发起身走了,把李轩都看得一脸震惊:“哎哟,怎么直接就翻脸了黄少,这都回来几个月了,现在才翻脸啊?”

喻文州叹了口气:“有点误会。”

李轩首先质疑:“你故意的吧?”

我至于吗,喻文州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李轩夹起一块红烧肉:“你解释了吗。”

还没有,喻文州说。

李轩又质疑:“那不就是故意的吗?”

“没来得及,”喻文州说,“待会跟他说。”


昨晚夜班有点忙,检验科的系统好了又坏,一晚上鸡飞狗跳的,忙中更容易出错,今早查房主任还发了脾气。

下午喻文州抽空去七楼看了手术板,黄少天有两台,有台还是给心外打下手,看着就是持久战。

喻文州自己倒是没有特别的事,下班之后还帮护士多查了遍化验单,今晚要是再出错,明天可能就要传到院长那里了。

估计时间差不多,他给黄少天发了条微信,说在十楼等他。白天还是大太阳,傍晚突然就阴沉起来,云层灰扑扑的,显得苍茫又麻木,不见夕阳,但还是很热,喻文州倚着水泥围栏向远处看,这边是老城区,周遭没有特别高的楼,很生活化,站在这里就闻不到消毒水,但也不清爽,风里有尘埃和炊烟,经过长久暴晒,是夏天的味道。

可能因为阴天的缘故,感觉没一会天色就暗下来,远处已经是华灯点点,粗糙的暮色反而显得朴实,开阔,很有安全感,喻文州看了下表,七点半了,正想拿出手机看看,听到铁门推动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黄少天跨过台沿,走向他。

黄少天还穿着刷手服,头发很蓬松,应该洗了个澡,露出来的胳膊和领口都有些线条,这两年在西海岸应该也融入了健身文化,但他属于天生体脂率低的那种人,身形看着没什么变化,还是瘦削,平时背个书包,说大学生也没有半点违和。

喻文州将放在围栏上的盒子推过去,刚才去后门蛋糕店买的蛋挞,可能因为气温高,隔着盒子摸摸还有点温热:“饿不饿?”

黄少天没表情,掀开盒子看了看,嘀咕了两句什么,好像听到就会这套几个字。

喻文州笑了:“还没下班?”

没有,黄少天拿起一个蛋挞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嘟囔,“刚收了个车祸,拍片去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我的事,你有话快说。”

喻文州也不绕圈子:“段承要回美国了。”

黄少天瞥了他一眼,蛋挞咽下去,才说:“要是没回呢?”

“没回昨晚就不会来。”喻文州说。

啧,黄少天悻悻地把整个蛋挞吃完,倒是没再说别的,喻文州看着他侧脸:“少天,是你提的分手。”


……我靠,黄少天难以置信地看他,过了两秒才说:“你这个,比如说,我给张佳乐捐了个肾,但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否则朋友没法做,你懂不懂??”

喻文州笑起来,高级的负罪感胁迫,他当然懂,不然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黄少天似乎被这句话堵得不轻,不再出声,低头拿起另一个蛋挞,几口吃完了,拍了拍手上的酥皮,又抹了下嘴角,喻文州撑着额头,在夜风中有些出神,他后来时常一个人来这块小阳台上,寻求一些宁静,又获得一些涌动,来回反复,不得其所。

“你有没有……”听到黄少天突然开口。

这个开头,上次在车里他也问过,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句,不知道后面跟着的到底是什么。

嗯,喻文州看向他,耐心地等他说完。

黄少天久久盯着自己搭在围栏上的那双手,过了一会,才问:“你有没有想过我?”

喻文州轻轻闭了下眼睛,让他那么为难的问题,咬着手指才能压下去的,竟然是这个。

然而还没等喻文州回答,黄少天径自说了下去:“我总是想你,有时候看到病人,有时候在台上,有一次我们在路上遇到一只穿棉袄的小狗,你记不记得,那天我送病人去拍片,看他们穿的防辐射服,笑了半天,他们都不知道我笑什么。我住的地方离海很近,海的颜色一直在变,晴天雨天,去年还下过雪,那么多不一样的蓝色,你肯定没见过。”

“我去找你……”喻文州说。

什么,黄少天看向他,喻文州想了想,轻声说:“我去找你,我在微信里打过这句话。”

黄少天将脸转开,他已经明白,喻文州还是说完,“打过两次,都没有发出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周围的街灯却正迎来它们的舞台,像错落在幕布上的夜明珠。这个时候的风,终于有了点凉爽,却若有似无,悄悄在半空中穿梭,偶尔有几只鸟飞过去,也很快消失在星光间隙,为何在夜色中反而感到更大的自由。

黄少天双手撑着围栏,后背往下压了压,拉伸一下身体,抬起头重新呼了口气,没有人出声,这里就是一片安静,甚至还能听到南边的职工宿舍区,有大人和小孩子在喊叫,站在其中有种错觉,时间在流动,却不会经过自己,等回过神已经很久过去,被偷走的那些分钟,和翻涌过的念头一起,都吹散在长风里。

黄少天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来,答应了两声,说这就去。他挂上电话,看向喻文州,这样模糊的夜色中,他那双眼睛依然亮得触目惊心。

喻文州直起身,对他笑了笑:“来。”

黄少天上前抱住了他,手臂很用力,脸埋在颈窝,身体温热,呼吸声从皮肤的律动能感觉到,像一头猎豹,随时都可能锋利的牙咬在喻文州的动脉,然后一口一口把他吃下去。

喻文州安抚地摩挲他的后背,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等你一起回去。”他说。




FIN







燕麦泥

【若把你比作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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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急诊收了一个孕妇,29周,进来的时候说跟老公吵架有些肢体冲撞,准备手术又说其实没领证,病人情绪不好,说孩子不要了,不愿意让男方签字陪同,凌晨两点又喊了弟弟过来,家属到了继续吵架,闹得不小,差点要喊安保。

病人术中有并发症,早产儿的情况也不太好,戴妍琦一边塞面包一边跟李轩吐槽,吐槽这个词有些美化了,刚值完一个大夜,语气多少有些狰狞,李轩只好安抚她:“行了,我给你发个红包,去麦当劳吃早餐吧,你不是要下班了怎么来食堂吃。”

“下不了!”戴妍琦把最后一点面包咽下去,“云秀姐上午请假我得在这看着,还有……还有个什么事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哎哎,哎电梯,等一下!”

李轩先一步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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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急诊收了一个孕妇,29周,进来的时候说跟老公吵架有些肢体冲撞,准备手术又说其实没领证,病人情绪不好,说孩子不要了,不愿意让男方签字陪同,凌晨两点又喊了弟弟过来,家属到了继续吵架,闹得不小,差点要喊安保。

病人术中有并发症,早产儿的情况也不太好,戴妍琦一边塞面包一边跟李轩吐槽,吐槽这个词有些美化了,刚值完一个大夜,语气多少有些狰狞,李轩只好安抚她:“行了,我给你发个红包,去麦当劳吃早餐吧,你不是要下班了怎么来食堂吃。”

“下不了!”戴妍琦把最后一点面包咽下去,“云秀姐上午请假我得在这看着,还有……还有个什么事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哎哎,哎电梯,等一下!”

李轩先一步跑起来,赶在最后时刻按了键,刚合上的门停了一秒,再度打开,里面倒是只有两个人,李轩挡着门一踏进去,不禁开口:“哎哟!”

他还没说下一句,跟着进来的戴妍琦先尖叫起来:“哇——!”

“小点儿声,”黄少天抬起脸,笑着扫了他们一眼,“小戴怎么……”

戴妍琦冲上去抱住他,幸亏电梯里人少,黄少天拍拍她的后背,“怎么还是一惊一乍的,让人家听见还以为我是什么医学奇迹活过来了。”

呜呜呜呜,戴妍琦很激动:“你可比医学奇迹值钱多啦,你是创造医学奇迹的人啊黄少!”

黄少天乐了:“你这方面倒是进步了啊,现在比美国人还会说场面话呢。”

戴妍琦抱住他的胳膊笑得前仰后合,李轩笑着问:“你今天进来?我问了好几次,他们都说不知道哪天,我还说有这么神秘吗……”

“我也问了好几次!”戴妍琦赶着说,“我以为轩哥故意瞒着我呢,原来真是他情报网退化了!”

“怎么回事儿,”黄少天笑着看他,“已经吃不开了?”

唉,李轩故作叹气,“两年就够江湖换代了啊。”

黄少天扬扬手里的文件夹:“我确实没定,忙着搬家呢,他们跟我说这周哪天都可以,我今天先去人事,都弄完就明天上班。”

“你现在住哪里呀?”戴妍琦问,“搬家要帮忙吗?”

不用,黄少天说,“刚交的新房,等收拾好找你们过来吃饭。”

好好,戴妍琦快乐地摇尾巴,还要再说,李轩无意中瞄到楼层,赶紧按住开门键:“诶,都到七楼了,黄少你……”

“说太多了我也没注意,”黄少天扬扬下巴,“你们先走,我再下去吧,人事还在五楼?”

对,李轩跟着出了电梯,戴妍琦挥手:“黄少拜拜,明天来找你!”

黄少天挑了下眉,电梯门慢慢关上了。


群里大概十二三个人,李轩上午有手术,坐了五个多小时,出来一看手机已经99+新消息,他划了一下,大概是戴妍琦先提的,黄少天自己也说了消息,一片热闹,李轩随手拆了一条巧克力夹心,懒得等电梯,直接从楼梯爬上九楼,在各个办公室探头看了看,没找到,只好去护士站:“你们喻老师呢?”

吃饭去了吧?护士也不确定。

李轩又胡扯几句,从她们那顺走一包饼干,刚撕开,护士就喊起来:“喻老师,李轩找你。”

李轩回头,看见喻文州在办公室门前等他,举了下手里的饼干示意,喻文州便先进去了,李轩不紧不慢地晃悠过去,反手关门,拉开椅子坐下,喻文州拎出一个茶包,倒了水放在他面前:“吃完饭了?”

没呢,李轩转着杯沿看了看,如果说要用什么东西立刻证明他和喻文州的交情,喻文州办公室里这个他专属的马克杯应该就是独一无二的物证,李轩吹着热气小心喝了一口,靠进椅背:“来吧,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喻文州笑了,撑着耳际:“我中午和叶修一起吃的。”

李轩愣了下,拍了下扶手:“哎哟我,晚了一步啊!竟然没有亲眼目睹你的反应,电梯里那个第一现场我还在呢,小戴在群里说了吧,你看见没?”

他说着去划手机,喻文州慢悠悠地说:“你晚了不止一步,叶修昨晚就跟我说了。”

完了,李轩摇头:“我还跟黄少开玩笑说我搞情报不行了,没想到是真的,不是,黄少都说没确定哪天,叶修怎么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喻文州说,“就说大概是这周。”

哦,李轩问:“那你有什么想法?你要听我第一现场的感觉不?”

嗯?喻文州看他。

“黄少一点没变,”李轩说,“我不是说样子,就是整个人的状态,还是那么有精神气儿,太厉害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喻文州轻飘飘应了一声。

李轩盯着墙角的绿植也走了会神,轻声嘀咕:“时间过得真快啊。”

喻文州笑了笑,平静地说:“也有嫌慢的时候,不过很多事都不是时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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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同事们给黄少天办了个欢迎会,凑出二十几个人去ktv,两年时间半长不短,还是有些人事变动,方锐说也就是黄少天这样的普外男明星还能被大家惦记这么久,要是一般的住院医生,好多人悄无声息就离了院,大半个月才被别的科室发现,如今这个时代,大家都知道临床辛苦,三十五岁前的流动率太高了。

有个实习生说之前听到男明星这个头衔,还以为和心外周泽楷一样,是个特别高冷的帅哥,没想到完全不一样,小姑娘话一说完,包厢里爆发的哄笑声把音乐都盖过去了,戴妍琦直拍沙发背:“黄少出走半生,归来还是要跟周泽楷比!”

黄少天端着酒杯,配合地撇了撇嘴角,楚云秀笑着说:“少天是男明星还有另一个原因,快,快把话筒给他,拯救一下你们男更衣室的口碑。”

本院外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医生一个比一个会唱,男的一个比一个五音不全,黄少天从进来轮转的那年就在年会贡献节目,各科室抢着要,这两年一走,外科竟然挑不出第二个能撑场面的男歌手,去年索性反向表演,找了四五个极其跑调的人合唱情歌王,各有各的离谱,效果倒也很好,据说那条视频在全市的医院群里都传遍了,一战成名,后来跟别的医院会诊调配很容易沟通。

黄少天也不推脱,接过麦连唱三首,灯影熠熠,像在开个人演唱会,李轩抽空刷了下手机,小戴已经录了两小段发在群里,不过这个群都是自己人,见怪不怪,叶修人没来,在群里积极点评:“虽然哥听不懂,但是感觉这美国没白去啊。”

“那你确实听不懂,”张佳乐回他,“少天本来就会唱好多种语言的歌,都唱得特别像。”

“客套一下你还当真了,”叶修说,“我最近在找鞍结节脑膜瘤的论文,少天有空过来帮我看看。”

张新杰发言:“图穷匕见。”

现在还给你铺张图已经不错了,李轩单手打字,以前他都直接来,你想想咱们实习那会,不就是靠骂叶修迅速团结起来的。

那你们应该感谢我啊,叶修说。

我们何止感谢你啊,方锐说,还把你的光荣事迹讲给每年的新人听。

“别聊了你们,”楚云秀拿着麦克风,声音立体环绕,打断了这些人的拼手速时刻,“来这还玩手机。”


这些活动喻文州都没参加,上个月心内和隔壁妇幼院开展了一个先心的联合课题,他有一半时间都去了那边,李轩说他跟神父似的,每天都在哄孩子,哄完孩子哄家长,哄完家长再哄孩子,功德+1+1+1+1。

其实原本工作上的内容也不太经常去外科,以前是别有目的,这两年已经频率很低,但反过来说,因为去得少,坊间人气倒是更高了,每次去都被群众围观,喻文州的待人接物又是出了名的能提供情绪价值,谁都愿意跟他搭两句话。

如果不需要等待什么,时间确实是过得快的,喻文州从妇幼院回来的路上,刚走三四分钟就觉得有些热了,解开袖扣将衬衫挽起来,下午的春光明媚,他抬头看看,才发现两旁的树已经绿芽满枝,有些甚至开出一点花,那种生机勃勃的清香,将儿童病房的积郁冲淡了不少。

他放慢了脚步,像散步一样走回院区,实际上他们院内的绿化环境做得也非常不错,优美怡神,设施也人性化,在全省的评比中都经常被当做范例,只是毕竟是医院,低迷的气氛不可能完全被抵消。

转过这个花圃就是二号楼,今天有闲情,喻文州稍微注意了一下花圃,去年似乎不是这几种花,可能前些日子翻新过了,估计整栋楼的科室加起来都没几个人发现,临到楼下,他回过神,停住了脚步。

黄少天没有察觉,坐在长椅上,望着前方似乎正在放空。

喻文州轻缓地走过去,离着两三米,再次停下,这次黄少天就感知到了,转过头看到他,神色也有点惊讶,或者不是很明显,是喻文州想象的,并不好说。

两个人都留白了这短短几秒,没有谁出声,黄少天收回视线,脸微微低着,抬起手,放下的时候有一丝非常淡的白雾。

“换了电子烟?”喻文州问。

嗯,黄少天向后靠上椅背,“抽不惯那边的烟,也有点想戒了。”

他又转过脸来看看,神情放松,“你挺忙的?回来之后还没看见过你。”

他一双瞳孔在这春光中,浅得像琉璃珠,实在少见,但也不是总这么浅,黄少天的眼睛在各种光线下的颜色,自然没有人比喻文州更清楚。

“有一点,”喻文州笑了笑,“还是你们忙。”

唉……黄少天伸了个懒腰,随口似的接:“感觉比以前事情更多了,也可能是我记岔了。”

应该不会,喻文州说。

“不会更多?”黄少天挑眉。

喻文州微笑:“不会记岔。”

黄少天哼笑起来,有些得意又有些玩味似的,不置可否,喻文州看着他侧脸,周到地说:“我先上去了。”

黄少天看过来,视线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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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那套公寓是刚交的新房,交房的时候他人还在西海岸,医院忙,又有时差,根本没空想房子的事,他妹妹自告奋勇要帮他装修,小姑娘谈了个男朋友,室内设计师,刚谈一年,黄少天还没见过本人,只在视频里打过两次招呼,印象一般,主要也是有点年龄差,那个男的三十出头,比黄霏要大一轮,以黄少天这么护短的脾气,要是他在国内,可能一开始就把这不上道的关系扼杀在摇篮里了。

黄霏只敢小声抱怨:“我找同学,你说人家想法天真,我找熟男,你又说他复杂……”

“他们就是有这些毛病,我不能装没看见吧?”黄少天反问。

“你太挑了哥,”黄霏说,“所以你找不着对象。”

彼时黄少天有对象,准确地说,他之前在国内有对象,但是又在大半年前分了,而整个过程黄霏一无所知,因此对于这句话黄少天无法反驳,他在手里转了两圈电子烟,没好气地说:“行了你想装修就装吧,要多少钱我转你。”


他妹妹见过喻文州一两次,加起来就几个小时,对他非常崇拜,深信不疑,这很正常,以喻文州的道行,迷惑一个清纯女大学生只用三分钟,或者三秒钟,笑一下就行,喻文州邪门的法术很多,如此小事不值一提。

当然她也非常崇拜黄少天,但又不是同一种情感,少女的崇拜竟然还能分不同种类,真是神奇,黄少天曾经跟喻文州讨论过一些自己原生家庭的问题,他父亲离异再婚,照理说同父异母,也有一半的相同基因,但是他们兄妹几乎没什么共通点,连相貌都看不出来。

黄少天说他这个妹妹有点奇怪,从小到大,买玩具,衣服,学习生活上的选择,不选最好的,总是选第二,甚至第三好的,校运会走方阵,元旦晚会的表演,有时候会选几个学生当代表,就算被推荐黄霏也一概拒绝,但她算得上大方活泼,也喜欢参加集体活动,似乎是某种宁当绿叶不当红花的心态,这和黄少天完全相反,他很不理解。

喻文州当时笑了笑,说:“你太抢眼,她一直跟在你后面,习惯了。”

“那是我的问题?”黄少天咬着橘子皱眉,“要是没有我,她就能当主角了?”

“适合自己的性格就行,”喻文州摸了下他的耳朵,温和地说,“每个人都有他的位置。”


一句话就能哄好,也是喻文州的法术之一,或者一句话就能把他惹毛,那种事例黄少天不想回忆,更厉害的是,如果喻文州想把一句话说得听不出丝毫情绪,竟然也能做到,那天在楼下,只聊了两句,喻文州就说了结束语,“我先上去了”,黄少天特地看了眼他的神色,自然如常,仿佛他们是平行世界的两个医卫同僚。

然而这已经说明喻文州的态度,他熟悉黄少天,黄少天也熟悉他,回来近一个月,彼此一直没有碰面,黄少天拿着院方名额出去交流两年,人人看得出前程似锦,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攀谈,当所有人朝相同方向走,驻足不动便会格外明显。

甚至是反向?没见之前,黄少天多少有点数,见面过后,竟然也没有更清楚多少,这确实是他为数不多没有把握的事,知道他们关系的不多,一只手能数完,但既然能知道,说明跟双方都有交情,稍微处理不好就像在站队,之前仗着太平洋屏障,黄少天甚至不需要告知他们,想也知道是喻文州负责了这个部分,黄少天至今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

作为唯一一位百分之百自己人,张佳乐竟然还跟他抱怨,他也很想知道喻文州的分手宣言版本,但不好主动打听,其他人默认他的立场也不会多说,否则又像“传话”,结果变成了一个你知我知,你不言我不言的折磨八卦,黄少天刚回来那两天,有个孕妇要儿科会诊,楚云秀一进来,跟张佳乐两个人互相对看,欲言又止,最后定好手术方案就走了,谁都开不了那个头。

“不然你去问叶修吧,”张佳乐出主意,“你自己问叶修,叶修肯定告诉你。”

黄少天无语:“我是那么墨迹的人吗,我要想知道直接问喻文州本人不就行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跟别人真是那么说的。”张佳乐质疑。

黄少天更无语了:“他至于吗,这还能骗我。”

不好说,张佳乐啃苹果,继续发表箴言,“喻文州这人,就想骗你,也不奇怪。”

“……”黄少天看了他两秒,拽了拽卡住的鼠标线,“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这种事儿都有时效性,过个三年五载,没人在乎了,你就什么都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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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公寓装了全套智能家居,他妹妹强烈推荐,说很适合黄少天这种话多但找不着人说,黄少天说你现在胆子挺大啊,有男朋友就见缝插针挤兑我了?

黄霏立刻退缩:“没有,我只是想秀一点恩爱,一点点。”

亿点点,黄少天懒得跟热恋女大学生计较,智能家居自然装了,使用感出乎意料得好,因为黄少天不止是外科青年,还是上进有为的外科青年,时常来去匆匆,各种智能开关确实很方便。他不是本地人,大学才过来,从实习起就长期泡在医院,住医院宿舍一切从简,后来去喻文州那住了几个月,再后来就出国了,现在开始这新生活,好像终于有了自己的巢穴,经过一两个月的适应期,整个日子的步调逐渐稳定下来。

不过这两天,客厅的灯感应好像有点问题,黄少天联系了上门检查的师傅,但是他早出晚归,实在没时间,就问了黄霏有没有空过来帮忙,她学校不算太远,打车二十分钟。

上午连着两台手术,出来已经一点半了,黄霏在微信里写了篇报告,师傅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但态度不错,发现什么问题,如何维修,售后渠道,相谈甚欢加了人家微信,最后还帮黄少天擦了一遍流理台和炉灶。

黄少天表扬她干得不错,有空请她吃饭,黄霏提出想吃他做的菜,这倒是没问题,但是她下一句又问能不能把男朋友也带来,这可把黄少天憋住了,盯着微信站在走廊上,足足纠结了五分钟,他虽然社交海派,对亲疏远近的标准却相当严格,在自己家里吃饭,总觉得对于这个“妹夫”来说有点跳级了,流程还是要正常走的。

还是在外面吃吧,黄少天板着脸打字,我最近周末都不排休,跟你们时间对不上,正好装修的事我也应该请你们。

好的好的,黄霏满口答应,就在你们医院附近吃吧,我们来找你。

黄少天满意地退出微信,屏幕上突然显示苏沐橙的来电,问他现在在不在医院,黄少天一边听她说,一边皱起眉,去储物间找了缝合包,直接爬楼梯上到九楼,推门进她办公室:“你手怎么了?!”


苏沐橙午休去买饭,就在医院侧门出去七八分钟的地方,那边有个小菜市场,加上一些水果店快餐店,中午特别杂乱,外卖员歪七扭八地穿梭,有辆电动车突然撞进了摊子里,刚好就在苏沐橙旁边,她眼明手快护住旁边的小孩,自己跌到旁边,水果摊也被撞得四散一地,还有别的行人受了擦伤,电动车的车主迟迟倒地不起,她赶紧给医院打电话,等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车主,并没有严重外伤,人是昏迷的,不清楚是撞击导致还是别的什么问题。

还好医院离得近,她跟着上了救护车,才发现右手小臂被划伤了,伤口不长,但是有点深,似乎是木头架子割的,流了不少血,裤子都染红了一块。

“我在急诊已经打过破伤风啦,”苏沐橙说,“他们太忙,我就想自己上来找个人帮我缝,还能挑个技术好的。”

她说着做了个鬼脸,黄少天铺好垫布,示意她把胳膊放上去:“那你运气不错,这个点儿不是在台上就是去吃饭了,再晚两分钟我也走了,你就得在这风干。”


作为未来普外之星,黄少天主打的就是技术流,在学校里缝香蕉都是示范,小小皮肉伤不值一提,倒是清理伤口的过程被苏沐橙嫌弃手重,黄少天说我这是快准狠,让你长痛不如短痛!苏沐橙说你们外科就是冷血,不会安抚病人,怪不得每年都被投诉最多态度差,黄少天哼了一声,说我们又不是服务行业,想当上帝可以去私立诊所啊,看看那边能不能治好。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主要作用是分散注意力,苏沐橙竟然说她有点晕针,不能直视,黄少天说你怎么毕的业啊,苏沐橙说哎呀看别人是可以的,但是看着针在自己的肉上穿来穿去很奇怪,黄少天说那你看外面,苏沐橙便把脸转向窗外,随即发出一点惊讶的声音:“诶?”

黄少天瞥了一眼,是个男的,年轻人,好像挺高,穿便服,本来隔着窗户,见苏沐橙发现,就走到敞开的门前,没有进来,问:“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苏沐橙说,“摔了一跤,嘶……”

对方见她这样,有些疑惑似的,问:“你很疼吗,为什么不,呃,sedation?”

苏沐橙有些迟疑,黄少天按着伤口边缘,头都没抬,接了话:“她不用打镇定,她有超能力。”

哎呀,苏沐橙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努力挤出微笑:“我还要上班,麻醉不方便,待会吃点止痛药就好啦。”

哦,OK,年轻男人停了一下,又说,“我只是……路过,那不打扰你们了,你早点恢复。”

好,拜拜,苏沐橙冲他笑笑。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黄少天已经灵巧打完结,剪去线头,看了苏沐橙一眼:“追你追到这儿来,不会是病人吧。”

唔,苏沐橙眨眨眼睛,“……家属?”

“家属还行,在合法的边缘,”黄少天用棉花擦干净伤口附近的皮肤,起身收拾东西,“不过你怎么开始喜欢外国人了。”

苏沐橙没出声,黄少天自言自语:“还是ABC?听他说中文还挺顺的……”

少天,苏沐橙喊他。

咋了,黄少天随口答应,“你手还疼吗?”

“他不是来找我的,”苏沐橙一脸乖巧,“他是来找文州的。”

黄少天扯掉乳胶手套,转过身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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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看到了消息,回到医院,先去看看苏沐橙,她办公室里有好几个同事,现在衣袖放下来,完全没有异样,精神也不错,喻文州便简单跟她打了个招呼:“怎么样?”

“自从毕业之后,就再没有过别人排在门口等着见我的时候啦。”苏沐橙开玩笑。

喻文州笑了:“都怪现在是网上挂号了。”

既然没什么问题,他就准备走了,刚走两步,苏沐橙倒是追了出来,两个人站在走廊里,苏沐橙小声说:“他们两个见到了,要不要紧?”

发生什么了吗,喻文州很坦然。

“也没有,”苏沐橙有些纠结似的,“但我跟少天说了……说段承是来找你的,因为我怕他以后觉得我故意瞒着他……”

没事,喻文州温和地说,“你好好养伤。”


回到自己办公室,点开微信看看各个群的消息,段承的聊天栏已经落到底部,喻文州中午和药监局的人在外面吃饭,段承来之前没说,他总是喜欢突然找来。

他发微信,基本是语音,还偶尔中夹英,转文字都会更费劲,因而喻文州上班的时候几乎很少回他的消息,但段承也无所谓,他的社交方式是标准美式,敞开,自我,对着app说话也情绪饱满,他说刚才见到苏沐橙,不知道为什么受伤了,有个医生在帮她处理,还形容了一下近距离看到缝针的冲击感。

“是她男朋友吗?”段承问,“新来的?我没见过。”

一开始喻文州还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在医院里说“有个医生”,相当于没说,后半句也有点废话,喻文州只当他刻意找话题,随手回了句:“也有很多医生我没见过。”

no no no,段承说,“我记得所有男人,特别是那种帅哥医生,他眼睛很漂亮,每个人见过都会记得。”

喻文州还在思索,段承又说:“但他和苏医生关系很好,那个词怎么说,我上次学过。”

“ah,般配。”

“which is good you know,苏医生是单身,总让我很担心。”

这几段语音连着下来,喻文州当时还在妇幼回来的路上,听着听着就停下脚步,有时候巧合就是几种低概率的条件竟然同时达成,他看着微信,有些迟疑要不要再问详细点,正好群里有人问起苏沐橙的事,看她提到黄少天,喻文州叹了口气,按灭了手机。


段承的外甥四岁,先天性高度房室传导阻滞,一开始在妇幼入院,观察一段时间后转来他们这边,目前装了起搏器在康复阶段,其实并不是喻文州的病人,他去妇幼做课题,被段承遇到,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开头,段承每次看完外甥都会来找他,现在倒是心内这层楼混得比较熟。

处理一个追求者,对喻文州来说,是很轻易的事情,但如果把黄少天牵扯进来,就会变得麻烦,段承的性格相当直接,这里毕竟是他们工作的地方,万一在医院表现出什么,实在是高危事件。

肿瘤那边找他会诊,病人年纪比较大,又不愿保守治疗,病房里纠结了半个多小时,回到办公室,整理各床的化验数据和病例,临近下班,喻文州点开手机,给段承发微信,让他不要再到办公室来。

段承很快回复:“在外面约你,你会来吗?”

可以,喻文州简单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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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承倒也没有笨到立刻追问,事实上自他们认识已经快两个月,喻文州的回应一直维持在不温不火,若说明确的拒绝,确实也没有,李轩曾经问,那哥们还以为自己在波士顿呢,追得理直气壮的,会不会出问题,喻文州说应该不会,李轩见他有把握,便没有再提。

过了三四天,段承才正式邀他吃饭,但喻文州虽然不像外科会有超长手术,下班时间多少还是浮动的,他也不会给段承确切的答复,改期得断断续续又过了一周,喻文州连续值班了36个小时,大夜的护士比较缺乏经验,病人的事频繁叫他,没睡过踏实觉,临走的时候头都有些痛了,段承下午给他发信息,本来是问他明天晚上有没有空,喻文州看了下时间,晚上八点多,直接问他现在?

段承也不拉扯,干脆发了两三家店给他选。


他的背景,喻文州甚至没有多了解,之前还是科室里一个小护士跟他说,那个假美国人开的保时捷!喻文州当时笑了,说你没看过那个小朋友的档案?他们家是真美国人。

他那个外甥是混血,才四岁,长得就像奶粉广告里的小孩,在儿科很有人气,听说妈妈也很贵妇,再结合一些段承偶尔提及的话题,和他朋友圈的照片,赛车,高尔夫,聚会聚会聚会,总的来说,似乎是个直截了当富二代。

喻文州开了自己的车去,但他们约的是个酒吧,喻文州八小时未进食依然没胃口,他下午去急诊帮忙,刚好收了一起连环车祸,血腥像把人浸在里面,大面积创伤特有的酸酵味,他车里的玫瑰香薰都救不了。

不过看菜单的时候发现这酒吧里有三明治,鲜蛋火腿白面包,没有一点油星,喻文州想了想还是点了一份,吃起来没什么滋味,凉爽干燥,倒是很适合他现在的味蕾。

段承说他刚露营回来,两天一夜,下午四个小时只钓到几条小鱼,他这样的性格,竟然有钓鱼的耐心,是有点意外,但他整个人T恤运动裤,手腕一只机械表,只是挨着酒杯聊天,就散发着轻快和健康的生命气息,和值班医生刚度过两天一夜相比,实在是巨大反差,喻文州漫不经心听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hey,段承示意他在走神,喻文州撑着额头,笑了笑并不否认,段承喝了口酒,晃晃剩下的冰块:“你很累。”

有一点,喻文州说。

“但我喜欢你这样。”段承很坦诚。

谢谢,喻文州平静地说。

段承耸了耸肩:“我总是喜欢一些我不理解的人,我的心理医生说这是一种百分百的爱情,说明我很浪漫,但是我姐说他在骗我的钱。”

喻文州笑起来,这次是真心的,段承停顿了一下,带着点困惑:“你笑的样子真的很……”

但他没有说完,举起酒杯再次喝了一口,“your turn,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喻文州的视线落在某处,或许是酒精,疲倦,或许他还在走神,过了一会,他笑了笑:“我不太在意这个,我需要一些别的东西。”


这是一场非常标准的闲聊,甚至有某种程度的鸡同鸭讲,喻文州在这份散漫中,十分自知,以段承的中文水平,自己的一些模棱两可的说法,直接导致了对话中的很多留白,但他毫不约束的,将这散漫放任了下去,而段承的优点是,他已经清楚两个人的思维差异,就算不明白也不会强求,气氛比事实更重要,确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浪漫。

但喻文州知道自己的酒量,不会在这上面散漫,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提出要走,两个人走到街边,段承说我送你。

喻文州微微皱眉看他,他的精神有些过度松弛,没有立刻将思考的事说出来,段承解释:“不是我开,找代驾。”

那和我自己找代驾有什么区别,喻文州笑了,却还是有点慢半拍,段承已经伸手来拉他,突然身边一阵短促的轮胎制停声,喻文州转头去看,发觉自己或许真的喝得过线了一点,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之间竟然心中空白,什么都想不到。

“好巧啊。”黄少天单脚撑地,黑色的山地车在夜灯下有种利刃般的光泽。

oh……倒是段承先反应过来,看了看他:“你是那个,苏医生的男朋友?”

“……苏医生的男朋友,”黄少天注视着他,渐渐挑眉,似笑非笑,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苏医生的男朋友,他是这么跟你介绍我的?”

一刹那间,不知怎么,喻文州突然整个人回过了神,在漫长的夜晚后终于清醒过来,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看黄少天的脸。

而黄少天这时才侧过头,第一次看向他:“我是吗,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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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出国的缘故,黄少天的头发已经全部恢复成了黑色,这在喻文州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他们认识的时候黄少天就是棕色的头发,一直在不同程度地补染,可能因为他朝气蓬勃,看起来很适合,科室也没怎么管,外科系的几个副院,主任,都很溺爱他,这种医疗以外的地方,反而更明显。

喻文州家里的灯有些设计,黄少天站在流理台做饭,头发简直像流淌的蜂蜜,实在很可爱,喻文州总是忍不住摸他的脸。

原来黑色头发是这个样子,在夜风鼓动中,像天地间的野性汇聚在他身体里,喻文州迎着他的视线,静静看了几秒,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柔和地问:“才下班?”

黄少天的神情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许算得上细微,但在喻文州眼里一目了然,他先是有点诧异,接着更加生气起来,这下好像真的生气了,怎么会有人发脾气还这么生动鲜活,喻文州的神经实在太放松了,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露出不合时宜的笑意。

黄少天皱眉盯着他:“你喝了多少?”

喻文州慢慢眨了下眼睛,平缓地说:“是有点多。”

“你开车来的?”黄少天直接伸手,“手机给我。”

喻文州把手机递过去,看向段承,段承的表情很复杂,喻文州却懒得分辨,简单地说:“今天先这样,改天再跟你说吧。”

段承竟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在他们俩之间又来回看了看,转身走了,喻文州原地站着,仰起头,轻轻做了个深呼吸,照理说这种高强度的值班偶尔也会出现,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觉得轻飘飘,又累得不行。

胳膊被拽了一下,喻文州转过头,黄少天把手机还给他:“帮你叫了代驾,你可别在车上睡着了。”

喻文州微笑:“不会。”

黄少天瞪着他,几乎算是一种瞪的眼神在审视他的表情,似乎在判断他喝醉的程度,喻文州看他这狐疑的模样又想笑,想笑就也笑了:“还是你要送我。”

黄少天冷笑:“我要送也是送苏沐橙,还送你?”

喻文州心平气和想了两秒,正要开口,代驾打电话过来,喻文州划开手机接听,黄少天拉了下车头,留下一句“走了”,便骑着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终于回到家,喻文州慢悠悠洗了手,站在流理台烧水,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水壶细微的声音,他看了遍微信,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找黄少天的微信号,年初刚换手机,现在他微信的既有消息页面是没有黄少天的,当初最后一句话停在哪里,他现在丝毫没有印象。

段承倒是两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问他到家没,喻文州回了个嗯,随手点开朋友圈,段承的新消息又冒出来,喻文州点开,段承只发了一句语音:“他知道你的手机密码。”

喻文州叹了口气,按灭手机,直起身倚在冰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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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想起来就烦。

儿科找他会诊,在那个混血小孩儿隔壁的病房,黄少天已经听苏沐橙说了大概的人物关系图,刚好还遇到贵妇妈妈在门口和护士说话,一瞬间像接好的灯路,砰砰砰一路亮到尽头,尽头是前天深夜的画面,黄少天一个手术做到晚上十点才出来,回家的路上想绕去夜市买点宵夜,没想到遇到街边狗男男,气得宵夜也没买,最后还是回家吃泡面。

今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到中午也没停,黄少天只好去吃食堂,雨天的食堂堪称灾难,明知难吃还人挤人,大家为了维持生命体征在进食,格外有种末世的丧气氛围,黄少天随便挑了三个菜,位置也难找,地面还湿漉漉的,之前真有过在食堂摔倒被担架抬走的医生,有点黑色幽默。

端着餐盘扫了两圈,他视力好,一眼看到苏沐橙身边有个空座,走过去直接坐下,也不出声,苏沐橙奇怪看着他:“怎么啦,心情不好?”

烦,黄少天摸出手机,看未读的微信,看了两分钟,手机揣回裤兜,拿起碗先喝了口汤,差点吐出来,心情更差了。

“今天的汤真的很难喝。”苏沐橙理解地说。

黄少天用手背擦了下嘴,拿起筷子吃饭,苏沐橙小声问:“病人的事?”

黄少天抬起眼睛看看桌对面,和苏沐橙一起吃饭的是一个年轻女医生,好像是楚云秀的人,黄少天看过她们一起出去买饭,名字是不知道。

“待会说。”黄少天咬着排骨,含糊地说。


对面那个女医生倒是很配合,很快就吃完饭,主动说:“沐沐我先走了。”

好的,苏沐橙对她点头,等她走远,低声问黄少天:“你认不认识筱筱?”

啊?黄少天茫然,抬头看苏沐橙的表情,反应了一下,“刚才那个?”

嗯嗯,苏沐橙期待地看他。

不认识,黄少天随口问,咋了。

没什么……苏沐橙有些泄气,撑着脸说,“你先说你的事吧。”

我靠,说到这个黄少天一放筷子,随即想到也不能算苏沐橙的问题,缓了口气,冷漠地开口:“我前天晚上下班,经过公园路那边,遇到喻文州,和那个ABC。”

啊……苏沐橙惊讶地眨眨眼睛,“你上去跟他们说话了吗?”

我去了,黄少天面无表情地复述,“你猜怎么样,那个ABC问,你是苏医生的男朋友?”

苏沐橙呆住,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没等她说话,桌对面突然咣当一声,方锐把餐盘放下:“你俩聊什么机密呢,看对眼儿了都。”

两个人同时看向他,似乎是被黄少天的眼神刺到,方锐瑟缩了一下:“……别杀我。”

苏沐橙笑得前仰后合,抓着黄少天的胳膊才没歪倒,黄少天简直无语,不耐烦地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死于话多。”

好的好的,方锐赶紧又端起餐盘,在嘴上比了个拉链:“打扰了,我现在就滚。”


他走了,苏沐橙也笑完了,拍拍胸口说:“也不一定是文州说的吧,可能是那天段承看到自己误会了……你问了吗?”

黄少天冷哼一声,苏沐橙思索:“确实问了也没什么意义,如果文州想解释就会解释,如果是文州想让他误会……”

黄少天摆弄筷子不想说话,苏沐橙拍了拍他的胳膊:“别生气了,呀,你不会已经把他们两个杀了吧。”

是啊,黄少天没好气地说,“我还能完美分尸呢,法医都拼不回来。”

苏沐橙的笑点实在不正确,这也能乐半天,随后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不是发过朋友圈吗,在加州的射击场,那个视频好帅,院里的女生都在传!”

她说到这,又再度压低声音:“刚才那个筱筱,你觉得怎么样?”

黄少天诧异地看着她:“……你真打算给别的女的介绍我?”

不是不是,苏沐橙连忙解释,“是给你介绍她,因为她真的很喜欢你……我跟云秀也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你以前交的不都是女朋友吗,我们就想说问一下……”

黄少天刚来这里实习的时候还有女友,因为私人时间骤减,几乎是失联状态,没两个月就分了,他在学校一直是风云人物,确实不太把谈恋爱当回事,先是自己,再是临床,然后才是剩下的东西,当然后来跟喻文州搅在一起,这一步怎么都没想到,但黄少天也绝不会认为自己活在某种规则里,他是不可驯服。

见他还是板着脸,苏沐橙安慰他:“你要是不想就当我没说,文州那边,唔,你需要我配合你演情侣什么的吗?”

什么破主意,黄少天简直了:“我至于吗,这么低级的招数!”

“我想也是,”苏沐橙笑嘻嘻,“大家都这么熟,肯定骗不过文州啦。”

黄少天瞪她,苏沐橙试探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虽然我觉得,文州还没有答应他,但是如果真的……”

“不怎么办,”黄少天收拾餐盘起身,面无表情地说,“你忘了吗,是我甩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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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午后一点,黄少天再次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口袋里揣了包前两天买的烟,下夜班在便利店顺手拿的,一直没拆,也不是真的想抽,一点蠢蠢欲动,一点抑制自我,好像在心理学的书上看过,这种举棋不定的行为,往往代表内心正经历一些更纠结的选择。

上周参加市里的研讨会,卫健委那边有个女科员,姓钟,主动过来加了黄少天的微信,一开始没怎么对话,倒是值夜班的时候,胸外的二线跟他说起,钟小姐是海归博士,家里也有医卫高干背景,好像比黄少天大两岁。

黄少天嗯嗯啊啊应了几声,心里有点嘀咕,这胸外副主任和他不算太熟,下班就回家的中年男人,平日比较稳重,单调,沉默寡言,现在竟然特地过来带话,还说得一本正经,像80年代介绍对象的态度,导致黄少天很难用平时擅长的俏皮话混过去。

转头他就跟张佳乐说了这个事,张佳乐去打探一圈,发现钟小姐条件确实很好,要说对黄少天一见钟情就有些虚假了,仅凭那天一面之缘,黄少天对她印象是在工作上很干练的女性,待人也落落大方,完全看不出什么私情,加完微信,除了朋友圈点赞评论,只详细聊过一次,还是为了年底的某项三甲整改条例。

喜欢他的女孩儿,黄少天从小到大遇得多了,什么类型都有,这种矜持的也不稀奇,对方还是带着家底的,甚至有点自上而下的垂怜,黄少天当然不能做被垂怜的那个,更知道这种事拖越久越麻烦,钟小姐和同事来院里开会,踩着高跟鞋到普外转了一圈,黄少天主动请她吃饭,打算跟她直接说清。

刚从国外交换回来,这两年想在临床冲一冲,工作很忙,也没结婚的打算,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方锐曾说黄少天在拒绝人方面是占据道德高地的手法,什么话都说得光明磊落,求他的人反而有罪恶感,黄少天不屑地说老子干什么都光明磊落,张佳乐说是啊,要不是我们拦着,你早就去楼上心内出柜了,黄少天说那有什么不好,省得文州天天当中央空调。

严格来说,喻文州肯定不是中央空调,但群众亲和力过高,确实很难说是群众的问题还是喻文州的问题,黄少天算是“管得严”的那种人,这点他也不否认,他妹妹从小出门都得跟他汇报,更不用说自己的对象,喻文州当然是值得信任,但信任和吃醋并不冲突。

这位钟小姐很有风度,听他这么说,只是轻轻说了句可惜,还从容地加了句,如果你后悔,也可以再来找我。一顿饭吃下来,黄少天对她非常佩服,甚至不解,为什么她会看上自己,家境优渥,前程坦途,对人生很有规划,她的生活里简直找不出黄少天能担任的角色。

What do you want from me,是那晚黄少天的最后一个问题,他还是忍不住问了,用中文显得矫情,切换成英语系统轻易就脱口而出,然而钟小姐却没有回答,看了他两秒,笑着耸了下肩。


隔了一天,查完房,张佳乐来找他,问他跟钟小姐吃了饭?

是啊,黄少天正要上台,随口答应了一句,张佳乐看他们要做whipple,好像还是台示教,蓝色刷手服像鱼一样涌进涌出,张佳乐挥挥手没再说,转身先走了。

等黄少天出来天已经黑了,他留下来写病历,明天有北京的专家组过来开研讨会,资料还没来得及看,随便点了个外卖,正好看到值班表,张佳乐今天上小夜,就拎着外卖去妇产找人。

张佳乐看上去正在参加护士茶话会,黄少天刚走近一点就听见小老婆,试管什么什么的,每次都是那些狗血关键词,黄少天吹了个口哨,张佳乐回头看到他,还没出声,那两三个护士倒是嬉笑起来说了几句,黄少天听不到,也能认出那种八卦的神态,直觉是跟自己有点关系,但他懒得上前,在原地等张佳乐啃着苹果走过来。

回到张佳乐办公室,黄少天拉了椅子坐下,低头拆外卖,张佳乐倚着旁边的桌子,咬着苹果咔嚓咔嚓,说:“她们看见你约会。”

啊?黄少天反应了两秒,想起他早上的话,“啪”地掀开塑料盖:“没有,我跟她说算了。”

算了?张佳乐有点疑惑:“特地在西餐厅说啊?她找的你?”

我找她,黄少天说。

哦,张佳乐明白过来,想了想:“你动作好快啊,大小姐没生气?”

看着还行,黄少天吐了块排骨:“我俩都挺客气,感觉跟相亲似的。”

张佳乐笑得差点被苹果噎着:“没想到啊,你这辈子还能有相亲的体验呢。”

无所谓,黄少天耸肩:“我现在已经很能适应这种成年人的社交心态了,认识就是人脉,那句话是不是这么说的。”

确实,张佳乐点头:“那种眉来眼去的纯爱发展,仅限于校园故事。”


可能是耸肩的动作有点唤起黄少天回忆,他跟张佳乐大概讲了那天吃饭的内容,尤其是结尾,黄少天说:“你懂不懂我的意思,我看她还挺有事业心的,也经常加班,那找个体制内的不是更好,找我这种只想着开刀的能干嘛。”

张佳乐啃完苹果,又摸出一杯酸奶开始挖,没有马上接话,挖了半杯,才委婉地说:“其实你这个说法,替换到喻文州身上也成立。”

黄少天咬住筷子,挑起眼睑看他,张佳乐无辜:“你看,喻文州家里也有背景,有事业心,看着是当官的料,估计没几年就能干上去,上班上得天昏地暗的,不也是半夜不睡觉来陪你。”

啧,黄少天合上塑料碗,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当然张佳乐也确实不管不顾地说完了:“……说明是真爱。”

黄少天把一个个外卖碗收进塑料袋里,筷子勺子扔进去,哗啦啦响,张佳乐属于是一值夜班就有种释放灵魂的疯狂:“不然你说他需要你什么,我跟你说过没,去年二院那边有个主任要开阑尾,非得自己盯着看,还想指挥主刀,争了两句,心脏一下就不行了,我们当时讨论,谁能看着自己做手术,喻文州是票选第一名,李迅还说也就是他不会开刀,他要是会,自己都能给自己开。”

张佳乐一边说一边乐,黄少天笑不出来,他实际上已经有点走神了,张佳乐吃完酸奶,把空盒丢进外卖袋里,顺手帮他系好扔进垃圾桶,抽了两张纸擦桌子:“行吧,当我没说。”

黄少天靠着椅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还以为你收钱了。”

张佳乐哈哈笑:“他要策反方锐有可能,我太有难度了吧。”

黄少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张佳乐拍拍他的肩膀:“你回来之后都快住在医院了,休息一下,对自己好点。”



-


喻文州需要他什么,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黄少天知道答案,答案是反过来,在那段关系里,是他需要喻文州。

他听了张佳乐的话,在午夜前回到家,冲了个滚烫的热水澡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然后又慢慢地,凌迟般地醒来。

他久违地做了那种梦,在低温的值班室里,黑夜是一座巨茧,消毒水的味道渗进皮肤,使人怀疑再过不久,自己也要变成一具冰冷的骸骨,如何对抗那些生命流逝的无力,声嘶力竭的哭喊,他疲倦而沮丧地抱着喻文州,鼻尖堵在喻文州的衣襟上,持续几秒便有了窒息感,究竟是求死还是求活,喻文州没有说话,也没出声,只是轻柔地摩挲他的脸和后颈,静得只有心跳鼓动,那手心的温度,耳际的气息,耐心得像天长地久,表象在拯救他,实际是一种慢性死亡,死因是溺毙。

很难说真的有人能从这种爱中存活,即使是黄少天,大概从西海岸的第三个月起,他开始经常做这种梦,一些介于闪回和幻想间难分真伪的片段,每次梦醒都像从水里脱身,那湿淋淋的钝痛顺着血液淌遍全身,他逐渐明白,喻文州那些过度的温柔,长期沉浸,才是精神衰竭的源头。

说出来可能没有人会理解,黄少天提分手,是出于某种求生本能,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无法维持这段远距离关系,至少在喻文州身上做不到,那种求而不得,让他高压,敏感,焦躁,情绪化,美国的医院实在接触太多成瘾的患者,有一次黄少天连续三天没得到喻文州的回复,时间颠来倒去,近乎失联,门诊里有个苦苦哀求他开药的青少年,对他大喊you don’t understand!

我不懂,黄少天想,我他吗本来就不应该懂,老子一点病都没有,凭什么知道你的痛苦,到了半夜值班,同事问你最近感觉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黄少天闭眼了两秒,说,我在戒烟。

整个戒断反应持续了两个月,他和喻文州吵了好几次,更像他单方面在发火,根本控制不了那种下沉的情绪,分手这个词是打字发出来的,喻文州回了个“好”。


以黄少天的性格,明知自己有问题,也说不出卑微的话,以前在学校修心理学的课上听过这个主题,人会“装可怜”,也是一种对对方的利用,在情感关系里常常示弱的一方,未必是真的受害者,更何况,黄少天确实不想寻求喻文州的谅解,他尚且不能原谅这样失去自我的自己。

他也学美国人,去做心理疗程,坐在那个沙发上说I feel sinking,治疗师是五十左右的女性,带一点法国口音,轻柔地说,或许你听说过分离焦虑症。

我知道,黄少天冷静地说,来这之前我查了一些资料。

It’s OK to have it,她说,Doctor, it’s OK being weak.



  

燕麦泥

【南风】6

6.


接下去的一周又没有了联系,还什么都不算的关系,本来也不可能说见就见,以前见不到就见不到了,现在认识了,说过话,真有点不好忍,喻文州以李轩为借口,穿过整个七楼,全是一样穿着白大褂手术衣神色匆匆的人,却没一个是他想见到的那张脸。

走到拐角,他突然停下来,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在偶遇,他就是在“找”了。

然而还是空荡荡的一天,又一次结束了,喻文州开车回家,路上遇到堵车,难得走了会神。

以前还觉得大不了就回头,现在才发现,这一步步,都是回不去的。


又过了一周,喻文州感觉自己心态平复下来了,没有黄少天这个事,他平日生活还是很清淡规律的,读读书,看看影剧,偶尔和朋友吃个饭,一个人的生活...

6.


接下去的一周又没有了联系,还什么都不算的关系,本来也不可能说见就见,以前见不到就见不到了,现在认识了,说过话,真有点不好忍,喻文州以李轩为借口,穿过整个七楼,全是一样穿着白大褂手术衣神色匆匆的人,却没一个是他想见到的那张脸。

走到拐角,他突然停下来,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在偶遇,他就是在“找”了。

然而还是空荡荡的一天,又一次结束了,喻文州开车回家,路上遇到堵车,难得走了会神。

以前还觉得大不了就回头,现在才发现,这一步步,都是回不去的。


又过了一周,喻文州感觉自己心态平复下来了,没有黄少天这个事,他平日生活还是很清淡规律的,读读书,看看影剧,偶尔和朋友吃个饭,一个人的生活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李轩说真他妈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要是有你这时间,每天都能去买个醉再找个一夜情。

他只是这么说,他们已经过了那个年纪,浅薄的慰藉反而更让人空虚。

这么想想和黄少天之间就这样空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反正只是念想,放在心里烂着烂着就没了。

当然喻文州每次看着医院电梯的数字往上冒还是控制不住地动摇,今天他来只是要给李轩同事送的一大盒夹心饼干,从国外带回来的,喻文州不吃甜的,这些一向都进了李轩的肚子。

电梯一打开就听见家属吵吵闹闹的,还有不知道哪个病房呼吸机在哔哔哔的尖叫,有时候外人来到这里会觉得不可思议,看起来都是很紧张的事情,医护人员竟能习以为常,虽然他们行动言语上也会急促焦虑,但那是一种仿佛灵魂抽离的反应,那里面没有自己的情绪,也没有自己的心。

喻文州走到他们办公室,李轩正指给一个实习生怎么抄药方,看到他走了出来。办公室这边竟然也不怎么安静,过去几间好像还有人在拍桌子嚷嚷,喻文州随口问了一句:“今天这么乱?”

“唉,说起这个啊……”李轩想了想,拉他走到一旁的拐角,插着口袋说,“既然你来了就跟你说一句,上个月收的病人,黄疸进来的,拍片子有硬结,术中怀疑癌变,做了whipple,病理结果出来就是胰腺炎和纤维增生。”

“没有肿瘤?”喻文州问,但如果是恶性的,穿刺会扩散,切除也很正常。

李轩摇摇头:“手术没问题,问题是术前没和病人沟通好,现在病人觉得不是癌你还给我切了,就过来闹了。”

嗯,喻文州答应,这类问题在外科还算常见,大多数人是不能理解开刀排查和预防切除的,whipple又是个大手术,切得很多,听上去吓人,尽管在医学人士看来并不算重大影响。

但是李轩跟他说这个,喻文州看向他:“是少天参加的手术?”

黄少天肯定不是主刀,何况手术本身就没问题,李轩挠挠脸:“这个说起来就有点倒霉,主刀最近要评职称,现在问题不是术前沟通嘛,就赖给黄少了,他是中途接手的,前头那个调休去了,大概中间有点没接上。”

“其实这个真没什么,大家都能理解,”李轩说,“但主刀是今年省外过来的,背后有关系,人就有点那个,上午当着家属的面给黄少训了一顿,这种时候怎么能把人推出去呢你说是吧,唉,总之……”

喻文州垂着眼睛没说话,过了一会问:“少天现在有手术?”

“没有吧,”李轩想了一下,“今天普外应该没有大手术,择期的这个点也差不多完了。”

他看看喻文州,惊讶道:“……你怎么回事,心疼了?”

喻文州淡淡看了他一眼,李轩幸灾乐祸:“这对医生来说算什么,哎哟你可真是完了!”

喻文州把饼干递给他:“你就这种时候最关心我。”

李轩不同意:“这话怎么说的,明明是你这种时候最需要我的关心!”

“回去值你的班吧。”喻文州无奈地说,转身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只是猜测,或者碰碰运气,喻文州在电梯里按了十楼,这段时间基本上他都过着这种生活,在人来人往中带着目的却又毫无目的地的行走。

十楼正在交接班,忙忙碌碌的,喻文州穿过人流,一直走向值班室的尽头。那扇门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轻轻推开……竟然真的在!

这一瞬间的心情,喻文州倒无法形容了。

这次的时间比上次早点,但天气冷了,天色也就更快地暗下去,喻文州走上阳台,将门微微掩了,黄少天转过头看他,这情景几乎要和上次重叠。

然而黄少天这次的脸上没有表情,看了看他,过了几秒才说:“你这回不是不小心了吧。”

喻文州还能用什么借口?这个真的解释不出来,他走到黄少天身侧,隔着一点距离,保留地说:“我在下面听说了一点,就上来看看。”

黄少天这次没抽烟,或者说,可能连抽烟都没心情了,喻文州猜他只是在冷风中站着。这种状况,喻文州并不适合安慰,甚至走开是更好的选择,但他没有办法,他想陪着他,是控制不住的一厢情愿。

黄少天没看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过了一会,突然低头笑了:“搞成这样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这么没用?想不开?还是见不得人躲起来?就这么点事,我是不是还要哭一通你才满意?”

按这间医院的制度,低级别外科医生,七点半到医院,八点各科室开会,八点半交接班,查房,然后开始择期手术,不管多少小时,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出来,中间塞点东西垫垫,然后还是手术,有时候能推着病人出来,有时候病人就留在了台上。不知道黄少天昨晚睡了多少个小时,可能只有两个,三个,前天晚上也是,大前天晚上也是,之前的不管,至少今天,喻文州能看出他非常疲倦。

他已经非常疲倦了,疲惫能使人的情绪以最快速度恶化,加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其实李轩说得很对,这类事说不定昨天前天大前天也发生了,可是谁让喻文州今天遇到,遇到了就不可能只当做常态去一扫而过。如果黄少天在他心里那么轻,他何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温和地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心情好一点。”

哦,黄少天看他:“我什么心情?你遇过这种事?还是你从书上看来的?是不是我毕业太久,现在的医学院都开始教这些了?”

他句句都带着刺,喻文州不再说话了,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看他。

黄少天不想面对他似的将脸侧了过去,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站了一会,喻文州想说我先走了,当心风大,没想到黄少天突然转头看他,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让喻文州停在原地。


“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黄少天的神情甚至可谓冷淡,冷淡而固执,像是绝不透露出一丝一毫软弱似的。

“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我不是,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喻文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流露出了惊讶、失落或任何的动容,他觉得自己只是一直在看黄少天,然后听到他说:“就是这种眼神,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吧。”

黄少天微微皱起眉,他甚至没去掩饰抗拒,“你看我的样子,让我很受不了。”





蝶骨

【赤安】透明、颜色与碎片集 (中)

娛乐圈AU,前篇链接


*总之是乱七八糟混了各种娱的架空设定,安室代言的口红名字都捏他自SUQ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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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E1B


A dark shade of green, carries a hint of mystery.


 

就算再给高木涉一百万次机会,他也仍然会加入演艺圈。这很可能是他所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毕竟他在这里邂逅了他的此生至爱佐藤美和子。那时他们共演了一部电视剧,《虽然你不是我的命中注定之人》;改编自年度畅销的轻小说,还请来知名的松田阵平客串了几集。


当然,有一阵子高木也听说,佐藤和松田的关系并不普通。作为事务所里的前后...

娛乐圈AU,前篇链接


*总之是乱七八糟混了各种娱的架空设定,安室代言的口红名字都捏他自SUQ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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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E1B


A dark shade of green, carries a hint of mystery.


 

就算再给高木涉一百万次机会,他也仍然会加入演艺圈。这很可能是他所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毕竟他在这里邂逅了他的此生至爱佐藤美和子。那时他们共演了一部电视剧,《虽然你不是我的命中注定之人》;改编自年度畅销的轻小说,还请来知名的松田阵平客串了几集。


当然,有一阵子高木也听说,佐藤和松田的关系并不普通。作为事务所里的前后辈,圈子里谣传松田是佐藤的初恋。但是高木涉是个善良的好男人。就算我不是你的命中注定之人,我也一样会守护你——凭借着这样本色出演的设定,那一年电视剧完结之后,高木还在Rankingoo上拿到了【日本女性票选!最想嫁的理想男性】第二名。


顺带一提,第一名仍然是无可撼动的安室透。排行榜调查网站上详细列出了女性投票的理由,于是高木看见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真话,比如【虽然非常想投给安室君,但是和他结婚的话就不能在家里看《绯色》了,只好忍痛投给了高木君。哎呀不过高木君也是非常可爱呢。】


“哈,什么忍痛啊。”

但佐藤嗤之以鼻。那时他们正好一起待在公司里,她对高木浏览的网站撇下嘴:

“不情不愿的就别投了,真没礼貌。涉可是我的第一名啊。”


噢,高木立刻再一次感动地爱上她。太帅气了,佐藤小姐!


很抱歉,又扯远了。刚刚说的是松田阵平。松田偶尔也在这些排行榜上出现,只是很少进入上位圈,伴随另一些投票女性真诚的评价,比如【虽然很帅,但会抽烟】、【不管我邀他去哪里玩都只会打哈欠】或是【日本发生大灾难的话,比起安抚我,会更先打电话问Hagi“喂你那里怎么样”】。


“什么啊,不用打电话啊,”

佐藤又看了高木的网站一眼,再次做出评价:

“他们两个就住在一起不是吗?”


诶?高木眨了眨眼睛。目暮先生总是在说啊,佐藤挥挥手:给那两个人租房子很伤脑筋的。

“当年还没出道的时候,邻居就会抱怨他们在半夜写歌,鬼吼鬼叫——”


可怜的目暮先生(这是他们所属社MPD事务所的代表)。高木在心中默默同情他。年轻气盛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要管束这样的艺人想必很不容易吧?

不过,如果是现在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高木又想。以那两个人的收入,要买下都心独立的大平层或隔音工作室应该也轻轻松松。MPD旗下有一个名为爆处组的厂牌,专门经营独立音乐;萩原和松田正是在此爆红。作为全日本人气最高的乐队,这对双人组合最近也在举办五蛋巡演,抽选平台上的门票总是刚开放申请就秒杀一空。


虽然在片场合作了几次,但松田演戏的样子很明显只是玩票性质。他认真起来会是什么样呢?高木思索着这样的事。果然得看他搞音乐的样子吗?

说什么来什么。别看那个奇怪的排行榜了,佐藤说,又拍了他一下。还是你对松田有兴趣? 

“那,下礼拜的演唱会,要一起去吗?”


意思是佐藤小姐特意抢了松田那个超难抽中的票,但要邀请我去约会吗?高木既感动又心情复杂。真是的。啊啊,虽然我不是你的命中注定之人啊。



当然了,事实证明,松田也不是高木命中注定的选择。他的音乐也不是。死亡金属,爆裂的硬核摇滚;可怜的高木对于这种风格属实有些接受不能。

乐队的名字是1107。安可之前是吉他solo,萩原研二的招牌曲目,《我姊姊的电话号码》。他们的舞台底下可能藏了一吨炸药,到处喷发激烈的强光和火焰,高木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佐藤还在他身边不停发出雾中魔女的尖叫。


今天之后还是不要再来了吧......。高木在歌迷中央苦着脸皱起眉毛。当然这些人也不自称歌迷,他们的官方名称是【1200万人质】。在狂热的人质们要求返场的时候,高木重重地往后一靠(主要是为演唱会即将结束松了一口气),结果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男人。

抱歉——高木慌忙开口,一边转过头。在黑色的棒球帽底下,阴影遮住了对方的容貌。


第一印象是个看上去很低温的人。在沸腾、发烫的会场里,眼前的男人却留着一头长发,还穿着机车夹克。他不热吗?高木想。然后男人用指尖抬起了帽沿。

“没关系,”他回答,“你没受伤吧?”


不出意料是温度很低、淡漠的嗓音。但是高木怔住了。

……赤井秀一???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错,那双冷酷而深邃的绿眼睛。在高木来得及倒抽一口气之前,绯色的搜查官本人对他轻轻竖起了食指。 

嘘。赤井说,稍微露出了笑容:请帮我保密。 

“我是瞒着公司来的。要是被詹姆斯发现……”


高木涉,二十六岁,性向笔直,心仪的女性是佐藤美和子。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他差点要在赤井的笑容面前停止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你不是我的命中注定之人——


以冰山美人的形象闻名,总是面无表情的赤井秀一。后来高木得知此人已经在Rankingoo连续拿下三年【最想看他笑起来的样子】,男女通吃的第一名。如果他对我笑的话,我一定会当场心脏停止——投票的粉丝们如此言之凿凿。

 

“好的,这个、呃,” 

幸好高木的心脏非常坚强。坚强的高木快速冷静下来,甚至能想起来用敬语: 

“所以你是,您是,松田前辈的朋友……?”


Ho,赤井侧过头:也不算吧。

“我是替别人来看的。他的工作太忙了,实在抽不开身。可是他坚持无论如何也要来捧场……”


至此他们的对话持续了十秒。对于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国际巨星来讲已经太长了。周围的女性们似乎装设了某种雷达,开始朝他们转过头;以高木和赤井所在的位置为圆心,观众席上突然爆发出掀翻场馆的尖叫声。

工藤新一立刻从不晓得哪里匆匆冒出来,可能是以为这里发生了谋杀案。接着他失望地发现女性尖叫的原因只是赤井而已。什么嘛,高木听见他抱怨:赤井先生跑来干嘛啊。接着舞台上的松田和萩原也往他们看过来,远远地对上了赤井无奈的绿眼睛。松田立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萩原笑了出来。还真是爱使唤人啊,小降谷?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松田阵平听见他打趣地说。


 

隔天的娱乐头条也毫无疑问。《赤井秀一、绝密爱好发觉!绯色的秘密行程,1107巨蛋巡演——》,类似的标题铺天盖地,记者们的麦克风涌到萩原和松田面前。所以赤井秀一也是你们的歌迷吗?你们之前就晓得这件事吗?之后有合作的机会吗?有可能会邀请他出演MV吗?


这个嘛,萩原好整以暇地拨头发:我是不晓得啦。MV的话还是请美女吧。

“反正,他肯定是深深被我的魅力折服,才会特地来看巡演的。说不定他还是我们Fanclub的高级会员呢。对吧,小阵平?”


松田只是在墨镜下懒散地抬起眉毛。此人受访的风格一如既往漫不经心,已读乱回,明明看着镜头卻不晓得在向谁说话:啊啊,大概吧。

“如果某人正在看的话,可不是我们要占你便宜啊。是你自己要叫他来的啊。”




#CD1607


The intense hue of ripe cherries or a vibrant red rose.



榎本梓仍然记得自己遇见安室透的那一天。


那时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化妆师,站在某一间平凡的书店里面。工作性质使然,即使在休假的日子里,她也仍然关注彩妆和时尚的最新主题。

可惜那天流行杂志都不晓得被撤到哪里去了,所有的畅销排行榜和书架上都只有同一张脸,寒冷的金发和冰蓝色眼睛。那一年风头正盛的安室透刚刚推出第二本写真集,《绝对零度》——什么啊,梓忍不住嘀咕。

“这么中二的标题……”  


“那是风见坚持要取的。” 

有人在她身后回答。梓倏地转过头去,写真封面上的青年就站在那里,对她露出了笑容。 

 

比起写真里还要更耀眼的金发,藏在了英伦风的报童帽底下。黑白配色的牛津皮鞋,白衬衫和马甲。明明晓得自己的身份,却毫不顾忌地引人注目;简直像刚刚走出神秘列车的片场那样,连私服都精致得不可思议。这就是梓对安室本人的第一印象了。


招摇又任性,漂亮的年轻影帝。顺带一提,在那之后,安室的第三本写真集叫作《献给艾莲娜》。那时梓已经成为了他的化妆师,也参与了写真的命名会议。很显然在会议前夜某人又惹恼了安室,具体事由梓也记不清了,反正八成又是在重要的拍摄之前留下不该留下的痕迹。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拿女人的名字来气他——梓记得会议上的风见苦口婆心。安室只是轻笑了一声。

“你在帮他说话?”


就像这样,风见只能推一推眼镜,其他人都假装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即使在娱乐圈paro里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公安姬。梓也若无其事地打开平板,开始挑选下一次造型要使用的眼影盘。 

但是,在她从最初的那间书店,走到如今波澜不惊的会议室里之前。在她第一次被事实震撼,从难以接受走到习以为常的过程之间。就在她发现安室和那个男人真正的关系之前——


要从哪里开始回忆好呢?




-




稍微往前回推一点,会有另外一个平凡的日子。在书店里的初次相遇之后;在梓加入了安室的团队之后。在某一次候场的休息室里,她随意地打开手机看了看,首页上出现热门推送的视频。


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为什么热门了。水无怜奈的特别节目,嘉宾居然请到赤井秀一。节目主题类似于《绯色的花絮大回顾,NG场面首次流出》,水无朝着屏幕伸出手,一边露出漂亮的笑容。

“接下来请看VCR,猜猜能让赤井秀一笑场的情境到底是什么?”


在她和屏幕的另一侧,赤井轻松地靠在座位里,黑衬衫开了三颗扣子;梓不得不承认,他的胸肌确实让人目眩神迷。在我们开始播放之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水无对着赤井眨眨眼。

这两个人为什么传出绯闻也很好理解,赤井的反应就像个似笑非笑的男友。他撑住下巴,对着水无一歪头:


“Ho——?”


就在梓的肩膀后方,安室发出的声音和屏幕里的赤井重叠了。梓猛地一抬头,赫然从化妆镜里看见安室就站在自己身后。带着饶富兴味的神情,不晓得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她的手机几乎是一瞬间慌乱地弹到空中,又烫手地接了好几下才抓住。不不不不是这样,你听我解释!她叫道,安室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梓小姐,他开口:请不要紧张。不是,梓语无伦次:这真的是首页推送,不要开除我——


这下安室抬起了眉毛。这个人在这种时候还做出【?】的表情,实在有一种理所当然让人讨厌的美丽。我为什么要开除你?他反问。梓绝望地把脸埋进掌心。别演了,你这个明知故问的影帝。 

“因为那个……直板夹……我知道的,你上一个化妆师……”


安室又笑了。那只是谣言而已,他回答,听上去居然很真诚: 

“我才不会因为化妆师用了谁代言的什么东西就把人换掉。太不理性了。”

我换人只是因为她做不好而已。他继续道,一边对抬起脸的梓摊开掌心: 

“比方说,我前天用过的润唇膏在哪里?”


梓不明所以地打开化妆箱,翻了翻,找出那一管唇膏递给了他。安室旋开盖子,像是看见了正确答案那样,露出了笑容。

看,你就不会把它拿去卖给变态粉丝。他说。 

“梓小姐是值得信任的好人。我是不会随便开除你的。”


是这样吗?梓忍不住想。安室看上去那么真诚,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演技,那她好像也只能认了。所以上一个化妆师和直板夹——所以那些赤井NG的传言都是假的吗?

“所以,你其实不讨厌红色吗?”

梓鼓起勇气问。安室对她耸了耸肩。

“当然不。日本国旗上面也是红色的啊,我——”


“那我们终于可以谈谈那个口红的代言了吗?” 

风见问,一边在这个完美的时机点踏进了门。就在这一瞬间,梓看见安室眼角的肌肉轻微抽动了一下。

啊啊,刚才的果然全部都是演技吧。梓在心里重新为他贴回了红色NG的标签。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最后安室接下了那个代言。撇除口红这东西本身的颜色不谈,品牌本身的高度也和他如今的地位有所落差。

诞生不到十五年,从研发、设计到宣传都完全出自日本的新生代品牌。虽说在国内的等级也算是一流了,但要和国际知名的大牌相比,似乎还是差了那么一些。尤其就在不到一周前,安室的(非官方)劲敌赤井秀一才刚刚空降了某个顶奢头衔,全球大使,彩妆和香氛部门的双线。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安室会立刻拿个蓝血代言回以颜色才对。


“他应该是喜欢那种Made in Japan的定位吧。”

但梓的好闺蜜栗山绿说。梓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安室确实特别支持那些本土的设计师和产业,有时几乎到了不合时宜的地步:明明拿着Netflix欧美新片的邀约,却总想回头接演大河剧;即使才登上VOGUE US的封面,却在Met Gala当天跑回日本,给东都电视台的新进员工入职典礼站台。这属实让安室在业界里的定位变得有些奇怪。


但是奇怪又会怎么样呢。安室透的资源和地位仍然雷打不动,他是业内的天之骄子,三大巨头的宠儿。三位神秘的大老,不知怎么总是放任安室过份自由的行径;有传言是安室已经开始涉足他们旗下注资的产业,为将来退出幕前的转型做准备。


“什么啊,那三个老头。”

但是有一次,梓偷听见安室说:

“能不能让他们别再打电话来了。我也是很忙的啊。 ”

风见只是严肃地叹了一口气。恐怕不行,他回答:黑田先生非常担心。

“自从上一次,他看见你车里的烟盒……”


原来如此。安室私底下居然抽烟啊?梓也跟着担心了起来。该不会是压力太大了吧。

 


当然,她很快就开始(被迫)接近真相了。当过去所有化妆师都经手过的那种工作终于落到了她身上之后。

就在安室接下口红的新代言,广告开拍的那天。品牌方也带来了造型和化妆师,但风见仍然要求安室的团队必须提前出现。偏偏梓就在那天睡过了头,在她匆匆赶往拍摄地点的路上,手机里又跳出了晨间的速报新闻。

 

《马丁尼CP,东都深夜热爱直击!克丽丝、浮气疑云——》

 

Wow。原本还睡眼惺忪的梓一下就醒了。简单来说,周刊拍到了克丽丝温亚德和黑泽阵出入酒店的照片。两个人开房前还在顶层酒吧调情了一番,对话全被附近卡座的客人偷偷录下,爆出来直接震撼全网。

 

虽然在出租车上该有车上的礼仪,梓还是忍不住点开了录音。Gin——在那间酒吧特有的、流淌的背景琴声里,沙沙地混着克丽丝柔美的嗓音:我说啊,Gin。 

“那孩子最近好像特别爱撒娇呢。讲电话的时候。虽然他自己没什么自觉......”

 

恶心死了。录音里传来黑泽阵冷漠的接话。压得很低,只能听见片段的字句:我上次、片场、那个混账。还敢对我炫耀,我都要吐了。

 

一般而言,以这两人在采访中的惯例,他们对圈内熟识的人物各有特定的称呼。当克丽丝提起“那孩子”,这指的通常是安室透。唯一会被黑泽阵称为“混账”的人是赤井秀一。 

虽然不晓得赤井秀一为何会出现在对话里,但是也没有人在意。众所周知,在此之前,克丽丝温亚德最大势的绯闻男友正是安室透。一时之间,影后二股交际的新闻迅速霸占所有头条,各家媒体纷纷表示【已经联系ZERO事务所,目前尚未得到回应】。


Wowww。梓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放在往常遥不可及的娱乐头条,在此刻突然有了近在咫尺的真实感。或许是因为漩涡中心成了自家艺人的关系。在梓跳下出租车、匆忙跑进拍摄现场的同时,她甚至忧虑起安室是不是真的失恋,还被邪恶女人在背后评论为“爱撒娇的孩子”——说真的,这件事也难以置信。

那个,安室透,很爱,撒娇吗?


 

无论如何胡思乱想不利于工作,幸好可靠的风见裕也就站在化妆间门口。像这种情况下的所有经纪人那样,他正不停地接听来电又切掉,处理各路记者的轰炸。不,我们没有要发表立场——风见重复,然后他抬起头,看见梓的身影,板着脸点了点头。


“拜托你了,”他用拇指往身后一比,“请在正式拍摄前把他处理好。”


然后他立刻被另一个公关叫走了。梓在原地不知所措。要处理吗?处理什么,安室的心情吗?难道他真的被劈腿了?

但是,为啥是我来啊?!

 

连一丝一毫的受宠若惊都没有,甚至还感觉欲哭无泪。这就是大牌艺人的化妆师吗?连艺人的心情都要照顾;说真的,这难道不是风见自己的工作吗?

然后,推开门的一瞬间,梓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头条里的影后,克丽丝温亚德就在那里,坐在化妆镜前和安室说话。两个人靠得很近,几乎是亲密的距离,梓看见克丽丝拨开安室垂落的前发,把手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看吧,又发烧了,”她柔声说,“你就继续让他射在里面啊。”


比起新闻里的录音更有女人味,仿佛能滴出蜜的嗓音。浸透了剧毒的蜜,一种富含侵略的、毁灭性的美丽。这个女演员是圈内最叛逆的星二代,恶女风格的维纳斯,梓像所有人一样看过她的代表作,《在不灭之国》。改编自雨果的《法兰西》:如果活人都在沉睡,那么就让死者醒来——克丽丝温亚德的魔女形象就此深入人心。

可是不得不说,她和安室待在一起的样子确实很登对。某种乌鸦、金苹果与黑丝绒的美感,简直像是在拍画报似的,光是坐在那里就充满异国风情。


“呃,”梓尴尬地开口,“不好意思……”


安室抬起头。他好像确实是发烧了,没有了平时在银幕前活力充沛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恹恹的,几乎显得懒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回答,一边带着倦意闭上了眼睛。

克丽丝好像并不在意他冷淡的回应。她俐落地合上手提包(梓注意到上头的银杏——芙莎绘的春夏首季限定款——),站起身离开了化妆间。 

“辛苦啦,小甜心,”她朝梓抛了个飞吻,“今天看上去很难遮啊。”


梓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所以这两个人真的在交往吗?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是看到了开放式关系的现场吗?那有人要对我解释一下今早的马丁尼开房照吗?演艺圈还真是乱七八糟啊。


克丽丝消失了。安室睁开眼睛,重新露出了笑容。像切换回到工作模式那样,他又变回那个活泼开朗的安室透了,刚才懒洋洋的冷漠感突然一扫而空。

梓小姐,他轻轻点头:今天拜托你了。 

“你带了防水的遮瑕膏吧?”

 

就在这一刻,梓终于明白自己要处理的是什么了。终于知道这份工作的薪资为什么如此诱人,风见和她签约时为什么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是的,就在这里活生生地出现了,演艺圈的潜规则,完美艺人的黑暗面——


过度明亮的化妆灯里,一切都无所遁形。就在安室的领口之间,颈子和锁骨上,凌乱地印着怵目惊心的吻痕。被狠狠咬过的样子,稍微施力压一下也许还会沁出血迹。


榎本梓,二十三岁,此生还没受过这么巨大的冲击。那样耀眼的、带着透明感的,天使一样的安室透;梓的眼前恍惚浮现一些安室单推的过激发言。这个人应该要是无性恋才对!他必须完全听不懂成人笑话才对!他得彻彻底底就是性爱绝缘体,连他本人也是被送子鸟叼到世上,直接放在纯洁的花园里。他怎么可能做出和人类上床这种行为呢,我的天啊,请不要再幻想这么可怕的事情。


堕落的天使本人只是淡定地靠进椅背里。麻烦了,他说,一边又闭上眼。看来是完全没睡饱、随时都要开始打盹的样子,但是在梓给他的锁骨刷上蜜粉的时候,安室还是稍微瑟缩一下,睁开了眼睛。

肯定很疼吧。梓忍不住想。当粉底液渗进那些细密的伤口,耀武扬威的咬痕——她想着克丽丝温亚德那一口漂亮的贝齿,雪白而细致,适合微笑的样子。

她能制造出这么野蛮的痕迹吗?


即使是那种食人花一样、危险的女人。梓开始在脑袋里搜索起其他可能的对象,感谢安室看不见她都在想什么事情。性格张扬到足以公然宣示主权的,在圈子里和安室有交集的;她接着想起了世良真纯。

以八重齿出名的新生代模特,玛丽世良的小女儿。凭借着清新、中性的气质席卷时尚圈,高中一毕业就接拍重机车广告,帅气里带着攻击性的少女。

不,只是刚刚成年的孩子,应该没有办法……吧。梓在心里苦笑起来。

 


名门、上质、端正感,高雅的日系品牌。看见这一次的广告成片之后,梓就理解了安室为什么接下代言。彻底主打和风文化的设计,大量运用浮世绘、风物诗、和服工艺的概念,连口红的名字都充满传统美学。

绚抚子和红金鱼,椎実、结朱和浓胡桃。姬珊瑚和踯躅咲。画面拍成旧华族的风格,在古都的雪金阁,冷冽绝美的镜头里,鲜红的山茶花大朵落下。


男性代言人能用的色号也不太多,但安室意外地适合红色。不笑的样子也很漂亮,凜然的御朱印的颜色。随着广告全线公开,品牌推出的系列口红立刻爆火,创下空前绝后的销量。当梓在街头或大厦墙面看见安室的脸,永远能一并听见路过的女高中生谈论“我也买了,太惊人了,我还以为他是红色NG呢”。


可是红是腥风血雨的颜色。和名利场非常相配的那些事物,浓妆和烈酒,流量法则,打对台和王不见王的交锋。如前所述,赤井秀一刚刚接下了某个国际品牌的彩妆线。

于是,就在十字路口的正对面。在安室每一帧流动的广告之间,都心的巨幕地广、机场和地铁沿线的灯箱上,出现了赤井秀一的代言。


和安室的禁欲风格彻底相反,赤井的口红广告是少儿不宜的路线。Rebel、Audacious、Dolce Vita,甜美的纵欲的浪荡名字,意大利人说你要尽可能地享受美好生活。

放肆又奢华,真空的黑西装底下藏着马鞭和红底皮鞋。鍍金手枪造型的口红,从枪管里旋转着推出来。棒棒糖唇釉,伪装成威士忌酒心味的一根烟。光是在电视上播放就会被家有未成年的父母投诉,但赤井秀一看起来也不会在乎。


梓在所有地方都看见他的硬照,西装永远都没有穿好。妖冶而英气,跩得二五八万的一张脸。除了口红还代言睫毛膏,明明是男人却拥有冷艳的下眼线。PUT ON MASCARA!一时间全日本都记住了这句文案,品牌附赠设计师羽田浩司联名的小剪刀和镜子套组,女高中生也是人手一件。

 

这是决定天下的关原之战,白热化的顶点对决。两个人之间从没被证实的矛盾好像突然就升格了,直接成为匪夷所思的社会级现象。两家粉丝激情砸钱,都市里铺天盖地全是疯狂的排面。

在举世闻名的涩谷街头,来往人流最大的十字路口。遥遥相望的两面巨型电视墙上,赤井会在广告里打翻盛着冰的红酒杯。晶莹的聚光灯洒下来,折射出千万颗钻石的切割面。他就在那样让人眩目的光里抬起眼,朝对面墙上的安室投去玩味的视线。


“我真的要吐了。 ”

据说有一次黑泽阵经过涩谷街口,抬头看了看赤井和安室对望的广告墙,又一次做出如上评价。他的经纪人宫野志保旋即公开回应,称艺人的不当发言与公司无关,请媒体不要在意。



后来梓也没有见到世良真纯,但是见到了她的哥哥。在一趟午夜航班的登机口;是的,还是克丽丝温亚德大方出借的私人飞机,每一天梓都对她和安室的关系更加迷惑。然后有一行人慢条斯理地从通道尽头出现,很明显并不属于安室自己的团队。

梓眨了眨眼。又眨了一次。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赤井秀一?


自从这两个人的代言在粉丝激斗下莫名爆火,品牌方无疑是不花分毫就得到天价行销。赚到手软的双方资本旋即砸下重金,给出无数续约条件,只为了他们维持产品的出镜次数和热度。每一天梓都对着那些口红绞尽脑汁,给安室设计适合带妆活动又不过分夸张的造型。


赤井的化妆师想必也是如此。梓对她的名字有点印象,可能是在某个工作场合听过,但真人连同眼前赤井的整个团队还是第一次见。她叫作什么,朱蒂斯泰琳?这个朱蒂走到登机门前,对风见爽朗地挥了挥手。


“抱歉啦,又来蹭你们的飞机。”

她说,一边俐落地踏进机舱里。赤井的保镳——好像是叫作卡迈尔的大块头——在她身后叹了一口气。那个魔女又要骂我们吃软饭了,梓听见他嘀咕,一边向风见打了个招呼。赤井的其他随行人员也跟着他上了飞机,风见只是见怪不怪地扶了下眼镜。


“请上来吧,梓小姐。”

他以一种厌倦的口气说道。连解释都懒,你从前没看过的话,今天看见就行了——好像梓真的就能这样全自动理解并且接受眼前的荒谬场面。


就像梓从某一天起莫名增加的工作量那样。像是突然就要开始给安室身上的吻痕遮瑕那样。赤井秀一的团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我们要让他们跟着搭飞机?梓茫然地跟着赤井的助理走过舱门,一边忍不住回过头,双方正主仍然站在原地。 

藏在明星出行的伪装底下,对望的、精致的两张脸。即使赤井戴着墨镜,梓也能隐约看见底下浓暗的眼影,烟熏妆的痕迹。


“你没卸妆吗?” 

然后安室终于开口。出乎意料是无趣的语调,像某种平淡、习以为常的闲聊。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有这么熟吗?在梓努力运作起大脑的时候,赤井耸了耸肩。

“这样也没关系吧。”

他回答,一边自然地拉下安室的口罩,用拇指指腹按住他的嘴唇,在那里拭了一下。

梓今天特别搭配的干燥玫瑰色调,苏芳色的雾面唇膏。赤井就这样满不在乎地把安室唇上的颜色抹掉,然后倾身向前,吻了他。他的墨镜轻轻碰到了安室的睫毛上。

……???

现在梓的大脑当机了。


一直到走进自己的座位,放好行李,她都处在巨大、一片空白的震撼里头。安室和赤井的团队自然地在过道两侧分边坐下,风见拉上了隔开前段机舱的落地帘。梓最后从那里看见的东西是安室的金发,靠着赤井的黑色风衣。赤井似乎摘掉了墨镜。


航班在夜里沉默地起飞,滑过沒有星星的天际线。深暗的太平洋上空,一些人开始闭目养神,另一些人继续工作。他们低声讨论起赤井的商务代言,安室的电影开机,然后双方团队交错谈话,确认行程冲突和媒体规避。梓坐在这一堆低沉、模糊、嗡嗡鸣响的耳语中央,突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坐在这里。


这是什么呢?麻瓜掉进霍格沃茨,所有人都自然地经过你,以为你也正要一起去看魁地奇。他们熟练分析学院杯的积分和地下赌盘的赔率,你只是盯着会动的阶梯,想那是什么?会动的阶梯?


“我得来点咖啡。你也要吗?”

航程过半,朱蒂友好地问道,一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梓呆呆地点了点头,又摇头,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我想,我,呃……我先去洗把脸好了。”


哦,当然啦,朱蒂同情地回答:真可怜。你肯定是累坏了。

“我们都知道在降谷身边工作有多辛苦!我还是给你也泡一杯吧。” 


不,我没有觉得很辛苦。我只是看到楼梯在动,但我不晓得为什么。见鬼的赤井秀一,接吻,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我签下工作的时候可没有听说。梓麻木地沿着过道走到底,洗手间就在那一道门帘隔壁。她又回头看了看,没有人在注意这里。

从门帘的缝隙之中,可以看见一点点前段机舱。她鬼使神差地把脸凑了上去。


现在赤井的黑色风衣出现在了安室身上。不对,梓又眨了一下眼,那只是因为安室正靠在赤井怀里,在同一张宽敞的座位上。赤井的手探进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在小小的、夜读灯幽微的光线里,安室很难受似地仰起了颈子。他的呼吸变重了。

飞机突然不稳地震了一下。一小波晃动的乱流,梓慌忙抓住门帘上的挂勾,安室像是被刺激了那样低低叫了出来。赤井捂住了他的嘴。

就在下一瞬间,梓看见他朝自己抬起了眼睛。


“——”


寒冷的审视的,强烈的压迫感和占有欲。美到慑人的绿眼睛。但是,和这种恐怖的眼神相反,他在那里对着梓轻轻地笑了。

以冰山美人的形象闻名,总是面无表情的赤井秀一。那一秒梓突然发现,就和他的妹妹一样,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能看见雪白的、又小又尖的八重齿。

 

飞机降落的时候赤井秀一的墨镜消失了。简直像刻意地露着脸引人注目那样,一出境就有疯狂粉丝认出他来。机场一瞬间被镁光灯闪得亮如白昼,当整座航站楼的眼光都追在赤井身后的同时,梓跟着风见闪进了隐密的VIP通道。

然后安室出现在他们身边。那副墨镜此刻架在了他脸上。

抛光的金属方框,雷朋的经典飞行员系列。风见冷静地看了他一眼。那么冷静,梓现在想想,那应该是已经失去灵魂很久了的表情。 

 “怎么了?”

安室淡淡地问。风见指了指他脸上的墨镜,说:雷朋。


众所周知,安室正在帮圣罗兰代言。墨镜广告还是和克丽丝温亚德一起拍的,贵族姊弟似的巨幅地广,甚至不用走出机场就能看到。这种时候似乎不大适合把其他品牌的商品放在脸上。 


哦。安室微微顿了顿,还是把墨镜拿了下来。现在梓看见他的眼睛都肿了,看起来像是刚被弄哭过,眼尾润着惊人色气的晕红。

这个嘛,还是重新戴上比较好吧。梓在心里吐槽。幸好风见接着就抽出了备用的眼镜盒;当然是安室本人代言的款式。现在梓简直是叹为观止。太可怕了,风见先生。


“……辛苦了。”

安室走上车的时候,梓终于忍不住悄声对风见说。谢谢,风见伸出手:那么,既然你今天也看到了。

“欢迎你正式加入反赤井秀一委员会。事务所的人基本上全都是会员。”

 

梓默默地和他握手。事实上,想说的话太多了,但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了。魁地奇的规则就算了,楼梯到底为什么会动也不重要了。反正只要知道这里有魔法就行了吧。这里就是演艺圈,永远有无法理解的事正在发生。

 “所以,他们两个在交往?” 

最后她只是这么问。不,风见回答,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人知道。 

“好像分手了。其实也不算。总之很复杂。”

不过,反正他们两个就是这样。风见说。



tbc.

 

今年的目标是把故事们的下篇写出来🥲到底为什么一直出现中篇呢


蝶骨

【赤安】透明、颜色与碎片集 (上)

娛乐圈AU,只是一些俗套的小片段而已,不打算认真搞成完整的文了姑且放出来


*章节开头的颜色代码和引用来自Colors.to


 

-



#D9DAE3 


A light shade of grayish-blue with a hint of lavender undertones.



“嘿哟。”

 

份量可观的蓬纱裙摆拖过走廊,像一朵庞大的、柔美的云。工藤有希子勉力用单手卷起那一大团裙摆,另一手敲了敲门。这一区休息室都在门上贴着影星的名字,眼前是她相当熟悉的那一个。

 

【莎朗 ‧ ...

娛乐圈AU,只是一些俗套的小片段而已,不打算认真搞成完整的文了姑且放出来


*章节开头的颜色代码和引用来自Colors.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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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9DAE3 


A light shade of grayish-blue with a hint of lavender undertones.



“嘿哟。”

 

份量可观的蓬纱裙摆拖过走廊,像一朵庞大的、柔美的云。工藤有希子勉力用单手卷起那一大团裙摆,另一手敲了敲门。这一区休息室都在门上贴着影星的名字,眼前是她相当熟悉的那一个。

 

【莎朗 ‧ 温亚德】

 

稍等,休息室里的女声优雅回应。与此同时走廊的另一端——也就是通往这里的入口——似乎正掀起骚动。几个工作人员接连跑了过去,一边又注意到有希子,匆匆地对她致意。

不晓得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有希子歪着头想。但思考的时间并不太长,因为眼前的门很快打开了。

她对上一双晴朗的眼睛。

 

介于冬空和映出冬空的湖水,紫苑色和冰蓝之间,近年来所有流行日杂都疯狂追捧的色号。粉丝们找出这个瞳色的十六进制代码,给了它一个专属的名字。 

“……小安室?”

“有希子小姐。” 

安室透微笑着替她提过裙摆,往内请的动作也很自然。有希子没忍住扭头看了看,门口确实写着【主竞赛单元评委会;主席;莎朗 ‧ 温亚德】。

 “别看了,这是我休息室没错。” 

莎朗的声音说。安室绅士地把有希子那一大团礼服弄进门,一边接话:是我来打扰了。



-


 

第三十一届东京国际电影节(T.I.F.F),将于十月下旬起,在东京都心的六本木、丸之内与银座的上映会场盛大举行。共计有一百个国家、将近两千部影片报名角逐竞赛单元,开闭幕的片子分别是新晋坎城影帝黑泽阵主演的《游乐园》,和知名导演乌丸莲耶的封山之作《被处决的孩子们》。


作为亚洲最大规模的影展,世界九大A类竞赛型国际电影节活动之一,本届竞赛单元的评审会主席是知名的莎朗温亚德。按惯例也会邀请一位演员担任形象大使,替影迷介绍入围电影,以导览的身份带动影展气氛。


或许这解释了莎朗的休息室里为什么有其他访客。作为本年度的大使,安室透可能正在影展上到处穿梭,和评委会的成员、记者或其他电影团队见面。说不定还会光速剪出一支视频吧,Amuro Vlog,东京电影节一日纪实——有希子知道他在社群媒体上的营业有多惊人。全日本最高的追踪和粉丝数量,精心打理的官方网页、Instagram和推特;如果打开Youtube频道,还能看见他的小狗陪他做蛋糕。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他本人而已。所以我就把他请来了。” 

莎朗温亚德说,一边轻轻推了下眼镜。传奇的影后仍然风韵不减当年,镜片后的眼神优雅而知性: 

“毕竟我听说克丽丝很喜欢他……”

 

哦,有希子笑了出来。看来只是一位母亲在好奇女儿的绯闻对象而已。

大约从今年初开始,安室透和克丽丝温亚德就频频被拍到共同出街(周刊文春坚持称之为约会)的画面。自从一起出演了江户川导演的《夜想曲》之后,这对赏心悦目的演员似乎就一拍即合。这部片还让安室拿下了日本电影蓝丝带奖,当然文春也坚持要将此解释为“因为爱的力量太伟大”、“绝顶的演技;真爱的Chemistry?”或者“为他的女神摘下金苹果”。

 

不过,不管是安室或克丽丝,似乎从来都没有发声过。他们只是继续自在地逛街,不承认也不否认,一起出现在法式餐厅、惠比寿花园或书店。这桩绯闻确实造成了一部分粉丝心碎,但安室的经纪人风见裕也一再保证安室不可能英年早婚,而且(在他看来)安室对工作以外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原来如此!他和克丽丝交往,只是为了温亚德家族的资源——粉丝群体立刻出现这样的阴谋论。于是大家做为事业粉都愉快地接受了,架空的世界就是这样轻松快乐,可喜可贺。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莎朗可能不会太愉快。有希子想。幸好休息室里的气氛似乎并不凝重,安室的样子也仍然很轻松。

在化妆镜闪耀的灯泡里,他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更漂亮。雪白的西装,金发只有单侧梳起来,是特意强调眉眼、英气十足的妆造。平常也很少露出的富士额,应该价值一百亿吧。

我喜欢你今天的造型,有希子自然地夸他。安室笑了。

“谢谢,我最近换了化妆师,”他回答,“上一个太难合作了。”


莎朗显然对他的造型不感兴趣,自顾自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你儿子呢?她问有希子。哦,有希子笑着回应:你还是那么喜欢他。

“他和优作去伦敦了。今天是《绯色》第四部的……”

 

“非常抱歉,容我失陪一下。”

安室突兀地说。似乎是他的手机响了,有希子摆了摆手示意他接,但莎朗笑出声来。

“别这么敏感,甜心,”她柔声说,“拋弃你的安全词吧。晚点他们说不定还要在记者会上提他名字呢。”

 

我没有,安室露出无辜的表情,一边举起震动的手机: 

“看,真的有电话。”


未知号码的来电,似乎不是存取在通讯录上的联络人。有希子不晓得他为什么敢接这种电话。但安室只是自然地走出休息室,一边按下了接听。莎朗在门关上的同时翻了个白眼;不太优雅,很不像她。

有希子体贴地转移话题。真不晓得他的上一个化妆师做了什么,她随口说。

“小安室已经是我见过最好合作的孩子了。你也知道,现在的年轻演员……”


这个嘛。莎朗又扶了一下镜框。可能是在抑制第二个白眼:虽然只是谣言而已。

“听说是化妝的时候,在他面前用了赤井秀一代言的直板夹。”


哎呀,有希子轻叹。这是【我懂了】的意思。莎朗点点头。这是【没办法】的意思。真是的,最后有希子总结。这两个孩子。

“现在的年轻演员啊。”


对了,莎朗又说:我刚才听见门外有点吵。 

“就在你进来之前。出了什么事吗?”


哦,有希子想起了入口处的骚动。匆匆向那里聚集的工作人员。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也不晓得,”她回答,“说不定有疯狂的粉丝试图闯进来吧。”



当然,引起骚动的理由很快就被公诸于世了。骚动成为了巨大的轰动。当有希子离开莎朗的休息室,外头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一张照片席卷了网络。似乎是被电影节的相关人员流出的,照片里有一大束密西根碎冰蓝玫瑰,细致搭配雪白的云丝纸,用金色缎带打上蝴蝶结。


即使是人工染色的玫瑰,看上去仍然很美。雪白、冰蓝、淡金色,这束花被送到了东京国际电影节,六本木之丘的主会场,似乎是想要献给某位名人的花束。

送花这种事相当常见,问题是这束花里夹着一张卡片。没有收件人也没有昵称,上面只写了简短的两行字,行云流水的漂亮斜体:


I miss you.

- Shuichi

 

毫无疑问是亲手落款的字迹。演艺圈里叫Shuichi的人也没多少,这两行字很明显来自那个男人。推特上迅速充满了比对和证据,赤井秀一签过的书、电影海报和照片,《绯色的搜查官》,原著小说第一集,就签在工藤优作的名字下面。


当然,赤井一般给影迷签名的时候,写的是S.Akai。有时他行程太赶,匆匆忙忙,下笔可以说是狂草一团字母,基本看不出来在写什么。但是无论如何,这个S仍然相当有辨识性。真相只有一个,写下那张卡片的Shuichi——没错,广大的网络侦探只需要一眼就能断定——凶手就是赤井秀一!


那么,他的花要送给谁呢?


须知作为《绯色》的男主角,此人此刻正远在伦敦,出席第四集的首映会。可惜电影的锋头现在要被乱来的演员本人给抢走了,赤井的名字迅速登上推特趋势,俨然成为某种爱情疯子的代名词。

让他亲自署名送花回日本、引起轰动的对象是谁?


众所周知,赤井秀一最知名的绯闻女友是水无怜奈。这位美丽的女主播当天也在电影节现场,为开幕仪式进行专题报导。

更多的证据被重新翻出来。一般而言,赤井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在媒体上露面,公开活动,参与各种综艺或采访;但是他会接受水无的邀请,登上她主持的电台或特别节目。只可惜目前还没有谁拍到过这两个人约会的铁证,周刊文春仍然在持续努力。


当然,这些都是有希子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打开手机之后才看见的。当她拖着庞大的裙摆向莎朗告别、穿过长廊的时候,她只看见安室靠着墙在讲电话。


“说抱歉有什么用啊。我这不是没法拿到了吗?”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见安室说。是清楚地传达出情绪、既像埋怨又像怪罪的,并不开心的语气。但是有希子分明看见他脸上愉快地含着笑容。某种恃宠而骄的小动物,恶作剧的孩子那样。

……

还真是精湛的演技,她由衷地想。电话那头的人肯定以为安室正在闹脾气吧。

 


电影节是无穷无尽的文艺复兴派对。有希子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了,沿路的电视墙上都能看见各种新闻重播;安室透作为东京电影节的年度大使致了词,还被即将退休的乌丸莲耶称赞“真是努力工作的好孩子”。赤井秀一出席了伦敦的首映会,但所有记者都只关心他的秘密情人到底是谁。


在她卸妆的同时,工藤优作打来了电话。轻快而温柔,普通夫妻的夜间通话。今天的首映还顺利吗?很好啊。你还不睡吗?伦敦的天气还可以吧。

有希子把化妆水轻轻拍在脸上。对了,她随口问:秀酱呢?

“我看到他今天的造型,发生什么,谁给他弄的怪头发,青山刚昌——”


其实看习惯了也还行吧,工藤优作温和地回答。反正赤井君自己也不在意。

“我感觉他今天有更在意的事情。上台之前他一直在讲电话。”

噢,有希子打开一片面膜。她的丈夫继续说道:但我没有问他在和谁说话。 

“我只听见他说,抱歉,我明明请他们直接送到你的休息室——”





#DDEBD7

   

Reminiscent of a misty morning in a peaceful forest.



很久很久以前,风见裕也进入演艺圈工作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能亲手从自己的偶像冲野洋子那里得到签名。

只是如此普通的愿望而已。普通又单纯,他一点也不贪心。风见裕也是个脚踏实地、知足常乐的好人。他想要的真的就只有这样而已。


所以,他的人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普通的呢?


天翻地覆,伟大、过劳、悲惨、总是在帮某人竭力掩盖某事的人生。当然,可爱的洋子小姐确实是见到了,签名也拿了一百次,主要是借着自家艺人的合作机会,就只有这一点无法抱怨。 

但是仔细想想,其他的一切,过劳、悲惨的一切,完全就是这位自家艺人所造成的。打从他进入了风见的人生——


“我的艺名是安室透。”

很久很久以前,年轻的降谷零对他露出笑容。 

那时的降谷连大学也还没毕业,刚刚移籍到ZERO事务所。然后,就像所有芸能Paro的定番剧情,他只用短短几年就爬到了业界顶点,直接横扫各大奖座、代言、国民度和时尚资源。

风见自己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被降谷——安室——巨大的成功砸得晕头转向,每天一睁眼就是数不清的行程,剧本会议和通告,记者见面和公关稿。每一天有二十三小时他都跟在炙手可热的年轻影帝身边,还在拍摄现场见到了很多次洋子小姐。

 

那时候风见还是很快乐的。如果带到安室这样的艺人,就注定和轻松的人生无缘。但是,得到的是成功的人生。安室的敬业程度也很让人省心,他是赏心悦目的实力派,学院出身的天才。

 

直到今天风见也仍然记得他的出道作。印象深刻。虽然只是一部无病呻吟的青春伤痛电影,但安室从试镜开始就一路展现演技,演出了一个惊为天人的高中生。

Braided white spring,《春天症候群》。风见经常浏览这部电影的维基百科,但只修正关于安室的条目里错误的部分。片子充满了日式经典的高校元素,单车、天台和白衬衫,微风里的樱花花瓣。想要自杀的女主角,名字好像是梦子小姐。还是梦女小姐?糟糕,风见有点记不清了。

 

想爱深渊的人,必须要有翅膀。所以你能飞吗?类似这样尴尬的台词,被安室念出口也很自然。你不相信死神住在樱桃的太阳里面? 

春的一吻,不也会夺你命吗?*


虽然在安室本人面前不好意思承认,但风见裕也很喜欢这部片。被誉为本世纪最青春,最疼痛,文艺电影的做作结尾。在整天想着自杀的女主角面前,安室从楼顶一跃而下。有一只白鸟掠过寂静的春日天空,慢放的镜头里,他的金发透出光,像羽毛那样飞扬。

 

这就是春天,看起来最快乐的人也会突然乱七八糟地去死。树木的生长周期和花粉免疫反应,会影响大脑中的化学平衡。当然没有人在意电影背后的研究或生物理论,他们只记得安室跳楼的样子,坠落的天使,金发的伊卡洛斯。


风见经常猜不透安室到底喜欢什么。到底想要什么。毫无规则的戏路,好像他什么都能做。就在天使形象深植人心的时候,他又迅速接演了第二部电影,《透明人的恸哭》。改编自知名的CoC模组,主角是杀人不眨眼的变态,性格扭曲的收藏家。


漂亮的金发青年,连环猎奇杀人事件。受害者们被加工成美丽的标本,透明的身躯,鲜艳染色的骨骼。在电影中饰演警探的诸伏景光还是安室本人的幼驯染,风见也很喜欢这部片。高潮迭起的结尾安室差点又要死,诸伏的中二台词再一次被评选为年度最动人台词。这些电影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会让你死的,因为我是你的英雄——


但你现在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英雄了。安室回答,然后开枪把他给杀了。风见最喜欢这种结尾,一些乱七八糟的角色,做出乱七八糟的行为。

不过戏外这两个人仍然活得好好的,像一对快乐的小狗好朋友那样接受了采访。——英雄的台词设计真是巧妙啊,私下也这样称呼他吗?

是的,安室愉快地回答。毕竟就叫作Hiro嘛。

“看到剧本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角色肯定非他莫属了。”

 

——确实是毫无疑问的选角呢。那么,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位,在共演的过程里有出现什么化学反应吗?关系的变化,毕竟片中也有很多让人动心的对视场景……

 

“当然没有,你不要到处拉郎。”

这次换成诸伏回答,一边对着记者露出笑容。这是诸伏景光的经典表情,总是被女粉丝们评价为“他好像很苦恼”、 “真可爱!”,一种温和又困扰的笑容。 

“饶了我吧,真有什么反应,我可是会被杀掉的。”


这句话也并不夸张。那时安室已经成为了风靡万千少女的国民恋人,记者们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句话。这完全可以解释成安室如果和同剧演员发展什么关系,疯狂的粉丝们肯定无法原谅。

 

但是这样的粉丝形象对安室是有害的!正直的风见裕也如是想。隔天他私下去了诸伏景光的新片场,准备好好规劝对方。 

“请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诸伏君,”

那一天风见真心诚意地表示: 

“关于昨天的采访——” 


“啊,说什么?我会被赤井杀掉的?” 

诸伏爽朗地回答,一边把手里的咖啡递给他: 

“但那是事实啊。你要喝这个吗?我多买的。”


风见愣住了,“……谁?”


现在诸伏也愣住了。咖啡停在了半空中。怎么回事,他反问:你不认识他?

“你还没有成为他们Play的一环吗?”


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就从那一刻开始,风见裕也的人生突然不妙了起来。



该怎么说呢?水深无比的圈子里,表面上仍然风平浪静。安室的职业生涯也完美一如既往,他拿下各种品牌的大使头衔,登上杂志封面,连续斩获日本电影学院奨的新人、男配和男主演赏,打破历史上最年轻的大满贯纪录。风见裕也已经连续第四年获选【最让人嫉妒的经纪人】,遥遥领先的第一位。连伊织无我也对他甘拜下风。

顺带一提,伊织旗下最知名的艺人是大冈红叶。千金系偶像,资本的女王,只要有了她就不需要任何赞助商。

 

扯远了。很抱歉。我们所关心的是风见裕也的人生。


该怎么形容才最恰当?就在表面上,至少表面上,一切都看上去完美如常。对题材感兴趣的时候也接拍电视剧,黄金时段的强档主打,光是写上安室透的名字,就闪闪发亮的收视率。最新出演的月九在富士台放送之际,安室也活跃在各大SNS平台上。

 

风见此生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会营业的人了。IG发布的每一张照片都精心构图,Youtube不定时更新手作料理,片场日记,他宠爱的白色小狗,哈罗的毛绒绒温暖日常。偶尔也和圈内的朋友聚会,上传拉面店或居酒屋里的照片。因为监制北海道旅游节目而交到当地女友的伊达航,刑侦剧御用的和风派演员诸伏景光。人气火爆的独立乐队,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安室会录制自己的cover版本,替他们宣传新歌。


所以,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完美的艺人呢?大概因为这里是盲目的同人文吧。每天只睡九十分钟仍然神采奕奕,收养流浪小狗的同时自律地健身,连私生活都无懈可击。

——过去的风见是这样想的。过去的风见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名侦探风见,他每一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找出完美表象里的蛛丝马迹,解决自家完美艺人的犯罪。

 

举个例子。在安室拥有了两部银幕代表作之后,事务所就顺势为他推出了写真集。《世界将染上你的颜色》;和国际知名的摄影师库拉索合作,内容充满了泼洒的颜料,不打伞的雨天,在他身上淋蜂蜜,很显然非常清楚粉丝想要看什么东西。

问题在于写真集最后的附录。特别的收录章节。只印制在前一百本中的限量企划,并不使用专业的摄影团队,而是让安室自己提交照片。

 

然后安室带来了在自家拍摄的照片。它们看上去很私人,很柔软,在厨房和起居室的地板上随意取景。刚起床的样子,放松地戴着耳机,发呆的样子。冬天的暖被桌让人困倦,他缩在宽松的白色针织衫里,像小狗那样眯起眼睛。


写真集的筹备会议上,风见仔细地审查了安室交出的所有照片。然后他抽走其中那些犯罪的证据,比如桌面边缘拍到烟灰缸的影子,或是一顶针织帽的边角不小心入镜。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有些照片明显是另一个人替安室拍的,安室的眼神用微妙的角度往上看,似乎掌镜的人比他高上一些。当然可以解释成朋友正好来家中拜访,但风见还是把这些照片也通通否决。


就像这样,推出完美的写真集,维系表面上的完美和平。勇敢风见不怕困难,只要是为了安室的人气和声望,他可以一次又一次抹掉那些不妙的证据。自己的违法行为要自己善后,这才是公安警察——如果安室带着吻痕来上班,风见就付给化妆师更高昂的封口费,再紧急修改一些露出锁骨的造型提案。如果安室的衬衫上开始出现烟味,风见就给他喷上香水。当然是严谨地使用了安室自己代言的香水。

 

但是,无论风见付出了多少努力。无论他收买了多少化妆师,处理掉多少炎上的谣传,有惊无险地躲过多少次公关危机,就只有那么一件事,好像永远都无法摆平。

这就是共演NG。日本演艺圈不成文的规矩,公开的秘密。在所有的电视台和制作组手上,都会有一份艺人之间拒绝同框的对象名单。踩在这样的业界顶点,即使是全日本最随和、友善、完美无缺的安室透,也拥有这样的一份名单。


当然,这份名单上只有唯一的一个名字。心照不宣又众所周知,你甚至不能在安室面前使用那个男人代言的产品。有一阵子光是听见赤这个字,安室都会露出微妙的冷笑。据说还有综艺节目为了讨他开心,特意换掉了红色的布景。


哦,洛丽塔。纳博科夫会这样说。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丽——塔。

风见裕也偶尔也创作类似的俳句。我的无偿加班,我的职场噩梦。我的仇敌,我的杀意。邪恶的——讨人厌的FBI事务所的——不知廉耻的赤井秀一——


有一天安室瞥见了他写在发布会草稿背面的大作。这是什么?安室问,风见立刻感觉冷汗一路流下背脊。然后安室仔细地读完了每一个字,不知怎么他的唇角扬起一丝微笑。 


“噢,我的仇敌,”他以一种奇妙的语气念道,“我的杀意——”

 

接着他拿走那张纸,又转过身离开了。这个送我吧,他对风见摆了摆手:写得真好啊。 

风见简直欲哭无泪。求助帖,我家的艺人真的很奇怪,我到底该怎么办?他对那个男人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明明前天晚上趁着行程重叠,还偷偷溜到对方的酒店去,差点被隔壁房间的高中生抓个现行——


所以说,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EBEBEC


Almost appearing as a whisper of silver.   



——说起来,安室和赤井这两个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共演NG的呢?

 

在2ch论坛上,也会出现这样的贴文。真正的原因始终众说纷纭。

不晓得是谁先开始的,有些媒体会有意无意把他们塑造成打对台的形象,或许是年龄和知名度相仿的关系。双方事务所从来没有大动作地回应过,于是被放任的谣言就这样逐渐长大,成为了绘声绘影的真实。

 

当事人好像也不在乎这样的局面发展。事实上,安室几乎像是被点燃了那样,颇有兴致地接纳了这种状态。据说曾有个粉丝让安室签名的时候,被他看见手机锁屏上是赤井的照片。啊,我是《绯色》的影迷——粉丝慌乱地解释。安室只是对她露出了笑容。


“那么,如果我的电影和《绯色》同一天上映,你要去看哪一边?”

 

他问道,一边微微歪过头,帅气的、小恶魔似的笑容。这句话被视为宣战书的开端,推特上立刻发起一场盛大的安室透挑战。#AmuroChallenge,虽然以安室命名,目标却是赤井秀一。粉丝们变着花样刺探他的回应,比如找赤井签名的时候,刻意让他看见安室的周边,手机上的小吊坠,出席活动的直播画面。


但赤井似乎永远无动于衷。安室的Q版吊坠做得再可爱,表情再挑衅,他仍然视而不见,逼格拉满;直到有一天,某个疯狂粉丝卷起袖子,对他展示了自己的纹身。此人在小臂内侧纹上了安室的名字。

这一次赤井终于抬了下眼睛。Ho,他开口。

“这可真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赤井秀一又云淡风轻地闭嘴了。就这样,这两位(被)对立的演员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当然,也有另一派网友抱持着明确的意见。他们相当肯定地指出,安室绝对看赤井不顺眼。证据就是安室对日本这个国家的爱意,在为数可观的采访里,他都提过自己对出演大河剧非常有兴趣。


作为一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儿,安室的容貌在时尚圈和国际大片里向来吃香,可是在大河剧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这些描绘日本历史和传统人物的古装剧,几乎所有角色都是东方面孔,古典的气质、黑发和黑色眼睛。诸伏景光的哥哥高明就是主演了战国背景的《风林火山》后一炮而红,被所有影评一致称赞“史上最完美的扮相,希望长野组很快能再次共同主役”。


又扯远了。无论如何,安室似乎很想要参演大河剧。即使那时他已经逐渐成为国际知名的演员,整天接触好莱坞的编剧团队,他也不忘深情告白NHK:我真的对大河剧很有兴趣。就算要放弃冲击奥斯卡的电影、飞回日本去拍戏也没关系。


世间万事心诚则灵,何况是金发的天使如此真诚的一颗心。不久之后NHK就宣布,他们即将改编知名作家的小说,下一部大河剧暂时订名为《山河燃烧》。故事以日裔美国人第二代兄弟为中心,描绘家族在太平洋战争里分裂的悲剧。这是大河剧第一次以昭和时代为主题。

 

然后剧组正式地向风见提出邀请,希望安室能出演片中的外国军官。那是当然,我们一定慎重考虑——风见回应,又问:那么第一男主角是谁?那个日裔的美国角色——

 

没错,想都不用想,当然是赤井秀一。 

即使试镜和选角的考量都没有被公开,但舆论一般倾向赤井是轻松地拿到了这个角色。靠着他漂亮的黑发,口音,深邃却充满东方美感的轮廓,要饰演拥有日本血统的美国人或许再适合不过。


就这样,安室拒绝了一生一次的大河剧,投奔了奥斯卡的怀抱。真是不逐梦就只能继承万贯家产的可怜孩子。但是那一年结束之前,他还是回到日本,连续第三年接下了红白歌合战的主持。


年末的红白歌会有个传统,那就是在主持的团队以外,还会邀请嘉宾审查员。审查员大约会有十位,通常是该年度代表性的名人,可以来自体育、音乐、文化或是媒体界,比如奥运冠军,相扑力士,还有——是的,毫无疑问——下一年度NHK大河剧的主演。

 

“好吧,那就是要请赤井了啊。” 

据说当时有人听见安室在后台这样说。然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真的能演大河剧吗?”

 

当然,以上都是论坛上传说已久的故事,从来没有得到证实。赤井的粉丝会怒斥“少瞧不起人”,安室的粉丝则坚持“他才不会说出这种无礼的话”。但也有中间派的路人表示,安室说的其实也不算错,业内人士对赤井的演技评价向来相当两极化。


第一派影评认为赤井秀一根本就不会演戏。他只擅长讽刺的脸、冷笑和面无表情,甚至连发怒的场面都演得很冷漠。曾经有杂志举办过类似【赤井秀一,相性最差角色Type!读者投票排行榜★】之类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票选赤井秀一绝对演不出来的角色,投票结果前三名分别是笨蛋、弱者、很高兴的人。


第二派影评抱持着相反的意见。他们主张赤井秀一是早早就找准了自己的统治区,只出演自己能够精准把控的类型。《绯色的搜查官》为什么可以爆红?赤井正是靠着极端的个人魅力和强悍的武打身手,把自己融进了最适合的角色当中。


不过,无论如何,世间的辩论永远都没有尽头。奖项的呈现倒是客观的,相较于安室这种演技多变、情感丰富、年纪轻轻就拿遍各大影帝的学院派千面颜,赤井拿到的都是【最受欢迎男演员】、【北美观众选择奖】、【最佳动作设计】、【最佳脱衣场景】这类不知怎么形容才好的奖项。


“你这个花瓶。” 

论坛上也有人爆料,安室曾经咬牙切齿地这样说。你是不是不脱衣服就不会演戏——爆料的人当时正路过机场的便利店,正巧遇见安室本人站在杂志和报纸架面前。他说话的对象正是杂志封面里半裸上身的赤井秀一。


但是,不知为何,戴着帽子和墨镜、咬牙切齿的安室最后买走了架上所有的杂志。爆料的人想拿一本来看看也没办法,最后出了机场才在城市里买到。


其实也只是很普通的杂志而已。撇除封面上的性感腹肌,报导内容多半是针对赤井秀一的盲目吹捧。那时他的代表作刚刚推出续集《绯色的搜查官:回归》,带着无庸置疑的号召力,连续四个周末席卷全美票房冠军。除此之外,他已经第二度夺下亚洲最性感男星的称号,全球最帅面孔100名——


当然了,论坛上,安室的粉丝们一点也不在意赤井的腹肌。她们只关心安室为什么要对着一本杂志说话。我的天啊,我的宝宝,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就说他的魔鬼行程不合理,风见能不能给他排个假期?




-




可是,说他演技糟糕也好,说他是花瓶也罢,无论如何赤井秀一是个好人——至少工藤新一是这么想的。


十七岁的少年,被誉为天才编剧的接班人,热爱侦探小说的工藤新一;几年前他在片场见习的时候认识了赤井。

冷酷地戴着棒球帽和墨镜,挡住眼睛下的瘀伤,总是不笑的男人。明明一开始还有点让人害怕的,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少年工藤也可以坐在赤井身边,和他大聊福尔摩斯了。

于是第一印象改观了。喜欢福尔摩斯的都不是坏人。赤井秀一在他心里变成了总是不笑但也并不冷酷的、成熟又懂得很多的大人。


或许是因为出身相似的关系,工藤新一总是对赤井保持着相当正向的态度。同样拥有一对世界顶尖的父母:赤井务武是不知怎么经常被暗杀的时政评论家,玛丽世良是知名哥特风品牌的设计总监。她还给了儿子一张绝伦漂亮的脸,可惜儿子长大以后不给她的时装周走秀,反而跑去电影圈做武术指导,整天设计格斗戏里的动作和枪械。有时还给危险的飞车或混战场景当替身,每年圣诞回家看见他,玛丽都觉得这人还没毁容也算是难得。


然后,有一天,工藤优作来接儿子,见到了正在教演员打群架的赤井秀一。那时《绯色》的小说正好售出改编权,准备翻拍成电影,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主角人选——


“不行。” 

工藤新一永远记得赤井当时轻松的语气。他对着优作说:我不会演戏。 

“而且我的恋人不太希望我进演艺圈。”


居然有恋人啊?!少年工藤新一大为震惊。在他纯真的心灵里,赤井是那种超酷的男人,冷硬派的永不戒烟主义者,这种人应该要一辈子单身。


可是无论如何,这样那样,过了一阵子,最后赤井还是答应演出了。或许是考量了诸多现实因素的关系。恋人应该会生气吧?已经漫长地讨论过——已经吵过架了吗?新一小心翼翼地想,一边试图给刚签了约的赤井出主意: 

“这个,拿到片酬的话,就可以买很好的礼物给她,如果在首映的那天带她去看,不管是谁应该都会觉得太帅了,很浪漫……”


哦,赤井叼起烟,说:那应该是没办法。 

“我们分手了。他把我甩了。”


即使是被少年工藤视为大人的赤井,那一年也仍然很年轻。好像只有不到二十七岁而已。工藤新一有一瞬间不晓得该说什么,难道要安慰他吗?自己应该做不来这种事吧。 


“好吧,”过了半晌,天才高中生尴尬地再次开口,“那也没关系的。就算之后不见面了,以前快乐的回忆也……”

 

等一下。赤井挑起了眉毛。然后他用指尖夹住烟,难得严肃地直视着新一,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等一下,他重复:你在说什么? 

“我们没有不见面啊。今晚十二点也有约。虽然他的工作很可能延后结束就是了。”


等一下。现在换成工藤新一想说这句话了。等等,这啥,不对吧。这是什么样的信息量? 

所以,大人这种生物其实是这样的吗?分手了还能在深夜相约见面,然后继续做夜里该做的事吗?


“他是很不高兴,”赤井吐出一口烟,望着眼前薄白的雾气,“他不想就这样接受我决定的事,所以我们必须结束关系。”


……这样啊。新一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蹲在赤井身旁的台阶上,和他一起凝视眼前的虚空。不过。赤井又开口。

“不过,我想他大概离不开我吧。”


傲慢到让人讨厌的台词,不可一世的男人。赤井秀一似乎就是这样的人。可是直到很久之后,工藤新一也仍然记得那一天。后来他想,或许赤井本人根本就没有他说出来的话那么自信。事实上连这句话本身也不是真的那么自信。我想、大概、是那样的吧。那时的少年工藤几乎感觉震撼,世界上居然存在一个足以动摇赤井秀一的人,一道让他也感到不确定的、棘手的谜题。 


但是他没有转过脸去看赤井的表情。记忆好像轻淡地模糊在了雾气里。那时年轻的赤井在想什么呢?当他抽着烟,凝望看不清楚的未来和无法掌握的恋情。 

这样的人会思考什么呢?

 


无论如何,那之后赤井就爆红了。《绯色》取得了空前绝后的成功,全球观众都记住了赤井的绿眼睛,让他一夕成名的镜头。在女主角打破酒杯的时候,绯色的搜查官耸了耸肩。I like it broken,他说,一边就着玻璃杯的裂口喝了酒。但他的眼神穿过玻璃,沉沉地凝视着女主角,从此观众席上所有破碎的人都感觉自己也能被他爱上。 

可惜当时影业还没有开拍续集的把握,绯色的搜查官就这样在片尾殉职了。被枪杀的镜头也成为经典,难得有人的死相比活着更帅,网络上的剧照铺天盖地,推文全是He is so sexy and he is DEAD. OMG.


转眼间出现在所有高楼的电视墙上,机场的巨幅地广,一双动人心魄的绿眼睛。然后赤井又拍了好几部风格相似的片子,硬汉推理,暴力美学,赛博朋克,罪犯横行的未来世界。

工藤新一陪有希子去了最后一部片的首映会。主要是有希子强烈要求但优作没空的关系。电影的名字是《Agartha》,设定在未来东京的地底,空心地球的中央都市。赤井饰演了一个专门替改造人提供治疗的密医,为了合理地在片中展示格斗技巧,他时不时地还得出手整顿地下秩序。


新一看过这部电影的原著小说,感觉剧情被改得乱七八糟。赤井的造型也乱七八糟。凌乱的黑发、白大褂和金丝眼镜,完全像值班过劳的医师一样,眼眶下晕开深深的阴影。

幸好他在白大褂底下的体格仍然很性感,足以让有希子愉快地叹息。这个密医的左手也被改造了,需要升级的时候就拿起电锯把腕骨砸断,装上银色的利爪或是重机枪。在这种时候会随便乱洒一大堆血浆。


乱七八糟,斯文又狂野的电影。赤井对女主角讲述医学原理的样子,手术台,金属质感的银色血液。后半段的剧情好像完全变成了Cult片,大部分时候赤井和他的机械猎犬都在四处砍人,可能导演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让他脱掉沾血的衬衫和白大褂,再对镜头展示一下胸肌。寒冷的、不跳的心脏嵌在那里。反正大家都是改造人,就是这样的电影。


可是总有一天,我将在另一个世界的晨光里对你歌唱:以前在地球的光里,在人类的爱里,我曾见过你*——


片尾的独白也是赤井秀一本人配的音,低沉的、似乎并不忧伤却让人怀念的,电影里的未来语言是某种发音悠长的设定。这一次的片商很显然怀抱着拍摄续集的野心,电影的最后女主角终于想起,在最初的世界迎来末日之前,当都市一次又一次沉入地底,她曾经在某一天见过那双绿眼睛。


 

首映结束了,主演们走到台前朝观众致意。工藤新一看见赤井站在那里。或许是为了下一部戏的造型,他的头发不晓得什么时候接长了,高高地用黑丝带束起了马尾,露出冷冽而白皙的颈子。银色的、子弹造型的耳饰从那里垂落下来,轻碰时或许会撞出流冰的声音。


真可怕。明明只是拍了几部片而已,气场突然就变成巨星。新一看着他站在大银幕前的样子。关闭投影之后转成低彩度照明,那些薄而冷的色素粒子,不饱和的荧光打在他眼睛里,几乎映出一种无机质的美感。绚烂的、生人勿近的流离。


在记者指挥着轮流拍照的环节,新一看见赤井漫不经心地往会场门口望去。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但有希子在他身边笑了出来。 

你知道这种时候我们都在想什么吗,小新?她悄声问。肯定在想他们到底要拍到什么时候。  

“因为有人还在等着我早点收工回去哟。”



 

那一晚工藤新一惊讶地发现,出席首映的剧组下榻的酒店居然和他住的是同一间。好吧,也或许并不值得惊讶,毕竟酒店是有希子替他订的,可能演员们的喜好就是自古不变。甚至连选择的楼层都一样。

 

可是夜里新一睡得很差。当然不是因为电影太过精彩,让人反复回味的关系。主要是隔壁房间不知怎么老是传来碰撞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人在里头打架,可怜的高中生勉强忍耐了一小时,终于决定还是去为自己发个声。处在发育期的青少年应该拥有充分睡眠的权利。

当然了,在深夜跑去敲门很不礼貌,但是在深夜里打架的家伙值得一点这样的回报。他只是没想到应门的人居然是赤井。怎么回事,原来就是你住在我隔壁? 


“……怎么了,小子。” 

赤井问,一边用单手扶着门框,随手掠了掠散落下来的长发。听上去毫无睡意的、低沉如常的嗓音,但工藤新一就是直觉那里有什么不对劲。关东第一的天才高中生可不是说说而已。

低沉又沙哑,隐约正压抑着什么的;然后他注意到赤井的胸肌。好的。这意思是对方没有穿上衣。现在赤井的眼神开始有点失去耐心了。

 

一个美人最美的就是不耐烦的样子,赤井秀一显然也没有在这种时候陪小孩聊天的意思。抱歉把你吵醒了,他不带歉意地一挥手:回去睡吧。

“我们保证等等不会再发出声音了。”


即使是纯洁的十七岁,此刻也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工藤新一痛苦面具。下半夜的房间确实安静了下来,但他只觉得更加睡不着了。


也就是说,大人之间的交往,也可能是这样吗?乱七八糟,藕断丝连,分开了却又保持着关系。因为我曾经见过你的眼睛。在这样讨厌的、毫无道理的世界上。 

我确实不晓得该怎样彻底离开你。



隔天新一在电梯里碰上了赤井。连退房的时间点也一模一样,这是有希子在新一小时候教过他的时间,这种时候最不会碰上狗仔队。

真尴尬。新一尽可能假装开朗地对他问好。赤井像是完全忘记昨晚干了什么好事那样,轻松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新一注意到他握着手机,屏幕上是昨天那部电影上映之后的评论区。

 

没想到赤井也会看这种东西。难道是在反省自己的演技吗?不可能吧。他又定睛一看,发现赤井停留的页面居然还是恶评。恶心死了,我的鸡皮疙瘩全掉下来了——某位ID缩写为F.R的网友毫不留情地批判,看上去是在点评赤井在片尾的告白。装模作样,老是用那种声音对女人说话——

 

噢,不。好心的工藤新一又忍不住想说点安慰的话。“这个,”他开口,“赤井先生……”


赤井淡淡地笑了。无可奈何,几乎像是温柔的;现在工藤新一的下巴也跟恶毒网友的鸡皮疙瘩一起掉下来了。这个人也会这样笑吗?真是难以想象。不是说只会讽刺的脸、冷笑跟面无表情吗?

 

这个啊,赤井说,一边在呆住的新一面前点了点手机屏幕:你不用在意。 

“这只是口是心非而已。他可太喜欢我说话的声音了。”




tbc.(但独立只看这篇也没关系…

 


打*的句子分别引用自《疑问集》和《飞鸟集》

蝶骨

【赤安】匡提科随笔_05

FBI研修paro,前篇链接


*文中提到的宫坂书记官捏他自《恐怖分子的洋伞》宫坂彻


-



体能训练第六节,

主旨为擒拿与抓捕技术,

如裸绞、圈扼、关节降服、

脱解技术和摸哨抓捕。

此类技巧常见于执法实务之中,

多用以控制或逮捕目标。


 

大家好,是的,又是我卡迈尔。各位可能已经忘记上一章讲了什么吧,拖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


自从上一堂课的惊喜降临之后,在本周,所有的史密斯似乎都很期待赤井先生能再次出现在体育馆。但是说真的,我觉得可能性不太高。

理由无他,就在这两天,纽约发生了多起炸弹袭击案。一些自制的IED(简易爆炸装置...

FBI研修paro,前篇链接


*文中提到的宫坂书记官捏他自《恐怖分子的洋伞》宫坂彻


-



体能训练第六节,

主旨为擒拿与抓捕技术,

如裸绞、圈扼、关节降服、

脱解技术和摸哨抓捕。

此类技巧常见于执法实务之中,

多用以控制或逮捕目标。


 

大家好,是的,又是我卡迈尔。各位可能已经忘记上一章讲了什么吧,拖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


自从上一堂课的惊喜降临之后,在本周,所有的史密斯似乎都很期待赤井先生能再次出现在体育馆。但是说真的,我觉得可能性不太高。

理由无他,就在这两天,纽约发生了多起炸弹袭击案。一些自制的IED(简易爆炸装置),被布放在随机地点:巴克莱中心车站,公共图书馆,四十八街的药房,Junior's——是的,我最喜欢的芝士蛋糕店。真是令人愤慨。


所有的爆炸都毫无前兆,也找不出规律。没有任何组织出面声称负责,也没有任何机关为此收到威胁信。纽约市警似乎无法排除后续规模扩大、演变成恐怖攻击的可能。事态引起了国土安全局的注意。

那么,在恐攻发生之前,就必须先组成各部门的特遣队。SWAT,拆弹组,HRT,防化组;事前分析、评估和推演,一旦事件爆发就立即应变。拥有这所有经验的人实在太有限了,虽然赤井先生之前似乎是退下了第一线,但我很难想象这次他们还能忍住不把他召回去,协助行动和指挥。


不过,当然了,在匡提科,可怜的卡迈尔难以想象的事情太多了。就在一天之后,体能训练的课堂上,赤井先生像没事人那样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听见一些史密斯惊讶地吸气。想必大家已经看见了纽约的新闻,现在所有人都能想到同一件事。他怎么还在这里?


“……您怎么还在这里?”

我忍不住问。赤井先生稍微活动了一下;某种并不走心的热身。

“如果你是指纽约,”他回答,“那里不关我的事。我说过我升官了。”

“不过,”他又补充:“很遗憾他们炸了你喜欢的蛋糕店。”


我简直热泪盈眶。世界上还有比赤井先生更酷的上司吗?好像完全不在乎我的死活,却能记住我喜欢的店——有人在我身后轻轻笑了一声。

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绝对是降谷零。这种让人背后寒毛直竖的笑法我可太熟悉了:在过往的联合搜查会议上,准备对美国人大开杀戒的时候,这个人就是这样轻笑着打开自己的麦。现在公安对决FBI的场景换到匡提科,他肯定还对上礼拜那场中断的交手耿耿于怀。


“那么,看来你这周有空了。”

降谷说。我回过头,正好看见他一边跨过地上的小约翰N史密斯。如果各位还记得的话,这是他被分派的训练搭档。

就在几秒钟以前,降谷还正有模有样有来有回地陪他对打,完美按照教练约翰要求的练习方式——然后,在赤井先生走进体育馆的那一秒,降谷就连装也不装了。我看见小约翰N在闪电之间被掀翻在地上。


“是的。” 

赤井先生沉稳地回答。就像联合搜查时那样,他回望降谷好战的眼睛。不知怎么,降谷那副明显冲他而来的模样似乎并不让他感觉冒犯。有时我几乎感觉他欢迎这种状态。

……

该怎么说呢。某些时候,我感觉降谷零确实有点问题,但赤井先生其实也不遑多让。不过职场上的顶尖份子大多都是怪人,平凡的卡迈尔不会对此多加评论。


想必是作为卧底搜查官的经历太过高压的关系。想必是歼灭组织的联合行动太过紧绷的关系。在走过了那些扭曲的道路之后,他们的精神状态可能是因此出了点状况,但这又怎么样呢?赤井先生有时确实怪怪的——或许我永远也无法理解降谷的针对性为何让他那么愉快——但我也永远都不会在意。即使再怎么古怪,赤井先生都是好得不得了与完美的。


“我看见你们练习了侧面圈扼的脱解和反击方法 。”

赤井先生继续说。他望向地上的小约翰N:

“接下来是背后吗?不如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吧。”




背后绞窒的脱解技术,

和侧面圈扼动作要领基本相同。

不同之处在于颈部被控的作用力点,

本势中转身幅度较前势更大,

在先受制而后反击的情况里,

要求体能和力量绝对性优于敌方。




在偌大的体育馆,我看见史密斯们纷纷中断自己的练习,朝这场睽违一周的对决转来期待目光。在这个备受瞩目的圆圈里,降谷抱起双臂,稍微侧过头笑了。

好的,请看,又来了。此人找FBI麻烦前特有的表情。就是赤井先生讲一句话他要挑出三处来反对,如果当天不幸只能挑出一处,那剩下的两处就欠到下次再补。

果然这一次,我听见降谷说:“我不喜欢从背后来。”


“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前面有镜子。”

赤井先生回答,随手脱下夹克,卷起了衬衫的袖子。一股怀念的敬佩立刻从我內心油然而生。经过了这么多年,赤井先生答非所问、自说自话的技巧似乎越发高明。在当年的联合会议上,他也是如此淡定地四两拨千斤,一边转移降谷零的注意力,让所有公安都露出“这人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


但是降谷零好像也进化了。现在他的微笑不再那么轻易地扭曲了。既然知道就别再废话,他说,一边灵巧地转过脚步,摆出绝不乖乖遵守练习进度、准备直接开打的架式来。

事情就是这样。总是这样。现实里的体能训练再一次(第一万次)成为了同人里的自由格斗,欢迎来到赤安的经典摩天轮Paro。


赤井先生淡淡地露出了笑容。像从前的那一万次一样。像那座摩天轮转到最高点,而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离开那一夜;我看着赤井先生踩了踩地板——仿佛在确认那里能承受一记过肩摔砸下的动量——然后他拉开距离抬起手,迎上了降谷的眼睛。

不知怎么降谷也笑了。于是在那里,和从前相比,似乎有什么又突然不太一样了。某种细微的,微妙的——

那是什么呢?


“那么这次,”我听见赤井先生说,“也请你手下留情了。”




反击后徒手捕俘的要点,

乃于转身错肩之际抓住对方手腕、

将其向上提起。身体重心继而前移,

右脚上步别住敌方右腿,

同时身体左转,挥下右臂横击其脖颈。


 

结果,这一场对决比我想象中还更快、也更猝不及防地落幕了。

该怎么说呢?赤井先生似乎并不在状态。或许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反应速度比平时下降了不只一半,堪堪接下每一记攻击的样子都显得惊险而狼狈。

既不是假意示弱,也不像故作从容。在他险象环生地从哥斯拉手下逃过好几招之后,降谷好像终于受不了了。我看见他迅速反手一扭,一把抓住赤井先生的手腕,把人拖到了自己面前来。


“你的手在抖,赤井搜查官,”他微微一笑,逼视赤井先生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事?”

 

几乎能碰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他的杀气好像直接扑在了赤井先生脸上。不知怎么,【赤井先生状况不好】这件事似乎让他非常不悦。你在小看我吗,FBI?我肯定他下一秒就要如此质问了。他绝对就是这样想的。


赤井先生轻声笑了。

“别紧张,”他说,“没人敢弄坏你的东西。”


降谷哼了一声。他往赤井先生的左手瞟了一眼,说:“最好是这样。”

然后他把手松开了。赤井先生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的手腕,望向自己的指尖。那里确实正在微微颤抖;很可能是他刚刚硬挡了哥斯拉好几下重拳的关系。

但他对哥斯拉说:别担心。 

“只是一点戒断症状而已。我最近尝试了AA十二步疗法……”

  

嗯哼,降谷发出一种拉长的、意味不明的声音。奇异地,他的杀气突然消失了。我不知道赤井先生的台词是哪里让他重新愉快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终于认知到戒酒的重要性?”


“不,”赤井先生回答,“只是本尊已经来了这里,我就不需要替代品了。”

虽然戒酒没有我想得容易,他又补充。哦,降谷的微笑似乎变深了:

“你现在还喜欢波本?” 


“Semper Fi(永远忠诚)。”

赤井先生耸了耸肩。他重新摆开迎战的架式,说:好了,休息时间结束了。

“让我们继续……”


真有趣。赤井先生总是能毫不在乎地接受他人给予的好意,包含来自对手的、别扭的、经过伪装的关心;但是与他相反,我非常肯定,降谷零绝不会承认自己停下来进行这番谈话只是为了让对手休息。

证据就是他立刻又被点燃了。赤井先生甚至没能把话说完。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仿佛说着【你在小看我吗,FBI——!】那样的一记右直拳,就这么砰地把赤井先生打倒了。赤井先生在降谷零面前摀着鼻子倒了下去。


“……”


于是众人期待已久的匡提科MMA,摩天轮2.0,就这样草草结束了。一些约翰露出失望的神色,另一些珍妮发出心碎的惊呼。在她们眼里,赤井先生的漂亮鼻梁想必不该承受一副金丝眼镜之外的重量。在教练约翰来得及关切这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降谷零俯下身,看了看赤井先生的脸。                 


“这可怎么办呢,赤井搜查官,”

他说,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好像把人打成这样的不是他一样:

“让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续前文)

利用身体前冲的惯性,

以左手出力向左后扯敌方右臂,

同时以右拳直击其面部,

可瞬间将对方击倒在地。

编按,降谷零跳过了大部分中间步骤。




当然了,忠诚的卡迈尔是不会放心让他们离开视线的。而且如此一来这个故事就写不下去了。所以这样那样,容我也跳过中间步骤,总之我偷偷溜出体育馆,跟踪着他们来到了医务室。

此时此刻,我正蹲在医务室的窗外偷听。


——很痛啊,我听见赤井先生口齿不清地说。他似乎正摀着自己的鼻子:

“你就没有温柔一点的方式……”

 

“别撒娇——把手放开。” 

我听见降谷回答。伴随着喀啦啦的清脆声响,似乎有人正在把冰块倒进冷敷袋。这是最快的方法,降谷继续说: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是你说我们不能在电话里谈这事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迷惑起来。他的意思是他们必须当面谈话吗?所以降谷把赤井先生一拳打进医务室,只是为了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吗? 

他们要谈什么事情?

 

啊啊,赤井先生说,同时舒出一口气。好冰,我听见他含糊地抱怨。降谷重复了一次:不要撒娇。

但是不知怎么地,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并不是坏心眼的、看见赤井先生吃瘪那种幸灾乐祸的笑意;真奇怪,我想。他听上去像是……很柔软。


该怎么说,像是你走在路上,被一只小猫碰瓷了。然后小猫躺下一滚,翻出肚皮,赖在地上不起来。你笑了。小猫的意图和你的心在那一刻都很柔软。

 

“总之,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然后赤井先生开口。降谷没有回答。但我感觉那里的气氛突然严肃了起来。好像他们突然切换成了另一种模式;那些模糊、柔软、含着笑的东西消失了。 

但我实在是没有头绪了。赤井先生继续说。 

“我看了起爆成分的分析,铬酸盐,过氧化物,高氯酸盐和红汞——”

“常见氧化剂,”降谷回答,“没法从炸药来源着手。”


起爆成分和炸药来源。他们在讨论什么案件的调查——我微微一凛。难道是纽约的连环爆炸案吗?


没错,赤井先生说:也锁定不了目标族群。 

“我怀疑过蛋糕店那个爆炸点,附近有一家妇产科诊所,四十八街也有医院……前阵子纽约通过一项法案,废除了禁止晚期堕胎的规定。说不定是反堕胎的极端份子放的炸弹。”

“那他们会先给妇产医学会和州法庭写恐吓信。” 

降谷回答。我几乎能想象出他微微皱眉的样子,就像当年的联合搜查:“还有呢?”

“我这里没有了,”赤井先生说,“但安全局还是指示我先给出风险评估,至少让他们对最重要的地点进行预防措施或保护。”


什么烂指示啊。我忍不住皱起眉头。在所有线索都混沌不明的调查初期,就要求从整个纽约市里找出特定标的;即使对赤井先生来说,这也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一些。 

但是,我想降谷零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如果某项派发给赤井先生的任务难以达成,在【批判高层指令不切实际】和【嘲讽赤井先生能力不足】之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不讲道理、不由分说地选择后者——

 

我听见降谷嗤了一声:“什么烂指示啊。”

 

……嗯?

 

“连炸药来源都不确定,你拿USACE(美国陆军工程师兵团)的超级电脑来跑也找不出目标。”

降谷以那种不屑的口吻继续说:

“最重要的地点又是哪?帝国大厦?中央公园塔?纽约市长他儿子的学校——”


赤井先生好像被逗笑了。我听见轻轻拍了拍什么的声音,他说:我也是这样回答的。 

“不过,我告诉他们,我认为纽约最重要的地点是One if by land two if by sea。”


One if by land two if by sea。纽约最浪漫的约会餐厅之一。当然了,可怜的单身汉卡迈尔是没有去过的。我之所以记住这个名字,只是因为《绯色的搜查官》里出现过这个场景。

那是什么样的剧情?


降谷零发出了某种气音。那种几不可闻的笑法,像是怀念的叹息。赤井先生继续说道:就是这样。

“我告诉他们,反正现在信息有限,下一个爆炸点我们猜哪都不会猜中的。如果他们非得乱枪打鸟,硬把我有限的人力都调去保护某个地方,那就赌这里吧。这座餐厅可是我……”


我想起来了。《绯色的搜查官》,第三部开头,插入了一段男主角在卧底时期的回忆。那时他和他的搭档闯入这座餐厅,在情人节的前一夜;他们的目标在最后一张餐桌上死去。

很显然不是男主角擅长的任务类型。他更喜欢远距狙击,沉默而干净,只需要最精准的计算,打出最小的弹孔,一秒内解决问题;但这次他们被下令制造一大场混乱。男主板着死人脸到处开枪,但他的搭档玩得很开心。


华丽失控大张旗鼓,席卷整座餐厅的混乱。那一晚目标的情妇发出尖叫,保镳拔出枪来,正在约会的人们惊叫奔逃。玫瑰散落一地,雪白餐巾染上红葡萄酒和鲜血。所有打翻的蜡烛都蔓延燃烧,绯色的搜查官看见他的搭档——他的共犯,顽劣的情报贩子,组织里的小坏蛋——在火焰里笑起来。


你广泛的淫乐,你血腥的灯饰。你纵火取乐,焚毁罗马——* 

 

起火的水晶吊灯坍塌而下,湮没钢琴的乐音。在这座毁灭的炼狱中央,情报贩子从地上捡起半只酒杯;杯口已经被打碎了,边缘锋利,轻碰一下就可能把嘴唇划出血。这只再也不适合被亲吻的酒杯从他指间轻轻一转,对着男主角举了起来。

情人节快乐,他说:黑麦威士忌。 

“你的着装实在不适合这里,希望你下次改进。”


疯狂的璀璨的,无法无天的纪念日。他们当然没有下次了。那一秒也还不是情人节,陷入火海的时钟再也没走过午夜。然后情报贩子变成了电影里的大反派,绯色的搜查官脱离组织,回到了FBI。他再也没有回去那一家餐厅,第四部电影继续卖他和其他美女的CP。谢谢大家聆听卡迈尔的观影回忆。


当然啦,我没想过这段剧情可能出自赤井先生的真实经历,毕竟电影里的魔改段落实在太多了。不过现在看来,赤井先生好像真的很喜欢那间餐厅。


不要扯开话题,我听见降谷零说。赤井先生Ho了一声。

不过,多亏你提起USACE,他接着说:我倒是找到了打发上头的方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USACE有个运算模型,是在OKBOMB之后建立的。如果安全局非要逼我交个评估报告,我就去借用这东西好了。把前几场爆炸的资料进行影像化,重建下冲击波的破坏特点……毕竟也不能排除犯罪预演的可能性。如果这几次事件只是排练,或许能从爆炸模式找出他们最终真正想攻击的地点是哪里。”


哦,突如其来的大量信息,专有名词堆砌。过载的卡迈尔需要消化一下。但降谷零好像立刻就听懂了,我听见他又发出了那种轻微的笑声。

真奇怪。这个人有这么爱笑吗?

 

“我知道那个模型是怎么运作的,”降谷回答,“到时符合你条件的地点大约能找出一万个吧。你就这样打发你的上司?” 

不晓得赤井先生低低地回答了什么,降谷轻哼了一声。“要是我收到这种糟糕的报告,”他继续说,“你肯定得来我办公室一趟。” 

“但你要是我的上司,”赤井先生回答,“肯定一开始就不会要我交这种糟糕的报告。”

 

然后他们一起笑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这有哪里好笑。那可不一定,降谷轻松地回应:你是没黑过风见的私人博客吗?

“密码BK70111106,看看他的职场日记。我可是全世界最不讲理的上司。”


我看过了,赤井先生回答:他昨天才更新呢。

“《K的近况报告》。这是年下上司F离开我们、跑到美国研修的第二个月。大家还是有点不习惯,毕竟午餐时间没了赤井秀一被爆头的BGM……”


降谷零被他的模仿逗笑了。也可能不是笑的。说了不要扯开话题!我听见他重复,然后是刷刷两三下动静;某种带风的、迅疾出手的声音。但你部下就是那么写的,赤井先生说,声音忽上忽下,听着像是一边在招架他的攻击:

“Federal agent. Hold your fire(这里是联邦探员。別开火——)”


降谷不知道在哪里啪地打了一下,收手了。快回去写你的报告,他自然地说,语气轻松到我几乎反应不来;如此流畅的转换只在顷刻之间,像一只意思意思炸毛两下又恢复如常的猫,仿佛刚才发生的插曲——歪曲话题,近身格斗,拿Cult片下饭被主角调戏——对他而言再习惯不过。


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线索了。降谷继续说。

“但我的建议是你顺便盯紧桥梁或隧道。纽约各区有哪些主要出入口?”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建议,但赤井先生好像立刻就听懂了。哦,我听见他的声音,像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利用公共的应急反应系统啊。不愧是公安首屈一指的搜查官。”

 

废话少说,降谷打断他。这感觉有点像当年的联合搜查,偶尔,就只是偶尔,这两个人之间会出现这种时刻。 

某个人做出了神乎其技并且难以理解的推断。在参与搜查的所有人里,好像就只有另一个人转瞬就明白。当然那种时候他们的反应不太一样:如果是赤井先生先开口,降谷零就只是似笑非笑地对他歪过头;反过来赤井先生就会若无其事发表“不愧是你”这类感想,让降谷露出相当不舒服的表情,好像他是受到了冒犯而不是赞赏那样。

我将之视为某种只对赤井先生发作的过敏反应。按照公安的说法,此人此生听过无数赞赏,平时连眉毛都懒得动一下。


“这是林肯隧道。主中心隧道,曼哈顿大桥……”

此刻的赤井先生说。或许他打开了手机地图,我听见降谷零下令:

“放大点。”

然后是一阵沉默,指腹轻敲玻璃的声响。又过了几秒,赤井先生说:啊。

降谷很无语似地叹了口气。我合理猜测他的需求没有被达成,可能那个缩放功能出了点意外。你屏幕又撞坏了?他好笑地问。

“这次是怎么,直升机迫降?忘口袋里扔洗衣机了?你邻居的猫又从楼上掉下来了?”

“我现在已经学会用单手接住它。”赤井先生回答,“没拿手机的那一手——但我今早飞回来确实是碰上了一点乱流。可能是当时撞的吧。”

 

降谷零发出受不了的声音。总感觉他还想多说两句,但就在同一瞬间,我听见医务室的大门打开了。接着是女士们交错的脚步和话声。我小心地把头探过窗框,看见珍妮们正一拥而入,冲进去关注赤井先生的伤。看来今天的体能训练终于结束了。

 

但是——但是。我眨了眨眼。几乎只在这转瞬之间,降谷零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里消失了。



 -



日子又如此过了几天。

纽约的连环爆炸暂时消停了一会,但这个案子仍让我在意得不得了。原因无他,赤井先生很显然为此咨询了降谷零的意见。

 

如果你是指纽约,那里不关我的事。

 

那一天的体育馆里,赤井先生这样说。他肯定是说谎了。从医务室里的对话来看,我确信他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置身事外。 

如果他确实参与了案件的搜查,那么在那一天的格斗训练里,他的反常就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些轻微的疲倦,停顿,反应延迟;如果在爆炸案和连轴转的搜查行程里,还得抽空和哥斯拉对打,那想必即使是赤井先生,也无法表现得优雅如常。他还提起了乱流,早上的飞机——说不定在那短短一天里他已经奔波来回纽约和匡提科,一落地就赶到体育馆,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来。


是你说我们不能在电话里谈这事的。


连国土安全局都介入,恐攻等级的案件。在这类案件的搜查里,FBI甚至会监听探员的手机。

无法留下通联纪录的机密细节。理论上不该外泄的侦查进度。于是,为了讨论这样的案子,刻意制造一个私下独处的机会……

 

我无法理解。现在可不是联合搜查,这起案子彻头彻尾是FBI自家的事。即使不谈职业操守、保密原则、日本人到底能不能信任,更让我难以理解的还是赤井先生本身。他可是那个赤井秀一,我才不相信世上会有任何案子,需要他向任何人寻求任何建议。

 

“苏格兰警场也会去找福尔摩斯啊。”降谷零说。

 

哦,我又幻听了。我闭上眼。肯定是联合搜查留下的PTSD,现在每当我在心里质疑日本人,那里就会出现一个冷笑的、凶恶的降谷零——

 

“贾普探长也不能没有波洛。”降谷自然地继续道,“作为波洛咖啡馆的招牌侦探,我听听可怜的联邦警察说话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幻听。我惊惶拍案而起。长桌旁的一整排史密斯对我投来莫名其妙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那里的降谷零优雅地露出了微笑。

“这里是图书馆,卡迈尔搜查官。”

他说,带着那种极度虚假、典型政府高层的微笑:

“请你小声点。”


……


我尴尬地坐下。是的,为了完成研修期间各种各样的报告,可怜的卡迈尔此刻正待在图书馆。我身边所有搜查官也是如此,对着各自的电脑埋头苦思——

不过,当然了,邪恶的日本高层除外。降谷零很显然早早就把所有报告都处理掉了,此刻他的桌上干干净净,没有电脑,也没有堆叠如山的参考资料。我看见他正在那里写一张明信片。


致高明先生。


只在联合搜查的文件里见过的、让人印象深刻的字迹。一笔一画都既冷且硬,一种不属于波本也不像安室透的字体。我看着降谷零在那里刚正地写下:我来到了匡提科。


 

致高明先生。

久疏问候,突然联络,多有失礼。十分感谢您之前招待我去长野,我还记得那一日的雪景,小布施堂的朱雀蒙布朗也非常美味。

承蒙您的关照,公安部一切都好。我来到了匡提科。虽然完全比不上日本,但也还算是风景宜人的小镇。月初我拜访了大使馆,在附近的博物馆区给您买了手信。有一位驻美的领事将于不日回国,我会托她一起带回去。

非常抱歉没能亲自送达。



这时有个和我同修一门课的珍妮来找我搭话;我的注意力被分散了。

于是,我没能看见那封信后半段的内容。



正如之前在长野和您提过的,我预计接任宫坂书记官在美的职位。

警察厅的官僚工作十年后,会借调到国外的大使馆任职,头衔是一等书记官。我们将代表所属机关参与政治法庭或引渡,处理日裔人士在该地的恐怖活动。

我在警察厅并没有待满十年。不过他们总是有办法让这事运作。在当前的动荡之下,执政党需要一枚稳固局势、用来拉拢海外派的棋子。 

感谢您之前的关心。我明白您听过关于我父亲的传闻。 

请不必担忧。 


我所做出的一切决定都只是为了这个国家,即使政治利益在此间确实存在影响,但我有所权衡。外务省也给了我很好的条件,甚至让我在正式赴任之前先到匡提科研修,习惯一下美国的文化和气候。

在这里,所有人都见到了我真正的名字,真正的面容。从此之后,我无法再负责潜入的任务,或是需要伪装的暗处活动。或许这正是所谓的晋升。

我成为了我和我的朋友们踏入警界时仰望的人。不再需要活在黑暗里,如果有一天要死,也能在太阳里死去。

那一年我曾经想过很多话,要在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说。


这几周我去了几趟华府,提前熟悉未来工作的地方。沿着波多马克河,华盛顿纪念碑的西南侧,可以看见日本在1965年捐赠的吉野樱。

未来的一年,或许更久,我会住在这里。他也请我向您问好。

祝您度过愉快的春分假期。



我面前的珍妮小姐离开了。我重新偷眼往一旁看去,正好看见降谷零把明信片翻回正面,在那里落下签名。或许对方和他很是熟悉,我看见他只签了一个数字0:轻巧地打个圈,从中央斜斜杠下一条线。

 

高明先生。这个人是他的谁呢?我思索了片刻这样的问题。

能让降谷零为他写信的。让这种冷血无情的怪物为他挑选纪念品、再从国外特意捎回去的。

不过,当然了,这件事很快就被我抛到脑后去了。




体能训练第七节,主要练习

如何应对刀刃等利器威胁。

训练重点包含刀具攻击的

基本知识、防御原则和反击方式。



从这一堂课开始,教练约翰让我们自由分组练习。此项政策的结果是绝对、完全、充分可预料的:日本偶像降谷零的互动握手会,就这么(又一次)在体育馆里开张了。


“很惭愧,”这天我听见他说,“但应付刀具攻击不算是我的专长呢。或许你们可以去找那边的史密斯……”

 

珍妮们发出一阵迷醉的声音,大约类似【别谦虚了】或是【真可爱】。我简直无语到了极点。不管怎么看都很明显,降谷零完全就是懒得陪这些人练手的意思。


“这是真的。” 

降谷零微微一笑。他继续说道:啊……曾经有这么一件事。

“很久以前我认识了一位女士。是个擅长使用炸药的国际罪犯,她试图在某年万圣节把涩谷炸飞。”

 

哦——。有些搜查官发出知情的声音,降谷接下去:幸好我们阻止了她。

“那时我和她在直升机上打架。直升机坠落的时候,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把刀,试图攻击我……”

 

不是啊。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在高空跟别人打架?

 

“那时我就没能够及时应付她的刀。所以各位还是另请高明……”


珍妮们可能接受了降谷零的鬼扯,也可能没有,但是我轻微地在这一刻分心了。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讲起普拉米亚的时候,我总是想起这件事。那是在她作为跨国罪犯,即将被交给日美俄法四方讨论受审的一天。作为最终逮住她的执法部门,日本警方亲自监督了她的移送。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普拉米亚的真面目。活在恶名昭彰的传说里,心狠手辣的新娘;出乎意料美丽的一张脸。她用睥睨的眼神扫视那群公安,像是想从那里找出什么一样。

“喂,”我听见她说,“你们的——”


押解她的警官准备阻止她说话,但有人抢先了一步。公安们突然往她身后看去,整齐划一地行了个礼。 

“——警视正。”


降谷零从阴影里走出来。仍然是他标志性的浅灰色西装,冷冷的金发;但他好像全身上下都受了伤。走路的样子,擦破的唇角,从前额到左眼边上贴着雪白的纱布。普拉米亚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

现在想想,那说不定就是她造成的伤。她的脸因为极致的愉悦而扭曲了。降谷零,我听见她嘶声开口,像是对着由爱生恨的情人那样,缠绵、恶毒而温柔:降谷、零。

“別以为抓住了我就太得意。我告诉过你,你迟早也要死——”


降谷微笑,“女士优先。”他说,一边往前方伸出手。与此同时——我睁大眼——赤井先生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什么也没说,他在降谷身边站定;我都不晓得他们刚才待在一块。

普拉米亚身旁的警官按住了她。下一个就是你!她对着降谷尖叫,像个正在发疯的恐怖情人: 

“就像你可爱的朋友们那样,总有一天,我说——”

“我说不劳你费心,”赤井先生对她微微颔首,“你是警校组同死论的偏激派同人作者?”

 

普拉米亚好像突然被不认识的路人噎了一下。你又是谁啊!她瞪大眼。我完全理解她的莫名其妙。降谷零露出了轻微忍笑的表情。幸好在赤井先生来得及自我介绍(或做出更多怪事)之前,我们的国际罪犯就被押走了。谢天谢地,面子之神保佑联邦调查局。


降谷零仍然站在原地。我看见风吹起他的金发,就在领口边缘,他的后颈上,能看见半圈浅浅的瘀伤。赤井先生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了一下。

但降谷就只是望着前方,普拉米亚消失的方向。过了半晌,他终于轻轻地侧过了头。他已经不再微笑了,仿佛只是随口聊起天气,一种平静而自然的声音:我说赤井。

“你也觉得我会早死吗?”


那样的话可就难办了,赤井先生回答。他的声音也同样自然:你还记得那间餐厅吗? 

“如果你去翻他们未来十年的订位本,就会发现每一年二月十三日晚上,我都已经订好了两个人的位置。”

用你的名字。他又补充道。

“所以,为了不造成餐厅经理的困扰,你还是不要早死才好。在每一年的纪念日准时赴约,应该是顾客的美德。”


降谷又重新把视线投向了前方。是吗?他淡淡地问。 

“那你这次最好是穿得象样一些,莱伊。我以为体面着装才是顾客应有的美德。”

 

啊啊,赤井先生说。他也重新望向了前方:当然了,波本。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在那一天的天空底下,他们就这样并肩站了一会儿,没有再说话。不晓得过了多久,降谷零终于又开口。若有似无,像是风又吹起他的金发,我听见那里带着一丝放松的笑意: 

“你只订了十年吗?”



tbc.



*引用自福楼拜《Mémoires d'un fou》


Chante
  “莱伊,这次任务你到这个点...

  “莱伊,这次任务你到这个点狙击,没问题吧?”

  “当然了,波本”

  感谢画手@2y 

  为了庆祝m26互叫代号约的!

  是同人周边稿件,不可以私印不可二改二传商用,拜托了🙏

  “莱伊,这次任务你到这个点狙击,没问题吧?”

  “当然了,波本”

  感谢画手@2y 

  为了庆祝m26互叫代号约的!

  是同人周边稿件,不可以私印不可二改二传商用,拜托了🙏

蝶骨

【赤安】匡提科随笔_04

前篇连结:【01】/【02】/【03


*曾经加入讲道馆的情报总监是Avril Haines,关于拥枪的争辩参考自Jim Jefferies的B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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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训练观念与方式上,

近年来国家学院的安排有所调整。

体能训练第一节将以自体训练

(Body weight training)为重点,

旨在加强各人员于日常情境下

随时随地进行自我锻炼之能力。

 



“再做五个循环,”教练约翰下令,“循序渐进——最后我们测验伏地挺身和1.5英里跑步成绩!”


大家好,这一章还是我。我是卡迈尔。


和我当年在学院时相比,教...

前篇连结:【01】/【02】/【03


*曾经加入讲道馆的情报总监是Avril Haines,关于拥枪的争辩参考自Jim Jefferies的BARE



-




在训练观念与方式上,

近年来国家学院的安排有所调整。

体能训练第一节将以自体训练

(Body weight training)为重点,

旨在加强各人员于日常情境下

随时随地进行自我锻炼之能力。

 



“再做五个循环,”教练约翰下令,“循序渐进——最后我们测验伏地挺身和1.5英里跑步成绩!”


大家好,这一章还是我。我是卡迈尔。


和我当年在学院时相比,教练约翰稍微调整了他的训练菜单。也许是国际研修需要顾及各种学员的关系;不过本质上一切大同小异。反转交叉跨步之后是扩胸旋转,接着重复俯撑跳跃、侧棒式和来回挺身。

在此之后是器材区,药球和壶铃,弹力带和负重深蹲。这里的流程就和当年一模一样了(真是偷懒,但谢了约翰!),简直是刻在我的本能里;我用膝跳反射就能应付所有事情。


于是,我就得以一边动作一边思考其他重要的问题,比如——


“嗨,史密斯。”

一个珍妮在药球区朝我转过身,用一个漂亮的肩旋减速做掩护;完美避开教练约翰正四处扫射、侦查学员有没有确实完成动作的眼神 。这是课堂搭话的高手!我模仿她的动作,利用俄罗斯转体的空档面向她:

“我姓卡迈尔。”


OK,卡迈尔。她耸耸肩:我是珍妮L史密斯。

“我听说你之前在赤井秀一手下工作?”


我就知道。多余的客套都不必了,我直接回答:我不认识他的夫人。

“我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结婚的。我上次见到他是……快两年前的事了。”


这样啊。珍妮L也直接失去兴趣。她一个俐落的转身又离开了我身边。


但我所思考的也正好是这个问题。就在赤井先生身上,这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谜题;事实上这是一道贯穿整座学院的谜题。关于绯色的搜查官,传奇的赤井秀一:这些天里我已经听见无数个人谈论他的戒指,他的婚姻,他那个神秘、幸运、让人羡慕的伴侣。他老婆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才能嫁给他——我曾听见某个珍妮如此断定。没错,另一个珍妮附和:比方说,把即将坠落的阿克西斯推回去——


就是这样,大量的珍妮(和少量约翰)都一样。被赤井先生的魅力迷惑,对他的人夫面貌抱持幻想;这是我在联邦调查局从未见过的现象。诚然,赤井先生在FBI内部【最想被他审讯】、【出示证件时手法最帅的探员】和【想看他被**或***时的表情】等等票选中已经蝉联多年冠军,但在【最理想的结婚对象】此一榜单里他总是敬陪末座。即使是我也必须承认,这是一个非常合理而客观的结果。

难以动摇也无法留住,对目标以外的一切毫不在乎。我行我素堂堂正正,会在床上抽烟的男人。正因为见识过他的真面目,所以无法想像和他结婚。


如果是FBI以外的人,或许不会明白这件事吧。就在今早我才接到技术科的同事来电,指称他们在这几天内挡下的网络攻击远超过去一整年的份量;一大波相当强势的入侵,目标无一例外是FBI内部探员资料库。

猜猜他们想看谁的秘密啊?我同事听上去生无可恋。我还以为你们习惯了,我回答。

“不是每年《绯色》上映的时候都要来一次吗?”


那些只是普通影迷。我同事更疲倦了:一些外行的赤井狂热份子,很好对付……

“但这一波不太一样。大部分是从LEEP的漏洞找进来的。”


我懂了。Law Enforcement Enterprise Portal(执法组织入口网),这是全美各州执法单位用以接触FBI的平台,能透过这种管道通讯的只有专业人士。而近日最有可能锁定赤井先生的专业人士就在这里,聚集在这座学院,正对他的私人信息,此处特指婚姻,充满强烈兴趣——


“ATF的珍妮,USSS的约翰,DEA的珍妮,”

我同事继续说道:

“我试着反入侵他们的IP,看我找出什么?一大票执法人员。这些人最近和你们待在匡提科是吧?赤井秀一在学院又干了什么好事?”


“不,”我立刻澄清,“他只是结婚了。”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过了三秒,那里变成一片炸锅的混乱。启动权限管理系统!我听见不同的声音朝彼此大吼:把所有高级探员的封存都解除——现在就打开赤井秀一的档案!如果他申请保密结婚许可证,就彻查加州的办理部门!交叉比对他的报税资料,调取他家附近所有出入监控——你说什么,你听见没有,那个赤井秀一他妈的结婚了!


就是这样。所以了,为了守护FBI的安宁,阻止各大执法机构的道德崩坏,我必须尽早找出谜题的真相。

说实话,这感觉让人既忐忑又陌生。过去面对其他谜题的时候,我似乎过于依赖赤井先生的引领,以至于偶尔会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但我此刻要研究的谜题正来自赤井先生本身。这种私事无论如何都不好直接请教他,更何况赤井先生已经不再有义务指导我了。我可得好好地独立起来。


是的,就如各位所知的那样,我長年担任赤井先生的部下——但如今已经是前任部下了。在我们从日本回国之后,他就离开了原本的部門。现在他替总部的战术行动科工作。




联邦调查局战术行动科 (Tactical Section)

隶属于重大事件应变组,下设有:

行动与训练单位(OTUs)、

人质救援队(HRT)、

SWAT行动单位(SOU)、

危机谈判单位(CNU)、

战术直升机单位(THU)

及行动支援单位(OSU)。




确切来说,是战术行动科底下的SOU。这单位的职责是监督FBI辖下所有SWAT项目:制定战略流程,研究装备并改进,指挥多支队伍共同执行任务。虽说根据我最近听见的传闻,在毒枭约翰的事件之后,赤井先生就被换下了指挥的位置。现在他负责更多后线的工作,比如培训和教学,似乎他最近回到匡提科就是为了让SWAT和这里的美军进行联合训练。


但是,我没想到他的工作还包含给学院上课。当然了,赤井先生站在讲台上的样子是非常完美——我非常羨慕那些选了他的课的史密斯——但比起教室他明显更适合站在第一线。把这个人调离行动现场可说是一种暴殄天物的行为。

FBI对你不太好啊。如果是朱蒂小姐,可能会如此评价吧。我没有这种直接开口的勇气。不过,我确实在很久以前就思考过类似的问题。


赤井先生到底为什么还愿意留在FBI?


说真的,在组织毁灭之后,我并没有预期他会留下来。他大可选择一些更轻松的工作,比如给射击俱乐部当当私人顾问什么的。我相信NRA或黑水国际都会高薪把他聘到训练中心去。又或者,按照他随心所欲的个性,更有可能他会去过自己想要的、我甚至难以推知的生活。


至今为止,我一直真心地崇拜着赤井先生。但崇拜是距离了解最远的感情。在这里似乎谁也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如果他离开FBI,没人能够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他就从此消失在我们的世界之中。


就像他的父亲那样。我又忍不住想。在追缉组织的过程中,我们找到赤井务武留下的线索,他的讯息,一份堪称关键的遗赠;但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朗姆在审讯里说词反复,声称自己十几年前就把人杀了,只是“忘记扔在了哪里”。最终MI6还是做出了殉职的判定。


赤井务武就这样从世上消失了。我不知道这对赤井先生来讲是个怎样的结局。总之决战就此落幕,回国之后才过几天,FBI甚至直接认定他不必继续留在跨国犯罪企业组。他们想把他调去华府,总部,战术行动科,一个更合适但风险更高的单位——当时我们都认为他会拒绝,或者干脆离职。他完全可以过上更舒适安穏的日子。


“我的舒适圈就在FBI啊。”

但赤井先生对我们露出自然的表情。他从桌上拿起那份调职文件:

“我觉得留在局里没什么问题。这是我熟悉的环境,系统,工作流程,同事也很单纯……”


从那份文件底下露出了新的一张纸。事实上那里堆满了纸,毕竟赤井先生已经很久没回办公室。他低头看了看第一张纸上的标题。《投票公报》。

“我们还有这种内部刊物?”

他问,听起来难得不解:

“最想被他审讯——证件手法——我被口的时候会露出什么表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詹姆斯先生从他的隔间里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好吧,赤井先生说:或许同事们没有我想的单纯。

“但我还想留在FBI,那我就得听听上面的安排。战术行动科也没什么不好的。”


直到最后,也没人晓得他到底为什么愿意留在FBI。我猜测他是想继续合法地使用联邦数据库,基因索引系统,CODIS之类的东西。毕竟要想从这个国家里找出什么人,留着探员身份最能保持方便与权力。或许他仍然没有真正相信他父亲的死讯。


无论如何,就这样,赤井先生接受了调职的命令。那时我们是真的才刚回国,积欠的待办事项多不胜数,但上头只给他一个礼拜收拾东西和交接。即便在如此的百忙之中,朱蒂小姐仍然下令我们必须举办告别派对。


“就是今天——晚上七点!”

她宣布,不容拒绝地环视整座办公室:

“我已经订好了Gallow Green,没错,你也要来——所有人最好是看紧他——”


赤井先生瞄了手表一眼。显然他正开始思考如何在七点前成功脱身,以逃离被强制带往派对的命运。他对这类场合从来不感兴趣,如果有谁想给他庆祝生日,他就会神奇地突然消失。


当时的时间是傍晚六点。他还有一个小时可以逃跑——我一边想,接着我听见赤井先生自言自语:

“十四……有,一个小时……吗。”

 

只是难以察觉的、微小的停顿。他似乎在计算时间。起初我以为是忘了换成夏令时的关系,但接着我看见他的手表盘面。

那里很明显和夏令时毫无关系。那是八点;东九区时间。我立刻意识到这是因为我们不久前才离开日本,而赤井先生还没把手表调回来的关系。

总不可能是忘记了吧。我有点迷惑。他宁可动脑换算时差也不校一下表吗?


当然了,这个问题并不是太困扰我。反正赤井先生总是这样的。很不在意一些小事,对他来说不重要的——也或许他就只是懒得动手而已。没错,赤井秀一就是这么神奇。


类似的场景在工作时间也偶尔出现。两天后,我看见朱蒂小姐正在自己的座位上匆匆整理文件。

“嘿,卡迈尔,”她问:“我能和你借个订书机吗? ”

当然。但我在淹没桌面的文件汪洋里寻找了好一会,没找出个所以然。最后她不想等我了。

“秀!”她朝办公室的另一端大喊:“你的订书机在哪里?”


赤井先生在那里回过头,他显然正准备走出去抽烟。烟已经叼好在嘴上了。

“在我桌子底下,”他含糊地回答,“左前方的桌脚,旁边。”


朱蒂小姐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让女士蹲到桌下去捡东西是不太好的,于是我钻进赤井先生的座位下替她看了看。小小的订书机果然躺在那里。

难以置信。朱蒂小姐皱着眉接过订书机,用纸擦了擦,“你就把这东西丟在地上?” 


“我只是前几天不小心把它碰掉了。”

赤井先生说。这意思是他当时懒得动手捡起来,并且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反正要用的时候记得它在那里就行——我从他脸上看出这种理所当然的神情。

某种充满自信的乱中有序。朱蒂小姐受不了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只是弯个腰,捡起来的事……”


赤井先生推开门走出去了。他从门外轻松地回应:我不喜欢弯腰。

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


但朱蒂小姐的脸沉了下去。对她而言,这显然不是一个能够随口打趣的话题。所有人都晓得赤井先生的腰上有个旧伤,恢复过程疏于照料,于是疤痕组织在皮下形成沾粘,从此他弯腰,活动,拉扯都可能发疼。但是,关于存在他身上的所有痛苦,好像所有爱他的人都比他本人更在乎。

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伤。事实上最一开始,要不是詹姆斯先生问起,我们根本就不会晓得这件事情。据说那是在他卧底时期留下的枪伤,子弹贴着侧腹擦过去,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只差一点就会直接打进他的身体。


当时的莱伊,现在的赤井秀一。提起差点送命的过去也云淡风轻,好像掌握死神和掌握一只脱离视野的订书机同样轻易。我分不出这是因为极端的慎重还是极端的大胆;他要不是非常确定自己能控制危险,要不就是根本不在意危险。

就算曾经被打穿了肺,现在也仍然要抽烟,这样的男人。在这三十多年里,我难以想象他到底过着怎样的人生。


再然后,赤井先生就离开我们,去了更加危险的战术行动科。



——我的回忆在这里暂停了,因为刚才的珍妮L又靠了过来。看来她还不打算轻易放弃原本的话题。

卡迈尔,她坚持道:你得再想想。

“你说,你上次见到赤井秀一是两年前——你确定他当时还是单身吗?”


什么?当然不。我立刻澄清:我说的是他当时应该还没有结婚。

“如果他戴着婚戒,那我肯定会发现的。但是,你要说他单身……”


绝对不可能。难道你见过007单身的样子吗?我确信赤井先生从没有缺过对象,就连在联合搜查最忙碌的日子里,我都能看见他颈子上有吻痕。


好吧,我眼前的珍妮L说。她像正在查案那样露出思考的神情。

“那他当时的对象是什么样子?”

 

这个嘛,我再次开始回想。蛛丝马迹,蛛丝马迹。



赤井先生去了战术行动科之后,直到两年前我才再次和他重逢。那是在华府的普雷蒂曼法院大楼,当天有一场刑事审理,起诉对象是我们从前还共事时曾经追捕的罪犯。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才开庭,主要是因为犯人拒捕时受了重伤、在医院躺了好几年才醒的关系。作为当年行动的指挥官,赤井先生会以证人身份出庭,参与交叉询问。


面对这种场合,即使是赤井先生也不得不正装出席。法院的开庭时间是早上九点半,我看见他穿着黑色西装站在大门口,正在被一些路人偷拍。

不愧是我所崇拜的赤井先生。好一阵子没见了依然非常帅气。只可惜我无法在第一时间向他表达我的思念之情,因为他当时正在讲电话。他握着手机,看见我,轻轻点了点头。


“Baby,”我听见他心平气和的声音:“我只是在说我找不到领带夹。”


我下意识往他胸前瞄了一眼。领带上果然没有任何东西。他继续对着电话说:“这没有必要……别生气,你没睡饱吗?”


是的,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一天他的情人似乎有点小脾气。但赤井先生仍然很耐心。


“不,那不是我的错。说好只做两次的,我没有……是的,对吗?我确保我留了六小时的睡眠时间给你。你完全可以晚点再起床,然后去搭飞机。是你只睡了三小时就起来,坚持要花另外三小时收拾我的房子……”


话题逐渐通往我应该回避的方向。看来他们浪漫地共度了前一晚,但之后的行程规划有点分歧。


“是的,很干净……但我出门时找不到领带夹了。它原本是在烤箱旁边的,和我的TRX放在一块……”


领带夹,烤箱,TRX悬吊式训练带。听见这三个名词被放在一起,我完全可以理解对方为什么想收拾他的房子。毫无疑问,又是那种赤井流的乱中有序,乱到足以让他的情人看不下去。


蛛丝马迹。我试图侧写出那个清晨的案发場景。无论他当时的情人是谁,显然都不是普通角色。前一晚,呃,了两次还能早他一步起床,坚持打理居家环境,然后出门去机场;这整个过程里赤井先生恐怕都赖在床上。等到终于轮他自己起床出门,他就发现自己失去了领带夹。

好的,真是一个没用的故事。关于他的对象我无法推理出任何信息。


我得进去了,最后赤井先生说:路上小心。

“我期待你下次休假的日期。在你起飞之前我能得到一个吻吗?”


我不晓得电话那头给了他什么反应,因为他只是微微扬起嘴角,随手把手机收了起来。直到这时他才对我伸出手。

卡迈尔,他说:好久不见。

我和他握了握手。当时他手上还没有婚戒,我非常确定。我甚至还能确认第二次,因为在通过法院的安检门时,必须缴出身上所有的金属制品。手枪,皮带,打火机;赤井先生并没有拿出任何像是戒指的东西。


但他走过门下时,警报突然大响起来。赤井先生难得讶异地眨了眨眼睛。

我也很讶异。这流程对他来说应该驾轻就熟,不太可能遗漏什么。有人拿着金属探测器靠过来,说:对不起,这位先生——


探测器在他胸前哔哔叫了两声。赤井先生往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一摸,顿了顿,突然笑了出来。噢,我听见他自言自语:谢了,甜心。

小巧的,银色的领带夹从那里被他拿出来,轻轻地闪了一下。



——就是这样。在两年后的此刻,匡提科的FBI学院里,珍妮L思索着咬住了嘴唇。我所知的就只有这样了,我在教练约翰的视线死角对她摊开手:我甚至不晓得他当时的情人和如今的伴侣是不是同一个。


两年前的庭审结束之后,我再次见到赤井先生就是前天了。在深夜的图书馆,大家正在讨论《绯色的搜查官》——是的,我已经对我的发言深切反省了。关于一百个女主角这件事,我当时是真的不晓得他已经结婚了。


你可真是擅长给我制造风险的部下啊。

 


 

但是,像我从前犯错的每一次那样,赤井先生也没有对我发怒。那一晚他只是抬起手,对我亮了亮无名指上的婚戒。懂了吧,卡迈尔。

当时我倒抽了一口气。所有的人都是同样的反应。

“——您结婚了?”

赤井先生耸了耸肩,“如你所见。”

“为什么?”

我脱口而出。我是真的难以置信。这样自由的男人,我无法想象他居然会迈入另一种人生。 

为什么结婚?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那样,赤井先生抬起了眉毛。仿佛看着一件被恶作剧小猫藏起来的东西——像是在两年前的法院里,他看见那只领带夹,笑出来,那样的神情。

 

“这个嘛,”他说:“为什么不呢?”





由第二节开始,体能训练主题为

执法过程中常见的格斗技术。

徒手格斗技能作为防暴制敌的基础,

在各国地面部队的实战训练中

均被列为重点科目。




“自从国际研修开办以来,我们不断和他国警官交流,吸取他们带来的经验以优化训练方针。”

在巨大的体育馆里,教练约翰说。现在他开始认真讲课了。 


“其中,我们又特别参考了英国的SAS,也就是世上首支正规特种作战力量的模式——当然我们不需要所有执法人员都达到部队标准,但这套模式确实有值得参考的部分。嗯,这里有任何英国人吗?”


我看见珍妮M史密斯举起手。她好像来自MPS(伦敦警察厅)。其他人往旁边退开了,好让教练约翰看见她的身影。

非常好,教练约翰高兴地说:

“那么你想必能和大家分享,SAS训练的六大阶段分别是?”


“体力测试,耐力测试,野外生存和反审讯,”

珍妮M带着优美的英国口音回答:

“高空跳伞和两栖驾驶,外语和射击爆破,反恐制暴和徒手格斗技能。”

 

真动人。我又有点想念起赤井先生。你来人间一趟,你要听听英国腔。


没错,教练约翰同意:谢谢你,史密斯小姐。

“其中徒手格斗可说是他们教得最好的技能。如今在英国,各大执法机关进行格斗训练时,都广泛地使用SAS的技术体系为范本。如果你认识任何英国出身的特工,你甚至可以看出他们掌握了更加——”


哦,我听见降谷零自言自语:玛丽小姐。

“对了,今年的……。”


而我本人正好就认识几位!教练约翰骄傲地提高声音。

“众所周知,SAS曾和我国的三角洲特种部队合作,参与沙漠风暴行动。我当时就和几个非常优秀的——”


漫長的无关谈话又开始了。大家了然于心地松懈下来,有几个人偷偷开始闲聊。我看见珍妮M露出尴尬的神色,可能一个人站在那里有点不自在。接着降谷零自然地靠了过去。

 

史密斯小姐,他用温和的口气说:希望不太冒犯。

“但你让我想起一位认识的女士。英国出身,也非常美丽……”


噢。珍妮M好像有点开心。当然也可能只是感谢有人让她不用独自站着。降谷零继续说:而我正好在思考今年圣诞要送她什么东西。

“所以我想问问你是否有推荐的礼物。顺带一提,过去几年我已经送过自制的约克郡布丁食谱,白朗宁Auto-5和Molton Brown的香薰蜡烛。”


“白朗宁?”珍妮M的眼睛亮起来,“你是说,1999年以后的——”


限量版纪念生产型,降谷同意道。真巧,珍妮M说:我一直想试试那一把。


当然我不晓得是不是真的那么巧。这也可能只是女士们所擅长的、让谈话得以继续进行的高超技能。果然他们接着愉快地聊起了猎枪证,Glorious Twelfth,《大西洋帝国》和英国的枪枝管制法。在《大西洋》里有个拿Auto-5的黑帮老大。


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秒,我眼前的这个降谷零似乎和我记忆里不太一样了。是因为这里不是日本吗?所以他没必要时刻绷紧神经,扮演一台雷厉风行的机器。此刻他看上去几乎显得放松,带着自然的笑意;他甚至还会聊天,讨论美剧、圣诞和送礼——他口中的送礼对象该不会是他的情人吧?说真的,我很难想象这个日本队长会爱上英国人。


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我一点都不在乎降谷零的情人是谁。

此时此刻,我所关心的仍然只有赤井先生的伴侣。在教练约翰冗长、离题的演说里,我重新开始思考这个神秘的问题。

蛛丝马迹,蛛丝马迹。





此节所述基本知识,

适用于体能训练的所有环节之中。

其一为身体认知,

如肢体武器和要害部位;

其二为实战姿势,

如站位、距离和移动方式。




“针对要害部位进行攻击,可说是一招制敌的关键。”


教练约翰终于重新回到正题。眼睛、鼻梁、侧肋、裆部、各大关节处,他说:以及更多。这些要害同时也是你自己被攻击时必须优先保护的部位。


“所以我会在后面的防御部分详细介绍,这里就不再多说。在徒手格斗的过程里,我首先希望各位完整认识身上可以利用的武器,除了常见的拳头、掌刃、肘尖和膝盖——”


从体育馆的另一端,两个助教把一台电子白板推了过来。这倒是新的设备,我从前没见过。像那种认真尝试新科技的长辈一样,教练约翰以慎重的动作把投影打开。

请看这里。他拍拍屏幕。那上头出现标明部位的人体模型。


“事实上,在我们全身上下,一共有四十多处部位可以对他人造成有效杀伤。一般而言,我希望各位能精确选择使用部位,以最合适的方法做出有效攻击。”


比如将掌根用于推击下颌,小腿胫骨用于弧线踢击,近身缠斗里可以使用额头,但要注意舌抵上颚,以免咬伤自己——他在屏幕上拉出一大串模拟动作:这些也是最基本的技巧,相信你们自家单位都教过很多次。


“不过,各位也知道,实战当下的情况并没有这么理想化。大部分时候你无暇思考或选择标准方式,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说,随时武装到牙齿——嗯,你们听过这东西吗?”


屏幕上又跳出了电影海报,《绯色的搜查官》。这部片已经快要变成FBI专用的宣传片了,有些人捧场地笑起来。教练约翰露出满意的神色,可能认为自己成功打入了年轻族群。


很高兴我还和你们拥有共同话题,他说:我只是拿这片子举个例。

“第二集开头,男主角有个搭档,来自CIA的美女特工;有谁记得她被控制的时候是怎么脱身的?”

 

她咬断了敌人的手腕,某个史密斯回答。完全正确,教练约翰说。 

“所以了,当你身上可动的攻击部位有限,你就必须无所不用其极……”


真是的。所以我才说,《绯色》根本是乱改一通。那个特工的原型肯定是本堂瑛海,但她唯一咬过的人绝不是她的敌人。这是一个让人感伤的故事。


——不,但是等等。等一下。


就算再怎么乱改,原型也还是原型。我确信他们在撰写脚本的阶段甚至会咨询赤井先生本人——因为他们也曾经联系我。作为男主角的倒楣部下的原型,他们表示会在片子里参考一部分我和赤井先生的真实关系。


那么,《绯色》的男主角和CIA美女……





对格斗位置及距离进行掌握时,

须保持强烈空间意识及动态反应。

相对有利的位置如地面上位、

地面侧位及中距离斜角站位,

一取得此类优势,应迅速针对敌方

实施打击,避免战机稍纵即逝。




“在开始实地练习之前,我介绍一些错误或相对不利的姿势。各位可以跟着尝试看看,体会一下这些情况如何限制你施展。”


教练约翰示意我们分散着站开。Psst,我趁机对刚才找我搭话的珍妮L发出气音。她回过头。

“我突然想到,”我压低嗓子,“你认识本堂瑛海吗?”


不认识,珍妮L回答:但我听过她。 

“她是CIA的……某个组长吗?反恐部门,勤务执行组,之类的。”


也许吧。CIA挺神秘的,我也不确定她现在职位是什么。我说:但她是特工七号的原型。

“你知道,就是那个《绯色》第二集,男主角的搭档。”


珍妮L瞪大了眼睛。第二集是经典的一集,男主角和CIA的美女特工携手合作,出生入死,当然也少不了电影必备的暧昧剧情——


“你是说,她就是赤井秀一的对象?”

她同样压着嗓子回答。只是猜测!我立刻声明。

“我只是在想,会不会有这个可能性……”


珍妮L立刻侧身改变重心,利用左前式格斗站姿的移动步法,往另一个珍妮靠了过去。像是以舞蹈传递讯息的蜜蜂们那样,某种神秘的沟通网在教练约翰眼皮底下展开了:史密斯的窃窃私语在体育馆扩散开来,夹着“本堂瑛海”和“赤井秀一”之类的名词。那其他集的女主角呢?有人问:比方说,第一集,那个被他打断肋骨的魔女?


就在这片蜜蜂的耳语中央,降谷零突然看了我一眼。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神情:他眼里有一些非常微妙的小情绪,像是他正对某件事同时感到好笑、荒谬、不满和得意。

但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仿佛连这一眼都只是我的错觉,那一面蓝灰色的海转眼又归于平静。降谷零重新把视线放回了教练约翰身上。


“以上,”教练约翰说,“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开始分组练习。”


与此同时,我缓慢地意识到一件恐怖的事。格斗练习是两两一组,如果在这里也是直接按着姓名顺序,那我就,必须和降谷零......

 

一号是谁?教练约翰继续大声说:到前面来,和我一组进行示范。

“剩下的人两两一组,自己去看助教名册,照顺序——”

 

一号是我!我感动得简直要哭了。谢天谢地。我立刻往拯救我的英雄走去,就在我从降谷身旁经过的时候,我看见他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是的,这一次我绝没有看错。他的眼神就是非常遗憾,非常露骨,很想和我一组。他绝对想要趁这个机会修理我。


为什么啊?!


我欲哭无泪。我真的不明白。难道我在他面前讲错了什么吗?说真的,我们都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我是有哪里惹到他了吗?




第三和第四节课合并进行,

前半部分为防御技术,

包含躲避、阻格、偏转和抑制;

后半部分为攻击技术,

包含直拳、勾拳、掌指攻击、

肘击、腿击和膝击。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没有真正见过降谷零的身手。


在联合搜查的日子里,我所见到的这个人是不动手的情报员,高高在上的指挥官——但从这一节课之后,我就不再相信那个降谷正晃假说了。因为降谷零根本不可能是人类生下来的,他可能是被送子鸟叼到这个世界上,直接放进日本警察的教场,武术館的正中央。他打架的样子像出生就为了干这一行。


“侧向躲避主要用于对付直线型攻击,比如瞄准上盘的直拳或指尖戳刺。”


这节课的最一开始,教练约翰说,一边示意一半学员照着他的话做。我举起右手,直拳挥向他的头部。降谷零对面的约翰N史密斯做出同样的动作。


“接着你向对手攻击侧的外侧偏闪,配合肩前小幅度沉降,然后——”


我看见降谷迅速朝右一转,左肩下沉,旋即以右手轻轻回击在约翰N的侧肋上。熟练、俐落、标准,和我眼前的示范分毫不差。约翰N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这一下他仿佛被天使碰触了,露出如梦似幻的神色;我深深感受到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刚才摸他的是哥斯拉?


就这样,在他幸福地被摸了好几下之后,点到为止的教学阶段终于结束了。请多指教,我听见降谷说,一边对约翰N微笑。现在开始实地练习,教练约翰宣布。他开始在体育馆里四处走动:


“蹲身,阻格,尽可能偏转,避免硬碰硬——注意了,当你用肘法或高位腿法攻击你的朋友——”


这句话都还没说完,约翰N就飞起右腿,弧线去踢降谷的侧脸。有一秒我几乎看见降谷皱了下眉头,好像觉得对方太沉不住气那样。他骤然把重心往下一放,在这记攻击从头顶走空的瞬间伸出右腿一扫,破坏了对方的左脚平衡。约翰N朝地面一倒,顺势用右勾拳从下往上打他小腹,他就直接拿左侧小臂向下格挡,干脆地砸在约翰的腕关节中央。很显然是完全无视了避免硬碰硬的教条。


看吧,从天堂掉到哥斯拉的巢穴只花不到三秒。我看见约翰N抱住自己的手腕,震惊地抬起眼睛。降谷像是想把他扶起来一样伸出了手。


于是相同的戏码又上演了一遍。可能是认为被天使扶起来有损男子气概,我也不知道,总之约翰N自己跳了起来,同时用左脚往降谷的另一侧太阳穴踢。降谷好像又皱了一下眉头,他往左撤步的同时转身,横过右肘往外一撞,架开了对方的脚踝。应该说这一下也是重重砸在了约翰的踝关节上。


这次只花了一秒。约翰N又重新被打回了地上。然后我欣赏了第三和第四次,降谷零开始连眉头都懒得动了。在他第五次把约翰N弄回地上之后——用的是支钓入足,对这节课来讲有点超纲——教练约翰终于注意到这里值得被关切一下。


“哦,看来我们有位日本警官!”

他高兴地说,匆匆赶到降谷身边:

“是的,是的,我能看出足技的影子——你在警校练的柔道吗?”


降谷抓住重新扑上来的约翰N,轻轻侧过了头。有鉴于职业组上没上过警校这件事仍然是原作的bug之一,他不置可否地答道:“我现在基本是在东京的讲道馆练习。”


讲道馆啊,教练约翰仍然很高兴:真不错。

“你知道美国的现任DNI(国家情报总监)吧?她在日本游学的时候,也曾经加入讲道馆——”

“原来如此。”

降谷零显然一点都不在意。他做出一记漂亮的大外落,第六次把约翰N朝地面摔了下去。约翰N立刻又弹跳起来。


“不,再一次!”他大喊,“这次我一定可以——”


真是不忍直视。我仿佛在观赏某种俱乐部的凌虐表演,但其他史密斯们纷纷围上来,开始排队。公平点,小子,我听见他们告诫约翰N:把机会让出来。你可以去找那边的卡迈尔……


不,我确信现在只有一个人对这边的卡迈尔感兴趣,那就是降谷零。虽然我是真的想不出他的动机。幸好他除了感兴趣以外也做不到更多了,因为他不得不先开始解决眼前那一排跃跃欲试的史密斯。在第五或第六个人被他撂倒的同时,他甚至抽空看了我一眼,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体能训练还有整整七周。加油了,卡迈尔,好好活下去。

 

 


第五节为地面打斗技术,

包含对倒地者展开攻击、

倒地状态下的防御姿势、

反击技术、侧面控制、

封闭防守及骑乘技术。




第四个礼拜,一走进体育馆,我就嗅到一大片Bengay的气味。各种各样的,来自那些把这里变成格斗场的史密斯身上:酸痛软膏,特强型止痛贴,外用按摩霜。站在这一片浓烈的薄荷气味里,降谷零像一只小猫那样无辜地皱了皱鼻子,好像上礼拜把这些人打成这样的并不是他。

 

没有,更正,我没有觉得他像小猫。虽说他滚在地上的时候确实是有点……算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是不会让哥斯拉信仰崩塌的。

 

“当你处于倒地情况下,标准的防御方式是先以腿法反击。”


教练约翰倒是对铺天盖地的薄荷味没什么反应。可能老人家的嗅觉没有那么灵敏。他穿过体育馆,指示大家摆出遇袭后倒下的动作:


“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留在地面上缠斗。一旦对手的进攻势头被遏止,你就得尽快找出重新站立的时机。要点在于你和敌方距离较近时,不要试图立刻起身——”


这句话毫无预兆地中断了。我看见教练约翰猛地在降谷零前方停住,正面上步一抬,直接踢向他漂亮的脸蛋。有一瞬间,降谷像没料到自己会突然被卷入教学示范那样睁大了眼睛。车灯里的猫——我不由得想起了赤井先生的视频。

 

但是对降谷来说,应付教练约翰显然比应付赤井先生容易许多。我看见他立刻护着头部向左一滚,拉开距离后伸出单手撑住地面,迅速收紧腰腹提起重心。凌空悬起的右侧腰胯向内一转,带动他的右腿往斜上方扫踢,在教练约翰仰身闪避这一脚的同时,他快速把上半身的重心拉回中线,收腿朝地面一蹬,借力起身后重新踩穏,摆出了原本的站立防御姿势。直到这时他才轻轻喘了一口气;我立刻对教练约翰肃然起敬。这是上礼拜所有史密斯都无法得到的待遇。


非常好!教练约翰高兴地叫道:就是这样!

“我希望各位注意到了他在动作过程里保持目视对手的方式——你们看见了吗?在你拉开距离之后,务必时时盯紧对方的——”


我身后只响起一片不太专心的耳语。你看见他打滚了吧?珍妮N低声问道。猫,珍妮O同意。我也想和他打一场试试,珍妮P说。我想挠一挠他下巴底下的位置,珍妮Q喃喃自语。这句话引起一片附和的涟漪。


不,史密斯小姐,我不认为那会是个好决定。哥斯拉并不会对你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骑乘为地面打斗中最常见的姿势,

同时也最具主动性和优势。

使敌方处于地面空间的制约下,

将有利于进行击打、绞窒、

关节降服等控制方法。




有些时候,我合理怀疑降谷零很注重面子,而且有严重的完美主义。在接下来的半堂课里,他使用更加绝对的武力镇压了所有和他对打的史密斯,过程里连汗都没有掉一滴。我总觉得这是因为他很气恼自己刚才不小心喘了一口气。

 

但是,就和当年的联合搜查会议一样,单方面的屠杀永远让人提不起劲。我看见他的表情。那感觉就像是——

 

“你在这里不无聊吗?”

赤井先生问。


有那么一秒,整座体育馆好像突然凝固了。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看见一半史密斯震惊地瞪大了眼,另一半接住自己的下巴。只有降谷零自在地扔下手里石化的约翰,用优美的动作甩了甩额前的金发。当然没有任何水珠从那里被他甩下来。

 

“你怎么来了?” 

他用轻松的口气反问,一边把那些金发柔软地拨到耳后去。真可怕,简直像突然在原地拍起了高级的香波广告那样。赤井先生看着这个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淡淡扬起了嘴角。


“我只是从外面经过,”他回答,一边打量整座体育馆,“很好奇为什么空气里的薄荷味这么重。所以我就顺着气味来源……”

 

降谷笑了。你是狗吗他对赤井先生做口型,但意外地并不显得嘲讽。事实上,他看起来更像是扮了个鬼脸——带着活泼的、调戏的味道。难道是因为那些薄荷味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吗?所以这个话题让他心情大好。肯定是这样。


这可真是太邪恶了。我忧心忡忡地望向赤井先生。你所好奇的问题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因为你面前那位最近痛打了一堆美国人——但是,在我来得及如此警告赤井先生之前,教练约翰终于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当然也可能是有太多珍妮开始朝这里投来火热目光的关系。

 

“我还以为看错了——这可不是我当年的好学生吗! ”

教练约翰欣喜地提高了声音。他再次匆匆走过来:

“是的,我听说了你最近回来学院兼课的消息——真了不起!你过得如何?你特意来锻炼吗?如果你需要这里的设备,可以在——”


赤井先生有礼地接受了一个拥抱。请别在意我,他回答:我只是刚好路过。

“马上就走了。今天在匡提科基地有MCMC(海军陆战队射击竞赛)的赛前练习,我正准备过去看一眼。”


MCMC?教练约翰重复。他说:我不晓得FBI还参加这个。 

“有趣。现在我们的年轻人开始和美军比射击了?”


不,赤井先生仍然很耐心:确实和FBI没什么关系。这是我的私人行程——我只是有个老朋友在那里。 

“一个海军陆战队的教官。刚好我最近也在匡提科,他就邀我去看个几场练习,给点建议……”


海军陆战队的朋友。不愧是赤井先生,真是奇妙的交友关系。崇拜确实是距离了解最远的感情,或许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赤井先生的生活。他的过去,他的年少时期,他所遇见的人们,走过的路,从前的朋友。 

不过,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认识他现在的老婆。


原来如此,教练约翰露出和蔼的笑容。他拍一拍赤井先生的肩膀,说了些“那你自己到处看看”和“有机会也来一起训练”之类的话就走开了。

真有趣。这人有时好像很严格,有时又宽容到随便的地步。虽说从他任由史密斯们无视分组、把体能训练变成自由格斗的作风来看,就这么放着赤井先生乱入研修好像也不是很让人意外。


就在我对教练约翰的人格进行思考的同时,赤井先生随意地转了回去。他说:刚才我准备聊什么来着。

“嗯,你在这里不无聊吗,降谷君?”


降谷零对他眨了下一边眼睛。这个嘛,他用柔和的口气回答: 

“无聊死了。没一个能打的。”


这句话用的是日语。他还刻意放软了音调,含着笑意,让如此伤人的话听起来也像是“我玩得很开心”。于是幸福的史密斯们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伤害;我衷心为他们祈祷这份幸福永远持续下去。

而赤井先生显然无意守护任何史密斯的人权。这样啊,他回答。

“很遗憾FBI让你无聊了。真是招待不周。”


降谷突然抬起头。不知怎么,似乎就在这一瞬间他们达成了某种默契,但我甚至看不出这是怎么沟通的——毕竟他们根本什么也没说。在闪电似的半秒之内,赤井先生已经抬手格开了降谷挥出的右拳;我也没看见降谷什么时候近身出的手。降谷又一记左勾拳往他侧腹打,赤井先生迅速缩身沉下右臂,肘尖向下一挡,化解了这记攻击。


好像有点眼熟。我确信不久前降谷零才用这招对付过约翰N,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拿同一招回来对付他。甚至还做得比他本人更有侵略性,在降谷收回那只拳头之前,赤井先生已经用左手反抓住他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回带,同时抬起右手水平一砍。这一记掌刃在几乎劈上降谷的喉结时堪堪停住了。


我看见降谷的眼神顷刻间亮了。好像这两下交手之后,他终于准备拿出点真本事来。我想起一些耀眼到危险的东西,好战、明亮而锐利的,比如一把新出鞘的日本刀,或是刚被点燃的引信。

但点火的人放下右手,说:好啦,我要迟到了。

“或许我们可以下周再……”


不,我确信他百分之百不会容许你赢了就跑。果然降谷零摆出了准备发难的表情,但赤井先生似乎早就预判到这个反应,他几乎在同时抬起了左手——仍然在那里握着降谷的手腕——然后低下了头。


降谷立刻像是被电到那样退开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着赤井先生微微扬起的唇角;直到这一秒我才反应过来,如果降谷刚才不抽手的话,或许从那里就会有一个吻落下来,印在他的手背上。


这可真是……太卑鄙了。虽然赤井先生确实是完美无缺的,但把这一招拿来脱身,还是,有点……


即使在我身后,所有珍妮(和部分约翰)都正心醉地发出叹息。她们显然并不在意赤井先生用英国绅士的礼仪干出这类美国流氓的事情。降谷零又把塞到耳后的金发拨了下来,我觉得他的耳朵可能气红了;但他只是重新露出了沉穏的笑容。


我打了个冷颤。如此可怕的人格切换。哦,可怜的卡迈尔再次担心起前任上司的人身安全——赤井先生本人仍然毫无危机感。他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那我先走了。

“祝你们训练愉快。”


“那当然。”

降谷回以微笑。他顺手把自己的搭档——可怜的小约翰N——拉回身边,用轻松的口气说:让我们继续吧。 

“下一个练习项目是什么?骑乘技术吗?”


赤井先生正准备离去的脚步停住了。他回过头,“你说什么?”

“再见,赤井搜查官。”降谷说:“你的比赛练习要迟到了。” 

赤井先生开始走回来。就像那种堂而皇之出尔反尔的政客,他回答:“事实上,我觉得迟到五分钟应该没关系。”


但约翰N可能觉得有关系。他露出微微不安的神情,想必是不明白赤井先生为什么要朝他走过来;事实上我也不明白。难道赤井先生突然又想要打架了?我看着他和约翰N握了握手。

别紧张。他用那种对待后辈时特有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

 

“我只是在想,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在地面打斗中遭遇骑乘压制时,

首先应防范对方进行臂锁,

并且尽快从被动局面中摆脱。

此项摆脱技术名为Hip escape,

要点在于灵活运用髋关节。




我看见约翰N不安地往右边瞄了一眼。在不远的地方,教练约翰正在对一群史密斯高谈阔论,发表他对ERA(紧急救助署)的看法。


“这,刚才是教了,我从前也学过……”


现在约翰N好像也需要一点紧急救助了。在赤井先生的气场面前,这个年轻人开始语无伦次,过度换气——真让人怀念。这不就是那一晚在图书馆的我嘛。


“所以我知道如何——我不知道我做得如何,”他继续语无伦次,“我是说,我没有在实战里做过这个,所以——”


I'll take that as a no,赤井先生轻松地耸了耸肩。

“那我们做一次给你看吧。”


我身后的珍妮们同时倒抽了一口气。如果嫉妒的目光能化作实体,此刻约翰N已经被钉死在原地。原本绯色的搜查官特意找他说话就足够不可思议,现在他居然还得到独立教学;我听见一些“不敢置信”、“为什么他”和“巫毒娃娃”之类的耳语。

在这一片庞大而深重的怨念里,只有降谷零看上去像是正试图忍住笑一样。你发什么神经我看见他对赤井先生做口型。赤井先生只是不以为意地在原地躺下。

“上来吧,降谷君。”


降谷非常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但他还是熟练地跨坐到赤井先生身上,双腿夹住他的腰侧;一切开始往我难以理解的方向发展过去。降谷零为什么这么配合?他是不是打算趁机绞死赤井先生?约翰N到底为什么能从他们手里得到这种待遇——他上辈子是拯救了世界几次?


他是不是联合国主席的私生子?我身边的珍妮咬着牙问。不知道,我空洞地回答,一边看着赤井先生轻轻动了下脑袋。这几年他的黑发又稍微留长了,在脑后扎了个小小的马尾。看来是躺下去的时候压着了,他一偏过头,降谷就几乎本能地伸出手,似乎想替他把发圈拉掉——


那只手突兀地停住了。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那样,我看见降谷的手在空中生生转了个方向,把动作变成了标准的颈部扼绞。然后他抬起头,自然地对约翰N说:你看见了吗?

“这就是骑乘势下压制的方法。重点在于颈部压迫和固定。在你进行髋关节摆脱之前,一定要先——”


然后他在这里顿了顿,笑出来。约翰N露出不知如何反应的尴尬神情,但降谷只是自顾自地俯下身,我看见一些垂落的金发擦过赤井先生的耳朵。

“喂,”他用日语轻声说:“你顶到我了。”

 

赤井先生露出了微笑。他躺在那里,也用日语答道:“你知道那只是我的配枪。”

降谷冷哼一声。他重新直起身来,“你在那种地方塞着枪?” 

“这不违法,警官。你正在美国本土上。” 赤井先生面不改色,“根据我国宪法第二修正案,我有权隐蔽持枪。” 

根据贵国宪法第一修正案,降谷嘘声回答:我有权发表自由的言论。 

“我说你们的第二修正案是垃圾。”


赤井先生笑了出来。我从没见过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逗笑两次。但在降谷能够继续批评枪枝或其他公安议题之前,赤井先生就转开眼,重新看向了可怜的小约翰N史密斯。

 

“所以现在他的固定松开了。”他换回英语说,“接下来只是非常简单的技巧。把对方往你头顶上方掀过去——”

 

与此同时他的腰身突然向上一挺。降谷仍然跨坐在那里,这一下重心就被顶得前移,为了保持平衡,他的双手往前一探,撑住了赤井先生脑袋两侧的地板。


“这样他原本拿来压我的体重就分散了。明白吧。”

赤井先生简洁地说:

“接着你随便选一边拧过身去。”


这是离脱技术的重点。关键是推开并架住对方的其中一侧支撑腿,配合腰部转动和蹬地产生的反作用力:我看见赤井先生伸出右手,按住了降谷的右大腿外侧,同时用左手去压他膝盖。在撑开的空间里他屈起右脚朝地面一踩,施力翻转腰胯,顺势把膝盖从降谷的两腿之间抽了出来。


就是这样。赤井先生松开手,说:做快点——另一边是同样的道理。

“你会了?”


约翰N呆呆地点了点头。我不晓得他是受宠若惊,还是已经被珍妮们瞪得不敢说话。当然我完全理解她们眼里强烈的妒意:赤井先生甚至都没有这样手把手地教过我。我不明白今天是什么让他突然想要展现教学热忱。


你现在真的迟到了,赤井搜查官——我听见降谷零说。他流畅地站起身,顺手把赤井先生拉了起来。我真的要走了,赤井先生回答,但他经过约翰N时又突然停了一下。

 

学会了就练习吧,我听见他用日语说:动作快一点。约翰N不安地连眨了好几下眼,可能不明白这个奇怪的明星探员到底还想对他干什么。呃,他紧张地发问:抱歉,你是说……

 

“我说做快点,别让他在你身上待太长时间——” 

赤井先生说。他又露出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 

“毕竟那本来应该是我的特权才对。”



tbc.


Kayane12

[王喻]喻队不嫌腰疼

//休赛期王喻酱 无奈眼眼和诡计鱼鱼

//私设 希望你喜欢


喻文州坐着,上半身却已经完全歪倒在沙发上。王杰希下楼拿了外卖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喻文州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歪七倒八。

“喻队不嫌腰疼。”王杰希把必胜客的外卖袋放在桌上,短短六个字讲得极其暧//昧。

喻队,不嫌,腰疼。

喻队是个很官方很客气的词。多用于战队层面各种正式的非正式的发言场合,以及赛场上的明争暗斗。主要是喻文州这人实在是好相处得很,他们四期也称得上人丁兴旺,私底下都是一口一个文州喻文州——黄少天和郑轩除外。

王杰希,作为第三赛季出道的前辈,私下聚会时也直呼全名。作为微草战队的队长,拿着麦讲话...

//休赛期王喻酱 无奈眼眼和诡计鱼鱼

//私设 希望你喜欢


喻文州坐着,上半身却已经完全歪倒在沙发上。王杰希下楼拿了外卖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喻文州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歪七倒八。

“喻队不嫌腰疼。”王杰希把必胜客的外卖袋放在桌上,短短六个字讲得极其暧//昧。

喻队,不嫌,腰疼。

喻队是个很官方很客气的词。多用于战队层面各种正式的非正式的发言场合,以及赛场上的明争暗斗。主要是喻文州这人实在是好相处得很,他们四期也称得上人丁兴旺,私底下都是一口一个文州喻文州——黄少天和郑轩除外。

王杰希,作为第三赛季出道的前辈,私下聚会时也直呼全名。作为微草战队的队长,拿着麦讲话都是一板一眼地“喻队”“蓝雨队长”。但是作为喻文州的男朋友,在二人世界里——特别是床上——一声“喻队”便生成几分情//趣来。

王杰希不怎么爱讲奇奇怪怪的话,但喻文州眼神涣散的时候可由不得他——夹杂在变了调的“老公”“杰希”中间,分不清无心还是有意,但和发布会上语气截然不同的“王队”,大多让他动作一顿,然后多重意义地加倍奉还。当然这种机会不是很多,他们做成年人的运动的时候大多是充满情//欲但细腻温存的,因为这样不会太辛苦,也不会引起短期内难以消解的后遗症。

不过刚在一起那会儿,又是异地恋,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年纪轻轻像是都被火浇了身,迫不及待得什么都想试试。虽然不至于到耽误事的程度,但第二天喻文州大大方方地躺在王杰希的大腿上喊腰疼,阴阳怪气地学网上讲“哥哥都不会心疼我”,王杰希无语到想翻身把人按在沙发上再来一轮。

他们打电竞的,多多少少都有职业病。腰椎肩周手腕,全是重灾区。王杰希自己就深有体会,于是很暖心地从旁边抓了个抱枕垫在喻文州的腰下。微草官方出的限量Q版王不留行,脸圆圆的衣服宽宽的腿短短的,和魔道学者以及王杰希本人都不太像。这抱枕喻文州也有一个,王杰希当时拿到样品,就着宿舍的桌子拍了一张顺手发给喻文州,对话框冷清了半天,跳出新消息“真可爱”,又跳出一条,“比拿扫把往别人脸上招呼的王不留行可爱多了”,再配一个猫猫歪头表情包。王杰希翻着白眼回了三个点表示已阅,转头把抱枕一个扔床上一个塞衣柜里,想着下回常规赛去广州再给他带过去。

他俩拿的抱枕是第一版样品,画的还是对称的眼睛。后来正式出周边的时候改成了不太明显的大小眼,说是惊喜福利,投粉丝所好。黄少天当时指着网友返图爆笑,说老王的锅怎么可以给王不留行背,哎不对不对你们一心同体都可恶可恶。蓝雨训练室全都笑得狂拍大腿,直到技术部把黄少天叫走看装备数据才勉强告一段落。

那天晚上喻文州抓着床上的对称版抱枕,十分恋爱脑地感谢微草宣传部,毕竟这可跟王杰希那一票粉丝手里批量生产的周边大不一样——虽然是舍弃不用的废稿,但错版一共就两个——哎哟,全世界可就只有我俩有耶。

想到这里喻文州又捏了捏抱枕脸部,笑意盈盈地提着篮子去浴室,又查了一圈房提醒卢瀚文少玩手机早点睡觉。最后他给王杰希拨了个视频电话,结果没人接听,于是喻文州撇嘴,动动手指,在聊天框敲老公我好想你。

王杰希那天加训,下班很晚,还没出战队大楼就看到这条,心里一紧,便大步流星地加速往宿舍走。手指在屏幕上滑出一个问号,那边回得很快,用的表情包是粉丝画的喻文州摸鱼,过了三十秒又补上一条,想你嘛。

王杰希心想,喻文州手速再慢也不至于敲三个字要三十秒。于是他自认为十分隐晦地回复:“下礼拜全明星。”

然后迅速回了个视频电话过去。喻文州穿着睡衣,裹着小毯子靠在床头,抱着自己送他的王不留行抱枕,王杰希本来想说困了的话就先睡,没想到喻文州盯着屏幕三秒钟然后眼睛一亮,“北京下雪啦?”

王杰希低头看自己的围巾上落着的雪点点,说今年冷但是雪很小。又想起男朋友是个没见过几次雪的广州人,于是贫他“隔着屏幕都这么兴奋啊”。喻文州懒得理,如同全世界所有的小情侣一样东拉西扯聊了半天,最后被自家男朋友赶去睡觉。

视频电话要挂断的时候王杰希说,下礼拜上海都是零下,天冷你多穿点。

嗯嗯好的,喻文州抓着那个抱枕跟他挥拜拜,又对着屏幕给了个飞吻,然后迅速掐断视频连接。徒留王杰希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冻红的耳朵,咽着口水也赶紧收拾收拾准备睡觉去。

反正下礼拜很快就要到了。


王杰希不点他还好,他一说喻文州还真觉得自己有点腰疼。于是他勉勉强强坐直,跟王杰希谈恋爱久了哪里都好,就是沾染了一些躺着偷懒不爱动的习惯。他朝桌上的外卖袋努努嘴,王杰希秒懂,回答他土豆培根的,吃不完晚上当夜宵吃。

虽然距离他睡醒还没超过十五分钟,但是时针已经忠实地指向下午两点。喻文州刚转醒的时候听见王杰希穿外套换鞋拿钥匙的声音,抓起枕头旁边的手机看清时间立刻心领神会。他赖床不严重,抱着被子没几分钟就醒得彻彻底底,踩着拖鞋去刷牙洗脸。

昨天好像是折腾到挺晚的。喻文州叼着牙刷,把换下来的床单扔到洗衣机里去。休赛期他俩才不会严格作息,跟王杰希住一块儿更是彻底远离蓝雨队长的规矩人设,想到什么立刻就说出来,就去任性地做了,大有往魔术师发展的趋势——上一秒还在二环故宫内说冬休一定来看雪中紫禁城,下一秒就准备要去通州区的环球影城,给王杰希买一顶正儿八经的魔法帽。

“他们卖光轮2000吗,王不留行天天骑着扫把飞来飞去,你一点都不心动的?”

王杰希正在给他买胡同口的糖葫芦串儿,听闻默默决定这根糖葫芦喻文州你一口都别想吃。他深吸一口气,发动垃圾话技能:“那你粉丝有没有送过你索克萨尔同款长毛白假发?”

“哦,有的”,喻文州慢条斯理凑过头去,就着王杰希的手咬下长木棍最顶端的一口山楂,凝固的糖浆块沾在他的嘴角。“下次办活动搞粉丝福利的时候戴戴吧。我试过,那东西又重又厚,冬天都得给我热死。”

王杰希在脑海中稍加描绘出戴着长长白色假毛还要保持亚撒西微笑人设的喻文州,又碍于在正主面前不能太猖狂,忍笑忍得十分辛苦。喻文州装得无辜,山楂嚼得咔擦咔擦,“你笑什么呀?”

王杰希缓了半天,“戴久了你会不会脖子也疼?”


喻文州刷完牙,又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不过他才不会想搞这种活动呢,如果蓝雨宣传部递上这样的策划书他一定会点出十个理由拒绝——角色建模什么的,留在账号卡里就好了。至少喻文州觉得,他戴上索克萨尔的那顶假发,实在有损本人的光辉形象。

毕竟喻文州也是靓仔啦,靓仔是绝对不可以出现在鬼畜视频里的啦。

王杰希提着必胜客进来的时候,喻文州正摊在沙发上想起黄少天上次转发给他的鬼畜视频。但土豆培根披萨对他有无穷的吸引力,他立刻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在脑后。

王杰希站在餐桌前,撕下密封条,三两下解开上面的结。喻文州拉开靠椅坐下,举起叉子又突然想到什么,回答起男朋友刚才“喻队不嫌腰疼”那句。

“是有点腰疼,所以等下外卖盒你收拾拿出去扔掉。”

…这大概是比私底下以懒出名的王杰希还要更胜一筹的。正在把披萨盒揭开的人手下一顿,好想翻白眼,还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这。

但吐槽归吐槽,他对喻文州可是十二分关心。毕竟那真的是职业留给他们的问题,这里就假装没有他本人的“功劳”吧。

于是他绕过桌子,把掌根贴上喻文州的腰肌——说起来按摩他还真跟家里的老爷子学过。他奶奶是做外文翻译研究的,长期伏案工作,老爷子照顾人起来可是很有一套。

这当然已经在自家男朋友身上试验过好几次。亲传弟子总是学到一些精髓,总之每次喻文州都一脸全身都轻盈舒畅的表情,慢悠悠地从王杰希大腿上爬起来,又搂着他的肩膀要亲要抱。王杰希发誓他本来绝对没有这个意图,这事要怪就怪喻文州。

不过罪魁祸首这会儿正拿起一块披萨,叼走上面的培根,含糊不清地说着“等下啦,这个冷了就不好吃了。”

于是王杰希心情颇好,迅速挖走一大勺牛肉焗饭,还开了两罐可乐。


结果那天的必胜客外卖被他俩扫荡一空。喻文州吃饱喝足,主动收拾了外卖盒扔到楼道垃圾桶。回头他又舒舒服服地趴在王杰希的大腿上,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薄睡衣撩到肩胛骨下,任由王杰希捏他有点酸胀的腰肌,划拉着手机订明天去环球影城的票。

第二天王杰希顺手把尖顶魔法帽扣在喻文州头上。喻文州披着巫师袍,衬衫领下系着拉文克劳的领带,歪着魔法帽笑得眼睛弯弯。他挥着魔杖要用飞来咒,然后无奈地说王杰希你真的不会飞。



Fin.























秋水宝剑

【喻黄/论坛体】理性讨论今年喻黄有没有可能拿最佳搭档(上)

理性讨论今年喻黄有没有可能拿最佳搭档


#0

看到微博热门#喻文州黄少天最佳搭档#话题才反应过来又到一年常规赛奖项快出炉的时候了,李涛庙粉搞这么大阵势干嘛,是有内部消息造势还是?今年真的有希望吗


#1

没卵用,刷#喻文州黄少天出柜#还比较容易实现点


#2

自古大哥出真相


#3

十万蓝雨粉在赶来的路上,没事大哥你身后还有五万喻黄邪教粉


#4

黑黑跑得比狗快,没消息,粉刷话题发自真心,躺平认嘲攒rp


#5

粉刷话题发自真心,躺平认嘲攒rp+1


#6

粉刷话题发自真心,躺平认嘲攒rp+2


#8

哪来的脑残复读机?滚回wb转你们的锦鲤去...

理性讨论今年喻黄有没有可能拿最佳搭档


#0

看到微博热门#喻文州黄少天最佳搭档#话题才反应过来又到一年常规赛奖项快出炉的时候了,李涛庙粉搞这么大阵势干嘛,是有内部消息造势还是?今年真的有希望吗


#1

没卵用,刷#喻文州黄少天出柜#还比较容易实现点


#2

自古大哥出真相


#3

十万蓝雨粉在赶来的路上,没事大哥你身后还有五万喻黄邪教粉


#4

黑黑跑得比狗快,没消息,粉刷话题发自真心,躺平认嘲攒rp


#5

粉刷话题发自真心,躺平认嘲攒rp+1


#6

粉刷话题发自真心,躺平认嘲攒rp+2


#8

哪来的脑残复读机?滚回wb转你们的锦鲤去

看好艹到热门第一,结果还是没有就丢人了,嘻嘻


#9

有什么丢人的,最佳搭档微草不也没有


#10

the one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11

他眼注孤生,跟谁拿最佳搭档,自己胯下的扫把吗


#12

眼药is rio,让我轻轻地抱走我眼,把楼留给庙粉黑靴靴


#13

说得好像庙黑里没药粉似的


#14

只想问动不动刷话题这种风气什么时候起来的,搞得跟YLQ一样很受不了啊


#15

@轮回公关部 当初找营销号推荣耀第一脸开的头呗,吸来一批真.YLQ脑残粉,现在天天在那刷轮回天团。比赛赢了上个热门也就算了,那天一看热搜第一#企鹅系帅哥#,还以为是什么新鲜玩意,点进去九张周泽楷饭拍大头,醉人……


#16

人家卖脸打比赛两不误,好歹吸引来不少萌妹子玩荣耀啊,反正我是不介意


#17

本吃瓜路去wb帮蓝雨粉转了一个,抽奖奖品是自动足浴盆和十包秋葵干2333……这个是喻黄拿最佳搭档了才抽是吗


#18

不是,你仔细看,参与转发的都抽

而且带话题主要是因为黄少昨晚转了个剑与诅咒配合剪辑视频,那条转上热门了粉才跟着刷着玩的


#19

这算本人下场为奖求票求造势了吧,吃相难看low进地心惹


#20

煞笔,常规赛奖项是联赛组委评的,求什么票,你当投全明星靠粉丝刷票呢?自己的战斗视频自己还不能转了?


#21

没说不能,早不转晚不转,趁着这个时候转什么意思自由心证咯


#22

吃了这口心机黄的安利,比什么场上骑士场下傻白甜的柯基人设带感多了


#23

别洗了,想拿奖直说,喻文州也转了,剑诅一low low一双


#24

我大喻黄官方发糖头顶晴天n(*≧▽≦*)n


#25

LZ现在禁喻黄还来得及


#26

拜托LZ标题就写着喻黄两个大字


#27

呵呵,别怪CP粉ky,毕竟蒸煮常年带头麦麸,喻黄要是把麦麸的心思分点在配合上早就拿最佳搭档了,不用年年搞得跟小李子渴望小金人一样


#28

等等,我圈小李子不是特指张佳乐么?


#29

屋里乐乐现在有世界冠军在手,小李子人设已崩,该换别人了


#30

李小别呀,全明星永远25[剑指黄少天.gif]


#31

蓝雨粉一秒钟不the one会死,这个转移话题我给负分


#32

腐女跟无脑黑都滚,就没人来真的李涛一下今年这奖会给谁吗

搜了下往年的:第一赛季没有,2、3赛季 孙哲平张佳乐 4-7赛季 叶修苏沐橙 8、9赛季李轩吴羽策 10、11赛季周泽楷孙翔


#33

唉,让我借楼怀念下那几年的繁花血景,我逝去的青春


#34

唉,也让我借楼怀念下没在上面出现也不可能再出现的犯罪组合,我逝去的青春


#35

原来10年了喻黄一次都没拿过最佳搭档,说好的默契无敌一个制造机会一个把握机会呢,怒吐虚假安利


#36

蓝雨粉随黄少天,不会别的就会吹,宇宙战队全靠嘴,典型参见左宸锐


#37

12赛季战队积分排行

来,黑黑睁大狗眼看看清楚第一是谁家,你家辣鸡战队排在第几呢?


#38

[哆啦A梦吃惊]大宇宙战队又开始吹常规赛成绩了

小心孽力回馈季后赛一轮游哦,呱唧呱唧


#39

讲道理,本来这几个就是常规赛的奖,看常规赛成绩没问题,然而战队成绩好不代表搭档数据好,赌五毛今年还是轮回双一


#40

还是轮回双一+1


#41

这么一列发现还真是只选双攻击组合嘛?其实也不是很公平吧,像大漠孤烟和石不转,还有当年方神跟王杰希,这种攻击+治疗的组合也很经典,但论输出助攻数据肯定比不上双攻击就是了


#42

鱼粉how big face拖治疗职业下水,张副方神退可奶全队进可敲死人,你<。)#)))≦除了当个受难的雅典娜成天等人来救还能干嘛


#43

放过雅典娜,他庙每场上演的明明是我国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

大师兄,手残被抓走了

二师兄,手残被抓走了 

大师兄,二师兄为了帮手残挡子弹被打漏了

大师兄,二师兄和手残都被打漏了


#44

大师兄表示我可是能看着队友在面前一个个倒下都无动于衷的人[酷][酷]


#45

毕竟开场躲没影,打死不露头,运气好捞到稻草揽大功,状态差全场梦游怪没队友没给自己制造机会的夭刀小公举嘛[黄少天:我什么都不想说.gif]


#46

你制杖吗?机会主义风格就是那样,mvp一击必杀都给过黄,不服憋着。也别拿他数据说事,论数据他比不过周泽楷孙翔王杰希正常,什么时候排在苏沐橙跟吴羽策李轩下面过,真要说也是另一位数据太差加起来不够看了呗


#47

4444,靠你家烦烦半血送大树的智商一人拯救蓝雨指日可待


#48

能不能救蓝雨不知道,某战术大师还真得靠他救,听过那个潘林38次不同的“夜雨声烦以及其强硬的姿态 骑士般地守卫在索克萨尔的身前”音频合集吗?笑尿了,比叶神连胜纪录还多一次呢


#49

我懂了,黄少天一定是黄继光的传人,天生擅长堵枪眼,蓝雨照着族谱把他招来的


#50

队友之间正常的配合回护谢谢,而且蓝雨帮里队长挡过枪的也并不只有hst一个,战术安排都看不懂的人还看什么荣耀比赛,回去看你的天线宝宝不好吗


#51

咦,上面是鱼粉黄粉久违地互掐起来了吗?!!

围观看戏瓜子矿泉水卖起来


#52

[小S冷漠]明显是鱼黑黄黑在双双跳探戈


#53

盖章坑爹队长坑比副队,相互拖后腿一百年

李涛还有比蓝雨输出环境恶劣的队伍吗,没有


#54

下面请欣赏蓝雨队长喻文州为大家带来的一首《青春修炼手册》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

慢慢读条 给你快♂乐 你有没有爱上我


#55

下面请欣赏蓝雨副队黄少天为大家带来的一首《冰雨》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七八个虚影跟剑光混成一块

眼前的色彩被垃圾话掩盖 消失的剑客究竟在何处徘徊


#56

下面请欣赏蓝雨全体队员为大家带来的一首《黄少天你开着夜雨声烦去哪了》

凛冽的风 冰冷的雨 地图上炮火飞天 我们已经被打穿了 你在哪里

让这个迷途的羔羊回家吧 冰雨啊冰雨 你快快出剑

大不了我自己再重置CD开个大

不用麻烦了 不用麻烦了 不用不用麻烦了 我身穿板甲 掩护喻队有我哪 你就一心潜伏你的 不用回来了 不用麻烦了 不用麻烦了 不用不用麻烦了 我压力山大 枪淋弹雨往外撒  人家很忙的


#57

……一刷新还以为自己进了KTV

话说刚刚没事做去看了眼那个剑诅配合视频,感觉懂了为什么喻黄拿不到最佳搭档了

其他组合在一起就是强强联手开挂爽文感,他俩一起就是前面憋屈最后一秒反转剧,情节设计不错但不够燃是真的


#58

哦,又不是小学生天天燃燃燃的,能赢就行


#59

我就喜欢看反转剧,不喜欢碾压局,到最后一秒翻盘才最刺激


#60

港真,剑诅合作还不如他俩对打燃啊,推荐今年全明星团队赛给53哥,主办方会玩,打乱原本战队重新分组,打了足足十三分钟,无比基情四射无比修罗场,好看到我时不时就拿出来重温一遍(ˉ﹃ˉ)


#61

那场全明星蛤蛤蛤,犹记得当天晚上一边打论坛一边疯狂屠版的盛况


#62

啊,那个神奇的夜晚!有生之年!冷CP的春天!多少官配反目相向!多少拉郎不再拉郎!


#63

虽然也吃了很多冷CP的安利,但还是相爱相杀最带感了,黄根本丝毫不顾及同队情谊该出手时就出手,神出鬼没捅了喻一刀又一刀~你的人头只能由我来拿~甜


#64

索克萨尔菊部地区受灾严重


#65

明明是个五次黄少天从背后肛喻文州,一次他被死亡之手正面捕获的故事[沼跃鱼已经看穿了一切.jpg]


#66

翻译:黄反攻五次失败,最后被鱼忍无可忍从正面上了


#67

hst:你有本事怎么不上天呢?

ywz:别急,我慢


#68

喻黄党克制一下,天哥拉磨努力杀鱼不瞎都看得到,你鱼有百分之70的血是冰雨削掉的好吧,有一段天哥APM飙到了小700,相当于直接把鱼惯在菜板上chuachua刮鳞了,要不是周泽楷开大火力帮解围说不定真能连到死


#69

刮鳞2333333 为何如此生动


#70

没事,后面触手play还回去了,夜雨声烦被触手按在地上摩擦摩擦那一幕不要太美

不过他怎么算到的黄少天那时候回援一定会走那个点?死亡之门可不是瞬发技能


#71

因为就是按着对方行动规律预判的啊,前面黄不是怎么满地图藏都能被喻找出来么,两人太熟了,几千个日日夜夜一起训练下来早就一撅屁股就知道对方拉什么屎,上了床专挑对方弱点跟习惯下狠手


#72

无法直视LS的错别字


#73

别驴我,LSS哪有错别字


#74

……手癌_(:з」∠)_上了场、场


#75

好了我们都懂的66666


#76

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那场话痨垃圾话放得特别少么,有也基本冲着方锐唐昊几个人去的,哦还有几次误伤同队王杰希,然而从头到尾就没对着喻文州放过一句


#77

你不是一个人,本来挺想看看黄对鱼能放出什么垃圾话来的,居然没开口,估计还是迫于鱼的队长威严怕回去不好收场,可惜了


#78

剑圣的垃圾话也是攻击手段啊,蓝雨内部早已对他的垃圾话免疫说着没用当然就不说了,否则真成来比赛里撩闲的了?


#79

最奇妙的不是喻反而向黄抛了句垃圾话吗

垃圾话!!还是手打的!!!喻文州的手速!!!!


#80

“少天小心中路树多”


#81

鱼作为A队指挥下指令的时候都是两个字三个字的,这下对着黄一口气就给了八个字!

八个字!!四舍五入就是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啊!!


#82

→_→多温柔的叮嘱,完全不垃圾话嘛


#83

然而效果很到位,夜雨声烦被吓得临时取消一个操作


#84

我都脑补出来黄少天的内心戏了:好的队长。不对,卧槽,我们现在是敌人!敌人!!窝了个大槽他是在嘲讽我吗?所以中路到底有没有陷阱?!日狗!到底有没有!!!!!


#85

鱼的拿手好戏心理战,你以为有其实没有,你以为没有其实有。当然黄少天最后的判断还是对的,喻文州趁机搓的混乱之雨也没中,只是耽误了点时间,而且那句话的重点不是中路,是树啊!


#86

本来王不留行跟夜雨声烦的配合很行云流水的,在那里突然断档了,王杰希hin无奈,索性转头去爆打了唐昊一顿消气


#87

没错hhhh吃饭睡觉打昊昊已经是全明星上魔术师的定番了

致,天国的矿泉水瓶子君


#88

可是树不是黄粉的G点麽,赛后黄粉开撕鱼粉了没?


#89

貌似没吧,主要是比完双方出来喻黄跟平时一样击掌对视,还抱了下,蜜汁和谐蜜汁感动


#90

搭档没有隔夜仇


#91

↑原句真是一点都不明显


#92

鱼偶尔来点这种又活泼又心脏的画风还蛮有趣的


#93

自从叶神退役以后荣耀垃圾话领域基本只有黄撩别人没别人撩他的份,无敌so寂寞

妹想到,下一个在比赛中成功撩黄的居然是——


#94

其实垃圾话才是蓝雨真正的传承,只是派出最弱的黄少天大家就受不了了而已


#95

LS小心点,你说烦烦其他不行无所谓,说他垃圾话弱黄粉要跟你拼命的,等着几巴掌甩过来一年的馒头你都可以省了


#96

毕竟战力五圣垫底,只能死死抱住垃圾话一项来吹了,哭哭


#97

聪明的人看到疯狗会自动绕开,只有傻子还在试图跟它说人话


#98

可为什么我看了那场感觉反而是喻跟黄感情根本没粉说的那么好,至少有演的成分在,尤其赛后那个抱抱一点都不zqsg很刻意唉,说不定都在想今天好爽哦我要是能换个搭档就好了


#99

涌抱的一瞬间彼此内心是这样的吗?[tvb颁奖礼经典婊情.gif]


#100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其实也蛮带感的,是粉


#101

突然想起来他俩不是还有当年训练营厕所打架的传说么?


#102

空穴来风,说他们一开始不对盘有龃龉过我是信的,不过说到今天还关系不好的麻烦去看看历年战斗跟采访视频好么,不跟其他人就跟他们自己比,明显也是配合一年比一年更流畅默契,至于采访里提到对方的态度如果能演成那个样子他们也不用打什么荣耀了,直接拍戏拿影帝吧


#103

ls,口说无凭,你倒是上链接啊


TBC


喻队生日快乐,在外用手机只能打出这种文真是对不住,随便凑合着贡献一个tag吧


青浅小狐

【策舟】王妃

「他是淳圣帝,是当今陛下,他也是乾钧王妃,是咱们王爷此生唯一的妻。」


“春蕊姐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清晨时分,一个刚刚及笄、一身朴素的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在年轻的侍女身后脆生生地问。


“你跟紧我,这王府大,可别走丢了。”


走在前头年长些的侍女和颜悦色地回答。


“姐姐,我...我想见见前日帮我的贵人。”


跟着年长的侍女在偌大的王府绕来绕去,小姑娘一直低着头看自己的新鞋,生怕自己乱走乱瞧,...


「他是淳圣帝,是当今陛下,他也是乾钧王妃,是咱们王爷此生唯一的妻。」

 

 

“春蕊姐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清晨时分,一个刚刚及笄、一身朴素的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在年轻的侍女身后脆生生地问。

 

 

“你跟紧我,这王府大,可别走丢了。”

 

 

走在前头年长些的侍女和颜悦色地回答。

 

 

“姐姐,我...我想见见前日帮我的贵人。”

 

 

跟着年长的侍女在偌大的王府绕来绕去,小姑娘一直低着头看自己的新鞋,生怕自己乱走乱瞧,冲撞了府里尊贵的主子们。以前她的母亲也曾在大户人家做工,母亲曾说在主子面前必得小心翼翼,多看一眼都会惹了主子不快。

 

 

“一会儿就能见着了。”

 

 

春蕊领着小姑娘穿过王府的凉亭,径直向内院走去。

 

 

“姐姐,我以后便待在王府里么?我可以去厨房,也可以做粗使丫头。我...我不想回去...您能否跟贵人说说,留下我吧。”

 

 

小姑娘竟急得要落下泪来。

 

 

小姑娘叫鹊儿。前日她好赌的大哥时隔半月从赌场回家来,扯着她胳膊就要往赌场送,说是这几日输了牌,将她押给别人了。娘亲一边追打嗜赌成性的大儿子,一边拉着她哭得肝肠寸断。

 

 

大哥推开母亲的手,扯着嗓子喊:“老子把这丫头养这么大,现在老子有难处,这小蹄子能见死不救?哭啥!老子就是这两日走霉运,过两日手气来了就把她赎回来!”

 

 

但谁都知道,这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若是被抵了赌债,不是给赌场庄家做了小玩意儿百般折磨,就是送进风月场送了一辈子。

 

 

鹊儿性子倔,被她哥拉到街上,便大哭大闹,拳打脚踢,惹得街坊邻居纷纷围观。趁人群将二人围住,鹊儿狠狠咬了她哥腕子一口,借着身形小,钻出人群。她不顾一切地向大路上跑,只想跑的越远越好,离身后的恶鬼远远的。

 

 

那不争气的哥哥被咬了一口恼羞成怒,当即拔了腿就追,一边追一边骂骂咧咧。眼见那恶鬼就要追上来,鹊儿慌不择路。突然她见着街上缓缓地行着一辆朱轮马车,红盖红檐,门帘上的铜铃叮叮当当。鹊儿不认得,想是哪家官老爷的车驾,心一横往车辇处扑去。

 

 

一声马匹嘶鸣,幸好驾车的人技术娴熟,及时制住了。

 

 

“谁家的小姑娘,怎的不看路!乾钧王府的车驾也敢冲撞!”

 

 

“大人行行好,大人救命!”鹊儿也顾不得许多,一手攥住车辕,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不住地哭嚎起来。

 

 

“发生了何事?”

 

 

车帘后传来一个不惊不怒的冷清声音。

 

 

还不等驾车的侍卫回话,鹊儿便抢道:“大人!大人,救救民女!民女的大哥输了钱,便要把民女卖给人牙子!大人救救我,我愿给大人当牛做马!求求大人!”小姑娘对着帘子里的人不住地磕头。

 

 

这时那造孽的哥哥追上前来,却又不知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不敢造次,只能道是妹妹在家不懂事儿犯了错,才想着略施惩戒。

 

 

鹊儿哭着骂哥哥撒谎,喊着若是今日将她卖进赌场,她就撞死在大街上!

 

 

车中人听完二人的吵嚷,沉默了一会儿,唤了一声,车前的侍卫便走到马车窗边。

 

 

鹊儿微微抬头,见马车的窗帘微动,露出一只素白纤瘦的手来。她听不见车里人低声吩咐了什么,只是后来马车缓缓离开,有个侍卫大哥走到自己跟前,将自己带回了一个大宅子安顿。一个叫春蕊的姐姐帮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鞋袜,还给被大哥打伤的淤青上了药。

 

 

鹊儿回忆着前日的经历,仿佛做梦一般。若不是她每日清晨醒来都要掐自己一把,她都要以为她梦见了仙人,将她接进了仙宫。

 

 

进了内院,墙根底下传来阵阵少年的打闹声。

 

 

“大熊,你太笨了,我藏在那么明显的地方你都找不到!”

 

 

“是你太能藏了!世子方才也没找到的!”

 

 

“这么多年,桃子哥哥捉迷藏还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鹊儿忍不住向院子里望去。春蕊的步伐却没停留,向更深的进院走去。

 

 

“这几日府里缺人手,你就跟着我在主子身边伺候,万事小心些就成。别怕,你年纪小,主子不会罚你的。”春蕊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姑娘,面容青涩,满心忐忑,让她恍惚间忆起当年刚入宫的自己。

 

 

进了最深的院子,春蕊领着鹊儿端了茶水铜盆,站在屋门外侯着。待守在门口的近卫叩响门环,屋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进来。”

 

 

鹊儿跟着春蕊推门进入,站在屏风外。

 

 

“二爷,水备好了。”春蕊开口,声音恭敬。

 

 

“嗯。”屏风后男人雄浑的声音带着沙哑。

 

 

鹊儿忍不住好奇,微微抬头,绢素屏风后隐隐约约映出两个人影。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一个纤瘦的身影倚在榻上。

 

 

只见那高大的人影突然伏下身去,和榻上的那人交颈相缠。屏风后传来几声黏着水的不明声响。

 

 

“唔...唔...”

 

 

鹊儿只在深夜不小心撞破过邻家阿姐与男子在榕树下轻轻一吻,眼前这一幕却实实在在让未经世事的豆蔻少女红了脸庞。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春蕊,只见这位姐姐目光平静,面不改色,仿佛眼前之事如日升月落一般平常。

 

 

待那高大巍峨的身影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出,春蕊才再次开口,

 

 

“二爷,这是主子前日吩咐我照看的小姑娘。家世背景都查过了,您看要不要留在主子身边?”

 

 

鹊儿被眼前人的威势压得抬不起头,她感觉此刻自己就像一只小野兔,见了草野上凶猛的头狼随时会一命呜呼。

 

 

身着三爪龙纹靛青袍的男人打量了小姑娘的头顶一会儿,开口准许,

 

 

“留下吧。”

 

 

得了允准,终于能离开那炼狱般的家,逃脱被抵押赌债的厄运,鹊儿又惊又喜,当即跪下身去磕头,高声谢恩,

 

 

“谢王爷!谢王妃!”

 

 

“噗~”

 

 

鹊儿没想到自己谢恩的话一出口,站在自己面前的可怕男人竟然轻笑出声。

 

 

“哈哈哈,小姑娘,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鹊儿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只能小声将话重复了一遍。

 

 

“鹊儿谢过王爷王妃。”

 

 

“兰舟,你可听到这丫头唤你什么?”

 

 

男人转身大步走回屏风后,勾着榻上人的腰,瞧着那双带着丝丝慵懒的湿漉漉的含情眼,那略微上挑的眼尾还携着绯红。

 

 

“萧!策!安!”榻上的人从被子里伸了手,拧上一脸笑意的狼崽耳朵。

 

 

“王妃息怒,本王的耳朵...”

 

 

榻上的人撤了手,又倒回枕上,拉高锦被遮着半张脸,只露一双狐狸眼清清凌凌扑闪扑闪。

 

 

坐在榻边的男人再一次伏下身去,“好兰舟,莫要赖床了。让本王替王妃更衣束发可好?”

 

 

 

之后回了住处,鹊儿战战兢兢地问春蕊她今日可是说错什么话了。春蕊捂着笑,让她以后不可这么唤了,尤其是当着主子的面,只需唤“主子”便好。

 

 

鹊儿一知半解地点头。再一次见到贵人时,她递上茶水,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主子”。反倒是坐在凉亭里手持书卷的白衣人听到这一声,抬起眼望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然后有些不自然地挪回了目光。

 

 

那一眼,鹊儿才知晓,原来当日救下她的贵人当真是凡尘难得一见的仙人。

 

 

“春蕊姐姐,王府不都有王妃吗?我们王爷气宇轩昂,又是大功臣,为何只有主子,没有王妃呢?”

 

 

乾钧王府从来不拘着下人,一个月后,鹊儿早已把王府当作自己的家,和春蕊也渐渐熟识,说话再没了当初的顾忌。

 

 

“说起来,姐姐,咱们主子究竟是什么人呀?”一个月来,鹊儿不曾离开王府,也没听别人提起过白衣主子的身份,大家都只唤“主子”。她偶尔听到来府中拜访的大人们提到过“陛下”,但那大概是大人们在议论朝中事吧。

 

 

春蕊看着懵懵懂懂的小姑娘,笑了笑,缓缓启唇,



“他是淳圣帝,是当今陛下,他也是乾钧王妃,是咱们王爷此生唯一的妻。”

 

 

 













 

 p.s.好喜欢写第三人视角里的策舟哦~可以多方位发掘策舟的狗粮~

 

 

 后续见合集

 

 

燕麦泥

【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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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拼不拼?”方锐有点急,“再不拼那几个位置也没了。”

“这互相不认识的,大家都这么好意思啊?”张佳乐说。

“人家说不定有认识的呢,”方锐说,“而且苏沐橙长得好看啊,不认识的也好意思往上凑,你信不信,我跟你打赌。”

“怎么样?”张佳乐转过头来问他。

啊?黄少天回过神,“你俩定,能让我喝上酒就行,不然我一晚上都得想着那个傻逼的事儿。”

那就走,走走,方锐带着他们往露天阳台最外侧的方向走,可真是人满为患,他们在椅子和椅子的缝隙中不停侧身,走到靠边的一桌,方锐拍了拍其中一个人肩膀:“老林!”

林敬言转过身,很惊讶:“哎,你今晚也来这。”

“凑热闹,”方锐笑嘻嘻地说,“你们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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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拼不拼?”方锐有点急,“再不拼那几个位置也没了。”

“这互相不认识的,大家都这么好意思啊?”张佳乐说。

“人家说不定有认识的呢,”方锐说,“而且苏沐橙长得好看啊,不认识的也好意思往上凑,你信不信,我跟你打赌。”

“怎么样?”张佳乐转过头来问他。

啊?黄少天回过神,“你俩定,能让我喝上酒就行,不然我一晚上都得想着那个傻逼的事儿。”

那就走,走走,方锐带着他们往露天阳台最外侧的方向走,可真是人满为患,他们在椅子和椅子的缝隙中不停侧身,走到靠边的一桌,方锐拍了拍其中一个人肩膀:“老林!”

林敬言转过身,很惊讶:“哎,你今晚也来这。”

“凑热闹,”方锐笑嘻嘻地说,“你们几个人,方便拼个桌不,我们来得太晚了。”

这是张大桌,林敬言他们坐了一多半,方锐似乎认识其中三四个,或者说,能叫得出名字,不知道对面是不是都认识他,黄少天双手插在卫衣兜里,被风吹得眯眼睛,今晚算是低温,但因为这些天工作的事,整个人一直很烦躁,来这种地方几乎是以毒攻毒,这酒吧很宽阔的二层露台,乌泱泱全是人,各种声音在空气中碰撞,每张脸反倒模糊起来。

坐呗,桌子对面有个抽烟的人,一脸懒相,慢悠悠地说。


张佳乐去点酒了,黄少天盯着桌上的纸盒放空,那个图案有点看不出来是什么,还有半截在另一侧,但黄少天也不想去把它转过来,手搁在衣兜里,好像能呆一辈子。

突然旁边有个什么东西掉下去了,黄少天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把右边的人也吓了一跳,侧过脸看看他,笑起来:“反应这么快。”

黄少天摊开手,又往上看看:“什么东西……”

旁边的人说:“装饰品,挂在那的。”

……哦,黄少天把那个铃铛放回桌面,“早知道不接了,挂一万年了吧这个。”

蹭了他一手灰,他抽了张纸,随便擦了擦,旁边那个人推过来一包湿纸巾:“用这个吧。”

谢了,黄少天转头看他:“你们这个都有。”

沐澄带的,对方笑了笑。

“我还有洗手液!”苏沐橙隔着两个位置热心地喊,“你要吗?”

不用不用,黄少天赶紧摆手,旁边的人又推过来一个碟子:“吃吗?”

啊,黄少天伸手拿了一块饼干,放进嘴里一咬,我靠,他震惊地拿出来放在眼前:“这玩意本来就这么硬?还是放这一晚上冻得?”

“应该是本来就这么硬吧。”对方说。

应该,黄少天看他:“你吃了吗?”

我没有,对方笑眯眯地说,“他们都说太硬了。”

“……”黄少天看了他一眼,重新咬住饼干,硬是掰下来一块,顽强地嚼了起来。旁边这个人又笑了,这么喜欢笑,黄少天一边嚼一边瞥他,发现似乎是他长相的问题,眼睑狭长,那睫毛的弧度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怎么称呼?”对方问。

哼,黄少天似笑非笑,扬了扬饼干,“等我吃完这个,我再告诉你。”


吃完饼干就把这事忘了,张佳乐已经带了酒回来,多亏有酒,把嚼饼干提速了一年,而且张佳乐还很够意思地点了炒面,闻到香味黄少天都有点胃疼了,他低着头吃得认真,另一头的桌子忽然一阵起哄,黄少天抬头,看不清楚,方锐站起来眺望一会,跟他们说:“求婚的。”

保留节目,黄少天擦着嘴笑了下,拿过酒杯喝了一口,旁边的人问:“你没吃晚饭吗?”

加班,黄少天说。

对方点点头:“今天也不好找吃饭的地方。”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黄少天已经过了玩得地动山摇那个年纪,跨年也就是朋友聚一下,方锐坚持要有点仪式感,但黄少天早预见到自己要加班,饭店不好定,就直接来酒吧了。

这里本身不是闹区,不过露台待会能看到烟花,很是炽手可热,黄少天估计它一年就靠那么几天节假日开张。


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多小时,黄少天吃饱了又有点放空,今天跟客户墨迹了一天,难得也有懒得说话的时候,张佳乐在跟家里视频,黄少天觉得他很明智,应该再过二十分钟这片的网速就不行了,斜前方有个婴儿在桌子上爬,包得太厚了,分不清脑袋和屁股,黄少天盯着看了好一会,一开始以为是小狗,后来发现还没有小狗爬得利索。

右边有人喊他:“黄少。”

黄少天转过头,对方拿着一盒扑克牌:“斗地主吗?”

那个人好像叫李轩,黄少天有点印象,上次方锐过生日的时候见过,跟他堂弟一起来的,不过没怎么说过话。

坐着也是无聊,来来,黄少天主动接过纸盒,他和李轩中间还夹着刚才骗他吃饼干的人,黄少天看他:“咱们仨玩?”

那个人却说:“沐澄和你们玩。”

哦,黄少天看看苏沐橙,美女一脸跃跃欲试:“我玩得不好,不算钱行吗?”

李轩插嘴:“让叶修帮你出啊!”

苏沐橙哈哈笑起来,她旁边那个抽烟的人听见他们说话,转头过来:“咋了。”

“斗地主,”李轩说,“沐澄输了算你的。”

叶修的目光在一排人脸上扫过去:“谁玩?文州玩吗?”

黄少天身边的人摇头,叶修弹了下烟灰:“那行,算我的。”

哎,李轩有意见:“什么意思,看不起……”

他转头过来,“黄少,他看不起你。”

黄少天哼哼了两声,牌盒在手心里转了转,打开抽出牌,问右边这个人:“你很厉害?”

没有,对方笑起来,李轩说:“文州玩得挺好的,就是没激情。”

黄少天乐了:“斗地主还要激情啊。”

“要啊,”李轩说,“待会让你看看,沐澄可激情了。”

苏沐橙快乐地笑起来:“全是感情,没有技术。”

行,黄少天挑挑眉,拽了下袖子:“……等会,我手太凉了。”

他握紧手心放在嘴边,苏沐橙伸直胳膊:“给你这个!”

旁边的人帮忙接过暖宝宝,递给黄少天,黄少天无言地看了他们一眼,接过来,身边这个人的手竟然是温热的,明明也没穿多少,黄少天看他:“你姓什么?”

“比喻的喻。”对方说。

黄少天点头,攥了几下暖宝宝,放在一边,指尖拨了拨牌,非常流畅地洗了几种花样。

哇!苏沐橙鼓掌,李轩也“哎哟”一声:“老叶要把烟钱输光了。”



-


最后当然也没让苏沐橙输多少,但她确实很激情,手舞足蹈得叶修都帮她看起牌来,打完一把还要复盘:“你应该先出这个,他要不上,你就跑了。”

“跑不了,”喻文州说,“李轩有炸。”

李轩转头看他:“我不敢啊,我不知道她手上有没有大小王。”

“她没有,”黄少天撑着脸,一张扑克牌立在桌面上来回转,“不然她早扔了。”

说实话,苏沐橙这种新手,有没有牌从脸上就能看出来,黄少天都懒得算牌,斗地主就是这点好,手气更重要,随便玩也有随便玩的乐趣,反正出牌很快,你乱出我也乱出,几下就是一把。

稀里糊涂玩了半天,就要倒数了,整个露台的人骚动起来,黄少天转了下椅子,侧倚着桌边:“我几年没看过烟花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新品种。”

“你去年怎么过的?”喻文州问。

黄少天想了一会:“在张佳乐家喝酒,等会,前年好像也是,大前年出去旅游了,你呢?”

这几年都在这,喻文州说。

黄少天乐了:“你们年年来啊?”

嗯,喻文州笑着说:“每年聚一次,平时大家都忙。”


烟花准确地在倒计时后窜上夜空,周围一片新年快乐的欢呼,黄少天的手已经不凉了,酒劲上来,整个人都暖洋洋的,甚至在这种喧闹中格格不入地感到一丝倦意。

缤纷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炸开,流星流火,徐徐降落,确实很漂亮,哪怕没有别出心裁的新样式,好像也永远能让人们获得感动。

不知道哪桌突然有人喊:“嫁给我!”

噢——周围一阵起哄,黄少天看都没往那边看,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别答应他!”

哈哈哈哈,人群更热烈地鼓掌哄笑起来,张佳乐狂笑着晃他肩膀,李轩甚至站起身来跟他击掌,黄少天拍了他的手,狡黠又得意地回身去拿酒,看见喻文州也笑着看他,这个人的睫毛可真长啊,黄少天无缘无故地想。


过了漫长又短暂的十分钟,烟花放完了,大家的注意力回到各自桌上,苏沐橙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个大蛋糕,黄少天看看他们:“有人过生日?”

没有,喻文州说,“沐澄自己做的。”

于是黄少天他们也跟着混了一份蛋糕,黄少天吃了一口,冲苏沐橙比了个大拇指:“你这里面是不是加了柠檬?直接加在蛋清里是吗?”

“对!这样去腥!”苏沐橙万分感动地说,“黄少,你是第一个对我蛋糕有感想的人,他们都不懂蛋糕。”

“他们没有品味,”黄少天挥挥手,“我下次也试试。”

可以,李轩在旁边说,“蛋清里加柠檬,我记下来了,以后遇到做蛋糕的美女我也能聊两句。”

喻文州笑了:“上次那个洗水果的方法用上了吗?”

“用上了啊,”李轩说,“水果店的阿姨还给我便宜两块钱呢。”

什么洗水果的方法,黄少天咽下蛋糕,刚想问,方锐端着杯子站起身:“同志们喝一个吧,新年快乐!”

黄少天拿起酒杯,瞥到喻文州的杯子,颜色看起来不太对:“你这是酒吗?”

“柠檬茶,”喻文州说,“我开车。”


吃完蛋糕,大家又聊了一会,苏沐橙探头过来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都行,喻文州说,“看你。”

“那我现在就想走啦,”苏沐橙说,“云秀说她醒了,我回去看看她。”

“她好点没?”李轩问。

“说是退烧了,现在挺精神的。”苏沐橙说,“你们还要坐会吗?”

“你俩说了算,”李轩说,“我就是个蹭车的。”

那走吧,喻文州说。

苏沐橙拿过包包收拾东西,喻文州转头过来说:“我们先走了。”

黄少天撑着头,懒洋洋地点开自己的微信递过去,喻文州笑了,划开手机扫了他,三个人跟大家打过招呼,从另一侧绕了出去。

黄少天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点开他朋友圈看了看,三四个月才发一条,路边拍的小猫,雨水淅沥,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关上手机,黄少天打了个哈欠,倚在椅背上看看夜空,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


再次遇到喻文州也是机缘,黄少天看完电影出来,在商场侧面的小道上等着过马路,突然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来,车窗徐徐降下,黄少天歪着脑袋:“哎,好巧啊。”

门锁咔嗒一声,黄少天毫不客气地拉开车门钻进去,喻文州问:“想去哪?”

天文馆那边,黄少天问,“顺路吗,不顺的话把我在三号线放下来也行。”

喻文州有点意外,侧脸看他:“我也住那边。”

哎哟,黄少天胳膊放在车窗上,随口说:“这么幸运的事儿也让我撞上了。”

喻文州笑了:“你来看电影?”

“贺岁档我都看了,没一个好看的,”黄少天自顾自地说,“但是张佳乐回家过年了,方锐也忙着父慈子孝,我闲着没事干,这年过的,太无聊了。”

喻文州还没来得及接话,黄少天往前凑凑,鼻尖动了动:“你车里这个香薰好香啊,玫瑰吗,什么牌子的,我也买点。”

回头发你,喻文州说。

好好,黄少天心情愉悦起来,“你吃饭没,晚上一起吃吗?”


那天吃了第一顿饭,后来又吃了很多顿,他们住得挺近,走路十五分钟,喻文州的公寓和他的车一样,也和商场里那些家居样板房一样,风平浪静,或者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很多特质,都是黄少天的反面。

但他们也确实聊得来,还是说以喻文州的玲珑心,什么场面都能应付,根本没有他聊不来的人呢,这问题倒也让黄少天疑惑了一阵。

当然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多了个能说话的人,是黄少天简单又难以满足的精神诉求,绝大多数时候,不是他嫌别人烦,就是别人嫌他烦,没办法,用张佳乐的话说,他的生存之道是绝对不能委屈自己,而这洁癖实在太骄傲了。


要说喻文州唯一的缺点,大概是他那双很邪门的眼睛,黄少天不看他,大家都相安无事,偶尔撞上他目光,黄少天的生物警钟突然就响了起来。

这又是一个仅凭他自己无法解决的疑惑,于是他决定获取一下外界的信息。

他给方锐拨了语音,那边接起来还在打游戏:“等等啊,等会,我打完这关。”

黄少天放下手机,继续擦头发,他发质蓬松,每次洗完头,随便擦擦再捋两把,很快就干了。

把毛巾挂到阳台,回来听见方锐在喊:“我打完了,歪?黄少?”

嗯,黄少天摸了根烟咬在嘴里,一边点一边模糊地说:“喻文州,你有印象吗?”

“有啊,”方锐说,“我们不是见过吗,跨年那天,他是不是还跟你玩牌来着。”

黄少天拿下烟,呼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我,我,方锐显然愣了,“我……你等一下,我问问。”

他这个举动也把黄少天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问谁”还没出口,下一秒就看到张佳乐的头像加入到通话界面里,黄少天撑着脸,盯着空气中细细上升的烟雾,觉得方锐的脑回路有时候也是挺另类的。

张佳乐过了好一会才接起来,声音非常迷糊:“咋了。”

“你这就睡了?”方锐惊讶。

“躺躺就睡着了。”张佳乐说。

“那你快掐自己一下,”方锐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赶紧清醒过来。”

张佳乐肯定没掐自己,不过声音变得清醒了一些:“一般你这么说都是不太正经的事。”

方锐嘿嘿笑了声,说:“黄少刚才问我,喻文州是不是gay,张老师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喻文州你记得吗,就是跨年那天,坐黄少旁边跟他眉来眼去的那个。”

黄少天哼了一声,弹了下烟灰,张佳乐倒没他那么一惊一乍的,过了两秒,问:“你还跟他吃着饭呢?”

“吃啊,”黄少天说,“他们家烤箱太高级了,我再练练手都能开网店了。”

方锐十分惊讶:“你做饭不喊我?我不是你最忠诚的食客啦?”

“你不嫌远也可以过来,”黄少天说,“跟喻文州申请加个座,你负责买菜,正好。”

啧啧,方锐严肃地说:“这样的话喻文州是不是gay就变得很重要了,他要是的话我肯定进不去门。”

“喻文州应该……”张佳乐迟疑了一下,“可以是。”

方锐笑得拍大腿:“这种事还带商量的?”

“他给我感觉是什么都行,”张佳乐说,“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根本看不出来他怎么回事儿,说他是情报局的我都不奇怪。”


三个人因为这句话乐了半天,方锐幸灾乐祸:“怎么办,黄少终于要被拿捏啦!”

“少看点弱智网剧,”黄少天说,“你上回跟我说的那部,我五分钟就关了,台词是小学生写的吗。”

“咱们先不说喻文州,”方锐问,“黄少你呢,你可以是吗?”

黄少天伸手去拿水,就这么一秒的空隙,方锐已经接了句:“……完了。”

黄少天甚至笑得呛了一下,烟灰差点掉到腿上,他拍了拍裤子:“我靠,你还自问自答。”

“真的,”方锐一本正经,“以你的反应,不是秒答就已经完了。”

“你都来问我们了,”张佳乐说,“说明喻文州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少天,你直觉一向很准。”

黄少天掐灭了烟,没有立刻说话,方锐说:“我想想办法,好吧,我再想想有什么旁门左道,为组织打探一下。”



-


方锐想出的方法,就是去问苏沐橙,说他有个女性朋友,想认识喻文州,能不能介绍一下。

“你是找机会跟苏沐橙搭话吧。”黄少天说。

方锐发了个小狗傻笑的表情包。

张佳乐问:“他要是同意了,你上哪找人去?”

“随便找个同事呗,”方锐说,“就喻文州这种档次的货色,我们办公室那些小姐姐都得抢着认识。”

“你再趁机捞点好处。”黄少天说。

“知我者莫过于您!”方锐说。


过了两个小时,方锐回报:“美女婉拒了我,说喻文州不太喜欢这种介绍,这是啥意思呢黄少?”

黄少天懒洋洋地单手打字:“我早猜他不会答应。”

“那我再说有个男的想认识他?”方锐说,“但苏沐橙会不会怀疑我也是gay啊?”

张佳乐说:“她不会歧视你。”

方锐说:“这是歧视不歧视的问题吗?”

“应该不会有别的问题了。”张佳乐说。

“道理我都懂,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方锐说,“你是不是又emo了,我最近学的新词,你们知道是啥意思不?”

“你来吃饭吗,”黄少天问,“这周末,我跟喻文州说一声,让你自己来观察一下,我感觉比你想的那些方法都靠谱。”

“好啊好啊!我不就最喜欢这种事儿了!”方锐满口答应。

你来吗,黄少天拍了拍张佳乐。

“不去了,”张佳乐说,“咱们仨一起太明显,喻文州肯定能看出来。”

“俩人就看不出来吗?说实话我没有这个自信啊。”方锐说。

无所谓,黄少天说。

啊,方锐说,“懂了,我是工具人。”

黄少天笑着转了圈手机。



-


“但是不管喻文州怎么想的,你怎么想的不是更重要吗?”

方锐在买菜的途中提出了疑问。

黄少天正要出门,等电梯的时候回他:“所以你斗地主不行。”

“……”方锐发了个小狗趴地的表情包:“只要美女高兴,我怎么输都可以。”

“您好胜心真强啊黄少!”他又补充。

“你第一天认识他?”张佳乐插了一句。

“你愿意输是因为美女也牌技不行,”黄少天说,“但喻文州不是,你待会就知道了。”


他在喻文州的小区楼下等方锐,两个人一起上去,一进门方锐对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哇了一声,转头跟黄少天咬耳朵:“不然我就经常来吧,他这装得跟售房广告似的。”

黄少天乐了:“你打车过来多少钱。”

四十八,方锐叹了口气,“要我给你打下手吗?”

不用,黄少天干脆地说。

“那我去打探一下敌情。”方锐乐呵呵走向了客厅。


等黄少天把菜都端上桌,才发现方锐在群里说:“我连咱们在大学里揍小偷的事儿都被他套出来了,我草,他不会真是情报局的吧。”

“你跟他说少天谈过多少女朋友没?”张佳乐说。

“我说了啊,我说黄少可受欢迎了,谈的都是校花,不光我们学校的,还有隔壁学校的,吹了好一顿呢。”

“不过我也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反应,”方锐又说,“他随便答应了几声,我就全说了,我靠,这茶是不是有问题。”

黄少天倚着流理台一边看一边乐,方锐在客厅喊:“太香了,开饭了吗!”

黄少天示意他们坐:“喝酒吗?”

“喝呗,”方锐拉开椅子,“喻老师酒量怎么样?”

“一般。”喻文州换了下菜,将清蒸鱼放在黄少天的座位前。

方锐看看他:“真一般假一般啊?您说话太谦虚了,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信。”

“我说的一直都是真话啊。”喻文州笑眯眯地说。

黄少天开了一瓶啤酒,拿过杯子挨个倒上,方锐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喻老师酒量怎么样?”

“跟你差不多。”黄少天说。

哦,方锐点头,“那确实是一般。”

“少天好像酒量很好。”喻文州说。

哇,方锐感叹,“黄少酒量太好了,没什么喝得过的,张佳乐也不错,他俩以前在酒吧跟别人拼酒,没输过。”

“输了怎么样?”喻文州问。

“有时候是买单啊,也有脱衣服,学狗叫什么的,特别幼稚,”方锐回忆,“不过很多时候都是面子问题,酒吧里就那样,有些人喜欢没事找事。”

喻文州笑着看向黄少天:“生活过得很精彩。”

“那当然了。”黄少天挑眉,拿过酒杯喝了一口。



-


方锐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处于自暴自弃的状态,在门口说:“应该没有什么是我没交代出去的吧?”

黄少天乐了:“随便说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别的就算了,”方锐抓他的胳膊,“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一定要搞清楚啊!”

“说了少看点弱智网剧,”黄少天说,“你后背有藏宝图啊值得人惦记,就算真有,这么多年肯定也被我和张佳乐拿走了,轮不到别人。”

好吧,那我走了,方锐低落地走向了电梯。


关上门,黄少天从冰箱里拎出一条猕猴桃夹心的雪糕,方锐今天看见有新口味,把五六种全都买了一遍。喻文州的冰箱也是大得浪费,他根本不做饭,厨房的所有设备却整整齐齐,这日子过得多无聊啊。

黄少天把包装丢进垃圾桶,喻文州正在洗碗:“他走了?”

嗯,黄少天跳到沙发上,曲起一边膝盖:“你至于这么套他话吗,太欺负人了吧。”

“是有点,”喻文州笑了笑,“就是好奇你以前的事。”

“少来这套,”黄少天冷笑,可能只是普通的哼笑,但是吃着雪糕,不冷也很难,“你直接问我我也能告诉你,我也一直都说真话。”

“他跟沐澄说,想把我介绍给他朋友。”喻文州说。

啊,黄少天随口应了一声,专心咬着雪糕。

“我本来想跟他说不方便,”喻文州说,“后来担心他会误会。”

“那就误会呗,”黄少天舔掉顺着木片滑下去的炼乳,“反正你不想见他朋友,结果都一样。”

喻文州笑了:“你看,我们两个说话,就不是真假的问题。”

“这不能赖我吧,”黄少天说,“你自己反省一下,情绪表达往正常人的标准靠一靠,成天就知道笑。”

“也是,”喻文州点头,关上水,“听方锐说你的前女友都个性鲜明,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


黄少天停了一秒,慢慢把雪糕咬下来,喻文州看着他,笑起来:“好像有一点。”

靠,黄少天两口把雪糕咽下去,忿忿地说:“方锐跟我说过这个!”

喻文州偏过头,难得有些不确定的神情:“……方锐也问你有没有机会?”

黄少天一下被奶油呛着,又要咳嗽又要笑,还被联想的画面毛得想打冷颤,好一会才喘过气:“他跟我说了,我只要慢一秒回答,就会被抓住破绽,大意了!”

喻文州也忍不住笑出声,走过来到沙发前,轻轻摸了下他的耳际,手指柔软,还带着点舒服的湿气。

黄少天拍开他的手,起身往后一撑,灵活地坐到沙发背上,这样就比喻文州还高一点,他对这个视角比较满意。

“别动手动脚的,”他把最后一点雪糕吃完,舔舔嘴角,“还没定的事呢。”

好,喻文州心平气和地看他,“你再考虑一下。”

黄少天咬着木片,晃了晃小腿:“你好像很有信心啊?”

喻文州的睫毛在这灯光下,又是非常煽情的弧度:“少天,我大概算很有耐心。”

黄少天看了他一会,拿下木片:“行,那就试试。”





FIN





林木晚夕

【全职】老梗恒久远,狗血永相随(小周生贺)

少年,玩心吗?

不玩?那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世锦赛全员向,仅带周翔。


“咳”张佳乐看见叶修打开房门,叼着根烟,一脸无所事事地从里面探出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握拳在嘴边咳嗽一声,“老叶啊……我不像荔枝那样讨厌苹果,不像梨那样讨厌葡萄,不像喜欢柑橘那样喜欢苹果,对葡萄不如对荔枝那样喜欢,所以!……我喜欢哪样水果?”


叶修:“……”


张佳乐气都不喘嘴皮子翻飞碰哒出了一堆绕口令,叶修指尖的烟也随之落到脚上趿拉的拖鞋边……


隔壁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此时喻文州正靠在门框上浅笑盈盈地望着这边。


叶修无奈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烟蒂,“文州你说呢?”


“柑橘。”...

少年,玩心吗?

不玩?那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世锦赛全员向,仅带周翔。

 

“咳”张佳乐看见叶修打开房门,叼着根烟,一脸无所事事地从里面探出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握拳在嘴边咳嗽一声,“老叶啊……我不像荔枝那样讨厌苹果,不像梨那样讨厌葡萄,不像喜欢柑橘那样喜欢苹果,对葡萄不如对荔枝那样喜欢,所以!……我喜欢哪样水果?”


叶修:“……”


张佳乐气都不喘嘴皮子翻飞碰哒出了一堆绕口令,叶修指尖的烟也随之落到脚上趿拉的拖鞋边……


隔壁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此时喻文州正靠在门框上浅笑盈盈地望着这边。


叶修无奈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烟蒂,“文州你说呢?”


“柑橘。”喻文州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


“卧槽……”这下惊讶的倒是张佳乐了。


注意到楼梯口还藏着几个朝这边偷乐的人,喻文州缓缓站直身体将衣衫下摆理直:“你们很嗨啊……加我一个?”


黄少天立刻从角落里里蹦出来,一把揽住喻文州的肩膀“好啊好啊,队长走走走,楼下苏妹子房间,诶老叶你看看队长都来了你确定不来一起装逼一起嗨吗?”


叶修闻言回头看了看自己房间内,一脸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我忙着研究今天的比赛视频呢,别来打扰哥制定战术!”


顿时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噫声。

 


今夜没有电视剧更新,明日也无比赛日程,于是晚饭过后楚云秀提议大家聚在一起玩游戏,第一个拒绝的就是领队叶修,不管什么游戏他都首当其冲成为集火目标,最擅长的荣耀他都不敢1v13,线下就更是算了吧。


王杰希和张新杰皆不感兴趣,又陆陆续续有几个人拒绝之后,剩下了黄少天楚云秀苏沐橙张佳乐李轩孙翔唐昊和方锐。


苏沐橙数数人数,顿时笑了:“我发现,除了我和秀秀,每个人都来自不同房间啊。”


国家队宿舍分配先按战队分,最后李轩配肖时钦,王杰希配唐昊,“那就只能去我和秀秀的房间玩了。”苏沐橙挺愉悦的,她和楚云秀相视一笑,似乎琢磨好了什么主意。


唐昊站在房门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缓步踏进去,满脸的第一次进妹子房间好新奇啊,其他人早很适意地各自找地方坐好,方锐更是扑克牌都拿出来了。


“玩什么?”孙翔搬来一个小矮凳,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看方锐迅速挑出来所有的黑桃牌。


“还能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啊。”张佳乐不以为然。


“啊,在蓝雨玩了几万次了,每次聚餐保留节目,快玩吐了。”黄少天听到游戏名就苦着一张脸,李轩在他旁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那黄少想一个新的。”


“呃……国王游戏?……算了,根本没啥区别,就玩这个吧。”


苏沐橙从包里拿出一叠便利贴,用笔很快写好了一段文字:“第一轮的惩罚写好了,我当裁判可以吗?”


见众人没有异议,苏沐橙想了一下,报出黑桃7。


最先抽牌的是楚云秀,她直接拿了最中间的一张,看也没看摊在众人面前,黑桃4。


孙翔黑桃A,李轩黑桃6,苏沐橙黑桃8,轮到黄少天的时候他将每张牌的背面都隔空摸了一遍,闭上眼睛作出冥思状,“别吵,你们说话会打扰我的绝世神功,我近来和大眼学了一招透视眼,就是你了黑桃2!!!”


说完黄少天大爆手速迅猛翻出一张黑桃5。


“啧啧啧,真是不忍心看。”张佳乐站在他身后慈悲为怀地摇摇头:“闪开,看我给你摸张真正的黑桃2来”。


“等下!!”方锐眼疾手快地从剩下三张里面取走右边的一张,翻到正面一看,黑桃2。


“诶诶!”张佳乐不乐意了,“方锐你抢我的牌。”


方锐贱笑着把黑桃2扔进弃牌堆里,“2这个数字多不吉利啊,我这可是帮助你啊,还剩两张,张佳乐前辈加油哟。”


张佳乐简直是咬牙切齿,剩下两张左右看看犹豫着不敢选择,“呃,小唐要不你先?”


唐昊秉着1/2的几率不要虚,反正1/4的选择题答案从来没蒙对过的心情,壮士扼腕般上前一步,没想到被黄少天扯住了衣角,“傻呀你,让张佳乐先,就他那小运气,抽到黑桃7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之百。”


嘿,张佳乐这暴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么直白的侮辱,他随手翻开靠自己近的那张牌,大家凑上去一看——黑桃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翔先抱着肚子笑了起来,差点把李轩给撞倒了,方锐也鼓着两腮身体颤抖,黄少天立刻离开唐昊三尺远,矫健地绕到张佳乐背后:“不是吧,你今天被附体了这都能抽对?”


“滚滚滚,不想和你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


苏沐橙把叠起来的纸条摊开,递给唐昊之前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唐昊你的室友,是王杰希吗?”


唐昊黑着脸点点头,楚云秀顿时也拿手背遮住脸笑个不停。

 


过了几分钟,王杰希在浴室听见有人在敲门,他刚冲完澡正在洗今天穿的队服,袖子都腕在小臂上,一手的泡沫,于是他随意用挂在一边的浴巾擦了擦水,打开门,果然是他的室友唐昊。


王杰希还记得这个人刚才留下了和其他队友玩游戏:“结束了?这么早。”


“说吧。”唐昊突然大声喊道,表情晦暗莫测:“你想要什么?”


“啊?”


“呵,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得起。”


哦,这孩子玩游戏玩输了。王杰希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疑惑的表情收起,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我想要下一届微草夺冠。”


“……”


“去你的冠军是呼啸的!……”唐昊立刻反驳,然后就觉得两个人在这里争论这个问题非常没有意义,他瞪了一眼躲在拐角处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其他人,朝王杰希摆摆手“哎,不好意思,抽中鬼牌了,”


“嗯,没事……对了,你阳台上的衣服干了,我帮你收起来了,你不见的数据线卡在床垫底下,刚才扫地的时候我也找到了就放在你背包上面,姜茶泡好了杯子在你床头等会你睡前喝一杯……别玩太晚。”


唐昊皱眉:“知道了爸——……”


“嗯?”


“把………………门关好。”唐昊默默仰头心尖在滴血。


五米开外顿时传来无数惊天地泣鬼神的笑声。


 

唐昊既然被折腾了当然就要报复社会,于是他在纸条上写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惩罚——狂霸酷炫拽地问你室友想要什么,连鬼牌都没变依旧是黑桃7。


“都别动,这次我先来。”唐昊挑挑拣拣拿了左手边第二张。


方锐双手环腰一脸地看好戏:“其实吧,这谁先谁后按道理说几率都是一样的……”话还没说完,唐昊脸就黑了,还黑得很有节奏感。


孙翔把脑袋搁他肩膀上,等看清牌上的数字之后非常惋惜地拍拍他的背,“哎,这轮都不用我们抽牌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王杰希再开门,看见唐昊又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台词,仍旧熟悉的配方。他叹口气:“你们玩几轮了?”


唐昊:“……”


唐昊:“两轮。”


“……”好家伙,比王杰希猜想中的还要悲惨:“两轮你就来了两次……”


“别这个表情啊,你快随便说一个,我要赶回去复仇呢!下次肯定不是我。”


就凭你这句话绝对是你……“那陪我下盘棋吧。”王杰希侧了身让唐昊进门,唐昊眨眨眼“棋?你带棋盘来苏黎世了?”


王杰希搁在床上的pad里的象棋app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


由于唐昊被老王拉走打破三连冠魔咒,剩下的人直接开始了下一轮,就在黄少天给喻文州回了一条短信的时间,又只剩他和张佳乐单挑。


生死存亡之际,两个人都展现了惊人的绅士风度,互相谦让。


“你先你先你先你先你先。”“你先。”“快点啊让你先你还不要犹豫什么啊。”“你先啊!”“不不不不不,您是前辈您先请,我看左边那张就很好右边那张也不错。”“剑圣别谦虚。”“乐爷承让了。”


最后他们还是各自同时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张,黄少天不幸中标,张佳乐简直狂喜乱舞:“垃圾!跟本赌王玩,差得远呢。”


黄少天边打开纸条边不屑地冷哼。


“说说你觉得自己可能弯了的瞬间?”黄少天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不是我说,沐橙你这出的什么题啊,我不要太直好吗,电线杆都没有我直啊。”


“别转变话题,快说。”楚云秀喜闻乐见地假装严肃嗔道。


李轩也忍不住笑意:“蓝雨那么得天独厚的条件黄少真没觉得自己弯过?”


“啊,”黄少天挠挠头发:“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蓝雨男厕坏了,我懒得跑到隔壁楼去上厕所,就偷偷摸摸走到对门女厕,还特意观察了外面有没有人……”


“结果……进了女厕还发现里面人声鼎沸,队长,瀚文,郑轩徐景熙他们在里面有说有笑,神色自如……当时我就觉得,可能这辈子注定要和男人在一起了。”


房间里静默三秒……


“差评。”


“这个答案我给零分。”


“一看就是编的。”


“编还编得这么敷衍。”


“你们事儿怎么这么多呢,下一局下一局。”黄少天急忙抄过桌子上的便签纸,刷刷写下好几排字,中间还打开手机百度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张佳乐非常自信地表示不到最后两张了不要叫我,确实不用叫他,抽到第三张的时候李轩就中彩了。


他拿起黄少天手中的纸条,撇了撇嘴,“黄少你……没少给妹子写过情书吧?这古诗词用得一溜一溜的啊。”


“那是,再夸下去我可是要骄傲了,不要大意地去吧!!!”


 

肖时钦已经换好了睡衣,开门的时候手上还端着一杯热可可。


李轩两只手揣在口袋里,丝毫不给人反应空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时钦,若干年后,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今日给我许下的诺言。”


“啊?”肖时钦当场脑筋短路。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这么多天以来的朝夕相处,你还看不出来我的一片心意吗?”


“……”


“未曾得向行人道,不为离情莫折伊。”


“谁能揽镜看……看……哎哟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哈哈哈哈,我认输受不了了……”李轩忽得破功指着肖时钦的脸笑个不停,“刚才他的表情,简直大写的两个字,懵·逼·,我真的对着那张脸念不下去了哈哈哈哈……”


直到旁边嗖嗖窜出来七八个人,肖时钦这才反应过来他被耍了,他先是涨红了脸,好一会才哭笑不得地扶住门框:“你们也打声招呼啊,吓死我了。”


“要不要一起玩?”李轩摸摸眼角笑出的泪,肖时钦看了眼身上的睡衣,总觉得自己被逗得这么惨也不能便宜了别人:“行,我拿下房卡。”


 

为了照顾新人以及表达歉意,李轩把出题的机会让给了肖时钦,孙翔拿到惩罚的时候愣是读了好几遍才读懂。


“小事情你要不要出这么有文化的题目啊?在不能直说不准提醒的情况下让室友讲出一个与他同姓的三国人物?”


方锐一听乐了,“三国人物知道几个另说,周泽楷能不能说出三个字啊?”


“我觉得孙翔你光这个游戏就能玩一晚上哈哈哈哈……”黄少天拍着大腿笑得乐不可支。


这次藏都没人藏了,周泽楷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一排人列队在他面前,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举办遗体送别仪式。


孙翔咳嗽一声,脸颊泛起些许红色,嘴唇微张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


周泽楷歪歪头,从喉咙里发出疑惑的声音。


孙翔终于豁出去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喊了一声:“……吾乃江东小霸王孙伯符!敢问阁下大名?”


周泽楷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约莫过了十秒才犹豫着缓缓启唇答道:“……周公瑾。”


“yes!”孙翔握拳欢呼,又与站在身边的两个人击掌,然后给了周泽楷一个大大的熊抱。


方锐揉揉被拍得生疼的手掌,“不是吧,这样都行?”


“怎么样啊?”孙翔任务完成得顺利无比人也十分得瑟:“孙权孙策孙坚,周瑜周泰周仓,没文化了吧不知道了吧。看到没有,这就是最佳搭档的默契!”


“切。”黄少天非常不服气地敲开了自家大门,等了好一会喻文州才打开门,裤腿卷在膝盖处,小腿还是水淋淋的。


“啊,队长打扰你泡脚了卧槽你怎么穿的我的拖鞋?!”


“嗯……”没有意料到黄少天眼睛这么尖的喻队略觉失策“忘了拿毛巾又不想弄湿我的拖鞋……”


“所以你就来弄潮我的嘛!!!!”黄少天咆哮:“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队长接下来我要说一句话,你务必想清楚了再来答复我,切记切记!”


喻文州含笑点点头:“少天你说。”


“黄忠黄盖黄月英?”黄少天异常相信他家队长的智商,不过这一次喻文州整整思索了一分钟,才不确定地回答说:“汉升公覆婉贞?”


黄少天闻言简直是痛心疾首:“不对啊队长!这么明显的答案,你看黄忠姓黄吧黄盖姓黄吧黄月英姓黄吧黄少天姓黄吧,你应该回答你的姓氏的三国人物啊,队长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这个时候脑袋就不灵光了呢我简直哎,寒风凛冽洒满我脸,吾儿叛逆伤透我心……”


“等等少天,”喻文州忍不住出声打断黄少天的诗朗诵“关键是,三国里面没有姓喻的人啊……”


“谁说的!”黄少天严肃地驳斥:“你看就像喻……喻……卧槽,真的没有,那我过来说了一大堆是来逗比的吗……”


李轩憋笑憋得直漏气,张佳乐直接转过身去捶墙了,黄少天尴尬地把喻佛爷送回去泡脚,回来把门一带去掐笑得最狠的人脖子:“猥琐流有本事你去敲叶修门啊。”


“没本事没本事,三国里有没有姓方的不重要,关键是压根没有姓叶的啊。”


“有的。”肖时钦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据说华雄其实姓叶,古书上抄错了。”


“哈哈,你觉得老叶能知道这些?”


“那乐乐你去,”黄少天不依不饶:“别再说三国里没有姓张的啦,张飞张辽张郃张角张苞……”


“噗嗤……”楚云秀捂住嘴角,“是要张佳乐跑张新杰门前摆好pose大吼一声吾乃五虎上将张翼德吗?”


张佳乐抽抽嘴角,简直不敢想象:“快下一轮啦。”


回去途中路过王杰希和唐昊的房间,黄少天敲敲门,迎面而来的是宛若被榨干的唐昊,黄少天吓了一跳,“我去,怎么了?”


唐昊异常无力地指指坐在床上的王杰希:“别烦我,自己去看。”


虽说黄少天看不懂象棋,但王杰希和唐昊的战局实在太明显,让人望而却步,简单来说就是:


王杰希王杰希王杰希

王杰希唐昊王杰希

王杰希王杰希王杰希


“太惨了,”黄少天把唐昊领出门,安慰地拍肩“那一天,唐三打终于又想起曾经一度被魔道学者所支配的恐怖,还有帅被囚禁于马象炮中的屈辱。”

 


过了三分钟,唐昊再次敲响王杰希的房门,壁咚了王大眼之后简直是哭着说道:“杰希,约吗?”


王杰希嫌弃地拈开他撑在脸边的手,指了指房内:“再来局?”唐昊含泪点头。


 

由于唐昊的弃权,苏沐橙再次成为出题人,她写写划划写了好久惩罚,笑着折好:“这要是某个人中标了可就惨了,嗯……黑桃5。”


孙翔翻开自己的那张牌,“哎。”他颇为无奈地叹气:“是我。”


苏沐橙一愣,“还真是你?”


“啊?”孙翔接过纸条,众人一齐凑过脑袋看上面的内容——


让你的室友替你向手机通讯录第43位打电话告白。


“哦,酸爽。”方锐第一个发表了读后感。


“哦,老坛。”黄少天不甘示弱。


“哦,牛肉面。”张佳乐紧随其后。


“哦,我可能回不来了。”孙翔遗言。


不过周泽楷又不是哑巴,大不了写好台词让他照着念,孙翔掏出手机,默念着1234……到43位的时候他停顿了许久,又翻回开头重数了一遍。


“……”他不信邪再数了一遍。


然后他信邪了。


“……”孙翔喉结上下吞咽一下,把手机递给苏沐橙,苏沐橙数完之后表情非常微妙,她又把手机递给黄少天请他数一遍。


“雾草!”黄少天比他们两个看得开多了“老韩哈哈哈哈哈,第四十三个是韩文清哈哈哈哈哈哈哈。”


顿时房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卧槽声,张佳乐看向孙翔的眼神仿佛再看一具尸体。


孙翔绝望地望向苏沐橙,得到一个充满母性光辉的微笑。


对于这种管杀不管埋的行为,孙翔岂会坐以待毙,他夺回手机就要删掉联系人,没想到方锐眼疾手快把手机塞到衣服里,“官人,摸胸吗?”


“……够了。”


最后还是肖时钦凭着残存的良心指出纸条上的漏洞:“孙翔,它上面没明言是不是正数,你看看倒数43是谁不就好了?”


是谁都比韩文清好!这是每个人的心声。


得到一线生机的孙翔简直快感动哭了,李轩好心替了他数数的工作:“嗯……吴启?”


 

周泽楷打开门的时候又是保镖送行重要领导人入土的仪式,不过这次充当背景板的众人表情还有模有样,眼神中皆是悲悯。


“又输了?”周泽楷微笑着摸摸孙翔的脑袋。


“队长,我……我有喜欢的人了。”孙翔假装惴惴不安地说道。


周泽楷手一僵,笑容从嘴角褪去,但也仅仅一秒的时间他就反应过来,就这状况,肯定是游戏。


“那个人……”孙翔故意顿了一下。


周泽楷视线扫过后面的一排人,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上判断出是谁出的主意让孙翔来给他告白。


“就是吴启。”


“……啊?”周泽楷一愣,瞬间脸色潮红,居然不是我?因为难过,误会,猜错种种情绪刺激的,他感到害羞起来,孙翔哪里知道周泽楷内心里的小九九,拿出手机递给周泽楷,“那个,但是我不好意思跟他说,队长你能不能帮我给他告白?”


周泽楷盯着孙翔的手机通讯录界面,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孙翔举得手臂都酸了,这才啧一声:“哎,队长,跟你直说了吧,大冒险输了,你就帮我这个忙,告白词我都写好了,你拨通电话直接念,念完就挂剩下的事情我来解释。”


楚云秀刚想出声提醒犯规了哟~却被苏沐橙阻止,“嘘……”苏沐橙食指竖在嘴唇前,低声道:“看好戏~”


周泽楷抬起漆黑狭长的双眼,看得孙翔心里都毛了才垂眸接过手机,孙翔松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纸条,“周……诶?你在干嘛……”


只见周泽楷点开了吴启的详细信息,然后将电话号码一点一点删去,拇指轻点,输入了另一串数字,保存。


孙翔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周泽楷按了通话。


看热闹不嫌腰疼的众人隔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的事,只注意到周泽楷把手机举到了耳边,然后系统初始的手机铃声就在通道里想起来。


“诶?”所有人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确定铃声由来在周泽楷和孙翔那边。


果然周泽楷空着的左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划开接听,举到孙翔的耳边。


周泽楷的声音轻轻的,和他现实中的存在感一样低,但话语却与荣耀里叱咤风云的一枪穿云同样光芒四射,不容忽视。


“喂?”


空气和电流传播的两道声音同时进入孙翔的耳膜。


“孙翔说,他喜欢你。”

 

整个楼道再次静谧了十秒,等人都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不同程度的怪叫,夹杂着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出柜出柜,百合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迷之音。


周泽楷羞涩地笑笑,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孙翔,转身直接回房带上了门,深刻贯实孙翔之前所说的,只管说,说完就挂断不要解释。


孙翔傻站了好久愣是不敢回头面对身后的猪队友们,直到一群人都在讨论要不要留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的时候才怒而掏出房卡刷卡进门,说完自己就龟缩房间里了留我在外面这么丢人可不行,爬出来一起丢人!


周泽楷正用冷水洗脸消热呢,拿着毛巾就被孙翔拎小鸡一样拎出门,“一起玩!”


“……”在孙翔吃人的眼神下,周泽楷痛而选择屈服。


 

由于肖时钦和周泽楷的加入,唐昊又不在,苏沐橙制定规则的时候也不再局限于同寝室。


楚云秀作为今晚第一个中标的女士,她落落大方地走到张新杰房门前,“咳,新杰,约吗?”


“……”张新杰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他推推眼镜“不约。”


过了三分钟,房门再次被敲响,苏沐橙站在门外:“阿杰,约吗?”


“……”


“不约。”


又过十分钟,张新杰终于被门外持续了七分多钟的三下一敲的敲门声折服了,肖时钦看门开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张新杰抢了先。


“约。”


“……”


 

“哎哟,”方锐看着和肖时钦一同进门的张新杰笑得不怀好意,“不是吧,那么如花似玉的妹子邀请你你都不来,肖时钦一去你就来,新杰大大你这,取向不对劲啊?”


张新杰沉默地推推眼镜脚:“离十一点还有一个半小时,不要浪费时间了。”


肖时钦非常识相地递过便签纸,试图平息张新杰的怒气值,可惜室友的到来断绝了张佳乐一晚上直到现在的好运气,“哎哟卧槽,怎么张新杰你一来我就中标了啊,你制定的什么惩罚啊……”


张佳乐把纸条展开一看,差点没喷出来,“问叶修:我不像荔枝那样讨厌苹果,不像梨那样讨厌葡萄,不像喜欢柑橘那样喜欢苹果,对葡萄不如对荔枝那样喜欢,所以我喜欢哪样水果?”


“你信不信老叶给我一脚?”张佳乐念完这段绕口令的唯一感想莫过于此。


黄少天摇摇头:“这不好说,但是谁跟我这么说话我肯定要给他一脚。”


 

喻文州隔着门都能听见外面的笑声,他开门倚在门框上看叶修吓得烟都掉了不知道心情有多好,心一动干脆也加入了游戏队伍之中。


国际惯例新人写惩罚,喻文州转了圈笔,环顾房间里的所有人:“也就是说,外面还剩叶神,老王和唐昊?”


他的笑意尽浮眼底,落笔写惩罚之前还下达了身为队长给队员们的任务:“把他们都烦过来!”


 

王杰希本是已经躺在了床上看书,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想着今晚是不能安静了无奈起身开门,只见外面五个人排成一排,看到大眼开了门互相对视一眼,黄少天甚至还喊了一句:一二起。


“蓝雨黄少天。”黄少天率先朝王杰希抱拳,接着就是站在旁边的方锐举起了双手抱拳。


“兴欣方锐。”


“虚空李轩。”


“霸图张佳乐。”


“轮回周泽楷。”


随着最后一人拱手,五人齐齐弯腰,朗声喊道——


“给您拜年了!”


王杰希:“……”


不远处孙翔笑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哑了,顺着墙壁无声滑落身子还在不断颤抖。


杰作始作俑者喻文州微笑着走上前,“老王一起么?”


王杰希反身关了房间里的灯,带好房卡锁门,“走吧。”


“诶?唐昊呢?”李轩奇怪地问道:“难道已经睡着了?”


“躲老叶房间里去了。”王杰希指指对面叶修的房门。


不久前,唐昊先是和王杰希杀了一局国际象棋,简直被老王杀飞了,愈挫愈勇的他不服输点开了围棋,然后就被居委会老大爷王大眼吃得一颗黑子不剩,接着就连五子棋都被各种碾压。


两个人最终比拼起了飞行棋,就在唐昊的飞机第六次被撞回老家的时候,他终于发飙了,打着拒绝黄赌毒的旗号躲进了叶修的房间。


“叶修房间都敢进?不要命了,老王你究竟是把他打压得有多狠?”黄少天痛心控诉。


 

叶修身上最后一根香烟砸了脚,没得抽的东西哈欠连天直想睡觉,他看了眼坐在方锐床上玩手机避难的唐昊一眼:“我关灯睡觉了给你留盏壁灯可以吧。”


唐昊点点头:“行,等他们玩完我就走。”


话音刚落,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来。


叶修和唐昊对视一眼,“看来哥这儿也彻底不清净咯~”


门外这次队伍动静更大。


“浪里白条张顺。”


“矮脚虎王英”


“镇三山黄信”


“飞天大圣李衮”


“病尉迟孙立”


“给您拜年了!!!”


“哎哟嚯~”叶修非常夸张地轻抚胸口:“心脏病差点没被你们吓出来。”


“唐昊出来!”黄少天扯着脖子往里喊:“我要给你唱情歌!”


“走开啊!!!”里间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黄少天笑嘻嘻地继续喊:“不愿意听男生唱苏沐橙也愿意给你唱啊!”


“行了行了,”叶修掏掏耳朵,“小唐你也别躲了,哥也决定陪他们闹去了,这剩下你一个可就是活靶子咯?”


里面寂静了三秒,唐昊沉着脸非常不情愿地探出头。


既然全员出动大家也懒得再下楼,干脆聚集在叶修房间直接进行了下一局,叶修不怀好意地在纸上写了两笔,也不藏直接摊在众人面前:“大冒险吗,不来点搂搂抱抱多无趣啊。黑桃A和红桃A!”


抽中的两人到楼下法国队领队的门前敲门热吻并问他们加入吗。


法国队领队是叶修的老熟人,开个玩笑而已,最多之后他出面打个招呼道下歉,相信没多大问题。


但重点是孙翔摊开牌时,入目就是红艳艳的红桃A。


转头一看,周泽楷拿着张黑桃A,望向他的目光好似有一汪春水揉碎了掺杂其中。



END.

枪王大大生日快乐,我永远是你的老缠粉呀>.<!!!!!

姜姜

打一架吧!

1.

      周泽楷是公认的乖小孩。

      这一点上至冯主席下至广告商都无比认同。

      长得帅、技术强、有礼貌、举止得体、脾气也好,除了嘴残属性让记者抓狂,堪称完美,命中注定光芒万丈。

     孙翔特别同情他:“长这么帅又不爱说话,肯定容易被校园暴力!”

     这种同情一直持续到他们进...

1.

      周泽楷是公认的乖小孩。

      这一点上至冯主席下至广告商都无比认同。

      长得帅、技术强、有礼貌、举止得体、脾气也好,除了嘴残属性让记者抓狂,堪称完美,命中注定光芒万丈。

     孙翔特别同情他:“长这么帅又不爱说话,肯定容易被校园暴力!”

     这种同情一直持续到他们进了国家队。

     昔日对手今日队友,各个又都血气方刚的年纪,国家队经历了一段艰难的磨合期。

     黄少天和张佳乐怎么这么多话!烦死了!

     靠!方锐又来调戏周泽楷,猥琐!

     哼!我都主动打招呼了苏沐橙还不理我,过分!

     小事情不训练就忙着跟雷霆视频,偏心!

     领队是叶修,讨厌讨厌讨厌!

      孙翔气鼓鼓地把键盘敲得啪啪作响。

     一旁的周泽楷正在和唐昊pk。

     唐昊拧着眉,键盘敲得比孙翔还响,他和周泽楷打了四盘,四盘都输了,并且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周泽楷是很从容地在虐杀着他。

     极度的不甘与好胜心燃烧着他的理智,等到第五局自己的屏幕灰暗下来,脑内那根名叫克制的弦一下子绷断了。

    “操!再来!”唐昊摔了鼠标。

      唐昊声音很大,训练室的其他人倒没什么影响,方锐和黄少天拉着叶修讨论他们两人同时上团队赛满场乱窜的可能性,张佳乐在用百花缭乱放烟花玩,喻文州在填一些要交的表格,肖时钦去找资料去了人不在,王杰希和张新杰开了两个牧师号pk,像唐昊孙翔这样带情绪的发泄,都成了苏沐橙和楚云秀拉着李轩八卦的背景音乐。

     周泽楷活动了一下手指,摇摇头。

    “你什么意思?”唐昊怒,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把周泽楷打趴下。

    “休息。”周泽楷看了他一眼。

    “休息个屁,你不挺能耐吗?再来!”唐昊点了邀请,周泽楷却没有点接受,表情略无奈。

     “喂喂,日天,我们队长不想打了。”孙翔本来就烦躁,被唐昊一吵,更不高兴。

       唐昊没理他,只指着周泽楷挑衅:“你是不是觉得我怎么打都赢不了了?”

       周泽楷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

      “喂!说话啊?哑巴吗!”

      “靠!你骂谁哑巴!”孙翔一跃而起一脚把唐昊从凳子上踹了下去。

       周泽楷:“.......”

       被砰地一声巨响吓得集体抬头的国家队众人:“......”

      “我靠!什么情况!”黄少天震惊地看着扭打在一块的孙翔和唐昊。

      “哇哦,打架助兴吗?”方锐吹了声口哨,“小周站那儿干嘛?当裁判?”

       喻文州抬头看了一眼,没死没伤,继续埋头苦干。

      “孙翔你是傻逼吗!”

      “你刚骂谁哑巴!”

      “老子说周泽楷关你屁事!”

      “打不赢就骂人我看不起你!”

       不得不说两个一米八几手长脚长的家伙打起架来阵仗还是挺大的,周泽楷急得围着他们团团转,每次准备出手把他们拉开两个人又扭成一团滚到另一把继续打,其他人又都一副看戏的样子,根本无从下手。

       苏沐橙目瞪口呆:“他们是在为周泽楷打架?”

     “你他妈打输了还哭呢!”

     “踢矿泉水瓶的傻逼是不是你!”

     “谁他妈说周泽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子说个哑巴你就毛了!”

      “大声告诉我被王杰希虐了半夜捶墙的是谁!”

       正在和张新杰慢悠悠地用牧师打消耗的王杰希被吵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有种别因为苏沐橙不理你就气得半死啊!”

      “有种别开小号去骂那些黑张佳乐的网友啊怂包!”

      “老子算他半个徒弟,你他妈还得叫张佳乐奶奶呢孙子!”

      张佳乐噌一下站起身,大声道:“啊,我好感动!”

       “靠!我凭什么叫他奶奶!”

       “谁叫孙哲平是你爷爷呢!”

         两人一边对骂一边你一拳我一脚你扯我耳朵我拽你头发你打我嘴角我打趴你鼻梁地持续攻击,其他人继续津津有味地观战,周泽楷急得要死,却被方锐拉着:“他俩是在借对方撒气呢,打一架才好。”

       “你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

        “你你你你你叶修!”

        “靠!你才叶修你全家都叶修!”

          黄少天在一边笑到捶桌,叶修手上的烟抖了抖,咳了两声:“哎哎,小朋友适可而止啊。”

         张新杰通过精妙的计算以3%的血量笑到了最后,他扶了扶眼镜,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复盘。”

        他站起身,看了眼喧嚣的战场,起身走了过去。

        张新杰不愧是霸图出身,眉头都不皱地用手劲把唐昊从孙翔身上掰了下来,被楚云秀拦着不准管的李轩见状也过去帮着张新杰把唐昊拖到一边。

       周泽楷扑了上去,把躺在地上喘气的孙翔扶了起来。

       这下一看两个人脸上身上都挂了彩,联盟第一奶把两个人手都检查了一遍,这俩还算有点分寸,打架没把手伤到。

      “复盘不用参加了。”张新杰指示。

       “走走走,我给你擦药去。”李轩拖着唐昊往外走。

        唐昊看了一眼孙翔,孙翔连忙瞪回去:“干嘛?”

       “哼!”是真没了力气,唐昊冷哼一声跟着李轩走了。

         周泽楷有点担忧地看着孙翔。 

         孙翔倒是觉得这一架打了浑身舒畅,咧了咧嘴,被疼得嘶了一声,抱怨:“日天真是个疯子。”

       “队长帮我上下药吧。”孙翔把卡取了,也跟着周泽楷走了。

        楚云秀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真真是一出好戏啊。”

       喻文州把手里的表格整理好:“看不出来,这俩还挺感性。”

         苏沐橙有些不好意思:“那天孙翔给我打招呼,我正走神来着,想不到他这么介意。”

         叶修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打一架也好,这俩天天心里憋着火呢。”

         张新杰总结:“开始复盘了。”

       2.
      
       “嘶——轻点轻点。”

      “痛痛痛!”

      “都怪日天,打人不打脸好吗。”孙翔脸皱成一团不停抱怨。

       周泽楷阴沉着脸动作轻柔地帮他上药,没说话。

      “不过队长,我都帮你捶他了,你别生他的气。”

      “没生气。”周泽楷摇头。

      “哦。”孙翔愣愣地点头,思维发散了一下:“你说我这能不能算工伤?”

        医务室给的药擦完了,周泽楷面无表情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点开电脑邀请江波涛视频。

     “唉?干嘛干嘛!靠!不是吧周泽楷,你还要告状?”

     “问江,他知道。”

     “我也就随口一说。”孙翔看了眼时间,又高兴起来:“这个点他们在吃饭吧?哎呀,好久没见着轮回食堂了。”

        视频通了,果然江波涛他们在食堂吃饭,江波涛见镜头前的周泽楷似是不高兴,忙问:“出什么事了吗?”

       “江副!”周泽楷身后探出一个脑袋,龇牙咧嘴地冲他打招呼。

      江波涛大惊:“小孙你这脸怎么回事?打架了?”

   “什么什么?翔翔被人打了?”杜明和吴启震惊地挤过来,看着屏幕里嘴角乌青的孙翔,大怒:“妈的!居然打脸!翔翔你说,谁打你了!”

    “哦,唐昊。”孙翔挑了挑眉:“要帮我报仇吗?”

    “唐,唐昊啊,唐昊……”杜明严肃地捶了捶桌,“为了顾全大局,这仇我杜明先记下了!”

       方明华也过来关心:“怎么跟唐昊打起来了?手受伤了吗?”

    “没有。也没什么,主要是唐昊看着欠揍,一时手痒。”孙翔乐呵呵地问江波涛,“江副,我这也是代表轮回与呼啸一战吧?算不算工伤啊?”

       江波涛无奈地看了一眼抿着嘴不说话的周泽楷,“以后别这么冲动,安心训练,你和唐昊是要做队友的,不要把关心搞僵了。”

    “他要是诚心诚意地来找翔哥道歉,翔哥就勉为其难接受了。”孙翔摆摆手,“行了不说了,我去睡一会儿。”

      孙翔一卷铺盖没心没肺地睡着了,江波涛关了视频小窗周泽楷:“怎么回事?”

     “孙翔为我,打架。”

      江波涛惊讶:“你跟唐昊起冲突了?”

      “pk。”

      “想不到小孙还挺仗义。”江波涛感叹一句,“你俩没事吧?要不要我去跟唐昊说说,总不能把关系搞僵了。”

       “不用。”

        周泽楷起身走到孙翔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孙翔睡得挺香,还打起了小呼噜。

        该说什么好?周泽楷想,该说谢谢、没关系,还是别为我生气?

        他动了动嘴皮,什么也没说,帮孙翔盖好被子转身走了。

        

        3.

        午休之后,孙翔按时到了训练室。

        周泽楷的位子在唐昊和孙翔之间,孙翔走过去拍拍周泽楷:“队长,换个位子。”

        李轩上去劝他:“孙翔同学,别冲动啊!”

        “啊?”孙翔莫名其妙,“什么冲动?我又不打架。”

        肖时钦坐孙翔对面,见他来了笑了笑:“我说,我一上午没在你怎么弄成这样?”

       孙翔坐在周泽楷的位子上不在意地挥挥手:“你们上午复盘怎么样啊?”

      “我给你留了笔记,训练结束就发给你。”

       “小事情,靠谱!”孙翔点了个赞。

       正说着唐昊也进来了,见孙翔大大咧咧地坐在他位子旁边,冷哼一声,大跨步走了过去。

      “喂!日天!待会儿来p两把啊?”孙翔挑衅,“谁输了谁在七期群里喊对方爸爸怎么样啊?”

       “艹!怕你啊!”唐昊瞪了他一眼。

        结果两个人傻不愣登地对视半天,看着彼此一个嘴角青了一个眼角乌黑,一个脖子上有抓痕一个眉骨肿了的怂样,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正屏气凝神等着看戏的众人:“.......”

       大概少年时的爱与恨都来得莽撞无理,无法用成人的心去计较,上午还剑拔弩张互揭老底的两人下午训练完就勾肩搭背地走了。周泽楷慢条斯理地把电脑关了,方锐过来拉他:“走走走跟锐哥吃饭去。”

       周泽楷是不是生气了?

      席间众人悄悄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叶修被张佳乐踢了一脚,放下筷子:“那个,小周啊,怎么今天看着不太高兴啊?”

      周泽楷摇头。

     “小周是不是因为我们没管他俩打架生气呢?”楚云秀问。

      周泽楷沉默。 

      还真是......张佳乐跳出来:“都怪叶修!当领队的不管事!”    

   “是是是,哥错了。”叶修指向喻文州:“文州啊,作为队长,要及时阻止队伍里发生暴力事件哦。” 

      喻文州笑眯眯的:“好。”

      方锐提议:“要不我们待会儿去找他俩玩呗。”

     “好啊好啊反正明天是休息日,我房间里有扑克,去我房间斗地主吧!”黄少天认同。

       周泽楷把筷子搁在碗上,发出很轻的一声脆响,众人噤声。

       妈妈呀,枪王大大生起气来好可怕。

      “你们,对孙翔不好。”周泽楷表情严肃。

      “前辈,笑他傻。”被点名的叶修摸摸鼻子。

      “不要总逗他。”这说的是有事没事喜欢去撩孙翔两句气得孙翔脸通红的方锐。

       “不要骗他。”前两天对孙翔恶作剧半夜叫他起床去食堂自己却不在的黄少天和张佳乐心虚。

        轮到两个女生时,周泽楷表情缓和了些:“给你们打招呼,你们没理他。”

      “他是队友,不要不管他。”周泽楷总结陈词。

       苏沐橙率先开口:“上次碰到孙翔,是我在走神没有理他,抱歉抱歉。”

      “小周别生气了,我们也是觉得孙翔好玩才想逗两句嘛,没有恶意的,以后一定注意。”方锐讨好地递给周泽楷一杯水。

       “是啊是啊我也经常整张佳乐王大眼啊,我们都是队友,开开玩笑无伤大雅嘛,可能是没怎么把握好分寸,以后不会了。”黄少天附和。

       周泽楷摇头,他当然知道大家都没有恶意:“孙翔他,会当真。”

       孙翔人缘不好,但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技术上如何精进,如何打败叶修,如何成为斗神,至于队友,如果不能跟随他的脚步,就通通甩掉。

       这种蛮横的心态最终让他摔了大跟头,等到了轮回,江波涛一遍遍地跟他强调队友是可以信任的,团队只有协作才能高效运转,只能玩超级玛丽的孙翔开始试着笨拙的、坦诚的与队友相处,他还是脾气冲,一点就着,不喜欢别人逗他,但他终于学会了和队友站在一条船上。
       
       去北京集训的时候,江波涛不停给他洗脑:“以后都是队友了,要好好相处,不要乱发脾气。”
        
      孙翔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我是去训练的,又不是去打架的。”
     
     但江波涛依然隔三差五接到孙翔的抱怨。
     
     “今天群里聊天叶修又说我傻!”
  
     “靠!黄少天明明约我半夜去食堂pk的,我都答应了他居然放我鸽子!”

     “方锐太猥琐了!”

     “江副,我觉得戴眼镜的才是好人,小事情就不说了,张新杰太守时了,真男人!不像其他人出去吃个饭都要迟到!”

      一边听孙翔抱怨一边向肖时钦了解情况的江波涛哄他:“他们是跟你开玩笑呢!千万别生气,就跟在轮回一样。”

      孙翔不解:“我跟他们又不熟,他们干嘛总来开我玩笑?”

      和孙翔同屋的周泽楷却感觉孙翔的情绪真的被影响了。

      他越来越容易生气,也越来越敏感,可能旁人随便逗他两句,他都一脸戒备反复咀嚼个中深意,认定了没安好心。
  
       一个吃了不少苦,从云端跌落谷底又挣扎着爬起来的少年天才,平时总横眉冷对鼻孔朝天的样子,好像除了胜负对其他东西都不在乎,也有一天忍不住问周泽楷:“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周泽楷抬头看他,还是满脸无所谓的表情,迟迟等不到周泽楷回答,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苦恼:“哼!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周泽楷摇头:“不是。”

      4.
      众人艰难地听完了周泽楷艰难地阐释完孙翔的想法。

      叶修一拍桌子:“小周放心吧!哥一定让孙翔同学感受到组织的温暖。”

      喻文州难得严肃地批评黄少天:“怎么可以把对王队用的恶作剧用在孙翔身上。”

      “哪知道孙翔当真了啊,我就随口说说王大眼以前理都不理我的。”黄少天吐吐舌头,也有些内疚:“周泽楷放心好了,以后我一定多带孙翔玩,不过他也太好骗了吧哈哈哈哈。”

      “看不出来,孙翔心思这么细腻。”张佳乐感叹。

      “唉,哥的猥琐流都不忍施展了。”方锐搭着周泽楷肩膀,“不过孙翔同学还挺纯情的哈。”

      周泽楷笑了笑。

      “果然是真美人!”楚云秀和苏沐橙在一边咔咔嗑瓜子,“一笑倾城啊。”

     
      5.
      孙翔脸上的伤痊愈得很快。

      周泽楷谨遵医嘱给他上药,孙翔手撑着床,仰着头看着他:“队长,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队里有些奇怪?”

      “?”

      “就是叶修啊!这几天我叫他pk他都来了,不过还是很讨厌。”孙翔愤愤然,“每天还跟我留作业!非要我交和他pk的复盘笔记!”

      “对你有用。”

      “那家伙是挺厉害的。”孙翔嘟囔,“干嘛就退役了呢?”

      周泽楷笑了笑,听他继续念叨:“黄少天约我周五晚上去他房间打牌,还有张佳乐和方锐也去,你说他们是不是又想整我?”

     “我也去。”

      孙翔一乐:“好好好!看我俩杀遍天下无敌手!”

      “我今天出门,苏沐橙跟我打招呼,我故意没理她,她会不会生气?”

      “不会。”周泽楷不认同他的做法,“要讲礼貌。”

      “她之前也不理我的!”

      周泽楷手上的动作很轻,孙翔舒服地眯了眯眼,盯着自家队长美颜盛世发呆,过了很久,才轻轻开口:“你说,他们会喜欢我吗?”


繁浅

【赤安】《五年后的陌生人》番外两则(一发完)

*私设众多OOC满天飞

*是番外!番外!正文请戳→《陌生人》正文← 

*特别鸣谢小伙伴@南瓜饼吃吗 ,因为你才有这篇番外

*全文1.8w+,我流废话连篇

 

【番外一】

《The world》(又名:诸伏景光眼中的赤安爱情故事)

 

【零】

第一次见到莱伊的时候,诸伏景光都忍不住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莱伊虽然留着长发,却不像琴酒那样冷漠阴郁,也不显得古怪颓丧,他的发型与凌厉俊挺的五官也并不冲突。如果莱伊年纪稍小的话,大概在警校也是那种会被调戏的类型——不过警校不允许留长发。

是个Alpha,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资料,稍微有一点担心...

*私设众多OOC满天飞

*是番外!番外!正文请戳→《陌生人》正文← 

*特别鸣谢小伙伴@南瓜饼吃吗 ,因为你才有这篇番外

*全文1.8w+,我流废话连篇

 

【番外一】

《The world》(又名:诸伏景光眼中的赤安爱情故事)

 

【零】

第一次见到莱伊的时候,诸伏景光都忍不住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莱伊虽然留着长发,却不像琴酒那样冷漠阴郁,也不显得古怪颓丧,他的发型与凌厉俊挺的五官也并不冲突。如果莱伊年纪稍小的话,大概在警校也是那种会被调戏的类型——不过警校不允许留长发。

是个Alpha,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资料,稍微有一点担心自己的发小。

 

降谷零从小就成绩优异,体格出众,在幼年时虽然因为与众不同而受到排挤,但是步入少年之后就不同了,情人节的时候降谷永远是收到巧克力最多的那个人——这让所有人都很期待他的第二性别会分化成什么,尤其是几个喜欢他的高年级Alpha学长学姐,都希望降谷能分化成Omega,虽然当时降谷本人觉得自己是Beta的可能性更高。

结果在一次低烧之后,降谷分化成了Omega。他们少年时期校园里多多少少会有些对于性别的歧视性言论,尤其是针对数量比较少见的男性Omega来说更是如此。降谷性格并不张扬,但是不管是外形或者是成绩都太出挑乃至于无法低调,这难免使他受到了不少的非议。有一个高年级的Alpha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自信觉得降谷一定喜欢他——所以想要强行向降谷告白。当时第一次经历发情期而吃了抑制剂的降谷零昏昏沉沉地拉着诸伏景光的书包跟着他走,诸伏景光不停地提醒他看路看路。还不适应药物的降谷难受地吸了吸鼻子,眼皮子重到睁不开,一边抱怨道:“……可是这药物副作用也太大了。”

“烧糊涂了?”诸伏景光哭笑不得,“我们课上不是讲过嘛,现在的抑制剂挺安全的,不过一开始确实容易出现不耐受的情况,忍一忍,你到家再睡……可怜的小Alpha和Omega们。”

降谷打了个哈欠,正想回答,两人的路就被那个学长堵住了。

诸伏景光虽然尚未分化,但是明显感受到书包被拉了一下——降谷后退了一步,这个学长很明显是个Alpha,而且还没有喷信息素抑制剂。诸伏景光微微侧了侧身挡住降谷,对那个学长微微颔首:“不好意思 ,我的朋友有些不舒服,学长有什么事吗?”

“请降谷君和我交往!”那个学长大声回答,“一直以来我也非常喜欢零君!”

……?什么叫“也”?诸伏景光皱起眉头,还直接喊了零君……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发小并没有任何喜欢的人,目前要说降谷零有什么稳定的交往对象的话,大概就是学习了。

他正想帮降谷拒绝,那个学长就错身过去抓住降谷的肩膀,作势就要亲下去——

那一瞬间,降谷一拳轰在那个学长腹部,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语气却相当森寒:“谢谢,但是抱歉,我现在没有想要恋爱的心情。”

诸伏景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高大的Alpha学长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再看了看自己还眯着眼睛,鼻音浓重的发小:“zero……”

“再说了,像您刚才的行为,已经完全可以算骚扰了。”降谷扯了扯诸伏景光的书包挂在他身上,轻飘飘给学长丢下一句,“我只澄清一点,我没有喜欢过您,不知道为什么让您产生这样的错觉。我很抱歉,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诸伏景光探了探降谷的额头,心想真的烧得有点厉害,降谷对抑制剂的耐受性不太好,所以第一次用药的剂量低于正常水平,可能还是造成信息素外溢了。“你啊……这两天还是请假比较好。”诸伏景光无奈地架住刚刚那个一拳撂倒了别人此刻却像是弱不禁风的好友,深感心累地叹气,“真是的,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逞强了。”

不过那仅仅是第一次发情期,之后降谷适应了抑制剂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知道他第二性别的人也不多——Alpha和Omega的发情期都容易出现情绪不稳的现象,虽然研究表明在人体构造上起主要作用的还是第一性别,但是说一个烧得迷迷糊糊的Omega瞬间秒杀了一个Alpha的事情……还是让人有点难以置信。此后降谷的桃花稍微少了一些,不过降谷零本人对此十分满意,然后继续投入学习之中,以历史上的最高分数进入了警校。

在警校虽然也有人对降谷很感兴趣,但是降谷始终对各种追求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哪怕是发情期,吃了抑制剂依然能吊打全场。只有几个最亲近的好友知道他的第二性别,头一次得知这件事的松田阵平忍不住吐槽道:“不是,到底是多可怕的人才能驾驭得了你这种Omega啊???”

“不会你也喜欢Omega吧?”萩原研二看热闹不嫌事大,“虽然第二性别很多人不喜欢公开,不过打听打听也还是很简单就能知道。”

“说出来我们不会介意的!”伊达航大力拍了拍降谷的肩膀,“其实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降谷眼神死地看了他们一眼:“萩原你根本是通吃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发言吧?”

“哎呀,被发现了。”萩原耸肩,“只是聊聊天而已啦,你知道我们有规定是不能歧视的吧?不过有些人也会觉得第二性别可以拿来炫耀之类的。”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啊。”伊达航说,“我女朋友就是Beta,也没有规定说Alpha一定要喜欢Omega。不过比如两个男性Alpha,或者两个相同性别的Beta,在社会承认上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所以说,”降谷伸了个懒腰,“重要的还是那个人是谁不是吗,至于性别什么的不是第一位,要是不喜欢的话,谁会在乎是什么性别的?”

“那总有理想型吧?”松田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你说的那个女医生那样的,温柔娴熟的感觉?零也确实挺受那种类型欢迎的。”

降谷零摸了摸下巴:“嗯……聪明的、冷静的,温柔的,大概?”

诸伏景光终于忍不住插嘴:“虽然但是,还是很难想象zero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到现在都没有谈过恋爱。”

“喂,景光!”

“不会吧不会吧,接着爆料啊!”

 

虽然小组中出现一个Alpha的话对于波本掩藏身份会有点困难,但是苏格兰并不担心波本会被占便宜——他这么想着,扭头看了眼波本。

苏格兰愣住了。

诸伏景光的内心石化了。

波本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灰蓝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自觉地轻轻咬了咬唇——而站在他边上的苏格兰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等等,等等,虽然从资料来看莱伊的能力是非常强没错,而且是组织中的顶尖狙击手,长得也相当不赖,符合聪明冷静的要求,但是!

莱伊这个样子到底哪里温柔了???

脑子里的警报器嗡嗡作响,苏格兰欲言又止。

然而苏格兰不知道的是,难熬的事情还在后头。

 

【一】

“啧……这雪松味比血腥味还浓。”波本在处理任务后的装备时轻声抱怨一句,苏格兰顿时愣住了。

莱伊为了狙击任务蹲守了超过六个小时,最后还引来对方大半人的围追堵截,沾了一身血腥和硝烟的味道。所幸没有受伤,一回到安全屋就回去补眠了。莱伊性格沉默,直来直往,作为一个狙击手也无须考虑蜜糖任务之类的事情,所以也极少打扮自己,只是对长发很执着,除了几乎长在他头发上的针织帽之外没有任何的装饰品——所以不是香水。苏格兰抽了抽鼻子,确认没有闻到香水的气息。他有些悚然地看向波本,压低了声音:“……这是莱伊的信息素?”

“……什么?”波本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只是说这家伙真够麻烦的。”

“……”诸伏景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己的发小,“挺有吸引力的,嗯?”

波本停下了动作,刘海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幽幽看不清楚神色,他把发丝别到耳后,呵了一声:“哈,这么明显?”

“喂喂,”诸伏景光有些急了,“那家伙可够危险的……好吧,虽然我承认他挺帅的,但也就是这样而已。”

降谷零地将所有东西打包,用漂白剂擦掉地上残余的血迹,挑了挑眉毛:“这就够了。我们可不是什么遵纪守法,或者需要道德爱情的好公民。”他无意识地舔唇,“……莱伊倒是个好对象。”

苏格兰听懂了波本的意思——融入黑暗,便必须把自己先染成黑色。但是……真的只是这样吗?为了这个目的,选择了莱伊?降谷零从来是心思缜密的神秘主义者,这样的行为等同于将利刃递给敌人,自己袒露出柔软的脖颈。

这样的代价,未免太过高昂。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你的性别……”诸伏景光自知没有办法说服降谷——降谷从来是更有主见,也是更加固执的那个。诸伏景光能做的,不过是在深渊边沿与好友互相依靠,以免随时坠落到黑暗之中。

“他知道。”降谷轻声说,“……他早就知道了。”

“……”诸伏景光无言以对,只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示意他去休息,拿走了装着需要处理掉的袋子。

 

谈话那晚过去了一个月,事情很平缓地发展着。波本虽然说出了那样惊天动地的发言,却并没有做什么事。莱伊还是一样沉默寡言,但是出任务时还是会和波本起不痛不痒的冲突,最过分的反应也不过是不耐烦地咋舌而已。苏格兰一度怀疑是不是波本到底还是有顾虑——这让他稍稍放心了些。

可是所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剩下一两分是特别坑爹。

苏格兰马上发现自己放心早了。

 

那次任务结束之后负责蹲点的苏格兰困得昏天黑地,一回到安全屋就扑向了自己的房间,直到半夜被生生渴醒才爬起来打算去找点水喝。

然而在漆黑的客厅里,他撞到了也是出来倒水的莱伊。

这本来不该是什么怪事,问题全部都出在莱伊身上。

借着晦暗的月色苏格兰能看清莱伊的轮廓,对方只穿了一条长裤而裸着上半身,漆黑的长发没有扎起来,只是散乱地披在背后。苏格兰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良好的视力——他能看清莱伊锁骨附近遍布的吻痕,以及对方的手臂和背后红色的抓痕——身为Beta的苏格兰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是同样是男人,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莱伊身上散发的、微妙的色气和麝香……

艹,苏格兰在内心飚了句脏话。

莱伊似乎也有点尴尬,两人沉默地接了水之后苏格兰听到波本迷迷糊糊而又沙哑的嘟囔声,听起来甚至有点神志不清:“……混蛋莱伊,这么慢……”

苏格兰看了看自己的水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莱伊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向房间,带上了门。

波本的发情期居然和莱伊同步了。

诸伏景光喝了一口水,绝望地想,知道什么是美色误人吗。松田,你说的没错,太他妈可怕了。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让波本脱水啊?!

苏格兰悲愤地放下杯子捂脸,组织有没有可以让人丧失记忆的药物,他重金求,挺急的。

 

出于对发小的关怀,诸伏景光没有在降谷零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但是他察觉到了降谷身上微妙的改变,比如某些眼神和不自觉的举动——制定计划的时候他会无意识和莱伊挨得很近,递给莱伊眼神的时候莱伊也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接到信息。

波本大概还没有发现,他变得格外执着于莱伊换掉的衣服。从前收拾三个人的衣服扔到洗衣机里面是随机的工作,谁有空谁做,但是最近这些事情完全被波本包办了。苏格兰注意到了他无意识轻嗅莱伊外套领口的动作,心下不由得一凛。

发情期同步意味着两人对对方都抱有强烈的渴望,这个渴望可以是各种意义上的——哪怕只是外表看对眼了也算。但是波本的行为已经不仅仅是“为色所动”能够解释的了,他在划定自己的领域,而莱伊没有阻止。

诸伏景光感觉到,在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危险的默契,你来我往,你退我进,仿佛不戴护具的击剑一样,只要有一方出错,必定血溅五步——可是这两人居然乐在其中。

诸伏景光心情复杂地想,好想让松田也来见识一下zero这可怕的恋爱过程。

没错,赌上青梅竹马的尊严,他百分百确定,降谷零是真真切切地对莱伊动心了。

 

不过,诸伏景光接受了这个事实不代表他能忍受两个人过分到极点的行为。

 

那时苏格兰接到的一个单人任务,他忙碌了大半天之后回到安全屋,一打开灯就被震撼了。整个客厅像是被抢劫了一样凌乱,沙发错位,茶几上的书和杯子全部被扫到地上,还有玻璃杯的碎片和空掉的酒瓶。厨房还算整洁,上面放着冷掉的饭菜——不过苏格兰在外面已经吃过了晚饭,并不打算加餐。更何况看到这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已经完全丧失食欲只想回房间休息。

啊,万恶的发情期。苏格兰关灯前瞥了一眼日历,反正客厅他是不会收拾的,谁搞乱的谁负责,爱谁谁,他是不管了。

但是当晚莱伊和波本的行为击穿了苏格兰的忍耐底线。

 

他不想知道这两个家伙的夜生活,他一点都不想。累死累活之后苏格兰只想睡个好觉,但是——这安全屋的隔音性能为什么会这么差,妈的。

床架吱呀吱呀摇晃的声音苏格兰忍了,不明所以的沉闷碰撞声苏格兰也忍了,但是——jiao床的声音就TM不能忍了!

苏格兰只是想好好睡个觉!!!然而床的朝向被迫让他紧贴墙壁听到隔壁的动静,简直就是扰民的极限。到底是在干什么啊,他为什么要在大半夜听这种像是G//V一样的声音?!敲墙无果后苏格兰猛然起身开门打算去捶门让两个人消停点,结果一出门就踩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摔倒了。苏格兰摩挲着拿起来对光一看。

……淦,是套子外面的包装袋。

这两个家伙真的从客厅就搞起来了吗?!

再看一眼上面印的尺寸。

苏格兰心情复杂地起身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打算就在沙发上凑活一晚上。

是队友,还能打死咋滴。

 

【二】

第二天被苏格兰训斥的两人自知理亏地打扫房间,波本还小声跟他保证下次不会了。

苏格兰看了看波本再看了看正弯腰收拾碎片的莱伊,有一种自己养了两只大型哈士奇的感觉。其中一只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你摇尾巴,你还能怎么样?

莱伊收拾完碎片之后给波本接了杯水,言简意赅地说:“你收拾被子就好了。”

……意外地很体贴,自己选择了更消耗体力的活,减轻波本的负担。苏格兰有些意外地想,要重新评估莱伊的行为和立场了。

 

当天晚上莱伊就被琴酒叫走了,一个狙击任务超过了科恩和基安蒂的狙击极限,哪怕是琴酒也做不到。唯一拥有完成任务能力的只有莱伊,虽然向来和琴酒不对盘,但是莱伊还是收拾了东西离开,写了张纸条说明自己大概一天后才会回来。

借着这个机会,诸伏景光认为自己有必要和发小好好地谈一谈。

 

“对于莱伊,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诸伏景光敲了敲杯子,看向降谷零,“……我知道你不会忘记自己的任务。但是……莱伊不是一路人,你比我要清楚这一点。”

“……我最近在想,”降谷轻晃酒杯,眼神暗了下来,“……那个家伙,或许是别的颜色也说不定。”

诸伏景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喂喂,骗人的吧?你有证据?”

“没有实质性的把柄。”降谷啧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那家伙做事情太缜密了,只有些细节算是猜测。”

“只是猜测。”诸伏景光轻声说,“那,如果他并不是……那你要怎么样?莱伊是个很难改变的人吧,我猜?只喝固定的酒,穿一成不变的衣服,永远的针织帽之类的。”

波本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黑麦威士忌,微微眯起眼睛。

“那就必须我亲自来动手,”波本用一种介乎冷酷和魅惑之间的声线回答,像是暗夜的影子悄悄爬上围墙那样令人战栗,“审判他,处决他。让他为我所用,却被戴上永久的监视枷锁。”

诸伏景光知道一些类似的规定,相当罕见,但是并不是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犯人会和相关部门达成秘密协定,相关部门可以借助犯人的力量来解决一些难题,作为交换犯人可以离开监狱,但是要戴上监控脚环,并且随时处于相关人员的监控之下。这是一种变相的服刑和妥协,绝对的灰色地带。能达成这种协定情况是基于这个犯人拥有卓越的才能——莱伊显然符合这一点。在诸伏景光他们这一届毕业生中降谷始终是最优秀的那个,而莱伊和降谷的能力显然在伯仲之间。虽然他很少在情报方面露面,但是不经意的一些谈话似乎总是能点醒旁人。更不要说那首屈一指的狙击能力——这是别人无法企及的天赋和才能,为了得到这样的助力,自然会有人不惜去破例触犯规定。

如果莱伊真的是组织的人,降谷只会给他两条路:死亡,或者服从。

降谷零向来温良的外表下是一颗比谁都骄傲的心,他无法决定自己的心之所向,但是骄傲和信念使然,他绝不会向黑暗低头。他要黑暗做他的臣属,如果做不到,他将亲手处决他的爱人。降谷的掌控欲望和能力与生俱来,他是最出色的搜查官,在有些细节上却执拗得令人崩溃——他对诸伏景光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证明他已经在心中将这一决定反复确认了千百遍。

降谷的眼神在夜色之中冷得吓人,透过酒杯有一种扭曲的凛冽刺骨。诸伏景光认识他十余载,从来没见过降谷如此可怕和执着的表情。

波本端着酒杯向他微笑:“cheers.”

 

【二】

苏格兰身份不小心暴露在莱伊面前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莱伊首先反应过来,瞬间夺走了苏格兰手中的枪卸掉弹夹,随手扔开了零件。

那一个樱花形的折纸飘落在地上,莱伊俯身捡起了那个折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日本啊,这个形状是某个特殊职业的象征,不是吗?”

苏格兰猛然出拳击向莱伊的颧骨,莱伊侧身闪过的同时反手抓住苏格兰的手臂将他摔了出去。与此同时,莱伊顿住了,笑着举起双手:“是我小看你了,苏格兰。”

苏格兰手上拿着的正是莱伊的配枪,他平举手枪:“你不要过来。”

“不然呢,你打算杀了我吗?”

“不。”诸伏景光冷冷回答,掉转枪头指向自己的胸前,“我是为了,这个!”

莱伊瞳孔微微缩小,猛然错身向前握住了左轮手枪的转轮,一手撑住墙壁限制苏格兰的行动:“放弃吧,苏格兰。一旦转轮被握住的话,凭人类的力气是没有办法扣动扳机的。你这样的人,不该死在这。听着,我是……”他的话突然顿住了,似乎是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等等,你给你的朋友发了消息么?”

“什……!”苏格兰一怔,猛然反应过来那是手机的紧急按钮,一旦他暴露就会把信息发送给降谷零,刚刚难道是在摔出去的时候按到了吗?!他近距离瞪着莱伊,寒声问:“你什么意思,想要折磨我就不用了吧?”

莱伊还是死死扣着左轮手枪,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然而苏格兰听到了愈逼愈急的脚步声,他心下一急,咬牙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莱伊却提前反应一步将自己右手手腕塞入苏格兰口中制止他牙关合上,手肘重击苏格兰的左手臂。苏格兰左手后侧撞在栏杆边沿,瞬间整只手臂都麻痹了而无法动弹,牙关不自觉闭合咬到莱伊的手上。

“莱伊,苏格兰他——苏格兰?!”

听到波本声音的瞬间苏格兰就在心底暗骂这见鬼的信息素,莱伊早就闻到了。这下好了,一下暴露两个人,除非杀了莱伊,不然他们无法全身而退。

“嘶……”被咬破皮肉的莱伊浅浅吸了一口气,波本快步上前,手也按在枪柄上,盯着莱伊的手腕,血顺着皮肤流淌下来,很快浸湿了那一小片白色的衬衫袖口。

“放开他。”波本盯着莱伊,语气转冷,“你们两个是在干什么?!”

莱伊看了他一眼,示意自己没法抽出手腕,然后无奈道:“……所以说,听我把话说完啊。我是FBI的搜查官赤井秀一,so,你们的真实身份,我可以当不知道。”

诸伏景光一愣,松开了牙齿,莱伊顺手抽走了他手中的枪后退一步,摊开双手:“好吧,要我证明我的身份,还是你们先来?”

诸伏景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了一眼降谷,没想到降谷啧了一声抓起莱伊的手腕:“先处理伤口,然后——”他灵巧地从莱伊手中夺下枪上膛,指着莱伊的眉心,笑意盈盈,“我们再来,好好谈谈。”

 

帮莱伊处理手上伤口的时候降谷皱着眉头,诸伏景光感觉发小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点哀怨,只能眨眨眼示意自己不是故意的。降谷微不可觉地抿嘴,替莱伊小心翼翼地缠好绷带,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今天之前一直只是猜测。”赤井秀一回答,“不过你要是问什么时候怀疑的话,是上次的赌场事件。我看到了。”

“什么?”诸伏景光皱眉,“那一次的行动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但是我看到你指引人群疏散,虽然时间很短。”赤井回答,“那个折纸是今天那个被你救的小姑娘给你的吧?”

“本来想马上处理掉的,但是稍微有点舍不得。”诸伏景光叹气,“我应该更谨慎一点的。”

降谷收起医药箱,居高临下地瞪着赤井:“两个月前在车站碰到的那个小女孩是谁?”

“我妹妹。”赤井提起这一点又有点头疼,按住额心,“我和她很久没见了,她长大了很多,但是没想到会胆子也变得那么大,敢来跟踪我。”

降谷一脚踩上沙发,眯起眼睛:“少说废话,那个时候你就这么放心把妹妹和苏格兰留在一起?你那时候就怀疑了?”

赤井不为所动,面色如常地偏头亲了亲降谷的膝盖:“我说实话,你能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波本?”

诸伏景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发小瞬间脸红到脖子根,整个人恨不得往外冒蒸汽的样子,默默捂脸。

“啧,浪费我感情的家伙。”降谷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有本事就自己找出来啊,混蛋。”

诸伏景光看了眼日历。

啊,又快到了每个月万恶的发情期了,卧底的任务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三】

 在剿灭组织的那一战中赤井和降谷失去了联络,降谷转接了FBI的线路才知道他前去救只身犯险的宫野志保了。降谷那一瞬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但还是咬牙切回公安的线路请求爆炸处理班的支援,协调了人员任务之后才飞奔向车子,诸伏景光紧跟着他上了车:“喂,zero,别做傻事!”

“没有这回事,景光。”降谷露出一个几乎是狰狞的微笑,瞬间把油门拉满,“我说过的吧,那个家伙,只能死在我手里!”

赶到组织研究所的时候那里已经被爆炸后的火海淹没了,根据情报外围还有其他布置的炸弹,将降谷的脑子搅得一片空白。日后回想起来他记不清自己和景光争执了什么,只记得看见赤井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宫野志保身上冲出火海的那一刻——FBI的外套是特制的材质,能够避免直接被火焰烧伤。

两人看上去虽然狼狈但是问题不大,只是赤井的长发被火给灼了好大一把。诸伏景光赶忙护住惊魂未定的宫野志保,向赶来的警车通报情况和呼叫医疗人员。空气中散发着奇异的焦味,赤井满身烟尘地站到降谷面前,疲惫又释然地冲他笑了笑:“零君。”

然后不等诸伏景光回神,就看到降谷一拳揍在赤井的脸上,将FBI探员一把撂倒在了车门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零你冷静一点——诸伏景光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他发誓。

问题是他才发出第一个音节,就看到降谷拎着赤井的领子恶狠狠地亲了上去。两个人在硝烟火焰和血迹中亲吻对方,像是撕咬却有着近乎缠绵的姿态,旁若无人地靠着降谷的爱车紧紧相拥。

所以诸伏的声音以扭曲的方式卡在了喉咙中。他扭头看了一眼爆炸处理班赶来的精英,恰好是两位他极熟悉的老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两个人没有戴头盔,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松田阵平的眼球几乎要夺眶而出,指了指那边亲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又指了指火海:“他们……那个……我们?”

诸伏景光捂脸:“别管他们两个了,先拆炸弹要紧。”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赤井在医疗车上处理一些烧伤和擦伤,脱掉了防爆服的松田和萩原都凑了过来,一人一个勾住了降谷和诸伏:“你们两个人果然是跑去做这种危险的工作了!”

“你们两个也差不多嘛,炸弹处理班的精英,嗯?”降谷回击道,难得的放松了下来。

萩原研二勾着诸伏景光的肩膀挤眉弄眼:“喂喂,景光,那个人和零是什么关系啊,透露一下?”

诸伏景光呵呵了一声:“是松田会觉得非常可怕的人。”

松田阵平吹了声口哨:“哇哦,真的假的?介绍一下?”

降谷捣了他一肘子:“别闹,他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呢。”

萩原起哄:“哦哦哦这就护上了?!不行不行,回头你必须得请客!准备好接受我们的拷问吧!”

诸伏景光心说岂止是护上了,把护字去掉还差不多。他一点都不想回忆这两年他经历了什么。他都不知道是降谷和赤井是狗还是自己是狗,总之必有一方不是人。

 

“噗——”松田阵平把酒喷了一桌,身边的人却没空管他做了什么,萩原都把杯子给摔了,伊达航的牙签都掉到了地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瞪着降谷零,只有诸伏景光淡定地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一幅意料之中的样子。

“什、什么……?”向来最伶牙俐齿的萩原研二都结巴了,“你订婚了?”

“咳咳咳咳咳——”松田阵平被啤酒沫呛到,心有余悸地拿过纸巾盒,“真的还是假的……喂景光,解释一下啊!”

诸伏景光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们两个又不是头一天搞在一起……我算算,也有两年了?”他求证性地看了降谷一眼,又点头确认,“嗯,两年了。”

“我和秀桑本来想低调一些,不过玛丽夫人觉得这样不太好之类的……所以秀桑就说留点时间准备婚礼,就,先订婚了。”降谷零托着下巴,“已经邀请景光做伴郎了,我们打算尽快举办,趁着现在秀桑也还在假期……”

“……为什么才过了几年,零的进度就已经弯道超车了?!”萩原吐槽道,“伊达老大都还没有向娜塔莉求婚吧?没有吧没有吧?”

伊达航抓了抓头发:“我和娜塔莉觉得不用那么急嘛,我也想等再晋升一点之后再向她求婚的。话说,说到现在我们都还根本不知道零的未婚夫到底是什么人啊,景光?”

“啊,他是美国人来着,是FBI的王牌搜查官,叫赤井秀一,和我们一样都在组织中卧底。”诸伏景光回答,“他父亲是日裔,所以他是日英混血……你们还记得零很介意的艾莲娜老师吗?艾莲娜老师是赤井的姨妈……好吧,冷静聪明我都认了,但是我也没搞清楚赤井到底哪里温柔了???”

降谷翻了个白眼:“那是你不明白。”

诸伏景光呵呵回敬:“我真的不想明白。”

“那个赤井的背景听起来挺复杂的,在FBI里面必须常年跑前线吧?”萩原研二敏锐地指出这一点,又好奇地追问道,“那他肯定挺有本事的吧?打架怎么样,有没有欺负过零酱,要不要我们一起去教训教训他?”

诸伏景光敲了敲桌子:“打架和零差不多吧……反正他们基本都不是那种打架,打着打着就变味了……你瞪我干什么?你们俩干了啥心里没数么……唔,最厉害的果然还是狙击吧,听说不管在FBI还是组织都是首屈一指的狙击手,不过洞察力也很出色……啊,说起来赤井对家人还是蛮好的,虽然看起来是那种冷冰冰的人,不过倒是意外的很擅长乐器,钢琴、手风琴都相当不错,还挺喜欢养花的……工藤家的花坪都是他修剪的。”

“狙击手啊,”松田嘟囔了一声,“好吧,打架能跟零不相上下那是够恐怖了,不过那天没看清长相。”

“你这就不懂了吧,小阵平~”萩原摇了摇手指,“先看身高比例,他比零还要高上小半头说明身高起码在188cm以上,比例优越,皮肤很白,身手矫健。护着女孩子说明他有绅士风度,看起来冷冰冰的却会乐器什么的,又有喜欢花草的属性,这种人绝对自带招蜂引蝶的体质。而且按混血的特点来判断,长得肯定不错,你没看零把人护得跟什么似的,照片都不给我们看。”

“他是挺受欢迎的。”降谷冷笑一声,“Omega也就算了,Alpha也招惹。”

伊达航咂舌:“好大的醋味啊,零!”

“其实赤井才该有危机感吧,”诸伏景光也表示不能理解,“零才是时常要去出蜜糖任务的那个,赤井其实很少参加酒会之类的任务,虽然是有那么一两次……说是很受欢迎没错,不过贝尔摩德也说过吧,莱伊是看得着摸不着的类型。”

降谷好像有点喝高了,眼神变得有些迷蒙:“呵,他不就仗着自己皮相好吗?明明看穿了我们还不说的恶劣混蛋,浪费我的感情……”

诸伏景光解说道:“我们原本怀疑过他的身份,零还挺担心来着的。”

“不铐起来谁知道他又会怎么做,玛丽夫人也说过,赤井最喜欢乱来……!”降谷越说越气把酒杯顿到桌子上慷慨陈词,“出任务老是不管不顾,可恶的英雄情结,每次都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站在道德高地俯视别人,耍什么帅啊?!还总是穿太修身的风衣,哪怕是夹克衫也太短了,就算是吸烟都盖不住那家伙的信息素……”

松田:……

萩原:……

伊达:……

萩原:零刚刚说了铐起来诶……

诸伏:……占有欲意外的很强对吧……

松田:降谷居然是这样的降谷!!

伊达:……把结婚形容成这样,该说这是零的浪漫吗?

 

而正在降谷骂到口渴的时候拉门被一把拉开,刚刚他们话语中讨论的主人公就站在那里。赤井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他烧焦的头发已经被剪掉了,剩下的部分扎成马尾,面容冷峻,眉宇修长,冷绿的眼睛像是雪狼一样摄人,只有左边颧骨上还贴着胶布——这还是降谷那天生气揍的那拳留下来的。

萩原甚至想吹个口哨鼓个掌,哇哦,猜测全中。零的眼光果然很刁钻。

“打扰了。”赤井向所有人问好,才蹲下打量了一会降谷,“是你让我来接你的,忘了时间?”

“你猜我有没有忘?”降谷恶劣地向他呼出一口气,“我都和你说过的,伊达大哥,研二,松田,都认识了吧?”

赤井秀一挑起一边眉毛,短暂沉默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然后脱下外套,干脆地将降谷裹住拎起来,向所有人鞠躬:“失礼,零君喝多了,我先带他回家。下次有空会向诸位赔礼的,今天的算我替零君请大家。”

松田托腮挑眉,抬起下巴问:“下回去靶场切磋一下,赤井先生?”

“好。”赤井颔首,看不出别的情绪,只是把降谷再往怀里揽了揽,镇定自若地关上了门。

诸伏景光看了松田一眼,幽幽道:“你会后悔的,阵平。”

 

【四】

婚礼之后因为赤井的工作关系,并不能长期呆在日本。他一旦回来就会和降谷腻在一起,甚至陪降谷参加了几次联谊的活动。两个人站在一起就会自然而然形成旁人难以介入的气场,只要赤井在场就没几个人敢灌降谷的酒。赤井也不怎么和旁人交谈,只是静静坐在降谷身边一瞬不瞬地看着爱人的身影,偶尔问问风见裕也或者诸伏景光一些问题,大多也都是围绕着降谷的生活。他们婚后并没有改姓,也难得见面,不过诸伏景光和其他几位好友都一致认为两人相当恩爱。

“零显得特别滋润。”萩原研二着重强调了“滋润”这个词,“赤井先生也真愿意两头跑啊。”

“嘛,赤井也有考虑转职之类的问题……他本来就是为了案子才加入FBI的,这次回美国大概就能解决问题了。”诸伏景光顺口说,“零都在渐渐往管理层走,如果老是让他呆在一线的话,零也不放心吧。”

作为降谷的亲友,大家对此自然都是喜闻乐见的。而作为两人感情的见证者,诸伏景光也感到由衷的欣慰。他们这种职业的人对于婚姻和感情往往非常谨慎,一方面是由于职业本身的危险性,另一方面他们很难兼顾家庭。尤其是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种做过卧底行动的人来说,岁月里有太多触目惊心的黑暗,这对于自己以及伴侣而言都将是很大的负担。他也曾经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降谷零心甘情愿地走入婚姻,又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够理解降谷零的强大和孤独?

在知道赤井进入组织背后的隐情之后,诸伏景光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和降谷会以那样飞蛾扑火的姿态被对方吸引和救赎。明明能够选择截然不同生活的赤井秀一却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最黑暗的道路,作为长子,作为长兄。失去亲人的痛楚诸伏景光感同身受,但无法说自己能够像赤井那样,隐匿在阴影之中保护自己的家人,却不能相见,也不能触碰。当赤井在高楼上等待目标的时候,又看见了什么?降谷零能够负担自己的孤独和执着,而赤井秀一却是那种能陪伴孤独者同行的人。强大的人总是高处不胜寒,命运却给予他们相遇的缘分。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可是诸伏景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的颠覆也只是在瞬息之间的。

接到风见裕也惊慌失措的联络的时候他还提醒对方镇定,但是听到风见传达赤井秀一殉职的消息之后诸伏景光的只觉得脑子里面像是被雷轰过一样嗡嗡作响。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起身来,桌子上的文件洒了一地,咖啡都不小心泼了出去。向同事道歉后他风驰电掣赶到了医院,在走廊上碰到了手足无措的一堆公安。诸伏景光定了定神才向风见裕也确认是否已经联络了亲属,风见裕也惴惴不安地表示已经告诉了羽田由美夫妇二人,但是没有办法联络上玛丽夫人。

“……电话那头也乱成一团,羽田警部补说会尽快赶过来的……检查报告、啊,还没有,医生说叫我们再等等……”

诸伏景光安抚了被吓了个半死的下属们,谨慎考虑之后只留下风见裕也一人联络,要求其余人都回去工作。另外向公安的管理官发去替降谷请假的报告,很快得到了批准。医生过来时诸伏景光临时作为家属去询问,接下来的消息却让他眼前发黑,如果不是撑住了墙,就差点摔倒在地上。

——降谷零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

这个消息的威力简直是山崩海啸,诸伏景光一时之间六神无主,等到羽田夫妇赶到时降谷还在昏迷,而他坐在门口神情恍惚。羽田秀吉的情况也相当糟糕,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下巴都是青色的胡茬,声音嘶哑:“谢谢景光先生,零哥他怎么样了?”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是沉默地把检查单交给了两人。羽田由美捂住了嘴,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羽田秀吉面色惨白,几乎褪尽了血色,嘴唇微微颤抖:“这……”

“已经确认过了、不会有错的。”诸伏景光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自己的,仿佛另一个人的灵魂借着他的嘴说话,他只是机械地随着那个人动作,“……零大概明天才会醒,最好,还是请玛丽夫人来一趟吧。”

玛丽是和FBI交接完之后才到的,这个素来刚强的女子看起来在一夜之间就憔悴得厉害。当初她被迫吃了组织的药物,身体受损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这样虚弱过。她看着检查单捂住额头,由美连忙扶她坐下,玛丽沉默了很久,才放下检查单,正襟危坐,面容苍白眼神却冷定坚决:“……秀一说过的吧,不想要零君受伤。这样的过程很可能会对零君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等他醒了我和他谈谈,我绝对支持他放弃这个孩子,零君的健康是第一位的。”

“妈妈,可是……”羽田秀吉欲言又止。

玛丽看了他一眼:“没有可是,虽然,那也是秀一的孩子,但这不一样。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让零君冒险,我做不到。我……”她咬住了下唇,摇摇欲坠,“……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怎么能再让另一个陷入那样的痛苦中。”

“……可是,零哥未必愿意放弃这个孩子啊,妈妈。”羽田秀吉轻声说,“……对于零哥来说,这已经是、已经是……”太阁名人也哽咽了,他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玛丽闭了闭眼睛:“……我会和他谈谈的。 ”

 

降谷醒后整个人都憔悴得吓人,眼神像隔着雾一样迷蒙。听到医生的通知后他才眨了眨眼睛,像是不太能理解一样问:“……怀孕?”

“已经十二周了。”医生回答,“您的身体条件很好,因为男性Omega体质的原因,胎儿本身就不会快速发育,妊娠周期也比较短,目前身体也看不出变化。但是,是的,您怀孕了。”医生停了停,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尽量轻柔地说,“您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如果没有Alpha陪伴的话,怀孕期间会比较艰难,尤其是后几个月会重新出现的发情期。”

降谷隔着被子按住自己腹部,迷茫地看着医生,突然收紧了手指:“……所以,我这两个月发情期没有来的原因——不是因为临时标记?”

“确实不是。”医生叹了口气,“总之,之后的选择怎么样还是要您自己决定,如果您打算留下这个孩子的话,后续还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您可以先想想,尽快给我们答复吧。”

玛丽夫人留下和降谷谈了这件事,结果被羽田秀吉说中了,降谷执意要留下这个孩子。玛丽出来的时候一个趔趄,却阻止了想要扶住自己的儿女,神情疲惫:“你们去替零君安排一下住院手续和相关事情吧,零君既然已经决定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要去一趟志保那里咨询一下她的看法,我自己去就可以。”

诸伏景光了解之后轻手轻脚走到病房里,降谷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景象,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眼,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眼眶还带着刚刚哭过的血丝,嘴唇上都是干裂开的纹路。

诸伏景光坐到床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轻声问:“决定了?”

降谷点了点头,垂下眼睛:“……这是我和他的孩子,我不能……”

“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只管支持你就够了。”诸伏景光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放心,除了玛丽阿姨他们,我还有松田他们,都会帮你的。总之,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暂时会帮你和风见交接,你首先要顾好自己。”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你的学习成绩最好,你知道,孕期的Omega没有Alpha的陪伴的话,流产的几率会更高……”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降谷微弱但坚定地道,眼里像是烧着苍白的火,他喃喃又重复了一遍,“绝对不会。”

 

【五】

降谷之后还是坚持工作,直到渐渐显怀之后才开始休养。因为没有Alpha的陪伴他曾经出现过流产的征兆,而且多高压和其他Alpha的工作环境也不利于他的情况。在工作上一向非常倔强的降谷难得顺从地休假,同时保持自己锻炼的习惯。

似乎是因为怀孕的原因,他看起来气色比原先好了很多,来看他的好友也多少能放心些。晴一出生之后非常健康,这也让诸伏景光松了一口气。晴一的到来极大地改善了降谷的精神状态,不得不说这让所有人都受到了宽慰。

晴一的特征几乎全部遗传自赤井,肤色白皙,发色漆黑,眼眸翠绿,不过眼尾微微下垂和降谷肖似,五官线条也柔和清秀,像降谷更多。玛丽很疼爱晴一,但是因为药物的影响身体大不如前,不能时时帮衬。反而是在降谷怀孕时一直照顾他的宫野志保时常会帮他看护晴一,工藤新一和小兰也有时会帮忙。晴一早慧,过了周岁就很少哭闹,会努力说话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见到晴一之后松田阵平向伊达航说要抓紧,被晴一可爱到七荤八素的伊达航回头就向女友求婚了。最后连毛利小五郎都格外喜欢晴一,晴一也并不怕生,对于大家的喜欢和照顾也都十分礼貌。

诸伏景光不无感慨地想,晴一是一个奇迹。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驱散了降谷心头恒久不散的阴云。这个孩子也有赤井秀一的血脉,大概这也是那个男人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爱人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在往前看,连赤井的家人都渐渐走出了他去世的阴影,但是诸伏景光意识到,降谷零依然停留在原地。

很久之前,降谷就是那样的人。他从不会忘记那些弥足珍贵的记忆,他宛如长河中的礁石,人群宛如流水从他身边奔腾而过,而他只是凝望着他们的背影,却还是坚守在那里。他为别人走出阴云而欣慰,但是自己心中的悲哀却从未消弭。

他婚礼时所戴的戒指依然戴在指间,五年时光奔腾而去,然而降谷没有任何放下的意思。

诸伏景光在那几年间遇到了自己的恋人,藤原未绪。她是个独立又坚强的人,或许她没有那么强大,但是她永远知道诸伏景光需要什么——恰到好处的沉默和温柔。她说过她或许无法理解诸伏景光到底经历过什么,诸伏景光也不会告诉她,但是如果诸伏景光想要倾诉,她便会听。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诸伏景光渐渐明白降谷对于赤井的执念,这样的感情对于谁来说,都不是能轻易放下的。他拥抱恋人的时候,无法想象自己失去恋人将会是怎样锥心刺骨的疼痛。

 

……所以,冲矢昴的出现让诸伏景光再一次惊讶了。

诸伏景光无法否认,冲矢昴与赤井秀一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相似——也许是那种敏锐的直觉,也许是那种洞察的态度,或许是身材很像?但是——这不可能。这个人看起来要更年轻和温和一些,更何况他们都明白,赤井秀一已经在五年之前殉职了。如果他没有殉职,他怎么会舍得留降谷一个人渡过这漫长的时光。在降谷怀孕后期的那几个月发情期重新到来,他只能使用阻隔剂但是不能用抑制剂以防影响胎儿。宫野志保为降谷列了非常长的注意事项清单,诸伏景光看了都有些不忍:“……这样会不会太勉强零了?好严格啊……”

他们都知道无法使用抑制剂的发情期将不啻于一场灾难,降谷要一人熬过那段时间并且不能伤害自己,难度简直像是扛过组织的刑讯。

宫野志保只是淡淡道:“我只是为了他的身体情况着想,他扛不住可以放弃,没人会苛责他。”

降谷只是笑着接过清单,扬了扬眉毛:“没关系,我能做到的。”

他心情复杂地想,降谷是否在冲矢身上寻找赤井秀一的影子?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冲矢昴似乎也对降谷很有兴趣。

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赤井——但是诸伏景光由衷地觉得,降谷确实应该向前看了。不管是对于他自己或者是晴一而言都是如此。单亲的家庭本身就要承担更多的非议和压力,更何况是降谷那种高强度的工作。降谷对晴一一直有些愧疚的情绪在,诸伏景光想,他也是时候放过自己了。

藤原未绪察觉了诸伏景光的心神不宁,直接问道:“你很介意那个冲矢先生吗?”

“是零在意。”诸伏景光牵过女友的手,按压着眉心,“说实话我挺为他高兴的,但我不知道……”

未绪想了想,轻声说:“相信降谷先生和晴一的判断吧。我想——降谷先生并不是那种看不清自己心的人。”

“哈哈,你可真有信心,明明只见了一次吧?”景光捏了捏未绪高挑小巧的鼻子,“他啊,从前可是一碰到赤井就会昏头的。”

未绪皱起鼻子挥开他的手,报复性地掐了掐他的胳膊:“你啊真是不懂感情,唉,算了,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的。”

诸伏景光伸手去挠未绪的痒痒肉,女孩在他怀里左躲右闪,他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也许未绪是对的,他想,那也没什么不好。

 

【六】

但是那句话怎么说的?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剩下两分加倍坑爹。诸伏景光想,自己应该把这个作为座右铭,请名家题字然后刻在匾上当传家宝才对。

“……你是说,冲矢,就是赤井??”诸伏景光艰难地问,求证性地看着自己的发小希望他表态。

降谷点了点头,心情轻松愉悦——他本来就生得很年轻不显老,但是现在看起来几乎和二十岁那年一样荣光焕发:“啊,我以为你多少也有些猜测?”

诸伏景光和他对视三秒然后败下阵来,脱力地瘫在椅子里摆手:“哈,哈,哈,我似乎应该更惊讶一点,但是我已经累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不愧是你们?”

“只是有些担心后遗症的问题。”降谷戳了戳饮料里的冰嘟囔道,“赤井非要说自己没事。”

“……他看起来也不像特别有事,我记得说有他有定期去医院吧?眼睛又是什么原因?”

“只是心理障碍,现在已经好了。”降谷回答,“现在晴一黏他黏得不得了,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摘眼镜……是我老了还是怎么了?明明那样好看的眼睛……”

诸伏景光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你啊……即使是赤井,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也很难完全不介意吧?如果他的脸……他是不是毁容了?看到你真的会自卑的。”

降谷天方夜谭般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赤井现在还是很帅好吗?”

“……虽然但是,我说的是他自己的感受。”诸伏景光捂脸,“……不过,真是太好了。他能够回到你身边。”他看着自己的好友,神色温和,“我原先就想,如果赤井还活着,怎么会舍得离开你……晴一是你们的奇迹,你们也是彼此的奇迹。”

降谷轻轻笑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一次,真的铐住他了。”

诸伏景光但笑不语。

 

他曾经以为赤井和降谷是彼此的囚笼——在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情况下,押上自己的感情作为筹码,困住彼此的行动。后来,他们带领彼此走向婚姻,可婚姻何尝不是另一种心甘情愿的枷锁,幻想将无常化为永恒。

后来诸伏景光才明白,这囚笼意味着什么。

对于他们彼此而言,对方就是世界。

所以无论降谷零是跋涉还是停留,他都站在名为赤井秀一的世界之中,甘之如饴。而不管赤井秀一是否还记得自己,他所在的世界,即是降谷零存在的,无论他走向哪个方向,最后都会回到降谷的身边。

 

【七】

He was my North, my South, my East and West,

他曾是我的东南西北,

My working week and my Sunday rest,

我的工作与休憩,

My noon, my midnight, my talk, my song;

我的午时与夜半,我的言语与歌声,

I thought that love would last for ever; 

我曾以为爱会永恒。

It did.

——它做到了。

 

改自英文诗《葬礼蓝调》

【番外一完】

 

 

【番外二】

《关于赤井秀一的二十件件小事》

 

第一件小事:

他们还在组织的时候,第一次相见,莱伊就对波本很有好感。非要形容的话,像是似曾相识,故人重逢。可爱,而且是Omega,莱伊自顾自下了定义。

樱木的香气实在太明显了。

其实波本喷了阻隔剂,但是莱伊还是能够闻到——这种事情一般只建立在双方的荷尔蒙都蠢蠢欲动的情况下才能发生,俗称一见钟情。

而波本误会了很久以为自己的身份是莱伊推理出来的,赤井秀一但笑不语。

 

第二件小事:

莱伊对波本如此受欢迎有着极强烈的危机感,有段时间看谁都像看情敌。一烦躁就想抽烟,一抽烟波本就要来把他的烟掐掉。

 

第三件小事:

后来莱伊不介意这件事了,因为他无意间发现自己和波本是第一次。而且波本居然有搜索怎么比较舒服和喜欢的姿势之类的资料。

Wow,可以,莱伊喜欢。

 

第四件小事:

威士忌组开诚布公的那天波本的反应非常有趣,皱眉鼓着腮帮子,垂着眼睫的样子实在让人想rua。但是因为苏格兰在场莱伊只亲到了膝盖,怪遗憾的。

本来想亲脚踝来着。

 

第五件小事:

后来赤井发现降谷对自己有一种可爱到不行的独占欲,他花了好久才搞明白那段时间降谷挂在嘴边的“浪费感情”是什么意思——降谷一度以为赤井真的是坏人,所以在脑子里脑补了十万字的爱恨情仇大戏,甚至还有囚禁赤井之类的想法。

……像是什么奇怪的play呢,赤井这么评价的时候降谷的耳根红了。

行吧,于是赤井就把这个节目保留到了结婚的那天晚上,两人非常尽兴。

啊,赤井觉得这样的零君可爱得要命,他可以,多来点。

至于为什么是可爱可能是因为一接触到降谷零赤井秀一的词汇量就会自动清零,只剩可爱循环滚动播放无数遍。

 

第六件小事:

他们都有过丁克的想法,尤其是赤井——他觉得对降谷负担太大了,所以没有小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降谷心态改变还是因为听到有希子和优作感慨柯南小小只也非常可爱的时候。

“……有点想要崽子了。”降谷这么说,“小小只确实非常可爱。”

赤井在心里想,缩小版的降谷君啊……

那是十分可爱,他严肃地点头赞同。

 

第七件小事:

失去记忆之后冲矢昴其实不太介意自己的长相,即使他知道自己因为毁容的原因十分吓人。戴帽子和墨镜只是不想给别人造成精神污染而已。

 

第八件小事:

冲矢昴唯一一次有记忆复苏的迹象是他在医院看到了一个把皮肤晒黑的金发男子,虽然只是一个剪影。他拖着拐杖想要跟上去,却被铺天盖地的疼痛压垮,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璀璨的金色阳光,落在他的窗台上。

 

第九件小事:

虽然在他昏迷的时候有护工替他按摩,但是苏醒后肌肉萎缩的状况依然不可避免。冲矢昴的复健十分艰难,痛的时候满头冷汗,不过他从不喊出声。对待整容这件事也就是医生这么说他都可以。他撑着护栏艰难挪动的时候差点摔倒,还好护工看着才没有出事。他没有告诉护工其实他的头痛非常剧烈,只是请护工帮他坐到轮椅上。

因为真纯今天会来看他,冲矢昴一直记得。他对着来看他的女孩露出歪歪扭扭的微笑,说今天一切都挺顺利的,不用担心。

看到女孩子略略放松的表情,冲矢昴感到愧疚——因为自己实在不知道怎么扮演世良的兄长。

不过护工看见了,当时冲矢昴的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世良离开之后冲矢疼得差点又昏过去,不过还是坚持自己单纯靠意志扛过去。

 

第十件小事:

看到有希子夫妇两人对他的照顾,冲矢昴一直很感激。知道自己的眼睛其实问题不大之后他猜测自己是狙击手,所以各种使用米粒红豆来做实验串项链,最成功的一串送给有希子做礼物了,但愿她会喜欢吧。

 

第十一件小事:

冲矢昴第一次见到晴一和降谷的时候脑子里就被可爱这个词汇刷屏了。

可爱和双倍可爱。

 

第十二件小事:

冲矢昴猜测过自己会不会有可能和降谷曾经的恋人有关啊,比如就是他本人之类的。

但是最后他否决了这个想法,一是因为降谷君好A好飒好帅,二是冲矢昴觉得降谷君的恋人绝对非常完美,不然怎么会让降谷君那样死心塌地,念念不忘。

一定是绝世美人吧,自己怎么比得过。

冲矢昴没有发现自己无意间使用了“降谷君”的称呼,只是下定决心要追求对方并且给予对方更多的爱。

……虽然怎么也不可能和降谷君曾经的爱人一较高下吧,但是追求还是要追求的。冲矢昴酸溜溜地想。

 

第十三件小事:

看到晴一哭的时候冲矢昴的心都揪紧了,下意识冲上去抱起晴一,晴一的眼泪让他感到切实的心痛。

尤其是听到晴一谈论他的两个父亲的时候,冲矢昴想,果然,降谷君很爱他的爱人。

而且怎么办啊,他发觉自己真的爱上降谷君了。

 

第十四件小事:

其实在看到哈罗开始冲矢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他一开始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是为什么,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在真纯的手机上,他看到过这只小狗的照片。

 

第十五件小事:

记忆恢复的时候赤井秀一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零君。

第二个念头:对不起老妈秀吉真纯,真纯肯定要被妈妈骂了。

第三个念头:晴一是我的崽啊!

第四个念头:什么黑发小娇妻,丢人。

第五个念头:在研究所门口蹲点的零君有点可爱,那时就被发现了吗。

 

第十六件小事:

如果他真的殉职的话,虽然很不开心,但是也还是会希望零君能够找到新的伴侣的。

他的零君,本不该那样孤独。

赤井秀一从来不想给予降谷零痛苦的回忆,如果他让降谷痛苦了,那不如干脆忘掉他就好。

 

第十七件小事:

如果回到追捕朗姆的那一天,赤井秀一还是会选择去救工藤新一。

他只悔恨两件事,一是自己的计划有漏洞才导致工藤新一以身犯险,二是对不起零君和家人,不该让他们难过那么久。

 

第十八件小事:

因为离开了降谷五年,赤井觉得自己做得远远不够。他本该更加、更加爱他的。

 

第十九件小事:

被降谷质疑自己是不是身体恢复的不好的时候赤井觉得受到了冒犯,不过还好降谷不嫌弃他现在的脸,所以他欣然答应去和风见切磋。感觉到风见手下留情的时候赤井十分火大,并用过肩摔表达自己对风见的亲切慰问。

 

第二十件小事:

赤井秀一感谢命运让他和降谷零相遇。

好吧,那就顺道感谢一下将他们组队的琴酒吧。

没了。

 

【番外二完】


和小伙伴聊天聊出来的番外,废话连篇文采没有,感谢阅读!

蝶骨

【赤安】蕾拉

比炮那个友多一点的秀零


*Crème de la crème:奶油中的奶油,指最棒的部分 / 最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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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


为什么我无法对你温柔呢?

有时候,想着这样的问题。


001


细沙坠落而下。


或者那不是细沙,是倒数的时间。从某一天开始,在羽田秀吉的眼里,时间开始变得可视化。规律地、无声地,正从沙漏里坠落那样。

或许是长年比赛形成的习惯。他如此看着每一步的用时。

时间无声坠下。让驹,左香落,一手损换角。和往常相似的一局棋,在这一步设下陷阱。即使他的对手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中招...

比炮那个友多一点的秀零


*Crème de la crème:奶油中的奶油,指最棒的部分 / 最好的东西



-



000


为什么我无法对你温柔呢?

有时候,想着这样的问题。




001


细沙坠落而下。

 

或者那不是细沙,是倒数的时间。从某一天开始,在羽田秀吉的眼里,时间开始变得可视化。规律地、无声地,正从沙漏里坠落那样。

或许是长年比赛形成的习惯。他如此看着每一步的用时。

时间无声坠下。让驹,左香落,一手损换角。和往常相似的一局棋,在这一步设下陷阱。即使他的对手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中招——

喀。


羽田秀吉愣住了。在他正对面,赤井秀一看了他一眼。

理所当然若无其事,这一眼是【怎么了】的意思。秀吉无语地回看他。

不是吧,哥哥。你这么轻易就中招吗?


他把飞车打入敌阵。简直难以置信,但似乎要轻松地赢了。对手已经掉进陷阱,接下来就利用先前发动的总攻击巧妙逆转局势,大约再过二十步,赤井就会发现不只是折损银将那么简单的事情。

然后秀吉发现赤井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他甚至不在意自己在做什么,和现役七冠王下棋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是陪弟弟打发时间而已。显然也不在意输赢。


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吗?

 

有时秀吉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当他看着他的哥哥,漫不经心的赤井秀一。

赤井似乎什么也不在意。地下组织、纽约街头、联邦调查局,这三十年人生他都活在战场,却能看上去永远云淡风轻。连自己的殉职都不在乎,好像只要他想,就连复活都能做到。他得到所有东西都很轻易,得不到的那些他通常也没兴趣。

从小开始,每次每次,总是这样的。


沙漏翻转,朝颠倒的方向坠落。时间于此逆流,这是一场记忆的复盘。

少见地,羽田秀吉在对弈中途想起了其他事情。过去的事情。


在羽田秀吉的记忆里,更年轻的赤井秀一。那时他的哥哥还不是现在这个搜查官,特工日常擦枪锻炼,上衣一脱都是男子气概和伤疤。

那是少年时代的赤井秀一。留着半长不短的黑发,体格比现在更纤细一点,很适合日式的高中制服,白衬衫打上领带。很久以前他们刚刚搬到日本,即使秀吉第一天就表示自己能记住回家的路,玛丽仍然让大儿子放学之后来接他。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秀吉所有的女同学都坚持陪他走到校门口。秀吉同学,你哥哥要来了吗?你会帮我把这个送给他吗?上次的情书他看了吗?他喜欢巧克力蛋糕吗?

没有,谢谢,他不喜欢吃甜食,我会交给他。秀吉总是对她们露出微笑。这和他的哥哥相反,那时赤井秀一已经不怎么笑了,他总是面无表情地靠在校门上,平淡的绿眼睛自带气场。

当然这无法阻止秀吉的女同学们问出同一个问题。不厌其烦地。

 

你哥哥有恋人了吗?


就只有这个问题无法轻易地回答。赤井秀一有女朋友吗?中学时代的秀吉为此陷入苦恼。他确实在哥哥身边看过一些女孩,但每一次都不一样。


好像有吧。


最后他只能如此回答。顺利得到了女同学们伤心的叹息。当然也有一些不放弃的,大胆的,更主动的,告白的;最后她们都变成了同样伤心的。

“……他拒绝你了吗?”

有一次秀吉忍不住问。眼前的女孩眼睛都哭肿了。

但她回答:没有。

这让秀吉陷入了更深的迷茫。没有被拒绝的话,为什么要哭呢。


有一阵子,这样的赤井秀一似乎成为了大魔王一样的存在。秀吉已经搞不懂女孩们到底怎么看他了。冷淡的,吸引人的,有礼貌的,傲慢的。也不是不温柔的。非常讨厌的。所有矛盾的形容词都堆在一起。

我说不上来,最后那个女孩子告诉秀吉。

“反正就是,我没办法……”


变成特别的人吧。


王尔德说,除了诱惑,我什么都能抵抗。但赤井秀一好像从来都不抵抗。与其说是来者不拒,不如说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诱惑他。

我没有办法变成对他来说特别的人。一直到很久之后,羽田秀吉都记得这句话。

 

后来赤井秀一离开了校园。他留长了头发,开始抽烟,像所有工作狂那样用墨镜挡住黑眼圈。但为他着迷的女性——和男性——似乎只增不减,在魔法师制造涟漪的沙滩上,连嫌犯都对这个极品男人发出赞叹。

哎呀,好男人!

当时的北森靖绘说。没错,秀吉还记得那个嫌犯的名字。这就是世界第一的记忆力。

但他已经记不起赤井当时的表情了。或许是因为赤井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吧。一次又一次,他的哥哥永远对这种事毫无感觉。

一直是这样的。

 

再之后赤井回到了美国。差不多就在加入FBI前后,秀吉还曾经飞去拜访过他。大体算是相当愉快的兄弟时光,他在赤井的公寓里住了几天,还顺便宣布自己和宫本由美正在交往。

“很棒吧,哥哥,我真的喜欢她!”

当时他们正一起走过街头,赤井刚请弟弟在小酒馆吃过晚饭(是的,就是他打工拉琴的那一间)。秀吉整个人都陷在热恋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告白登上纽时头条:

“我肯定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你知道我们——” 

Ho。赤井秀一只是叼着烟,从口袋摸出一盒套子扔给了他。

“不是啦哥哥啊啊啊啊啊!!!”

纯爱的羽田名人抱头大叫。



你看来很眼熟。

偷听bot,Overheard New York。在那些开放的异国,酒吧和十字路口,时常听见这样的笑话。你看来很眼熟——莫非你是名人吗,或者我们睡过?

后来秀吉已经没法把这当成笑话了。当第四个和赤井擦肩而过的美女又一脸惊讶地回过头,他不得不开始怀疑笑话都是取材自哪里。

那是你的一夜情对象吗?当然不可能这么问。但赤井秀一应该不是什么名人吧。


他的哥哥。 


在母亲眼里太过任性的。在妹妹眼里太过遥远的。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几乎只剩下背影的哥哥。

于是羽田秀吉发现,赤井秀一放学了来接他回家的那段日子,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久到他自己都已经长大,现在还谈了恋爱。

而赤井秀一也已经离开家很久了。身上的高校制服变成了FBI的雷德夹克,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做了很多秀吉看不见的事。

但是有另一些什么,似乎始终都没变过。

 

冷漠的,也不是不温柔的,但就是什么都不在意的。羽田秀吉想他的哥哥确实和他很不一样。对别人的恋爱毫无兴趣,也从不分享自己的恋爱故事。也或许他真的没有那种故事。

即使在那些最自由而浪漫的国家里。即使第五个美女又欲言又止地回头了一次。

为什么没有人能够成为赤井秀一的那一个呢?

那时秀吉想。

让他在意的。对他来说,特别的那一个人——



秀吉离开美国那天,赤井开车送他到机场,嘱咐他到了日本记得说一声。这一点确实很有兄长风范,降落之后秀吉听话地打了通电话给他。

结果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放浪的叫声。秀吉冷静接住自己的下巴。

“哥哥?”

嗯。赤井的声音仍然很沉稳,听上去毫无波澜。即使谁都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你到了?”


Are you there?

 

说的是英语,有一瞬间秀吉不清楚他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对面的女人。后者有一种充满暗示的意味,让他立刻就红了脸。

哦,赤井笑出声。很显然明白秀吉误会了什么。他换成日语说:我问的是你。

“……我到了我到了。”

秀吉简直想投降。都能想象赤井正对他露出调侃的神情。

真是的,哥哥。不要在这种时候接电话啊。

露水情缘一夜风流,在那里想必是第六位女士,下一次街头相遇会让赤井觉得眼熟。或许她会爱上赤井也说不定。那时赤井会说什么呢——秀吉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情,匆匆扯完几句就挂了电话。

如果玛丽在这里,可能会当场发送吼叫信吧。在你弟弟面前干什么啊!

 

再后来,赤井给他的那盒套子被扔进了垃圾桶。在东京的机场,某一个角落。秀吉离开前最后看了它一眼,想着如果哪天赤井也能幸福快乐就好了。这意思是有感情的、安稳的,长久的那种。

可惜他哥哥对快乐的定义可能和他不同。那之后赤井秀一成了FBI的搜查官,王牌狙击手,但电话那头时不时的惊吓从没消失过。英语法语西班牙,那些女人带着不同地区的口音。秀吉每一次打给赤井,都很想知道他怎么在百忙之中依然不缺床上生活。

 

好吧,该怎么说,世上也是有詹姆斯邦德这样的人嘛。



-



记忆走到尽头。倒转的沙漏重新翻正,时间安静地坠落。

 

在羽田秀吉的棋盘对面,赤井秀一抽着烟,露出思考的表情。但显然并不在想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事实上他已经输定了。

所以他在想其他事情。

并不像苦恼,也不特别深沉。就只是这样想着某件事,绿眼睛专注地停在那里。

于是秀吉也安静地看着他。这是如今的赤井秀一,重新剪短了那头黑发,回到了日本。剿灭组织之后还有收尾工作,他离开工藤宅邸,留在东京,租了短期公寓。


你在想什么?

 

烟雾静静升起。这一步棋的时间应该到了,但秀吉没有说话。赤井像是突然醒来似地眨了一下眼。

“啊,我认输。”

然后也像突然醒来那样说。爽朗地——对这场胜负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秀吉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如此,即使赢了自己的哥哥也并不有趣。要再来一局吗?但在他来得及开口之前,赤井把手探进了口袋里。

因为他的手机响了。那一瞬间,秀吉突然想,他或许知道赤井刚才在想什么了。

他在等这通电话吗?

他在想那个人何时会打来吗?


赤井移开叼住的烟,接起了手机。似乎没有打算回避自己的样子,于是秀吉继续看着他。

他对电话那头说:“你下班了?”


也许是在家里的关系,赤井难得地戴上了眼镜。最常见的银框款式,但放在他脸上就仿佛在拍代言画报。有时秀吉想起当年那些女同学,她们的痴迷很显然其来有自。

银框眼镜,黑衬衫,为了下棋卷起来的袖子。秀吉看着他线条漂亮的小臂,那上面有一些浅白色的疤。训练或实战,格斗留下的伤痕。

然后赤井顿了一下,说:今天我弟弟在我这。

“没办法,他和女朋友吵架,被赶出家门,只好来借住几天……”


哇啊啊。秀吉慌乱地跳起来。怎么连这种事都讲啊!

赤井抬起眼看他,戏谑地挑了一下眉毛。我有说错吗?

没有。被兄长出卖的名人只好又坐下。呜呜呜,由美糖。


嗯,赤井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所以你今晚要过来吗?”

 

等一下。秀吉又慌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啊。要过来吗?今晚要过来吗?你今晚要过来吗?

这听起来很不对啊!

他立刻开口:“如果你们——”

 

赤井对他举起没拿电话的那只手,示意他安静。手机那头的人似乎正在说话。

过了半晌,赤井说:这样啊。

“那我想吃Paella(西班牙海鲜饭)。”

 

怎么回事,话题变成晚餐菜单了。秀吉呆呆地看着他——然后他看见赤井抬起来的那只手。

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叠在那些褪得浅白的疤痕之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红月牙似的伤。感觉像指甲抓出来的痕迹,底下有淡淡的指印。似乎曾有什么人失控地掐住赤井的小臂,而他并没有反抗。

那是在床上发生的吗?

秀吉停止思考这个问题。太可怕了。

而赤井就在这时笑了。只是非常淡地笑了一下而已,电话那头的人或许根本听不出来。浅浅的笑意掠过唇角,比一次呼吸更轻。

不,秀吉听见他说。


“我只是在想,你是全世界最棒的。”



-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

 

或者很快就是二十九了。这二十九年里能让他想不透的事情并不多,毕竟一个人如果绝顶聪明,那他想什么都会相当容易。

所以这一次,他也轻易就能想到和赤井通话的是谁。至少想不到更有可能的人了。

他曾经和那个人见过一次面。


就在几个月前,联合搜查结束之后,日美双方的聚会。庆功宴在深夜转场到酒吧里,羽田秀吉在那一晚接到赤井秀一的电话。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赤井从不会在这时打扰作息规律的弟弟,秀吉有些惊讶地接了起来:

“哥哥?”

那一头回应的声音很陌生。但来电号码确实属于赤井没错。

“羽田,嗯,名人。”

对方说。看来是拿赤井的手机拨通了这个号码,并且知道秀吉的身分。

“你是赤井秀一的弟弟吧?”

 

有一秒秀吉甚至以为赤井是被恐怖份子绑架了。那就是想要赎金吧,没问题,以羽田家的财力——

然后对方毫不留情打断他的幻想。那个声音冷冷地说:这里是公安。

“你哥喝醉了。你能来接他回去吗?”


庆功宴。秀吉终于想起赤井似乎提过这件事。当然可以!他立刻回答:我马上过去。

“啊不行!等等,我不太会开车——叫出租车行吗!我——啊,由美糖,算了我自己去——所以你们在哪里,我是说,我到了之后要找——呃,等一下,请问你是?”

 

就在他自乱阵脚的同时,电话那头的人发出一种轻微的气音。时至今日,秀吉也不确定对方当时到底是被逗笑了,还是不耐烦地吐了一口气。

出租车也行,最后那个人说,接着报了一个六本木的酒吧地址。直到这时秀吉才发现,对方的声音似乎很好听。

“我的名字是降谷零。”



那就是羽田秀吉第一次见到降谷零。当他匆匆跳下出租车,来到酒吧门口,有一台白色跑车张扬地停在那里。马自达的RX-7。

午夜的六本木是盛着碎冰的,光里流出晶莹夜景。有个青年站在那样的光下,金发被映得几乎透明。在浅灰色的西装外面,套着看上去很昂贵的白色风衣。

“羽田名人。”

他说,对秀吉稍稍点了下头。比电话里更冷,也更好听的声音。

“我是降谷。很抱歉这种时间打扰你。”

不不不,秀吉慌忙回答:我就住在附近。

“我哥哥……”

 

等等,要说什么?给你添麻烦了?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要说出这种话。真的有可能喝醉吗,难以置信。

我哥哥可是那个赤井秀一啊。


下一秒那个赤井就从酒吧走了出来。步伐确实是难得地不太稳了,后面还跟着两个略显担忧的FBI。如果您需要我们——秀吉听见类似的英语。Sir——

赤井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径直朝这里走了过来。降谷站在原地,对着他抱起胳膊,一动也不动。这是一个明显表达冷淡的动作。

但赤井毫不在意地靠近他。太近了,几乎要贴到他胸前;降谷不得不整个人往后靠,看着像是被困在赤井和他自己的车中央。

FBI,他用愠怒的语气开口。

“我警告你……”


赤井似乎笑了一下。他伸出手,轻易就把金发的青年圈到怀里。

稍稍侧着脸,自然地低下头去。一开始秀吉以为他只是想要和降谷说话。

接着他意识到这两个人接吻了。微醺、缓慢而温柔地,赤井合上眼,像真的喝醉了那样。降谷仍然是冷淡的样子,背靠着车门,但也没有推开他。他的手交抱在身前,压在赤井的胸膛上。

他也没有闭上眼睛。在赤井吻他的时候,降谷就那样凝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或许正看着夜空吧。

漂亮、寒冷、安静,东京都的月亮。从赤井的黑发之间落入他眼里,碎冰似的光。

 

“你不能载我回去吗?”

然后秀吉听见赤井说。气息很低,轻而缠绵,几乎显得任性。他的唇在降谷耳边落下,像另一个吻被印在那里。

等一下,哥哥,我人还在这啊。秀吉简直欲哭无泪。看来你们挺好的,那我走了啊?

“我说了我还有工作。”

降谷冷冷回答。我要直接回去警察厅。

“你今晚还没闹够吗,赤井秀一?”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冻结了。明明是温柔的、微微下垂的形状,却毫无温度的冰蓝色眼睛。

秀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仔细一看,在那身漂亮的西装底下,降谷的衬衫其实并不整齐。领子有点凌乱,他的嘴角也擦破了。在赤井的颧骨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瘀伤。

怎么回事,刚才酒后斗殴了?

 

你今晚还没闹够吗?


好吧,赤井说。他稍稍从降谷身前退开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那你回去吧。祝你工作顺利。”

降谷看也不看他,自顾自把右手搭到车门上。左手探进口袋里——

他僵住了。


赤井轻笑出声。什么东西在夜空下闪了一闪。秀吉看见他抬起手,仿佛变魔术一样,小小的钥匙凭空出现在那里。

RX-7的车钥匙。很显然不久前这东西还在降谷本人的口袋里,但此刻它挂在赤井的食指上,打转着晃了一圈。

降谷君,赤井用奇妙的语气说。 

“想走的话,就不要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口袋啊。随便就会弄丢的。”

 

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秀吉突然想起赤井出现时的动作。随意而自然地伸出手,把降谷揽到怀里,指尖从那件白风衣的口袋上轻轻滑过。

是在那个时候吗?


有那么一秒,秀吉是真的怀疑自己的哥哥会被当场杀死,然后降谷会拿走车钥匙,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不过这样的剧情当然没有发生,不然这个故事就会结束在这里。

降谷只是把放在车门上的手抓紧了。像是忍耐着什么一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满溢出来了那样。汹涌地,就要忍不住了,或许会从胸口爆炸那样。像一百万只蝴蝶同时破蛹而出那样。

他的心脏。漫天的翅膀。


如果你真心想走的话——


“秀吉。”

赤井说。似乎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弟弟,一边回过头来。秀吉看见他的绿眼睛,清醒的,若有似无带着微笑,里头毫无醉意。

“抱歉还让你跑一趟。你先回去吧。”


尊重,祝福,人别死酒吧门口。善良的羽田秀吉只能善良地离开。回到出租车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告诉司机自己也不清楚状况。

“我们回去吧。”


那一夜的最后,在逐渐远去的车窗外,已经看不见降谷的表情。他的脸藏在赤井肩膀投下的阴影里,秀吉最后看见的东西是一点金色。夜风把他的金发和白色衣摆同时翻了起来。

于是秀吉不合时宜地发现,降谷的身材似乎相当好。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在已经穿着西服三件套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再穿上一件风衣。

身材很好,腰也很细。几乎像模特一样,脸蛋漂亮得无可挑剔。在电话里听见公安的时候,原本以为是性格死板的官僚;但是此刻看来,降谷在那方面的作风显然也很开放,不然就不会和赤井保持这种关系了。


降谷零。


那之后秀吉得知他不只是公安,还是公安高层,二十九岁的警视正。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完美到可怕的人。

然后这样的人成为了赤井的情人。不是爱人也不是伴侶,只是床上的那一种。

像降谷零这样的人。


当然,有时候秀吉想,情人这个定位到底够不够准确。

他和赤井过去的那些床伴一样吗?不一样吗?有点难以确定。至少赤井并没有安定下来更进一步的样子,但他仍然和降谷保持了这么久的关系。某一次赤井不经意说溜嘴,于是秀吉得知他们早从卧底时期就开始上床了。


那时我对他很不温柔。


只建立在身体关系之上,这么长的日子。说自由又似乎不自由的。

另一些时候,秀吉也想,他们究竟为什么愿意留在这样的关系里头。





002


日常,一个什么也不会发生的晚上——

我也想知道,如果能和你度过这种日子,那感觉会是怎么样。




003


规律地、无声地,记憶归于平静。第二次翻转的沙漏走到了尽头。

而赤井挂掉电话。秀吉问道:“是他吗?”

他的哥哥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什么?”

 

赤井秀一,三十二岁。敷衍的高手,让一切不了了之的天才。只要是他不想主动提起的话题……

“我是说,”秀吉单刀直入,“降谷君。”

赤井笑了出来。你可不能这么叫,他用轻松的口气说。人家比你大一岁呢,要用敬语。

好吧,秀吉说。降谷警视正。(这是模仿由美的叫法)

“反正是他打来的吧?”

赤井点起另外一根烟。看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这个话题。“嗯哼。”

“你们在交往?”

居然就这么问出口了,秀吉都想为自己鼓掌。或许是真的好奇很久了。

赤井的表情仍然很淡定,“没有。”

“但他很常来你家?”

“因为他不让我去他家。”

 

淡定的,平静的,漫不经心。从小到大,秀吉看着这个哥哥,问过很多问题。那些时候赤井秀一总是这样的表情。他有时回答有时不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英国总是在下雨?蛇颈龙的家在哪里?你能教我下西洋棋吗?我们的爸爸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去美国?你为什么要回日本?这个伤是怎么回事?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我能打电话给你吗?

哥哥。

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烟雾淡淡升起,又在赤井的眼里散去。秀吉轻咳一声。

好吧,他说。你们高兴就行。 

“如果你们今晚,需要,嗯,一点私人空间,那我也可以去住酒店……”

不必了,赤井叼着烟回答。我们不需要。

“我今晚不想和他做。”


即使已经当了快三十年的兄弟,羽田秀吉(完全是保守的日本人)仍然时不时被赤井秀一(完全是开放的美国人)所震惊。听我说,谢谢你,这种事真的不必说给我听。

赤井被他呆滞的表情逗笑了。

“怎么,很难理解?” 

不是理解的问题。问题是我并不想知道这种事情。但这件事确实不好理解(没有在交往的话,他来你家还能干什么?)于是秀吉仍然顺着问道:

“为什么?”

不想就是不想啊。赤井耸了耸肩。就算是你,也有不想下将棋的时候吧。

这样说也是没错。秀吉不得不沉默了片刻。 

“但是,”最后他说,“我还是最喜欢将棋了。” 

……

赤井侧过头,继续抽烟,什么也没说。其实秀吉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讲。

是啊,但是。即使如此。

我还是——

 

赤井忽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和由美糖交往?”

等一下,哥哥。不要随便就把别人的女朋友叫作由美糖啦。

秀吉夸张地皱起眉头。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需要思索: 

“因为我要让她幸福啊。”

“不和你交往的话,她就无法得到幸福吗?”

赤井的语气仍然很平静。秀吉突然被他搞得苦恼起来。 

“这……”

 

不一定。但好像也不是这样。不不,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啊? 

但她真的非和我在一起不可吗?


对吧,赤井翘起二郎腿。仍然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 

每次每次,总是这样的。从小到大都一样,每一次秀吉问他什么问题,他看上去都并没有认真在听,也没有打算好好回答。 

但是,不知怎么,又好像其实已经回答了。


不交往的话,就无法得到幸福吗?


赤井总是用这种方式回答问题。直到最后也不会明说的。


我们的爸爸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去美国?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就像过去一样。用他的FBI夹克,机票,电话,留长又剪短的黑发。藏在衬衫底下的枪和枪伤。寄回来给真纯的录像带,有时会拍到后面的墙。剪报资料,一些危险的调查。 

任性的、遥远的,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背影的哥哥。此刻他已经回来了,一路受过的伤开始愈合,而过去的那些问题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是啊,那么。既然如此。

我多么希望,现在的你也能够——

 

如果是由美的话,最后秀吉说: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可以。

“但是我想让她更幸福。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会比一个人更幸福——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吧?”

或许。赤井不疾不徐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世界上唯一能把敷衍说得如此帅气的男人:赤井秀一。

如果是在平常,秀吉早就放弃了。他从来不挑战自己的哥哥;毕竟连玛丽都无法动摇这个人已经决定的事情。

但是,该怎么说呢,有些人遇到了不在一起就很可惜。更何况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连赤井自己都未必想要就这么下去。

即使在无意识说出的话里,有时候也藏着真心吧。


我今晚不想和他做。


“难道你不想要那样的关系吗?”

秀吉问。我不需要,赤井回答。但秀吉的本日人设是富有求知欲的弟弟,他继续追问道:

“那如果他想要呢?”

“想要这种关系吗?” 

赤井似乎觉得有点好笑: 

“你是说,他会想要交往、婚姻、纪念日,在庭院里给白色的小狗盖房子——” 

对啊,秀吉说。 

“或者约会、家庭电影、圣诞树,一起去买点礼物什么的。”

就像世上所有相爱的人做的那样。就像他现在和宫本由美做的那样。虽然很难想象那个降谷零会养狗,但这样的日常确实还不错吧?


出乎意料,这次他没有立刻被反驳。他的哥哥停下来,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

空气里有片刻的静默。

我不清楚他想不想要,最后赤井说:但他会说不行。 

“你知道公安警察是什么吧?”

“……哦。”

秀吉突然觉得有点泄气。因为他确实懂了。 

决定性的一步出现了,或者说致命的。这就是王手,结束棋局的将军。 

所以,赤井轻松地重复:他会说不行。 


对他自己,也对任何试图爱他的人说不行。试图真正触碰到他的人。这种时候,他需要那个人对此表示同意。告诉他没错,你是对的,你不必在意。 

我们确实不需要那种关系。


后来的话没有被说出来。一切都回到了原点,那些从来不被正面回答的问题,好像什么也不在意的、赤井漫不经心的绿眼睛。在等待降谷到来的时间里,他们又无言地下了第二局棋。

千日手。在将棋的世界里,如此称呼走不出来的死局。停滞不前也无法改变。

停滞不前,也无法改变。秀吉仍然无法不去想这样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现在的你。

要怎样才能够得到幸福呢?


最终也没有结论,这道小小的、兄弟之间的辩题。有人按响了门铃。

我去开门,秀吉慌忙起身。啊,赤井说,但是慢了一步。秀吉已经走到门口,听见他的哥哥在身后说:他有钥匙。

按门铃只是意思意思告知一下而已。果然秀吉面前响起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此生从未如此无语。你们到底是怎样啊。

明明不是那种关系,却能把家里的钥匙给他吗?明明不是那种关系,却能收下别人家里的钥匙吗?


在心情复杂的名人面前,公寓大门打开了。不久前才被这对兄弟讨论的人出现在那里,金色头发白衬衫,今天也穿着讲究的风衣外套,带有分量感的下摆完美衬托出腰线。风衣是漂亮的海军蓝,和他的眼睛很相配。 

那双蓝眼睛淡淡看了秀吉一眼。

“太阁名人。”

降谷零说,对他点了一下头当作招呼,轻车熟路走进屋里。秀吉看着他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一边自然地脱下外套,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才是闯入的那一个。


怎么办,是我打扰了你们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吗?其实我应该出去住酒店对吧,但被认出来很麻烦啊,我好歹也是名人啊!

救命,由美糖。我想回家。


赤井往桌上的提袋里看了看。秀吉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僵硬地回到桌边坐下。袋子里放着雪白的纸盒,叠在一起,明明是外卖却看上去很有质感。散发出来的香气也很诱人。

但赤井似乎并不满意。他像孩子那样蹙起了眉头。

“我是想吃你做的。”

他用控诉的语气说。这就是我做的,降谷淡淡地回答。

“我只是借了波洛的厨房。食材更好,和他们的餐盒——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问题。比我回家一趟方便很多。” 

“和榎本小姐一起做的?”

“你很在意她?”

我不在意。赤井的语气又沉穏下来。我都不认识她。

降谷自顾自松开领带,什么也没说。秀吉觉得自己都要石化了。

 

这鬼一般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对了,降谷毫无预兆地转向他。石化秀吉立刻抖了一下:“是?” 

赤井噗哧一声笑出来。降谷看也不看他,对秀吉说:我给你做了Carbonara。

“下面那一盒。听说你喜欢乳酪,所以多放了一点进去。你也还没吃饭吧?”

“还、还没……”


我要说什么,非常感谢,好不自然——明明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名人了,此刻的秀吉仍然有点欲哭无泪。归根究柢,面对一个跟你哥关系复杂的人,到底要用什么态度才对啊?


幸好复杂关系的主角之一插话解救了他。赤井问道:“那你呢?” 

我吃过了,降谷随便摆了一下手。我要去冲个澡。

但那只手被抓住了。于是降谷不得不回过头。 

赤井的声音沉了一点。“我想和你一起吃。”

“没必要吧。” 

降谷的回答和表情一样不以为然。秀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赤井握着他的那只手似乎收紧了。 

降谷君,他平心静气地说。

“当我向你提出今晚的菜单,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一起做晚餐,然后一起吃饭。”

“你又不会做。” 

“我可以帮忙。”

哦。秀吉以为降谷会继续拒绝,但他居然笑了。是那种毫不掩饰,嘲弄的笑容:

“你今天很爱撒娇啊,赤井秀一?”

赤井也笑了。仿佛已经很习惯被如此对待,他松开降谷的手,说:好吧。 

“你的浴巾晾在阳台上。”

 

降谷头也不回地走了。很显然也非常熟悉阳台在哪里。现在秀吉觉得自己的存在越发艰难,在这吊诡的、对第三人极其不友好的空间——

赤井若无其事打开自己的纸盒,对他说:吃吧。


Paella。

降谷零,或者说安室透很擅长做菜,这件事羽田秀吉是听过的(感谢少年侦探团)。此刻出现在那里的料理确实让人惊艳。缤纷的烤蔬菜,金色米饭,浸满番红花和龙虾高汤的香气;干贝也煎得很漂亮。只是以西班牙名菜来讲看上去并不算道地,或许是特意改良的做法。 

是为了赤井才这样吗?秀吉忍不住想。好像放了很多他爱吃的东西进去。

在赤井秀一成为黑咖啡能量棒不挑食的赤井秀一之前,也曾有过一些东西,他吃到了会露出稍微高兴的神情。在秀吉很小的时候,模糊的记忆。那时的赤井也很小,如今想起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降谷为什么会知道他爱吃的东西? 

赤井对他说过什么样的事情?


但赤井本人似乎没有在想同一件事。他问:

“你想喝酒吗?”

秀吉愣了一下。这是一个很日本的名人,对佐餐酒并没有特别习惯。但赤井已经站起身来,一边继续说道:

“我还有波本威士忌—— ” 


“海鲜要搭配白酒。你的品味发生什么事了,FBI?” 

降谷的声音说。不晓得什么时候他又出现了,浴巾搭在手臂上,一边对赤井露出冷笑。

总觉得这个人会对赤井的一切喜好都表示嫌弃。秀吉突然这么想。

明明做菜的时候没有这样啊。为了赤井喜欢的东西,还特地改了食谱不是吗?


“这样啊。” 

但赤井从善如流。完全没有打算坚持或回嘴,秀吉看见他放下手里的波本威士忌,换了一瓶白苏维浓。 

有一瞬间,降谷似乎想说什么。

 

所以你也不是非要波本不可吗?


当然他没有这么说。取而代之的是傲慢的——他直接从赤井手里抽走了那瓶白酒,说:不准喝。 

“我突然想起来,这个要留着做白酒漬桃。”


到底是怎样啊!!!


现在秀吉已经肯定了。降谷就是在找赤井麻烦;那瓶白苏维浓被他拿走了,看这架式说不定会一路带进浴室里。总之是赤井现在想喝也不行了。

“果然还是只能喝波本啊。” 

伤脑筋,赤井用一点也不伤脑筋的语气说。他凝视着降谷消失的方向。 

“你也觉得很可爱吧?”

 

完全不觉得,秀吉在心里回答。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有点问题,我在这里继续待着也会变得不正常。请让我回家。 

呜,由美糖。




004


没有办法轻易说出甜蜜的话,无法像奶油蛋糕那样微笑。 

不主动也不擅长诱惑,其实不开放也不想假装。既不坦率也不善于说谎。

他不是波本,也不是安室透。




005

 

在降谷冲完澡的同时,赤井的手机又响了。秀吉听见他接电话,用英语,声音沉了下去;听着像FBI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

 

“我出门一趟。” 

显然是他必须亲自去解决的事情。赤井挂掉电话,开始套上夹克。降谷靠在浴室门口看他,懒懒地问:“谁打来的?” 

同事,赤井说,一边把针织帽安到头上:“他们遇到一点麻烦……” 

“是谁打来的?” 

降谷重复。赤井的动作停了下来。 

朱蒂。最后他回答,感觉像叹了一口气。秀吉不知道为什么降谷对此露出一种胜利的神情。他似乎相当享受赤井压抑着什么的反应。

看来你今晚有得忙了,公安警察说。他从秀吉身旁穿过,那头金发仍然在滴水: 

“既然这样,我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意义。我要回去了。”


但赤井又抓住了他的手腕。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我很快就回来,他看着降谷的眼睛说。

“只是一点小状况,不需要太久——”

“别浪费我时间。”

降谷的声音很冷漠,像一面镜子,或平滑的冰。他用没被握住那只手撩起自己的前发: 

“谁知道你们今晚要搞到几点才结束。我对FBI的工作效率……” 

我很快就回来,赤井重复了一次。 

“拜托了。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 

“你凭什么让我等?”

 

厉害了,秀吉想。是听上去很蛮横但意外有道理的论点。


你凭什么让我等?


果然赤井沉默了,看来是没什么条件能谈。降谷又露出了那种胜利的表情。 

“谈判专家,赤井搜查官——” 

他嘲讽道:

“以上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名词。好了,没话可说就放手,我要回家了。”


但赤井笑了。他松开降谷的手腕,有一瞬间秀吉眼前突然强烈地浮出既视感。

在六本木的酒吧,光影破碎的街上。降谷的身影在夜里僵住了。

 

如果你真心想走的话……

 

“那么,”赤井问,“要我顺便载你吗,降谷君?”


平静的湖水漫不经心,也深不见底。湖水是美而冷淡的。

秀吉看着降谷被放开的那一只手。它停在半空中,像一句说出了又收不回的话。

“……谁要坐你的车。” 

最后降谷恶狠狠地说。那只手倏地一抬,从赤井脸上抽走了那副银框眼镜。在他转身走回厨房的时候,秀吉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

“出门别戴。一点也不适合你。” 

他只扔下这句话。了解,赤井回答,眼里又带上了笑意。顺从地,仿佛他才是被迫服软的那一个;但秀吉不觉得自己看错了他刚才的眼神。

 

支配的,被支配的。被宠坏的,把他宠坏的人。秀吉又想起那一天,RX-7的车钥匙,白色风衣的口袋。风衣的主人是一个公安警察,足以在组织卧底的顶尖搜查官。

然后一整串钥匙从他身上被摸走了。这样的把戏,降谷是真的无法发现吗?


此刻秀吉突然想,或许当时的降谷其实默许了整件事发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或许这个人也露出了同样的眼神。和刚才的赤井一样。

和他们一直以来一样。


压迫,独占,控制欲;找麻烦和自找麻烦。纵容一些放手或逃跑的宣言,有时假装有时直接不假装。被束缚的时候说谎,被松开的时候又留下。

一来一回,没有尽头的千日手。说自由又不自由,矛盾的迷宫。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到底想要怎样的关系?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是真的第一次遇上这种想不明白的事情。

 

不过,他又想。赤井戴眼镜的样子确实很帅气。

那些FBI的同事没法看见,还是有点可惜。




006


有人说:咲这个字就是开花。关上口,从不言说的就是花。

梔子、白茉莉、冷冷的樱花。透明的露水落在夜里,像声息消失在水中。

从不开口的就是花。

冷冷地承受,冷冷地为他绽放。有时也想起那一晚,六本木上空的月亮。


为什么我无法对你温柔呢?


沉默的,绿宝石眼睛的蜘蛛,似乎并不为留住什么而张开的网。

沉默地承受,沉默地对他开放。




007


冷冷的、透明的香气。


去掉桃核,切块的蜜桃。白酒加上砂糖,连皮煮出漂亮的淡粉色。放凉之后还要浸渍一晚,桃子被盛进小玻璃罐里,再放进冰箱。 

他不喜欢吃甜食,秀吉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对某个女孩这样说。那么赤井会把这样的桃子吃掉吗?有点难以想象。

即使隔着冰冷的玻璃,仍然甜美地散发香气。秀吉望着降谷的侧脸。

适合拿来酒渍的,都是还没熟透的果实。仍然有点生硬的。

降谷转过头,对上他不及收回的眼神。


“……你想吃消夜吗?”

 

那一晚直到午夜,赤井都没有回来。降谷像是非把白酒用完不可一样,在冰箱几乎被酒渍桃子填满之后,他还做了一小份香料白酒烤鲷鱼给秀吉。

知名于欧洲,但秀吉小时候从未吃过的料理。他的英国母亲很显然没有这等厨艺。特色是利用蒸气的技法,让鱼维持柔嫩的肉质,同时锁住汤汁。端出烤箱、撕开烘焙纸的一瞬间,会夸张地溢出香气。


所以,赤井常常能吃到这种消夜吗?


不合时宜地,秀吉想起这样的事。真对不起,由美糖。再怎么自诩为好男人,我也没法为你做出这种等级的东西。

不,如果拜托他教我的话……

秀吉在这里停止胡思乱想。他肯定是没有立场拜托降谷零的——拿什么身份啊?床伴的弟弟?也太奇怪了吧。


降谷看了他一眼,“好吃吗?” 

太好吃了,秀吉立刻回答。谢谢你,呃——

“呃,降谷,警视正……”


真是太尴尬了。说到底两个人在这里独处本来就是很尴尬的事。秀吉甚至不知道如何称呼他;总觉得这人也不会说出“叫我名字就行了”这种亲切的话。

隔着看似透明的玻璃,无法碰触的东西。

 

秀吉决定直接忽略尴尬的称呼问题。非常好吃,他重复道:谢谢你。 

“如果可以每天都吃到就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降谷怔了一下。接着他笑了。

这是秀吉第一次看见降谷这样笑。在这个人身上,那种微妙的距离感似乎稍微消失了。那双蓝眼睛看他的样子柔和下去,像看着什么非常年轻而天真的人。

明明秀吉也只比他小一岁而已。 

但降谷说:很久以前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在我试图让……朋友教我做菜的时候。”


后来秀吉想,那是唯一的一次,降谷零这样对他说话。其实也没说什么。

但是,又好像说出了非常重要的话。是放在深深的地方,冰封的玻璃之下,名为过去的记忆。在他仍然年轻的日子里。

那么,他对赤井说过同样的事吗?就像赤井把自己从前爱吃的东西告诉他那样?

秀吉当然不可能得到这个问题的回答。


甜美的桃子香气,静静散发了出来。



-



秀吉被吵醒的时候大约是凌晨三点。

 

房门之外、先近再远的,砰砰匡匡的声响。从走廊延伸到厨房,像是有人沿路在家里打了一架那样。如果是闯进门的小偷也未免太过张狂。

……

怎么回事。秀吉困倦地爬起来,走向厨房。不可能是小偷吧,这里可是FBI特工的家——

他在走廊尽头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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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有些人他不爱你又不放过你,这确实没有办法。

——我爱你。

——可是天快亮了。




009


隔天是假日。清晨,羽田秀吉走进厨房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昨晚还乱七八糟的地方,已经重新变得整洁又明亮。昨夜三点还被搞得乱七八糟的人,此刻也人模人样。白衬衫和金发都一丝不乱,像拍摄厨具广告那样优雅地握着一把刀。 

早,降谷零淡淡地说。刀尖对秀吉晃了一下。

“早餐吃班尼迪克蛋好吗?”


这应该不是人吧。秀吉后退一步,内心对日本警察生出了崇高的敬意。

但降谷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蹙起眉头,说:要吃别的也可以。 

“或是你想吃甜的,那就把昨天的桃子拿出来。我可以弄点果冻……”

 

非常谢谢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休息而已。只不过是个早餐,真的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日本警察还真是可怕啊,由美糖。

 

——话又说回来,赤井经常能够吃到这种早餐吗?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今天也是绝赞困惑中。




-



法国白芦笋是白中透紫的,清甜的颜色。洒上星星点点的盐花,再刨几片干酪。往盘里盛进烤过的松饼,培根,一颗滑嫩的水波蛋。

流畅、和谐而轻快,这个人做起料理如同演奏一首进行曲。一切都看上去非常完美,直到降谷开始切芹菜。


……???


秀吉愣住了。赤井的表达更为直接一些。 

“没人会在荷兰酱上面洒芹菜,降谷君。” 

他指控。是的,他就在这个恰当的时机起床,走进了厨房里。 

降谷以清脆的切菜声响回应他。那些芹菜被俐落地剁碎了。 

秀吉抖了一下。好像正被降谷剁碎的是其他什么东西一样;但赤井大无畏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不想吃芹菜。” 

赤井重复道。嗓音听上去闷闷的,可能是因为他正把鼻尖埋在降谷肩上。


出乎意料的是降谷没有闪开他。秀吉听见他笑了一声。 

“请问FBI,”他嘲弄道,“——的赤井秀一后援会,知道他们的王牌会挑食吗?”

“没有那种东西。”

“真让人惊讶。”降谷的声音一点也不惊讶,“但警察厅里有降谷零后援会呢。”

“那么,”赤井很平静,“想必是因为他们还不晓得你会吃芹菜。” 

降谷的动作停了片刻。接着他开始把切碎的芹菜洒进盘里(秀吉在心里呻吟了一声),一边以挑衅的口气问道:

“你为什么对芹菜敌意那么重?”


敌意很重的人是你,秀吉悲伤地想。果然赤井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他的手从降谷腰上稍微松开了。 


你为什么对芹菜敌意那么重?


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问题。因为它太难吃了——秀吉想着他应该会如此回答。但赤井的沉默已经超出了正常时限,久到降谷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你很喜欢它。” 

赤井说。云淡风轻地,顺手揉了一下降谷的金发。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是吗。降谷重新背过身去,把另一颗水波蛋盛进盘子里。赤井看着他的背影。 

“我要回美国了。”

 

啪。

 

漂亮的水波蛋突然破了。金色蛋黄汩汩流下,蛋白碎散开来,如同一场雪崩。

“是吗?”

降谷又说了一次。他的声音和手似乎属于完全不同的系统,这句话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但秀吉清楚地看见,就是他自己失手把那颗蛋给弄破的。赤井似乎没有看见同一件事。 

是的,他用平静的口气继续说:所以他们昨晚才通知我。

“这里剩下的事已经不多了,总部有更需要我的工作。”

“什么时候?”

降谷轻轻推了一下那颗破掉的蛋。这是再怎么样也修不好的东西,金色蛋黄仍然徒劳地往下流。

滴答。


有一瞬间,秀吉又看见沙漏。就在降谷身上,倒数的时间正急速坠落。在降谷和赤井之间。

滴答。凌乱的,扭曲的珍珠。已经被融化的奶油。金色、破裂的东西,用无可挽回的方式滴落。

赤井说:“我三天后就走。”



-


 

浴巾、杯子、换洗的白衬衫。除了盛装甜品没有其他功能的玻璃罐。客厅角落,白色的吉他。过于充实的厨房和冰箱,赤井明显不会使用的厨具,和完全不像他会常备的食材。

秀吉直到那时才意识到,这间房子里似乎到处都是降谷的痕迹。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加上了芹菜和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这顿早餐仍然很美味。降谷的表现也仍然很正常,早餐过后,他宣布:那我要把放在你家的东西带走了。

你需要帮忙吗?赤井问。不必了,降谷回答。你別来碍事就行。

然后他走进卧室,关上门,开始收拾;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个早上。

 

“他有那么多东西要收吗?” 

中午,秀吉终于忍不住问。赤井叼着烟看了他一眼。

这个早上他不停地抽烟。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沉默地站在窗前,换个地方,然后再点另一根烟。

秀吉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说话了。但是,又好像应该说些什么。

他往卧室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

“……你要去叫他吗?”


赤井没有回答,但熄掉了手里的烟。秀吉看着他走到卧室门口,轻轻转了一下门把。 

果然是锁上的。赤井似乎并不意外。

“降谷君,”他开口,“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没有回答。 

秀吉看见赤井握住左手,举了起来,像是想要敲门,最后只是无声地抵在了门板上。

开门吧,降谷君。赤井轻声说。

“你在听吧?”


房门的那一头仍然坚持沉默。肯定是没有在收东西的;但秀吉也不晓得降谷现在在做什么。也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什么。

赤井把前额靠在自己的拳头上,轻轻闭起了眼睛。

你开门吧,他重复了一次。拜托你。

当然没有任何回答。


经过了不断刷新认知的这两天,如果说还有什么新事物是羽田秀吉此生尚未得见的,那就是赤井秀一低头的样子。请求的样子。明明可以轻易地把门轰烂,却站在这里束手无策的样子。

如果降谷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可能会立刻把门打开吧。光是想像赤井秀一这个男人居然要低下头,本身就是世界上最难忍受的事。


不过,这就是某种悖论了。正是因为降谷不肯开门,所以才看不见此刻的赤井。如果他知道了应该会后悔吧?秀吉发现自己总是不合时宜地在想这类事情。

困在这里,无法改变的东西。

解不开的死局。



-



一直到日色西斜,这两个人仍然隔着一扇门沉默。一整天什么也没做。


相较之下,优秀的名人羽田秀吉已经研究了五份棋谱,打给棋院讨论新赛季的规划,看了几场对弈重播,还自立自强点了外卖。其实很想继续吃降谷做的饭,但人好像正在和自己哥哥生气,实在不好意思去把他请出来。

绯红的,无声的。破碎的金色夕阳,斜斜落在客厅的白色吉他上。


秀吉拎着外卖回到屋里的时候,看见赤井怀里抱着那把吉他,背靠着房门坐在地上。似乎也没有打算说服降谷出来了,只是想让他听见那样、隔着门板随意哼了几句。秀吉也从没听过赤井弹吉他。

 

Layla, you've got me on my knees, Layla

(蕾拉,我已经为你跪下了)

I'm begging, darling please, Layla

(我请求你,我亲爱的——)


Lay-la。克莱普顿的《蕾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发音听上去有点像降谷的名字,至少前半段很像。Rei和Layla。

但赤井总是喊他降谷君。或许以后也不可能叫出那个名字了;他很快就要回美国了。


Make the best of the situation

(让我们想想办法吧)

Before I finally go insane

(在我彻底发疯之前)

Please don't say we'll never find a way

(不要说我们无路可走)

And tell me all my love's in vain

(而我的爱,一切徒劳无功)



斜斜的,破碎的金色夕阳里,秀吉突然想起了宫本由美的眼睛。难过的,任性的,对他发怒的。即使在那些时候还是非常美丽的。

该怎么说,果然还是回家吧。快点回家,然后和好吧。

人们能够相爱的时间已经太少了。




010


What'll you do when you get lonely

(在你终于寂寞,没有人等在你身旁的时候)

And nobody's waiting by your side?

(你会做些什么?)

You've been running and hiding much too long

(你已经逃避又躲藏了太久)

You know it's just your foolish pride

(你知道这只是你荒谬的自尊使然——)




011


秀吉到机场送行的那天,惊讶地发现降谷也来了。


在偌大的羽田机场中央,穿透玻璃的阳光下。降谷把手插在口袋里,朝这对兄弟走了过来。仍然是冷冷的样子,像秀吉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今天的风衣也很漂亮。奶茶色,英伦风格,双排扣闪烁出金色光芒。那些扣子在阳光里显得很耀眼,但和他的金发一比似乎也不算什么。

……

在他身后五公尺远的地方,公安的部下停住脚步。他们看上去仍然对FBI充满敌意,但降谷满不在乎地直接走到了赤井面前。


“我给你买了一束花,”他开口,“庆祝你终于离开日本。”


那可真是感谢,赤井说。他的绿眼睛朝降谷手边看了看,很显然那里没有任何一朵花。事实上降谷的手仍然傲慢地插在口袋里。

“那么我的花在哪里呢?” 

赤井礼貌地问。降谷耸了耸肩。

“路上遇到漂亮的女人,随手送给她了。”


赤井笑了出来。降谷君,他叹息似地说。我都已经要走了。 

“你还是……”

他在这里停住了,抬起手,有一瞬间秀吉以为他的指尖会抚过降谷的金发。

降谷抬着眼睛看他。他们有一点点微妙的身高差。 

但赤井只是放下手,又露出了那种无奈的笑容。

我要走了,他重复了一次。在他身后,提醒登机的广播正响过大厅。 

降谷又耸了一次肩,“再见。”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之间。穿透玻璃,地面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浅海。路过的深蓝色行李箱,轮子滚出轻而空洞的声响。航班信息,大厅的时钟,时间和光一起从那里滴落。

时光就这样溜走。


赤井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秀吉看见他戴起墨镜,转过身,背起来的行李也并不多。差不多就是一个人生活所需的最低限度,走向出境通道的样子像他已经走了无数次;这个人确实一向独來独往,也很擅长离开。


“降谷先生。”

某个公安警察出声说。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另一个人说道:请走吧。

“等等总厅有会议,从十点开始,理事官要求您务必——”

 

理事官要他务必做什么,秀吉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因为所有公安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漫天绽放,一百万只蝴蝶的翅膀。降谷的风衣腰带翻了起来,在他奔跑的时候又落下。

奔跑着,穿越阳光灿烂的大厅。赤井在出境门前回过了头。


“——”

 

一百万只蝴蝶同时扑进了他怀里。降谷的金发。

金色的、汹涌的、耀眼的阳光。在最后一刻终于融化,冰封的迷宫彻底坍塌。

赤井无声地笑了。

降谷的脸仍然埋在他胸口。赤井用单手抱住他,另一手举起食指放到了唇边。那双绿眼睛远远看了过来——现在公安们感觉要拔枪了。

 

抱歉让你们跑一趟,秀吉看见赤井的口型。你们先回去吧。

 

这一幕突然似曾相识。就在六本木的街上,深夜的酒吧门口。那时秀吉想着这段关系就是千日手。

停滞不前,也无法改变。从很久以前就被困住的。 

现在他们改变了吗?

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决定奔向他的时候。

就有新的路能走了吗?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在人生里初次遇到这么多无法回答的问题。

 

所有的问题都很复杂,或许直到最后也不会有答案。但是更久之前他也曾经站在这里。

站在灿烂的阳光底下,东京的羽田机场中央。那时他比现在年轻很多,刚刚从美国回来,落地后给赤井打了一通电话。然后他把赤井送他的套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一天秀吉只想着一件很单纯的事情。一点也不复杂的。

 

那时候他想,如果赤井也能幸福快乐,那就好了。

 

 

Fin.



蝶骨

【赤安】匡提科随笔_02

秀零,FBI研修Paro,前篇连结


总是估错篇幅所以又要改标题,真不好意思


-


003



必修专业学科第一类,

即前述共四门、须从中至少择一

之领导统御课程,清单如下:

一、执法干部应有的基本特质

二、领导者心理

三、执法面临之现代议题

四、执法部门的领导阶层要素



我的名字是约翰L史密斯,隶属于USMS(美國法警局)。

此刻,我正深陷在其他史密斯们闪闪发亮的目光之中。


当然注目的对象并不是我,是眼前这一堂课的讲师。基础第一类的四堂之一,《执法部门的领导阶层要素》;或许正是因为基础的关系,出...

秀零,FBI研修Paro,前篇连结


总是估错篇幅所以又要改标题,真不好意思



-




003



必修专业学科第一类,

即前述共四门、须从中至少择一

之领导统御课程,清单如下:

一、执法干部应有的基本特质

二、领导者心理

三、执法面临之现代议题

四、执法部门的领导阶层要素


 


我的名字是约翰L史密斯,隶属于USMS(美國法警局)。

此刻,我正深陷在其他史密斯们闪闪发亮的目光之中。


当然注目的对象并不是我,是眼前这一堂课的讲师。基础第一类的四堂之一,《执法部门的领导阶层要素》;或许正是因为基础的关系,出现的讲师也显得相对年轻。


“那么,我们就从马斯顿的DISC理论开始好了。”

 

年轻的讲师说。就在会议室前方,轻松地靠在讲台上;和其他课程的负责人不同,十分钟前他踏进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介绍自己。没有浪费时间的开场白,也没有一整页展示头衔的PPT。

他就只是走到讲台边,蹲下身看了看。接着他在那里挑了一下眉。

 

“真感人。”

我们听见他自言自语,一边打开投影机。这就是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他们可终于把设备换新了。”


随心所欲又不留情面,就像所有在茶水间里批评单位的员工那样,听起来FBI的修缮效率并不怎么让人满意。接着他——我发誓,没有更好的形容方式了——仿佛突然想起自己是来上课的一样,就这么蹲在那里,抬起头,对整座会议室笑了一下。


正在启动的投影机射出冰白的光。光束直接照进他眼里,把那片碧绿的颜色变得几乎透明。就连在强光之下也完全不受影响,他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明亮而寒冷,刀锋一样,属于狙击手的绿眼睛。我听见一些人微微屏息的声音。


现在可以理解这个人懒得自我介绍的原因了。虽然走进来的时候一副随便的样子,但FBI一线特工的气场确实是某种难以掩饰的东西。


“忘了先欢迎各位来到这里。” 


这个年轻的、绿眼睛的讲师说。虽然我自己当年在学院受训的时候,是感觉这门课相当无聊——他带着不以为意的笑容继续,一边从胸前的口袋抽出工牌,朝我们亮了一下那里的姓名。


“我是FBI的赤井秀一。”





执法部门的领导阶层要素

(Essentials for Law Enforcement Executives)

课程目的在于探讨执法干部成为领导者时

所应具有的特质、态度和观念,

并研究各种理论、进行实况模拟,

以期更有利于执法体系之运行。



 


基本上,在十分钟前,我个人还是相当期待这堂课的。虽然很基础,但也很重要。我已经打算提问许多重点,比如——


“你真的是本人吗?你是那个赤井秀一?”


不,这是什么问题啊?我回头看向提问的女性警官。似乎是开幕时见过的国际学员,但我忘记她来自哪里了。姑且先称为珍妮C史密斯好了。


“Sans contrefaçon(如假包换)。”

 

赤井秀一头也不抬地回答,一边试图让讲台上的电脑开机。显然FBI修了投影机却没修电脑,那东西让他很伤脑筋。

噢,我听见珍妮C发出一种奇异的叹息。

……没必要吧。我无语地转回来。说法语会比较帅吗?不愧是绯色的搜查官。在电影里也是这种不装会死的人设——

 

在我身后,珍妮C用法语低声说道:

“Pourquoi(为什么?)”


这一瞬间我想起来了。在开幕式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说自己是BRI的成员。BRI-BAC,司法警察侦缉部队,负责的区域是巴黎。这个珍妮是个法国人。

但赤井秀一应该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吧。刚才她也只说了一句话。标准、漂亮的英语,就像所有优秀的国际学员那样毫无口音。我不晓得赤井秀一是怎么听出她来自哪里。


只需要一句话而已。我对他的印象立刻从【很擅长取悦初次见面的女士】变成了【很擅长看穿初次见面的警察】。这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能力;如果放在犯罪份子身上,肯定会变成非常可怕的事情。现在我明白珍妮C的感叹为什么听上去那样奇异了。

比起着迷或是沉醉,更像是微妙、本能的寒意。因为意识到自己正面对怎样的存在,下意识生出的恐惧。

面对这个男人——

 

但其他人显然没有感受到这种东西。我仍然被迫留在一片着迷和沉醉里。


“你不是为SWAT工作吗?我以为你们最近待在诺福克?”


另一个女性搜查官用热切的口气问。这位就是真的美国人了,我称之为珍妮D史密斯。她身旁的珍妮EFGHI一起露出热切的神情。

赤井仍然在试着敲醒那一台电脑。没错,他答道:不过我这阵子被迫升官了。


“所以我现在负责更多后线的——像这样,训练,或是上课的工作。虽说课堂教学也不算我的专长……”


那台电脑终于亮了。赤井秀一把U盘按进去,一边继续说道:


“但我们尊敬的学院显然人力匮乏。而我又不巧最近来了匡提科。”

 

匡提科也是海军陆战队的基地。似乎他原本是打算带着SWAT来这里和美军进行联合训练;与此同时他的U盘在大屏幕上打开了。我看见一整排文件夹,很显然是随意建置并且没有打理的状态,各种乱七八糟的名称。

比如【学院课程】、【学院课程_没用的】、【来自詹姆斯】、【联邦搜索票授权争议讨论会_探员缺席警告单 (13)】、【训练用枪申请_未核资料】和【*&N%^0@V=$#】。感觉就是那种永远懒得整理桌面并且会在下载档案时随便取名的男人。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名称里,只有一个看上去简短到引人注目。


【R】。


这也是唯一带着加密图标的文件夹。不过,在我来得及好奇内容之前,赤井就把【学院课程】点开了。然后他在那里头搜寻了好一会儿。


“我能问这个问题吗?所以你,啊,升官,是因为最近的案子吗?”


就是前阵子,哥伦比亚那一次——又一个珍妮热切地说道。不,女士们,你们到底为什么都在问这些问题?这里是赤井秀一见面会吗?我机械化地转动头颅朝她看去。这次她身旁的约翰们也跟着露出了热切的神情。

好吧,算了,勉强可以理解。毕竟是前阵子的那一次


简而言之,当时FBI在哥伦比亚逮到了一个罪犯,姑且先叫他约翰毒枭史密斯。约翰是那种被ICPO祭出红色通缉令的超级大反派。当他带着手下降落在波哥大机场,FBI直接闯进头等舱抓住了他。

该怎么说,实在是非常大胆的行动。甚至不是约翰的私人飞机而是民航,一架再普通不过的747。虽然不晓得约翰到底是怎么登机的,但这显然是牵制警方的手段;就算警方真的锁定了他这趟航程,也不太可能冲上飞机就抓人。一旦爆发交火很可能波及其他乘客,何况这些乘客也有被当场劫持、作为人质的可能性。


——因为我们不能让他进入机场。


结果FBI冲上飞机就抓人了。这场行动在事后被质疑很可能伤及无辜,他们对此作出了这样的回应。


——这是指挥官的判断。当地的警政部门已经被黑帮渗透了,航厦里的巡警和CNP都无法信任。要是放他离开机场就更不用抓了。


这是指控。当时负责质询FBI的议长如此回答。


——将会严重伤害我方和哥伦比亚于外交上的(中略,我实在忘记他讲了些什么)。我们会依权责归属进行更深入的调查,请在一个月內提出本次行动的完整报告。你们的指挥官在哪里?

 

很显然并没有到众议院接受质询。任性到难以想像的。

 

“你为什么没有出席那场质询?”


这次换成珍妮J发问。赤井秀一稍稍蹙起了眉头,但应该不是因为这个问题。似乎是没能在文件夹里找到他要的档案,我看着他改为点开【学院课程_没用的】,一边回答道:

“我有请假——我应该有。你们为什么都在问这种问题?”


你终于发现了吗?


这和你们的课没关系啊,赤井继续说。我完全同意他的看法,课程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当然,如果他可以不要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从那个没用的地方找出课程档案就更好了。

但珍妮J对他释放出强烈、闪闪发亮的目光。她身旁的所有约翰也一样。现在我感觉那里正坐着一整面反射阳光的太阳能板,一个传说的太阳就在眼前,这些人很显然都不是那种会轻易放过提问机会、选择乖乖上课的理论派。


好吧,最后赤井说。因为那天我有更重要的工作。

“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了,感谢CNN。”


噢——。我听见一些珍妮发出明白的声音。另一些珍妮开始向国际学员解释:应该是前置工作的意思。


另一次行动的前置作业,待命和警戒。当时美国已经把毒枭约翰引渡回来,即将送他到纽约的联邦法院接受审判;开庭的日子差不多就在那场质询之后。 

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一天。在约翰出席庭审那一天,囚车经过的所有路线都被强制封锁。连布鲁克林大桥也停止通行,荷枪实弹的FBI牵着警犬,把联邦法院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当时广传的说法是警方收到了劫囚的风声。


所以理论上,媒体也是无法靠近现场的。但CNN仍然硬是拍到了转播画面,就在约翰即将离开拘留中心的时候,戒备最紧张的地方。在一群漆黑、厚重的作战服,防弹盾牌和头盔中央。

所有人都看见的一天。

赤井秀一就站在那里,用左手握住对讲机。身上除了耳机只挂着通行证,甚至不像正常的指挥官那样穿着西装。既没有打领带也没有佩枪。仿佛只是站在路上握住一杯刚买的星巴克,他的深蓝色衬衫开了两个扣子,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上。

 

……


深蓝色的衬衫。我看着此刻讲台上的赤井,陷入短暂的沉思。

他是只有这件衣服吗?


而赤井从讲台上看了我一眼。远远地,从珍妮们“所以劫囚的情报是真的吗”、“后来你真的交了行动报告吗”、“那你对FBI最近的定点击杀战略有什么看法”、“你对绯色的搜查官有什么看法”和“你认识工藤优作吗”这类越发偏离主题的提问之间,我看见他的眼睛。

微微上扬的,不知为何就只准确地看向我,透出有趣光芒的绿眼睛。你很想上课吧?似乎正在如此对我说。即使没什么表情也显得戏谑的一张脸。


众所周知的那一天,CNN也拍到了这样的瞬间。远远地,从一个好不容易对准现场的角度,穿过无数严阵以待的联邦法警和FBI。当时赤井秀一就站在画面正中央,用左手握着对讲机。

过了几秒,他突然朝镜头的方向抬起了眼睛。


你很想看吗?


明明也没什么表情,却显得玩味的绿眼睛。仿佛开枪之前看进瞄准镜,他的眼神从几百英尺外精准地对上了摄像机。转播画面立刻抖了很大一下,像是摄影师猝不及防被他这眼看得一激灵那样。

首先我是直的,那个摄影师在事后澄清:其次我是直的。虽然我当时是有点腿软了——


所以赤井秀一就爆红了。来自CNN的百万直拍,一眼看进电视机前所有美国人的心。有一阵子推特上随处可见他那张漂亮跩脸,这个FBI的指挥官,前任王牌狙击手;虽然我不确定民众们有没有真正理解这人的工作內容到底是什么。似乎有三分之一的人只是觉得他那堆头衔很性感而已,另外三分之一是绯色系列的影迷。最后的三分之一专注于讨论他睡人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太肤浅了,民众们。各位可以关注一下新闻本身吗?或许看看毒枭约翰呢?


关于劫囚的情报,赤井在讲台上回答:其实我认为可能性不高。


“因为他的部下现在很忙。比起让老大回来,还不如趁着势力洗牌赶紧夺权。我不晓得那些总是准时交报告的人是怎么做到的。定点击杀是CIA提出的战略,不是我们——但我的看法是使用无人机有一定风险。绯色的搜查官,第二集的反派非常棒。站在摩天轮上的样子也很漂亮。”


而我再不开始上课的话学院就会扣我薪水,赤井爽朗地作结。如同请求女士们答应一支舞那样,他朝着投影屏幕伸出手,一边露出笑容。

“May I?”


现在史密斯们好像要被融化了。我发誓我绝对见过同样的事。就在开庭转播那一天,戒护的行动结束之后,CNN拍到赤井秀一蹲在地上,对警犬露出了笑容。爽朗地,一边说着“好孩子”之类的话;直接导致推特上的诸多帐号在当天改名约翰警犬史密斯。现在我眼前发生的就是同一种事。

同僚们,希望各位可以振作。你们是世界顶尖的执法人员,不是赤井秀一的狗。


顺带一提(以防真的有人在关注新闻本身),那一天毒枭约翰被成功地送进了法庭。没有劫囚也没有突发状况,移交和听证的过程都相当顺利。预计长达数月的庭审如今已经过完一半,大约再十周之后就会迎来尾声。

到时毒枭约翰就会被定罪,接着关进永无天日的联邦监狱里面。至少就结局来看也算是很不错了;于是负责了这整场行动的赤井秀一就升官了。


不过,表面上是升官,实际上就是调职吧。把他从第一线调走,离开任务的核心。就像众议院指出的那样,在牵涉国际关系的行动之中,这种自由的指挥官想必会给外交添上不少麻烦。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是在首脑落网之后,那个贩毒集团发出了针对赤井秀一的暗杀令,所以美方让他退下前线算是某种保护政策——但我觉得国家应该没有这么好心吧?


无论如何,就像他自己说的,这是被迫的升官。虽然我看他似乎也不太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身上有种随便怎样都可以的气质。即使在行动现场发现自己被偷拍,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怀疑他此生有没有过任何一个非得怎样不可的时刻。


“那么,我们就从马斯顿的DISC理论开始好了。”


赤井秀一说。他轻松地靠在讲台边,抬手按下遥控器。落在投影机冰白的光里,另一种光在他指间闪了一闪。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他居然戴着婚戒。

 

——他结婚了?

 

我听见珍妮们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美国心理学家威廉马斯顿(William Marston)

将人类的行为模式划分为四种:

支配型、影响型、稳定型以及谨慎型

(Dominance, Influence, Steadiness, Conscientiousness)

简称为DISC行为模式。





“虽然每个人都是这四种模式的综合体,但你还是可以从中找出最明显或主导的一种。”


而这个风格就可以做为你和他互动时的参考。赤井说,一边走下讲台。看来是那种不肯安安分分待在台上的类型,与此同时他还压着遥控器连续跳过好几十页PPT:


“后面这些都不重要。你觉得重要也行。事实上,所有理论的目的都只是为了尽快建立领导方针,当你面对一些陌生的——比如临时组成的战术小队,充满你从没见过的怪人——”


他在桌边一撑,轻巧地坐到了我的桌子上。仿佛歌手在演唱会上突然跑进观众席,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大片嫉妒的声音。


“简而言之,重点是尽快从对方的行为模式判断出他们的性格,进而以最合适的方法展开对话,进行领导和沟通。接下来我们举个案例……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珍妮们的问题可能是【你为什么不过来坐在我桌上】,但我的问题是这堂课才开始十分钟你已经跳过全部投影片。实战派就是这样的吗?我悲伤地垂头看向桌面,赤井的右手正好扶在那里。

于是我注意到某件事情。在那只手腕上戴着表。Chronofighter Oversize,军事风格,英国设计的左冠表——品味不错,但让人在意的是时间。

我眨了眨眼。


这堂课不是才过了十分钟吗?


不过,在我来得及思考那里的时间为什么不对之前,赤井的手就从我眼前消失了。他朝某个提问珍妮稍稍比了一下。

“请说。”


这是珍妮K史密斯,DSS(外交安全局)的大美女,而其他珍妮都对她露出期待的神情。还有一部分约翰也蠢蠢欲动,我很有理由相信珍妮K正在力压内心渴望,不要问出【你已婚吗】或【对方是怎样的人】这类毫无职业素养但大家好像都很关心的问题。


女士们,先生,警犬们,拜托不要这样。我真的对赤井秀一的老婆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你们非问课外话题不可的话,问他射击技巧也好啊。比如绯色的搜查官是怎么用单手给霰弹枪退膛还不弄断指骨之类的。


“……”

我看见珍妮K的眼神在赤井的婚戒上停了一下。然后她在投影片和太阳能板之间又停了一下。


“那,”最后她问道:“在刚才的四种模式里,你觉得哪一种最好?”


居然找出了一个兼顾正课內容和八卦的问法。虽然大家都晓得这就是在问【你最喜欢什么类型】,我看见赤井不以为意地抬了下眉毛。

有点难判断这到底是个什么反应。可能他对这种话题没兴趣。


这个嘛,他随口说道。

“在不同的情况里——”


就在这一刻有人清脆地敲了敲门。于是所有人同时回过头,看向阶梯会议室的最上方,而后门就在那里打开了。那个敲门的人踏了进来。


“很抱歉我迟到了。”

他说,一边环视整座会议室,露出似乎并不感觉抱歉的微笑:

“我是日本NPA(警察厅)的降谷零。”





以支配型(Dominance)为主导模式者,

惯于在行动中支配、统治或掌控他人。

他们大多性格强势、目标明确,

并有追求优越的强烈倾向。





降谷零。


其实这个人不用自我介绍也没关系。说真的,迟到好像也没关系。虽然从开幕典礼之后只过了短短几天,但我相信如今整座学院的约翰都会无条件地原谅他。

当然,我是有点惊讶他居然会迟到。就算在日本,应该也没有比这个人更日式、典型、严以律己的模范生了。就是那种会被警校拿来招生的范本。当年毕业的时候应该是首席吧?

首席上课的时候会迟到吗?


“其实我原本没有修这门课……”

 

降谷说,一边走下阶梯,寻找剩下的空位。那些拼命暗示他坐到自己旁边的约翰们只差吹口哨了,赤井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嗯哼?”


饶富兴味,等着降谷说完的神情。我不晓得这个讲师是不是感觉被冒犯了,他散发出一种微妙、危险的气息。确实降谷的台词意外有种不尊重的味道——现在这个首席除了迟到还变得没礼貌了。

我听见珍妮们发出一阵轻微的耳语。很显然她们和我在想同样的事情。幸好降谷接着说道:

“但我昨晚突然感觉非来不可。他们刚刚才同意我办理加选,所以花了点时间。”


原来如此,赤井回答。他的眼神跟着降谷落座在一个约翰身边:

“那我为这门课感到荣幸。是什么让你临时决定要来的?”

你的部下,降谷回答:或者他已经是前任部下了?

“卡迈尔搜查官。我昨晚正好在图书馆遇见他。”

“他向你推荐这门课?”

“他着重强调了讲师的个人魅力。”


不知为何赤井笑出声来。仿佛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把他逗乐了那样,在这古怪、难以介入的气氛里,降谷神色自若地转开眼,和身旁的约翰握了握手权当招呼。


“——”

赤井忽然说。突兀地,用日语;但这一次我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


可以了,绯色的搜查官。不要再展示你性感的外语发音了。继法国美女之后,你还要撩日本帅哥是吗?明明都已经结婚了,还要这样男女通吃吗?


但降谷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他用日语回应道:

“——。”


赤井扬起嘴角,没有再说什么。这场迟到引发的小风波似乎平息了,降谷在座位上正了正坐姿,而赤井转回去,说道:抱歉。

“回到你刚才的问题。”


噢。珍妮K期待地看他的眼睛。在降谷零走进会议室之前,她正在问赤井秀一喜欢什么类型。当时我觉得赤井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兴趣。


“如果你问我的话——”

但此刻的赤井说。他眼里仍然带着那种微妙的笑意:如果你问我的话。

“我喜欢那种支配型的吧。”





以稳定型(Steadiness)为主导模式者,

大多是沉稳、处变不惊并且极少出错的性格。

如非必要,他们不会轻易表露情绪,

也很少主动参与冲突或竞争。





“他们两个是不是认识啊?”


在赤井秀一重新转身走回台上的同时,我身旁的约翰低声说道。这位约翰也是一个史密斯,他隶属于ICE(移民及海关执法局)。

哦,海关。那他的外语能力应该很好吧?


我也压低声音:“你听得懂他们刚才说什么?”

不确定,海关约翰回答:我的日语只是应付而已。

“因为我不是东亚部门的。而且他们说的话很奇怪。”

“很奇怪?”

我反问。海关约翰点了点头,又很快地说:当然,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但我觉得赤井秀一在说蛋包饭。”


???


我肯定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情。海关约翰好心地重复:蛋包饭。

“这是一道很经典的和式洋食料理。”


谢了,但我知道蛋包饭是什么东西。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必我的脸实在太过迷惑,海关约翰更加好心地解释道:

“就是,用奶油煎过的欧姆蛋,包住茄汁鸡肉……或是茄汁火腿炒饭。淋上番茄酱,也可以用法式红酒烩牛肉,改良的多明格拉斯酱……”

不要再介绍蛋包饭了啦。

我打断他,“所以赤井秀一要对蛋包饭做什么?”


嗯。海关约翰露出苦恼的神情:我不知道正确的句子是什么。

“听起来有点像是【我今天晚上想吃蛋包饭】,或是类似的说法,只是换成提问句……可能是【我还能吃到蛋包饭吗】这样的句型。”


完全无法理解。这人显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我们就这样沉默了两秒,最后他说:算了。 

“我肯定是听错了。”


我耸耸肩,表示没有关系。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那你知道降谷零回答什么吗?”


哦。海关约翰的眼神亮起来,又很快苦恼回去。Well yes, but actually no——是的,最后他回答:我能听懂,只是我同样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说。

“那时他说【但我觉得一百个是真的有点太多了】。”





综上,本课程将以真实案例作为演练情景,

案件类型均为常见或重要的执法行动。

学员需分组并轮流担任指挥角色,

进行团队整合、战略制定及任务分工,

以期灵活运用前述理论,形成适切领导风格。




 

直到最后也没有结论,我们一致同意或许两句话都听错了。反正日语不是什么国际通用的必修课,而我也没有非知道这两个人对彼此说了什么不可。

好了,赤井在台上说:以上是六个月前国民棒球场扫射事件的概要。


“案发当天,从FBI展开应变到实际进入球场的时间是十分钟。这里我给各位半小时。”


需要完成的工作包含分析现场状况、接触武装分子、疏散群众,并且和救护中心等等单位进行沟通。你们自由分组就行了,赤井随意地敲敲键盘,叫出另一份投影片:

“这是当时已知的情报和场馆內部结构。”


这张投影片事实上只是一张照片而已。照片里能看见更多照片,凌乱写上时间线或相关人士的名字,和内部地图一起钉在白板上。白板靠在一辆改装的福特900SE里,这是FBI特警队使用的车辆。

怎么看都是当时直接从现场翻拍下来的。在攻坚展开之前,统整情报的现场。

这个指挥官一边听简报还一边拍照吗?


“我建议各位先花点时间认识彼此,看看你身边的人会在团队里扮演什么角色……”


看都不用看就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有人都想和降谷零一组——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经过这短短几天,所有人都发现日本派来了一个怎样的狠角色;反恐、鉴识、科技犯罪和国土安全,在这里似乎就没有他不擅长的课。

果然一转眼他被包围了。海关约翰对我耸了耸肩。这是兄弟你只能和我同组了的意思,我向他竖起大拇指。我是不会对东洋偶像动心的。


“真希望下一堂课能来个我擅长点的案子,”

他真诚地说。在其他人也开始陆续接触彼此,讨论起团队定位的时候:

“比如走私或是扫射机场之类的。”

“我也是,”我同意道,“我的专长是藐视法庭和劫狱。”


像降谷零那样的全才,应该就没有这种烦恼吧。要说完全不羡慕也是不可能的。平常肯定去哪里都过得很好——


“其实也还好。”


降谷说。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毕竟日本人对我的头发还是挺有意见的——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的人继续说道:

“虽然你们倒是很喜欢的样子。真是感谢啊。”


然后他摆一摆手,径自走到教室前面去了。我瞠目结舌地望着他的背影,怀疑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腹诽有这么容易看穿吗?我应该赴日进修一下读心术吗?我现在去加选《侦讯技巧及非口语行为分析》还来得及吗?


“赤井搜查官。”

而降谷在讲台前方开口。赤井秀一抬起头。

“——降谷警视正。”

他回答。真神奇,一个人居然能够摆出同时似笑非笑又公事公办的神情:

“怎么了,你对分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降谷扬起手里的几张纸:但是,趁他们还在找其他组员。

“我需要你在这里签名。我得在今天之内把加选证明送回去。”


赤井接过那些纸张,翻了几下。我看见他微微抬起了眉毛。

“这里只有同意的选项啊,”

他说,似乎这让他感觉相当有趣:

“他们通过申请之前都不用先问过讲师吗?”

降谷露出微笑,“你不愿意?”

“不,”赤井好整以暇地抽出一支笔,“我愿意。”


降谷的微笑仍然完美无瑕,但他周围的空气扭曲了。我上一次这么无语还是——不,好像就是几分钟前。虽然我还以为降谷零不吃这套,他看起来像那种无论如何都撩不动的类型。

仿佛在签结婚书约那样,赤井秀一很自然地签掉了第一张纸。接着他停下来,转了转手里的原子笔,又把它凑到眼前看了一下。


“没水了。”

最后他宣布,那双绿眼睛从睫毛间抬起来的方式堪称无辜:

“你有带笔吗,降谷君?”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要怎么形容呢?

我总觉得,至少在平常,赤井秀一并不是那种特别热衷于支配、掌控或者领导的人。当起指挥官和不当的时候是同一种表情,让他来教这门课连他自己都兴致缺缺——但降谷零就是另外的那一种人。对于支配极其擅长也毫不犹豫,带着一张年纪轻轻位居高位也理直气壮的脸;当然我不很确定“警视正”在日本到底是个什么头衔。只是在我看来这感觉还挺明显的。


但是,就在刚刚这一瞬间。或者说,在这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他们给我的印象就突然变了。

该怎么说,事情好像颠倒过来了。


降谷仍然站在那里,赤井也仍然抬着睫毛看他。像是说着“不给我吗?”那样,稍稍朝上摊开的左手。在那双绿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变深了。

比起微笑还更自然,不带压迫感但更难以看穿。几乎像本能一样无法违抗的,降谷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掌心上。

现在我终于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了。用控制或掌握来形容都太含蓄,似乎在赤井秀一抬起眼睛的那一秒,他就已经非常清楚这件事情。

他可以从降谷零那里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


不过,就在降谷做出任何反应之前,赤井的手机突然响了。抱歉,他很快说道,一边把左手放进了口袋里。

于是那种微妙的空气消散了。降谷的微笑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他自然地从自己胸前抽出另一支笔,然后开始写字。写得很快,刷刷翻过那几页纸,全部落笔在同样的位置;和赤井签过的那一张相同的位置。

我睁大眼睛。


等一下,他现在是在伪造赤井秀一的签名吗?当着本人的面吗?


我环顾周围,所有人都正忙着分组,没人注意到那里正在发生多么荒谬的事。在赤井接起电话的同时,降谷把那一叠签完的纸拿起来,立在桌面上整了整。仿佛完全看不到这件事一样,赤井只是微微侧过头。


“修好了?”我听见他问,“哪一把?”


看来是维修部门打来的电话。不晓得他送了什么过去,应该是枪吧。


“是吗?” 

赤井说。他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又说:不对。

 “我说的是改用M16A1的下机匣,我需要全自动射击。”


原来如此,听起来像M4步枪。并且他漂亮的眉头蹙起来了;或许对面没能正确理解他说过的话。与此同时,会议室的另一侧有个约翰热情地叫道:

“Furuya!”


赤井和降谷一起转过了头。另一个约翰招呼道:“来吧,我们把人找齐了,现在得把握时间——”


“马上就来。”

降谷露出笑容。他朝他的组员走过去,一边流畅地收起那些纸:

“叫我名字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刻,赤井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没关系,我听见他朝着电话那头说:你们慢慢改吧。

“反正我今晚也不会有空去拿。”




-




出乎意料的是,分组任务进行得相当不错。真令人感动。虽然只是临时凑成的组合,但我眼前这些人终究是全球顶尖的精英。如果他们不要动不动就问出“赤井秀一为什么都不看这里”之类的问题,我一定会想和他们交朋友的。


“嘿各位,很高兴我们合作顺利。”


在每一组的报告都结束之后、下课时间到来之前的空档,海关约翰天真无邪地说。顺带一提,这个空档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的讲师正在那里思考他该怎么出作业,才可以不用批改任何东西但又不让学院发现。


“机会难得,”约翰继续说道,“不如大家今晚一起去吃饭?”

看,问点这种问题多好。我欣然同意:“要吃什么?”

“我在想,”珍妮K说,“或许我们也可以邀请赤井秀一。”

 

不,女士,请停止。那真的不是我想要吃的东西。





除学科课程及体能训练之外,

学院会于课余时间安排国际论坛、晚宴、

专题演讲及国内执法单位参访等等行程。

未有安排的空档为个人时间,

学员可利用此类空档自由外出活动。





不过,最后我们并没能邀请到赤井秀一(我个人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按照他给珍妮K的回答,他“今晚正好有个重要的约会”。

珍妮们显得有点遗憾,但也没有过度纠结。是的,女士们向来是相当洒脱而具有风度的——


“那我们去邀降谷零如何?”


好的。没关系。我相信自己正逐渐摸清她们的行动逻辑,看来是吃饭的时候现场必须存在一个帅哥,无论是美国人还是日本人都可以。

不过,我们最终也没有邀请到降谷零。事实上是根本就找不到人;他一下课就消失了,既没有去健身房或图书馆,也没有回宿舍。虽说这其实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毕竟今晚是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的人都不会乖乖留在学院里。我知道有些国际学员也会利用这种空档去拜访自己国家的驻美使馆或者办事处。


无论如何,就算没有帅哥,饭还是要吃的。女士们很快认真讨论起附近的选择,她们在El Gran Charro(似乎是墨西哥餐馆)、Chimpum Pollo(似乎是秘鲁料理)和Zibibbo 73(我听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餐厅)之间进行慎重评比,而海关约翰对我露出一种很直男的表情。就是那种“我们吃Subway也行”的表情。

我饿死了,他促狭地对我做口型。没错,让我吃什么都行——我打算这样回应。但是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其实有个想吃的东西。


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刚刚想着降谷零现在又看着这个约翰的关系。早先在课堂上的话题莫名浮现出来,海关、日语、东亚部门,经典的洋食料理——


我突然有点想吃蛋包饭,我对海关约翰做口型。他讶异地眨眼。

蛋包饭?

没错。有些念头一旦出现,就会在那里变得越来越强烈。我想起过去在料理节目里见过的流心蛋包饭。淋上番茄酱,切开时溢出半熟的奶油香气。像舒芙蕾那样蓬松柔软的蛋包饭……

啊啊。如果能吃到那种东西的话,应该会感觉很幸福吧。


不过,这样说起来,匡提科好像没有道地的日式洋食餐厅。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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