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哈热文整理
🤍德哈热度在8000以上的文章50篇
🤍整理时间2021.8.25
🤍欢迎评论区补充(´,,•ω•,,`)
——————————————————————————
热度9999+
银粉世家 (教授不可以后续)
妈的,为什么 ...
🤍德哈热度在8000以上的文章50篇
🤍整理时间2021.8.25
🤍欢迎评论区补充(´,,•ω•,,`)
——————————————————————————
热度9999+
银粉世家 (教授不可以后续)
才不要成为你的Omega (长篇)
again (长篇)
——————————————————————
7000以上
———————————————————————
🤍应该还会整理吧ヾ(๑╹ヮ╹๑)ノ”
如果哪里有错了或者补充,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哦\(☆o☆)/
令和元年 01
英年早婚,先婚后爱。
成灿:韩国顶尖酒店集团继承人。
shotaro:古老寺庙“明月院”下一代主持。
Tip1.日本法定结婚年龄18周岁。
Tip2.日本佛教中净土真宗派的和尚是可以结婚的。
◇◇◇◇
成灿登上飞往日本的飞机,站在离地数十米的透明登机通道上,突然停下来去看熟悉的仁川机场。
身后浩荡的随行队伍来不及停下,滑...
英年早婚,先婚后爱。
成灿:韩国顶尖酒店集团继承人。
shotaro:古老寺庙“明月院”下一代主持。
Tip1.日本法定结婚年龄18周岁。
Tip2.日本佛教中净土真宗派的和尚是可以结婚的。
◇◇◇◇
成灿登上飞往日本的飞机,站在离地数十米的透明登机通道上,突然停下来去看熟悉的仁川机场。
身后浩荡的随行队伍来不及停下,滑稽地撞作一团。
人群缓慢、沉默地游动,成灿麻木看着这司空见惯的景象,低头想:
再回到韩国的时候,他的人生已无法挽回。
那时的他会带着新婚的伴侣,再次走过这里。
才19岁啊,就要结婚了。
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要画上某种句号。
成灿一直很听话。
年少的继承人,就像刚长出硬角的雄鹿,咬紧牙关,顶住命运抛来的巨石,一块接一块,然后不动声色地一一背负——
远在德意志的男子寄宿学校,陌生的文字和高深的公式,孤独的长夜和所有人挑剔的目光。
成灿毫不惧怕为了戴好那顶王冠,牺牲当下的种种。
但当父亲把他叫进书房,要他和素未谋面的日本男孩结婚的时候,他才沮丧地意识到——
他还没有准备好,为了那顶王冠,搭上未来。
最后,还是该死的商人思维逼他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因为如果拒绝,已经付出的沉没成本会高到他无法承担。
集团为进军日本市场筹划多年,势在必行。他自己也为了这一天,准备了许久。
或许他应该感到庆幸,父亲从不做没有胜算的决定,他至少不会娶回一位派不上用场的伴侣。
父亲要他娶的那个男孩子,太郎,姓氏是大崎。
在研习日本历史的时候,成灿就知道了这个古老的显赫家族——
早在镰仓时代,大崎祖先创立推崇净土真宗的寺院“明月院”,得到幕府将军的支持后迅速壮大。
千年后的今天,盘踞于神奈川县的望族大崎,家族成员个个出类拔萃,更以古老的明月院为窗口,信众广泛,牵动着日本政商两界的脉搏。
到了这一代,明月院老主持的弟弟正担任日本经济产业省的长官。
也就是说成婚后,成灿将是这位长官的侄子。
没错,他要娶的太郎,老主持唯一的儿子,是个将来要继承寺院的小和尚。
明月院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从创立那天起,就没有挪动过地方。
成灿站在明月院乌黑厚重的古木门槛外,身后是一小队随从,前来洽谈婚礼事宜。
门内传来若有若无的花香,庭院极为幽深曲折,成灿的目光一眼望不到尽头,好像邂逅了浩瀚的时光。
如果是在韩国,没有人敢让成灿这样等待。
去通报来客的年长僧侣迟迟不回,身后的随从纷纷露出不忿的表情,躁动起来,暗中交换不满的眼神。
反而是年纪最小的成灿少爷最为淡然。
五岁那年,父亲带成灿到郊外旅行。
至少那时的成灿以为是去旅行的,可以摆脱家庭教师的唠叨,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
可父亲带领他一路行至丛林最深处,趴在挖好的土坑里从白天到黄昏,还不准他乱动。
百无聊赖的小成灿乐观地想象这份等待的最后,会有有趣的事发生,至少会有很好的奖赏。
最后,父亲终于射下空中迁徙的一只大雁,徒步行至飞鸟坠落的地点,指着鲜血淋漓的尸体对他说:
成灿,你要学会忍耐。
寺院外,成灿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出现一点笑意。
只要耐心等待,在这场冷酷的交易中,他会是最后的赢家。
等了许久,一位身着高级和服的老妇人缓步前来。
老妇人高高在上地站在门槛之内,半睁着眼睛打量面前的年轻人。
成灿认出对方正是主持的岳母,太郎的外祖母,按照规矩行礼之后,老妇人的脸色才和缓,指示说:
“主持和太郎正在做法事,请跟我来。”
日式寺院建筑古朴精巧,身材高大的成灿走在蜿蜒典雅的回廊下,却只觉得飞檐太低。
只有鼻尖愈发浓郁的花香,聊以驱散沉闷的空气。
行至回廊尽头,一座宽敞和屋展现在眼前,这里是主持和家人日常生活的住所。
老妇人停下来,示意成灿带来的随从坐在接待宾客的小型佛堂,稍事休息。
接下来的会面,只能由成灿独自前往。
“请一定要保持安静。”
老妇人简练地指路后,便昂着头原路返回。
面前静谧的庭院错落着矮松和山石,成灿独自沉默地穿过。
身边始终萦绕着花香和潮湿的空气,未知的景象就藏在庭院边缘的拱门之后。
推开沉重木门的瞬间,浩荡的紫色花海源源不断,涌入成灿的双眸。
像一场等待许久的春日庆典,终于启幕。
浓郁的花香得到了解释,满眼不知名的紫色小花让成灿眩晕。
沿着碎石子路,漫步于璀璨的紫色花丛,耳边的乐曲逐渐清晰,小路尽头,花丛环抱的湖泊展现在成灿面前。
湖中央的神台上,一场祭祀即将迎来尾声。
经文的颂唱和着木鱼的敲打,沿着水波传入成灿的心中,连同祭祀主家人们断续的哭声。
年迈的主持打坐在首位,尽管已经得知太郎是现任住持老来得子,那个朽木一般的背影还是让成灿惊讶于他的苍老。
身着靛蓝色袈裟的僧人在主持身后两侧列坐,背影庄严挺拔,令人望而肃穆。
唯独主持右首的身影,青涩干练,上身微微佝起,谦和而温顺,观之可亲。
祭祀结束的一刹那,天地突然沉寂。
成灿的脑海中回荡着梵音的余韵,主持带领众僧人已经站了起来,立在一列,接受祭祀主家的一一告别。
太郎双手合十,恭敬地接受信徒的问候。余光中,春日黄昏的余晖在湖面播洒下璀璨的华彩。
目光穿过这令人神迷的光晕,太郎注意到对岸的花海中,立着一位陌生的少年。
虔诚的告解和不安的祈祷总是要花费许多时间。
祭祀结束后,成灿又等待了很久,通往湖心神台的小径上,主持才姗姗出现,慢吞吞地来到他的面前。
身后跟着他的未婚伴侣。
此时的太郎已经脱下靛蓝的袈裟,换上雪白的僧衣和黑色的下裙。一直低着头,在成灿与主持交谈的时候,也只是安静地盯着脚下。
成灿的心神分为两半,一半仍旧得体,听取主持的叮嘱。
说到筹备婚礼期间,新婚伴侣每天只可以在第三方在场的前提下短暂地交谈,增进彼此的了解,却仍需遵照日式传统婚礼的习俗,不可以时时见面。
另一半心神晃晃悠悠,在主持身后乌黑的发旋和挺秀的鼻尖上打转。
交代过后,主持回头,轻轻叫了一句太郎,叫完却独自踏上成灿来时的小径。
太郎经过父亲的提醒,才抬起头来。
成灿迎上少年主持黑漆漆的眸子,露出询问的眼神。
只见未来的主持从僧衣的衣襟里取出一封书信,交给成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腼腆地笑了一下,便很快跟上父亲离开的脚步。
成灿捏着薄薄的信封,傻傻地站在湖边,许久才想起拆封这份初次见面的礼物。
首先掉出信封的,是一朵风干的紫色小花,仍散发着沁人的香气。
打开米白色的信纸,成灿笑了出来。
太郎的字迹十分工整却并不老练,严格保持一致的字间距和绝无黏连的笔画,几乎能让成灿想象他书写时一板一眼的可爱模样。
成灿一字一字地读——
成灿君:
远道而来,万分辛苦。
我们将在紫阳花盛开的季节成婚。
请多指教。
令和元年
大崎将太郎 敬上
成灿合上书信,望向静谧闪耀的湖面。
十九岁继承人遥远的心湖上,掠过了一只白鸟。
夜蛾 (5· 完结)
为什么会被屏蔽?但也没说理由,或该修改哪里。如果只是随便隔了一天还屏蔽,害读者留言都作废。谁还会用这种对用户如此恶劣的平台?
—— ————
11.
在外人来看,高家的生意势如破竹,可我自己清楚,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市场。零二年白皮书一度禁止小灵通在京沪以外地区运作,电信集团搁置了小灵通产业很长时间,但小灵通产商UT斯达康的股票却高居不下,一度逼近80美金一股。眼看同向产品如此盈利我却闲置于此,极度不甘心。但我哥劝我,事在人为。他怎么都不肯让我进入建工集团,却和嫂子商量,从白金瀚和长荣大厦等自家生意里出账,投资了我五百万,让我开发别处的生意。
那可是2002...
为什么会被屏蔽?但也没说理由,或该修改哪里。如果只是随便隔了一天还屏蔽,害读者留言都作废。谁还会用这种对用户如此恶劣的平台?
—— ————
11.
在外人来看,高家的生意势如破竹,可我自己清楚,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市场。零二年白皮书一度禁止小灵通在京沪以外地区运作,电信集团搁置了小灵通产业很长时间,但小灵通产商UT斯达康的股票却高居不下,一度逼近80美金一股。眼看同向产品如此盈利我却闲置于此,极度不甘心。但我哥劝我,事在人为。他怎么都不肯让我进入建工集团,却和嫂子商量,从白金瀚和长荣大厦等自家生意里出账,投资了我五百万,让我开发别处的生意。
那可是2002年的五百万。那时嫂子看我不顺眼,高家的钱似乎都记在她账上一般,非要我好好给她讲我的投资思路。我大学读的金融,我能不比她懂?而我哥却认为嫂子能答应出资已经是对我关爱有加,连说几次让我谢谢嫂子。
我把这笔钱投了股市,UT斯达康根本没理由失败,不到两周就翻了一倍。一千万,两周,一千万。我哥对此大为惊讶,我告诉他,斯达康就是小灵通产商,我高启盛是985大学的金融生,看不走眼。
果然,2003年电信拿下了扩容小灵通业务的资格。灵通网一夜建起,珠三角移动网甚至添加了发短信、网络下载的业务。相比其他商家的移动通话服务,我们不仅通话费连他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售价更是从前两年的一千块降到了四百七十块一部。刨掉成本,净赚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这可是本利百分之一百五的商品。不止于此。2004年后期,广州突破了五百万小灵通用户数额。京海有多少户? 六十二万。六十二万!单年新增百分之十二,只买入就有七万人,仅售卖这一条路,2004年纯进账一千六百万。叠加UT斯达康闪电攀爬一般的红股,在短短一年间,让我高启盛的名字,刻在了珠三角商会三十岁以下创业领袖的碑上。
我几乎全然成了高启强的脸面,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弟弟。这是我凭自己得来的,全部凭我一人得来的。高启强明白,他知道我的聪明才智定有用武之地,我贴满墙的奖状没有一刻不映证着他教导有方。他四处介绍我,赞不绝口。
可生意赚钱,自然有人眼红。我和我哥花了大价钱走人脉,送“特产”,准备投标承接市政与电信合作的小灵通网络优化项目,七个亿的投资,全省扩建4000座基站,我京海占700座。可竟然真有不知好歹的人,要跟我们争个高低。
对方本是香港在京海的分支产业,家大业大却不在自家门下。港户横行霸道惯了,几十年来从没把我们广东商会放在眼里过,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学来的那套不讲理的洽谈方式,自从得知我 强盛通话 也要投标,便舞枪弄棒的,把我在几条街上的小灵通商店全砸了。
我哥说交给他去处理,我拒绝了。何必呢?我对他说,没有必要。
他以为我是说何必打打杀杀,没有必要撕破脸皮。
其实我说的是,何必他出马,没有必要。
当然是我带着人,去敲打他们了。港户不熟悉地形,约出来喝茶,带到山上几下砸断手脚,喊都没人听到。唐小虎咧着嘴笑,“我以为你真约他喝茶呢。” 我真服了他,小虎哥真是我哥养的一个傻瓜。
我掏出一部小灵通,示意地上那坨还活着的烂泥,“这东西,我拿着赚钱,你拿着得死,你明白吗?”
那人惊恐地倒在血里,脸上血浆包着泥。
“嘴张开。”我蹲下身,探过头去。手里攥着这部巴掌大的小灵通。
烂泥不明所以,唉唉冒着疼痛的呻吟。
“张先生……你不是说要吞了我高启盛的生意吗?您试试看,嘴张开。”
他惊恐地,缓慢张开了嘴。
几天后投标,强盛通话 中标。港户全员撤退,高启强很惊讶,问唐小虎怎么回事。唐小虎支支吾吾,我在一旁打圆场,“揍了一顿,跑了。”
高启强皱着眉头看我,“你不是说坐着和他们谈?”
“他蹲着。”唐小虎咧个嘴笑。
高启强狐疑看他一眼,又狐疑看我一眼。忽的指着我,“不要出格。”
我点点头。
从那天之后,那港户带着他的三十颗牙,再也没出现在过京海。
用同样的手法,收拾了好几位类似的人物。想与我分一杯羹的货色比比皆是,却没有几个真能和我对峙出结果。常有警察想来找我问话,但人走不到我门前就会被我哥拦下——怪异,即便今日我穿西装打领带,喝茶兑百加得 、 冰镇伏特加, 我哥竟然还会给我打电话,问我在不在家,吃没吃饭。仿佛我还是十年前那个不会做饭的高中生。
但我们都知道,没有谁还是十年前的样子,如今京海掉下来一块硬币,那也得姓高。
如此烧了陈家的铺子,封死了刘家的门,不打招呼让小虎和他兄弟们坐进马家客厅、陪他六岁的女儿看了二十分钟大风车动画台后。这些人都退下了。
从此,京海小灵通连锁超市,只我高启盛一家。
12.
再回想,我似乎从未有过一刻是正人君子。幼年时软弱的面目,只显尽人善可欺的炎凉。幼时曾盼想未来,一度怀疑我是否就会如此穷苦、在黑暗里摩挲一生?那阵恐惧和愤恨,至今仍在我胸腔残存。
时易事往,跌宕起伏,一开始只企图行高远,现如今却成了难再归。
也可能是心境变化,也可能是有所成长,我不再威逼利诱,要我哥赏我什么甜头。不知为何,就此几年,他显得开朗许多,钱财养人,爱也亦然,他心下了然我不再疯狼痴狗似的总想索取,看我的眼神也愈发坦然。近几十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从容轻佻,不吝糜费,短短六年、或也就是最近这两年而已,他忽然生出了一张沉着傲睨的脸,像被无数爱意和敬仰灌溉滋养而来。那其中必然有我的一份。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好。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后来我想起小时候误摘了庙里的莲蓬,回来后大病一场。我哥跪在门口来回拜天,念叨着“有怪莫怪,细路仔唔识世界……”,又割破手指滴血饵替我求签,得来我生平一解——首尾无缺,因果俱全。
那时我不懂,我们都没懂。
而今再看,前有因,后有果。执迷不悟,因缘报应。
谁能想到,不足半年,小灵通产业利润直线下滑,一边是移动联通的两面夹击,一边3G时代的提上日程,这份占尽时代夹缝便宜的新兴产业,被时代真正的洪流猛地冲垮。我企图扩大连锁店到省外市场,从而以153元低价成本入库的52万件小灵通,仅进货,亏损七千九百五十六万,其中贷款四千万,不乏有小龙小虎手下放贷的资源。想来怎么可能用那样低廉的价格卖我?可我那时被自负蒙蔽了双眼,刚愎自用,以为这世界上没有我高启盛赚不来的钱。
很快UT斯达康竟也几个月内股市大跳水,我三千六百万股票亏损百分之八十三。再加上仓库租用、人员工资、店面租赁等费用。
说来可笑,两个月而已,我竟一瞬间负债上亿。
广州商会当时的会长问我,“下半年投资风向如何,年轻人得给我们这些老头子点机会,讲讲看法吧?”
我抬眼看到不远处的高启强与他人相谈甚欢。冷汗浸了我满背——我怎么办?
2006年的一亿两千万,饶是京海建工翻皮掏肚,也要狠扒层皮才救得了我。更何况此时的陈泰老而不僵,还稳着他的老腚坐在建工的第一把交椅上,要我的哥哥怎么办,才能管的了我这天大的窟窿?
而我怎么又是这样,又是本该打好的牌搞得这么稀烂,本该让他骄傲的事弄得如此窝囊。当年若不是我要那两万去开店,也不会让我哥战战兢兢过那么一年,现如今又是这该碎尸万段的破店,竟会负债上亿这么个恐怖的数字。
我咬着手指,从酒场上匆忙退到户外。焦虑,似有蚂蚁在我心肺上密密麻麻地爬,我头昏眼花地开车回家,一不留神在开进车库时撞到了院外的篱笆上。我停车下来,明明是南方潮热的春天,却比寒冬刺骨的风还要冷酷,黑夜里无一盏灯等候我的窗户上映着模糊的倒影,那些影子像一张张分不清五官的脸,窗内如填满怨鬼一般令我胆寒——我不敢回家了。我不敢进这漆黑寂静的房子,好想求一方有温暖灯光的屋子避寒。可现实的冷峻让我头脑清醒,崩塌的局面令我心乱如麻。好想放下,好想就此了结了。
那一刻我十分想他,我十分想他以至于差点掉下一滴眼泪来。
我一时间不人不鬼,溃醉于酒吧,几次都想给高启强打电话,想开口要他帮我。可一想到每次询问他能否将我纳入建工集团时,他都一口否决。再想及一亿两千万,想的我瞋目裂眦,似要肝胆尽破而死。
可惜也就是这家糟心的酒吧,就是这处有打过照面的狐朋狗友的酒吧——向我伸出了援救的手。
是恶魔向垂死之人伸出的手——是必死的手。
他们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谁家的小高总。他们认我的血统,姓高就是我的徽章。地痞流氓需要出手的平台和安全的场地,而我需要钱。我需要钱,我脸上写的明明白白。那些人甚至哄骗我,说麻古不是成瘾品,并不在打击的名单上,可它却有着强几倍的功效,但凡沾染,是恨不得倾家荡产也要把自己一整份的蛋糕统统装进我的口袋。
他们问我,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
有钱不赚,王八蛋。
13.
我十一岁的时候,美术课要求大家买水彩笔。在小卖部问了价格,知道是七块,我望而却步。后来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子买了一个巨大的盒子,里面一排一排全是水彩笔。
我从里面偷了两根。她发现少了两根,哇哇大哭。但是过了一阵子,我又偷了两根,扒掉水彩笔外层的塑料皮,我拥有了四根水彩笔。分别是,红,橙,绿,棕。往后的美术课,我永远用这四种颜色交作业。奇怪的是,老师根本没有发现,那个女孩也没有发现。
从头至尾,没人发现我偷拿了这四根水彩笔。
初中的时候,我学习好,一次迟到,我先进的门,老师就让我坐下了。随后另一个同学进门,老师竟然让他站出去了。我意识到学习好是我的挡箭牌,于是前排的同学丢了钱,也从未怀疑过我。
后来上了高中,我收费帮同学写作业。大学继续这项业务,老师一次也没有发现过。有段时间我花费太多心思在这些事上,而疏忽了复习,期末考了第二名。我却涂抹了答题栏中一项,找到老师,坚称是她看错了,并不该给我扣分。那一栏涂得乱七八糟,正确答案塞在边角,我满脸诚实和委屈,和我过往一尘不染的好学生形象浑然一体,让老师自我怀疑。她相信了我,更改了我的成绩。我又是年级第一。
讲这些事想证明什么呢?
我总是心存侥幸。
我这个人,对于各种危险的事,永远厚颜无耻地,心存侥幸。
恰如赌我哥哥肯不肯给我,恰如赌生意场上买定离手,恰如赌这场罪恶行径中苟活条烂命。
我虽然从不赌钱,可我却着实是个疯癫的赌徒。
由着卖麻古,我胆子愈发的大了。傲慢或嚣张,我放肆拿捏着,随心所欲。心存侥幸久了,竟真对虚幻的假象信以为真——以为我该是战无不胜的,我该从未被打败过。
所以当我听见李宏伟指着高启强辱骂他是“臭卖鱼的”那一瞬间。
我听见空旷的耳鸣响在我的脑后,像光鲜亮丽的躯壳被人揭开狠捣了伤疤——我与高启强是一体的,他的苦难就是我的苦难,他受到的侮辱就是我受到的侮辱。我甚至将他捧在最高处,他远胜于我——则辱他就是百倍地辱我。
更何况纸醉金迷的日子已经让我多少忘记那羞耻贫困的过往,“臭卖鱼”这三个字一响起,我就仿佛被人扒下了假皮、露出我本质穷酸倒胃口的模样,那讥讽蔑视的语调,如耳光一般狠狠扇在我的脸上。
他得付出代价。他得千刀万剐。
而后很快的,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败露,我在做什么下贱生意亦败露了。高启强让我走。
十年八年,十五年二十年,无定论的驱赶,要我走。
那是个漆黑的夜晚,海风刮过船顶,摇摇晃晃。我握着他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走多久?”我又问。
他看着我,愁容满面地看着我。那时我很想亲他的,听着海浪哗哗地拍打着堤岸,天上一轮晚月浅浅地映照着他的脸庞。那时我很想亲他的,可我看着他忧愁的眉头,和那双泫然若泣的眼睛——
二十八年来,未曾有一刻,我如此地舍不得他。
我多么后悔,但后悔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14.
夜晚的船缓缓地摇,电压不稳的灯泡微微闪烁。路线是抵达香港,而后转移台湾。那小船好像渔船,海水腥湿的咸味黏在我的发梢,我的手心,落魄极处却似曾相识,好似幼年他抱我在怀里,轻轻哄我睡午觉。
这静谧却翻涌的海浪,沉默但聒噪的想念,让我只离开他两天而已,却仿佛已经死去。他如何摆平这件事?让我们都离开了,就他还留在那里,到头来,他怎么办啊?
我又想起他那身疤来,为了护着妈妈,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疤痕。我又想起他的十三岁来,磕磕绊绊,假装大人的模样。我想起我哥太多的细节,似乎总是这样,将我们都护着,自己却不断用肉身接受着与他无关的伤害。
但是,有一个瞬间。
我忽然想起一个瞬间。一瞬间,门后的巨人,高举着皮鞭,向我抽来。似立刻有一双手将我抱住,紧紧拥在怀里,我怕的哇哇大哭,而那具身躯如安全又细密的网,恶狠狠抵挡着皮鞭的抽打。那年少的臂膀,温热的脸庞,和落入我耳中执拗的痛哼,都清晰了起来。
我吃了一惊——想起来了——
我爸打过我的。
我爸曾经企图打过我的。
我猛的想起来——他也是打我的,他打我——将我一巴掌扇倒,或猛地踹开。我哥都会扑上来,强硬地护住我。他也曾要用皮带抽我,用鞭子打我。
是高启强抱住我,用他的脊背,挡住了我父亲恐怖的霸凌。
所以我安然无恙。我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损伤。
所以他满身伤痕。只有那双脚,逃过了虐待。
我瞪大了眼,四岁时的回忆像刚刚注入我脑中一般。我瞪大了眼,像失明的怪物这才点上了眼睛。
现在他又独自留在那里了,独自留在风暴的中心,企图用自己的脊背去扛。我想起来他是什么样的人,盲目,溺爱,没有底线。
我也想起我是个什么东西,卑劣,麻木,不值一提。在我身上从不在意的侥幸,当下却根本不敢在他身上试想。
万一呢?
我忽然不再全然不在乎。我在乎,在乎的要死。
慌乱与惊恐间,我又想起了我的命签——首尾无缺,因果俱全。此时我似乎是明白了,手忙脚乱地摸出筊杯,想问问神明——
问问神明——
一掷,阴阳双面,圣杯——神明允诺,但行顺利。
二掷,双阳二面,阳杯——神明笑而不语,你心中已有定论,何必还来问我?
三掷,双阳二面,阳杯——神明不解,为何还问?
三掷得一签——圣阳阳,十五签,上签中平——
[ 同心相聚,即在目前,已失莫寻,嗣后防守;
夜静水寒,满船空载,真交三秋,时运逢降;
青云有路,开山得宝,历尽沧桑,前程远大。]
解命: [ 恶事令人恼,阴人得介入,恶事渐离去,未来当康顺。]
我哥他能逃过次劫吗?——若得造事的阴人介入此恶事,留下的人则历尽沧桑,开山得宝,青山有路,前程远大。
我仰起头来。谢——
谢神明指引。
15.
[你讲完了?] 那人问我。
我点点头。
[你后悔吗?]那人又问我。
我摇头,但又点头。
[怎么说?] 那人再问。
我时常想,要是最开始,我没去开那个小灵通店,只按他说的,去个企业,安分赚钱,日子过下来会是什么样呢? 为他死,我不后悔。可与他走上这条路,实话说,在那条船上时,我已很后悔了。
[你的罪孽洗不清,他也洗不清。再轮回要遭千人弃万人唾。]
他也会吗?
[会的。]
我能替他吗?
他曾为我付出太多,我还他。既然罪孽深重,就允我双倍的苦难,双倍的凄惨吧。让他来世做个好人吧,不用多富贵,平凡人家,父母爱他就好。不必有兄弟姐妹,他太爱操心,让他顾好自己吧。
[那你不能做人了。]
我不做人。
[六道轮回,畜生道为其一,飞禽走兽、蜎蠕虫蚁,可选。]
你知道夜蛾吗?它总在问人,你为何不点火?人告诉它,火不是黎明,火只是工具。可夜蛾不听,只说,快点亮你的火。
趋光却不分光明,飞向黎明却是飞向死亡。其实黎明是很温和的,黎明不要它死,而夜蛾却偏将火光当黎明。
[它知道自己扑向的是一个假的黎明吗?]
它知道吧。它知道这番信仰毫无结果,这般爱意不能实现。可它还是为火光而死。它早知道那不是黎明,可飞蛾依旧扑火。痴情就是一种痴傻,只是心甘情愿而已。我小时候曾读过——
"我谈过命运,也谈过最高的法则,当你的命运紧闭,我的却开坦如自然。因此你徒劳、软弱,芸芸众生都永无同伴,来吧,我的时间所剩无几,燃起你的火来,人啊……我给你最后的通牒…来吧,这是你的火,你知道火并不炽热,亦没有苗焰,只是一扇清朗的门,我知道化成一缕清烟的你……正怜悯着我,永在假的黎明无限沉沦。" 我忘记是谁写的了。
可我却甘愿如此,永在假的黎明中,无限沉沦。
百无禁忌,重新来过——
————————————————
END。
夜蛾(1)
——————————————————
松散卷落的电线总纠缠在塑料棚布之间,棚布上堆积着泥水和树叶,从我家楼上看下去,旧场街的市场像被棚布和高压电线包裹起来的死鱼,熙攘的人流细菌一般在鱼的腹腔里涌动。而我家黏连着臭鱼的组织。……不该,就是说,不该回想起都是温暖的回忆。按道理,旧场街腐臭,可我回想起那片高亮的天空,却感到温暖。
不对。是温热。
温热的,闻起来腥气淋漓。
01.
我们家有两道铁门。一道是栅栏门,从外侧探进去一摸,直接就能打开。另一道是防盗门,不,防逃门。从内侧哐当扣死,挨打的母亲就如何都逃不脱了。妈妈总像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猛地将我们都推到门外去,自己哐当扣...
——————————————————
松散卷落的电线总纠缠在塑料棚布之间,棚布上堆积着泥水和树叶,从我家楼上看下去,旧场街的市场像被棚布和高压电线包裹起来的死鱼,熙攘的人流细菌一般在鱼的腹腔里涌动。而我家黏连着臭鱼的组织。……不该,就是说,不该回想起都是温暖的回忆。按道理,旧场街腐臭,可我回想起那片高亮的天空,却感到温暖。
不对。是温热。
温热的,闻起来腥气淋漓。
01.
我们家有两道铁门。一道是栅栏门,从外侧探进去一摸,直接就能打开。另一道是防盗门,不,防逃门。从内侧哐当扣死,挨打的母亲就如何都逃不脱了。妈妈总像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猛地将我们都推到门外去,自己哐当扣上那道铁门。随之而来是父亲无尽的咒骂与抽打声,而母亲却毫无声响。我哥牵着我,在南方九月的酷暑中手掌冰冷,立在防盗门外不住的颤抖。他哭时没有声音,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和挨打的母亲一样沉默。
他们是两条睁着圆眼,嘴巴开合的鱼。
两条睁着圆眼,嘴巴开合,的鱼。
真倒霉,鱼为什么不会说话?
那年我四岁,断断续续、记得一些事情。印象深刻的永远是母亲把我们推到走廊里的那一幕,她跌倒在门前的脸已经模糊,随之关上的那扇门,和门后手持皮带与酒瓶的巨人影子,都在我的脑海里戏剧性的成了雾蒙蒙的默剧。唯独清晰的,是我哥哥颤抖的嘴唇和湿糯的面庞,泪珠掉到地面上,溅出小小的花朵。看着他哭,我以为我哥这条鱼会干死——脱水而死。他总是颤抖着抱住我,安慰我不要害怕,把头埋进我的颈窝。
我并不害怕,我能想起来这点。我并不害怕,甚至疑惑。我疑惑,门里那个巨人,什么时候死。
我本想说,我的母亲名叫懦弱。可惜她太过勇敢,再回想,母亲反抗过那男人挺多次,但是只成功过一次。成功的名字叫同归于尽。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想,她捧着我的脸,叫我乖乖,亲吻我的额头,告诫我要和兄弟姊妹相亲相爱之后,就和巨人一起埋进了土。流言四起,老一辈看见我们兄妹三人就指指点点,可我一问哥哥,他就说父母死于车祸。
我听说了无数个其他版本,但是无所谓,我喜欢我哥保护我幼小心灵时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雏鸟似的、清澈又胆怯的眼神。和他年幼时小兽般抱住母亲、在皮带抽到身上时咬着牙说别打妈妈时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土里那男人打过他太多次了。就算我对这个男人只有约莫一两年的记忆,可我哥哥如何跪在地上,被皮带一声一声抽的皮开肉绽,我记得异常清楚——
异常,恐惧里慢镜头般看扬起的皮带鞭打在少年人的脊背上,晶亮的汗水和交错的淤痕在颤抖的肉身上遍布,我的心脏与每一次鞭笞声一同惊颤。我哥的头发垂下来,发梢滴着冷汗,濛泪赤红的眼,疼痛青紫的唇,伤痕累累且赤裸的上身,和抽打后洇出血迹的裤子。每一鞭都让他像岸上的鱼一般猛地一挺。心惊肉跳,旖旎,闷热,像刻在我脑仁儿上的一段梦魇。那梦魇里有我母亲尖叫着的哭喊,和我哥哥疼痛咬紧的呜咽。
到头来我不记得土里那男人为什么打我哥了,很多年后我问过我哥一次。
他笑着看我,说,“没有吧,小孩子嘛,爸妈打两下谁能记得呢。”
他又骗我,当我小孩子。可我都记得,他那副模样,我梦了十几年。
土里那男人的领导们下来警告他,因为他把我妈打的脑袋开花,我哥的鼻血和身上的鞭伤血水把衣服浸透了。是我跑出去喊人,我大哭着,把毕生的眼泪都拿出来演。那次我以为他要把我哥打死。而那次的原因我却记得——没有原因,他打我哥、打我妈,没有任何原因——他只是酗酒,然后就打。
那男人跪在地上,给领导发誓他再也不打老婆孩子了。
那间狭窄的二楼铺子,我哥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擦药。他那年还是个孩子,背上、腿上、屁股上,都是皮带抽下的红痕。他躺着,妈妈给他涂药,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我扒在梯子上看他。只有那双脚心安全了,只有那双脚心没有鞭痕。
两周后,那男人拽着我妈入了土。我哥哥十三岁,身上的伤疤结成了痂,捏着五百块,站在太阳下面,脸上两道泪痕。
他回来之后,躺在二楼的避难所里哭,没有声音,只是在哭。
像一尾落进深海里,悲伤的鱼。
02.
我也悲伤。我给我心中怪异的感受,命名为悲伤。爸妈走的时候,小兰还不到一岁,我哥学着妈妈的样子在夜里抱着她,哄她入睡。他在外面受尽委屈,回来却立刻藏起一切,变成小兰温柔的临时妈妈。那些伤疤,结痂后脱落,长出粉白的嫩肉,横在他环绕着妹妹的胳膊上,缠在他露出来的大腿上。我哥像个残破的再造人,机器人,身上贴满补丁。
那些伤痕从粉白变成浅白,像鱼鳞雕刻在鱼的身上,像瓷器上创烧的珐琅彩。我的眼神总难以抽离,每当我看到那些深浅错落的痕迹就会想起他跪在地上时汗流浃背的痛苦,耳边回荡着鞭子起落时抽动空气的声音。他永远带着那一身伤疤,让我觉得他永远都不会从我脑子里逃脱。哪怕他逐渐长大,皮肤变得粗糙,少年人的相貌脱落,长出青年人的模样来——那布满鞭痕的肉体,永远告诉我他还是他。他永不能变。
我在成长的过程里看透了他,他优柔寡断的性格就像我的母亲。即便有酗酒、家暴的丈夫,依旧逃不出那扇门,死也只能和他葬在一起。高启强也是这样,他放不下我,放不下我妹,他明明知道我们俩会拖累死他,可他还是心甘情愿。小时候怕膻怕腥,现在弯着腰在臭鱼堆里刮鱼鳞。
他从没爹妈的变成臭卖鱼的,出船的人卖他死鱼,他就蹲着拜人家、求他们给他条活路,霸凌的混子们抢他进账,他点头哈腰地给他们派烟,口里说着好话,求他们放过自己。
我哥那张脸上没有脸面,他的尊严和鱼鳞一起冲进地沟里。旧场街如死鱼一般,人群如细菌般涌动。我哥黏连。
后来我哥为了给我买一个录音机——说是学英语用,不是我要的,是小兰跟我哥说,读高中英语很重要,大家都有录音机听英语磁带。
我哥周末去工地干夜活,白天卖鱼晚上搅沙,连轴转了一个月后买了个录音机给我。给我录音机时,他的手滚烫,笑弯的眼睛迷离着雾霭,脸上显露着不自然的红,我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他推开我,在我什么都没问时柔软地说,“我没事,我没事,阿盛。”
他病了,躺在他二楼那个小小的避难所里,周身腾起湿热的雾。那年他二十五岁,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熟睡,眼泪在睡梦里往外淌。我给他换冰毛巾时,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流淌着泪水,非常诧异。他仿佛在流十二年前那场眼泪,颤抖,滚烫,像个孩子。我忘了他一直也是个孩子,当下却突然记起来。我想起他十三岁时带着满身鞭痕躺在这张床上的样子,心里微妙地感到愤怒。
愤怒。我误以为愤怒是一种悲伤。可愤怒却只是愤怒。
那天我伸出手指,沾了点他的泪水,放进嘴里。咸的。
他是条海鱼。
他的鱼鳞是浅浅的白色,从肩膀到腰际,随后藏在裤子里,再露出来,小腿,脚腕。唯独那双脚还幸存着。我记得疤痕交叉遍布他的后背和圆挺的臀丘。像供桌上一盘误滴了蜡烛的甜食。
所以我鬼迷心窍地掀开他腰边的上衣,往上,往上,露出了他的背。从最高处抚摸浅浅的伤痕,过去偷偷数过,背上似乎是九条,这次数,应该是十一条,有三条延伸下去,延伸到腰窝,丘陵处去了。我看着那条洗的发白的破旧短裤,手指一度在那里停留。可随后也只是把手放在了裤子外面。
他不会喜欢我这么做的。虽然我感觉,就算我做了,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但是我不想伤害他。
这个世界上伤害他的人已经够多了。
那次病好后,我觉得他老了,他开始腰痛,头痛,像小老头一样敲背。我立刻去帮他,揉捏着他,从肩头到腰,再到臀腿。他只觉得我乖,夸我懂事,知道心疼大人。我当然知道心疼他,也知道我多喜欢他这身软肉——我乐得养他胖一点,他当然觉得他在养我,可我也觉得我在养他。他哪里晓得弟弟有什么肮脏想法,只觉得弟弟心疼他。
我疼他。
我当然疼他。
揉着他,我心都要化了。
03.
看场子的人终于答应可以给我哥一个固定摊位了。这样他就不用来回搬动他的鱼缸,供氧、抽水的电路也可以一次安装不再拆卸。他花了好多钱买人情,太高兴,喝的烂醉回来。
那时候小兰已经十二岁,早成了一个大姑娘。我哥在我俩的床中间拉了一个帘子,当作保护女孩子的私人空间。我说干脆把这间房子给小兰好了,我和哥一起睡小二楼的铺子。他不让,说二楼站都站不直,床又小,睡不下我们。
他的小避难所只有巴掌大,我不该逼他连避难所都分我。遂作罢。
小兰五六岁开始,就自己学着洗澡了。那时候我八九岁,我哥还会在我洗澡的时候进来给我擦背。但是很快我也不许我哥帮我洗澡了。他呵呵笑着,说好,“都长大了,不论男女都注重自己隐私呢。”
我经常看我哥从那间狭窄的小卫生间冲完澡出来,穿着背心和短裤,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他总是洗完澡就到厨房喝凉茶,立在那儿,漫过来香皂和海水的味道。我的神经就在太阳穴处跳,在腿根跳,嘭,嘭,嘭,嘭。他走过来,带着水汽,坐在我旁边或者捣鼓些别的什么,我就想如果我突然把他摁倒狠狠咬两口,他会是什么反应。想了想觉得很好笑,他大概会眼睛睁得老大,问我发什么疯。
我舔舔牙尖。我知道什么藏在他的衣服里。
他喝的烂醉回来,在门口笑的东倒西歪。我扶住他,发觉他没有我想象的重,看他逐渐虎实起来,以为会像个实心的砖头似的拎都拎不起来,可往肩膀上一搭,捏着腰眼一提,我哥靠着我的样子也是称心满意。他在楼下的时候就吐了,嚷着脏,让我别碰他了。
我提起他往楼上去,心底暗流涌动。
淋浴的设施只是五六年前他做的一条橡皮水管,外面连着一架从废品站回收来的老旧热水器,不太能用,热水能烧一点,厨房和洗澡都用。
我帮他脱衣服,他脸上很高兴的样子——我时常怀疑,他从十三岁就开始养我,或者更早,在土里那对男女互相折磨殴打无神顾忌我时,他就养着我,至今十几年,他是不是真以为我是他儿子?
我哥过度地为我骄傲,为我一点半点的成长而自豪。在我脱掉他的脏衣服,并企图给他洗澡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们阿盛啊,成绩好,从小就乖,又这么懂事……你不用管我,快去学习吧,我自己能洗……”
他的眼神太单纯,给我肮脏的心上重捶一拳。
小兰突然在外面喊,“大哥,大哥!你回来了吗?你是不是喝酒了呀?”
高启强像个温柔的父亲温顺地回应,“……没喝多少,只喝了一点,别操心我了,都写作业去……”
他也想赶我出来,醉的迷迷糊糊,头往一边倒,还笑眯眯打发我。我一言不发地脱他的衣服,他无从应对,只能任我照顾他,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想法,我把他推到小板凳上坐着,打开水阀,将温水浇到他的身上。他的身体依旧像打着补丁,可痕迹已经很浅,浅的像树叶的脉络,像被太爱他的人紧紧拥抱后的压痕。我如浇灌一棵小草一样浇灌他,而后平心静气地打湿他的每一寸——十三年后我第一次看他一丝不挂,带着酒气,带着他的晕眩,和他迟钝的笑容。
洗发露的泡沫流过肩膀,流下脊背,他脖颈低垂,似乎要睡去。颈椎,脊椎,沿着脊椎四散开的伤痕,伤痕,臀缝,泡沫流入缝隙,淌上板凳。我坐在他身后,裤子衣服都湿了。温热的,我眼睛发热,生病了一般。
泡沫,和我哥的身体。我揉搓他像揉搓一只野猫,面不改色地洗所有我不该碰的地方,我的心脏泵跳,气息浓重,但我面不改色,在泡沫流进他眼睛里时扳着他的脸给他擦——我假装我是他哥。我假装我是野猫的主人。假装我有他的所属权。
把他裹进被子里时,他昏迷似的睡过去。
我躲进卫生间洗我卑劣的澡,一度恶念丛生,压抑着不去就范。
我意识到我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在花我所有的时间去讨好他,他喜欢我成绩好,我就是年级第一,他喜欢我乖,我就乖,他喜欢保护我的单纯和无助。我就又单纯,又无助。我只依靠他。
高启强他很信的,他非常吃我这套。
他真当自己长兄如父,我喜欢看他那副为我操碎心的样子。我打工给他买了一副一千五百块的护腰,气的他跳起来骂我,说我浪费时间不学习、花钱乱买东西。他冲过来抓住我往门外送,让我去退,说家里再困难也用不着我出去打工,更用不着给他花钱,我不出去,和他拉扯,他骂了一会儿,看着我的脸,突然又后悔,眼圈发红,开始哭,对着我道歉,揽着我的脖子说都是他的错,他不该训我,明明我只是关心他。
我不得不心疼,为我的小把戏感到自责。本以为他只会像老顽固一样发发脾气就收下礼物,可如此拥着我痛哭,近十几年也是头一回。他压力太大,或者是真心感动,他对我过分心软,很快就扳着我的脸,夸赞我,说我争气,又说自己没本事,害弟弟妹妹跟着他吃苦。我当即很想咬他,咬他的肩膀,胳膊,胸口。我心里烦闷,对他强烈的盲目奉献感到揪心疼痛和心烦愤懑。简直想把他直接放倒在他二楼的小避难所里,狠狠教育一番。
我强忍着,而他只是诉说他那片炽热的衷肠。
我终于狠狠咬了他一口,就在肩膀边、上臂的肉。他疼得嘶一声,躲开了,很诧异。我抬眼看他的脸,镜片隐隐掩盖了我的目光——我猜我的眼神一定很可怕,他皱着眉头,非常惊讶地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这样。我只是忽然像个畜生,我明白,我只是真实本质的我突然难以隐藏。我忍得太难受了,十七岁,我把我能做到的、最好的伪装做到极致了。
我没有移开我的眼神,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又慢慢张开了口。我暗示,他接收到了我的暗示,只看着我。
而后,他没有躲,眉头也展开了,随后微微闭上了眼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什么都给。
我又咬了他一口,换了个地方,咬在肩膀后背侧,他任我咬住,疼得咬紧后槽牙、仰起了头。我好半天才松口,松口时借机舔了舔那个牙印。
很深的牙印,洇着紫色的皮下伤口。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舒服了?”
我眼神没有离开,但抿着嘴,点了点头。
他又叹了口气,把衣服穿好,摸了摸我的脸,“是我不好,我也该知道,你长大了,也是有脾气的。”他微微笑着,像在讨好我,又拿起护腰,“我很喜欢的……我们阿盛,很贴心,懂得关照我,真的长大了……”
我在镜片后看着他,知道我完了。
————————————————————
TBC
【珂骨铭心】哥哥
/
*落泪心碎,住在珂骨铭心了.
*半现实ooc,禁止上升,小鞠珂珂双视角.
1.
鞠翼铭最近很奇怪。
赵珂握着他的鼓棒一下轻一下重的打在鼓上。
昨晚睡得太晚了,眼睛到现在还肿着,睁不太开。
“别敲我鼓。”鞠翼铭进门都没什么声音,脸色很冷淡,嘴唇上泛着病态的白。
这次他没像上次那样从后面环住他,借着拿鼓棒的由头摩挲他的虎口。而是直接从他手里出来,力气也不小。
赵珂抬眼看他,“好,我不敲,你怎么了?”鞠翼铭嘴唇白着,脸上却格外的红。他伸出手想要探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却被人躲开。
鞠翼铭往后退了大步,平日里微笑的可爱样子不在,只有竭力克制的厌恶。...
/
*落泪心碎,住在珂骨铭心了.
*半现实ooc,禁止上升,小鞠珂珂双视角.
1.
鞠翼铭最近很奇怪。
赵珂握着他的鼓棒一下轻一下重的打在鼓上。
昨晚睡得太晚了,眼睛到现在还肿着,睁不太开。
“别敲我鼓。”鞠翼铭进门都没什么声音,脸色很冷淡,嘴唇上泛着病态的白。
这次他没像上次那样从后面环住他,借着拿鼓棒的由头摩挲他的虎口。而是直接从他手里出来,力气也不小。
赵珂抬眼看他,“好,我不敲,你怎么了?”鞠翼铭嘴唇白着,脸上却格外的红。他伸出手想要探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却被人躲开。
鞠翼铭往后退了大步,平日里微笑的可爱样子不在,只有竭力克制的厌恶。赵珂手抖了一下,想牵扯起嘴角打趣一下,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像被502胶水粘住了上下嘴皮。
赵珂的手机响了——张嘉元打的。
“张嘉元找我,那个,我先走了。”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落荒而逃,表情很是狼狈。
/
“赵珂,你不会真的喜欢鞠翼铭吧?”张嘉元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出来,多多少少有些失真。
赵珂把手机放在台池边上,冰凉的冷水带着穿透表层皮肤的寒意把他侵袭,“没有,帖子上的话你都能信?”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似乎一点多的情绪也没有。
张嘉元听出了他笑声勉强,却贴心的没有拆穿,“小鞠他可能信了。”赵珂盯着镜子里自己的那一圈纹身。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荆棘丛生里困顿的不是饿兽猛虎,而是他永远无法坦诚流露的背德爱意。
在纹上去的时候赵珂就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后果了。
/
“那我下次吵架让让他吧。”张嘉元主动挂断了电话,一句脏话最终用东北话骂了出来。
坐在他旁边的马哲抬头看了眼他,“跟你说了别掺和他们。”情况不一样的呀。
张嘉元把头埋进膝盖间,捏电话的手有些烫,也有些疼。
他听见自己和马哲说:“赵珂他怎么不哭啊,艹。”
为什么不把脆弱外放,将所有难过都内敛于心。明明他才是最敏感的那个人啊。
2.
鞠翼铭心情很糟糕,他埋头敲鼓,手上的劲儿比敲什么都狠。
孔翔宇和谢渊宇又过来找赵珂玩了,还是抽皮条这个游戏,没一点新意。
无聊死了。
鞠翼铭死死盯住笑得半靠在赵珂身上的孔翔宇,玩个游戏干什么呢?有必要往人怀里面躺吗?
更过分的是他还一直抓着赵珂有纹身的左手,时不时凑过去和他说两句。
赵珂的手有那么好摸吗?
好摸的,鞠翼铭自己心里清楚。
他手不大,手骨小,每根手指都瘦得骨节分明,恰到好处。掌心里有点软乎肉,被人揪几下,就红彤彤的一大片,特别好看。
鞠翼铭觉得自己魔障了,明明在知道赵珂可能是喜欢他后,是想要讨厌他,远离他的。现在却又心口不一地关注他。
赵珂一定是给他下蛊了,一定的!
“鞠翼铭你快过来一起玩儿啊。”孔翔宇神经粗,一点没发现他俩之间的不正常,甚至还一边抓着赵珂的手腕子,一边招呼鞠翼铭来加入他们。
赵珂的笑容淡了些,声音很轻:“他要练鼓,不会玩……”“好啊。”鞠翼铭笑容还是那么明朗,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赵珂边上。
两个人膝盖挨着膝盖,坐得很近。鞠翼铭甚至可以清晰地闻到赵珂身上沐浴露的香味。
跟他人一样淡淡的,不过分浓烈,却有自己的韵味。
赵珂往孔翔宇那边挪了些位置,手撑在人家的大腿上。
孔翔宇笑着扶住他的腰,“你俩又吵架了?张嘉元没劝好?”谢渊宇觉得氛围有些怪,连忙捂住他的嘴,岔开话题。
鞠翼铭觉得他就像正在燃烧的红汤锅,上面漂着的辣椒油一次一次地溅起,临近沸腾的温度。
03年的鼓手年纪小脾气大,臭着个脸把赵珂往自己这边拉,“你别碰他。”语气冲的呀,真想让人打他。
气氛一下凝固,谢渊宇拉着蒙圈的孔翔宇就溜,徒留下面色平静的赵珂。
“别那么冲。”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温和却没有温度,他赵珂对孔翔宇都比对着他笑得甜腻。
总不会移情别恋得这么快吧?说不准,两个人都是rapper,肯定更有共同话题聊吧,配合也更默契吧,选他后悔了吧?
肯定的,他俩天天吵架,赵珂肯定已经不喜欢他了。
本来该高兴的想法却让鞠翼铭呼吸都滞了几瞬。
“哥哥,你是不是后悔和我组队了。”先冷落人的那个小朋友反而委屈巴巴地抱住膝盖,带着哭腔控诉哥哥了。
一米九三的大男孩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却还是很占地方。
“难道不是你后悔了吗?”赵珂的手垂下,修长的手指敲打着地面,明明说得很平静,却能让鞠翼铭心慌到不行。
就好像赵珂是朵易碎的水晶玫瑰,在倾倒的花瓶口拼命挣扎着,一个不慎就是落地,然后美丽消逝,碎成七零八散的粉尘。
而他鞠翼铭就是推倒花瓶的人。
“我这不是以为你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喜欢我,鞠翼铭百口莫辩,说话都结巴。
“她们没说错,我喜欢你。”赵珂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过分认真。
赵珂的眼睛真的很好看。碎发被他用手烦躁地拨开,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是执着也有试探,眼尾往下颜色深重,平添几分艳丽之色,让他的脸不再那么寡淡,反而像只狐狸。
鞠翼铭没出息地跑了,一米九的大个子像小孩一样从地上跳起,跑得飞快。 出门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就知道。”知道这个小朋友会被吓到,会惊慌失措到逃跑,也知道他俩不可能。赵珂抚过手上的纹身,为什么还是成为不了你的猫呢?
3.
赵珂躲着鞠翼铭躲了好几天,明明是一个组的,一天见面的次数还不如跟张嘉元比。
“小鞠找你呢。”张嘉元找到赵珂的时候,他正躲在孔翔宇组的寝室和他们玩斗地主。
对方是cp档,赵珂输得脸上贴满了条条,偏生还咧着嘴笑得很傻,看起来就更好欺负了。
“鞠翼铭到处找你呢,待在房间里都不出去了。拜托你俩搞快点哦,我跟马哲我俩都快给他整疯了。”张嘉元急到口胡。
赵珂拿着扑克牌的手抖了下,“他干什么了?”
“脸臭得快把人冻死了!马哲都服了他喽!”
张嘉元拉着他走得飞快,生怕他不去。赵珂来不及摘掉脸上的条条,只能被拽着往前走。
这小孩又耍什么脾气?不都如他所愿的离他远了吗?
/
马哲把想要留在房间看热闹的张嘉元硬生生拖了出去,“你要真的想被鞠翼铭一鼓棒给锤喽,我也不拦着你。”
张嘉元缩缩脖子,想到鞠翼铭一米九三的个子,立马:“你说得对。”
赵珂进房间的时候只看到鞠翼铭坐在桌子上,两条大长腿想要前后摇动一下,结果有些扭曲。
小朋友的脸很臭,盯着赵珂的神情也很幽怨。
“噗嗤。”实在是没忍住,赵珂捂着嘴笑出了声,有些艳丽的眼睛一下弯成弦月,柔和又漂亮。
“你别笑我!”鞠翼铭长手长脚的,一下就把人拉了过去。
他是真的高,即使是坐着也比站着的赵珂高了些。
“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这几天?你都不来找我,朴树老师都问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这几天都一个人练习……”鞠翼铭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逐渐带上哭调。
赵珂双手悬空,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你不是讨厌我吗?”
鞠翼铭就是只爱撒娇的大狗狗,光靠着赵珂的肩膀还不够,又搂过人家的腰占便宜,头埋在他的衣服里拱来拱去。
“哪有,我最喜欢珂珂了。”
被他的头触碰到的肌肤有些发烫,赵珂脸红了半边,“你是不是发烧了?”他伸出手摸了摸鞠翼铭的额头,——果然烫得惊人。
鞠翼铭才不管呢,继续蹭着,“我真的喜欢你,之前都是张嘉元他危言耸听,不然我才不会……疏远你。你知道的,我最不想伤害你了,哥哥。”
张嘉元想要进去杀人灭口的想法止步于马哲将他拖走。
赵珂有些迷糊了,只能柔声先哄着:“嗯嗯,我知道了,你现在发烧了……”
“我没发骚!赵珂!你什么都不知道!”鞠翼铭忽然瞪大眼睛朝他吼,赵珂都来不及反应就被这只变种的大狼狗咬住了左边脸颊。
鞠翼铭成功吃到了满嘴的纸条。
神志不清的小朋友一下就噎住了,费劲巴拉地吐出了一嘴的纸条。赵珂只觉得他莫名滑稽,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忍着没有笑出声,——鞠翼铭这小孩最好面子了。
“笑什么?别笑!”发烧的小孩特别霸道,又凶又奶,赵珂还来不及感慨下就被夺去了呼吸的权利。
鞠翼铭的亲吻就和他的人一样,张扬又甜蜜。他亲得毫无技巧,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可赵珂就是听见了一段异常的分明的鼓声。
轻重交合着,敲得赵珂心乱如麻。
这是也喜欢他吗?
“哥哥,我头疼。”鞠翼铭终于把亮利的爪牙磨平,露出最柔软的肉垫给哥哥看。
赵珂拍着他的背,“要是一直这么烧下去也不是不行。”
傻一点也坦诚一点,可爱一点。
鞠翼铭在赵珂看不见的地方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计划通√
【鞠翼铭✖️赵珂】成为大人
鞠翼铭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个大人了?
是依照法律过了十八岁生日成人?还是发现自己竟然穿不下去年买的最大码衣服?还是去外地音乐节不用再蹭队友的身份证订酒店……
鞠翼铭思索半天,心里想到了答案。是赵珂给自己发那句话的那一刻。
是哪天呢?七月八号。当他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编辑好文字准点发送微博时,他还在跟周围的人调侃“我这就十八岁啦?咋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这组照片真帅啊。”
那天没有什么工作,发完微博他就开始迷糊起来,长久作息不规律以及长期缺觉状态让他很在这种空闲时间容易犯困。
一阵敲门声组阻止了鞠翼铭的睡眠,“鞠翼铭,你快看微博,赵珂评论你微博了!”打开门工作人员段话轰炸把他从困得迷迷...
鞠翼铭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个大人了?
是依照法律过了十八岁生日成人?还是发现自己竟然穿不下去年买的最大码衣服?还是去外地音乐节不用再蹭队友的身份证订酒店……
鞠翼铭思索半天,心里想到了答案。是赵珂给自己发那句话的那一刻。
是哪天呢?七月八号。当他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编辑好文字准点发送微博时,他还在跟周围的人调侃“我这就十八岁啦?咋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这组照片真帅啊。”
那天没有什么工作,发完微博他就开始迷糊起来,长久作息不规律以及长期缺觉状态让他很在这种空闲时间容易犯困。
一阵敲门声组阻止了鞠翼铭的睡眠,“鞠翼铭,你快看微博,赵珂评论你微博了!”打开门工作人员段话轰炸把他从困得迷迷糊糊变为瞬间清醒。
赵珂回复微博了??他点开那条生日的微博,微博底下点赞最高的评论“小朋友终于长大了 懂事了 生日快乐” ,用户名“赵珂__”,是那个被自己关注又取关无数次的名字。
赵珂是他的什么人呢?之前无话不谈的最佳好友?走散后成了现在不能被当面提及姓名的陌路人。
怎么走散的呢?拆队的哪天?自己取消关注的哪天?自己发微博的哪天?鞠翼铭说不上来,他记得最开始两个人疫情期间的无话不谈,记得初舞台彼此选择对方的坚定,记得拆队后两个人历时很久的沉默…却记不住两人是怎么走散的。
有次半夜想起来那个夏天,他不信邪点开工作人员所谓绝对不能看的豆瓣,发疯一般搜索两个人的名字,想要知道个答案,却也不得而终。
“怎么回复啊?你回吗?你俩不是微信都删了吗,他怎么会来评论?这时候不能小孩心性,肯定得回一个,我帮你想想怎么措辞……”工作人员略带急躁的声音把鞠翼铭飘远了的思绪带回了现实。
“我会回的,我自己来吧。”鞠翼铭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机,缓缓推开了工作人员伸出想要拿他手机的手。
好几遍的删删改改,留下了一句话“一年了!所有的beef也过去了!”发完又怕一句不够,赶紧补了一条“一年都过去,也改成长 改变了!”他在用户信息中,刚打了zk输入法就跟着自动出了赵珂,他艾特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用户名。
按掉了屏幕,心依旧跳得飞快。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发的那两条评论,听着自己的心跳,鞠翼铭呆坐着。
工作人员赶忙看了一眼他发了什么。“挺好!长大了,都过去了!这不就好多了,这件事处理得很好,这才像个18岁的大人。”鞠翼铭敷衍地回了个笑容,以自己要休息为由把工作人员赶出了房间。
大家都觉得鞠翼铭还讨厌赵珂,工作人员害怕他对赵珂的评论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同队的队员也觉得他还是很讨厌赵珂,提到赵珂便赶忙换话题,或许赵珂也是这么觉得,不然也不会有一次次见面时的躲避与沉默不言。
鞠翼铭真的讨厌赵珂吗?鞠翼铭不知道,自己讨厌他吗?不讨厌吗?可不讨厌为什么要删除一切联系方式呢?讨厌吗?自己只是讨厌那些自己所不能忍受的覆盖而来的骂声。自己将那一切归于赵珂。
鞠翼铭再次按亮手机,才发现自己连字都打错了。自己打了很多感叹号,是想打感叹号吗?
事实上,他不确定赵珂心中哪些beef是否过去了,他想起语文课老师分析符号,感叹号表示一定,自己用了感叹号,beef就一定过去了吧,两人就一定能重归于好了吧。
他有些焦急地打开微信,找共同好友给自己推了赵珂的微信号,那个自己一时冲动删了的微信号。
没写备注信息,他点击了将对方添加到通讯录,对方应该是此时也在使用微信,好友请求一秒钟就得到了通过。
看着空白的聊天框,鞠翼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起赵珂总是调侃自己“笨嘴”,最后,他打了一句“今天我生日聚餐,你来吗?”
“今天有点事,有机会下次吧,”对面回复地很快。
鞠翼铭有些心急,赶忙发了“明天呢,啥时候你有空,都可以!”
“最近比较忙,有时间再说吧。”对面依旧是秒回。
鞠翼铭想要回些什么,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有时间又是什么时候?鞠翼铭只静静看着对话框。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很久,等来了对方的回复。“对了,18岁了,恭喜你成为大人了,生日快乐。”鞠翼铭只觉得那个“大人”两字刺眼
鞠翼铭想起去年生日,赵珂围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歌都不知道唱了多少遍,像是要把十七年的生日都补回来,自己说他像个小屁孩,他压着自己脖子开玩笑说“你才小屁孩,再大都是小屁孩!小朋友还装大人!”
陷入回忆让他觉得很痛,当年疯狂蹿个长身高的时候都没那么痛,痛得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身体窝了起来。
十八岁的第一天,鞠翼铭感受到了迟来的生长痛,他成为了大人。
危楼
*分手复合
6K
1.
赵珂是被客厅的噪音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头有些疼,他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半。客厅的噪音还在继续,他抓着衣服坐起来,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把桌上的佐匹克隆药片弄洒了。
房子是合租的,一人一间,客厅公用。隔壁住的是个要艺考的小孩,吹唢呐的。赵珂不介意和他合住,因为他往往昼夜颠倒,小孩白天出去练习,赵珂在家睡觉,小孩晚上回来休息,赵珂前半夜都在酒吧驻唱,后半夜才回来,互不干扰,也没什么交集。
推门那一刻他恍惚了半天才想起来小孩的名字,闫永强。
“怎么了?”赵珂揉了揉眼睛,“需要帮忙么?”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半,闫永强正蹲在地上翻着什么。...
*分手复合
6K
1.
赵珂是被客厅的噪音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头有些疼,他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半。客厅的噪音还在继续,他抓着衣服坐起来,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把桌上的佐匹克隆药片弄洒了。
房子是合租的,一人一间,客厅公用。隔壁住的是个要艺考的小孩,吹唢呐的。赵珂不介意和他合住,因为他往往昼夜颠倒,小孩白天出去练习,赵珂在家睡觉,小孩晚上回来休息,赵珂前半夜都在酒吧驻唱,后半夜才回来,互不干扰,也没什么交集。
推门那一刻他恍惚了半天才想起来小孩的名字,闫永强。
“怎么了?”赵珂揉了揉眼睛,“需要帮忙么?”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半,闫永强正蹲在地上翻着什么。听到赵珂的声音他连忙抬头,声音有些急切:“哥,你那边有双氧水和棉签么?”
秋天有点冷,赵珂把外套套上,脚步很轻地走过来:“怎么了?受伤了?”
“不是我,我朋友。”闫永强指了指沙发,“哎呀,我去开灯。”
沙发靠在客厅的最里面,头顶的灯没开。闫永强的朋友看起来很高大,正垂着头靠着沙发坐。赵珂有点迟疑地望过去,恰好在灯亮的瞬间和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好像比灯还亮。
赵珂飞快地转过头:“东西我有,等着。”
医药箱就在卧室的书架上,赵珂拿到了在里面翻找双氧水的时候差点手抖把瓶子打翻了。他甩甩头发让自己显得冷静淡定一点,然后才施施然地推开门。
“给。”赵珂还拿了棉签和绷带、消炎药出来,“会弄么?”
闫永强苦着脸摇摇头。
“要我来么?”赵珂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和鞠翼铭是夏天分手的。
具体过了多少天,赵珂有点记不清楚了。好像隐约记得分手那会儿鞠翼铭没有这么高。他现在屈膝跪在沙发上看鞠翼铭头上的伤口,都需要刻意挺直身板,不然快要够不上他努力参天的个子。
伤口在额头,看起来像和人打架的时候撞在什么尖锐的东西上。鞠翼铭小孩子心性,除了打鼓手总是有伤外什么痛都怕,赵珂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消毒,生怕弄疼了他。可是伤口周围有些挂着的木刺总是需要一点点剥掉,他刚动了一下,鞠翼铭就痛得条件反射去抓他的手腕。
“疼……”鞠翼铭低声说。
鼓手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热,夏天的时候握着鼓棒全是汗,到了秋天也还是要比赵珂偏低的体温高上些许。手腕处的动脉被握着的时候他感觉到热量在不顾尴尬地交换着,没来由地,赵珂慌乱地收回了手。
“别动,我轻点。”赵珂深吸一口气。
鞠翼铭愣了愣,他垂下头,不再说话,也不乱动了。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闫永强低着头收拾东西。他把鞠翼铭脱下来的外套丢进洗衣机里按下开关,这才让整个客厅重新活跃起来。
“你怎么搞得啊。”闫永强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双腿问,“你每天是打鼓还是打人啊。”
鞠翼铭低声笑了一下,身体前后晃动,赵珂动作一滞,他又马上定住。
“就……跟人吵了两句。”鞠翼铭说,“没啥事。”
“明天你老师看到你肯定打你。”闫永强说,“到时候我就在窗边看你罚跑圈,哎,昨天刚公布的,不允许,打、架、斗、殴。”
“老张肯定看到我直接给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家住。”鞠翼铭抹了把脸,“到时候我就完了,不行,我得躲几天。”
他们聊的话题赵珂听不太懂了。大概是他们在同一个音乐机构准备艺考吧,赵珂只能推理到这里。
所以明年要高考了。赵珂心里想。
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赵珂收回手,转身要回房间。他推门的时候鞠翼铭有些局促地喊了他一声“哎——”
赵珂愣了愣,却没回头。
“我会在这儿住几天。”鞠翼铭闷声说,“你不在意吧。”
闫永强和赵珂是合租,问一下也是理所应当。赵珂点点头,然后推门回到了卧室。他听到两个人在客厅对话,聊天,开玩笑,打闹,然后很快就嚷嚷着去睡觉了。
快乐高中生。赵珂有点后知后觉地醒悟,原来鞠翼铭这么小。
2.
赵珂遇到鞠翼铭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个鼓手站起来有那么高。
live house的排练场地不太大,发尾有些自来卷的年轻鼓手坐在灯光最暗的地方,一个人兴致勃勃地敲了一下午的鼓。赵珂在一边布置场地,他实在是受不了噪音,只能耳塞加降噪耳机一起上阵,把自己想象成聋哑人。
直到鞠翼铭主动过来找他。
年轻小孩脸上都是汗水,T恤也被汗水浸湿了,他喊了赵珂三声都没得到反馈,于是干脆走过来拉赵珂的衣角。
“哥,有水么?”鞠翼铭笑着说。
赵珂去搬了半箱农夫山泉回来,等到排练散场的时候,收获了一地东倒西歪的矿泉水瓶子。
晚上的演出要开始了,赵珂看他一眼,他马上坐直身体,擦了擦汗湿的额头:“我来收拾我来收拾。”
个子高,手也大,轻轻松松一伸手就能握住两个瓶身,可是他把水瓶子捡起来绕场转了两圈没找到垃圾桶,又转回到赵珂前面。
“呃……”
“给我吧。”赵珂从口袋里掏出垃圾袋,抖开,“放进来。这儿没有垃圾桶。”
鞠翼铭嘟囔着:“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也没问啊。”
鞠翼铭想了想,然后郑重地点头:“嗯,你说得对,我没问。”
不知道为什么,赵珂突然被逗笑了。
晚上是个乐队拼盘演出,鼓手难找,鞠翼铭是被临时拉来救场的,表演完了就下台要离开了。弯着腰从低矮的临时休息室经过的时候他遇到了赵珂在候场,赵珂穿着oversize的宽大T恤,夏天的风一吹,贴心地为旁观者勾勒出细瘦的腰身。
好像一只手臂就能揽得过来。
鞠翼铭想,就多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鞠翼铭太高了,live house后面的观众喊他低点,于是他就缩着脖子半蹲着看完了赵珂的演出。其实现场乱哄哄的他什么都没听懂——但是他好惊奇,一下午赵珂都安安静静地收拾场地,说话也是低声细语的,为什么到了台上就像燃烧的烟花,漂亮又明亮。
太奇妙了,他是个rapper。
他侧头问身边的人,终于知道了赵珂的名字。很简单的两个字,开口音闭口音,鞠翼铭念了好几遍。
赵,珂。
散场的时候很晚,赵珂又留下来整理场地,鞠翼铭自告奋勇地帮忙搬设备,终于顺利地搭上了话。走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公交站等车,赵珂靠着路灯抽烟,鞠翼铭站在他身后看。昏黄的路灯下赵珂脖子上的荆棘纹身把气氛渲染得有些暧昧,鞠翼铭直楞楞地问他“哥你纹身的时候疼吗”,得到赵珂意外很温柔的回答。
“疼啊。”赵珂说。
“那为什么要纹啊。”
“因为我喜欢。”赵珂直白地说。
“操。”鞠翼铭脱口而出一句感叹。
赵珂回过头,语气慢悠悠的:“小孩子不要说脏话哦。”
鞠翼铭皱眉,rapper还在意别人说不说脏话吗?
再后来见面都是在离live house不远的酒吧,鞠翼铭三天两头上瘾似的去帮人家打鼓,偶尔他能遇见赵珂在和别人喝酒,或者只是干坐着聊天,但是大部分时候赵珂都一个人,低着头或者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好像没有台上那么外放——不过好在鞠翼铭话多。
他们会聊音乐,也会聊童年、聊八卦,聊周遭好笑的人或事,聊写不出来的歌词和敲断了不知道多少根的鼓棒,就好像海上漂浮的两片浮木阴差阳错地拼成了一块船板,尽管简陋,却营造出了豪华邮轮般的浪漫。
虚假繁荣,伪装契合。赵珂说,那时候怎么会想到和你吵架呢。
鞠翼铭忍不住回嘴:“行,那就当那时候都是假的”。
但是他总是学不会像赵珂那么冷静地陈述自己的愤怒,最后的最后无外乎是两种结局,要么是剩下被摔得直颤的门板在梅雨天里发出夏日终曲的轰鸣,要么是无言以对,不欢而散,让空气完全被冷战的寒气所浸满。
他们好得很快,也坏得很快。
好像很顺理成章地滚上了一张床,那会儿觉得爱情就他妈的要干,有了爱情音乐才会性感。好像感情可以变成灵感的发源地,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黑洞,于是就不顾一切地去索取和获得。等火熄了灯亮起来,才发现两个人身上的刺针尖对着麦芒,白炽灯一照,彼此陌生得像不认识一样。
吃早饭要吵一架,顶着黑眼圈也要完成上午的KPI;下午自然又有新的吵架点,鼓声太大了或者为晚饭吃什么而争执,谁的朋友又坏了谁的兴致,谁的感受又被谁以可笑的逻辑给忽视,总之翻天覆地,源源不绝。
“还能过么?”赵珂问他。
鞠翼铭烦透了,他敲断了一根鼓棒:“赵珂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一直是这样。”赵珂平静地说,“认识一个人总是需要个过程,现在就在这个过程里。”
鞠翼铭沉默。
“我理解你也需要时间。”赵珂说。
认识、理解,这几个词鞠翼铭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他感情上愚笨分析不来这些,只能换了根鼓棒继续敲鼓,他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可是他快要憋死了。
其实吵了架也会和好。
鞠翼铭老是坐着打鼓,腰经常痛,前一秒还在冷战,只要他扶着腰哎呦一声,赵珂就会冷着脸过来给他按按。他们也不说话,就各自干各自的事情,扮演腰痛的患者和拿死工资的理疗师。到最后的最后总是赵珂先开口,有时候是长篇大论的论述,有时候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和好吧”。
他们还是会顺理成章地睡上一张床,从彼此的世界里汲取自己需要的东西,勇气也好,温暖也好,在床上什么都有。
他们强烈地爱着彼此,也恨着在一起时的彼此,还有自己。
分开的那天倒是平静的很,像台风眼一般平静无波,没有放狠话以期在对方心中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记,只有再见两个字,朴实无华地像一句没有感情的寒暄。
鞠翼铭走在路上在清空聊天记录的时候翻到一句赵珂初识时对他的描述。
“你打鼓的时候好坚定,我看了很感动。”
“有多感动?”
“会梦到的那种。”
他会梦到我吗?鞠翼铭想,太好笑了,梦到我和我吵架吗?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永不后悔。
3.
鞠翼铭睡醒的时候已经中午了,赵珂正在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客厅说话。
额头的伤还有点痛,碰到的时候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闫永强早就去上课了,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推开门他就看到赵珂背对着他——还是和从前那么瘦。
听到声音后赵珂回过头,又很快转了回去。
鞠翼铭莫名地生气,他大力地关上卧室的门,大大咧咧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电视打开,音量调大,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无心在看,耳朵竖起来不顾大脑的意愿在偷听。
他们在聊乐队的事,很显然,那个人是赵珂乐队的新鼓手。他似乎很在意赵珂的看法,一直在聊音乐上怎么配合的话题。
鞠翼铭想想更气了,rapper都喜欢和队里的鼓手谈恋爱吗?
而且,他有我打鼓打得好吗?
客厅被鞠翼铭弄得很吵,两个人很快就出去了。鞠翼铭更难受了,他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心里莫名地很委屈。
到现在,赵珂还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这不应该吧?分手的时候不是大气得很,说有机会一起演出,还是朋友之类的。
所以都是客套话,骗人的。
被骗的男高中生在沙发上发呆,他漫无目的地想,要不走吧,哪里不能睡个觉,赖在闫永强这里也很不像话。可是他又不愿意起身,他就想等等看,等赵珂回来。至于要干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赵珂是傍晚才回来的。
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外卖,鞠翼铭抬头看他,他不为所动,只是把外卖盒放在了茶几上,示意了一下。
“给我的吗?”鞠翼铭问。
赵珂不回答,他转过身想回到卧室去拿东西。
他动作很快,像急匆匆地要从尴尬境地中逃离似的,但是鞠翼铭比他更快,他仗着腿长两步就迈到赵珂门口,又仗着身高把门口挡得严严实实的。
赵珂:“……”
“你和他……”鞠翼铭堵在门口,气势像模像样,语气却不那么锋利,甚至有点丧气,“你们俩是不是,在那个啊。”
“哪个?”赵珂诧异地抬头。
“就那个。”鞠翼铭含混地说,“你知道我说的是啥。”
“这么久没见,你就想问这个啊?”赵珂轻声说。
鞠翼铭说不出话。
“如果你想聊聊的话,可以。”赵珂说,“但是现在我要去演出。”
“和谁?和那个鼓手?”
“不可以吗?”赵珂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的纹身。
“可以!都可以!”鞠翼铭大声说。
鞠翼铭气得头都疼。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火气就窜上来,这种感觉好像很久远,但是又很熟悉——对,每次他和赵珂答非所问的时候,他都是这种感觉:明明开口前不是这样想的。
赵珂理解不了他,他也理解不了赵珂。
若说完全不能理解,那他们压根就不会有机会发展到争吵的地步,可是就是差那么一步,只差那么一步,他们就可以修正正果,圆圆满满。
可偏偏就是迈不出那一步。
“我没有在和他谈恋爱。”赵珂说,“你愿意的话,演出结束我们可以聊一聊。”
鞠翼铭站在原地,他看着赵珂走进房间,又走出来。路过他的时候赵珂停顿了一下:“小鞠,你是个天才,我不是,我要珍惜每一次演出的机会。”
鞠翼铭愣在原地。
这好像是第一次,赵珂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不是示弱,不是赌气,只是简单直白地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在天才鼓手从来没有思考过的视觉死角里默然存在的事实。
演出还是在之前的live house,鞠翼铭坐在侧面的台子上抱着腿看,感觉仿佛距离第一次看赵珂演出已经过去了好久一样。
其实没有,只是夏天到秋天,倒是他自己,八百倍速地爱过又失去。
第一次他眼里只有被反差震惊到的喜悦,这一次没有,他已经很熟悉赵珂了,熟悉他的节奏,熟悉他在吵架后写的歌词。但是还有他不熟悉的,赵珂抬起手时手上新的纹身,在并不酷炫的灯光下昭示着他的独特,还有他的眼睛,看向台下的时候盛满了温柔,冷静,还有百分百的坚定。
鞠翼铭梗着脖子想不明白,所以为什么要失去呢。
演出结束,人群散去,最后留下来帮忙打扫的还是赵珂。鞠翼铭从台子上蹦下来帮他,什么都没说,很自然地接过重重的设备。赵珂愣了一下,但是他也没有开口。
归置设备,清理垃圾,满场的矿泉水瓶装满了两个垃圾袋,两个人沉默地打扫的时候鞠翼铭想,要是大家都是哑巴就好了,那可能早就爱你爱我一万年,成为教科书上的典范,哪还有会有三天吵五架这种波澜壮阔之举,有多少爱都消磨干净,挫骨扬灰。
“挺晚了,回去吧。”鞠翼铭洗完了手,甩了甩水珠,自然地说。
“不聊聊吗?”赵珂抬起头。
和无数次一样,都是赵珂主动破冰。
合租的房子是顶层,附带了一个小小的阁楼,穹顶很低,只能躺着,所以赵珂在那铺了凉席,无聊的时候就躺在阁楼看月亮。鞠翼铭没法想象赵珂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爱好,实在是他印象里rapper扯不上联系。
所以他发现也没自己想的那么了解赵珂。
他想要什么,梦想是什么,鞠翼铭好像似懂非懂。在他电光石火的爱情里他还没来及思考这些,就笨拙野蛮地失去了继续了解的机会,而弯着腰爬上阁楼的瞬间他好像终于懂了为什么赵珂坚持要在每次吵架后找他聊天——他在努力地了解自己,而自己总是关上窗子,又喟叹他为什么没有火眼金睛。
“你想和好吗?”赵珂第一句话就直白地问他。
他们并肩躺着,阁楼挂着一盏简陋的白炽灯,白花花的光让人有种赤裸的错觉,没有什么所谓的氛围感,他甚至看得清赵珂脖子上荆棘纹身的每一条纹路。
问得好。鞠翼铭突然笑了。
他觉得他又爱上了赵珂,那种感觉就像他们第一次恋爱的时候一样,爱得匆忙、急促且灵光乍现,爱得忙碌、雀跃又急不可耐。
太熟悉了,他看着赵珂脖子上的纹身,想起那个路灯下对他说“因为我喜欢”的rapper,赵珂的性格其实一如既往的清晰简单——因为喜欢,多痛他都能可以接受;因为耐痛,什么事情都要得到最确切的答案,没有一丝含糊的可能。
那好,那就继续吧,给一个直白简单绝不含糊的答案。
“我想和好。”鞠翼铭回答。
“还吵架怎么办。”赵珂说。
“吵啊,”鞠翼铭说,“继续吵啊,但是我有个要求。”
“什么?”
鞠翼铭深吸一口气,他侧过头看着赵珂,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吵架了不要不爱我。”
赵珂扑哧一声轻笑出声:“然后呢?”
“然后总有一天会吵够的。”鞠翼铭看着天空,喃喃地说。
吵架有尽头,可是爱没有,少年鼓手幼稚却又坚定地这样想。在他的浪漫主义里,他的鼓声惊天动地,掷地有声,足以扶起这重重危楼。
“好。”赵珂说。
一个人是永远不可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的,因为人理解自己尚且不能,所以更无从获得标准去了解自己是否已经完完整整地了解了他人。缝隙要永恒地存在,像真空里的空泡,你只能将它从此处挤到别处,却永不能将它压迫至虚无。
所以他要的百分百,要的极致,要的永恒而毫无保留,都是永无止境梦中的他乡。
但是他想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也再抓紧一点。
“你知道吗?我每次复盘,从头讲到尾,你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都好像在拿着刀子给自己做手术一样。”赵珂轻声说。
鞠翼铭没有在听,他枕着手臂在秋天的夜风里睡着了。
“可是我还是会继续下去,”赵珂说,“小鞠,我不能停下来。”
他越是认识到自己不是完人,不是天才,不是万众瞩目,不被人喜爱和垂怜,就越是敏感、偏执、不可理喻。他好像永远没有办法和浮木般的自己和解——可是这不影响他爱着他的鼓手。
赵珂摸着鞠翼铭柔软的发尾,觉得他好像找到了一种与固执的自己相处的方法——要爱人,爱眼前这个人。
他们互不理解,他们共扶危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