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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我的意思是

本着更好的吃饭来的,语气可能有点冲但是没有恶意(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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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子沫
我他妈直接让我CP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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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随便画的时候突然觉得顺手的草稿好适合当求婚所以就接着画了ᕕ( ᐛ )ᕗ

图是以亲王离婚后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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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浮梅婚礼司仪雨客客
国际接吻日快乐!附一则关于下半...

国际接吻日快乐!附一则关于下半年人间蒸发的说明:

是这样的今天我决定跨专业考研了,闭网到12月底,考完恢复更新。上个月结束的cp28我玩得很开心,谢谢朋友们的支持。因为第一次参与cp展经验不足留下了一些疑问可能有必要在我蒸发五个月前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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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接吻日快乐!附一则关于下半年人间蒸发的说明:

是这样的今天我决定跨专业考研了,闭网到12月底,考完恢复更新。上个月结束的cp28我玩得很开心,谢谢朋友们的支持。因为第一次参与cp展经验不足留下了一些疑问可能有必要在我蒸发五个月前说明一下:

你的梅浮梅本呢?——还没有出,不是没了。cp30我还会申请"奥尔巴赫地下酒窖"摊位,届时补上这本实验漫画,水平允许再整一本成人漫画。以及cp期间有朋友来问漫画本是《西西弗斯》吗?那个构思作废了,最终完成的故事是44p的《剧院与巴别塔》,这是一个很尴尬(无法骑马钉,因为有跨页也不太适合胶装)的页数,后续我希望能多画两三个小故事扩充到80p以上去做精装本,但总之这些等我成功上岸后再说吧!

关于cp28的梅浮梅无料——答应线上预留的都在,但同样因为备考的关系不能在今年一一寄出,请原谅。等我元旦回来再问问各位的意见,顺便画爆梅浮梅,

最后希望浮士德博士保佑我顺利上岸,朋友们明年再见!

无脑斯特口
【2021梅浮梅瓦尔普吉斯之夜...

【2021梅浮梅瓦尔普吉斯之夜12h-1:00】

定时交党费,画了我流的老浮老梅签订契约(我其实就是想看和魔鬼签订契约),今晚太快乐了祝老浮老梅百年好合(开始胡言乱语)梅浮梅坠棒了。(不知道说什么了问就是今晚很快乐谢谢太太们)


【2021梅浮梅瓦尔普吉斯之夜12h-1:00】

定时交党费,画了我流的老浮老梅签订契约(我其实就是想看和魔鬼签订契约),今晚太快乐了祝老浮老梅百年好合(开始胡言乱语)梅浮梅坠棒了。(不知道说什么了问就是今晚很快乐谢谢太太们)


第1000号仓库
因为…………长衣服长头发不是就...

因为…………长衣服长头发不是就会有这个问题吗……

我记得以前看到过长裙上厕所神器啥的商品……………………


……以及我错了。这是我名柯画第一张图就怎么就画了这样的…………

因为…………长衣服长头发不是就会有这个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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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ba

分享手冢治虫笔下的梅菲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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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红的苜蓿

Sabbath

*全文字数16900+,是咕了一年的(其实好像也没什么意义的x)现代AU,人物形象基于海涅家浮与梅,梅是传说版本性转即菲拉,但不敢自称海涅家梅浮梅同人(?)。

*向海涅、浮士德、梅菲斯特先生与小姐以及异国的阿斯塔尔特女士谢罪(奇怪的谢罪名单增加了x)。

*祝食用愉快!其他的话作者强行憋住放在了文后。


(1号音轨 失真加密处理)

『我将和盘托出,感谢您愿意给我陈述的机会。

我明白,这里不是摇唇鼓舌的地方,我只有完全坦诚。请问我还是否有希望争取——不。没什么。

我是加害的一方,我不会否认这一点。

(较长的停顿)

身为计划的参与者之一,我见证...

*全文字数16900+,是咕了一年的(其实好像也没什么意义的x)现代AU,人物形象基于海涅家浮与梅,梅是传说版本性转即菲拉,但不敢自称海涅家梅浮梅同人(?)。

*向海涅、浮士德、梅菲斯特先生与小姐以及异国的阿斯塔尔特女士谢罪(奇怪的谢罪名单增加了x)。

*祝食用愉快!其他的话作者强行憋住放在了文后。

 

 

(1号音轨 失真加密处理)

『我将和盘托出,感谢您愿意给我陈述的机会。

我明白,这里不是摇唇鼓舌的地方,我只有完全坦诚。请问我还是否有希望争取——不。没什么。

我是加害的一方,我不会否认这一点。

(较长的停顿)

身为计划的参与者之一,我见证过它的鼎盛期,很清楚它的魔力。人们叫嚣着要从持续了整整一个纪元的和平所带来的麻痹中解脱,于是各种“艺术品”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带着兴奋剂的崇高使命与怪胎的时髦外表来到这世上。跟它的众多兄弟相比,“安息”的理念可以说是平庸的,人们与其说是来参观一座另类的主题公园,不如说是来赏玩豪掷其上的一切——一大片上好的耕地、社会精英的心血和财产,以及炸药、废铁与垃圾。

人类对毁灭乃至自毁的隐秘渴望永无止息。设计者的初衷大概含有类似的意思,或者说,至少是想在此类消极的意象与人类的审美之间建立关联。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但若要论“安息”真正的核心,那一定是我的杰作。人们崇拜她——不好意思,崇拜……它,为它而来,就像在夜空下只会为明月举头。我是一名学者,作这评价只是实事求是。

项目负责人在开园后又发现了无限商机,一点点把它完善成了一座古怪却完整的城市,最终甚至开放了它的居住权。您知道,园区所有建筑的概念都来源于历史,再按废墟的外形建成,同时还需要维持稳定不倒,不得不说囊括了许多建筑学和结构力学上真正的杰作。这绝不意味着它“舒适”……人们倒不如说是追求着“不适”。人们慕名而来——多半是年轻人,在倒塌的大理石葡萄架下不要命地痛饮,又把带血的酒液吐在庞贝市民的浴池里,一副要榨干自己的架势。

 真不像话。我从您的眼睛里可以读出这一评价,想必您和如今的那些主流评论家持一样的观点:我们这一辈年轻人的脑子和眼珠装反了地方,结果两边都不好使。但如果您问那些人,比如我的那群好学生、好同伴,问问那个脸色苍白却对幻觉与性爱跃跃欲试的我,那您一定会认识到事实和您想的有所差别:我们相当尊重这些建筑的原型,如此肆无忌惮,只因为我们心里清楚:它们是假的,是无法与母本共享灵魂的克隆体,是艺术出卖自己时插在身上的草标……

开玩笑的,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并不打算把自己和他们混为一谈。实际上,无人多嘴的主因在于,“安息”那近乎天价的维护费用,不知怎的总是能被筹措完备。

酒虫、瘾君子、赌徒、诈骗犯。我的这帮学生在校园里快到臭名昭著的地步了。我有时会认为他们与我在实验室里用福尔马林浸泡的怪胎标本鲜有区别——可说到底,其他活人和它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一个人拒绝麻木不仁,那么神赐的五感只会为他平添许多领受痛苦的机会,而天才——如果我真的如他们所说,是“百年罕见”的天才,那一切岂不更可笑?天才所有的迷惘与痛苦,难道不正是对整个人类的嘲笑吗?直到我自愿成为他们中堕落的一员的那一天,甚至从没有女性愿意亲吻我……当然,我不是在说我对“爱情即救赎”这种荒谬信念抱有期待。

我至今都记得坐在中心医院的屋顶俯视整个园区的情形,那些残破的穹顶是如何隔断夜空银色的泪水与欢宴的人群,我在屋顶上偶遇的女人又是如何向微亮的东方投去嘲笑的目光。她说这不过是一个挥霍的怪圈、一枚永不停歇的巨轮,就如同地上的太阳,只管把核心燃烧产生的甜美热量都掷进虚无。造物主钟情于熵增,祂的造物便喜爱挥霍。挥霍,令人发指又天经地义的挥霍。

实际上,我并不关心什么主题与现代艺术潮流,推动我参与其中的力量原本就是失望——也包括对艺术的。您可以嘲笑一个人的堕落与痛苦,嘲笑他对快乐,或者说幸福跌跌撞撞的追求,但别说您……我是说您赞赏的那些人,未曾经历过类似的情形。

对不起,我有些得寸进尺了……或者说得意忘形。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说到底,我只是您神圣的实验中一块微不足道的小零件。是您教我缠斗、看我屈从、助我毁坏,垂怜我、摈弃我、丈量我。年少轻狂时,我曾因贪图更多而诅咒我已拥有的一切,也曾念诵着“我愿尽享苍天的赐予”泪流满面。再后来,我这庸人终于闭嘴了,因为我有了行恶的勇气。可那又能算什么呢?在古遗迹的庞大阴影下人们为所欲为已有数千年之久,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究竟要怎样的滔天罪恶,才能引来您震怒一瞥……而我们又将一路堕落到何种境地?抑或,我们早已置身地狱而不自知?维持恐惧——掺杂愤懑的恐惧,无需很坚定的信仰,因而祸根早就埋于我体内。因为恐惧,我仍要祈祷。但我也告诉我自己,无论是基督还是救赎,都已与我无关。

身为蝼蚁不需要选择顺从,无尽的等待注定要压断他们……我们的脊梁。

但我仍要选择顺从。因为我仍然相信。因为您是我的源头和极限,因为我生而凡俗且脆弱至此。我尊重判决,也畏惧刑罚。我会低垂我的头颅,我将在您不朽的车轮下惨叫。

但我绝不后……

后后后,后——悔……』

 

——Sabbath——

 

“砰!”

菲拉挑了挑魔杖,空调应声落下,砸碎了录音机。浮士德目瞪口呆,虽然菲拉在采取行动前有提醒他,但他的手指毕竟五秒钟之前还摁在录音机的暂停键上。更别提那些飞溅的碎片,瞬息之间他产生了被脸朝下摁进盛满食人鱼的水缸里的错觉,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抽象又凶恶的银色旋风。

“恕我唐突,亲爱的主人,它好像不爱听我们使唤,您刚刚已经试过了。”

而你已经上手了。学者先生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巴,下意识去扶眼镜。两枚完美避开了所有伤害的光洁镜面倒映出菲拉蓬松的头顶。

说实话,浮士德不知道这位女士是怎么回事,她从一开始就以仆人身份自居却仿佛处处在牵着他的鼻子走。浮士德觉得问题的根源不在那根魔杖上,菲拉在“把自己献给”他的同时也附送了魔杖。目前主要还是菲拉在用它,是因为菲拉总是知道他想干什么,以及,她的确更擅长……魔法。

菲拉用两根手指拈起魔杖,在解开两个扣子的病号服领口边停了半秒。

建议还是放在上衣口袋里。既没有不可思议的尺寸也没有复古式胸衣的聚拢作用魔杖是要掉出来的。这话到底很冒失,浮士德没说出口。

菲拉把魔杖插进裤兜里,下一秒牵起宽大的病号服下摆宛如贵族小姐牵起裙摆——看神态则喻为浮夸的街头魔术师更为恰当,向浮士德行了个屈膝礼。当她笑的时候,眼角、嘴角都会呈现出锐利的弧度。房间里还比较昏暗,浮士德忽然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笑过,但他的确联想起露出海面的鲨鱼鳍,指腹无端刺痛。

他略带固执地把眼珠向下转了六十度。“那现在……不可思议的小姐,让我们想想怎么出去吧。”他试图把左手也从断裂的拘束服袖子里抽出来,却总不能顺心,因而说这话时语气也颇懊恼。他本来是没有讽刺之意的。

“需要我……”“不需要,谢谢。”

浮士德迅速作答,末了又踌躇起来,觉得哪里不痛快。他和女性独处的经验十分有限,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打断对方说话。菲拉却只是利落地颔首微笑,转过身朝窗户走过去。一旦她的表情落在旁观者视野之外,菲拉看起来就像一个在这医院里再常见不过的年轻女孩,正值妙龄却不幸因病变得羸弱而郁郁寡欢。她太瘦了,走路也悄无声息,宽大的病号服随着她的动作牵扯出两片模糊的形状。

浮士德把目光从“病友”的蝴蝶骨上收回来,专心对付起手头的事。等他彻底把自己从拘束服里解救出来时,菲拉已经为他们打碎了窗户。

他上前,和她并肩而立。

街道在五层楼之下,空无一人,砖石遍地,两侧排布着被炸毁的建筑物,如晚期龋齿般暴露出漆黑狰狞的断面。新制造的玻璃碎片已先一步倾泻而下,绝望地增加了这片废墟的混乱度。浮士德感到困惑,对于他们……她为什么要如此自然地选择了那扇几乎被灰尘涂成乳胶色的窗户而不是门。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掠而过,纵向上猛然加深的视野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一种更广阔的茫然席卷了他。这种感觉是每个人都曾经历的。他们站在那儿,像身后的病房新娩出的一对双生子。

“有想起什么吗?先生?”菲拉问。

“没有。”浮士德回答。

他向更远处眺望。云翳簇拥的朝阳像被包裹在层叠的黄铜质鳞片里,呈现出一种饱和度过高的橘粉色——也只能说明此地有工业污染。空气里混着一股淡淡的烟尘味儿,浮士德打了个冷战,感觉比在病房里清醒了一些。他这才辨认出那个妨碍他直视太阳的雕像是缺失了双臂的自由女神。

雕像的精气神被苍鹰翦翅般摧毁了,这是他刚刚没有认出来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是这里明显不是纽约。

“……菲拉,我想咱们可能没熬过你说的那次电击治疗。”

 

 

 

此人姓浮士德,今年三十五岁。生活在一个盒式录音机已经被基本淘汰的时代,在本市H大学有一个正经研究岗位与正式教职,未婚独居。事发前已经在实验室和堆积如山的文献中醉生梦死了半年,靠本能讲课,领着似乎与生存和生活都再毫无关系的薪水,最后符合常理的记忆停留在坠入爱河,这么个模糊的印象上。

这是十五分钟前他从拘束服里醒来时,看到面前落地镜里的那个人时脑子里闪过的第二个念头,即一个青年可称荒唐的前半生的轮廓。

对面的人被困在拘束服里,怀里抱着个黑色的盒子,看起来阴郁憔悴,甚至有些乖巧。他双肩上另有两个苍白的东西……蛇头吧。因而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某个应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形象。总之,借着模糊的视野,他这么晕晕乎乎地任自己的思绪飘移了一通,似乎是下意识地以此对抗荒谬感与自己已经清醒过来这个事实之间的冲突。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即使是应激行为也往往只在转瞬,随即无趣的理性便会占据上风——通常情况下都是。

然后,他果然认识到,自己对面是镜子,镜子里的人是他自己,他怀里抱着的是录音机,而刚刚搭在他肩上的是两只手,纤细美丽的、女人的手。这双手业已无声收了回去,又变魔术般拿出一副近视眼镜,稳稳架到他鼻梁上。浮士德条件反射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尽管对方的动作既迅速又轻柔。

“抱歉,我弄疼您了吗?”女人弯下腰,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出现在镜子里他自己的面容旁,隔着一段介于礼貌和暧昧之间的距离。他感到耳畔传来若有若无的暖意。不,我只是更习惯隐形眼镜。浮士德差点说出口。不知为何,她的声音让他觉得如此轻松而安全。

“有何贵干……”张嘴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异常,像是很久没用过。他咳嗽一声,与镜中倒影对视的瞬息,多余的话语又溜出了嘴唇。

“这位,美丽的小姐?”

闻言,对方微微抬高下颌(难道是“美丽”这个词显得过于浮夸?浮士德心想)。“看来电流搅乱了您的脑子,并不是我把您弄成这样的,”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而且,您居然连在这里唯一的朋友都不记得了,我们昨晚可是一起上的电疗床。”

她“重新介绍”自己:“我是梅菲斯特菲拉,您可以叫我菲拉。”然后把浮士德怀里的录音机放到另一边的桌上。“这是录音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小木棍。“这是魔杖。”她挥了挥那根木棍,浮士德发现自己拘束服的袖子被切开了。抛开各种更深层次的疑点,这或许就是她能够自行挣脱拘束服并跑到隔壁来救他的明证吧。

浮士德花了几秒来消化一切。确信自己对眼下越来越荒谬的情形无能为力之后,他决定面对“现实”。

“敢问您和我为什么上电疗床呢?”

“因为医生认为我们不正常,不过我不认同他们的想法。我是服务于您的魔鬼,这是事实;而您则是因为杀人,这也是事实——恰恰说明您应该上电椅,而不是电疗床。另外您和我讲话不必这样客气。”

“……我杀了人?”

“嗯,就一个,是您的情人。”

浮士德愕然,拘束服残骸下的手指不由地收拢。

杀人,情人。哪一个都不像会和他有关的词汇。菲拉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说法反而使得浮士德所处的环境在他眼中开始有了一种强烈的存在感,这是他时长三十五年的前半生中的第一次——更多时候他可能只是活在自己的头脑里。然后他在这罕见的情形中产生的种种思绪便被忽然响起的录音机打断了。

 

 

 

浮士德不明白录音机出现在自己怀里的意义,就像他也无法很好地把那串失真处理的语音和现状联系起来,只能模糊地觉得,他们或许身处那个声音所提到的世界的一角——几乎等于没说。他好像听过那项所谓的计划,又好像没有。但他愿意现在把它纳入自己的知识范围。另外还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比如又一场作弄人的梦境,那么所有此刻为他所承认的逻辑和知识都将是他的一厢情愿。

总之,他并不是真的认为他们“没能熬过昨晚的电击治疗”……对一个玩笑最残酷的所为莫过于分析其前因后果。浮士德不常开玩笑,此时也无法用它来缓解自己的焦虑。他说不上来这种愈发显著的情绪来源于何处。更糟糕的是,他很清楚对一个记忆有损的人来说焦虑才是正常表现,尤其是他刚刚依靠前半辈子见所未见的魔法在空中减速落体了半分钟。想到这里,浮士德仔细地吸入一口并不新鲜的空气。

“我还活着。”最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哦,没错,毕竟这里作为地狱也太冷清了不是吗?”在他身旁轻巧地落地的菲拉痛快地反问道,带着点叫人难以捉摸的嘲讽劲。不论真相究竟为何,浮士德现在并不想和她纠缠身份——或是宗教问题,想来两个穿病号服的人做这种争执也是很好笑的吧。

但确如菲拉所说,这里十分冷清,更确切的描述是根本没有其他人存在。一旦脱离了俯瞰的视角,这一点就变得无比鲜明。他刚刚一心只想着逃离那个似乎承载、乃至夺去了他许多可怕记忆的地方,可现在就连医院里到底有没有其他人都成了问题。他下意识回头,视线却被高大的水泥围墙阻挡了。他听见菲拉在他背后提问,用的是一种不太像疑问句的语气。

“我的先生,现在您想起来了吗?” 

浮士德感到肩膀处传来一丝赤裸的凉意,是风钻进了他的病号服,不动声色地抬起了他肩头的布料。但他还是迈开步子,一面抓住仿佛要向上飘浮起来的衣摆,把它们按到胸前。他就这样抱着双臂往前走去,脚步声回荡在断壁残垣之间,又渐渐杂乱地重叠起来。

跑到转角处,视野变得稍微开阔了些。

曾经能阻挡视线的建筑已被夷为平地,勉强能看出曾是个十字路口。几辆颜色各异的车滑稽地串在一起,仿佛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再往前是停车场、废墟,还是废墟。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慢慢地原路返回,不久就和已经出发来找他的菲拉碰上了。

“那边好像可以走。”他平板地宣布,心脏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隐约有些疼痛。菲拉抬起头看他,“您还是想走?”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说这话的时候,他迫使自己看着菲拉的眼睛,出于对他所不熟悉的与女性交往的礼仪的某种……直感,或是对现状的示威、对无力感的抗议,总之。菲拉与她身后往一个不可知点收缩而去的街巷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几乎就像一个战地幽灵——就在刚刚那家医院出生,同样也在那里被死神收割。

除了她不会让人联想到牺牲者这个概念。

“这才是我的好先生。”那对鲜艳的红色瞳仁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自称魔鬼的少女熟练地挥动起魔杖。浮士德后退一步看着她施法,忽然听到一声脆响。

原来是一枚螺帽突破重重阻碍、从他脚边的杂物堆里跳了出来。菲拉没有看它。

浮士德刚产生一点模糊的预感,就有更多小东西从远处源源不断地飞来。他看着各种零件涌入漩涡、逐渐自动组装成型。

那是一辆与她的眼睛同色的摩托车。

“这是一句来自魔鬼的玩笑话: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拉缰绳。”

 

 

 

说实话,浮士德并不想念过去的生活。

在许多个昏昏欲睡的午后,他半坐半躺在他那远不能被称为舒适的办公椅上,脸上盖着一本摊开的书,甚至懒于实现自己去床上午睡的愿望。他的后脑勺因为经年靠着办公椅背的棱角,头皮下已经汇聚了一层不均匀的脂肪细胞。空调在夏天里创造出体积有限的阴凉,他怀着某种痛苦的期待,半梦半醒间闻到书缝里的陈旧气息。

浮士德开始猜测,自己或许真的忘掉了这么一个从那时起就存在过的情人,一个满足他苛刻愿望的庙宇,一个让他忍不住流下泪来、叫道自己已别无所求的庇护所——他如果不是在等待她,那又是在渴望着什么呢?

如果将一个地球日对折,那么十二点一定是个有意义的转折。类似的转折点眼下迟迟没有到来,日照和旅途仿佛都没有尽头。浮士德坐在摩托车后座上,风蛮横地刮过他的角膜,他基本看不清周围疯狂倒退的景物。但他知道他们在笔直地射离城市中心,此刻如果有什么在俯瞰这座城市的话,大概看到的是一副更为简洁与无聊的景象吧。譬如说,一个动点正慢吞吞地向寂静的圆外运动。

记忆里他应当不会骑摩托。但他已经不会再去质疑为什么自己正握着龙头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了。至少对于自己的学习与适应能力,浮士德博士一向很有自信。他的心脏仍然跳得很快,浮士德将之归因于从前缺乏锻炼和刺激的生活。

他们在废墟上方疾驰,车轮飞速旋转,砖石瓦砾、逐渐缩短的影子、一切非生物残骸,或是随便其他什么东西,纷纷被碾得粉碎。

只是没有活物。

不可名状的恐惧渐渐笼罩了他的心。这种在他身上本就罕见的感情姗姗来迟,却的确带着所有恐惧所共有的鲜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风蛮横地刮过他的角膜,又迅速擦干了所有来得及涌出的生理性泪水。浮士德在气流的掩护下做了一次深呼吸,瞥了一眼后视镜。

他看不见菲拉,这是自然。他无法透过自己凡人的身体去观测一个恶魔……菲拉不是恶魔也成立。

浮士德扭转龙头躲过一块插进地面的雕像残骸,它看起来像只耳朵。再前面是一条河。产生迟疑的那一刹那,他本能地转过头去看后座上的人。

“您可以做任何事情(无所不能)。”

在引擎与空气的咆哮声中他读懂了菲拉的唇形。她的长发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纷乱地在她身后飞舞,而是以一种诡异的驯服贴在她身侧。它们漆黑如深潭,仿佛吞没了所有原本承接的阳光。

某种模糊的情绪从浮士德的意识中浮现——往往情绪比形象留下的记忆更深、更可靠,就像创伤远比创伤记忆要持久。那是存在于完成的喜悦与对真实性的否认之间的矛盾。可以预知的、本该被归为俗套审美的事物轻而易举降服了他的高傲。已经逐渐充盈,要像泉水一般从他胸中涌出的就是这种同时在逐渐摆脱抽象的感受,以及,与他现在所见完全相反的、被月光淋洗的金发。一夜情的对象不需要名字。她微笑着说。

“如果您愿意,我今晚便是您的海伦。当然,我偏好您叫我阿斯塔尔特。”

语言功能这才赶上来,连同与之相关的——另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记忆。那是一个正值壮年却已经头发斑白的男人,某种出于激情的痉挛正试图撕扯开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矜持与沉郁。他不断地重复着一个词。

奇迹。

他们腾空跃起,空转的车轮下方是暗红的湍流。曾经人们不知道,比起流血的死者本身,河水能更持久地被他们逐渐溶解的铁质武器染红。河对岸仍是一望无际的废墟——灭绝了活的血肉,亦无处见白骨。

他被囚禁在摩托车前座以及这个永恒的上午了。这个念头闪过他脑海的瞬间,他也从车上摔了下去。

太阳还未移至中天。浮士德沮丧地从指缝里挪开目光。

“我要去试试。”他哑着嗓子,转头对菲拉说。后者还坐在那张缺了两条腿的长椅上摆弄手里那根漆黑的木条,假装在测试它的柔韧度。

可能两个钟头,或者更早之前。他从泥泞的河滩上醒来,然后趴在路边吐了很久(呕吐物的颜色一时叫人难以分辨他是否胃部负伤),期间想起自己从前是个很守公德的人。菲拉坚称事情完全在可控范围内,她不会让他受伤——物理意义上的。浮士德本来也没想怪她,他只是迫切地想离开这里,摆脱这越来越像是要把他吞吃进肚里的荒芜与颓败,脑子里完全塞不下其他念头。毫无慈悲的太阳正以逼出他身体里最后一滴水的架势耐心地燃烧。而菲拉的百依百顺与近乎旁观者的从容则助长了他心中的惶惑。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来到了一间公共电话亭前头,一间完好无损、线路也老老实实埋在地下的公共电话亭,在这样的地方实在突兀得紧。

浮士德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鲜活的痛意更新了蒙在他额头上的薄汗,像是从皮肤表面又剥离出了一层壳。他觉得头晕眼花,但尚且能维持基本的判断力——谢天谢地,只要能对他俩,即眼下唯二的活物有用就行。他判断这动作是某种下意识的自我惩罚,因为那两瓣嘴唇想要擅自分开并重复宣布一遍自己的决定。重复毫无意义。

然而菲拉停下了动作,乖巧地眨眨眼,仿佛刚刚才发现他在瞪她似的。

“悉听尊便。”这不是她第二次说这话……而他之前是说什么来着?

他当然也不是在征求她的同意,显然菲拉没看出这一点,抑或她知情……只是利用这个再次戏弄了他?不,她不会背叛他,虽然她是个恶魔,如果菲拉正是货真价实的恶魔……话说回来,电话能打通就能得救吗?他又应该打给谁?他也不知道他原来是想干什么,沮丧和茫然重新席卷了他。在她低下头后,他甚至不想去看电话亭了。

那个洁净而规则的玻璃立方体为阳光所偏爱,在一片色调暗沉的残垣断壁中显得明媚过头。终于,浮士德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他花了几秒在脑海里确认拨轮电话的使用方式,顺便想象了一下拿起听筒后的情形。很可能没有任何反应。正如菲拉设想的一样。不知为何,浮士德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尽管她没开口。多半是基于她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与她之前的积极服务倒是微妙地有所出入。如果此刻转头,他一定能看见她把交叠的双手放在膝头,双脚轻松地悬空摇晃。如果她还没被那椅子摔下去。

浮士德推了推眼镜,开始观察眼前这架老式固定电话。每个配件都出奇的干净,别说指纹,连一丝灰尘都没有,除此之外别无端倪。他索性直接拿起了听筒。

当耳边真的传来电流声时浮士德反而吃了一惊。浮士德有些迟疑地抬起手,却行云流水般拨出了一串号码,直到接通才后知后觉想起这是和自己实验室对接的试剂供应商的电话。

“您好博士,好久不见。”听到对方失真却仍很熟悉的声音时,浮士德感觉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迟迟没有接话,尽管“请您救救我”就卡在喉咙。浮士德转过头扫了一眼菲拉,后者不知是不是故意在看别处。

“您好?”

浮士德连忙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正当他组织语句想描述眼下的情况时,商人反而抢在他前头开口了。他听起来和往常不太一样,忽然压低了嗓音,说话间流露出一股支支吾吾的迫切。

“博士,请问,您上次的……现在还有在做吗?哦该死的,”商人忽然小声骂了一句,“呃当然,我听说了上个月的事情,还请您节哀顺便。”

浮士德相信商人不是在骂他,而是过于想从他这儿得到某样东西而生怕得罪了自己,因此乱了方寸。这体验倒十分新鲜,但他没空得意。实际上,他比刚从河滩上醒来时还要慌乱,听筒被他攥在手里,捂得滚烫。

“我上次的……什么?”

“就是——”

浮士德挂断了电话。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

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开始后悔,或者说感到羞愧。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真相面前落荒而逃。

不。不止真相。浮士德用指关节敲打着眉头,直到它终于松开。

他想起了自己放在办公桌抽屉里的一片树叶,来自街坊间最为常见的七叶树,那上面记着一串数字。他把这片叶子用作书签——尽管他并没有这样的习惯。血液沉稳地撞击着他的耳鼓。出于近乎虔诚的忏悔心情,浮士德拨出了那个号码,期间莫名其妙转错了三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终于还是把左手举起来,放在握着听筒的右手上。

他如此渴望听见某个人的声音,尽管他想不起对方的脸。不知为何,他确信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您好,我亲爱的主人。”

浮士德愣住了。这音色略微失真,却无疑属于菲拉。

期待的破灭给浮士德带来了比预想中更多的愤怒。他扔下听筒,转身狠狠推开玻璃门,却被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到半米的本尊吓了一跳。

死寂的风托起她额边的几根头发——有些蜷曲,在气流中显得柔软而可怜。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要比菲拉高上许多,这样只能看清她的头顶。他后退一步,仍然觉得太近。什么东西在脚下惊险地折断。

现在,他能看清她的脸了。菲拉的脸上露出梦幻般的微笑,却并没有看他。

“您可以做任何事情。”她呢喃道,又把眼珠慢慢抬起来、对准浮士德。他能看见沉在她深红色眸底的黑——恶魔的瞳孔彻底扭曲了形状,有如油彩在火上化开。

“但您是我的。”

 

 

 

现在距离浮士德的初次苏醒终于过去了大半天时间,不过他仍在试图理解这个世界运作的机制。由数十年岁月累积而来的常识——以及因其塑造的一个凡人的自我,纠缠着他,而他,一路狂奔至此,并不依靠思考,就像他之前怀疑菲拉的精神状态乃至她自称的身份,同时却随心所欲地驱使她。由于这种矛盾的态度对浮士德来说实在太过熟悉,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对此有所意识。

事情发生得太快。菲拉话音刚落,他几乎是立刻就把手伸向了对方口袋里的魔杖——居然还真的得手了。浮士德将魔杖高高举过头顶。这是激情使然,其实没必要做得这么夸张。他的手臂很久没打这么直了。但在那一瞬间,他敢肯定菲拉的眼睛亮了亮。在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勃勃生气中,浮士德没有时间对菲拉的表现感到惊讶。他近乎本能地挥动了魔杖。

随着他的动作,大地在他们脚下崩裂。

有些滑稽地,他想起了童年时去听市里的唱诗班唱末日经的情形。在低沉的轰鸣声中,一个球形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浮士德上滑的视野里。太阳朝他倾轧而来,光芒如熔化的铁水般兜头泼下。他被迫闭上眼。

挥霍。这个词不知怎的滑过他脑海,带着不合时宜的痛苦与遗憾。两秒钟后,什么沉重的东西果然砸中了他的额头。

等再次醒来他俩就到了现在坐的地方,背靠这个深坑相对阴凉的一角——不知道是不是菲拉把他挪过来的。身边新鲜的土壁缓缓散发出不自然的化工味儿,太阳好端端地待在坑顶的那方天空中,甚至离他们头顶更远了一些。浮士德意识到自己仍然是毫发无损的,但魔杖并不是——它被撅成了两段,很可能有余,只是现在他手里死死攥着的只有一小截。里面确乎没有巨龙神经之类的东西,木料……也只是朴实的木料而已。

如果说魔杖断掉这件事本身很离奇,那恶魔只有靠魔杖才能施法未免更好笑。但菲拉

只是用和他同样的姿势坐在他对面,没有表现出她能施法或是不能施法的意思。

而魔杖在他手里。浮士德终于相信了菲拉自称的身份。

虽然在很久以前,他便深知自己不会属于天堂。他冒犯了太多极限,无论是作为神眼中的凡人,还是众人眼中的天才。人们先是热情地欢迎他,其中更有好事者在他有生之年便为他铸了等身像,就立在校史馆旁边的塑像丛林中。那些黄铜色的面容总能在人们心中激起一种严厉而圣洁的感情。浮士德相信他现在背负这许多骂名的原因有部分在此,尽管他已经不会去主动了解这些了——不外乎那几种说法。

他为人孤僻又不够圆滑,可当人们主动将他定位为一位冷傲清廉的斯多葛主义者时(不过也有人说他完全可以拒绝别人为他塑像的),他又回溯古道开始研究邪乎的炼金术,在他曾涉猎的各领域摸爬滚打数年却只能陪跑的诸位同行在下巴惊掉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微妙的冒犯。可就是这位浮士德博士,“浪费”大把科研经费的同时仍能在原来的职位上安然度日,便有流言四起说他勾搭上了兼任校董事的校长夫人。

不幸的是,最后这条并不完全是真的。

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现在想来简直不可思议。但她在阳光里以一种不同往常且远失优雅的方式大笑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证明这一切都发生过。浮士德清楚地记得那种感受,他对她的爱几乎在瞬间烧成了苍白色的烈焰,直烤得他头皮麻痛。就是在那时,他知道了她的嘴里有一颗金牙,大约是左侧六龄齿。终于,她把她诸多秘密中的一个暴露在他眼前,多半是因为他在她眼中微不足道……而他,对她的了解也将到此为止。

当晚,浮士德心灰意冷地上床,入睡前脑子里转了转自杀以及与自杀差不多疯狂的念头,醒来就发现自己出现在某家精神病院的特别监禁室里,唯一的同伴就是这个会真正的魔法还有主仆情节的——

——菲拉。梅菲斯特菲拉。不知为何,浮士德找不出合适的名词来代称她。病人,正常人,女巫,魔术师,女人,少女,女性,甚至恶魔。她的形象就是无法安分地嵌套进去。

这里诡异的当然远不止菲拉。但浮士德选择接受这一切,一半原因在于他本来就厌倦了常理,另一半原因在于他自己也曾见过奇迹——这不是比喻。

即使,他想拒绝菲拉告诉他的“事实”,也想拒绝那个录音机与公共电话亭企图暗示的东西。他想要拒绝,这个疯狂的世界企图向他灌输的其他故事。如果他的记忆不是如此的真实确凿,他也会拒绝自己荒唐的前半生。

就如同那位有夫之妇拒绝他。

“您想得倒多,表达却太谨慎。”菲拉的声音忽然从他耳畔响起。浮士德没有被因为沉思被打断而受到惊吓——好像确实挺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从醒来就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甚至不去扶他已经歪到脸颊一侧的眼镜。从只有一半是清晰的视野中浮士德捕捉到菲拉有些失落的神色。

“您需要相信我。”过了一会儿,可能由于没得到浮士德的回应,菲拉又对他说,表情难得认真。浮士德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说他应该更加坦率还是相信她能解决眼下的问题,或者另有所指。恶魔的本质总是被动的。浮士德也无意纠缠这一茬。

最后,他把眼镜取下来,拿到手里,开始叙述。

“我邀请她跳舞,她同意了,却转眼就忘了这回事去和别人调情。过了几个钟头,她又孤身一人出现在庭院里。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或许她也没有什么意思。在酒精和嫉妒的刺激下,我走向她,向她坦白,声泪俱下。然后她拒绝了我,这是当然的事。当天晚上,当天晚上……我为自己注射了药剂,是我自己的发明,代号为μ。我很清楚它的魔力,因为我见识过有多少人为它神魂颠倒。我如愿以偿,甚至获得了更多,却在一切结束后觉得索然无味。我很清楚,她迷恋的不是我,如果我停止注射药剂,我将一无所有,但我本就已经不在乎她是如何想的了,只是越发厌恶她的疯狂。再后来,呃,最后……哦,我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我用水果刀刺了她,好像是直接从床头拿的。她站在刚进门的地方由我刺,流了很多血。我后来一直待在疯人院,听说她最后没抢救过来。而那天床上原本躺着的那个女人,在我离开现场前就变成了一具尸体,她的饮料里被检查出了剧毒。警察还问我是否是为情人被毒杀复仇来着。”

“您是如何回答的呢?”

“我忙于在桌上寻找第三支笔好玩抛接游戏,便回答他三是最好的数字。他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我不知道他是从那句话里解读出了殉情的意向,还是单纯同情我的精神状态。是的,我早就疯了,我刚刚忘了提。”

沉吟片刻,浮士德如此总结道:“我想,我也并不爱她。”

“您不爱她?”

“我不爱她。”

“您也不爱那位与您一夜情的受害人?”

“我想是的。”

“当然了,当然了,”菲拉快乐地拍了一下手掌,从地上站起来。“您不爱任何人,只管蜷伏在自己的身体里,像条要冬眠的蛇。面对人,您只有长篇演讲时才会活过来……就像猛然震碎了那由凡尘打造的壳,因为您对话的对象忽然从人变成了群体,变成了抽象的概念。逻辑与激情,就像您真正的骨与血。您独独不肯在人,在他们面前变得赤裸。所以,当您终于被他们捉住,您便不顾一切想要逃跑。可是您无处可逃,您已经被捉住了,就别想逃走。”

“那么,我此刻的确是身处地狱了?”浮士德抬头诚恳地看向她,“还请你告诉我实话。”

“真相就是,您是个刚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冲动之下亵渎了祖父宅邸花园里的女神雕像,尽管谁都没有看见,您还是连夜逃走了。您现在正身处开往异地的列车上,目前已经行驶到了山区。早春将醒未醒的原野总是让您想起您爱人那冰冷的双唇与没有瞳仁的眼睛,可是手机没信号,您没法干些别的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您没心没肺地睡着了,想在梦中再见她一面。”

浮士德认为菲拉在取笑他——至少有一部分目的在此。那双红色眼睛看上去俏皮而愉悦。他不禁看着它们微笑起来。

“又或者,我是个情场失意的青年人,最后只好造出了属于我一个人的加拉泰亚。没有人帮我赋予她生命,于是我便把自己变作同她一样的雕像;雕像的世界坚固而死寂,能留下刻痕的只有时间,时间只会摧枯拉朽……这个版本还是缺乏想象力。”

“如果不是老围绕雕像来编故事就更好了,这个意象其实无关紧要。”菲拉亲昵地拉过他的手,接过他手里的那半根木条,扔到一边,“那也没什么用,亲爱的。”她向浮士德展示口袋里放着的一根完整的新魔杖,问他是否想要自己拿着。浮士德答暂时不想。于是菲拉收起魔杖,示意他看他们身后的土壁。

那儿赫然有一条隧道。浮士德确信在他刚醒来时它还是不存在的。

他们先后走进了那条漆黑的隧道。

 

 

 

隧道的尽头通向一家小型地下剧院的后台。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试衣间的镜子旁边竟摆着一座完整的人类骨架标本作为装饰,臂骨被固定处理成“请”的手势。菲拉对那具标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注意到浮士德在看她之后指出这位先生的中指十分修长,如果他们的魔杖再次断掉可以考虑拿来做魔杖。

比起修长的指骨,浮士德注意到试衣间旁的衣橱里挂着一排戏服,风格与大小各异。他和菲拉身上的病号服经过水淋土埋,老实说已经不怎么体面了,所以他有意换掉。

浮士德扫了一眼衣橱,从中取出一件带金色扣子的深蓝色羊毛猎装,虽然它摸起来其实是腈纶做的,但应该足以抵御夜间的寒意。

等他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菲拉已经换上挑好的衣服站到了那面只剩半截的镜子。能如此迅速地穿戴好如此复杂的衣饰,浮士德毫不怀疑她用了魔法。

菲拉忘我地调整着她和镜子间的距离,试图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全貌。她穿着一条锈红色的低领长裙,露出白皙修长的颈与一片线条优美的肩背。这件戏服是那种典型的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流行过的款式——只不过由仿丝绸质地的劣质涤纶所制,有着蓬大的短泡泡袖,袖口、胸前、裙摆用银线绣有繁复的花纹,做工之精巧与布料形成鲜明对比。菲拉漆黑的卷发被她盘起来,藏在一顶檐宽得夸张的帽子底下。浮士德看着她帽顶的白色假铃兰花苞与一整只蓝鸟标本,一时无话。

菲拉的选择原意在与他相配,压根没有考虑过、其实大概也不用考虑在长途跋涉中的实用性的问题,不过她现在却格外关注起她身上的衣服来了。她对着镜子鼓了鼓腮帮子,似乎仍然对哪里不满意,紧接着又把魔杖从胸衣里抽出来,在浮士德反应过来之前把它塞进了他手里,转身走向试衣间。

 这不是浮士德第一次碰到菲拉的魔杖,它的表面光洁得不可思议,另外,居然还带着柔和的体温。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带着一种下流的意味轻轻搭在魔杖上面,马上垂下了手。

菲拉久久没有从试衣间出来。浮士德便离开了后台,打算到剧院里面转悠转悠。

这间地下剧院的演出大厅已成一座彻头彻尾的废墟,黄昏色彩绚烂的天空一览无余,垮塌的横梁撕裂了观众席(这么看来似乎可以顺着横梁爬到地面上去),却奇迹般完整地保留了整座舞台。舞台表面绘有画面,但已被踩踏得斑驳,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在其表面。浮士德走上舞台,用一只脚敲了敲地面,发现舞台是木质的,却坚固异常,也没有腐朽的迹象。大概白蚁和微生物其实不用下地狱。他在心里调侃。

舞台一角摆着一架伴奏用的钢琴。浮士德试探性按下一个键,琴以健康纯净的音色回应了他。

随即就自动弹奏起来。

浮士德辨认出钢琴奏的是李斯特的《死之舞》。不过他已经不再吃惊于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那旋律和这里的狭窄与宁静显得极不相称,回荡在墙壁间,不断敲击着他迟钝的耳鼓。听了一小段,浮士德便转身往舞台另一边走去。由脚步带起的灰尘迟迟不肯落下,他只有越来越小心地迈步。

浮士德停在了舞台中央。

他脚下赫然躺着一样方形的东西,更具体地说,是一部手机。它很小,一半淹没在灰尘里,可浮士德还是注意到了它。

下一秒,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似的,手机振动起来。

 

 

 

(2号音轨 清晰的女声)

『好久不见,我的先生,我知道您能听见。

(停顿)

天啊,看到您的脸,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撕碎了。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带有浓重鼻音的深呼吸声)

刚刚,我正好在想您,就接到在公园当值的朋友告诉我,看到您坐在垃圾桶里对着路人瞪眼龇牙。我想,或许我来接您或许会比医院像对待畜生一样把您捆回去更好,所以,我来了,我来迟了,希望您不要怪我。

您还能认出我来吗?您看,您送给我的这串黑玛瑙项链,我一直戴在身上……天啊,天啊,我多么想再一次听到您呼唤我的名字。您好好留着我的号码,却一次都没有打给过我,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我在说什么傻话,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都说您疯了,可我相信您,时至今日仍然如此天真地相信着您。我相信您能杀死那头野兽,破壳而出。也请您相信我,就算您真的做了什么,那也不是您的错。是那药剂害了您。野兽的罪行与您无关,您是早已获得宽恕的人。我求求您,回到我身边,回到我们中间来吧。您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把自己交给我,重新交给我……交给,爱。

我爱您。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爱您。

请让我送您回医院去吧。或者,或者……如果您还愿意,可以躲到我这儿来。李斯特的《浮士德》,您还记得吗?那块唱片也还放在我的房间。我知道您很喜欢它。您喜欢几乎一切浮士德题材的作品。如果您愿意,咱们再一起听一次吧。您送给我的,都是我至高无上的宝物,可什么都比不上您清醒时高贵的心灵。

先生?

等……您干什么?先生!先——呃……救……咳,咳呃……救命,救……』

 

 

 

西斜的余辉打在了舞台上,穿透灰尘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一匹瘦骨嶙峋的白马,正抬头嘶鸣。他垂下头,发现自己正站在它背上。而魔杖还是在他手里。

《死之舞》中段梦幻的插叙骤然结束了。

 

 

 

浮士德一直听钢琴奏完整首曲子,才起身回到后台,又等了大概五分钟,菲拉终于出来了。

她显得开心了许多,尽管对比她进去之前浮士德没能在她身上看出什么变化。他沉默着把魔杖递给她,她抬起脸看向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您需要再换一件吗?”

“唔……什么?”

“您看起来有点热,需要再换一件吗?”

“谢谢,不需要,”浮士德答道,目光扫过她裸露的肩膀,“戏服都是一个样,出去就好了。倒是您……不冷吗?”他努力装作随意的样子,可话刚说出口就觉得语气不对,何况菲拉是个恶魔,并不具备人类常识中的五感。

她肉眼可见的有些吃惊,他可是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个表情。

“您说的对,我的好先生。这样好多啦。”菲拉扯下试衣间的黑色金丝绒门帘裹到身上,接着微抬下巴侧了侧头,重新对着镜子审视起自己的打扮,那只小蓝鸟标本停在那顶漆黑的帽子上,被后者衬得栩栩如生。

似乎这一点明艳的蓝色也终于引起了菲拉的注意,她轻轻皱眉。

菲拉伸手摘下它,蓝鸟在她掌心瞬间活了过来,振翅飞出了昏暗的地下剧院。菲拉没有看它,碰过鸟儿的那只丝绒手套轻巧一拂,一片深红的羽毛便顶替了标本原来的位置。

“这活泼的小东西不太适合我,您认为呢?”

浮士德没有回答,他不愿直视菲拉的眼睛。

他看着自己的手,目光所及之处布满老茧,虎口附近惯拧烧瓶夹的部位更是其中代表。它们逐渐攥紧,如同海风中颤抖的水手结,然后,骤然不可思议地松开,抓住了菲拉胸前的黑玛瑙项链。

 

 

 

熟透的颠茄果实滚落满地。

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无法精确地回忆它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之一。一旦开口,他的舌头就要打结,血液仿佛要代替泪水涌出眼眶——还是说,他的身体在提醒他,他当时正是想把自己的生命同满溢的极乐一同哭出来?

菲拉的裸体并不像她还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上去那样单薄。但皮肉的印象却来得不如骨骼强烈。脖颈,手腕,脚踝……让人莫名联想起羽根,还有那饱满的乳房下方的根根肋骨。恍惚间浮士德一度以为自己在兴头上弄断了恶魔的几根骨头。

他想要的。他放弃的。他心里重复着这些破碎的词句,感觉到泪水离开脸颊带来的细小的轻松感。一滴又一滴,叠加在一起,不知是充盈还是空虚。浮士德觉得自己可能说出声来了,因为他听见菲拉轻笑了一声。他立马被拉回现实,拉回冰冷的废墟以及脆弱的肉体凡躯里。但菲拉把她的手温柔地放到了浮士德的胸膛上。那只手移到他的胸膛上,仿佛出自本能地寻找心脏,找到,便停住不动了。落日触到远方因晦暗而显得无比简洁的大地,然后就缓缓下沉。

而她已经握住了他的心脏。

他们在那块绒布上寻欢。菲拉的头发散落其上宛如燃烧的一小片夜色。也就是在此时,浮士德听到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菲拉以一个吻结束了他短暂的出神。

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时,浮士德意识到雨已经停了很久了。

“浮士德。浮士德……”菲拉缓慢地念着他的姓氏,然后又重复了一次,“浮士德。”最后一声听起来像是在叫他。于是他下意识回应了一声——一个含混而没有意义的词。

“请你就待在这里,好好待在这里,我的浮士德。”她的呢喃近在咫尺。浮士德循着声音,试探着去触摸她的脸。光滑而干燥的触感停留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还未被茧子侵染的皮肤表面。他碰到的这个女人冷静如黑夜,就连呼吸都很清浅——和她颤抖的声音传达的信息正好相反——正当他如此疑惑的时候,她却又开口否认了自己的话:“算啦,还是请先生尽情试着逃到那没有同类的国度去。你本就是从那里来的。”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既然你知道我的姓氏,那不妨把我的名字也告诉我。”他仍然笑起来,同时心灵为密不透风的幸福所包裹,其实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说的是什么。

她也笑了,“不,我还是喜欢叫你浮士德,这样听上去更亲密。”

“听,雨停了,”菲拉在浮士德怀里侧过头,“外面应该是晴朗又宁静的,就像人类会喜欢的那样。我的浮士德啊,太阳……可恶的太阳,基督滴血的心脏,它还是升起来了。”

然后,菲拉溜出了他的怀抱,从黑暗中走了出去。

浮士德有些困惑地掀掉盖在头顶的黑色绒布,想要跟着她走出去,走到舞台上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废墟里了。

那就是在外面。她可什么都没穿……天啊,真是个奇妙的女人。浮士德迟钝地暗自感叹,在新鲜的晨风中打了个冷战。

爬上砖石碎块码起来的垛子之后,他终于看见她了。

“你看,在这里我们可以尽情创造,但万物皆不可长久。”菲拉说。

“……万物。”浮士德重复道,同时听到牙齿在寒战中暗暗碰撞的声音。在比他高一些的位置,菲拉赤身裸体地站在朝阳下,半月形犄角在她的面庞上投下两道阴影。出于激情的淤青留在她苍白金黄的皮肤表面,浮士德感到相似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是彼此的骨骼为他们作了这些标记。他们脚边是无数历史的残骸,仿佛成熟的谷物弃置迤逦。

“几乎。”半晌,他说道。菲拉低头看向他,阳光得以绕过她的角,浸透了她微笑的眼睛。

不朽者自不朽。

 

 

 

“是酸雨。”他缩回舌尖,一口咬定。

“天哪。”她把眼珠转过来对着他,“难道说,您的舌头还有pH测定功能吗?”

“我恐怕要辜负您的期待了。看这里的工业污染很严重,我就这么猜了。”

“我亲爱的浮士德,您既然知道这一点,就不该亲自去尝,这不健康。”

“我亲爱的菲拉,能任性地尝试任何事情而不用考虑代价,这不正是您所给予的好处吗?”

对话听起来有种毫无意义的针锋相对,实际气氛却十分缓和,音量也只是刚好凌驾于雨声之上。他们之间似乎早已达成了某种默契,就比如眼下,浮士德的思绪已经从有关酸雨和梦的讨论中脱出并游离了一分钟之久,这才自然而然地意识到菲拉也的确没再接他的话。

他们站在一架垮塌的桥梁下避雨。更确切地说,是他们站在桥梁的废墟里,而外面刚好在下雨。厚重的乌云洒下的阴影让桥下的光景变得晦暗。菲拉的下半张脸就藏在视力盲区里,浮士德只能看见她的眼睛变成了狭长却仍不失优美的形状。但这就足够了,他已经能明白,她的心情还不错。

隐隐,似乎有羊群的哀鸣声传来——隔着不知有多辽阔的雨幕。他不能断定这不是他的错觉,亵渎神灵的田野里无法培育归属于自然的生命。他唯一能知道的是,这天与地嵌合而成的牢笼能够困住一切——梅菲斯特菲拉的所有物……他的所有物。

她重新看向外面。他也重新看向外面,心里觉得十分悠闲。

赞美安息日。

(FIN)

 

 

 

首先谢谢您读到这里!如果可能的话诚心求评论,什么都可以!再次谢谢了!

这篇文各种意义上都比较放飞,核心也并不是很健康(草为什么要特意提健康x),如果造成任何不适作者在这里先跪下了!出于旺盛的求生欲,作者先亮出自己的纯血3+4年以及未来还会再加的理科生履历求大佬们宽容上文以及我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一些表达上专业或不专业的问题……胡说的,如果给您造成不快还请直爽地骂我(?)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写过的文也一样。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而我此刻写文和说话的动机都与理科生的身份无关。

这是一篇一直在大改小改,由于从去年夏天起时常处在忙/精神紧绷的状态再加上作者本人一时冲动就喜欢整些自己其实整不来的新活而且会在奇怪的地方吹毛求疵所以前后摸了整整一年的文,而且不得不承认写的过程中痛苦的时候远远大于快乐的时候。但,量是量,质是质,所以写这篇的体验总体来说还是非常快乐的,而虽然写了很久却也完全没有达到对得起这个时长的质地。另外它的阅读体验很可能是缺乏趣味和激情的,毕竟充斥着大量琐碎的细节和短小逻辑(虽然也确实是按照作者自己的愿望这样做的草x)。大概算伪第三人称,因为初稿是第一人称,慢慢日系轻小说内味就溢出来了(划掉)其实是因为在下贪心而能力欠缺,比较纯粹的第一和第三都有出现在过去的版本里但是分别都有些地方表达起来费劲。

这篇浮士德和菲拉的基础框架来自我get到的海涅家浮梅形象,但因为在下没什么艺术涵养,原作又受芭蕾舞剧本的形式和篇幅限制,尽管在下已经以我的拙劣方式尽力去解读原作了(这个拙劣指比如上知网然后把德语论文机翻成英语来读以补偿自己的理解xx),传达和接收信息两个方面仍然都有限,所以不敢自称海涅家的浮梅同人。最后值得一提却和解读本文没有太大关系的是,海涅家的浮士德区别于别的版本的一个很有趣的点在于(菲拉是女孩子x),整个故事只是浮士德只身一人与地狱的博弈,他所见似乎皆是菲拉有意安排,幻象与否,受惑与否,全依赖他个人的判断与选择。人幸福地受惑却又在地狱门口垂死挣扎,将此理解为本我与超我极大程度的剥离,结局是有选择的堕落。这篇的骨架大概来源于此。

再次感谢您的阅读!

姓沈的猫
希望各位高考生考的都会,会的都...

希望各位高考生考的都会,会的都对,高考顺利!

希望各位高考生考的都会,会的都对,高考顺利!

梅浮梅婚礼司仪雨客客

魔鬼四次向浮士德求爱,


一次浮士德答应了。

魔鬼四次向浮士德求爱,


一次浮士德答应了。

林林妮

【梅浮梅】天国的约定

浮士德✖梅菲斯特

《浮士德》同人


脑补了一段剧情,有私设,OOC,十分甜腻,慎入……


       最后,浮士德的灵魂缓缓飞升,直升上了那极乐的天国。他对飞升时的一切留有模糊的记忆,他记得,在那些铁铲叮叮咚咚的开凿声中,一片炫目的强光笼罩了他,他为忧愁吹瞎的眼睛瞬间重又清明。他看见一个人直直地仰视着他,那人双目如火,面容扭曲,好像在怒吼,他的手伸向天空。他是谁?他在呼喊谁?可他来不及思索,就又被天使们的光芒围住——几位天使拽着他的双臂向上飞升,他感觉不到他们的重量,但相反,他们却使尽...

 

浮士德✖梅菲斯特

《浮士德》同人


脑补了一段剧情,有私设,OOC,十分甜腻,慎入……

 

       最后,浮士德的灵魂缓缓飞升,直升上了那极乐的天国。他对飞升时的一切留有模糊的记忆,他记得,在那些铁铲叮叮咚咚的开凿声中,一片炫目的强光笼罩了他,他为忧愁吹瞎的眼睛瞬间重又清明。他看见一个人直直地仰视着他,那人双目如火,面容扭曲,好像在怒吼,他的手伸向天空。他是谁?他在呼喊谁?可他来不及思索,就又被天使们的光芒围住——几位天使拽着他的双臂向上飞升,他感觉不到他们的重量,但相反,他们却使尽浑身气力,好像他枯朽的身躯有千钧之重。

        天国的一切都是那么美而和谐,天使们拥有完美不朽的面容,那些有幸进入乐园的灵魂,也被定格在一生中最美的状态——人人容光焕发,活力洋溢,看不出年纪老少,因为在乐园里只有永恒的美,那些尘世岁月的创伤,都在这永恒中得到抚平。浮士德看见玛加蕾特欢喜地过来接引他——这位圣女,把他引领到荣光圣母身旁,向他倾诉重逢的喜悦,赞颂圣母的恩惠。他看见自己同周围的她们一样,青春的柔光笼罩着他,耳边回响着悦耳的、永恒的颂歌。

        一切都那么和谐——唯独他这不和谐的重量。他能看见他们,听见他们,与他们交谈,可他无法触碰他们。天使们的翅膀拂过他,玛加蕾特伸出手与他相握——这一切,他都无从感觉。他的灵魂好像永远不能脱离滞重的身体,他徒然地伸出手,如同凡人触碰精灵。玛加蕾特告诉他,无需忧惧,这是因为人的灵魂和肉体合二而一,没有天使能够拆开。在天国,属于灵魂的修行才刚刚开始,就像蝴蝶终会破茧而出。而天使们给出的答案是,不要忧愁,不要再对尘世有所挂碍,才可更快地摆脱这份滞重,达到最终的升华。

        没人能告诉他这要花费多久。天国的时间仿佛停滞一般,浮士德因这无法触碰,感到无边的孤独。他有时忧伤地望着玛加蕾特,她和圣女们一道,围绕荣光圣母唱着颂歌——她的脸和她们愈发地相似,她们的喜悦他无法分享。一个声音却在他脑中却愈发清晰——“我们还会再见,在很远的地方,离这儿很远很远。”——说这话的人是谁?是那个独眼的老妇人吗?丑恶的福尔库阿斯,他似乎在某个混乱的幻境里见过她,可又不像她,这声音并不邪恶,这声突兀的呼唤仿佛只是借了她的口,从时间尽头的某处传来。“你是谁?你在哪里?请回应我!”浮士德无数次地在心中追问。他对尘世的记忆已经寥寥无几——或许,是因为他所经历的苦痛太多,天国用忘却的良药将他抚慰。但他没来由地不愿忘记这个声音。“我曾与人定下约定……我感觉到同样的孤寂,那时有个约定,荒诞而漫长……你究竟在哪里?”飞升之时那个双目火红的面影忽然浮现,他感到惊恐不已,身体仿佛又沉重了百倍,忽地有一股力量拽住了他,他猛地向下坠落,落入一片晦冥之中。

        那是个灰色的世界——灰白色的虚空,头顶是厚重的云,天国的光从云隙中落下,使这里不至一片黑暗。脚下有一片同样灰白的原野——它接住了他的重量。原野之上没有路径,永恒的灰白色蔓延至无尽的远方。没有人,没有灵魂,什么也没有。

        不对——有一个——人?他从虚空的原野上出现,径直走到他近前来。这人又高又瘦,穿着一袭灰色的长衣,像个中世纪的神父。他在他面前站定,摘下兜帽——兜帽下的面孔甚是苍白,目光却咄咄逼人地直视过来。

        “海因利希·浮士德,我来见你了。”那个人说。

        “你是谁?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又为何要见我?”浮士德吃惊不已。

        “我是谁?你在耍我吗?我最近时常听见,是你呼唤我,要见我,搅得我不得安宁。”

        浮士德细细看他。那张脸,那个气息……若即若离,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

        “对不起。我生前……应该认识你。可是,我几乎都忘记了。“

        “天国的灵魂忘记了魔鬼。这在情理之中。”那人冷笑,眼中却是掩不住的痛苦,“那你又为何要呼唤我?天国的极乐不足你享用吗?”

        “你是魔鬼?”

        “是。”

        “我如何认识了你?”

        “你生前与我有一个赌约。赌你的灵魂。”

        “你赢了吗?“

        “我输了,所以你去了天国,我只能到这里来见你。是他们喜欢写进童话里的结局,不是吗?”

        “我呼唤的人,我与他有个未竞的约定。可我记不得他是谁。这让我在天国终日苦闷。你既说我呼唤你,你是不是福尔库阿斯?“

        “你呼唤的是福尔库阿斯?“

        “不,我只记得这约定由她口中传递……我与那位老妪并不相识。”

        “我确实是——那时的福尔库阿斯,是我的一个化形。那可是个了不得的把戏……难为你,还记得那个约定——那个时候,古典主义的群魔乱舞过于混乱,我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像魔鬼,难免说出一些惊人之语……“那人眼神晦暗,陷入了回忆。

        “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在很远的地方——”

        “是的,只是我也没想到,会是在这里。”

        “这是哪里?你知道吗?”

        “这里既不是天国,也不是地狱。这里是天国之下的一重境界,专们给那些进了天国还心怀执念的灵魂,供他们在此游荡,做天国的幽灵。按照常理,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天国既是极乐,谁还会有什么不可治愈的痛苦呢?所以,你是个特例。你在这里可找不到同伴。这里归天国管辖——看到那些刺眼的光了吗?天国的幽灵随时可以回去,以彰显他们是如何的‘慈悲为怀’。我劝你,要忘记就忘干净些,快回去吧。”

        “……你真的是魔鬼?你叫什么名字?”

        “梅菲斯特费勒斯。你通常叫我梅菲斯特。”

        “你并不像魔鬼,梅菲斯特。”

        “是吗?何以见得?”

        “你看上去并不丑恶,而且打扮得像个神父。”

        “就算是地上的神父,内心也未必不是魔鬼……我到天上来见你,总要入乡随俗,又不能失了魔鬼的风度——我可是个中世纪的清教徒,不像那些天使伤风败俗。虽然我常常代表丑恶,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缺乏审美。“

        “而且,你竟然劝我回天国。“

        “那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宁。我现在无法带走你的灵魂了。你可知道,因为输了与你的赌约,那些可恶的同僚成日取笑我,说我丢了魔鬼的脸面,就连撒旦大人也大发雷霆,说要驱逐了我……我又有何处可去?“

        “我倒希望你不是魔鬼。那我们的约定呢?我们在这遥远的时空再见,这可是一件幸事。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没有。你我既已相见,约定已了,你还是回去吧。”

        “我触摸不到他们。”

        “什么?”

        “我是说,我无法触摸到天使和灵魂——我像个凡人一样。对天国来说,我太重了。我无法摆脱这种孤独,就连颂歌也令我烦闷。天国的一切都很漫长,我却觉得我们的相见十分短暂。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你不喜欢天国,难道喜欢地狱吗?“

        “当然不。如果我具有天主那样的权能,我希望把你也带离地狱。你能否再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我是如何把灵魂抵押给你?“

        “你曾想自杀,连毒酒都倒好了。然后我出现了,提出了那个赌约,用一世的享乐换你的灵魂。你毫不犹豫地签了,跟我称兄道弟,最后还不让我走。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周折。“

        “是吗……也是,人在绝望中总想抓住些什么。就算是魔鬼也无所谓。“

        “你那个时候也总说孤独。“

        “那后来呢?我们做了什么?犯下了什么罪行?”

        “你真的想听吗?那可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我一心想要你的灵魂,行事正是魔鬼的作风。你每天都在诅咒我,怀疑我的用心。最后,你赢了赌约,如愿以偿打败了魔鬼。老实说,我很吃惊,你今天见了我,竟然这么和气,没想把我赶跑。“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也许再也不会想起了。可是,我想念你。自从那个赌约,我们是不是做什么事都在一起?”

        “是啊,简直形影不离。尽管你认为自己是个圣徒,但在教会的眼中,你早就是个和魔鬼厮混的恶棍。——你说,你想念我?“

        “我时常想念一位忘却名姓的故人,正如我记得旅途,却忘记了旅伴。”

        “我难以想象,你在天国里想着福尔库阿斯——我简直忍不住要笑,可你当年对海伦是那么痴狂——我从未见过有哪个常人会用性命去渴望一个古代传说中的美女。”

        “你不懂得那种失落。也许我根本不该去打扰海伦。”

        “你就是这样,行事鲁莽,不计后果。现在也一样。” 

        “我当真每天诅咒你?”

        “千真万确。“

        “那么现在,把手给我吧。为我们曾是同路人。”

        “……”梅菲斯特愕然,还是伸出了手。

        “也许,这个遥远的约定的目的,就是我们俩的和解。“

        浮士德去握他的手。他觉得就是应该这么做——他握到了,那只手带着凉意,触感却十分真切。他竟然真的碰到了他——不同于天国里永远触不到的飘渺的天使,他觉得他握住的那只手一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孤独。不!不够!他伸出双手,急切地捉住他的前臂,接着向上,上臂,肩膀,然后直接抱住了他。教士服的布料柔软,其下的躯体却很坚实,并且由于这个突然的拥抱,有些僵硬和颤抖。

        “与我和解吧,梅菲斯特。“

        “即使你犯了罪,也早已偿清。你已入天国,没有必要与魔鬼和解。“

        “我只为了我自己。我想念你。与我和解吧。”

        “……我从未诅咒你,也从不怨恨你。从始至终,我只想要你的灵魂。地狱的亡魂千千万,每天都痛苦呼号,渴求那不可得的拯救,我早已对那些呼声充耳不闻。地狱可不缺新来的灵魂,但你……实在不同,令我渴望,令魔鬼变得不像魔鬼。那些天使把你抢去,我当时恨极了他们,可如今……这样也好……”他似乎说不下去了;这番话对他而言过于真挚了。

        “如今,我们站在这时空的尽头。抱在一起像两个傻瓜。” 

        “海因利希,你才是个傻瓜。我无论如何身体力行,都没能把你教得聪明点儿。”

        “别走。再让我多抱一会儿。”

        “你不怕天主责罚你吗?”

        “不怕。我现在只感到喜悦。——你到这里来见我,不怕撒旦驱逐你?”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谁让你天天呼唤我,说我失约,白天黑夜吵得我做梦都不安宁。”

        “你如何听得见?”

        “我就是听得见。你一定是跟那些天使们学了什么魔术。”

        “天使们的‘魔术’只以‘爱’为媒介。——梅菲斯特,你竟爱我?”

        “谁爱你,现在我要走了!再见!”梅菲斯特挣脱他,掉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你说‘是’。我听见了。”

        “没有!”

        “我听见了!现在也听见了。”

        “……”

        “好吧,但如果你被地狱驱逐了,请随时来这里找我,不要犹豫。”

        梅菲斯特没有回答他。他对天使们的魔术毫无好感,那“爱的魔力”曾烧灼得他疼痛不已。可是浮士德的话却丝毫没有灼痛他。也许,这是不一样的魔术。不知是浮士德不一样了,还是他梅菲斯特不一样了。或许,当他们签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灵魂契约,命运就注定要把他们带离寻常的轨道,正如这跨越时空的最后的约定,这不可思议的眷念。

         天光从云隙中洒落,搭起永恒的阶梯。浮士德顺着那光,轻快地向上升去,回到了明亮的天国。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不少,虽然还无法与飘游自在的天使和圣灵们相较。忧愁一扫而空。血与火的契约早已终止,一种新的羁绊悄然生成,在那晦冥无际之处,他和他的故人会在下一个约期重逢。

梅浮梅婚礼司仪雨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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