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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分之柒

路茸|谁是富二代

   ooc致歉


 #微博热议:

  @电竞王子子:

  【爆!!!TTC中单Soft竟然是个富二代!!!】

  【Soft疑似TTC金主之子!】

  【据传Soft父母是做房地产的,身价过亿。Soft因为打游戏被逐出家门,一气之下去做了直播,没想到进了正规战队还成了明星选手,发展越来越好就和家里关系缓和了,他父母还赞助了TTC!】

  ……

  果然是人红是非多。自从TTC取得世界冠军之后,简茸身价倍增,有关他的一切消息都倍受关注。

  果然,此微博一出就登上了热搜,下面的评论一水儿的都是:

  【看这崽子每天口不择言,果然是...

   ooc致歉



 #微博热议:

  @电竞王子子:

  【爆!!!TTC中单Soft竟然是个富二代!!!】

  【Soft疑似TTC金主之子!】

  【据传Soft父母是做房地产的,身价过亿。Soft因为打游戏被逐出家门,一气之下去做了直播,没想到进了正规战队还成了明星选手,发展越来越好就和家里关系缓和了,他父母还赞助了TTC!】

  ……

  果然是人红是非多。自从TTC取得世界冠军之后,简茸身价倍增,有关他的一切消息都倍受关注。

  果然,此微博一出就登上了热搜,下面的评论一水儿的都是:

  【看这崽子每天口不择言,果然是个家里有矿的二世祖!】

  【就说他怎么能从三流小主播一跃成为TTC首发,原来是背后有人啊。】

  【怎么,家里有矿不能打电竞啊?Road不也是富二代吗??还有,小傻逼是世界第一中单,打首发有什么问题吗???】

  【靠!富二代还天天刷直播时长凑礼物钱,果然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爹就是富一代!爹愿意给傻儿子花钱管的着吗】

  【想想也对啊,以路神的家庭背景怎么可能接受他和无名小卒谈恋爱……】

  【十万块的鞋说买就买,毫不意外。】

  【楼上断网了吧!那个已经说过是Road送的了好吗!】

  ……

  路柏沅是被手机提示音吵醒的。

  转头看看在自己怀里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小男朋友,路柏沅先把手机静音,然后亲了一口男朋友的嘴角,又把人往自己怀里团了团才解锁。

  一点开微信手机就卡了一下,路柏沅皱了皱眉,看见自己的通讯录里全是红点。

  

  XIU:兄弟你藏得很深啊?

  R:?

  XIU:你说你本来就是个大富二代,还交了一个富二代的小男朋友,啧啧啧……

  R:什么?

  XIU:你没看微博?简茸的背景被扒了啊,说实话我真没想到啊……

  

  路柏沅转手打开了微博,自己的微博大号也爆炸了。

  【果然只有有钱人之间才有爱情啊。】

  【两个有钱有颜的人谈恋爱,我慕了!!!这是什么偶像剧设定!!!】

  【怪不得Road会和Soft在一起,如果Soft真是TTC金主的儿子,Road就算手伤再严重技术再垃圾也不会被换掉了啊。】

  【楼上黑粉上班了?Road自己也是富二代好吗?刚拿了冠军好吗???】

  【TTC目测要完啊,居然已经往战队里塞关系户了。】

  【傻儿子终于混成有身份的人儿了,爹很欣慰。】

  ……

  路柏沅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忽然,怀里的人动了动。

  “怎么了?起这么早?”简茸揉了揉眼睛,手习惯性地向床头柜那边摸去。

  路柏沅抓住了他的手,犹豫了一下道:“微博上,你又上热搜了。”

  “……啊?我最近也没……”

  “是关于你父母的。”

  “……什么?”简茸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一眼路柏沅的手机。

  路柏沅的手机页面还在微博上,简茸往下翻了翻,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富二代”是自己。

  “我现在就找丁哥把这个热搜撤下来,只是…关于你父母的事,你不想说的话,我们就不公开澄清了好吗?”路柏沅的手搭在简茸的后脖子上揉了揉。

  “……嗯。”简茸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道:“其实我也不是……”

  “我知道。”路柏沅附身亲了一下被简茸自己挠得乱糟糟的刘海。

  “…算了,总要交代的。”简茸抬头,直直望向路柏沅的眼睛,“放心吧。”

 

   ……

  会议室里,丁哥目光炯炯地盯着敢在报名表上瞎写的队员。

  小白抓心挠肝,整个人好奇炸了。联想到之前简茸在基地过年,小白已经脑补出一整套【富二代不听从安排毅然决然离家出走自己闯出一片天】的经典戏码。

  “咳。”丁哥放下手机。“虽然我们都知道你肯定不是富哥的儿子……但是对于你家里的具体情况,我们确实也不了解。你是不是应该先坦白从宽一下啊。”

  “我……”卖惨一向不是简茸的风格,因此一时也有些难以说出口。

  “哇塞,我们中单不会真的是隐藏大佬吧!”小白一把抓住简茸的手,又被Pine皱眉一把拽了回来。

  会议桌下,路柏沅捏了捏简茸的手指,仿佛在给予他力量。

  “……我父母已经去世了。”

  会议室瞬间静音,连小白也不说话了。

  “我做直播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人生活了。”

  丁哥一时有些发愣。这、这孩子这么可怜的吗?

  “丁哥,我不希望大众知道这件事。”路柏沅开口道。

  “……当然,怎么能拿小茸的…澄清呢,我会和公关想别的办法,放心吧。”

  ……

  一直到回训练室,小白都安静得有些过分。时不时看一眼简茸,又转过头去。

  简茸一扔鼠标。“有话就说。”

  “……”小白吸了下鼻子,突然抱住简茸哇哇大哭道:“我就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骂你了!以后你每次直播我都给你刷星海!”

  简茸:“……”

  简茸:“星海可以有。”

  小白:“……”

  最终Pine和路柏沅出手分开了他们。

  ……

  

  翌日,TTC又一条微博热搜横空出世。

  @TTC-Road:

  虽然你不是富二代,但是我一定可以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小孩。@TTC-Soft

  

  【最幸福的小孩!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绝世情话!】

  【果然是有钱人的恋爱。】

  【傻儿子可以了,爹可以安享晚年了】

  【小傻逼要掌握财政大权!】

  【什么乱七八糟的,有钱了不起啊】

  【楼上说的对,有钱就是了不起】

 

   ……

  丁哥默默点了根烟,看着手里已经成形的公关方案,心道杀了我吧。

  ……

  

  


  

  

˙Ⱉ˙ฅ

《营业悖论》语录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生盆火烈轰鸣竹,守岁筵开听颂椒。]


“小裴弃衣从文。


Non-differentiableLife:不可导人生


Resister:反抗者


[梦想这种东西没有高低贵贱,只有能实现和不能实现。]


春天忍耐什么?

忍患得患失,忍求而不得。

忍靠近之后就必须眼睁睁看着他融化,

失去原本的姿态。


好在这个早已被独占欲吞噬却又还艰难地保有最后一点克制的春。

更好在被囚禁施虐,最终却自甘堕落的冬。


“嗯……《费马大定理》。”

“为什么会喜欢这部?”

“因为很打动我。”

“每一次看都会打动我。”


"I...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生盆火烈轰鸣竹,守岁筵开听颂椒。]


“小裴弃衣从文。


Non-differentiableLife:不可导人生


Resister:反抗者


[梦想这种东西没有高低贵贱,只有能实现和不能实现。]


春天忍耐什么?

忍患得患失,忍求而不得。

忍靠近之后就必须眼睁睁看着他融化,

失去原本的姿态。


好在这个早已被独占欲吞噬却又还艰难地保有最后一点克制的春。

更好在被囚禁施虐,最终却自甘堕落的冬。


“嗯……《费马大定理》。”

“为什么会喜欢这部?”

“因为很打动我。”

“每一次看都会打动我。”


"I went to the woods because I wanted to 

live deliberately,I wanted to live deep and 

suck out all the marrow of life,and not

 when I had come to die,discover that I 

had not lived."

[我步入森林之中,是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我想活得深刻,我想吸取生命中的所有精华,而不是当我生命走向终结时,发现自己从未活过。]


洋桔梗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草原龙胆,最初的原生地是石灰岩。你不觉得很妙吗?明明是看起来很精致很脆弱的花,事实上却有着龙的胆魄,而且生长在岩石间。


一只知更鸟身在樊笼,整个天堂陷入狂怒之中。——《浪漫主义的根源》


“好奇怪。”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

为什么呢?明明每一次都可以藏得好好的,

他都已经习惯黑暗了。


“你的痕迹不是错误标记,它很美”


糟糕。

他被一颗软糖袭击了。


一个意外的吻为他的胸膛塞进了一万只蝴蝶。

它们扑闪着翅膀企图从他的喉咙飞出去。它们密谋策划了一场海啸,在一片盛满酒精的海里。


“你……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们过去的事?”

“凭我是他队友,”

“凭我和他朝夕相处,凭他最后实现的那个梦想有六分之一要写我的名字。”


“我选哪个阵营不重要,

只要我们的联盟还没解除,我就是你的骑士。”


不真的坠入云端,

你永远不知道一朵云原来又冷又软。


[造梦的乐园精彩纷呈

木马追逐,旧梦成真

日光是入场附赠

替我在他眼角烙一枚吻痣]


“你可以举出很多有理数的例子,

穷举不可能举完,对吗?”

“但你知道吗?给一个数轴,你任意取一点,

选中的点是有理数的概率为零。”

“这就是所谓的真爱。”


“我,裴听颂,今天在数轴上选了一个点,

不是任意取的,是非常严肃的一个决定。

我不知道他是有理数还是无理数,

老实说我也不在乎。但我有义务告诉你。”

“就是这个点。”


Tiramisu意为带我走。


[方老师,我这么乖,你就带我走吧。]


“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只要你对我笑一笑,

我就可以反驳我自己,这个世界其实还有救。

你好到可以让一个反抗者放弃抵抗。”


每一朵洋桔梗里都藏着隐晦的爱意,

只有彼此知晓,又或者全世界都知道。


“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无趣,是不是讨喜,

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和我一样,做一个有趣的最小无趣数吧。”


“你就是命题本身。

真想知道条件的话,从你自己身上推吧。”


因为命题的出现,才有了喜欢的条件。

方觉夏才是骨子里的浪漫主义者,天生的诗人。

他满足一个人对初恋的全部幻想。


因为在他心里,

对手只分为两类——裴听颂和其他。


“bb,我好中意你嘅。


他知道,对过去的假设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事,但两个假设意外遇到一起,就成了双向渴求。


[恒真式:我很荣幸可以收集到你这个珍贵的样本。]

[Moonlight:我只是正态分布里峰值的那一部分,最平凡最普通的样本。]

[恒真式:那我也要做一个最平凡样本,和你挨着,我们是曲线峰值的两个并列的点。]

[Moonlight:好啊。]


“我们越来越像了,好奇怪。”

看着他就像是在看自己,

镜像里共生的对立与统一。

“不奇怪。我们是两艘在大海上航行的忒休斯之船,意外相遇,害怕分离。于是你把你的零件换给我,我把我的零件换给了你。我们不再是过去的我们。”

“我们成了彼此。”


两艘完全不同的忒休斯之船成为对方的遗骸,

永远葬在海中。


少年人的爱意永远莽撞,热切地捧到你面前,

生怕你视而不见。


欲望是爱的衍生品,是诗人梦里的臆想。


你怪我擅长说谎

我说夏天好长


“这个鼓点的音色好特殊。”

“你听出来了。”

“是什么鼓?”

“我写歌词的那个下午,你睡着了。”

“我采样了你的心跳。”


“你是我梦中早已,公布千万次的秘密。”


“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让我遇到你。”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发现我们的关系?”

“我喜欢你这件事还会有人看不出来吗,方觉夏。”


像对立统一的两极,像白桔梗和黑骑士。

他们是最衬彼此的人。


“你天生就有一个很漂亮的胎记。这是上帝给你的礼物,让每一个见过你的人都能一眼认出你。”

“我的皮囊就很平庸,没什么特别。幸好我还可以刻下你给过的痕迹,反正……”

“我也只想让你认出我。”


[你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类型,你可以改变。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只知道我喜欢你。

所以“你”这个命题已经是永真,无论分量如何,条件如何,真值都恒为真。无论你会被归于哪一种类型的集合,都改变不了我喜欢你的事实。]


“因为月亮是最高级别的褒奖。”


“但最常光顾的那人说

他最喜欢真实的我”


[还是kaleido,还爱裴听颂。]

[Forever K, forever fjx.]


数以万计的粉丝在他们的倒数下,对照着屏幕上的字最后一次发出全场齐声的呼喊,不是告别,是自我介绍。他们的声音是六月夏夜的海浪,

带着震撼的生机和澎湃的生命力。

是爱,是梦想,是永不消磨的热情。


[@隐德来希之月:人类容易毁灭的形象反而浮现永生的幻想,而金阁坚固的美反而露出毁灭的可能性。——三岛由纪夫

#只有对美的事物才会抱有毁灭欲]


[我很迫切地希望见到你,与你谈谈。无论你是否认为自己是上帝所创造的杰作,还是只是必然的产物,取之于永恒,不能否定的物质的一颗微粒。不管你是什么,你是我所不知道的世界中非常可贵的一部分。]


“我在那个数轴上很慎重地选了一个点,那时候我想的是,只要这个点能够接受我,我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但渐渐地,我越来越贪心。”

“我现在,希望把这个点圈起来,

让他永远属于我。”


“也就是说,隐德来希指灵魂?”

“我是这么用的,很狭隘。

但是他的含义是非常丰富的。”

灵魂……

“那为什么你一开始的时候就叫隐德来希,

后来又加了……”

“还不够明显吗?”

“以前是空荡荡的灵魂,后来找到了一个月亮。”


“因为裴听颂,我的人生曲线变得连续而光滑,

也变得值得期待。”


“我一直认为,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梦想和爱。但我好像更加会幸运一点点,因为我的爱人,就是和我并肩作战、陪着我实现梦想的队友。”

“两者重叠,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费马大定理》和《浪漫主义的根源》终于有了交集。]


[月光和恒真式,白桔梗与黑骑士,冬雪与春日,夜盲与牵引,都是方觉夏与裴听颂。]


“你就是这个不具名的守恒秩序下,

我用遗憾换来的那份馈赠。”


[kaleido裴听颂]  [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导盲犬]→[受伤的导盲犬]

[恒真式]  [Moonlight]

🦋🍁🌺alabeisike🌺🍁🦋

卡修你这个亚子,我估计会更不想起床!

卡修你这个亚子,我估计会更不想起床!

一拳超人s

楚妃你看看本座!爪爪都是爱你的样子!

最近的燃晚~祝各位考试加油!!!

楚妃你看看本座!爪爪都是爱你的样子!

最近的燃晚~祝各位考试加油!!!

伤心麦麦脆汁鸡

【燃晚】故人何在,海阔山遥

if被种了花的是楚晚宁


五好青年墨宗师x偏执暴戾八苦宁


一发完,ooc,文笔极差,有少量语句参考原著


m.


  墨微雨醒了。


  几乎是在意识复苏的那一瞬,疼痛便野兽般咆哮着占据身体。血肉似被一只可怖利爪撕扯开来,撕心裂肺的疼。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常年相伴的东西消逝了。周身冰冷如坠冰窖。


  他无意识地蹙紧了眉,缓缓掀起眼睫——


  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红莲水榭。


  墨燃脑子里一片混沌...

if被种了花的是楚晚宁


五好青年墨宗师x偏执暴戾八苦宁


一发完,ooc,文笔极差,有少量语句参考原著



m.


  墨微雨醒了。


  几乎是在意识复苏的那一瞬,疼痛便野兽般咆哮着占据身体。血肉似被一只可怖利爪撕扯开来,撕心裂肺的疼。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常年相伴的东西消逝了。周身冰冷如坠冰窖。


  他无意识地蹙紧了眉,缓缓掀起眼睫——


  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红莲水榭。


  墨燃脑子里一片混沌,竟不知今夕何夕。随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锁住了,动弹不得。


  他低头去看。淬了灵力的柳条流光溢彩,金色光晕荡漾开来,熠熠生辉。


  母庸置疑,是天问。


  他有些恍惚了。


  胸口又是一阵闷痛。他发着抖,重重地喘息着,濒死的犬那般。


  疼痛终究阻挡不住惊涛骇浪的记忆,鲜明的场景波涛汹涌,滚滚而来——


  夹裹着血腥味的风。


  苍生的哀哭。


  剑拔弓弩地碰撞在一处的见鬼与天问。


  被鲜血晕染的白袍与夜衣。


  悬在喉口却终不忍弑下的不归。


  青年犹豫的一刹那。


  瞬间穿透胸口的怀沙。


  昏迷前最后看见的是那人的脸,依旧是故人熟悉的容颜,可脸上沾了血,那双凤眼里盈着的是狠戾。



  血红色的,令人不寒而栗的。


  陌生的。


  ...。


  墨燃垂下眼眸,凝了凝神,总算是从阴冷的记忆中脱身而出。


  他试着催动灵力,可却是徒劳。


  那抹红色没有于指尖绽开,汹涌澎湃的灵力此刻荡然无存,如同干涸了的湖泊。


  ..意料之中。


  楚晚宁果然废去了他的灵核。


  只是多少还抱着一点侥幸罢了。


  墨燃弃犬似的呜咽一声,干脆利落地选择放弃,不再白费气力。他垂着头颅,内心一团乱麻。


  全部——全部都是那个人。


  那人的欢笑,那人的呢喃,那人的决绝,那人的狠戾。


  那个人。


  ——北斗仙尊,晚夜玉衡。


  最清善的宗师,最危险的厉鬼。


  心怀天下,杀人如麻。


  楚晚宁。


  他的师尊。


  ...他的,


  挚爱。




n.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不疾不徐,端的是从容不迫,平静无波。


  墨燃昏昏沉沉地抬头,那抹熟悉的身影便猝不及防地闯入眼里。


  楚晚宁大概处理了伤口,换了身衣裳,总之骇人的鲜血不见了——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不染尘垢,飘飘然恍若谪仙人那般。


  他逆着光走来,纤长柔软的睫羽低垂着,眸里晦暗不清,如往昔一般没什么多余的神情。


  大抵是因为神志不清了罢,看着那样的楚晚宁,墨燃竟恍惚地生出了错觉。


  就好像,往昔的楚宗师从时光的裂缝中翩然行至,迎着细碎光斑与零落海棠,衣袂翻飞,目若朗星,仗剑出红尘,振袖落白雪。


  一切无可挽回的事情都还未发生,没有尸山血海的腥红,没有罄竹难书的罪孽,没有断了归途的血光。


  只可惜太好的梦,往往不是真的。


  哪里还回的去。


  梦总归是要醒的。


  楚晚宁一开口,墨燃的痴心妄想便生生被碾碎,与窗外海棠一同零落成泥,消散于时光里——


  “墨宗师。”


  熟悉的声色还是很好听,玉碎冰泉般,沉冷又清澈。


  楚晚宁嗤笑着,弯下身子,与半跪着的墨燃齐平,凤眸直直对上青年迷离的眼。


  “不是要拯救你的天下苍生吗?”


  “怎么狼狈成了这副样子?”


  嘲讽太过明显,针尖一般,以至于墨燃被刺得愣了下,细细密密地疼,硬生生错过了楚晚宁语气里没能压抑下的心烦意乱。


  有片刻的寂静。


  ......


  墨燃实在是一分气力也无了。他试着开口说话,声音沙哑而微弱,喃喃自语一样从唇畔溢出。


  “师尊..。”


  “别这样了...回头吧。”


  “前头...没有路了...”


  “的确...如师尊所言...师尊杀的都是..有罪之人...。”


  “可..可毕竟..有些人罪不至死——”


  楚晚宁没有给墨燃把话说完整的机会。


  那样突兀地,前一秒还清清冷冷的人换了豺狼的嘴脸——


  他剑眉竖起,凤眸凌厉,浑身的戾气似要冲上云霄,瞧上去凶煞骇人,厉鬼索命一般。


  霎那间惊涛骇浪,手比大脑先行一步,条件反射一样死死地掐住墨燃的脖颈——


  “墨、微、雨。”


  楚晚宁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字里行间的恨意与怒火刺的人心慌。


  “你说的可真是好生轻松——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好一个罪、不、至、死!!师明净是怎么死的需要我提醒你吗!?


  “就是你口中的那些罪不至死之人把他——”


  似是回想到什么灰暗的往事,楚晚宁顿了顿,语速慢了下来,凤眸里的狠厉被悲伤冲淡,却沉郁阴冷得可怕。


  可他还是清清楚楚地继续说。


  “把他,活生生地、一点一点地杀死。”


  旧事重提的郁邑酒一般发酵,越来越浓,灼烧着失控的人。


  疯狂憎恨燎原之火般愈演愈烈。


  仅存一线的清明危楼般摇摇欲坠。


  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越来越大,甚至有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辉跃然于指尖——


  楚晚宁竟动了杀意!


  晕眩感不断加重,墨燃不自觉地仰起了头。


  引颈受戮的姿态。


  浓烈的窒息感压迫着青年的神经,本就脆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涣散,随风消逝。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地涌起,那双总是流淌着温柔光晕的眼眸迷蒙上泪光,逐渐失去焦距。


  眼前的事物开始破碎,变得朦胧斑驳,然后模糊成一片可怖的灰暗。


  好黑。


  好冷。


  像是坠入了冰冷漆黑的海底,被苦咸的海水吞噬,无法挣扎,不得脱身。


  呼吸在逐渐搁浅,寒意入骨,黑暗长留。


  ...


  ...


  忽的,有什么冲破灰暗,破晓而出——


  是死生之巅的海棠树。


  一点一点地,曙光消融黑暗,春色暖化冰寒。有陈旧的画卷在眼前铺陈开来,泅染着岁月的陈旧,色彩斑斓美好,熏得人都有了醉意。


  初春。


  蛰虫昭苏,春山如笑。


  一袭白衣的宗师倚着海棠树,垂眸摆弄机甲零件,纤长睫羽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蒲草一样柔软。


  “仙君仙君,我看了你好久了呀,你怎么都不理理我。”


  宗师瞪大了眼,有些错愕地抬头——


  面前的少年弯起眼眸,眉梢眼角都滟潋着笑意。酒窝里盛着蜜糖,黑亮润湿的眼眸凝望着他。


  只一眼,便是万年。


  清风微漾,缱绻于人的指尖,抚平世间所有凌冽寒冬,彻骨长夜。


  花影斑驳间,有光漏过一树海棠,撒下星星点点的粲然光斑,雀跃于宗师的面庞上。朦胧的金黄色柔软了他有些萧寒的五官,和过分素冷的白衣。


  那双因惊讶而瞪大了的凤眸里面,有星子璀璨闪耀,也有海棠无声盛放。


  眼底盈春水,睫上蘸花香。


  晒太阳的白猫儿一样,好温柔。


  ......


  意识全盘溃散,可墨燃眼前依旧是不碎的幻景。


  墨燃得到的一直都很少,他的篮子一直是空落落的。


  所以他一向不是个贪心的人。


  他是真的很高兴,高兴得连心口都开始酸涩,胀痛。他想弯起眼眸笑一笑,可不知怎的,盈着的泪却肆意淌落下来。


  故人何在...海阔山遥。


  在坠入黑暗的前一瞬,他艰难地开口,想要最后唤唤站在树下的宗师。


  想用破了的小篮子,去网这场注定会碎的梦。


  青年声音轻落,酒窝深深,沾了泪的眼睫簌簌而动。可大抵是意识全然涣散,下意识唤出口的不是“师尊”,而是——


  “晚宁...”


  两个字叹息一样轻轻飘落下来,重重砸在楚晚宁心上。


  爱欲滚烫,又似枝上露珠一样清澈。


  风起云涌,海棠零落。




o.


  楚晚宁一向淡然的神情终于出现了裂痕——不,是深渊巨谷。他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惊慌失措地弹开来,连一双凤眼都瞪的滚圆。


  眼前的青年无力地昂着头,仰起的脖颈上有深红的掐痕,触目惊心。他下意识地张大嘴,贪婪地呼吸空气,粗重地咳喘着。有血被呛咳出,沿着线条流畅的下颔滑落,融在黑衣上,与已干涸的血渍化为一体。


  楚晚宁呆滞地盯着痛苦不堪的青年,他看到了青年犬齿尖尖,沾了血。


  青年喃喃自语一般的两个字仿佛还萦绕耳畔,带着叹息,带着悲伤。


  ...带着,滚烫的爱欲。


  太烫了。


  灼进他心底,猝不及防地点燃了干枯许久的枝条。烈焰焚心,烧的他眼尾荡漾开薄红,连耳尖都泛红发烫。


  同这滚烫一并汹涌而来的,还有后怕——


  他竟差点杀了墨燃!


  楚晚宁无法思考。他脑中翻江倒海,每颗水珠儿都染着墨燃的气味,浸着墨燃的声嗓,要把他彻彻底底地淹没。


  他呆滞在原地,僵硬而笨拙地瞪着面前的徒弟,看他一点一点平缓了呼吸,看他墨紫色的眸一点一点敛起温柔光晕。


  看他抬起头,眼睫簌簌颤抖,含着水雾的眼眸清澈温柔,似要看到人心底去。


  “师尊...”


  墨燃终是轻轻唤道,声音暗哑。


  如往常一般的语气。恭敬地,谦和地,悲伤地,叹息一样地。


  没有温度地。


  就好像那柔软缱绻的两个字只是楚晚宁大梦一场。


  可这冰凉非但没有浇熄心底的熊熊烈火,反倒使它燃烧得更甚了。火焰把楚晚宁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与冷静,全部、全部焚成碎渣。


  灰飞烟灭。


  楚晚宁盯着青年被血晕染的唇,心中没来由地气恼又急躁,还有...浓墨重彩的渴望。


  他是我的。


  是我一人所拥有的。


  是只属于我的。


  口干舌燥。


  心底那只见不得人的洪水猛兽终究是肆意而出——


  他大步向前,弯下腰,重重揪着墨燃的衣领,吻上了青年形状美好的唇。


  焦躁地,暴戾地,几近于凶狠地。


  唇齿相依。


  “唔...!”


  面前的青年猝不及防地被吻住,惊得瞪大了眼,竟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楚晚宁一向清冷,于情爱一事几近一无所知。


  他发泄一样,毫无技巧地用牙用力咬着墨燃的唇,舌尖在他口腔里肆意横行,在尖尖犬齿上流连,贪婪地舔舐唇齿间的血液,然后暴戾恣睢地纠缠上青年的舌。


  唇舌是温热柔软的。


  血是甜的。


  砂糖一样令人着迷的味道。


  楚晚宁不懂得换气,呼吸紊乱,几近窒息之时,终结束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吻。唇齿分开,牵扯出一条带血的银丝,淫靡又放荡。


  这下可轮到墨大宗师懵了。


  他看到他的师尊喘着气儿,故作凶狠地瞪着他。


  柔软的触感和温热的湿润似乎还残余在唇齿间,墨燃实在是有些神志不清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来——


  晚夜玉衡北斗仙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楚晚宁。


  ...


  亲了他。


  主动亲了他。


  他慢慢瞪大了双眼,脸涨的通红。


  楚晚宁,吻、吻了他?!


  若非身上疼痛太过鲜明,墨燃几乎都要以为这是美梦一场了。


  墨燃呆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师尊,面红耳赤,眼眸润湿,嘴唇红肿泛着水光,可怜兮兮的,目瞪口呆的样子像极了蠢乎乎的犬类。


  楚晚宁被那孽徒看得有些恼羞成怒,还有些..隐晦的悲凉。


  这样一副吃惊的样子。


  墨黑色的眸子一贯是温润的,此刻却尽是惊悚与厌恶。


  连唇畔一向的温软笑痕都消失殆尽了。


  就这么讨厌我?


  ...。


  楚晚宁越想越暴躁,他抬了抬下颔,剑眉竖起,凤眸如霜,凌厉如刀锋般扫过对方的通红的脸。


  其实他这样子向来是很有威慑力的。如果他眼角没有漾开两尾海棠一样绮丽的薄红的话。


  “墨微雨,这是对你的惩罚。”


  语气冰冷凶狠得有些刻意,倒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顿了顿,楚晚宁似乎是觉得不够,又拧着眉补上一句。


  “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口出佞言,信不信我杀了你。”


  言语尽。


  楚晚宁转身离开,耳尖的那抹薄红终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兵荒马乱。


  落荒而逃。


  他脑子一团糟糕,浑身的血液都羞耻得发烫,甚至遗忘了他本是要来给自己那徒弟处理伤口这回事。


  ...

  

  死寂。


  墨燃从小便是惯于察言观色的人。楚晚宁脸上的厌恶刺眼而鲜明,刀刃般锋利,插入他心口,揉碎筋骨,剜出血肉,鲜血淋漓。


  好痛。




p.


  楚晚宁称了帝。


  他双目猩红,疯了一样杀了所有阻挡他的人。


  包括跪在他脚下带着哭腔求他的弟子薛蒙。


  包括满脸不可置信呢喃着“玉衡...”的薛掌门和王夫人。


  包括不忍对他痛下杀手的门派长老和弟子。


  包括很多英雄豪杰,很多黎民百姓。


  这不是楚晚宁想要的结果。他只是想洗涤染上尘世的脏污,想要消灭世间所有罪孽,想要让恶人恶有恶报,想要每一颗赤子丹心都能得到守护。


  可是当风与众人的劝阻声呼啸在耳畔之时,被八苦酝酿的怒火便扑面而来,灼断了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暴戾与疯狂趁虚而入,发酵开来,占据身心,咆哮着淹没所有。


  总之,当他找回清明时,看到了薛蒙的龙城落在地上。


  看到薛正雍的那柄写着“薛郎甚美”的折扇破碎。


  看到王夫人随身佩戴的锦囊染血。


  看到了叶忘昔的弓箭断弦。


  .......


  看到了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尸山血海。


  天边有残阳,风过起涟漪,那抹狰狞扭曲的红荡漾开来,晕染了半边天,似是血脏污了天际。


  楚晚宁几乎是茫然而滞笨地望着四周,目之所及皆是魂灵与骸骨。


  他愣在原地,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恐慌。刺骨的冰寒顺着脊髓蔓延至全身,连一向欢快歌唱着的血液都凝固成冰。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一点一点地、僵硬地低头,看见了自己手里下意识紧握着的怀沙,沾着大片的血。


  沾着数不清的人的血。


  部分血液已凝固成压抑的暗红,干涸于剑刃。而部分新鲜的血粘稠地悬在剑梢,一滴一滴坠落在地,晕开在土里,化出一片几近妖冶的红。


  可怖的猩红。


  恶魔一样,要把他彻彻底底地吞噬。


  他的手微微颤起来,那指尖一点薄薄的颤愈发扩大,最后变成了全身的、每个感官的、每个细胞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怀沙“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刺耳而尖锐,直直插入他心里。


  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几近窒息,他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止不住地干呕。那双本缱绻着春风的凤眸不知何时温柔已逝,此刻混浊不堪,尽是血丝,惊愕和无边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一直守护着的罐子。


  小小的、纯净的、闪着光的罐子碎了,碎得面目全非,曾经稚气却坚韧的诺言全都溢了出来,覆水难收,罐子的碎片新发于硎,扎得人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他杀了所有他十五岁那年,宁愿舍弃灵核,倾尽所有,也想保护的人。


  被蛊花侵蚀了的心脏残破浑浊,腐坏污脏,正消耗着最后一份残存的清明与愧疚。


  那个十五岁的、一字一句地说着“不知渡人,何以渡己”的少年,一片冰心在玉壶,清风霁月,白衣拂雪。


  而今冰心碎裂,白衣染血。


  那个少年终究是一去不归。


  没有路了。


  血光断了归途。




q.


  “狗东西!你干嘛那样直直盯着师尊!”


  面容俊美而骄奢的男孩子在纸上大大写了句话,揉成一团,朝着邻座的墨燃扔过去。


  不知是那孩子太缺心眼还是纸团长了眼,总之,那纸团避开旁的学生,直直地朝着墨燃的头部高速横飞——


  “唔!”


  墨燃正沉溺在自家师尊的眉眼和声嗓里,猝不及防被砸了头,当即就懵了,转过身去寻找纸团来源——


  毫无意外,薛蒙。


  他河豚一样气鼓鼓地剜了薛蒙一眼,展开纸团,大笔一挥龙飞凤舞给了回复。


  “萌萌你管得可真宽!与你何干?”


  又一气呵成地撕下好多张纸,同着薛蒙的那张一起,揉成一个大大的纸团,趁着楚晚宁低头讲课,给纸团施了点灵力,使它悄无声息地飘在薛蒙头上。


  少年眉梢眼角都是狡黠。他唇角一勾,指尖一动,纸团便重重地落在薛蒙头上——


  “啪嗒!”


  凤凰儿何曾受过此等委屈,他猛地一转头,看到自己那嬉皮笑脸没脸没皮的哥哥,气得七窍生烟,猛地嚎一嗓子,猪被杀之前的哀嚎一般。那声音又大又清脆,简直要盖过台上授课的楚晚宁。


  “狗东西你玩阴的!你不要脸! ”


  于是乎,天之骄子成功吸引了玉衡长老和所有弟子的注意,连拽着墨燃也成了漩涡中心。


  那墨小公子也属实是个蠢货。他脑子一热,得意忘形,什么师尊什么上课就真真全抛到爪哇国去了,眼前就只剩气的呱呱大叫的薛蒙。他情不自禁地一拍腿,哈哈大笑,那可真叫一个放肆至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萌萌你活该....”


  墨燃没有把话说完。他看着走到他和薛蒙面前的师尊,意识到了什么,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这就很操。


  楚晚宁脸都黑了。


  玉衡长老一向惜脸如金,可想不到有一日,竟然要看着自己的两个蠢徒弟当着死生之巅百来号弟子,猴一样在课堂上吵吵嚷嚷。


  丢死人,丢人丢到家。


  这俩蠢货,一定,不是他教出来的。


  他一边自我安慰,一边阴侧侧地瞥了一眼石化的凤凰儿,又阴侧侧地瞥了一眼慌张的墨小公子。


  “薛子明。”


  “墨微雨。”


  “说够了吗?”


  “师尊...对,对不起....”


  墨燃先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看被雷击中般瞪着眼睛的薛蒙,心跳如鼓,胆战心惊地低头道歉。


  楚晚宁看着少年垂着头,悄悄抬起墨黑的眼眸看他,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有那么一刻,他觉得会有两只毛茸茸的犬类的耳朵从少年发间冒出,然后讨好般摇晃。


  伴随着某条并不存在的毛绒尾巴一起。


  ...心有点软。他突然就不生气了。


  但玉衡长老还是装着生气的样子,凤眸凌厉,宽袖一挥,嘴上毫不饶人。


  “都给我带着纸和笔出去站着,下课前把道德经抄五遍给我。”


  芙蕖般温柔的男孩子看着同门师兄弟的闹剧一场,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宛若石子坠入深潭,唇边不经意地漾开了涟漪。


  春日暖阳透过窗棂射进屋子,斑驳陆离的光斑停驻在少年少女们年轻的面庞上,将他们含着清泉的眼,映得更亮。


  窗外的薛掌门摇晃着折扇,“薛郎甚美”四个字儿晃的人眼睛疼。他笑嘻嘻地握着王夫人的手,同她一起赏春光烂漫,遍野山花。


  长老们各有各的事情,授课的授课,习武的习武,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并肩站在墙外的两个少年拿着纸笔,你瞪我我瞪你,鸟啄狗狗咬鸟,闹得不可开交。


  当时年少春衫薄。春风缱绻绕指,撩乱谁家少年额发。


  终究还是少年心性不识爱恨。他们迎着春风,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柔软了眉眼,“噗嗤”一声笑出来。


  岁月静好,河清海晏。


  ......


  墨燃笑着笑着就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夜寒露重,眼前还是冰冰冷冷的红莲水榭。


  楚晚宁称帝已是一月有余。


  脸上一片湿润。他有些恍惚地用手去摸,是淌了很久很久的眼泪。


  故人的音容笑貌还是那样清晰,就仿佛他们从未离开过。就好像江山还似旧温柔,还能够故人济济一堂,满座欢声笑语。


  就仿佛,就好像。


  多残忍的词。


  哪怕他已经遍体鳞伤,血流如注,可深入骨髓的思念与愧疚还是不肯放过他,一遍遍凌迟着他,割裂着他。


  肝肠寸断。


  他咬着嘴唇,终究是无助地捂住脸,任由泪水从颤抖的指尖漏下。


  对不起..对不起...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他颤栗着,悲泣着,痛恨着自己的无用。


  在那个血红色的日子里,他甚至连走出红莲水榭都没能做到。


  没了灵核的人被天问锁住,尽管用尽了体内最后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残存魔气,尽管冷汗湿透了衣裳,尽管手腕和脚踝摩出了深深的血痕,可是他还是动弹不得。


  他什么都没能做到。


  他愧对薛蒙那一声“哥”,他枉受伯父那一句“燃儿,”他枉被苍生称作“墨宗师”。


  他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都没能改变。


  他抽噎着,嗓音嘶哑而绝望,仿佛破碎了很多次又复被拼接到一起,是兽类濒死的哀哭。嘴唇被咬破,渗出血珠,指甲无意识地陷进手心里,留下深深的血痕。


  撕心裂肺。


  痛得连灵魂都在颤栗。


  空气是冷的,寒意深入五脏六腑,同心底的沉重一起,搅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弃犬一样抱紧了自己,任凭自己的身影同当年那个跪坐在乱坟岗上哭泣的孩子重合在一起。


  故人何在?


  海阔山遥。




r.


  楚晚宁走进红莲水榭时,看到的便是一个哭懵了的墨微雨。


  青年听见脚步声,迟缓地抬头,可在看见来人的那一瞬,便本能般低下头。他实在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感情面对他的师尊——那个曾站在花树下眉眼生春的白衣仙君,那个曾以一己之力护尽天下苍生的楚宗师...


  那个杀人如麻,满手罪孽的楚晚宁。


  楚晚宁看着低垂着头不愿看他的青年,心里没来由地很气恼。


  青年依旧是眉眼英挺的模样,却少了几分少年意气,多了一池悲凉。似乎是因为哭得太多,连鼻尖都是通红的。


  楚晚宁看着这样的墨燃,他觉得自己应该很痛快,应该酣畅淋漓。


  毕竟他真是厌恶极了墨燃这类满口仁义天下苍生的伪君子。他为了使这人不痛快,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连把人家好端端一个七尺男儿青年宗师封为妃子并昭告天下这破事儿都做出来了。


  可事实似乎与之相悖。酸涩于心尖最柔软处泛开,溢满整个心腔,心脏钝钝地抽疼。


  不应该是这样...。我分明是恨他的。


  楚晚宁拧起眉,愈发地焦躁起来。


  穿透心脏的八苦长恨花抹平了心腔仅存的凹陷柔软,焦躁在蛊花侵蚀下盘旋扭曲成诡异的模样,最终化作了滔天的恨意与暴戾。


  他伸手用力捏住墨燃的下颔,强迫青年抬头看自己。


  “墨宗师。”


  “你看看,你不是要保护天下苍生吗?他们如今还在吗?”


  “你什么都没能做到,就像个笑话。”


  他无不残忍地轻笑起来。


  “君子啊。”


  “真是可笑至极。”


  墨燃没有感到痛楚。苦海太深,他在此中沉浮,此刻竟几乎是有些麻木了。


  “你是为了那些故人而哭吗?”


  “还是你的黎明百姓?”


  楚晚宁斜晲着他,话里的嘲讽快要溢出来。


  “可墨宗师如今已是本座的妃子。面对着本座不言语,怕是不合礼数吧?”


  “墨妃——?”


  两个字在唇齿间浸淫,然后重重吐出。


  墨燃被这两个猝满了恶意的字激得颤了一下。颤栗落在了楚晚宁眼里。心里的恶魔被取悦,他弯起了眼,神情狰狞而痛快。


  不够。还远远不够。心底的恶鬼在疯狂地咆哮,在狠厉地撕扯。


  指尖有金光跃动,不过刹那,楚晚宁手里便多了个物什。


  圆形,棕色,皮革的质感。


  是项圈。


  他缓缓凑近对方苍白的脸。


  “说起来,于情于理,册封那日本座都应该赐些什么给墨妃。”


  “不过当时本座一时疏忽,竟忘记了。今日便补上。”


  他嘴角吟着抹笑,语调平淡,像是在陈述什么最正常不过的事。那曾制造出无数夜游神护尽天下众生的修长手指动作着,将项圈戴在了青年的脖颈上。


  他看到青年咬住破了的唇,被泪凝成一缕一缕的睫羽颤起来,温润的眼眸不可置信一般睁大。


  不够,还是不够。


  “当真是很适合你。”


  “墨宗师可还喜欢?”


  他端详了一会,然后直直地对上了青年的眼。


  眼眸是红肿的,水光潋滟,失去了焦距。里头流淌的光晕似是随着亡人一并逝去,只余灰暗的绝望与悲凉。


  楚晚宁在眼睛里读到了本不存在的恨意。


  他怒极反笑,愈发粗暴地捏着墨燃的下颔,满意地看到了青年因疼痛而蹙起的眉。


  “墨微雨。”


  “你一辈子都摘不掉这项圈了。”


  “你一辈子都会被我囚禁在这里,做我的禁脔。”


  “直至你死亡。”


  本是沉冷好听的声嗓在恨意的扭曲下变得阴森狠厉,一字一句都淬上了毒,毒汁汩汩,融于血肉,要把人置于死地。


  “你就是再恨我再憎恶我,又能奈何?”


  “墨宗师?”


  “或者说是——墨妃?”


  墨燃哭了。他哽咽着,看着眼前神情阴冷的师尊,想说很多话。想求楚晚宁回头,想再一次质问他为何要屠戮苍生,也想...


  不死心地求证,他是不是真的如此厌恶自己。


  可话到唇畔,如鲠在喉,竟是什么也说不出,只余无法抑制的细碎呜咽从唇齿间溢了出来。


  窒息一般的痛感。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画面烟花一样炸开来,模糊混沌,支离破碎,失去了鲜活的色彩。


  到底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到底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切一直是美好柔软的样子。


  那年花开无声,阳光温淡。所有故人的身影都还鲜活而真实。两个少年争执打闹,另外一个男孩子眼眸弯弯地劝架,没人看到清冷师尊眼中淡淡的笑意。


  可是岁月忽倥偬,一路走来,埋葬了桃李春风一杯酒,熄灭了江湖夜雨十年灯。最后,所有人都走了,身影终究只剩下了两个。


  两个支离破碎的身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是哪里出了错,才会行至永夜绝路。


  为什么天不会亮了。


  可墨微雨终究是不会记得,那个风雨交织的夜晚,轰轰作响的雷声,恳求着“换我吧”的孩子,和一向芙蕖般温柔的师兄唇边不屑的冷笑。


  “师弟,你可真是天真啊。换你?就你也配?”


  师昧柔声说着,哄小朋友一样的语调。唇畔的笑依旧是柔软如絮的,可此刻瞧上去却有了几分森冷的味道,就好像寄生于植物的藤蔓一般,一点一点缠绕,一点一点收紧,最终把生机盎然的绿变成可悲黯淡的枯黄。


  他看着面前惊恐的孩子,眼底像是有怜悯,又像是有讥讽。可无论什么情绪都是淡淡的,进不到他心里。


  师明净指尖有蓝光闪烁,刚结成灵核的孩子终是羸弱的,不过顷刻便痛得昏迷在地。


  终究是无人知晓,师明净看着面前昏迷了的男孩子,一声“皆忘”后掩去了多少腥风血雨,惊世阴谋。


  从此丹心破碎,黑夜永驻。蛊花蚕食了海棠手帕与腼腆笑靥,梨花白与融融梨涡。


  皆忘,皆忘。


  “墨妃就这样看着本座不说话,不觉得太不礼貌了吗?”


  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响起,唤回浸在当年那壶梨花白里的墨燃。


  人在痛极时,神识总归是不清楚的。


  墨燃呆滞而茫然地看着他的师尊,任由血泪盈襟,潸然而下,一滴滴落在楚晚宁指尖上。


  楚晚宁感受到了指尖的湿润。他眯着眼,神色晦暗地盯着青年。


  青年苍白脸上尽是未干泪痕,棕黑色的项圈衬着他英俊到动人心魄的眉眼,显得愈发可怜。


  “咔哒。”


  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心中早已破土而出的苗其叶蓁蓁,朱实离离,翠绿的叶挠着腐朽的心脏,微不足道的力道,却掀起惊涛骇浪,播下灼热火苗。


  焦黑扭曲的废墟死灰复燃,星星之火,转眼燎遍万丈原野。薄冰般的理智融化,废墟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好烫。


  怎么会这么烫。


  楚晚宁低头咬住青年的脖颈,舔舐着温热的肌肤。青年身上独有的、好闻的味道包裹着他,要把他淹没,要把他溺死。


  他是我的。


  楚晚宁耳尖发烫,呼吸急促起来。他愈发用力地任牙齿陷入柔软的皮肤,舔舐着醉人的蜜糖。


  青年不知所措,眼泪失控地掉得更凶,连呼吸都像是颤抖的。


  温热的皮肤上留下了殷红的痕和深深牙印,衬着棕黑的项圈,触目惊心,像是无声地宣告着青年所属。


  楚晚宁满意地卷起唇角,笑意却未及眼底。他眼尾湿红,看着对方那处凸起的衣料,温热鼻息尽数打在墨燃耳畔。


  “墨宗师。”


  “你该行你的侍君之责了。”


  ......


  夜色阑珊,月明星稀。


  床上一片狼藉,白色的湿润附在床单上,淫乱又羞耻。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淫靡的气味,谁人的喘息似还未散去。


  床上的人相拥着。明明是最亲密无间的姿势,可依旧是山海不可平。


  墨微雨抱着他的师尊,心事纷杂而沉重,压抑在心头,搅得他无法入梦。


  他仔细地看着熟睡的楚晚宁的侧脸——


  睫羽纤长,鼻梁的弧度柔和,很温柔的模样。


  同烙印在记忆中的画面分明没有任何区别。


  回忆荡漾开旖旎涟漪,清浅又醉人。


  墨水在记忆中四散,逸出香气。毛笔在宣纸上舞动,沙沙作响。


  尘世安宁,房间静谧。白衣的宗师握着毛笔,低头垂眸,在教他的小徒弟写字。


  懵懂的少年看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笨拙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得歪歪扭扭。他拖着脸,吐吐舌头,看着自己的鬼画符,很是真心实意地苦恼着。


  “那,师尊再教教我。”


  宗师无奈地叹气,声音清浅,眉眼间镌刻着隐藏太深的温柔。


  “你好好学,不要嘻嘻哈哈。”


  男孩子乖乖巧巧地应下,鸦羽垂下,酒窝深深,目光却根本不在宣纸上。


  什么学不会也好,什么教教他也罢,全是借口。


  其实是宗师低头写字的侧颜太过温柔清澈,连窗外撒下的光都眷恋他的面庞,驻足着不愿离开。他贪心不足,借着写字的由头,仔仔细细地在心里描摹了一遍又一边,却怎么也看不够。


  ......


  窗外的雨声打散了淡淡墨香,嘈嘈切切惹人心烦。


  项圈的质感冰凉得几近刺骨。墨微雨绝望地闭上眼,心脏又沉沉地闷痛起来。


  对不起。


  师尊...我还是没有办法恨你。


  ......


  天逐渐亮了。曙色一点点绽放开来,吞噬了漫漫长夜。


  八苦渐浓。


  苍穹破晓,黎明扎穿了咽喉。




r.


  又是一年凛冬。


  纷纷扬扬的新雪覆盖了所有生机,一切鲜活明亮的色彩都被扼杀为死寂的白。风失了春日的柔软缱绻,狠厉而疯狂地刺着行人的脸颊,刀刃一样尖锐。


  楚晚宁好整以暇地坐在帝位上,从容自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眉眼间结了层寒霜,冬日一样的萧瑟森冷。


  青年清癯的面庞苍白得过分,身影有几分单薄,挺着的脊骨像是要被沉沉心事压垮,连眸中流淌着的荧荧星河都几乎尽然熄灭,只余黯淡压抑的悲凉。


  可他的神情依旧是坚决毅然的。


  楚晚宁瞧着他,很是突兀地,他发现墨燃瘦了好多。


  他终是开了口,神情阴鸷。


  “墨微雨。都到这个境地了,还在挂念你的黎明百姓天下苍生吗?”


  “当真是可笑至极。”


  青年轻轻叹息,话语真挚,泅了几分隐约的悲凉。


  “师尊......不要去。”


  楚晚宁嘲讽地卷起唇角,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青年,投下的影危险而颀长。


  “不要去?”


  “墨燃,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不要去?”


  “不妨告诉你——十几年前,儒风门掌门南宫柳,为了神武,亲手献祭了他的妻子。”


  “我为何不能去清理渣宰?”


  “墨燃墨宗师。”


  “你想要拯救的,便是这般不堪的苍生?”


  片刻的安静。


  “师尊。纵然南宫掌门罪无可赦,可门下弟子终究是无辜清白的。”


  “师尊要屠尽整个儒风门,未免太过了。”


  楚晚宁笑出了声。他走到跪着的青年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太过了?”


  “墨妃是在与我说笑?”


  “连掌门都是如此肮脏,这个门派能是什么好东西?”


  “一窝硕鼠罢了。”


  他蹲下来,直直对上青年黯淡的眼眸,话音含笑,无不残忍。


  “况且——墨微雨,你拿什么来阻我?”


  他伸手触上青年的衣襟,粗暴地把他摁倒在地上,手指暧昧地抚过脖颈项圈下的吻痕。


  “墨微雨。你如今不过是我的禁脔,一个没了灵核的废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不要去’?”


  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冰凉坚硬,硌得人脊背发疼。寒气一点一点顺着脊髓蔓延入骨,牵扯出几分习以为常的痛楚来。


  墨燃颤抖着眼睫,所有苦都哽在喉里,连说出的话都沾染了几分涩。


  “求求你......师尊,不要去。”


  声音暗哑,近乎哀求的语气。


  “的确如师尊所言,我已是一个废人。如今剩下的,也只有这条命罢了。”


  “师尊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不要去,好不好?”


  楚晚宁看着青年的神色,隐约有哪里不对。


  那样的神情。


  绝望的、悲凉的、压抑的。


  像是赌上一生积蓄的赌徒一掷最后的骰子。


  有不好的预感在心中一缕一缕如墨般溢开,四散,不安几乎笼罩了胸腔。有什么声音像是冬日的风一样刺骨地刮过,在咆哮,在嘶吼,在警示。可声音太过朦胧迷离了,即刻散去,毫无踪影,楚晚宁没能捕捉到他。


  他们命里缘薄。


  楚晚宁终是不以为意,嗤笑着开口。


  “你的命?”


  “墨微雨,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


  “你的命算什么?”


  “当真是愚蠢的可笑。”


  他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像是想起了什么,亦或是觉得不够痛快,他回头对着青年消瘦的身影笑起来。


  “我的墨宗师。你看,如今困住你连天问都无需,你连最简单的结界都破不了。”


  他肆意地低笑着,指尖一点,烛龙应召而出,展虬而起,龙吟沧海,一时间风起云涌,掀起惊涛骇浪。白衣的身影破空而起,顷刻便消失在茫茫烟尘里。


  楚晚宁没有看到,青年神情坚决,眉眼沉炽,指尖有暗紫色的光芒泛起,丝丝缕缕,微弱而黯淡。


  结界破了。


  残存于体内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魔气,终究是起到了用处。


  虽然没了灵核,身体依旧记得熟悉的技能。


  墨燃足尖一点,凌空而起。他避开珍珑棋子,黑衣猎猎,身影凌厉,一点一点模糊——


  然后消散在远方的天宇。


  毫无踪迹。




S.


  楚晚宁眼前一片模糊腥红,血液刺激得神经愈发疯狂兴奋,屠戮的快感压抑住了理智。


  杀。


  众人的哀哭悲号似都模糊在耳畔,过眼云烟一样散去,清晰入耳的只有肉体破裂的微弱声音,和血液溅落到地上的声响。


  刀在啸叫,剑在长吟。刽子手狰狞而痛快地笑起来。


  杀...!


  八苦酝酿的心魔又一次破土而出,遮天蔽日,嘶吼着索求更多鲜血的浇灌。


  他腾空而起,朝着奔流逃窜的人群轰然一击。指尖凶悍的灵流闪过,化为流淌的点点蓝光,雷霆之声暴起,摧枯拉朽的可怖威力。


  电光火石间,生死的那一霎那,有什么自空中闪过,凌空挡在众人面前——


  是熟悉的身影!


  楚晚宁心中骇然一惊,待要收手却为时已晚——


  蓝光凶残狠厉地穿透了青年的胸腔,有鲜血从身躯里飞溅而出,触目惊心。


  楚晚宁瞳仁不可置信地缩紧,呼吸一滞,心跳如鼓,奔流血液凝住,搅得指尖发凉颤抖。


  怎么会.......


  怎么会!怎么会!!


  “墨燃!!”


  他目眦尽裂,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衣袂翻飞,猎猎作响,顷刻间接住了自空中坠落的青年。


  刹那间鲜血脏污了白衣,一片狼藉。


  “师尊......”


  墨燃唤他,声音轻飘飘的,含了迷离的笑意,一双潋滟了水光的眼眸柔顺黑亮。


  楚晚宁咬着牙,眼眸湿红,呼吸颤抖,一向冷静从容的人终是乱了阵脚,心急如焚地给怀里的青年输送着灵力。


  没有用。


  强悍的灵力如泥牛入海一般一去不复返,无影无踪。


  怎么会.......


  怎么会!!


  浑身浴血的楚晚宁抱着同样浑身浴血的墨微雨,像是被剥了皮的野兽频临死亡,血肉模糊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墨微雨看到他的师尊哭了。那双凤目里寒冰融解,水雾迷离,有泪溢出来。


  他的师尊,他的挚爱,杀人如麻的暴君,疯子,楚晚宁。


  在哭啊。


  他本能一样吃力地抬起手,给楚晚宁拭去泪水。


  “师尊......别哭啦。”


  “好啦,别哭。”


  青年轻轻叹息着,语调柔和,哄小朋友一样。


  隔着薄薄的水雾,楚晚宁眼前一片朦胧陆离,斑驳碎影,可青年的神情是那样温柔而苦涩,那样鲜明,雪花一样脆弱,直直闯入他眼里,像是下一秒就要泡沫一样涣散开来,沉入幽深海洋,茫茫天地间再无处可循。


  “我总想着要师尊回头.......我很笨,试了很多遍,都没有用,还总是惹得师尊生气。”


  “想了很久......大概只有我死掉,师尊才有可能回头。”


  云霭罅隙间,一斛晨曦散落。晨曦的光仁慈地投射在青年脸上,给苍白的面庞添了几分血色。他眼眸弯弯,眉目英挺,很年轻的模样。


  “师尊...回头吧。”


  “别再走下去了,好不好?


  “前头......前头是黑的,真的没有路了。”


  粘稠的血液哽在喉中,被呛咳出来,顺着苍白的唇溢出,刺目的鲜红。


  楚晚宁脑子里嗡嗡作响,他颤抖着、用尽一切办法地,想要把灵流分给青年,想要挽留住他的小徒弟,可却终是徒劳无功。


  他想说很多话,可一时苦涩竟封了话语,他哽咽着,无语凝噎。只有泪水崩堤,不可控制地顺着脸庞滑下,狼狈而无助。


  “师尊还记不记得......那壶梨花白......?”


  “还有我送你的海棠手帕......”


  “说起来......绣手帕真的好难......送给师尊的那方,绣了很久,可还是乱七八糟。”


  “总想着要找个时候再绣一方给师尊......不曾想,竟是来不及了......”


  世间所有的苦楚都在此刻云开雾散,长夜晚苦漫漫,终是化作星星点点温热柔软的细碎星辰,凝成了永不会皲裂的岁月温柔。


  烙印在脑海深处的、最纯澈柔和的记忆走马灯一样全部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抚平了凌冽寒冬,和胸腔血淋淋的疮口的疼痛。


  段衣寒眉眼含笑,拉着他的手,带带他走过蝴蝶飞舞的秋日长堤。


  春意盎然,他于通天塔前的一拜,白衣宗师温柔如春的眉眼。


  淡淡的墨香,宣纸上留下的字迹端庄清秀,他的师尊在教他写字。


  那壶醇厚馥郁的梨花白。


  那把油纸伞。


  那方海棠手帕。


  那个雨天和蚯蚓。


  ......


  他的篮子是满的。


  青年竟是温柔而释然地笑了起来,心里是很久没有得到过的轻松痛快。他犬齿尖尖,酒窝深深,酿了梨花白,一醉经年。眼眸流转时有紫色光晕流淌,好似细碎星河,荧荧流光。


  那笑容是自被囚禁以来从未有过的璀璨耀眼,映亮了周遭死寂的灰白,好像要挥霍尽这一生所有的、没能来得及用掉的快乐。


  神识在一点一点混沌模糊,话语支离破碎起来。


  他颤抖着纤长浓黑的眼睫,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可声音里却还是带着笑意。


  “还有......还有蚯蚓......”


  “油纸伞......”


  “师尊......其实当年我并不是学不会写名字,只是......”


  “只是你的侧脸......好温柔啊.......”


  “我太贪心啦,总想要多看几眼。”


  最后的痛楚猛烈地袭来,洪水猛兽一样吞噬了他。眼前师尊的面庞在一点一点模糊,一点一点混沌,一点一点消失在时光的旧梦里。


  他凝视着楚晚宁的面庞,用尽全力想要多看几眼。


  想要贪心不足地再看几眼。


  青年顿了顿,咽下嘴里的血沫,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开口。


  “师尊......”


  “回头吧......好不好?”


  “晚宁......”


  叹息一般的话语清浅,飘散在风里,荡漾在岁月中。而后尘埃落定,终是落在楚晚宁耳边,浸润了蜜糖一样温柔又缱绻。


  心跳在一点一点断续,一点一点缓慢。


  而后停歇。


  墨燃轻轻地闭上了那双柔软的眼眸,纤长鸦羽垂下,神情安定温柔,没有什么苦涩。


  就好像,要去赴一场永不会醒来的好梦。


  梦里有海棠花开,有故人满堂,岁月是凝在指尖的温柔点点,是披于长发间的光,是无声的静好如初。


  楚晚宁等了很久很久,可还是没有等到墨燃的下一句话。


  他哽咽着,声音带着哭腔,被名为悲痛的利刃割碎,断断续续的。


  “墨燃。”


  “我答应你,我会回头。”


  他亲了亲墨燃湿冷的额头,替他理了理额前碎发,眼底竟是刻骨铭心的温柔。


  那是连八苦长恨都夺不走的、镌刻在骨子里的浓浓爱意啊。


  “我知道你太累了。”


  “好好睡一觉吧。”


  他顿了顿,凝视着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庞。


  “可能是时间太久了......我有些忘记了。”


  “等你醒了,再与我讲讲那壶梨花白好不好?”


  楚晚宁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喃喃自语着,声音很浅,柔软在风里,没有人听见。


  青年的神色太过安定柔软,看上去就好像熟睡一样。仿佛下一秒便会睁开那双流淌着光晕的温柔眼眸,笑得眉眼弯弯地回答他。


  下雨了。


  微雨温柔,像是要洗涤尽苍穹染下的血渍,融化覆盖世间的寒冰。


  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


  楚晚宁终是失声痛哭起来,一字一句都是破碎的。声音回荡在云霄,彻骨冰寒,像是野兽最后的、破碎的哀鸣悲泣。


  “墨燃......”


  “你理理我......”


  故人何在?


  海阔山遥。


[西檬]兔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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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卿

“他……现在在干嘛呢?”年轻的帝王坐在宝座上,一手拿着笔,一手翻阅着桌上的奏折,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身边的刘公轻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墨燃今儿个晚上第三次这么问了,弯腰回禀道,“回陛下,楚宗师还在写字呢。”


墨燃皱了皱眉,垂眸沉思着什么,手上的笔无意识地在奏折上勾勒。


还在写字?写什么字?回想了一下楚晚宁房间里书架上的书籍,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待得回神定睛一看,笔下“楚晚宁”三个字赫然眼前。


啪嗒一声合上奏折丢掉笔,“去,今晚召他来陪着。”


刘公忙不迭点头称是,便要下去让人传旨,墨燃却又叫住了他,“罢了,本座自己过去,别叫人跟着。”夜深了,今日这么冷,让他跑来跑去的回...

“他……现在在干嘛呢?”年轻的帝王坐在宝座上,一手拿着笔,一手翻阅着桌上的奏折,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身边的刘公轻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墨燃今儿个晚上第三次这么问了,弯腰回禀道,“回陛下,楚宗师还在写字呢。”


墨燃皱了皱眉,垂眸沉思着什么,手上的笔无意识地在奏折上勾勒。


还在写字?写什么字?回想了一下楚晚宁房间里书架上的书籍,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待得回神定睛一看,笔下“楚晚宁”三个字赫然眼前。


啪嗒一声合上奏折丢掉笔,“去,今晚召他来陪着。”


刘公忙不迭点头称是,便要下去让人传旨,墨燃却又叫住了他,“罢了,本座自己过去,别叫人跟着。”夜深了,今日这么冷,让他跑来跑去的回头又病倒了。


这个念头堂堂踏仙君是绝对不可能宣之于口的。


刘公带着了然的眼神应声退下了。


缓步踱到了红莲水榭外,房间里的灯确实亮着,在轩窗上映出楚晚宁长身玉立于桌案前执笔细描的身影。

他如今灵力尽失,察觉不到屋外墨燃的存在,墨燃知道这一点,便毫无顾忌地站在那里看着。


窗上剪影一顿,似是微微偏过头去,随即有细弱的咳嗽声传出。


墨燃皱了皱眉,身边有一个侍从经过,看见了他,慌慌张张要行礼,窗上的影子有点僵住了的感觉,明显是知道了屋外的两人。


墨燃不耐烦地一拂袖,随手端过了侍从手里的药碗,信步踏进屋里,侍从知趣地离开。


楚晚宁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到他身上,一贯的面无表情,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药碗,几不可察地撇了撇眉。


墨燃只觉得有点想笑,堂堂北斗玉衡宗师怕苦真的是……想到这里,他不禁真的笑出来,楚晚宁一愣,“笑什么?”


墨燃看他一眼,没回答,把药碗搁在桌上,“呐,喝药。”


楚晚宁沉默了一会,伸手想去拿,墨燃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还烫着,先放会。”摩挲了一下楚晚宁不知是因为被他握住还是天气太冷而略有点僵硬的手指,“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


楚晚宁抽回手,垂眸看着刚刚写好的纸,“没有。”


墨燃嗤笑一声,“说谎说的一听就听出来了。”端起了桌上的药碗,用勺子舀了吹凉,“喝药吧,早点休息,方才听你咳嗽,身体不好就不要强撑着。”


楚晚宁依然没看他,“我等会自己喝,你先睡吧。”


墨燃把勺子又放回碗里,“没你在我怎么睡得着啊?”

墨燃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想看着他,抱着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心里也是高兴的,足以安然入睡。事实上,他今天晚上也确实没想做什么。


可这句话落在了楚晚宁耳中,明显是想歪了,耳根有绯红漫起,墨燃凑过去拉他的手,感觉到了细细的颤栗,反应过来又笑了,楚晚宁没看见他脸上难得的真心实意的笑容,只当他是在笑话自己的软弱,虽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没打算解释,重新端过药碗,语气轻柔却有着一丝强硬,“喝药。”


楚晚宁没再拒绝,由着他一勺一勺喂着,实在苦的厉害,才喝了半碗,他便皱了眉偏头躲开。


“再喝一口啊,就快喝完了。”墨燃也不生气,反而语气愈发温柔。


“……”当他看不见碗里剩下的半碗吗?


半哄半威胁地让楚晚宁喝完了药,墨燃放下碗,捻起桌上一颗蜜饯塞进楚晚宁嘴里,甘甜如蜜的滋味冲去了苦涩的药味,楚晚宁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墨燃带着他走到床榻边,“师尊,本座伺候你宽衣可好?”


楚晚宁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平日里的踏仙君若是想要,都是直接把人往床榻上压着,一边亲吻一边扯掉衣服,今日怎的如此……温和?


墨燃由着他胡思乱想,径自去解他的衣带,脱到只剩下一件单薄中衣,楚晚宁未来得及感受到冬日寒风,便被一把抱起放进了锦被里,墨燃自己随手扯下了外衣和束冠,在他身边躺下,大手一揽把人圈进怀里,“睡吧。”


楚晚宁微微怔住,不由得看他,接触到他的眼神,墨燃笑得灿烂,“怎么?睡不着?”有心想逗逗他,“那做点别的?”


话音未落,楚晚宁当即二话不说合上眼,速度快的墨燃忍不住发笑。手紧了紧,把人抱得更近了些。


“你松点力气,我呼吸不过来了。”


“好。”


一片寂静,楚晚宁有点发慌,捉摸不透墨燃到底想做什么,生怕他是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折腾自己,想转头看他又不太敢,只能调动所有精力注意着。


墨燃没有他那么多心思,怀里抱着他的师尊,两人挨的极近,鼻尖满是那人身上的海棠花气息,内心甚为安宁,呼吸渐渐平稳,直至睡去。


楚晚宁感觉着枕边人已经安然入睡,动了动略微僵硬的手指,方才一动,墨燃立刻握住了,“晚宁……别闹了……”呢喃细语,似是梦呓,嗓音温柔到楚晚宁终于放下心,阖眸入梦。


屋外是深深夜色,有雪花纷飞飘落,两人相拥而眠,倒也感觉不到冬日冷意。


飞白

于君侧 10

 生子警告,


渣攻警告(大家应该都知道0.5什么样)


0.5   x   楚妃


写崩别打我,我想尝试如何在今世he。


燃晚虐我千百遍,我待燃晚如初恋。


先虐后甜,致力于写出0.5与楚妃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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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景物像水波般颤动起来,周围的光也逐渐暗了下去。

       踏仙君被虚无的黑暗包围。明明刚刚...

 生子警告,


渣攻警告(大家应该都知道0.5什么样)


0.5   x   楚妃


写崩别打我,我想尝试如何在今世he。


燃晚虐我千百遍,我待燃晚如初恋。


先虐后甜,致力于写出0.5与楚妃甜文。

————————————————————


    

   周围景物像水波般颤动起来,周围的光也逐渐暗了下去。

       踏仙君被虚无的黑暗包围。明明刚刚还被紧紧扣在怀里的人,就不见了,怀抱里是空的,胸膛里是冷的。

"晚宁——"他下意识的在黑暗里摩挲,渴望找到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

       其实,踏仙君一直很害怕黑暗孤单的环境。自他登基以来,他始终运用自己的无上权力去极力避免这两样东西。夜夜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生活确实能够抵挡黑暗带来的无端恐惧。可是他还是孤独的.。

"楚晚宁,你在哪里?"墨燃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无力张望着"你好大的胆子,敢把本座抛在这个人不见人,鬼不见鬼的地方!"

       踏仙君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里嘶吼着:"你在哪里?立马出现在本座的眼前!立刻!"

       立刻!他立刻要光,立刻要火。想让光明把它照亮,想让火焰带来温度。他在人间的最后一捧火啊,要是连最后一捧火也终将熄灭……

      那么谁会与他相伴——憎恨的长夜和仇人的热血。

        哦,还有那把杀伐之刀,不归。



        踏仙君在黑暗里漫无目的的走着,黑靴一步步踩在了一种光滑质地的地面。"趿——趿——趿——"只有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响彻黑夜。

         突然前方出现一点亮光,接着踏仙君看到了一个男人修长的背影,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白衣,就这样背对着他。

         踏仙君大踏步朝着那背影走过去"楚晚宁!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跟本座回去。"他抬手想要抓住楚晚宁的胳膊,还没碰到,楚晚宁便转身了。脸上的表情是有些疑惑和温柔的,墨燃就蓦地住了嘴,因为他觉得大概一开口,楚晚宁就会如同以往戒备而愤恨的看着自己。

       他还没欣赏够呢,这个大白猫的温柔真是来之不易。

"辣椒面在哪里?"

"什么?"

"找到了。"楚晚宁自顾自的走向一个柜子,拿出了一小包牛皮纸,里面是鲜红的辣椒面。

       墨燃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是个厨房。不不,怎么会在,在死生之巅的厨房里呢?,踏仙君这个时候觉出不对劲了,他走到楚晚宁身边,去捞他的腰,手边生生的在楚晚宁的身体里穿透了过去。

!墨燃脊背渗起凉意,这里是哪?绝对不是现世。

       这时,楚晚宁走到了刚刚站立的地方,原来是案几边,打开旁边的铜锅锅盖,里面的白色蒸汽蒸腾而出。

        这里的楚晚宁,亦不是现世的楚晚宁。这是个幻境吗?墨燃抬头环顾四周景物,试图找到法术修补的破绽——在精美的幻术,也是有破绽的。不过,确实很逼真,甚至与当年墙壁上的尘污都别无二致,与墨燃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记忆……原来是记忆!这是某一段记忆。不是什么精美的幻术。只是这个记忆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更不知道是和人的。

        掌心的灵魂印记正在发烫……


       不过……既然有个楚晚宁在这里,墨燃也不急着出去了。他饶有兴趣的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看看幻境里的楚晚宁要做什么。

       竟然是红油抄手。

        墨燃眼神暗了暗,心里忽然就梗了个什么东西。这个傻子,都已经在幻境里了,还笨手笨脚的做什么抄手,又不会做,手都因为触到火炉而烧红了。

       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骨肉均停皮肤洗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墨燃觉得莫名的熟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五官有一些模糊。不过还是能看清楚他好看的五官,眼是桃花眼,眉是远山眉。

       是师昧!墨燃想念了很多年的人。墨燃贪婪地望着当年的师明净,他和记忆里一样,很温柔。

"你来了,把这碗抄手给墨燃端去吧。他堵着气到现在都没吃饭。"楚晚宁看着手里的一碗抄手顿了顿"我罚他罚的到底重了些,折了王夫人的海棠花,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


         啊!是那一年,他折了王夫人的海棠花,被楚晚宁拿鞭子抽的皮开肉绽。便是那一天他与楚晚宁渐行渐远。

         当年那碗抄手,不是……师昧给他做的么!?为什么是楚晚宁?

         "你去帮我给他端去吧,趁热。"

           ……

       可是黑白分明的记忆告诉他,全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他的师尊,其实从没有瞧不起他,甚至是喜爱他的。楚晚宁铁石心肠,但是在天问朝着墨燃背部落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后悔了。

          当师昧拿着那碗热腾腾的红油抄手进了房间,不久,欢声笑语从屋里穿来,好不热闹。而楚晚宁,一袭白衣,孑然独立,他站在窗外,听着墨燃和师昧说说笑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垂在衣袖里的手指一点点蜷曲起来。

          当年的楚晚宁站在屋外,看着当年的墨燃。现在的黑暗之主踏仙君,就在他的身后,看着当年的晚夜玉衡,他的师尊,楚晚宁。其实,他们已经师徒恩断多年了。当年的楚晚宁满怀愧疚因为他对墨燃责罚过重,或许墨燃会生他的气,会怨他不近人情。可是,他大概死也不会想到,就在不远的将来,他的徒弟,会恨他,杀他,辱他,欺他。

         紧接着,墨燃看到了更多。

         那年的观照结界中,师昧身死,楚晚宁绝情而去。可却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大口吐出胸腔中的鲜血。踏仙君知道了,哦,因为观照结界是双生的。楚晚宁当年也受了同样重的伤,可是他不说,他什么也不说。

       他看见楚晚宁自那日起,会在睡梦中独自流泪。他也痛的撕心裂肺,可是他依旧什么也不说。

       再看到后来的后来,他登基之日,楚晚宁被他绑缚着,鲜血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滴落着。踏仙君在宝座上痴狂地笑着,楚晚宁苍白着脸,抬起眼睑想要瞧清楚他的脸庞。


"墨燃——"楚晚宁嘴唇轻轻动着,他都快要死了,却还是固执着想要劝他向善。踏仙君兀自疯狂并没用看到楚晚宁眼里的痛楚和委屈。



"够了!我看够了!停下,停下,晚宁——"墨燃伸手去抓楚晚宁,想把他从绑缚着的架子上拉下来。此时的墨燃,精神已经崩溃了。心里像是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刀锋无亲的做着切割,要把他五脏六腑乃至筋骨皮肉剁个粉碎。


        他伸手想要抓住,抓住什么,能够救赎他的东西。


"晚宁!"这次,墨燃伸手抓住了,真实的触碰突然一瞬间想要落泪,这是怎么了呢,明明都已经是没有心的黑暗之主了。

        周围的景物终于不在是单一的一处,而是填满了整个视觉。巫山殿的床帐,繁复的窗花,华贵的器皿——他在地狱游历一番,终于回到现世。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楚晚宁坐在床沿,自上而下的望着他。他的手臂还被墨燃紧紧抓着,因为太用力,掌心之下覆盖着不易察觉的红印。"好奇怪,你突然就晕倒了。"

         墨燃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松开了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楚晚宁的脸,心里依旧是千刀万剐般的痛感。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晚宁了,楚晚宁可是曾经他认为恨之入骨的存在啊。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全错了,他以为的真相甚至适合事实背道而驰的。怎么办呢?他该拿楚晚宁怎么办?

         他要恨他的,他应该恨的。其实墨燃还想思考更多,可是此时,巨大的冲击是他变得极其麻木,现在,几乎所有的动作,都是靠这一种本能或是直觉完成的。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了。

"你要喝粥吗?我去给你做。"楚晚宁避开墨燃无比灼热地眼神。墨燃从未这样瞧过他,过于炽烈,里面有很多强烈的情绪和情感。

"你能不能给我做一碗抄手?"用的是我,不是本座。显得有些亲昵。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发呆。墨燃说完便忽然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便闭嘴不说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其实刚刚,他似乎是想道歉的。

        竟然要道歉,疯了不成。道歉?楚晚宁就不恨他了吗?

         可是,道歉了,这一切,便能挽回么?都到现在了,他已经是踏仙君。而楚晚宁,已经是自己的楚妃了。


         楚晚宁听见他说抄手,以为他又要借机侮辱自己。他被墨燃折磨到现在,其实已经看淡了许多了,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恨。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对着空气说:"我不会再做。你当年说得对,我做的抄手,是,"

          东施效颦。

      

       墨燃猛的从床上坐起身,"不要说那四个字!"他抓住楚晚宁,像是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把楚晚宁死死按在床上,护在身下。楚晚宁的整个身躯都被自己笼罩着,会让墨燃觉得楚晚宁的全部,都是属于自己的,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得这样,被自己压在下面,逃不掉,离不开。

         他恨的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死死咬着牙关,不想让隐藏不住的呜咽被楚晚宁听到,其实委屈应该是他吧。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一个人恨了那么久,疯了那么久。都走到无法回头的地步了,以为就要翻盘的时候却发现其实早已满盘皆输。

        楚晚宁被墨燃死死摁在床铺上,墨燃这样发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知道自己是挣不开墨燃的,他侧过头,闭上双眼,用不理不睬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我恨你,楚晚宁!"可是听到这样一句斩钉截铁的话,还是忍不住颤抖。

"我恨死你了……你"墨燃说着这样令人心碎的话,却低下身子轻轻的在自己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很温柔的。楚晚宁觉得有些晕乎。


       有滚烫的水珠抵在了自己的皮肤上,温度传达到早已冰冷的心里。一滴,两滴,滴在自己的脸颊上,在滑进鬓发。一路滚烫,一路苦涩。楚晚宁被激的睁开眼,转头看向墨燃。

"墨燃?"你怎么了?

          他看见墨燃,咬着牙,颤抖着,脸上还是十分僵硬的恨意,可是伪装还是被眼睛出卖,豆大的泪水流出来,尽数滴向自己。实在是忍不住了。呆呆的,任由他眼泪挥洒,他只能看着墨燃,眼里也只有他。


      天下竟然,还有这样两个人。恨了那么多年,爱了那么多年,纠缠了那么多年。到最后,眼里也还是只有彼此。


        一齐撕心裂肺,一齐痛不欲生,一个人泪如雨下,另一个人满脸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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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比嫌弃自己的文笔……额,丧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