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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塞」《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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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的时候身体和外界是隔离的。意识漂浮在躯体之外。泉水好像仍在皮肤表层不停地流淌。脑袋无论怎样搁在枕头上都不舒服。耳鸣。左侧的牙齿好疼。疼到睡不着觉。
她不愿意唤侍女进来，于是自己挣扎着撑起身。还没到吃药的时间，但是至少要喝点儿水。
她捧着杯子踉跄回到床榻边的时候试探性地小声喊了一个名字。门外传来细碎的金属碰撞声，他还背着那身沉重的铠甲和武器守在房间外面。
她让他进来。门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进入公主的寝宫和违抗公主的命令哪个造成的后果更为严重。最后他还是迟疑着推门而入，在碰到她高高在上的眼睛之前率先单膝跪下。
“殿下，您喊我。”
她从他的姿态和语气中感受到某种抗拒，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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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的时候身体和外界是隔离的。意识漂浮在躯体之外。泉水好像仍在皮肤表层不停地流淌。脑袋无论怎样搁在枕头上都不舒服。耳鸣。左侧的牙齿好疼。疼到睡不着觉。
她不愿意唤侍女进来，于是自己挣扎着撑起身。还没到吃药的时间，但是至少要喝点儿水。
她捧着杯子踉跄回到床榻边的时候试探性地小声喊了一个名字。门外传来细碎的金属碰撞声，他还背着那身沉重的铠甲和武器守在房间外面。
她让他进来。门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进入公主的寝宫和违抗公主的命令哪个造成的后果更为严重。最后他还是迟疑着推门而入，在碰到她高高在上的眼睛之前率先单膝跪下。
“殿下，您喊我。”
她从他的姿态和语气中感受到某种抗拒，但是那又如何，他向来无法拒绝她的命令，这是与生俱来的规则和权力，没有公平可言。
但她又忍不住探究。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她？因为她在修行路上再次无缘无故冲他发的脾气，因为她在翻涌着寒气的泉水里泡了整整一天却仍旧一无所获，因为他背负着救世的才能却屈居于一位无能又任性的主君，因为他们在返程的路上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对话。
她从骑士的身上读到一种冰冷的怒气。但是他的情绪一向内敛，只在泉水中接住她摇摇晃晃即将倒下的身躯时一闪而过。她想他肯定也很失望，和那些对她寄托了无限期待与幻想的民众们一样失望。他陪她翻山越岭，跨越雷电和风雪，最后她却给了他这么个答案。
她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有成千上万根毛茸茸的青草在喉咙深处疯长，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统统随着向外吐出的空气拉扯出来。骑士显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要冲出去呼唤侍女，被她拦下。嘴里满是海洋的味道，潮汐从胃部蔓延到鼻腔。她想起来曾经在某个村庄借宿时从旅行者们口中听到的沃托里村，那天夜幕降临得比预想中要早，他们无法按时赶回城堡，便在临近丘陵的不知名小村落住下。傍晚旅馆楼下的酒肆点起了灯，背着行囊的旅行者们举着酒杯在昏黄的火光下高谈畅饮，马匹在门外一连串地打着鼻息。骑士担心这样闹哄哄的气氛会惹她心烦意乱，但是她拨开他的手，很有意思不是吗，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海呢。
如果殿下想去的话......他欲言又止。最后，直至今日她也没能明白他的意思，随即便抛在脑后，只是在这时恰好记起，但已然错失了询问的时机。
骑士给她端来水，腾腾地冒着热气。十一月的泉水也是像这样弥漫着迷惑人的白色气体，二者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她无需伸手就能感觉到烫。
她小声地道了谢，大概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得到。
骑士退后一步，保持着礼貌又疏远的距离等待她。水太烫了，她说，喝不下去。于是杯子又被他接过去，两个人沉默不语，一切对话都显得苍白而生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好为什么要喊他进来，一切都乱糟糟的，包括她的大脑，她引以为傲的思维，她无边无际的情绪，举手投足间都写满了荒唐和不正常。她将之归咎于高于平常值的体温，归咎于入侵她喉咙和肺部的病菌，归咎于不属于自我却又正存在于自己身上的一切。
呼吸变成了比想象中更困难的事，每吸入一口冰冷的气体，就像是有一千片锐利的刀刃从鼻腔刮进肺里。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却不停歇，狂风骤雨般敲打她脆弱敏感的神经。眼前的墙壁和挂灯都如同海市蜃楼一般遥远而模糊，一起卷入眩晕的漩涡中的，还有那个佩剑的人。
殿下，您需要好好休息。他换了杯水，比刚才稍微凉一些，不会灼伤她的嘴唇。他很少会主动开口，如果可以的话，他在她面前宁可一句话也不说。她觉得他大概是想离开了。他又不是她养的宠物狗，她的手中没有拴住他的绳索。他没有理由留在她身边。
可是，当她带着赌气般的怨怼退回被子里的时候，在一瞬间感觉到了不舍。她不想让他就这样走出去，离开她身边。这是她难以承认的事实，自己在潜意识里是需要他的。她想，因为他是那个无数次目睹过她的窘迫和失态的人，她在他面前像炸毛的猫一样蛮横无礼，像受伤的麋鹿一样脆弱，又像幼童一般无数次为自己的无能泪流满面。她在他面前颜面尽失，一丝不挂，但他却仍然保持着端庄的疏离，这让她觉得不公平。
她坏心眼地想要让他看看自己这副满面通红的痛苦的模样。这都怪你。如果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一些，她就可以指着鼻子这样对他说，你没有保护好我。
那样太暧昧了，就像是猫咪撒娇一样。她没有理由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哪怕她凭尽全力在大脑中搜索，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会让她产生这样无所顾忌的冲动。如果连他都不能接受，那么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真正接纳她了。
在很久很久之后，她长大一些才逐渐明白，那时她对他的情感，更多的源于一种可悲的自卑感。他天赋异禀、一丝不苟、毫无破绽，聚集了那么多她无法拥有的优势。他光是沉默着目睹了她的挣扎和痛苦，她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那样无可救药地神化了他。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注视了他很久，她挪不开视线。他也直直地回应了她的眼睛，但他只是直视着，仿佛在等待一个遥远的命令。她好像永远都无法从那片蓝色的海洋中读出他的想法，或许他的确没有什么要对她说的，她却由衷地希望此刻他能不那么沉默寡言，哪怕只是失望的责备。拜托了，请说点什么吧，如果他不开口，他们之间就永远隔着海峡。
殿下，您能允许我陪在您的身边吗？
他微微欠身时那柄剑碰到他的护甲发出悦耳的金属摩擦声。如果那剑里真的藏着神明，会为她此刻的窘迫暗暗发笑吗？可惜她听不见它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像是灌入了海水，他的请求从起伏的声调变成了一个个漂浮的字体盘旋在她的脑袋上方。
她连发声都觉得痛苦，于是伸出手指抓住骑士的衣角。
请留下来。她悄无声息地说道。
这样说来实在是奇怪，君主命令仆从，但不会是请求。她带着一种近乎悲哀的语气，用无可奈何的态度强调着他此时的重要性。没有人能像他这样陪在自己身边了，她绝望地想到这一点。在重新睁开眼睛之后，她还能够以一如既往高傲的姿态将他拒之门外吗？
很多事情总是要等待相当漫长的时间流逝之后才能看得见答案的边角，在深陷其中的当下，永远只能囫囵吞枣地以为自己接收到的信息已经是世界的全貌。那个时候，光是处理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很疲惫了，了解永远是不足的，无论是对她还是林克。一句无心之语、一次争吵，就可能成为彼此心中来自对方的全部评价。
梦境沉得像是被灵魂抛弃了躯壳，她在深渊中无限地下坠，四肢无法动弹，连伸出手去抓住什么都做不到。她知道这是梦，清晰地明白这是梦，但她不知道要如何醒来。梦里没有任何真实的景象，只有一片漆黑，浓重的黑色像是软体的果冻一样将她整个包裹其中，溺水一般呼吸困难。弥漫的恶意拖拽着她的身体一起往更深的黑暗中坠落，泪水往上飘去。
终于在黑暗中漫步千百万年后，如同晨曦初次落在盲人眼睫上的那一瞬半梦半醒之间，她感受到有温暖的手拂去她眼角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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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在床边守了多久，有时意识迷蒙，她从沉睡中转醒，在分不清是朝阳还是晚霞的光影之中看见他脸部的轮廓。她看不真切，却从未怀疑过陪伴在身边的人是不是他，没有人能比他更倔强的了。
谢谢你。这是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她本想道歉，又觉得这样仿佛辜负了他的心意，他一定不是为了看到她满怀歉意的表情才在她的身边等待这么久。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一种柔软的感情。您要吃点什么吗？
什么都行。
他没有再呼唤侍女，起身去端餐盘。两人心照不宣地默许了这种独处。骨头细密地疼痛着，她微微坐起身，有气无力地靠在枕头上，视线跟随着他在房间里移动。只是单纯的大脑缺氧，她想。藏在身体深处的虚弱感被重感冒无限扩大，让她仅仅只是看着他，心脏就像浸泡过水的棉花一样沉重又潮湿。
你为什么生气？
她自认为是追求真相的人，直到此时此刻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恐惧听到他口中的答案。她先入为主地为他设想了无数种责备的话语，或许此刻他不会说，他永远都不会说，被嚼烂的词汇漂浮在空气的缝隙之间，率先让她感到了羞愧。
“我没能为殿下做任何事。”
他捧着粥在她身边坐下，而她没有接，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美丽、清澈又隐忍的蓝眼睛。她没来由地再次回想起沃托里村的传说，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早已见过大海。
她注视着海，海也回望她。
原来他也在自责，在不安，在小心翼翼，在如履薄冰。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她轻声说。
一样偏执，执拗，无可救药，一样的病入膏肓。
（fin.）
【快青】不想被讨厌
被冷落但嘴硬的快斗。全文4500＋，已经更完，放心食用。
自汉化 原作者P站C《きらわれたくない》
禁止🚫二改二传。
对青子来说，这段时间，不论是这一周，这一个月，还是这一年，都是动荡不安的日子。
像往常一样，青子去现场给爸爸加油，结果被绑架了；第一次真正和怪盗基德对话时，基德为了救她，受了重伤；随后不久，中森警官又因公务出差北海道时，被枪击中并陷入昏迷。尽管很快苏醒并恢复了食欲，但是青子还是难以放下悬着的心。
接着是今天。
“妈妈！振作起来！”
青子追赶着被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的母亲。
“因为太过劳累了吗？”
听到手机那端竹马的......
被冷落但嘴硬的快斗。全文4500＋，已经更完，放心食用。
自汉化 原作者P站C《きらわれたくない》
禁止🚫二改二传。
对青子来说，这段时间，不论是这一周，这一个月，还是这一年，都是动荡不安的日子。
像往常一样，青子去现场给爸爸加油，结果被绑架了；第一次真正和怪盗基德对话时，基德为了救她，受了重伤；随后不久，中森警官又因公务出差北海道时，被枪击中并陷入昏迷。尽管很快苏醒并恢复了食欲，但是青子还是难以放下悬着的心。
接着是今天。
“妈妈！振作起来！”
青子追赶着被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的母亲。
“因为太过劳累了吗？”
听到手机那端竹马的声音，青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啊。妈妈工作太忙了。”
青子的母亲碧子是检察官。不仅如此，她还兼顾着五倍于他人的工作量，同时承担起家庭的家务，简直就是超级妈妈。
在家里倒下并被送往医院后，碧子仍想马上出院，青子赶忙制止了她。妈妈太忙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工作的事情可以交给单位的同事处理，家里的事情青子可以帮忙―――在这样告诉母亲后，碧子才答应住院休息。
“―――不过医生说她身体并无大碍。住院只是为了强制让她休息一段时间。”
“这样啊……那就好。”
青子瞥了一眼钟。
虽然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但作为刑警的父亲依然没有回家。看来爸爸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那个，快斗。”青子下定决心，开始切入正题。
“青子会暂时帮快斗做便当。”
“诶？”
“所以你……”
没等快斗说什么，青子急忙继续说道。
“暂时不要来青子家了，或者说，不要接近我。”
“什么意思？”
第二天，教室里。
快斗紧逼着青子的好友―――惠子。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快斗君，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才没有…吧！昨天我只是偷偷往青子的课桌里放了个青蛙玩具……哦，还有前天在沙发上放了个放屁垫……”
“哎呀，肯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吧……”
看到惠子满脸无奈的表情，快斗连忙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的。完全没有逻辑！为什么青子的妈妈因为过劳住院了，结果我就被禁止接近青子？想问她电话也不接，今天早上去家里接她时她已经走了。”
“那可能是你日常行为积累的结果吧？”
惠子眯着眼说道。这时，教室的门开了。
是青子。
“喂，青―――”
“给你。”
青子径直走到快斗面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是包着便当盒的包裹。
“谢了，但——。”
“吃完了记得还我。我走了。”
只留下这几句话，青子便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
“喂，青子！”
快斗急忙追上去，在桌子间穿梭走着，同时问道：
“昨天电话里的‘不要接近青子’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回答时，青子连头都没有回。
快斗有些恼火，快步赶上，一口气说道：
“至少告诉我理由吧！”
“不想说。”
“这是什么道理。同一个班每天都得见面啊。”
“见面了不说话就好了。周末也可以避开。”
“连电话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
“快斗君，学校放假期间你每天都给青子打电话的吗？”
惠子半笑着说的话，但此时完全被忽略了。
对话的间隙里，青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青子坐下后，快斗靠在桌子上盯着她，青子不去看他，一把伸手进屉子里摸东西。
“上课要开始了。总之，别来烦我了，嗯……这是什么啊！”
“糟糕！”忘记了。
―――青子抓住了那只温热又柔软的青蛙玩具，尖叫声和上课铃声几乎同时响起。
————————————————————
“该死，青子真是在搞什么……”放学后，快斗恼火地想着。
因为打扫任务，快斗错过了和青子一起回家。
快斗用扫帚托着下巴，盯着智能手机的屏幕看。青子的line没有已读标记，她也一直不接电话。
“纠缠不休的男人可是会被讨厌的哦。”
正在擦黑板的红子冷嘲热讽地说道，快斗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嘛。”
“别废话，赶紧扫地。”
认真的红子总让人觉得不舒服，青子冷落自己的态度也让快斗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某种糟糕的梦境之中。
“红子，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我？对她？”
红子露出一副仿佛看见会说话的蟾蜍一样的表情，继续说道：
“―――别开玩笑了。我很清楚，如果对她做了什么，某个人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那倒也是。”
快斗顺从地点头，挠了挠脸颊，红子则叹了口气。
“真是的，一牵扯到那女孩，你就像个窝囊废，什么大胆无畏、华丽大盗的样子都没了。”
“闭嘴……话说回来，我可不是怪盗基德。”
“你问问自己的心，看它信吗？”
红子露出了那种能迷倒无数男人的微笑。
“追逐别人的感觉，你现在应该也稍微懂一些了吧？”
当天晚上，快斗原本打算去蓝鹦鹉酒吧商量下一次行动，但他完全失去了斗志。
虽然去了蓝鹦鹉，但根本没法集中精神构思新的计划，快斗只能早早的回家。在路上，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瓶颈。就算是之前被玻璃割伤的腹部的伤口，甚至在函馆经历了一场冒险，都没现在这样不对劲。
青子究竟怎么了？
像滑雪那次一样，心绪不宁的感觉从快斗的颈背滑过。
独自一人，夜色沉沉中，快斗（基德）踏着皮鞋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想的全是青子的事。
平时这种时候，他都会考虑下一次的行动计划或魔术，但现在却满脑子都是青子。
―――不，或许不管是思考魔术还是其他，最终还是会想到青子，毕竟他总想着给她看。
青子在快斗的日常生活中占据了很大的比重。
青子就不一样吗？
“唔……搞不懂……”
恶作剧和捉弄几乎成了日常，他实在不愿相信青子和他十年之久的友情已经走到了尽头。
再说了，最近快斗做的唯一的不同寻常的事就是―――开始了青子所不知的秘密工作。
就算是这次，怪盗基德的身份也没暴露，那就意味着―――
“不会真的是青子对我彻底失望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快斗不禁打了个寒战。
青子开始冷落快斗，已经过了一周。快斗依然每天打电话或发信息，但青子一概不回，也不读。
‘青子，你打算冷落快斗君到什么时候？’惠子发来消息。
正在自己房间里伏案学习的青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惠子居然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到什么时候呢…青子自己也不知道。’
“什么嘛。赶紧和他和好吧。”
虽然我们并没有吵架。
青子不禁望向窗外。好像听到了一点声音。
‘不能和青子说话的快斗君，气场真的很吓人啊。’
‘那家伙又在搞什么嘛。’
青子不由得出声抱怨，这时窗边的玻璃又响了起来。
从渐暗的窗外望去，门口站着一个皱着眉的男孩。
是黑羽快斗。
―――视线边角处的窗台上停着一只白鸽，青子下意识地打开了窗户。
“青子！”
快斗那大声的呼喊回响着，青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在扰民啦。”
“那就让我进来啊。不然我就要在这里开始魔术表演了。”
快斗的右手闪烁着光，青子无奈地妥协了。
“叔叔和阿姨呢？”
“他们都在工作。”青子回答道。
快斗被引导到熟悉的玄关，。实际上他早就知道他们不在，他希望和青子单独谈谈，不想被中森夫妇打断。
快斗跟着青子从走廊进入客厅。
“喂，为什么要冷落我？”
“……我没有啊。”
“你不和我一起上学，也不在学校和我说话。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看……这也太单方面了吧。”
青子转过身来，脸上有些尴尬，快斗看得出来。
“有什么事的话就说出来。不论是烦恼还是不安。”
虽然没说出“或者是讨厌我”的话，但他心中也有些害怕。
糟糕，快斗心中暗叫道。
青子坐下时，快斗没能阻止她。
“噗！”
“嗯？”
青子坐下的瞬间，突然响起了一声尴尬的屁声。
——青子家的沙发上装了一个放屁垫，快斗忘记收回去了。
快斗一时愣住了，这下糟糕了。本来是想认真谈话的，结果因为这个让青子生气的话就
——
“……哈哈。”
“啊，青子？”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快斗！你好小孩子气呀，居然在我家偷偷装放屁垫？”
“……”
青子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真有趣……最近爸爸妈妈都很忙，这沙发上也没人坐过，所以才没发现呢。”
“青子。”
“唔……那，刚刚说什么来着？”
快斗微微一笑，青子的一番话让他有点愉快。他深呼吸了一下，猛地坐到青子旁边，青子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瞪大了。
快斗盯着青子的眼睛。
“笑得舒服了吗？”
“……嗯。”
“那，谈谈吧。”
关于他为何要避开快斗的问题。
青子像卸下了什么负担般，开始缓缓说道。
“爸爸受伤了，妈妈也因为过劳晕倒了。”
“嗯。”
“……其实在那之前也有一个人受伤了。”
青子只用嘴唇低声说道“Kid”（怪盗基德）仿佛不愿意说出这个名字。
“虽然是他小偷，是个坏人，但是也是因为青子而受伤的。”
“什么嘛……明明青子才是那个被卷进去的那个吧？”
“是的……但我觉得，如果当时没有青子在，那个人可能不会受伤。”
青子紧紧握住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所以，我开始害怕……”
“是不是觉得你让爸爸妈妈也受到了影响？”
“嗯。”
“是不是担心我也会被卷进来？”
“嗯……”
快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傻子。”
青子抬起了眉毛。
“但是那件事过后，身边人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不幸的事情。”
“这不是青子的错。只是巧合罢了。”
“可是……”
“硬要说起的话，应该全怪那个怪盗基德。”
快斗一边说一边拿出屁垫玩具。
“哇，怪不得它不再响了。”
“不要因为这种小事而担心啦。”
“嗯，不过你拿走了它，说明你摸了青子的屁股吧！”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真是的！”
青子一边生气一边喃喃自语着已经无所谓了。
尽管快斗心情依旧郁闷，但心中的焦虑逐渐消退，感到了一丝安慰。他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我还以为我被讨厌了。”
“笨蛋快斗”青子不由的笑了起来。
“如果青子是被冷落的那方，你会有什么感受”快斗心中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也很矫情。
青子好奇地探头过来，她的眼睛在快斗面前眨巴眨巴。
———坐在同一个沙发上，彼此如此近的距离，不知道有多少天没经历过了。快斗的心跳稍微加速了一下。
“所以说，快斗连青子的心事都看不出来吗？”
“哈？”
快斗意识到，不论怎样，青子的每一个反应都总是超出他的预期。
青子眼睛亮亮的，捂嘴笑道。
“之前青子总是被快斗吓到，这样看来青子也能做到的呀。”
“喂……如果要吓人的话，应该要做得更好吧，这样太孩子气了。”
“快斗怎么好意思说我嘛，明明快斗才是那个孩子气人。”
“我才没有呢。”
“是嘛？”青子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快斗脸颊泛红，起身准备逃离。
“总之，从明天起，正常生活吧。”
“等等。问题还没解决呢。”
“没关系的啦，不要杞人忧天了。”
“但是……”
“那我来证明给你看。”
快斗转身对着青子，将手中的屁垫玩具变成了一朵蓝色的玫瑰。
“哇！”
“如果排除掉爸爸妈妈，确实我和青子最亲近了。如果之后没有发生问题，就不算是‘青子的错’了，对吧？”
虽然实际上是怪盗基德受了伤，但青子并不知道这点，所以不算。
“嗯……嗯。”
“乖孩子。”
青子接过快斗递来的玫瑰，笑得像铃声一样清脆。
“好漂亮的花，不愧是快斗，谢谢你。”
这次快斗果断地转身，朝玄关走去。青子似乎在追上他的步伐，但快斗并不打算回头。刚才青子接过玫瑰时的笑容，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真是的，什么叫做追逐别人的感觉啊。
这种感觉每天都在折磨我呢！
塞尔达传说[野炊林塞] 驿站夜话
原本是想写到王泪的，一开始主要是想写林找塞的寡夫感，但感觉太流水账了就没写下去…凑合看吧！
在想“在路人眼中匆匆的林克是什么样呢”于是写了……大家在各自活着，生活交织的那一隅便是窥见另一个故事的机会。
阅读愉快！
——————
任夏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还是她刚开始在河畔驿站工作的时候，她从双子驿站调度过来，带着家当和自己的马，负责夜班的清理和其它杂活。说是少年，其实她也不确定他真正的年龄，他听上去很年轻，十几岁的样子，但他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有时候会露出老头子一样迷茫的神情。
这就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他独自坐在驿站前的锅子前，端着喝了半碗的汤，发呆，小麦色的......
原本是想写到王泪的，一开始主要是想写林找塞的寡夫感，但感觉太流水账了就没写下去…凑合看吧！
在想“在路人眼中匆匆的林克是什么样呢”于是写了……大家在各自活着，生活交织的那一隅便是窥见另一个故事的机会。
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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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夏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还是她刚开始在河畔驿站工作的时候，她从双子驿站调度过来，带着家当和自己的马，负责夜班的清理和其它杂活。说是少年，其实她也不确定他真正的年龄，他听上去很年轻，十几岁的样子，但他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有时候会露出老头子一样迷茫的神情。
这就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他独自坐在驿站前的锅子前，端着喝了半碗的汤，发呆，小麦色的头发在火光中掩映着橙光。彼时任夏正把一位旅人的马牵到马厩去，马儿疲倦而温顺地跟着她，鼻吻喷吐出暖和的湿气。
他穿得太少了。她想。夜晚的冷气会叫他生病的，他刚开始旅行吗？
于是她搭话了，“很晚了，你准备留宿吗？”
他起初没有反应，她又说了一遍，他才抬起头来，好像刚意识到她是在和他说话，脸因为尴尬红了起来——这才叫她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她想起她还在上学的弟弟——他摆了摆手，发出一个表达否定的音节。
“还要上路？”任夏更觉惊奇了，“在这个时候？况且你穿的这样，肯定会冷……你也可以先休息一下，若是怕耽误时间，驿站有叫醒服务的。”
男孩咧了咧嘴，翻了下自己的裤兜：“我没钱”的意思。又指了指火：“这里暖和”的意思。他不会说话吗？在驿站工作多年，任夏已经习惯了见到各种各样的顾客，她还未习惯的是放任不管。
“你有什么不用的东西吗？我看看有没有我可以买下来的，这样你就有钱了。”
少年惊奇而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从他那里买下了一个苹果和两只怪物角，但少年最终也并未留宿，他指了指双子山的方向，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件朴素但厚实的衣服：“我要去那里，我有厚衣服”的意思。任夏最后看到他叫醒了走商特里，将她给他的卢比都换成了箭。
苹果她喂给了橡栗，她的马儿，一匹漂亮的棕白斑点母马；怪物角她拿去磨粉做了药，以备不时之需。那少年离开后，她没有再多想这次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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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克。”第二次见面时，是他先打的招呼。
任夏认出他了，所以为这声音而愣在原地，忘记了放下手中的货物，她当真以为他是个哑巴。“林克”抿嘴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帮助。上次，我的声音有点问题，所以没有说话。”他的嗓子听上去还有些沙哑和迟钝，或许那问题并未完全解决。
“我没做什么。”任夏有些高兴，在驿站工作，你很难作为自己被记住，“我是任夏。你还在旅行中？”
林克的表情变了一下，但她不太能读懂是什么意思。“是的。”他回答，蓝眼睛闪烁着，随后自然地伸出手来，“沉吗？我帮你搬？”
他看上去瘦小，但十分强壮，任夏原本有些不好意思将东西都交给他去搬运，但他似乎毫不费力。她做了一份可丽饼给他，作为答谢，林克倒是对食谱很感兴趣，吃完后要自己尝试再做一份。
“那位戈艾塔弗，他提到王族的秘传食谱。”林克看着锅中的面糊，轻轻说，就像不想吵醒食物，他的姿势中逐渐带了一种惊弓之鸟一般的焦虑，“宫廷料理……什么的。”
戈艾塔弗偶尔聊过他的祖辈为王室制作宴席，任夏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北方，城堡的方向。不祥的气息即使在这个距离也能看见。她回过头，林克已经把可丽饼乘出来卷好了。他把饼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了他。
林克低垂着眼睛，吃可丽饼，任夏不知为何感到心悸，只好大声说话好赶走这种感觉，“他总是这样说的！但那食谱肯定是失传啦，你别太放在心上。”
林克吃惊地眨眨眼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高音量，任夏只好拍拍自己的胸脯，把担心的话交给他，“你可别想着去城堡找啊，宝物猎人都说，那里去了就难回来了，只为个食谱，不值当。”她如今看他像看弟弟，自然不愿意他去冒险。
少年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否认，而是低下头用拇指把嘴角的饼屑按进嘴里。
“加些草莓或许不错，可丽饼。”林克轻声说，冲她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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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次见到他之前，任夏总想着城堡的事。他不会真去了吧？起初没带什么钱、只有一身防寒的衣服，如今便要去那浑身写着不祥的地方，跨度未免太大了点。旅行去哪里不好呢？但是他当时那样子，分明就是被城堡夺了魂似的。任夏越想越觉得不对，仅是个食谱应当不会叫人那么发愁的，他是想去那城堡里找什么呢？既是那么想去的，他的目光又为何总是逃避着那个方向呢？
林克这一次并未久待。他依旧是半夜来的，正是她当班的时候，她来牵马的时候，正看到他一身风尘，立刻又要出发的样子。
“我得去了。”他认出她了，直接说，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解释，就像是时隔这么久对她上次篝火边劝诫的答复。任夏听出他说话已十分流畅、声音自然了。他一定一直在旅行。
她抬头看了看即使在黑夜中也百倍得黑暗的城堡，收回目光来又看林克。他的眼睛却是亮的，他看上去疲倦又警醒，身上的衣服显然缝补过多次，脸上还有一道正在愈合的伤疤，但是表情却不似以前那样茫然空洞，而是坚毅得不像他这个年龄。他在旅行中经历了什么？必是受过伤，吃过苦的吧？然而像这样的坚定，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一样……又或者，他知道他要找什么了。
任夏知道他去意已决，那地方必然对他有重要的意义，况且，她也只是驿站的员工，又有什么立场劝他呢？
“祝你平安。”所以她只能说，想了想又加上几句，“我们会照顾好你的马儿的。你回来时，一定要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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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任夏知道了林克并非同名、是那传说中的骑士本人，而海拉鲁的公主真的一直沉睡在城堡里，他此行是去斩杀老一辈所说的百年前那个灾厄，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她本来真以为他死在了那里，但又觉得城堡周遭盘旋的不祥气息消失了像是好兆头，那天天空异常的红，大地震颤惊动了驿站所有的人和动物，他们忙于安抚马匹驱赶羊和鸡，她便将林克的事暂且放下了。
他来的时候，带着一个金色头发、漂亮得像女神一样的姑娘——那必定是公主殿下了。
他们是白天来的。任夏傍晚起床，看到了他们坐在篝火旁，林克先看到她，笑着招手，然后公主于是也向她笑起来：看起来，他们在等她。
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像弟弟妹妹一样的年纪，她本以为要照顾的，却已经历了那么惊天动地的战斗，“拯救了海拉鲁”。
“你就是任夏吧！”公主先开了口，她声音清脆，语气柔和，“林克向我提起过你，说你帮助过他。我是塞尔达。”
任夏下意识看了看林克，他看上去很平静，他在她身边很放松。
“我真的没做什么……”任夏犹疑地停顿一下，“公主殿下……”
“叫我塞尔达就好。”公主温和地说。
任夏没敢应声。她又去看林克，后者摊了下手，示意了一下公主：“听她的吧”的意思。他怎么又开始打哑谜了？然而林克冲她笑了一下，眯着眼睛歪了歪头，这忽然叫她放松下来，好像身体没那么僵硬了。
“塞尔达。”任夏轻轻说。看着他们俩这么自然地陪伴着彼此，这感觉真的很好。林克此前总是一个人，旅行者独来独往也很常见，但此刻见到他们二人一起，叫人觉得这才是对的，他们慵懒地、放松地、信任地待在一起，像依偎的两只小动物。
塞尔达主要在聊天，林克只偶尔应一声、说几个单词，或许他确实是不爱说话。公主问了她一些关于驿站的问题，还有关于城堡的瘴气是否有影响、附近有没有怪物常出没的地方。当她说到几个怪物营地的时候，林克微微点着头，塞尔达看了一眼林克，说那些应该都已经解决掉了，还有吗？
林克给了她一份加了草莓的可丽饼，然后给一份蛋糕胚上认真地涂上奶油、装饰了好几种水果、递给了塞尔达。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塞尔达就红着耳朵看他，任夏识趣地没有说话，林克当初说得对，加了草莓的可丽饼更清新、别有一番风味，他很有料理的灵感力。
“这就是戈艾塔弗说的食谱。”林克说了今晚第一句完整的话，“水果蛋糕。”
塞尔达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抽泣。任夏装作没有听见。
——————Fin——————
【ao3授翻林塞】light
summary：塞尔达公主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担，翱翔于天空中的光龙是她最好的朋友。
或者
塞尔达两次在天空中看到了光龙，最后一次却没有看到。
原作者：missbeatriz
门牌号：57549403
注：白龙在英文版翻译中是light dragon，文中采用了英文版的翻译
非常温暖的一篇同人（取决于你自己的理解），希望大家喜欢，有条件请移步原文多多支持😊😊😊感谢！！！
work：
塞尔达十岁，翱翔于天空中的龙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十岁了，尽管她是一位公主，王冠的负担却很重，尽管她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孩子，却忍受着远远超过任何一个孩子应该忍受的责任，她十岁，只有十...
summary：塞尔达公主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担，翱翔于天空中的光龙是她最好的朋友。
或者
塞尔达两次在天空中看到了光龙，最后一次却没有看到。
原作者：missbeatriz
门牌号：57549403
注：白龙在英文版翻译中是light dragon，文中采用了英文版的翻译
非常温暖的一篇同人（取决于你自己的理解），希望大家喜欢，有条件请移步原文多多支持😊😊😊感谢！！！
work：
塞尔达十岁，翱翔于天空中的龙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十岁了，尽管她是一位公主，王冠的负担却很重，尽管她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孩子，却忍受着远远超过任何一个孩子应该忍受的责任，她十岁，只有十岁，整个世界却压在她的肩膀上。
她是一个孩子，尽管她的童年在很多年前早已结束，如果她说实话，她都不记得自己曾有过童年，她是一位公主，女神的血脉荼毒了她的降生。
她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她所有的导师都这样称赞她——但她无法真正理解，她是女神的再生，但她是塞尔达，只是塞尔达，即使她是她，她也无法成为女神，然而，尽管她很稚嫩（原文naïveté），神圣的血脉在她血管中流淌，她必须为自己被选为女神的容器而感到骄傲。
或者——这只是她父亲告诉她的，尽管她认为他也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试图争辩；她从惨痛的经历中学到，无论是国王，还是她的父亲，都不喜欢被反驳，当她一次又一次被告知她需要更加努力才能释放她的神力来拯救所有人时，塞尔达低下头，低声说—— 是的，父亲。
但是，如果她真的是女神——她的力量不是应该在出生时就已经觉醒了吗？ 没有任何事实能说得通，但她还是选择服从。
她的祈祷仪式从清晨开始，有时，她会违背自己被教导的祈祷规则，开始自由地与女神交谈，她倾诉心声，宣泄出她的疑问和沮丧，希望某个人也许能听到她的声音，但听到她声音的总是那双冷酷无情的耳朵，监督她祈祷的牧师会惩罚她，因为她不尊重女神的意愿。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如果她被禁止做自己，她该如何增强与女神的联系，她不明白这个王国、不明白她的父亲对她的要求，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所以在晚上，她就哭了。当侍女离开她的房间，她独自一人时，她哭了，她不明白为何有奇怪的感觉在她胸口猛烈地撞击，使她难以呼吸。它让她感到痛苦 ，但塞尔达无法解释这一点，因为她的皮肤上没有伤口。
这种痛苦就像被诅咒的那天，四年前，母亲闭上了双眼，她温柔地握着塞尔达的手，然后失去了力气。母亲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未能将智慧传授给女儿，未能教塞尔达如何获得她们血液中同样流淌着的力量，塞尔达觉得她怎么会想念一个她几乎不记得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人，一个她早已开始忘记其面容的人，这真是太奇怪了。
塞尔达对她的母亲没有太多的记忆；然而，她永远不会忘记女神带她走的那一刻，因为从那天起，整个世界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
夜晚，她为失去的母亲而哭泣，为从未有过的母亲而哭泣。她为母亲去世后心怀怨念的父亲而哭泣；她为对她的恳求充耳不闻的女神而哭泣，她为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拥有神圣之力而哭泣。
她为窗外翱翔的龙哭泣，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唯一的朋友，当她需要她时，她就会在那里，在没有人，甚至她的父亲也不关注她时，她听她说话，塞尔达敢肯定，有时，她甚至会回答她。
她在脑海里听到了她的存在，尽管她并不能领悟她的话，但她能理解她。
她理解龙，因为她们是一样的。
“龙小姐，你也很孤独吗？”她询问着天空中的神奇生物，当她太疲倦以至于眼泪也失去活力时，她抽泣着问她。
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你。
塞尔达咯咯的笑了，这让她长久以来的心痛得到了缓解。
“没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龙小姐？”她微笑着，在那一瞬间，龙的光芒似乎在黑暗的夜色中更明亮了一点，“我很高兴拥有你，龙小姐，我希望我们能一起飞翔，也许，当我觉醒我的力量时，我就可以飞到你身边。”
回想起自己迟迟未能觉醒的力量，她再次感到沮丧，而龙安慰了她。
孩子，别担心，天堂为你准备了一条美丽的道路。
“看来你是唯一一个相信我的人，”她低声说，“谢谢你相信我，龙小姐，我希望我能让你为我感到骄傲。”
她擦了擦脸颊，感觉呼吸稍微畅快了一些，她的眼皮很沉重，她知道她必须尽快休息，她希望她的龙能整天陪着她，也许在朋友的陪伴下，她能更轻松的承担起责任。
“龙小姐，请问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是光，就和你一样。
“你总说这个，”她失望的说，“我很害怕我仍然不理解你。”
你也是光，小明星。
“也许，当我觉醒力量时，就会变得足够聪明，能够理解你的意思。”
尽管你的心还太年轻，无法意识到这一点，却蕴藏着可以想象的光芒。
“我还是不明白，”她说道，“我希望长大后能像你一样聪明。”
“你在跟谁说话？”
塞尔达惊恐地转过身，看到父亲站在她面前，心跳加速。她惊恐万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了。
“我在问你问题，塞尔达。”
她希望在黑暗的房间里看不到她脸颊上的泪水，她挺直肩膀，双手交叉在身前，假装着自己并非与生俱来的皇室风度。
“我正在和我的龙说话，父亲。”
罗姆国王皱着眉头看着她，然后推开她，走向窗户，他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扫视着天空，每一秒都充满紧张感，塞尔达屏住呼吸。
他叹了口气，关上窗户，声音很刺耳，令她不禁畏缩了一下。他慢慢转过身来面对她，而塞尔达则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她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减轻她会听到的责骂。
当罗姆国王面对她时，为即将发生的事感到恐惧，她如此疯狂，以至于她大喊着——
“请不要把她带走！请不要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父亲，我愿意做任何事！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能失去她！求你了，父亲…！”
罗姆国王用手捂住太阳穴，明显表现出他的不耐烦。
“塞尔达，求你了。”
泪水再次从她的脸上流下，但这些泪水与她在孤独中挣扎时不同；不，她是因为害怕而哭泣。她的父亲已经夺走了她最喜欢的玩具，如果她将失去她最好的朋友——她的心会再次破碎，她为即将承受的痛苦而恐惧。
“我愿意做任何事，”她双手紧紧抓住睡衣，轻声恳求道，“我会乖乖的，父亲，我保证。”
他清了清嗓子，冷静下来。他像一座塔一样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从窗户看到的视线，他很高，他是如此高。
“我不会把你的龙带走，塞尔达，它根本就不存在。”
塞尔达停止了抵抗，停止了哭泣，她的父亲在玩什么阴谋，她无法理解 。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塞尔达？！”他问，对她感到如此失望。
“但是——我的龙是真的，”她说，“看！”
她从父亲身边跑过，跑向窗户；她可以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到那条龙，她几乎就要到她身边了，几乎 , 一只粗壮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放。
“够了，塞尔达！”他大喊道；他的声音比雷声还要响亮，他的力量如闪电般强大，而她被困在一个金属盒子里，毫无防备，因他的暴怒而遍体鳞伤，“我—— 太失望了，你不断在找借口逃避职责！”
他紧紧地抓住她，太用力了，她的皮肤上会留下一道红痕。她试图挣脱他的束缚，但他把她牢牢抓住。
“我没有撒谎！”她坚持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就在那里！父亲，你看！”
“你总沉迷于幼稚的游戏，所以无法分清现实和幻想，”他训斥她，最后放开了她，塞尔达把胳膊拉回胸前；这很疼，“你这种幼稚的行为——让我很失望，你在浪费发挥自己潜力的每一秒，你和龙玩耍时浪费的每一秒，都在让你的整个王国失望。”
塞尔达凝视着窗外；她的龙仍在天空翱翔，她也希望自己能翱翔。她希望自己能飞走，飞到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母亲还活着，父亲的话语不会比尖锐的物体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母亲相信我。”
在接下来的一秒钟里，塞尔达感觉自己仿佛在操纵时间。她看到一切都在慢动作中移动，这种想法让这个仍是孩子的小女孩觉得一切只会更可怕——父亲脸上的愤怒，父亲举起的手，仿佛在寻找动力，握紧拳头，仿佛在改变态度；放下手，他在克制自己。
她的父亲从不打她，但仍有打她的冲动，即使只有一秒钟。如果她闭上眼睛，她就会飞起来，她的龙会带她去一个禁止父亲惩罚女儿的国度；一个父亲出于爱和尊重无条件包容女儿的国度， 而绝不是出于义务。
“那么，你母亲鼓励你的这种行为就是个傻瓜，”他冷冷地告诉她，这进一步玷污了她心目中早已褪色的母亲的面容，“我对她抱有更高的期望。唉，我对你也有更高的期望，但我们却在这里。”
当他转身离开时，塞尔达忍住了哭泣；哭泣是一种幼稚的行为，她很怀疑自己还能否忍受更多责备。
“塞尔达？”
她没有回答他。
“我相信你会将那条该死的龙抛之脑后，开始更重要的事情，”他站在她房间门口责备道，没有看她，“别让我失望。”
“是的，父亲。”
她又孤身一人了，她的膝盖终于无力支撑她的重量，她躺在地板上，唯一的慰藉就是那条仍然漂浮在窗外的龙，一条只属于她的龙，她要把它藏起来，不让任何想伤害它的人发现——即使是父亲。
她感到自己渺小而孤独，她希望自己是一条龙，在天空中威风凛凛，和她最好的朋友一起飞走；她们再也不会孤单了。
塞尔达十岁了，她的童年已经因年龄增长而伤痕累累了。
————
塞尔达十六岁，在天空中翩翩起舞的龙是她的秘密朋友。
她十六岁了，快成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疑问也逐渐成形。
她戴着王冠，她是失败品 ，她是海拉鲁的公主，她是女神的再生，她代表着一切，但她却令自己所代表的一切蒙羞。她的每一项罪孽都让她蒙羞，她没有神圣的力量，她虚有其表；尽管她努力祈祷，尽管她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和决心，但她与他们所描绘的形象完全不同，全世界都相信她， 相信她把他们从无法形容的邪恶中拯救出来，但她无能为力。
她让所有信赖她的人蒙羞，她会死去 ，她会屈服于自己天生的缺陷。她会为此而死，她会用余生惩罚自己，因为她让所有人陷入了灾厄。
从她小时候起，她父亲的责罚就越来越严厉，她罪有应得。他为她感到羞耻是正确的；她也应为自己感到羞耻，尽管这并不能让她在听他残忍的话语时更容易低下头来。他谴责她，好像她没有为事业付出自己的每一部分，他看不到她为了觉醒自己的力量而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也不会理解 ——但事实上，连她也不知道，所以她不能责怪他，也不能对他对她的态度感到不满，宽恕是他诅咒她要学习的一课。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她发现晚上入睡越来越困难。极度焦虑使她无法入睡，她无法与卧室外仍然虔诚地祝福夜空的龙交谈，她非常害怕父亲会发现她在和一个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生物玩耍，他的话语对她毫无温情可言。
事实上，她也在逃避父亲，但她仍会被他所困扰，即使他不在身边，而当他在身边时，她感到自己很无用，她就像一个母亲刚刚去世的孩子，不被允 许哭泣和哀悼。
虽然她已经很熟悉父亲的责骂，也知道在父亲的责骂面前放下自己的自尊，但上次发生的时候——情况不同，林克在那里，他跪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她父亲说着冷酷无情的话，他却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和骑士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她真心相信，自从接受他的存在并睁开双眼看清英雄背后之人后，她已经作为一个人成长起来了。
现在——她的不安又开始困扰她了，虽然林克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评论，但她还是忍不住认为他又一次鄙视她了。他必须这么做，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他多年来一直准备挥剑对抗灾难，但她的力量仍未觉醒。他目睹了她所有的失败，也从她父亲的嘴里听到了她给他和王国带来的耻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一定很厌恶她 .
当然，他给人的印象不是这样。她不理解；即使是现在，她也无法理解他，他把她疲惫的身体从力量之泉中拉出来，他让她靠在他身上，这样他就可以搂住她的腰，承受她全部的重量；他让她坐在泉水外山谷里点燃的篝火旁，他用毯子裹住她，因为她的衣服已湿透，在寒冷的深夜里瑟瑟发抖。
她理解不了一点，但她已经筋疲力尽，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寻找答案。她甚至不知道毯子是从哪里来的，只觉得林克很足智多谋。
他让她自己一个人待着；他的坚忍，虽然在刚被任命为 她的骑士时对她来说是个麻烦，但现在却成了宽容的解脱。他的沉默令人欣慰，当她找不到话要说的时候，她就没有必须开口说话的压力，或者——他只是无法忍受看到她，但他仍要对她负责，所以他站在她旁边时，眼睛总是朝前，从不看她。
她把腿缩近，把毯子更紧地裹在肩膀上。夜晚虽然寒冷，但天气晴朗，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月亮和星星照耀着大地。大自然欣欣向荣，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注定会在灾难来临时堕落？
虽然她从未大声说出自己的问题，但这些问题让她精疲力竭，她一定是在篝火的声音中打瞌睡，因为篝火的声音抑制了她的沉思，当她眨了眨眼睛后睁开眼睛时，她已经侧躺着了，她的脑袋下有一个用他的斗篷做成的枕头；她不用看就知道是他的，因为上面有他的气味，而当她意识到自己能辨认出他独特的气味时，她的脸颊红了起来。
她猛地站起身，相信她纷乱的思绪可以被抛在他的斗篷制成的枕头后；她的裙子湿透了，尽管它不再被泉水所浸泡，但仍然冰冷，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她瞥了一眼篝火，在黑暗中发现了他的身影，大师之剑放在他的膝盖上。
他正在仰望星空，她安静地靠近他，如此安静，以至于她担心自己突然出现会吓到他。当然，她也是个傻瓜——从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了她的存在。
“你在看什么？”
她坐在他身边，仍然紧紧地抱着毯子。她凝视着他，而不是头顶的天空，她意识到她的问题是多么荒谬；事实上，她渴望的不是答案，而是他的声音。她没有逼他说话，从来没有，但如果她足够幸运，她可能会在他们孤单的时候瞥见他的情绪。
他把目光转向她，眉头微微下垂，而她确信，那一瞬间他失去了冷静，因为她看到了他内心对她的鄙视，她没有多想，因为他的视线又回到了天空。
她朝同一个方向瞥了一眼，她的龙就在他们上方飞翔，看到她时，塞尔达感到一种平静，这是她很久没有感受到的，自从她上次在林克面前被父亲惩罚以来，她就没有感受到过，她享受了龙片刻的陪伴，嘴唇轻轻一弯，然后——她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她看着他，然后看着龙，然后看着他，然后看着龙，陷入了一个永恒的循环，她的大脑在努力消化这一切。
林克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慌乱，因为他又一次盯着她，仍然一脸困惑。
“我没疯吧？！”
他表情茫然。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最不想做的就是给他更多厌恶她的理由，她的手虚弱地指向了龙。
“光龙——你看见了吗？！”
他向她歪了歪头，但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还是不明白，她几乎不敢相信他。
“我不——你不会是在骗我吧？也不会在逗我吧？你能看到我的龙吗？”
他做了个鬼脸。
“你的龙？”
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从嘴唇间发出的低语，他一整天都没再说话，而她仍能听到他话里的嘲讽，她的耳尖通红，脸颊也是。
“我的龙，”她有点害羞地同意了，但言辞坚定，“她是我的龙，别人看不见她。”
林克扬起眉毛，明显在指自己。
“没人能看见她！”她争辩道，声音很高，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英帕看不到，乌尔波扎也看不到，我的父亲也一样，我问过所有人！只有我能看到。”
“我看见她了，”他纠缠着她，“你怎么解释呢？”
“我——我不知道，”她承认，完全转过身来面对他，“告诉我，你有没有遇到过别的人，也能看见她？
他茫然地看着她，对他非常不利的一点，她已经非常善于看透他了。
“林克！你不知道吗？！”
他把手放在头发上，她注意到他每次慌乱时都会无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你从没有去问过吗？！”她坚持说，“在你漫长的十七年人生中，你从来没有问过一次 ，去思考，去问身边的人是否看见过一条龙在天空中游荡？！”
“它没有出现过，”他为自己辩护。
“怎么没有呢？”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是龙。”
“这就像——指出天空是蓝色的，草是绿色的，”他说，“你不会谈论那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你不会谈论从你出生那天起就盘旋在你头顶上的那条龙。”
她有些恼火。
“我想，你和我看待世界的方式相当不同，例如，你知道天空是蓝色的，只是因为一种相互作用，阳光与——”
“—我们的大气层，”他和她一起说，他几乎读懂了她困惑的表情，并做出了回应，“就像草是绿色的，因为草上有某种色素，负责从太阳中吸收能量，或者说，你分别在三周前和两个月前告诉过我。”
“你一直在听，”她沙哑地说道，眼睛里的绿宝石色光芒更亮了一点，“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在听。”
他皱起眉头，她不理解他为何要这样。
“我——你被派来保护我，”她解释道，“而不是听我说话。”
“这些难道不是同一件事吗？”
她想起了童年和青春期时被任命跟随她的每一位骑士，他们似乎总是对她的喋喋不休感到厌烦，出于皇室义务而取悦她，但她总能听出他们是多么傲慢，她想起了她的父亲，自从母亲去世那天起，他就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屑一顾。
她不知道有谁会听她说话；只有她的龙会听。
“你很聪明，对一切都充满热情，”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不是书呆子，也没有那种天赋，但……我喜欢向你学习。”
她不记得上次有人对她说这么好的话是什么时候了，她感觉双腿发麻——也许，她错了，也许他并不像她那神经紧张的大脑让她相信的那样恨她。
“不过我很好奇，”他继续说，这是他们角色罕见互换的时刻，他在说话，而她在默默地思考，“你谈论一切事物，大多数时候，我对你的想法比对自己的想法更熟悉——我并不是说这是件坏事，那么，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谈论过她？谈论你的龙？”
她所有的良好情绪都烟消云散了，她又变成了一个孩子，渺小而恐惧，站在冷酷无情的海拉鲁国王面前，她第一次与林克对视，在他们头顶翱翔的巨龙身上寻求庇护，她用毯子裹住自己，寻找一种不是来自物理世界的温暖。
“我不被允许去谈论她。”
林克等待着，他没有询问，也没有向她施压，就今晚而言——他们有充足的时间，他要确保这一点。
“如果我谈论她，我就会恐惧——我害怕他会把她从我身边夺走，”她承认道，眼里闪烁着孩子般的泪水，“再一次。而这一次，是永远，我不认为——我再也承受不起了。”
他没有理会她的思绪，直到几分钟后她再次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要吞噬他的灵魂。
“我的父亲。”
她不确定，但她觉得她看到他的拳头微微握紧，她想知道这种微妙的情感流露意味着什么；她想知道他沉默时心里在想什么；她想知道他是否在威胁背叛她的父亲，或者她只是把自己的感情投射到他身上。
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的手又放平了，她看到那里开始有动静了，就像他要伸手去抚摸她，给她一些安慰，但她对任何同情的行为感到绝望，她的大脑一定在捉弄她。
“光龙，那是她的名字吗？”最后他问她，他除了一双倾听的耳朵之外什么也给不了她，但她还是对他微笑；就目前而言，这足够了。
“她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能和她说话？”
她自豪地点点头，然后对自己做了个鬼脸，她把童年的稚气埋回体内，然后端正了神情。
“不，那是我幼稚的心灵对自己说的话，我能和她说话这种想法真是太傻了，她是一条在天空中飞翔的龙，她听不到我的声音，就像我听不到她一样，那都是我的幻想，”她总结道，她的语气如此忧郁，足以让每一个生物都倒下，“不过，我想我长期以来一直是这么称呼她的。”
“你的血液中流淌着女神的力量，”他争辩道，“为什么你不能和龙说话？”
她从毯子下面伸出手，怒视着它，发出空洞的笑声。
“林克，你可能没注意到，女神的力量并不在我这边。”
“你可能不相信你自己，但我相信，”他说着，身体稍微向她靠去，但却一点都没触碰到她，“她告诉你她是光龙，所以她就是光龙，她确实比其他龙更亮一点，告诉我，你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吗？”
“不，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她说过话了，”她承认着，然后自嘲道，“我想我已经长大了。”
“为什么这两件事会互相排斥？”
“我不知道。”
她想起了她的父亲；想起了从她小时候起就一直困扰着她的那些残忍的话语，她不禁颤抖起来。
“它们就是这样的。”
他们陷入沉默，但这并不令人感到不舒服，她研究着他的侧脸，他凝视着那条光龙，他的下巴僵硬，她看到他内心压抑着许多情绪，这些情绪与他永远不会大声说出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她永远不知道他对她、对她父亲、对被赋予他们的神圣命运到底有何看法。
她短暂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来缓解紧张情绪，脑海里想起林克说过的一句话，于是她心不在焉地转向他。
“你是什么意思——她更亮，比其他龙？”
他也再次看着她。
“你知道，”他举着一只手比划着，“奥尔龙，费罗龙，和聂耳龙。”
她用力眨着眼睛看着他，仍然一脸困惑。
“那些是神话，林克。”
他睁大了眼睛，微微扬起眉毛，她敢肯定，如果他们不是公主和她任命的骑士，他一定会公开嘲笑她。
“是什么使得你觉得只有你的龙是真的，其他的就不是呢？！”
“事实上，我的龙只是我幼稚的想象的产物，很可能根本不存在……？！”她在脑海中构想一切，而他对她摇了摇头。
“你不要相信你父亲说的话，”他竟然敢说这种话，从他们开始沟通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国王说三道四，他并没有说国王的坏话，但她怀疑他是否也对君主心怀怨恨。
“也许吧，”她平静地赞同，“我读过很多关于海利亚民间传说和神话的书，每本书都提到了古老而原始的神灵，它们以巨大而强大的龙的形态出现，根据传说，每条龙都守护着一处圣泉，它们是每一处泉水女神的使者，不过，没人见过它们。”
“是的，”他重申道，而她则盯着他看，仿佛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不可能！”她惊呼道，带着与她个人研究一样的热情，“没有一个，没有人见过龙，这些只是给孩子们看的睡前故事，林克，如果你能看到它们，那就意味着——”
“—我疯了吗？”他问道，指的是她之前说的话。
她脸红了。
“不！你没有疯——”
“我小时候，经常和妹妹玩龙的游戏，”他打断她的话，而塞尔达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想到他童年与她不同，她感到很惊讶，虽然嫉妒之情油然而生，但并没有恶意，她很高兴他有机会拥有她从未有过的童年，“我的祖母告诉我们，孩子们很特别，因为他们总能看到龙，据她说，只有心地纯洁的人才能看到龙，成年人很少能看到。”
她的思绪再次将她带到了她的父亲身边；想到海拉鲁的国王没有被赋予纯洁的天赋，即使这算不上亵渎，但也是一件相当令人欣慰的事情。
“学者们都是势利眼，”他继续说道，“他们不会在他们的花哨书籍中写这些，因为他们认为孩子不够可靠，他们也不够纯真，无法仰望和相信头顶上的巨龙，以至于对它视而不见。”
她沉默地思考着。
“我希望，公主，当你成为一名全职学者时，不要失去谦逊的品质，”他说，“这是你最光辉的品质，也是你会成为伟大研究员的原因，我希望你永远拥抱你的龙。”
她不得不眨眨眼，止住泪水；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看待她的，对她高度的称赞，曾经她如此讨厌他，虽然她已经请求了他的原谅，但他却并不在意，仿佛这根本不重要，但她将永远为自己的行为承担罪责。
她轻轻叹了口气，和他一起凝视着星星。他给她的感觉让她心动不已，有那么一瞬间，她压下了一直困扰着她的父亲的声音，开始认真思考——
龙小姐，您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我从来没有抛弃过你，小明星 。
她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后脑勺一阵发凉，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脑海中神秘的声音让她大吃一惊；从逻辑上讲，她无法确定它的来源，但她知道那是她的龙在向她伸出援手，她不知不觉中寻求的温暖包围着她，她拥抱着它，在她的一生中，很少有人能给她这种安慰；她感到自己在被关注和照顾，这与她父亲曾经给予她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
塞尔达有一瞬间感觉很难过；她的龙从来没有抛弃过她，但是她却完全抛弃了她，即使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她还是放弃了她的朋友，她诅咒了她，会像她一样孤独。
一阵寒风包围着她；她的龙原谅了她 ，她不认为自己值得拥有这一切，但她太害怕孤独，所以她没有抗拒。也许有朋友陪伴，她会更容易觉醒她的力量。
她自私地把龙留给了自己，尽管她无条件地信任林克，并且知道他绝不会背叛她，但她仍然很害怕，他也许会在天空中看到龙，但她的父亲也不会相信他。如果国王问起这件事，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她又在和她的龙说话。她的父亲不像她小时候那样可怕了，但他的话仍然对她有约束力；她不会忘记他把她锁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只是为了不被古代科技或天空中的龙分散注意力。
“林克，你认为你的心是纯洁的吗？”
她的问题羞涩而真诚，他似乎在深思，尽管他的目光朝着她，却从她身边掠过，他一瞬间放松了自己因履行职责而熟悉的紧绷。
“我不知道，”他沉思了一会儿后承认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遵守我的职责和女神的意愿，但我认为这些几乎不符合纯洁的范畴。”
她注意到自己的肌肉极度紧张，便强迫自己放下肩膀，尽管这并没有让她感觉好一点。
“我不认为我的心是纯洁的，”她坦言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有资格看到龙。”
“为什么你认为自己不值得？”他问道，如此真诚。
“我是个笑话，林克，”她严厉地说，她的残忍只针对她自己，“我甚至无法引导我血液中流淌的所谓力量，如果我的心是纯洁的 , 那么女神就会听到我的祈求并赐予我力量，让我为我的人民做正确的事情。”
“尽一切尊重, 公主，我不认为这两者有什么关联，”他说，“你没有任何问题。”
她停顿了一下；他正在回答她在绝望的祈祷中提出的问题，他一直在听她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想法，所以她把它深藏在内心深处，藏在一个没有人能进入、她永远不会忘记的秘密箱子里；那是她存放龙的地方。
“我——我很感激你这样看待我，谢谢，”她微微低下头，“尽管我很难确定这是否真实，但我仍然感激你一直以来的善意。”
他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仅此而已。她对他微笑，尽管笑容毫无生气，但她希望这能传达出她对他的感激之情。
“有趣的是，所有的文献都提到了聂耳龙，奥尔龙，费罗龙，所有，”她回忆道，“但我从未见过任何关于光龙的记载，不管她叫什么名字，这让人不禁想知道她为何如此特别、如此纯洁。”
他哼哼着表示同意。
“我在陆地上各处都见过她，她没有被束缚在任何一个泉水里，不像你说的其他龙，”他沉思道，“她把她的光芒带到了整个海拉鲁，你说得对，她一定很特别。”
“你认为她和整个海拉鲁大陆有联系吗？”她问道，“她是整个世界的哨兵，保护着我们的安全。”
“那可能是真的，”他点点头，“也许，她只向最需要她的人展示自己，也许，她的职责就是为每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灵魂照亮道路。”
“林克？你是不是感觉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他扬起眉毛。
“不是吗？”
她紧闭双唇，没有回答，她不需要回答；他和她相处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他知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其他龙，”她转移话题，“她们是什么样的？”
他听懂了她的暗示，没有评判她，并告诉了她有关龙的一切。
“费罗龙是壮丽的，她是天空中的一道闪电，她是生命与生命本身的协同作用。她是黄绿色的，头上长着一只独角，她从花柔利亚湖中升起，又潜入湖中，她是她所参与的生命奇观中的协奏舞蹈；然后是聂耳龙，她很宏伟，那鲜艳的蓝色只有在夜晚的黑暗中才会突出，她的角在她头顶上形成一簇，她很智慧，她祝福那些迷茫的人的道路，她庄严，她优雅，她就像你——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她古老而永恒，她在时间的中心转动，她可以看到宇宙的演变。还有奥尔龙，她很强大，我想说，是好的方面，她散发着力量，她的红色让人想起火焰。 她是火和愤怒，她是太阳中心的风暴。”
她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话，半张着嘴，惊讶不已。他的话让她着迷，他描绘的画面令她陶醉，对于一个以沉默寡言而闻名的人来说，他的话语就像诗歌，她发现自己渴望能有更多时间让它们做回自己，让她瞥见他的真实本质。
她注视着他的目光令人着迷，他发现自己脸红了。
“我，呃，我不知道这是否有帮助，”他结结巴巴地说，手放在头发上，“她们空灵飘渺，我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崇高。”
“不，那真是太棒了，谢谢你，”她微笑着说，“我希望能看到她们，但是——我很欣赏你对她们的刻画，听起来很棒。”
他皱着眉头，仿佛有什么想法正在酝酿，她好奇地等待着。
“我可以给你看一下。”
“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又结巴起来，她注意到他躲开了她的目光，“我们已经到了阿卡莱，奥尔龙守护圣泉的所在地，我知道一个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据说她会经过那里；如果我们休息一下，就可以在早上出发，日落前到达那里，然后，如果我们足够幸运的话，也许就能见到她。”
想到这一幕，她的心就怦怦乱跳。
“你——你不介意带我去那里吗？！”
“介意？”他皱起眉头，一脸困惑，“公主，我很荣幸。”
她从鼻子到耳朵都红了，当他回头看着她，向她投去一个温和的微笑时，她脸颊上的红晕更加深了；她凝视着他深邃的双眼时，看到了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东西；他想给她一个逃离的舒适区，他想带她去很远的地方，这样他们再也不会被神圣的女神和预言所困扰了，他想要很多东西，她也一样，但从来没有人花心思去问他们的愿望，没有人关心他们是谁，不是海利亚选定的英雄，也不是女神的再生。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提议让她心碎，他期待的眼神让她感觉如此糟糕。
“不用了，谢谢你，”她说，但她悲伤的语气与她的话相矛盾，“我不能，林克，我必须——我还有责任，一项未完成的任务，我不能放弃，它事关重大，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么自私的事上。”
他非常微妙地畏缩了一下，而她知道——她伤了他的心。
“那是你父亲说的话，”他严肃地谴责道，她感受到他的一丝愤怒，她从未见过他生气，想到他可能会对她生气，她就变得紧张起来，但他不会；她知道这一点，当他看着她时，他的嘴唇悲伤地扬起，“没关系，等这一切结束后，我就带你去那里。”
他是如此信任她，尽管她认为自己不配，但她还是接受了。除了她的龙，没有人会相信她，但那个和她一起经历苦难的男孩也许正是她需要的，可以帮助她分担压力。
塞尔达十六岁了，她深知自己的破碎，但她现在已经找到了可以分享她修补好的心的人。
————
塞尔达一百二十五岁了，她吞下了一颗封印她内心的秘石。
她已经一百二十五岁了，她是翱翔在海拉鲁天空中的龙。
她一百二十五岁了，她化为了光。
————
塞尔达已经二十五岁了，但她活了几万年，她终于回家了。
她二十五岁了，但她活了几万年，她的龙已经离开了。
她已经几万岁了，尽管她并不记得大部分的时光，那些她曾是一条龙的时光 , 那些她变成她的龙的时光，她发现自己很难把这一切拼凑起来。
她又变回了海利亚人，这是一个她认为绝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当她毅然地决定吞下秘石时，而这颗石头会让她变成她童年时翱翔于天空的精灵，她的腿仍在颤抖，她的皮肤仍然对周围所有的刺激很敏感，但她很享受再次做回原来的自己。
她不敢确定林克是如何设法把她变回来，但她还是很感激，在他们与魔王决斗后见到他——林克告诉她，她在战斗中帮助了他，因为被选中的勇者和再生的女神注定要这样做，但她也不记得了——他让她的灵魂感到安心，他总会这样做，他对她有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力量，只有在他不在她面前时，她才会注意到他对她的束缚有多大。
她现在在这里，他也在这里，但不知何故，一切感觉不一样了，她的心在胸膛里跳得很奇怪，这种感觉她有点熟悉，但她并不喜欢，虽然理智告诉她危险已经过去了，但她的情绪却难以平复，她迷失了，她生命中唯一永恒的东西——她的龙，不再让她安心。
她仍然不知道该对此作何感想。
在看到她，看到她最初的惊愕感平复下来后，林克用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这个动作本身让她大吃一惊；即使灾厄过去这么多年，他仍然是那个陪伴她走遍海拉鲁、情感内敛的男孩，他能如此公开地表达他的悲伤和再次见到她的喜悦——他变了，就像她一样，但没关系，她抱住了他，她好像听到他在哭，但她也在哭，所以她不确定。他的拥抱永远持续着，她数着每一秒，害怕她的永恒会从她身边溜走。
当他拿起普尔亚平板并将他们传送出去时，他仍抱着她。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周围的世界变成了数百万条无法触及的蓝色线条；当她在哈特诺村睁开眼睛，脚下的土地清晰可见时，她仍无法放开他。
他把她带回了家，一个她以为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它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充满了她和他共同拥有的所有回忆。他牵着她的手，领着她上楼，走向床，然后砰的一声倒下，把她也带倒了。他们的腿交缠在一起，把床单弄得一团糟，之前发生的事情让他精神上和其他方面都疲惫不堪，他像一盏灯一样昏了过去，他的手仍然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她就不会消失。
他呼吸沉重，鼾声不绝于耳，她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尽管心里烦躁不已，只是看着他睡去，直到白天变成黑夜，直到她无法忍受内心的骚动，她悄悄地从他身边挣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他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他值得一次安静的休息。
她没有走远；她知道，当林克醒来发现她不见时，他会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寻找她。她不想让他比现在还要担心，所以她只在家附近闲逛。她渴望触摸天空，于是爬上了屋顶，离月亮和那条本该在那里的龙又近了一英寸。
她的胸口有一块石头，让她呼吸有些困难，她非常清楚这会带来什么感觉——悲伤；塞尔达会悲伤，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让她的思想和心灵都感到困扰。当她六岁时，母亲在她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很悲伤，悲伤和痛苦可能会吞噬她，但她是公主，这些感觉只能被剥夺，她变成了一个空洞的容器，永远不允许她拥抱她内心的伤痛，直到她对母亲的记忆已经远去，她遗忘了这一切；这也给她带来了悲伤。当她长大，成为注定要封印黑暗却无法觉醒神圣力量的少女时，她常常被绝望和破灭的希望所吞噬，她的意志在沮丧中被压垮，但她从未屈服于比她的力量更震耳欲聋的绝望。然后——她的父亲死了，英杰们也死了；海拉鲁的每个人、每个爱她的人都在她面前死去，而她为他们的命运承担过错，它如此强大，它和她的悲伤一起无情地刺痛了她的心。她忍受着痛苦和悲伤，直到林克在她面前倒下，她的力量终于觉醒，这源于她对林克的爱和拯救他的绝望。最后，她化作了光，持续了亿万年，虚无缥缈的生物永远无法拥有奢侈的情感。
她现在又感到悲伤，她的痛苦威胁着吞噬她的灵魂，如果她还有灵魂的话，这太荒谬了！她本应该是喜悦的 , 邪恶已被击败，她回到了属于她的地方，与她所爱与关心的人在一起，和她的朋友在一起；她应该像她想象的那样欢欣鼓舞，当英帕和普尔亚以及她所有的朋友看到她并赞美她再次击败邪恶时，他们也会如此喜悦，尽管荣誉几乎不属于她。她想要变得开心，但她做不到，当她抬头仰望天空时，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整夜都保持警惕；她的龙应该会在天空翱翔，她总是这样。但当黎明降临时，她仍没有看到她，她开始不安；当第一缕阳光冲破地平线时，她丝毫未意识到泪水在从她的眼角渗出。
她身后传来喧闹声；林克在那里，他故意不惊动她，告诉她他的到来。她了解他，如果他想，他有办法永远不惊动她。她听到瓷片掉到地上，听到他脚下石板开裂的声音，他就在那里，坐在她旁边。他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杯子；回想起来，她对他手上拿满东西爬上屋顶这件事毫无头绪，但她还是欣然接受了。
热可可 , 这是她最喜欢的，她藏在心里的最爱，因为她的父亲在她成长过程中责备过她太多次，因为她幼稚的喜好，她不记得林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她感到很温暖，想到拯救世界后他很疲惫，但他仍照顾着她，这已足以消除她内心的悲伤。
“你是怎么把这个拿上来而没有洒的？！”她问他，这是她好久以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粗哑，但她认为这反映了她见到他时的一点满足感。
他没有理会她，而是问她，“你是怎么做到不摔倒而上来的？！”
“跟你学的，”她取笑着他，歪着头看向房子旁边的小马厩，“我爬上了马厩的屋顶，之后就很容易了。”
“你刚刚恢复海利亚人形态，腿没有那么稳当，你会摔倒的，”他责备她，但与她父亲责备她的方式完全不同，她不会介意；她能听出林克对她的关心和担忧，他的训斥是出于一种真诚的恐惧，她可能会伤到自己，她也不认为父亲不关心她；他关心她 , 只是以他自己扭曲的方式；当灾难即将来临之际，照顾她的感受从来都不是他的首要任务，他需要以他认为必要的方式推动她，但她不认为他是对的，她也同样感到遗憾，尽管他的行为刺痛了她的心，她宁愿活在当下，也不愿沉湎于遥远的过去。
“我没有摔倒，我没事，”她安慰他，把杯子放到嘴边，温暖而舒适，她内心的柔软进一步证实了他对她的爱，“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甚至没有满头大汗的在草地上四处寻找我，我一直在期待这一刻。”
“很抱歉打扰你的娱乐活动，”他看了她一眼，扬起了眉毛，“你是一条龙，不是一只猫，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不知鬼不觉。”
她的脸颊红得像血月，首先是因为他的话，然后是——她打扰了他应得的休息，他似乎能听到她心跳加速的声音，因为他很快就安抚她，“别担心，我很快就睡着了，只有我知道你在哪里时，我才能安心休息。”
他轻描淡写地承认了这一点，好像这根本不重要，但这件事的重担仍然落在她身上。如果说，被送回遥远的过去，她已经挣扎着在没有他的情况下生活下去；那她无法想象，当他没有确切手段得知她的下落或她的安危时，这对他来说有多煎熬。
“不过，还是你在我身边时我睡得更好，”他大胆地坦白，当他看着她时，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你在这里做什么，塞尔达？”
她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举起手摸了摸脸，这才注意到脸颊湿漉漉的，她不记得自己哭过，但她看上去一定一团糟，眼睛和鼻子红红的，脸颊浮肿；他没有提起这件事，真是太好心了。
“她不在那里了，林克……！”
她的话比她预料的更加情绪化，这让她比林克还要震惊，虽然她在童年时期被禁止谈论她的龙，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向林克敞开了心扉，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因此她不理解 为什么当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说话和生活时，对于再次讲述这件事却如此纠结。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这么艰难；她不明白——
“我的龙不见了，”她低声说，“但不是他，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了。”
她选择不去关注她的身体是如何紧张起来的，当她隐晦的提及她的父亲时。
“是我，”她说，她的声音、她的身体和她的灵魂都颤抖着，“我的龙离开了——因为我。”
“塞尔达，”他轻声唤她，她注意到他的手放在她的大腿上；她不知道那只手在那里待了多久，她明白了那意味着什么——他在安慰她，就像他在确认她不会再离开他一样。
她吸了吸鼻子，用上衣袖子擦拭眼睛和鼻子，当她意识到自己这次是在哭泣时，她的胸口剧烈地颤抖着。
“我知道，林克，”她岔开话题，“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不能带走我的龙，因为我的龙——就是我，如果她是我，而我在这里，那么她就不可能在那里了……！但她已经走了，她还是走了，而我孤身一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你并不孤独，”他的声音很温柔，紧紧地抱住她，他让她感到家的温暖，“你并不孤单，你还有我，你也有很多朋友，有很多爱你、关心你的人，英帕、普尔亚、璐菊、希多，洛贝利，还有——我，无论如何，塞尔达，你至少拥有我，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在呼吸，我就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但无论如何，她的泪水只会更加汹涌澎湃。
“即使我很坏？即使我无缘无故地对你大吼大叫？！”
“就算你很刻薄，无缘无故地对我发脾气，”他承认道，“我也会留在你身边——或许保持几英尺的距离，以防你对我起杀心，但我始终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你会永远在我身边。”
她开怀大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视线再次寻找她的龙，他用手臂搂住她的腰，把她拉近了一点。
“你知道我最烦恼的是什么，”她继续说，完全信赖着他，他一直是唯一一个她可以毫无顾忌倾诉心声的人，“她是我成长过程中唯一的朋友，每当这个世界糟糕得比我所能承受的还要压抑时，我就会去找她，她总在那，但如果，她一直以来就是我自己，那有什么不同呢？我以为我有一个朋友，但到最后，我唯一拥有的人是我自己，只是我自己；父亲说得对，光龙只不过是我幻想的一个朋友。”
“塞尔达——”
她不想让他开口。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经常问她是否也感到孤独，我脑海里有一个声音， 我脑海里的声音会说——我不孤单，我还有你这些话……它们成为我心上的印记，它们引导着我走过整个旅程，我在她那里寻找慰藉，只要她还在，我就永远不会孤单，但事实上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闹剧，不是吗？我只是在依靠我自己。”
她闭上眼睛，头靠在他的胸前，耳朵贴在他的身体上，她渴望听到他的心跳，他给她拿的杯子半空了，放在屋顶上，如果它掉下来了——那就这样吧，他不会因为她粗心大意而对她大喊大叫，她很清楚这一点。
“直到你出现，”她沉思道，“你像瘟疫一样闯入我的生活，但你是我的救赎，你一直都是。”
他哼了一声，她知道他会这样；他没有听过她对他的看法，但她仍然希望她的话能以某种方式传达给他。
“这真的重要吗？你的龙就是你，”他提示道，“她仍然给了你希望 ，她是你在天空中的灯塔，她给了你面对降临在你身上的每一个厄运所需的力量，因为她知道你会活下来，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正是你所需要的，因为她就是你，不要因为你看到的而去否认它，塞尔达，她对你很重要，你对她来说也很重要。当你不被看见时，她看到了你，这很美好，珍惜这一点，为她对你做的一切而去拥抱你的龙，你不能放弃你的龙，因为，如果你这么做了——你可能会失去你所拥有的一切，你所代表的一切，很幸运，我喜欢上了你。”
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这是她第一次把目光从天空移开，他的手放在她的脖子后面，他更用力地抱住了她。他感觉如此——真实，就在这里，在她身边；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认为她不存在，她只不过是她想象中的朋友之一，她拉扯着他的衬衫，玩弄着布料，分散手指的注意力。
“仰望没有她的天空，感觉太奇怪了，”她坦白道，泪水打湿了他的上衣，“感觉我的一部分消失了。”
他摇摇头。
“你是完整的。”
很有趣的一点，林克说了太多话就会说不出话来，说不出话时又会说非常多话，她感到他嘴唇上流淌的诗意在触动她的灵魂。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可以缓解她胸口的负担，无论是他的声音，还是他无声的存在，说真的，如果没有他，她会迷失。
尽管她很享受依偎在他的怀抱中，但她还是起开了，并深入探究由他的眼睛构成的无尽宇宙。
“在回到过去的第一个晚上，我对情况感到惊慌失措，甚至睡不着觉，”她回忆道，“索尼娅王后和劳鲁国王很好心的为我提供了我所需要的一切——新衣服、食物、遮风避雨的居所，一切——但我仍然无法摆脱那种可怕的感觉，所以我整晚都望着窗外，凝视着地平线，等待她给我一些指引，她从来没有来过，但我并不怪她——毕竟，她还不知道我是谁。”
她深吸一口气；心脏再次怦怦跳动。
“我发现——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尽管我每天都在等她，在我环游大陆看到其他三条龙的壮丽后也是如此，这让我觉得自己不配再见到她，但我强迫自己去平息这种不安，因为我正在穿越一个与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不过，我希望你在我身边，有你在身边，我们总能更轻松地面对未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摩擦着她的脸颊，她把头靠在他的手掌上，沉浸在这种亲密的行为中；她是如此想念他。
“我不想变成一条龙，”她承认，声音嘶哑，“我——很害怕，林克，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我知道我不会死，但从很多方面来说，这比死亡更糟糕，想到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的心被揪住，痛得我好几次都想放弃我的使命；不过，我知道我必须承受摆在我面前的命运，对海拉鲁的人民来说，以及……对那个小女孩来说，更是如此，那个等待我为她画一片天空，在黑暗中给她带来一丝希望的小女孩，为了她，我必须这样做——如果我注定在此后的几万年里孤身一人，那也是值得的，因为我让她笑了……然后，我不再孤独了。”
泪水从她眼中流下，在她的皮肤和他的手之间汇成一滩。他没有擦去泪水，他一直反对她压抑自己的感情；对于一个如此坚忍的人来说，这很讽刺，但当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她才意识到他为自己奉献了多少。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作为龙的那段时光，”她告诉他，“你知道吗——你陷入睡眠的那一刻，你就踏上了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桥梁，你的大脑开始做梦，但你仍能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因为你还没有真正入睡，我猜是这样的；我陷入沉睡，但我仍能感知到很多事情，我能感知到很多东西，但我能辨别的却很少。我——我不认为这能说得通。”
“没关系，”他耸耸肩，“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她笑了，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十指交叉，把他的指关节放在她的唇上，深深地吻了吻，她觉得很有趣，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会脸红。
“你曾经告诉过我，只有心地纯洁的人才能看到龙，”她回忆道，“这太——令人痛心了，当你切切实实的体验它时；我和每个孩子都相处得来，他们会跟我说话，他们会给我讲故事，他们能看到我，我就不会那么孤独了；然后他们会长大，他们会失去我。或者，有更糟糕的事——我会成为童年的回忆，成为大人的笑话，他们会抛弃我，因为我根本不重要，我不值得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我又是孤身一人。”
她的嘴唇开始颤抖，目光落到他的脖子上，不去看他的眼睛；当她感到自己变得渺小、脆弱、不值得时，这样做太艰难了，因为他永远不会把她想成那样，而她尽力在他对她的期许中活下来。
“甚至当我找到那个小女孩时，”她带着悲伤和一丝自我否定，“我是她的一切，我是她最好的朋友，然后——大人来了，把我从她身边带走了，她仍能看到我，但她不再和我说话，我想，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因为我可以看到，但…这一点都不公平，总有人会不顾一切，试图夺走孩子的纯洁。”
她继续说道，她哀悼的不仅仅是她失去的龙，她哀悼被夺走的纯真，哀悼从未被允许拥有的童年；她哀悼那个梦想在空中翱翔的孩子，当她终于触碰到天空时，她失去了一切——她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咽下哭声。
“我想我很怀念聊天，”她着开玩笑，羞涩地对他笑着，“对不起，我好像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倾诉给你听了，你一定累了。”
“不只是你，”他轻松地反驳道，“我想我也很想念你说话。”
她的笑容变得优雅从容，而他也配合着她的表情。
“如果我能帮你减轻负担，我愿意这样，”他继续说道，“唉，我只能倾听你的心事，即使你很难找到合适的词语。”
他的话语对她意味着太多，毫无防备，她向他扑去；他惊恐地喘息着，但很快也将她抱在怀里。他的手紧紧地放在她的后背上，他的触碰是如此温柔，以至于感觉就像在抚摸她的灵魂。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渴望近距离感受他；她的睫毛刮到他的肩膀，泪水留下了痕迹。
“我——感到很轻松，光龙不再在我们的天空中翱翔，这意味着她完成了她的使命，这意味着她找到了她的安宁，这意味着……她不再孤单，不再孤独了，”她又岔开了话题了，林克一定会认为她疯了，因为她说话的语气好像龙和她不是同一个存在；她自己无法解释或理解这一点，但即使她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作为龙的时光，那些记忆也不是属于她的，她只是别人存在的旁观者，“如果她不在那里，那就意味着我在这里 , 林克——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但是……如果我说现在我抬头只看到黑暗，心里而没有一丝刺痛，那是在自欺欺人，她的光芒已经熄灭了，我感到很难受。”
林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她推断他要说的话一定很重要，因为他正用一种只在最重要的时刻才会流露出的真诚眼神看着她；有趣的是，那双眼睛似乎总在顺从她，如果她认为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那就太武断了，她不值得。
“她的光芒没有熄灭，现在她可能在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但它永远不会熄灭，”他坚定地说道，声音充满了移山倒海的信念。
她双眼微眯，双唇之间有一条缝隙，凝视着他，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和耳朵被涂成了红色，因为她感受到了皮肤上的灼热。
他转头望向天空，想给她看点什么，她抬头望去，夜色与晨曦交相辉映，色彩愈发绚丽，这是夜空中唯一存在的事物。
他用肩膀碰了碰她的肩膀，说道——
“也许，黑暗的存在，是为了让光明真正有意义。”
如果说他的话触及了她存在的本质，也不过是委婉的说法。她一动不动，没有回应，而是静静地坐着思考，她感到温暖，她感受到了光 ; 胸口沉重的负担暂时减轻了，她的呼吸再次变成了肌肉记忆，她不再需要提醒自己这样做。
她悠闲地眨着眼睛看着天空，也许林克是对的，因为她的眼睛开始注意到那里有十亿个明亮的点，几分钟前她还看不到星星，但她的视力已经开始适应黑暗，现在她看到了头顶宇宙中如此多的生命——她从未见过的生命，整个晚上她都在忽视，因为她一直沉浸在混乱之中。
然后，她意识到，那景象并没有让她那么困扰，她可以学着过一种平静的生活，她的龙不再引导她，而是和她在一起，不管如何，为了她。
她笑了，把手放在心上，她知道那里是童年挚友的光芒。她闭上眼睛，向天空默默祈祷——
感谢您所做的一切，龙小姐。
她听不到脑海中龙的声音，她决定接受这一点；黑暗也不再让她困扰。
“林克？”
他哼了一声。
“我想——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从屋顶上跳下去了。”
他微笑着，牵着她的手，一起安全的着陆。
塞尔达已经二十五岁了。她化为了光 ——以及，她拥有了更多。
———END———
龙之心
*拒绝任天堂强行HE的产物，含王泪剧透。
*我流林 我流塞 我流zelink。
。
瘴气消亡了，他的回忆也如同死在了那一晚。
林克已经整理好行装。食物是提前烹饪好的，在背包里妥帖安放，高空可能会很冷，他戴上了防寒的风帽。走近鸟望台时，庇护所里正一片喧腾，鼓隆族们隆隆的笑声追着他脚步，未曾使他步履迟疑。魔王死了，监视堡垒的庆祝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你又要去龙那里了。”他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克回头，视线中普尔亚半侧被夕照映亮，她依然裹着希卡族的传统长袍，袖口绞在紧拢的双臂里。她在暮光中凝视着林克，面色蒙着一层阴影：“你不去找...
*拒绝任天堂强行HE的产物，含王泪剧透。
*我流林 我流塞 我流zelink。
。
瘴气消亡了，他的回忆也如同死在了那一晚。
林克已经整理好行装。食物是提前烹饪好的，在背包里妥帖安放，高空可能会很冷，他戴上了防寒的风帽。走近鸟望台时，庇护所里正一片喧腾，鼓隆族们隆隆的笑声追着他脚步，未曾使他步履迟疑。魔王死了，监视堡垒的庆祝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你又要去龙那里了。”他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克回头，视线中普尔亚半侧被夕照映亮，她依然裹着希卡族的传统长袍，袖口绞在紧拢的双臂里。她在暮光中凝视着林克，面色蒙着一层阴影：“你不去找塞尔达殿下了吗？”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林克如一面蒙了尘的镜子，倒影不出普尔亚的心绪。但既然受封骑士，他仍具备合格的推理能力：她的眼睫颤抖着，深红的双瞳似有泪光闪烁，嘴唇泛白紧抿。她的肢体语言紧缩，略微耸肩弓背，却并不是因为畏寒。林克分析出，她痛苦、受伤、不安、有些胆怯，攥紧的手却虽暴露责备与不满，紧紧逼视的双眼却又透露出期许：
她希望林克去寻找塞尔达。
她值得知道，林克告诉自己。她一直是塞尔达最好的朋友之一，公主乏善可陈的少年回忆里，普尔亚的研究所提供了最后让她喘息的庇护。普尔亚是朋友、是同事、是理想、是公主迫切绝望想抓住的一丝未来的光。他从城堡带回公主后，塞尔达与普尔亚日日夜夜同进同出，一块小小的石板在她们手中传递，于是灾厄带来的悲哀疲倦一扫而空——那是公主脸上前所未有的快乐。
但林克没有说。
就像过去一个月里他曾拥有的那么多次机会一样，那些人是公主最爱重的亲随、是他的同袍，那么多殷切而信任的目光投向他，但林克没有说。
那晚的一切如女巫般夺走了林克开口的能力。身为死生搏命的战士，林克向来脚踏实地，从不索求不可能中微薄的希望，不指望奇迹降临。因此林克也不能相信，那一晚只是一个幻影、一个梦、一个加农多夫的未知的阴谋。林克不能相信，塞尔达正在某个地方——天下或地下——焦急地等待，正为仍未放弃寻找她的护卫队祈祷。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和一颗敏锐的心，因此不会错过真相。
然而，知道事实是一件事，转述并承认它——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件事。林克没有准备好。
他会告诉普尔亚的。他们会有开诚布公讨论失去公主的时候。但不是今天。
退一步说，也许普尔亚早就猜到了。身具智慧头脑，兼以无数精密仪器的观测辅助，无人能质疑她科学家的深刻洞察。也许在一月前、甚至比林克更早她就知道了；只是那悲剧若不由林克的唇齿确认，她就拒绝相信。
他们在黄昏中沉默着对视，林克率先移开视线。林克试图在心中唤起一丝愧疚：是他的沉默让普尔亚如此痛苦和惶急，而只需说出真相便能结束着漫长的折磨。但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普尔亚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和自然界的其他所有无机质一样，被他同等地冷静地分析，也同等地漠视。他没有感觉到一丝愧疚、痛苦或同情。瘴气虽然远去，更恐怖的危机却造访：无机质的无情吞噬了他。
普尔亚的目光如尖锥扎在他身上，而他从来不为所动。这对严格受训的骑士并不困难：沉默不言、面色不变，只需要转身离开。
林克走上鸟望台，没有回头。普尔亚也没有再阻拦。
鸟望台是神奇而伟大的发明。温柔的发射塔台不会摧折海利亚人脆弱的身躯，却又足够暴戾，能将属于地面的他们送上不敢肖想的高度。海利亚人是原野、是森林、是水系，林克却有幸与那高贵而神秘的生物共享同一片天空。
他在空中撑开滑翔翼，而白龙就遨游在不远处，一双流光溢彩的天真龙目，仿佛没见过任何痛苦和悲伤。
她翻卷着身体，正如自得其乐的嬉戏。林克降落在她头上，她亦没有丝毫感觉。她伸展着晶莹剔透的蓝色龙角，抬起一侧肚皮，高卧白云毡毯，享受着落日的余晖。海利亚人的体重，对她不过一粒浮埃。
林克不需要降低重心也能在她头颅上站稳。但他依旧俯下身体，沉默着跪下，伤痕累累的手抚入她的浓密鬃毛。前额一绺毛依然乱七八糟地支楞着，从来任凭林克如何试图将其抚顺，都不肯服帖。雪白冰凉的毛发滑过他掌心的厚茧，又重新朝另一个方向歪斜，那柄无辜的剑，给这永生永恒的美丽生物身上留下唯一不和谐的伤疤。
在塞尔达还是公主的日子里，他从未获得准许触碰她的金发。现在这件事没那么大逆不道了。
“塞尔达。”林克呼唤，任由自己的身躯在龙层层的柔软鬃毛中下坠。
恍惚间金发蓝装的公主摔下他的手，近乎气恼地丢下一句话：“什么‘殿下’！我没听过这个名字——海利亚皇宫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于是林克追上去，喉结滚动了一下，唤出那个并不难发音的名字：“塞尔达。”
他不曾如塞尔达那样继承女神的血脉，他的声音也不如她那样蕴含坚定的力量，在唤醒沉眠者一事上，林克毫无优势或信心。但尝试总是无害的。又或者，他并未肖想，能够如同公主唤醒沉睡百年的他那样，唤醒龙的筋鳞血肉里埋藏的也许某一处公主。他只是把那个名字如滚珠般在舌上默念，对于这个公主过去大伤脑筋才纠正过来的称呼，他珍而又重，因此一遍遍铭刻在舌尖：“塞尔达。”
白龙听不见林克说话，也没有丝毫触动。
暮色四合。龙游进了一片积雨云。
站在白龙头上，林克变得分外念旧。黑云按在林克头顶，便让他再次置身过去的雨夜。须知海利亚的天气风云变幻，而他们两人曾轻装简行，踏遍了整个大陆。和塞尔达共度的雨夜有无数个——有时歇在山洞，有时躲在石侧，更多时候毫无掩体可依，必须抢在大雨瓢泼前支起帐篷。他支好了公主的帐篷，拄着剑坐在一旁，倾盆的雨重压在林克那头支棱的金发上，使其终于安稳地贴着头了。
公主的帐篷在他身边掀开，塞尔达焦急地让他进去避雨，她翡翠绿的闪亮双眸在夜色中如猫一般灼灼发光。
林克指了指剑，表示自己要守夜。
“别傻了，”年轻的公主语气几近不悦，“在帐篷里你也能值守。”
不能，林克想。那会损失大部分视野，削弱他的听力，并且——并且离公主太近了。
他没有辩解，只是如石像般沉默着一动不动，大雨沐浴过他的发与衣衫，引来公主恼火地竖起的两道眉。“如果你不进来，那帐篷带来是做什么用的？你不愿物尽其用——那就一起淋雨好了！”
塞尔达向他宣告，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帐篷。
林克的视线落在公主身上。她漂亮柔顺的金发还未被完全打湿，发梢依旧蓬松着，托起一个个珍玉般的雨珠。林克惊讶地发现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公主的眉毛呈现深金色，一根一根上扬着，整齐而浓密地绘出完美的曲度；公主的双目犹如猫眼石一般绿得惊心动魄，下睫毛底藏着一抹青灰，暴露了她隐藏得很好的疲惫；她的鼻头上也有一颗水珠；她的唇显得苍白，下唇略微有些暗裂，唇缝深处透出浓郁的绯色。林克的任一个职责里，都不曾要求他将公主观察得如此仔细。
在塞尔达完全探出来之前，林克倾身，一只手扶住了公主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回了帐篷内。公主言谋得逞，露出一个狡黠微笑，那头半湿金发与林克的一头乱七八糟不同，正服帖地拱卫在她明艳面庞边。那是阳光、黄玉、原野上金色的麦浪，是与女神肖似的发；用大雨毁了那头发极有可能是渎神罪。
然后林克妥协地进入帐篷，他朝外坐下，大师剑在他手中兴高采烈地嗡鸣。
而公主的发将永不再惧怕雨水。这庞大而优雅的精灵，破空穿行时掀起巨大的气浪，即使深入幽黑的积雨云，也没有一滴雨水能靠近她身边。
而当时他是怎样想的呢？当公主在他身边充满信任地沉沉睡去，均匀的呼吸声被雨声淹没，那一夜与其他的夜是否有所不同呢？他的心脏是跳得更为急促还是更为和缓，他是紧张的还是安宁的呢？林克在龙头上静坐，试图回忆那一刻胸口的感觉，可他的心并没有给他答案。
他的心是无底的破损的口袋，盛不下任何人的关切，也酝酿不出任何情绪与感觉。
他从未感觉，也从不理解。失去父亲，进入军营，受封骑士，他旁观着自己的生活。
直到公主轻蔑的眼神向他投来，而他学会了第一种情绪。仅仅在公主把剑拍在他肩上、干巴巴地念完了那一段致辞后的几小时后，他们的和平就无法维持。塞尔达让他滚开。塞尔达在他眼前甩上门。塞尔达逃出了城堡，于是他被问责。那么多名为塞尔达的恣肆妄为的风筝，连着林克这根茫然的线。他与公主毫无旧怨，眼下的安排不过是履行千万年来的章程，因此公主毫无逻辑的刁难成了他亟待解决的疑问。在一个个困惑的日日夜夜里，他试图讨好新的主人，却全然不得要领。
不等他想清楚，塞尔达失踪了，于是第二种情绪浮现。他在黄沙中狂奔了数里，抢在那柄致命的兵刃落下前，挡住了摔倒在地的惊惶公主。他做得不够利落，所以依盖队的血溅在他的脸上，泼在公主蒙满沙尘的衣裙边。当他收回剑时，剑尖依然颤抖，他自责手因恐惧而失去了稳定。
情绪随着时间流逝不断推陈翻新。无数次溜出城堡，塞尔达终于找到了那种据说不存在的花朵，他注视着公主因为欣悦而弯起的眼角，归纳了这种情绪：满意。塞尔达仅仅身着单薄衣裙沉入雪山顶的冷泉，冰花在她的睫毛上结了三层，而林克察觉到自己也正随风发抖：并非来自寒冷。是焦躁。国王一掌落下，怒斥拍在塞尔达面上，林克跪着，分辨了自己紧咬的后槽牙。汹涌澎湃的愤怒。
公主扑进他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而他的内部揪紧。他的心脏失能了。他感到心痛。
就如同黑夜向烛火躬身，蝴蝶向花丛聚集，公主是海洋是风暴是女神化身，轻而易举让一切事物向她偏折。她的心绪是调浓的酒，浇透了木石所铸的他，好奇、喜悦、兴奋、忧愁，生生不息源源不绝的养料，让他漏尽的心被不断充满。
林克不过一无所有的纸，而公主如同打翻的雀跃的颜料，他的世界从此涂满色彩。
而白龙只寄寓林克空无。
她依旧由西向东逡巡，又在海边折返；林克不计其数的拜访，她或许甚至未曾意识到。就像一束风，一缕光，小小的海利亚人没能让她留下印象。她由无机质的美丽宝石筑成，是巡游的奇迹般的雕塑，而林克第一次感到空茫。那些微笑、蹙眉、扩大的瞳孔、睫毛的微颤永远沉寂，而林克的一部分也缺失了。
林克俯在龙背上闭目，任凭思绪飘远。他们身躯紧贴，仿佛爱侣相拥，只是永恒巨龙不灭血肉下，回应着他隆隆心跳的只有沉默。
时光不能给那样的身躯留下刻痕，她依旧是林克第一次找到她的模样。林克落在她的头顶，正如宿命般再一次拔出大师剑，毫无犹豫的稳定双手，仿佛已经演习过无数次。握剑在手，他仅在原地静站了匆匆数秒，那是他允许自己任性的最大时间。
他展开滑翔翼，向升空的城堡掠去时，其实正在闭眼请求。林克在心里请求白龙等待他；他一定再来找她。
只是这请求毫无意义。白龙已与天地同生共死，无尽的时间里，不会等待任何人，也不会抛弃任何人。
又或许并非毫无意义——她毕竟先找到了他。
林克被巨力甩出城堡，与碎石尘土浮埃一同跌落，却努力仰起头打量。新生的黑龙在他上方的高空展开足爪，漆黑鳞片、猩红鬃毛，如同恶鬼般遮蔽了半个天空。林克的双目微凝，终于聚焦在正确位置，他看见银色的璀璨秘石在黑龙的额角灼灼生辉。
这头初诞的庞然大物，与左纳乌的远古神秘宝物逐渐结合，正走向永恒的存在。
林克必须打断这一进程。
他向女神祈祷。他需要高度。
不知为何，女神从来待他分外慷慨。在林克的惊愕之中，白龙从天际游来，奇异美丽的身躯沐浴着彩光。仿佛早有预知，她巡游在坠落的林克之下，恰恰足够他踏上稳定的龙背；随后白龙带着他螺旋着向上攀升，在硕大的加农多夫化身前，如一条精巧而敏捷的小蛇。
林克紧贴着白龙身躯，浑身肌肉没有一刻放松。他们从黑龙身边险险掠过，向那片未被遮挡的蓝天疾冲而去，俯瞰便将黑龙的身躯尽收眼底。
若要客观评价，这个机会不够好：高度有些勉强，角度则十分危险。但林克是从未败绩的骑士——他不需要第二个机会。
没有一刻犹豫，他从白龙颅顶跳下，背脊在空中绷紧成令人心惊的弧度。他需要绝对的专注、绝对的集中、绝对的速度来胜利，风声与时间均在耳边沉寂，林克只能看见黑龙怒火熊熊的双眼。他取箭、挽弓、连发三箭，整个动作如瞬影般迅捷。就如过去的每一次，箭出手的那一刻，他已在头脑中推演确证了自己的胜利。
黑龙身躯未成之处被瞬间射穿。巨龙发出惊天动地的痛苦咆哮，剧烈挣扎中，暴露了脆弱的头部。
他轻盈地落在那块秘石边，大师剑在他手中骤然迸发光彩。沉睡了千万年的剑锋，无比渴望痛饮魔王的鲜血。
林克没有丝毫迟疑，使出全身气力，双手握剑斩下。
于是他胜利了。就如过去的每一次，他与死亡擦身而过，又成为凯旋的骑士。秘石破碎，魔王的身体寸寸崩毁，而瘴气开始从世间蒸发。
像长梦结束。那些灾变也不会卷土重来。
又像长梦开始。
不如过去的每一次，林克终于牺牲了自己不可接受的东西。
他紧握着剑，踏身的魔王躯体不复存在，在空中便无所凭依，只枕着模糊的风和失重中无序的心跳。在天旋地转中他努力睁大双眼，试图分辨出一片斑斓光斑中渐渐远去的白龙。
在他需要高度的时候，她接住了他，带他俯瞰了海拉鲁最不可想象的高空。
林克拒绝展开滑翔翼，只如一颗子弹一样从空中跌落，那短暂的十余秒仿佛一生的判词。
她会再接住他一次吗？
答案揭晓得如此快，快得残忍。他头朝下落进了一个水塘。等他浮上水面，大口喘气、勉力睁开双眼时，只看见白龙早已悠然游远。夕照洒落，雪白的尾无忧无虑地轻轻摇晃，仿佛刚刚的默契合作只是一个完美的巧合。
作为脚踏实地的战士，不应将期望寄寓于不可能的奇迹，毕竟——
——化身为龙者的心永不复还。
她为他一点一滴塑造了一颗心脏，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心。
。
FIN
【林塞】蛇毒口吸
*ooc警告，雷人警告，我流警告。阴湿风味，有一点自虐情节。
*现实中被蛇咬了绝对不能这么处理。
﹉
林克被蛇咬伤了手臂，好在那不是一条毒蛇。
本就没什么大碍，塞尔达看起来却很担忧。匆匆间，她已做完一套消毒处理，林克刚想提醒她，已经没事了，可塞尔达却执起了他的手，将他手上的伤口贴近自己的唇边。
那一瞬间，林克想要抽手，可塞尔达的唇已经覆上了他的伤口，他生怕自己粗鲁的动作会伤到塞尔达，所以暂时选择了静默。于是，他感受到了，她的舌尖，柔软的，抵在了他的肌肤之上，接着很快，她平整的牙齿也微微扯起一小块皮肤。宛如有另一条小蛇爬在了林克的手上，又湿又润，在他不平滑的肌肤上探索，直至......
*ooc警告，雷人警告，我流警告。阴湿风味，有一点自虐情节。
*现实中被蛇咬了绝对不能这么处理。
﹉
林克被蛇咬伤了手臂，好在那不是一条毒蛇。
本就没什么大碍，塞尔达看起来却很担忧。匆匆间，她已做完一套消毒处理，林克刚想提醒她，已经没事了，可塞尔达却执起了他的手，将他手上的伤口贴近自己的唇边。
那一瞬间，林克想要抽手，可塞尔达的唇已经覆上了他的伤口，他生怕自己粗鲁的动作会伤到塞尔达，所以暂时选择了静默。于是，他感受到了，她的舌尖，柔软的，抵在了他的肌肤之上，接着很快，她平整的牙齿也微微扯起一小块皮肤。宛如有另一条小蛇爬在了林克的手上，又湿又润，在他不平滑的肌肤上探索，直至找到伤口的位置。林克紧张地看着塞尔达，见到她闭着双目，嘴渐渐嘟得圆润，随着她深吸的一口气，负压便使他的伤口和她的唇紧紧贴合在一起。
林克开始压抑不住自己的身体，毛孔兴奋地张开，血液顺着温热的气息被送入塞尔达的口中，有什么难以名状的感受正随之奔腾。有点痛，可是，她好温暖。
分开的那一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只剩林克的血被塞尔达含在口中，染花了她的嘴角，像一抹涂歪的口红，点缀在她白皙的脸庞，显得格外动人。
林克意识到不能再沉浸其中了，“快吐掉。”他急切地催促着。可不知为何，也许是私心作怪，他仍旧未能及时提醒塞尔达，那蛇其实并无毒性，就再只是任由她为他吸吮着伤口。
一次、两次、三次，到了第四次时，林克已经涨红了脸，他难以自持地深吸一口气，不由得逸出一小声吃痛般的“嘶”声。
“很痛吗？”塞尔达关切地问道。
“没事，已经可以了。”林克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手臂，那上面，还残留有塞尔达的金精玉液，仿佛透明的花边，粉饰着他的伤口。
已经够了，不能再得寸进尺了，那只是一条没有毒的蛇而已。
林克本是这么想的，后来，有一次，他差点被毒蛇咬着了。好在他眼疾手快，避开了毒蛇的进攻。事后，在他确认手上的伤痕时，他发现了淡得快要消失的两点。
是塞尔达曾经触碰过的地方，而且，是那样的触碰……
不该存在的毒素悄然作祟，异样的怀念疯狂涌动，他想起她那时的一举一动，她整齐的牙齿起合，柔软的舌尖触动，温热的气息缠绕……血液交接的同时，恰似被蛇咬了，孕育出某种毒素，注入林克的心间。
塞尔达不在身边的话，毒素不仅会作痛，还不能感受到温暖。
林克这才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强烈的渴望，正不讲理地呼唤着塞尔达，恳求她能为他吸出毒素。可惜，他找不到她。
林克试图让回忆变得更加真实，于是，他抬起曾被蛇咬伤的手臂，找到那熟悉的伤痕，并将其送入自己的口中。他尝试模仿她轻柔的动作，然而，他的思念太深，让他掌握不住力度，不一会儿，林克的手臂上便留下了两道血淋淋的牙印。
痛觉没让林克清醒，他大概真的中毒了。
好在林克最后还是找到了塞尔达。有一天夜晚，他们终于顺理成章挤在了一起，塞尔达正细致地数着林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塞尔达终究还是注意到了那两道淡淡的月牙，“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我没有印象？”她一边不解地问，一边心疼地摩挲着。
“……被蛇咬了。”
“是那个时候呀，”塞尔达若有所思，“当时，我还很担心毒素有没有完全排出，但林克却怎么都不让我继续检查下去。”
夜静了有一阵子，良久，林克才缓缓回复:“其实，那不是毒蛇，但是我想让你……”
林克沉默了，他不敢把自己的渴望说出口，他只是将那伤痕离塞尔达近了些，并向她投来了这样的眼神——请你吸吮这里，请你把残留其中的毒素，通通吸净。
意想不到的是，塞尔达真的领会了林克的意图，她伸出灵活小巧的舌头，围着他的伤口舔舐、安抚、吸吮。
一次、两次、三次，到了第四次时，反倒是塞尔达变得羞赧万分，她轻声问向他:“可以了吗？”当她正欲打理因湿润而略显凌乱的唇瓣时，林克却阻止了她，以接吻的方式。
虽然有些卑鄙，但还是希望，你能和我染上一样的毒。
或许是这吻太过激烈，塞尔达被呛得咳嗽连连，但最后，她还是努力将口中那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液体吞了下去。
紧接着，林克的喉结轻轻滚动，他也将同样的毒液深深地吞入心中，任由那毒素慢慢荼毒掉他的一整颗心。
【林塞】悠氧
*息吹—王泪，含私设，空窗期的故事，解禁文
“林克！”他提着猎物，后脚还没踏进家门，就听到了屋内少女急促的呼喊，甚至还惊跑了蜷在门槛边上打盹儿的懒猫，林克瞬间明白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些什么，这样的情景偶尔也会上演那么几次。是的，这个猜想很快就得到了印证，他抬起头就看见趴在二楼栏杆上的金头发少女面带微笑地朝自己挥了挥手，然后然后小跑着进厨房，将自己新发明的料理成品端了出来，在与他交换了一个称得上非常默契的眼神后，少女嘴角上扬，哼哼地笑出声来。
自从吃过几次他做的烤肉后，塞尔达比以前更喜欢花时间在研究与如何料理食物这件事情上了，当然，这仅仅只是个爱好，林克常常见她在灶台边上摆上一堆食材思......
*息吹—王泪，含私设，空窗期的故事，解禁文
“林克！”他提着猎物，后脚还没踏进家门，就听到了屋内少女急促的呼喊，甚至还惊跑了蜷在门槛边上打盹儿的懒猫，林克瞬间明白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些什么，这样的情景偶尔也会上演那么几次。是的，这个猜想很快就得到了印证，他抬起头就看见趴在二楼栏杆上的金头发少女面带微笑地朝自己挥了挥手，然后然后小跑着进厨房，将自己新发明的料理成品端了出来，在与他交换了一个称得上非常默契的眼神后，少女嘴角上扬，哼哼地笑出声来。
自从吃过几次他做的烤肉后，塞尔达比以前更喜欢花时间在研究与如何料理食物这件事情上了，当然，这仅仅只是个爱好，林克常常见她在灶台边上摆上一堆食材思考研究着新式菜品，还看过她自己编写的料理图鉴，他知道塞尔达是个相当出色的研究者，什么样的材料搭配在一起会带来的什么功效在图鉴中都记载得十分清楚，她的行动力总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少女偶尔也会询问他的建议，但他其实对如何做出美味的食物也并不是特别有研究，无非是一个人料理得多了便形成肌肉记忆，该加多少盐放多少调料他纯粹是靠的直觉。
不过他最近有在想要不要稍微提醒一下少女，比如说绿色或者蓝色的食物不太容易激起人的食欲，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上个月她熬制出的那碗看起来比速速蛙还要绿上几分的诡异浓汤，野外生存技能精湛的他居然一时也想不出究竟是哪些食物搭配碰撞在一起才能出现这样神奇的效果，还有上上个月做出的那盘泛着奇异蓝色光泽的菜，仔细一看上面还持续地冒着水泡，效果绵延之久倒也能够让人大吃一惊。
如果是别人在看到面前摆着这么一盘散发着诡谲气息的食物时恐怕早就已经知难而退逃之夭夭了，但现在林克不会，这对如今他而言也并不很难接受，早在一年前对抗灾厄的时候，他就体验过几次妖怪内脏的大杂烩的味道，那时他感受着充斥在口腔里的腥臭味，突然有些想念百年前塞尔达的料理了，她心血来潮时会做一些，偶尔会端来些给骑士们品尝，他们之中真正全部吃下去的人屈指可数，大多数人会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心情吃下一些，还有些机灵的可能会找机会偷偷倒掉，但有个别顾及礼数脑子又不太灵光的，会遭很大的殃。
而他就属于后者。“林克，殿下这次的料理你可是又吃得一干二净，你觉得味道怎么样？”常常会有机灵的同伴这样笑嘻嘻地打趣嘲弄他，或者说是在训练时败给了他于是纯粹地想要找他的麻烦，他每次都会诚实地回答，其实一开始他也无意识中有过退缩的动作，但尝试了几次才知道，塞尔达公主做的料理只是看起来有些难以下咽，味道还算正常。那些人便会瞪大双眼，露出一副简直难以置信的模样，片刻后哄堂大笑，“得了吧，公主殿下早就已经走了，你就不要再装了。”他们俨然已经把他看做了想要讨殿下欢心的马屁精。
那不是谎话，虽然谈不上美味，但也并不难吃…好吧，他承认了，确实讨塞尔达欢心才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他会无条件地满足塞尔达的任何想法，如果她说想要什么奇珍异玩，或者想要住进一个更大一点的房子最好带上一个研究所之类的，虽然他手头上没有，但那些东西想想办法也不是不能弄到，如此一来少年也许还会觉得安心一些。
但正是因为他们重逢的这整整一年来塞尔达从不说自己要什么，也很少命令过他做什么，所以他才只能小心翼翼地揣测着，由着她做一些想做的事情。
他们分别了一个世纪的时光，百年来，记忆里海还是海山还是山，但若说分离这么久，彼此之间没有一点隔阂那是不可能的，况且他们当初的分离并不美好，他真的很想要站起来再一次挡在她的身前，但全身的力气却仿佛被抽干了一般，那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离自己的距离，塞尔达哭泣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萦绕着，但很快便越来越模糊，是那时的他太过弱小，没能将他的公主守护，他们之间也还有着许许多多的误会也没有解开，林克不知道塞尔达如今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最初的时候她常常沉默着，林克望向她带着复杂情绪的脸庞，心中生起一种似即若离的恐慌感，他发誓已经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塞尔达了。
如今两个人在哈特诺村已经居住了一段时光，这是由塞尔达提议的。击败盖侬之后，他们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收拾残局，很显然，被摧毁的海拉鲁王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再建立起来的，期间他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塞尔达，他们在荒原上漫无边际地跋涉，林克不知道塞尔达要去哪里，他只是紧紧地跟随着，而重逢的喜悦也随之慢慢地归于平静，他难得地想到了很多事情 。
想他们接下来该干什么，接下来要去哪里，两个人都完成了各自的使命，他也已经可以回归自己原本的人生。未知的事情那么多，他无法预测也看不清晰，但那时他唯一明了的是，如果就此与塞尔达分离，他会后悔永生，他不会愿意的。而就当他准备开口时，塞尔达忽然停下了脚步，指着希卡之石地图上一处熟悉的坐标点，转过头对他说，“去你家吧。”
灾厄彻底复苏四位英杰们战死的那一天，他拉着塞尔达的手朝着哈特诺村的方向奔跑。人在感到危机时总是会想要回到自己最熟悉的感觉最安全的地方，也正是那个时候，塞尔达知道了哈特诺村是林克的故乡。
林克有些担心塞尔达无法适应村庄里嘈杂的生活。她需要好好静养调理身体，林克本来想带她去一处更加安静适合休息的地方，但塞尔达却坚持要留在哈特诺村，她看起来很喜欢林克的这座小房子，在里面转悠了很久，说整个屋子充满了青草、泥巴、木头以及被太阳晒过后的被子上那种绵绵的气味，这些都会让她忍不住去幻想，想林克是怎样度过的他的童年。两人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卫生，她还特地林克挂在墙壁上的那些珍藏的武器擦得光亮，放上一些照片，然后在原本的基础上置办了一些新的家具，樱达还贴心地附送了两人几套双人用具，于是他们在哈特诺村正式居住了下来。
除了身体上的，他还担心塞尔达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而感到自责和寂寞，这种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塞尔达确实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那样的神色，也许这样细微的变化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这却被他很敏锐地观察在眼里并且记在心里。但他有的只是一身剑术和这些年攒下来的并不算多的卢比，也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言巧语，没办法很轻易地逗她欢心。
塞尔达白天的时候偶尔会在村子里闲逛帮村民们做点事、和村里的少女们聊天，或是一个人坐在门槛上逗着趴在她腿上的猫咪，苦恼着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晚上则很早就躺在了床上，这一点和百年前完全不一样，林克在城堡中守夜巡逻时总会抬头仰望，而属于公主房间的那扇窗户常常都还透着烛火的暖光。
林克不知道从前的她会是怎样的睡觉习惯，但现在的她睡眠并不是很好，最初那段时间，几乎每个夜里她都会惊醒很多次，每每醒来时眼神里都充满了紧张和恐惧，像是在迫切寻求着什么，直到触碰到身旁人的手，她紧紧地握住，表情才会变得舒缓许多，良久之后又会抽出一只手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指肚摩挲着他每一寸皮肤，眼睛鼻子嘴巴，似乎是在确认、在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他是真实无比的，他跨越了百年的时空，再一次奋不顾身地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这并不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林克知道，他虽知自己木讷，但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联系，让他能够在看见塞尔达眼神的时候便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很多年前便是如此，他比谁都在意少女表情每一处细微的变化。于是他会轻轻地搂着塞尔达的背，一遍一遍在心中警示鞭笞自己，要像安慰一个亲密朋友一样，给她切上一小块苹果或是端来一杯温热的白水，然后听着她小声地、像说梦话般呢喃，“你来了林克，我知道的，你一定会醒来，你一定会回来。”
大概是沉睡得太久太久，林克已经失去了很多的睡眠，就算一整夜不闭眼他也能够在第二天打起十足的精神。那时他还睡死在漆黑的梦境中，而她在城堡中清醒孤独地对抗每一个黑夜，每一天每一天她都在期盼着少年的醒来，直至百年，百年...他不敢想象。他醒来，只身一人驰骋在青灰色的荒原，眺望着远处城堡的一角时，缓缓地回想起少女娇俏的模样来。而那张脸如今终于不再是回忆里不可触及的幻象，她真的就安安全全真真实实地倚在他的怀中，他会认真地照顾塞尔达整个难以度过的夜晚。
那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林克不知道，但他们每天都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如果硬要说个原由，是因为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他将自己的床让给塞尔达后，原本是靠着墙睡在地上的，但少女总是朝他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一次，她做了噩梦，小声地呼唤了林克的名字，尽管屋外雨稀里哗啦下得很大，但闭目养神的少年依然清楚听到她的声音，她掀起杯子的一角，眼角红红的，“陪我说说话吧林克。”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坐到了塞尔达的旁边，最后又被她硬生生地拉到了床上。少女的长发落到了他的耳畔，她翻了个身，与身体僵直的他对视了几秒钟，轻声细语像是请求又像是在命令，“如果打雷的话，你可以抱着我吗？”林克愣了几秒钟，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但在塞尔达尝试着贴进他的怀中时，他的双手比大脑先一步了动作，不自觉地拢了拢她的身体。
林克知道塞尔达其实并不害怕打雷本身，她只是不喜欢，不喜欢下雨不喜欢阴沉沉的天不喜欢闪电时那一瞬间的明亮然后又很快熄灭，这总是会让她沉浸在那些苦难又漫长的回忆中，一遍遍地去想象自己是怎么一点点地遗失掉那些珍贵的东西。她自责的时候他也在自责痛恨当初的自己不够成熟与强大，她悲伤的时候他的悲伤同她一样汹涌，看着她失落的脸庞，他的心还会有针刺般的疼痛。
林克的手穿过她垂下的长发，她洁白的睡裙勾勒出少女曼妙又健康的躯体，他练剑数十载，上面布满了刀口和厚茧，而且他这双手常常窝着武器，他挥动一只手，便是削落一颗怪物的头或是割开一头野兽的肉，而要触碰少女的身体，需要使用怎样的力度，如何控制拥抱她的力度，没人交过他该怎么做，他的心中完全是一片空白。他也许在害怕，害怕弄疼她，害怕让她不舒服，害怕被她讨厌。
那天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抱着塞尔达，轻轻地环着她的腰，将她搂进怀中，少女蜷缩着，他们的腿都快要交叉在了一起，二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近得塞尔达的呼吸都能清楚地落在他的鼻尖上，这对她来说或许真的是一剂良药，少女很快便睡着了，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也露出浅浅的微笑，她睡得很好，像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梦境里都是童话与美好。
从那之后，他们便一直睡在同一张床上。哈特诺村民风淳朴几乎没有锁门的习惯，某一天这样一番场景被跑进屋子里玩捉迷藏的小女孩看见了，“原来你们不是姐弟。”她眼睛瞪的大大的嘴也张得圆圆的，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姐姐弟弟，也是不可能睡在一张床上的，但林克那时只是在想，为什么是姐姐和弟弟，小女孩仿佛读出了他的心思，鬼精地笑了笑，“因为大哥哥看起来更幼稚。”于是他看见身旁的塞尔达也捂嘴笑了起来，此后村中的老人便再没有向他或者塞尔达介绍结婚对象。
他们现在…大概，也算是那种心照不宣的关系了吧，完成了各自的使命后，他思考过他们该何去何从，战胜盖侬的喜悦只是一时的，他们之后面临着更多的问题，林克那时常常陷入深刻的思索，他会在塞尔达睡着之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她的面容，或者对着她金黄色的后脑勺发呆，如果是在百年前，这样的场景是他万万不可想象的，他们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安静悠闲的夜晚，尽管为了得到这些，他们都付出了十分巨大且惨痛的代价。
林克不敢再去想象没有塞尔达在身边的日子，他甚至已经不愿去回想自己当初是如何仅凭着对她的一丝念想孤独地在旷野上流浪。但如果塞尔达某天执意要离开他，他又是无权干涉她的选择的，尽管之前在少女的再三要求下，他改掉了叫她“殿下”这个称呼，却依然难以改变他早已经根深蒂固的思想，他会是一个最忠诚的骑士守护着他的公主，他不会逾矩的。
此时此刻的她像是一只受伤的鸟儿，蜷缩在安全的巢穴中，只是在安静地养伤，等到她的伤口恢复，她便要展翅离开了。林克懂得，海拉鲁的公主没有一位是懦弱无能的人，塞尔达的马术极佳，丝毫不亚于他这个骑士的水平，她在一些学术上的研究也取得了很不错的成就，她还有好多个没来得及去实施与验证的方案计划，最近似乎又在研究一些新的东西，她会离开的，总有一天，那时他还能有继续追随少女的理由吗？
但现在，他不该陷入有关自己私心的思考，塞尔达已经弯下腰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起始终沉默的他，等待他品尝眼前的菜肴…林克抬起头，望向站在对边，又捧着脸眯着眼睛笑的少女，当然没问题，塞尔达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只是这次似乎和前面几次有些不一样，她端出来的成品色泽显得很不错，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属于正常食物的颜色，闻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异常。“快点吃吧，林克，吃完了还要拜托你干活呢。”少女见他木讷地挺直身板呆坐着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催促着将提前准备好的木筷塞进他的手中。
塞尔达当然没有告诉林克，这段时间她每一个下午都会专门去拜访请教哈特诺村最会做饭的师傅，对方见她态度诚恳说话也彬彬有礼，便看了她料理的过程，告诉她只要不往锅里丢奇怪的材料，比如那些从怪物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或者各种各样的爬虫，还特地强调了包括青蛙，就基本上不会做出太过失败的料理，初学者切记不要过于追求极致，也不要去寻什么花样，更不要妄想在短时间内做出高难度的惊人料理，要一步一个脚印，先从最基础普通的开始。
塞尔达好像渐渐地有点明白了，做食物最重要的是让人吃了感到开心和幸福而不局限于它能带来什么功效，否则和制作药物又有什么区别呢。少女只要不去死脑筋地研究食物给人们带来怎么样的效果，就不会想要往里面添加一些奇奇怪怪的材料。她并没有真的迷糊到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水平，之前做的那些料理会处心积虑地思考这样搭配会给人带来一些增益，但看起来实在难以下咽，村里的人已经拒绝尝试她做的食物，也只有林克那个家伙才能面无表情地吞下。
少年此刻似乎更在意她刚才说的话，他抬起头来有些迷茫地望着面前的塞尔达，“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塞尔达之前说了干活这个词吧，林克再看了看桌上看起来还不错的料理，有些无奈地想，塞尔达如果需要自己做什么其实可以直接给他说，并不需要以这样的方式，要她从上个月那种绿油油的料理进步到这种看起来还不错的地步，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少女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抿着唇微笑。她的手指拨弄着耳畔淡金色的细发，缓慢转动着手腕一圈一圈将它们缠绕上手指，林克想要将视线移开，但他显然没有找到有效的方法做到。
“其实…”塞尔达坐了下来，她的嘴唇启了又合上，看起来这件事让她感到了烦恼。林克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惆怅，却依然保持着面容上的平静，他夹起面前桌上的一块兽肉，几乎没有咀嚼便吞了下去。塞尔达像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身子前倾，将两人的距离拉进，尽管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但她仍旧用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你能帮我剪头发吗？”
林克的视线从少女的脸庞缓慢地移动到她金色的长发上，午后斑驳的阳光透过木窗，在她金色的发丝上跳舞，一切都是暖洋洋的，显得如此美好。“为什么要。”他近乎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塞尔达微微低下了头，浅浅的红晕出现在了她的脸颊上，“因为我想短发以后行动之类的可能更加方便，现在的我也比较适合留短发。”
塞尔达的头发确实比之前更长了，早晨一有闲暇时，林克就会悄悄地观察她梳头的模样，一点点打理发尾和缠绕在一起的发丝。那看起来绵绵的，他想，在意识到自己的视线竟越来越明目张胆后，匆忙地移开了视线。
“你的头发是你自己打理的吧林克，所以我在想，你能不能也帮帮我呢？”塞尔达很喜欢林克后脑勺的小马尾，随性地垂着，无论怎么扎都很好看，而且她见过林克修理头发的样子，对着镜子动作很干净利落。
“是的，但我…您…”他该说什么，说因为您是女性而我是男性，还是您是公主我是骑士，或者别的什么，好像说什么他都觉得不对劲或者不相关，林克皱皱眉，他站起身来，塞尔达也随之立马站起来，并抬手先一步按住少年的肩膀，示意他重新坐下，“别急别急，你先吃饭，我也要去准备一下！”少女完全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风风火火地朝着楼上跑去，留下林克一个人端坐在板凳上。
塞尔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她的头发泛着水光，湿答答地津贴在白皙的肌肤上，而她的手里还多了一把剪刀，她似乎下定了决心，还深吸了一口气。但林克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少女的衣着打扮，她脱下了平日里穿着的裙装，换上了和他一样的英杰服，布料贴合她的躯体，显得干净利落。他真的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再见到这样的塞尔达，那些属于少女的一颦一笑仿佛永远被锁闭在陈旧的回忆中，而此刻她正大大方方地站在他的面前，一瞬间宛若将他再度拉回到百年前。
“剪吧林克。”少女将剪刀塞进他的手里，银器映出少年迷茫的眼，他伸手触摸她的发丝，发呆，直到塞尔达回过头来望向他，无边际的绿色蔓延进他的心中，林克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预感，也许很快，她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和他这个无趣的人。百年前他站在骑士队伍里，只能远远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现在这一幕正一帧一帧在他眼前回放。
“你有什么心事吗？”塞尔达将手贴在他的脸上，湿润与柔软的触感让他回了些神，“你看起来很迷茫，不准瞒着我林克。难道是我做的料理又失败了吗？”少女略微慌乱地拿起放在桌上的勺子，却听到少年坚定地回复，“不，没有，今天的料理很好吃。”她于是才松了一口气。
“塞尔达。”林克几乎不会叫她的名字，简单的一个单词，仿佛有什么莫大的魔力，他一点都不傻，相反其实还很聪明，总是避开那些需要叫她名字的场合，她禁止了“殿下”这个称呼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更不会说话的哑巴。
塞尔达看着林克严肃的表情，她打起精神来。他们之间确实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或许就是今天了。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上，她的确有过迷茫，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够做什么，又要如何去重建一个支离破碎的国家，安慰那些失去家园的人们，就算是这样，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够被放任，尽管那些曾对她抱有期待的人都已经离她而去，但她有必须要去做的事，不再需要谁来催促或迫使，而是会主动担起。
在这个小村庄的日子，她体会到了曾经从未有过的平和与悠闲，躺在温暖的草地上睡觉，看太阳从东边升起然后又缓缓地降下来，他看得出林克在小心翼翼维护着她无忧的状态，于是决定宠溺宠溺他，稍微顺了些他的意。偶尔她甚至会放飞思绪，想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这样的生活会不会就是她的余生呢，如果林克能够一直在这里陪着她，这将是一个标准的童话式结尾。
塞尔达在等待他继续开口，但林克却没有再说话，他还在犹豫，塞尔达知道的，这也属于少年独有的一种撒娇方式，他只是需要等待一个答案，一点小小的星火，一点来自她的小小的肯定，就会成为他贯彻一生的信念。他既可爱又可怜，乖巧得令人很难拒绝，让人很难不喜欢。
塞尔达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金发，湿答答的手弄湿了他耳边的碎发。林克的脸像小狗一样蹭着塞尔达的手心，他自己可能还毫无知觉，村子里所有人没人看不出他喜欢塞尔达，塞尔达自然也知道，她还没有天然到愚蠢的地步，从百年前就知道这个总是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骑士，知道那些小心翼翼的又真挚的目光究竟来自何处。
塞尔达的感觉一向十分敏锐，她总是能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特别是每每从走廊经过的时候，那是一种极其卑微的、躲藏的、小心翼翼的目光。而她几秒前恰好在走廊里与一群正在巡逻的守卫擦肩而过，他们垂眸并微微颔首，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她的尊敬。塞尔达明白，但她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她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只轻飘飘地扫视了一眼他们头上相似的礼帽，那其中一定会有一名叫做林克的偏袒她的骑士。
“还记得我刚刚说拜托你干活吗？不是指这个。”她夺过剪刀，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脸颊有些发红，“其实我在考虑在村子里建一个学校，但毕竟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所以我还想要征求大家的意见，其中......最重要的是你。不管什么事、需要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支持，林克，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塞尔达以为林克会又像小狗一样去蹭她的掌心，却没想过林克会在清醒的状态下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拥入怀抱，所以被抱紧的刹那，她有一瞬短暂的失神，但仅仅只有一瞬，她便闭上眼睛，感受慢慢渗入身体的温暖，用同样颤抖手抚上他的后背和肩膀，其实她也用了莫大的勇气。他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这已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谢谢你林克，这段悠闲的日子我过得很开心。真的。林克，你愿意......”
“我愿意，塞尔达，我愿意。”我希望你此后的每一天都能幸福开心。
少女睁大双眼，觉得自己被抱得更紧了，“可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敢。”
“我愿意支持你所有的决定，我想这么做，并且会一直贯彻下去。”林克会永远追随塞尔达的步伐，林克会永远支持塞尔达做出的决定，当初拿起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发誓要成为他的公主永远的骑士，他不会离开塞尔达的，如果真的有一天，她注定要再一次消失在他的眼前，那么他会再一次踏上无休止的征程，翻过无数的山，越过无数的河，直到能够像现在这样拥她入怀，他们的名字将会永远写在一起，他们的记忆将会长存于世人的脑海中。
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林克有多么爱慕着塞尔达。
林克松开塞尔达，他们面对面，像是小石子投入水中泛起一层层涟漪，迷人的绯红后知后觉浮上少女娇俏的脸颊，塞尔达将紧攥着的剪刀再一次递到林克的手中。太阳升起来，暖橘色的阳光透过木头窗户倾泻在她柔软的长发，一片澄净的金色。
End
「林塞」勇者速通后
英帕说：“你的意思是，林克仍然处于失忆的状态？”
“毫无疑问——是的。”
“那么，他究竟是如何救出你的？”
英帕将视线移到面前这位戴着兜帽的少女——或者说，这位孤身一人在城堡对抗灾厄百年的公主祭司身上。
深蓝色的兜帽下面，是金色的长发与熟悉的碧绿色眼睛。
她曾发誓一辈子信仰追随的公主。
“还是……”英帕继续缓缓地说，“在二十八分钟内？”
二十八分钟。
这是勇者自复生以来到封印灾厄所花费的时间。
英帕很难想象一位失去记忆与驱魔之剑的勇者可以做到这个：在记忆全无、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仅凭本能，使用各种匪夷所思...
英帕说：“你的意思是，林克仍然处于失忆的状态？”
“毫无疑问——是的。”
“那么，他究竟是如何救出你的？”
英帕将视线移到面前这位戴着兜帽的少女——或者说，这位孤身一人在城堡对抗灾厄百年的公主祭司身上。
深蓝色的兜帽下面，是金色的长发与熟悉的碧绿色眼睛。
她曾发誓一辈子信仰追随的公主。
“还是……”英帕继续缓缓地说，“在二十八分钟内？”
二十八分钟。
这是勇者自复生以来到封印灾厄所花费的时间。
英帕很难想象一位失去记忆与驱魔之剑的勇者可以做到这个：在记忆全无、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仅凭本能，使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法，跨越半个大陆直冲海拉鲁城堡。
然后打败灾厄盖侬，拯救公主，也拯救这个世界。
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等等，难道是因为我太过思念公主才做了这么一场梦吗？
英帕陷入沉思。
“英帕，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其实我也很难相信这件事。”
塞尔达说。
她身上这件海利亚斗篷的尺寸不太对，曾作为公主近侍的英帕很难忽视这一点。
她看了一眼公主身后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的金发勇者，心知肚明这件斗篷的来源。
公主的语气有几分严肃：“我有证据证明。”
英帕也严肃了起来：“愿闻其详。”
“他。”塞尔达说，“林克来海拉鲁城堡见我的时候，我将光之弓交到了他手上，这之后，我看见了……”
“——他什么都没穿。”
塞尔达的语气仿佛在说恐怖故事。
英帕：“……………………”
英帕：“…………………………？”
英帕：“我现在相信这不是我的一场梦了。”
即使是梦里她也绝对不可能梦见什么都没穿的勇者成功救出了公主，能够如此荒谬的，显而易见，只可能是现实。
英帕接受了这一点，然后她伸出手：“欢迎回来，塞尔达公主。”
“谢谢你，英帕。”
公主给了她一个拥抱。
然后她们一起转过头，满脸愁容地看着站在公主身后的近卫骑士。剑士林克依旧是这样的沉默寡言，所以即便失忆也很难看出他与过去的差别。
只除了一点，他现在的目光有些过于专注了。
这位金发的少年勇者，仿佛一只忠诚而警觉的海利亚猎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所守护的公主，像守卫羊圈里唯一的那只脆弱小羊。
“恕我直言，公主，或许林克找回记忆并不是什么好事。”
英帕对公主说悄悄话。
公主悄声回她：“怎么说？”
“你确定他恢复记忆之后……”英帕揶揄的眼神扫过勇者那看起来一派正直的脸，“向来恪尽职守的近卫骑士不会因为他在公主面前的赤身裸体而羞愤自刎吗？”
塞尔达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说：“你是对的，英帕。”
话是这么说，无论是英帕还是塞尔达都不可能放着失忆的林克不管。
遗憾的是保存在英帕这里的英杰服并没有让林克回忆起什么记忆，但收到——或者说拿回英杰服的勇者身上有种肉眼可见的开心。
他就这样一手抱着衣服，一手牵着公主……等一下，牵着公主？
英帕锐利的目光扫过勇者，扫过公主，扫过林克与塞尔达相牵的手。林克一脸的不明所以，而塞尔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和林克在过去的朋友面前做出了什么，脸唰得一下变得通红。
显然，从海拉鲁城堡到卡卡利科村这些日子里，勇者与公主祭司的关系已经变得足够亲密。
亲密到塞尔达已经对牵手这种小事变得习以为常。
噢，小年轻。
英帕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吧，最后一个忠告，公主。”这位希卡族的大家长语重心长地说，“在决定生下王国的继承人之前，或许……你们需要先有个家？”
毫无疑问。
这显然是上了年纪的公主近侍用于调侃这对公主骑士的玩笑话。
但是。
“……林克。”
近卫骑士尖尖的耳朵仿佛听到动静的大型犬一般轻轻抖动了一下，然后他转动脑袋，安静地注视着塞尔达，向她表示“我在听”。
塞尔达的神色看上去有些难以言喻。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理解这一点，但是。”塞尔达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说，“或许，英帕的意思……不是真的让你买一栋房子？”
而且，这间刚用3000卢比与30捆木材买下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
虽然之前露宿野外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相互依偎着睡去的经历，但是，那个时候塞尔达还姑且能将其作为野外生活迫不得已的一部分。
这可是家。
这是林克和她的房子。
塞尔达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是不是有点红过头了，但是林克看着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而忧虑。他伸出双手，然后，这双手捧起了她的脸。
勇者细致端详着她的目光犹如实质，公主立刻感觉自己像个烧开后扑扑冒烟的小开水壶。
……好吧。
塞尔达绝望地想。
或许近卫骑士恢复记忆之后，会为自己此时此刻对公主冒犯僭越的举动而羞愤自杀。但是，如果他再不恢复记忆的话……
那个羞愤而死的人可能就是她自己了。
为了自己的羞耻心与生命安全着想，塞尔达决定要做一个坚定的“林克找回记忆派”公主。
她拜托普尔亚修好了希卡之石的相机功能，过去的数据还留存在相册里，塞尔达翻阅着照片露出了微笑，这些熟悉的地点让她想起了很多事。
但令人失望的是，勇者对于这些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塞尔达不愿放过一丝可能性，于是他们亲自去了照片的现场。林克皱眉回忆了很久，终于吐出了一个单词。
“速速蛙？”
已经忘记自己曾试图让勇者徒口吃下青蛙的公主困惑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是速速蛙？”
塞尔达迷茫地看着林克，林克迷茫地看着塞尔达，他们面面相觑，两个人看上去都茫然极了。十秒钟之后，他们放弃了纠结这一点。
然后，当天晚上，林克为她捉了一只活蹦乱跳的毅力青蛙。
塞尔达：“……？”
塞尔达：“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不、也不是说不喜欢的意思？——呃、我的意思是，谢谢你，我很喜欢，林克。”
……至少林克看上去很高兴。
勇者脸上仍然是那副没什么波动的表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塞尔达就是能感觉出他身上那种孩子气的快乐与得意。
她发现自己好像也莫名其妙地微笑了起来。
真是奇怪。
她之前从不知道林克也会有这样一面。多年以前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就已经是那个传闻中强大稳重的剑士大人。
被驱魔之剑选中的勇者。
对于那个时候无法觉醒力量的无能公主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刺痛。
林克留给她的总是那个可靠的护在身前的背影，塞尔达更多的，是从他们的朋友们——过去的英杰口中知道他的事。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够单独面对莱尼尔。
他会热心帮助见过的每一个人。
他食量很大，什么都吃，甚至可以挑战鼓隆族的里脊岩。
……以及。
在她与近卫骑士并行时，朋友们脸上露出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
塞尔达忽然捂住了脸。
直到此刻，迟钝的公主才明白过来朋友们无声的笑容下隐含的意思。
“……林克。”
她一把抓住听到自己名字而抬头看过来的骑士的手，语气冷静地下达指示：“我们现在，马上出发继续去寻找记忆吧。”
她绝对不要只有自己因为这段记忆尴尬……！
说起来，那个时候，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在朋友们揶揄的眼神下还能一脸正气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仍然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的……
公主愤愤不平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扫过骑士的脸。
骑士……骑士此刻似乎有些不在状态。
金发的勇者眼神怔怔，他垂着眼，注视着公主情急之下握住他的双手。那双向来沉静的湖蓝色眼睛中，露出了奇怪的动摇之色。
然后，他的脸，竟然慢慢地红了起来。
塞尔达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奇怪……明明之前更加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吧？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居然开始在意起来了……？
不对、这家伙……到底是在脸红什么啊？
为骑士的反应而莫名其妙感到羞恼的公主殿下，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她没有发现自己忘记松开骑士的手。
也没有发现，她的脸，也慢慢地红了起来。
【林塞】In the chilling embrace
*野炊➕王泪背景
*有大量塞尔达&乌尔波扎&王后亲情向描写
*私设塞尔达化龙后仍有自我意识
*一篇5k字左右的短打，祝大家吃得开心🥳
塞尔达在幼时其实十分怕冷。
那时候王后还在世，她会坐在篝火边，亲手将塞尔达抱在怀里，去抚摸她的小公主冻得通红的脸颊。塞尔达被逗得笑成一团，在王后温暖的怀里拱来拱去，女仆们送上两杯还散发着热气的牛奶，塞尔达通常都会将属于她的那一杯喝得一干二净，脸上挂上一圈小小的白胡子，朝母亲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在亲人面前，皇家礼仪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纸空文。王后纵容地叹了口气，轻轻帮她擦干净脸，又把她抱回那张小床上，为她盖上厚厚的毯子，嘴里......
*野炊➕王泪背景
*有大量塞尔达&乌尔波扎&王后亲情向描写
*私设塞尔达化龙后仍有自我意识
*一篇5k字左右的短打，祝大家吃得开心🥳
塞尔达在幼时其实十分怕冷。
那时候王后还在世，她会坐在篝火边，亲手将塞尔达抱在怀里，去抚摸她的小公主冻得通红的脸颊。塞尔达被逗得笑成一团，在王后温暖的怀里拱来拱去，女仆们送上两杯还散发着热气的牛奶，塞尔达通常都会将属于她的那一杯喝得一干二净，脸上挂上一圈小小的白胡子，朝母亲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在亲人面前，皇家礼仪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纸空文。王后纵容地叹了口气，轻轻帮她擦干净脸，又把她抱回那张小床上，为她盖上厚厚的毯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那毯子上绣着的是海拉鲁王族的纹样，庄严而简洁。然而王后却悄悄在上面添了几笔，她将它摊开来，牵着塞尔达稚嫩的手指指在边角处，笑着说：“塞尔达，看见了吗？这是父王、母后和你哦。”
塞尔达那双绿油油的眼睛转了几圈，开心地附和道：“还有我最喜欢的花！”
她搂过王后的脖颈，在妇人美丽的脸庞上落下一个亲吻。她年纪小，困意来得也快，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了。王后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脊，喃喃道：“我可爱的小公主...你一定要好好长大。不管你的使命多么艰巨，你的身份多么尊贵，我只希望你能够健康快乐。”
塞尔达早已沉浸在睡梦中。毛毯沉甸甸的，寄托的是无限的盼望与爱，叫她在梦里便敢拿着一根小小的树枝，与那未曾相会的灾厄斗上一斗。
母亲去世后，塞尔达弃置了许多东西：对冷的感知，频繁的笑容以及'无用'的爱。她很喜欢与那些器械打交道，她喜欢看它们被赋予人的活力，它们是寒凉的，但是在夏日的窗前、在繁复衣袍的怀里，在细腻的掌心里，总能被捂热。她更喜欢它们作为战士时的模样，海拉鲁不能失去和平。即使自己的力量仍然不能涌现，这些能够守护子民的器物，算不算她这个不称职的公主作出的一点点贡献呢？
塞尔达总是这样想着。于是她情不自禁便会对兵器与保护这两个词的结合产生浓烈的兴趣以及寂寞的亲切感，然而大师之剑出现了。她驻足于城墙边，看着那个身着海利亚骑士套装的金发少年，他举起剑，宣誓对她与海拉鲁王室效忠。
人们都说，林克是天才，是天生的剑士，是海拉鲁最可靠的锋刃。大师之剑为守护而生，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利器，塞尔达本应靠近它，称赞它，可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沉默地拉开了距离。他们都那样举世瞩目，可他人对他们用的形容词却截然不同。那些沉寂在她房间里的零件躺在黑暗里，不被父王、世人甚至灾厄认同，就像她对自己的感知。但大师之剑沐浴在太阳下，它会散发着耀眼而明亮的光辉，让灾厄被灼烧而死。
塞尔达开始陷入一种繁复的心绪，一方面她深知林克没有任何错，另一方面她又无法与他好好相处。但无论她在他面前摆出如何气愤的模样，他依旧无动于衷，只默默跟随在她身后。入夜后她躺在寝宫里扯着毯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那些听起来刻薄的话语如流星般划过她的脑海。她开始诘问自己，责怪自己，那些看似对准别人的刺其实都扎在她的心头，密密麻麻，千疮百孔。
直到一缕寒风掠过她耳边，塞尔达在一阵颤栗中深吸了一口气，她想，啊，原来又到冬天了。以往刚入了秋的时候，王宫撕掉夏日凝结而成的黏腻蛛网之后，她就会感觉到冷。母亲会让宫人添置几件秋衣，然后注视着她兴冲冲地穿上，在毛茸茸的斗篷里像剥了壳的小栗子。
那时候她尚且是个孩童，对季节更替、寒暖交织显然更有心得。虽然她如今也并不大，但有更深更长的鸿沟横在她与自我之间，可以是蛰伏于地下的灾厄，可以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命运，也可以是简单的一把剑，一个称呼，一个眼神。
塞尔达很少再抱怨冷，她卧在柔软的床第之中，无意识地抚摸着毯上唯一有温度的刺绣。她将手臂挡在眼睛上，留下了十七岁前的最后一滴眼泪。
海拉鲁的公主，不应该畏惧任何事情。她背过身去，对着遥远的天际，发下了隐秘的誓言。
她说，她一定会保护海拉鲁，如若灾厄降临，就算她仍然没有觉醒，士兵的铁剑，勇者的弓箭，一样都是可以被紧紧握于手中的力量。
力量之泉、勇气之泉...塞尔达终日浸泡在常人无法忍耐的冰水中，她似乎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那种无力的痛苦了。海利亚女神像就那样矗立在她面前，像一座高山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女神的目光十分柔和，但她已经无法接受这种虚假的平静。然而，她最终还是问道：
“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了？”
她又一次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有些爱嚼闲话的大臣或是贵族听闻后，大笑着说公主天生便有神力，圣泉寒冷刺骨，她却能视若等闲。一时之间人们竟纷纷信服，只觉塞尔达殿下当真不惧严寒，不惧炎热，不惧疼痛。于是他们的目光也愈发挑剔起来：既然她如此强大，为何迟迟不能觉醒？
塞尔达从水中漫步而来，她神情恍惚，绊了一跤，林克刚回过身便被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她，待她安稳上岸，才递上一块干净的毛巾。塞尔达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谢谢，低头抹去脸上的水珠。祭祀服沾湿后紧紧依附在她身上，如同缠人的蟒蛇一般。
忽地，林克低声道：“失礼了，殿下。”
紧接着她感到周身一片温暖，林克将一条毯子轻轻搭在她肩头，他恪守着一名骑士该有的礼仪，极快地将她整个人裹好，随后便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你...”塞尔达的嗓音有些生涩，她皱了皱眉，指尖揉搓着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边角处，“你怎么...？”
“殿下，我从前练剑的时候，也会装作自己其实并不会痛。”林克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道，“一想到自己背负的压力有多沉重，就不得不舍弃掉痛觉。”
“但是殿下，这难道不都是人的本性吗。您不是嗡嗡作响的机器。如果您感到寒冷的话，请如您所愿地去靠近热源吧，没有人会因此嘲讽您。”
塞尔达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她小心翼翼地揭开毯子的一角，向前挪了几步，把林克也迎了进来。
“对不起。”她说，“请就让我这样呆一会儿吧。”
他们之间的距离确实称得上暧昧，但两个人心中所想却无关情爱，无关欲望，只是平和地享受着他们心脏升温带来的暖意。塞尔达抬起手，她的肌肤被冰水浸得通红，她轻轻按了一下林克的手指，只听见关节久未活动的脆响。她低头笑了，“你也一样冷吧？”
林克有些尴尬地吸了一口气，他保持着一个极为僵硬的姿势，毕竟他不想让塞尔达感到任何意义上的不适。空气一瞬间又安静下来，只剩岩壁偶尔传来的几声回响。
“时间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小心着凉。”林克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又回到原来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塞尔达微微叹息了一声。其实她还想说，原来你我竟如此相像。
在那之后，两人的关系虽有和缓，但塞尔达更加不知道如何面对林克。有时候她为了躲避他会特地跑到格鲁德，在无人的露台边静静凝视着远处绵延的的黄沙。
乌尔波扎是一位豪爽的女王，她能将一把平平无奇的匕首用得精妙绝伦，也能把这座沙漠城镇打理得井井有条。偶尔她和塞尔达会在月色掩映下的大漠里并肩而行，她会将塞尔达揽在身边，语气温软地谈起那位海拉鲁已故的王后。塞尔达聆听着，眼前仿佛冒出一颗花芽，她长出幼嫩的枝桠，不断抽条、生长，最后盛开在荒芜的沙漠里。她坚韧，温柔，无畏，只是太早便被摧折了。
远处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乌尔波扎略一侧目，只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位骑士，她想，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塞尔达却浑然不觉她的心思，转过头去小声打了个喷嚏。乌尔波扎收回目光，立马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了，小公主？是不是冷了？”
塞尔达本来想否认，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她抬起头，一双掩了春色的眼眸闪着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光芒：“乌尔波扎，我们回去吧。”
格鲁德女王的床铺足够宽大，塞尔达擦干垂落在胸前的金发，好奇地注视着乌尔波扎搬出来的箱子。两个人贴到一块儿，嘀嘀咕咕地讨论着两位女王共同留下的日记，时不时传来几声笑。塞尔达的掌心贴上那已经泛黄的纸页，感受着岁月留下的印迹。过了半晌，乌尔波扎又拿来一物——它与塞尔达的毛毯极其相似，甚至可以称作一模一样了。
“这也是你母亲当年亲手绣的。”她垂眸寻找着，把纹样举起来捧给塞尔达看：那是她与王后。塞尔达不由得嘴角上扬，用眷恋的目光摩挲着。乌尔波扎问她要不要把它带回海拉鲁城堡，塞尔达沉思半天，却还是摇了摇头。她想，她的那条毛毯是母亲爱着家庭的象征，她作为她的女儿，自会妥帖收于身旁。而沉睡于格鲁德的这条则是母亲还是少女时真挚的心意，她并未参与到这段过往之中，也并未亲眼见证过那样灼烈而美好的友情，尽管母亲和乌尔波扎不会介怀，她还是希望将它留在回忆的主人身边。
时间已然不早了，乌尔波扎熄了烛火，坐在床的一侧看着塞尔达入睡。她为她掖了掖被角，脚步轻巧地走到门外。
“出来吧。”她说。
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似是不太好意思，过了许久才出现在她眼前。乌尔波扎微微睁大眼睛，许是顾及塞尔达，她并没有笑得十分夸张，只颤抖着身体感叹：“你...你居然真穿成这个样子？”
林克挠了挠头，他身上套了一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海利亚淑女服，在寂静的黑夜里倒是真的无法分辨出他剑士的身份。他却来不及害羞，只急急问：“殿下睡下了吗？”
乌尔波扎用手指了指里面，他扶着门框，隐约看到塞尔达卧在厚实的被褥里，乌尔波扎怕她沐浴后着凉，特地在房间里燃了篝火，将塞尔达的脸烘得香甜如苹果。林克这才放下心来，向乌尔波扎行了一个简单的礼。
乌尔波扎摆了摆手，上下打量他一番，才揶揄地问：“你不冷吗？”
林克呆愣地低头看了一眼，非常诚恳地摇了摇头：“只要殿下没事就好。”
豪迈的女王注意到他有些发抖的身体，叹息一声，“你这样可不行啊。小公主虽然不说，但其实她也很关心你。你们两个，谁也不要逞强才是。”
说罢，她解开手上的包裹，交给林克一把陨石杖：“这是我和她去格鲁德高地采药时捡到的。她说要留给某人，却没说具体的名字。我们都有冬衣，她身边又无随身侍女，只你一个可疑人士衣着单薄，到处乱晃，思来想去，也只能交给你了。”
林克眼神飘忽地接了过来，小心地背在身后，十分严肃地道了一声谢。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忙将一束东西递了过去：“殿下来时是白天，我到这里是下午，却看见沙上绵延了一路的花草，我以为是殿下无意间遗落的，就都捡了回来。”
乌尔波扎不由失笑，她想起塞尔达偷偷做了那样明显的指引，被她问起时却只是平静地回答：“白日风沙那样大，我怕他迷路。夜晚他既无处宿泊，又是个死脑筋，为了找我可能根本没看见卡拉卡拉集市，如此便可以了。”
然而乌尔波扎也并未告知林克，只收下了那束花草，让他回卡拉卡拉集市休息，明日一早殿下便会启程回到海拉鲁城堡。于是林克再次向她行礼，悄然消失在黑夜中。
乌尔波扎凝视着头顶闪烁的星子，只轻声道：“格鲁德的夜晚，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冷了。”
........
塞尔达成为了一条龙。她掠过百孔千疮的海拉鲁城堡，怪石林立的死亡之山，神秘莫测的迷雾森林，辽阔洁白的塔邦挞雪原。她无法再说话了，只能发出嘶哑的龙鸣声，她的笑容、伤痕和爱都变为身上的皮毛和鳞片。即便如此，她还能思考，那些脑中的回忆只有踏足地面时才那样鲜明，而她被禁锢在天空之上，更像一个神圣却冷漠的旁观者。
她凝视着海拉鲁的一草一木，路经卡卡利科村时，她会想象英帕与希卡族人奔波着研究天地异变，她飞过一个个村庄和领地，感受到那里的人都在忙碌但平安地生活，这便很让她开心了。
唯有沃托里村被怪物侵入，她也并不担忧，因为那位剑士迟早会抵达那里。林克，林克，她不断呢喃着这个名字。他现在在哪里呢？她试图向下张望，却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月亮有时被鲜血浸染，她都不能对他说一句你要小心。
高空是寒冷的，可她感受不到。这并不是说谎，而是事实。直到某一天，她听见耳边传来除风声以外的脚步声，有人在她头顶蹲下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师之剑，却并没有理会，只避开它，温柔地为她盖上一条毛毯。那也不能称之为盖，棉织物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根本毫无用处，她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到了那模糊不清的刺绣，它被风吹得翻飞而起，像梦一般离她越来越远。
她想起母亲慈爱的拥抱，想起格鲁德无数个柔软的夜晚，想起井里贴着的孩子们送上的礼物，想起圣泉边的依偎，想起雨夜的奔逃，想起太阳初升时的对视。
他们正越过他们在哈特诺村的家，此时夜幕已悄然降临，塞尔达凝视着身下黑乎乎的一片，却惊讶地发现只有他们那座房子明亮如昼。就算是点了烛火，燃了木柴，也不可能如此显眼。她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在心里无声地哭泣：是了，只有静谧公主。它们在房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结成藤蔓，铺成花田，就像许多年前她在格鲁德为林克留下的长路。
林克趴在她耳侧，轻轻地说：“殿下，您也要记得回家。”
于是化龙后第十三滴眼泪就这样化为绵绵细雨落在人间，这一次却无关命运，无关遥远的过去，也无关大地的未来，那只是塞尔达的一滴眼泪。
啊，她想，她果然还是怕冷的。
【龙樱章节回溯 | 00：00】反响 | Fin
*高中，交往初期。
*对不起再次来晚了，我什么时候能不滑铲
*少年生日快乐！这是第八年用写文的方式给你庆生，谢谢你还陪伴着我。
《反响》
像这样的见面，按理来说应该习以为常了才对。
樱乃一边踩着斑驳的树影一边思索着。他回国、见面、打球，自两人认识以来，相似的事情和过程进行了很多遍。他在电车站等她汇合，然后一起去春野台的区营球场[1]打球。
或许……这是不同的地方。往常龙马都是带她去楼顶球场，或者找一个人少的街头球场，偶尔的几次，他带她去过他家寺庙的球场。
今天选择的地点是高架下，一个偏僻的网球场。列车就在他们头顶上方飞驰而过，轮子摩擦轨道发出的声音清晰...
*高中，交往初期。
*对不起再次来晚了，我什么时候能不滑铲
*少年生日快乐！这是第八年用写文的方式给你庆生，谢谢你还陪伴着我。
《反响》
像这样的见面，按理来说应该习以为常了才对。
樱乃一边踩着斑驳的树影一边思索着。他回国、见面、打球，自两人认识以来，相似的事情和过程进行了很多遍。他在电车站等她汇合，然后一起去春野台的区营球场[1]打球。
或许……这是不同的地方。往常龙马都是带她去楼顶球场，或者找一个人少的街头球场，偶尔的几次，他带她去过他家寺庙的球场。
今天选择的地点是高架下，一个偏僻的网球场。列车就在他们头顶上方飞驰而过，轮子摩擦轨道发出的声音清晰可闻。高架对面是一些老旧的公寓，住着不少上班族。附近有一处平交道口，电车预备经过的时候会发出悦耳的滴滴声，提醒行人避让。
但归根结底，只是换了地点而已。
这次龙马回国，照常是把航班信息告诉了她。三年下来，她已经是成田机场国际出发和到达厅的常客（把两者搞混也算上的话）。现在是暑假，她得以好好打扮了自己一番，而不是像第一次接机，穿着校服就去了。
接机口人不少。一群年龄从大学生到年轻白领面孔的人举着应援牌子，上面写着韩语，看样子是某个明星的接机现场。
这让她忍不住想象他回国参赛的场景。随着男生在国际赛场的成绩越来越好，粉丝的数量成正相关，大幅上涨。中学的时候他就有数量可观的后援会成员，更遑论把受众扩大到整个社会。参加比赛是公开行程，到时候，大概率会有不少粉丝蜂拥来接机。
想象着他推着行李箱、戴着黑色口罩走过来的画面，她觉得心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三个月前，他们正式交往了。虽然告白之后，龙马就飞往美国继续他成为职业网球运动员的“武者修行”，但隔着时差的相处并没有磨损掉女生对这段恋爱的心意。当她想象着三个月不见，他会有什么变化，一个戴着白色鸭舌帽，身高大约比她高大半个头，看皮肤像拉丁裔的男生，推着一个及腰的黑色行李箱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和龙马君好像……她第一时间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可是他没有背网球包，龙马也比他白一点。
樱乃忍不住用视线追随着他。对方也像在找人的样子，左右四盼了一番。
他们目光交汇了。樱乃感到一股由心而生的酥麻从后脑勺迅速传导到脊椎，理智马上站起来提醒她：这个心动是怎么回事，冷静一下，他不是龙马……
“龙崎。”男生在她面前站定，微微挑起的眉毛下，是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龙、龙马君……？”
“几个月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他把帽子摘下来，熟练地扣到了女生头上。没有帽子的遮挡，他黑了几度的脸庞更加清晰了。
这毫无疑问是晒黑的。加州气候炎热，网球又是室外为主的运动，成天动辄五个小时起步的运动量，必然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没有被衣服遮挡的部分，脸、脖子、手臂、小腿，全都黑了不少。
老实说，这样的龙马，令樱乃熟悉又陌生。
陌生的是他的样子。肤色变化引起的是联想的改变。过去他皮肤不黑，配上他垂下的眼睑和抿起的唇角，浑身漂浮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第一眼的感觉常常是“好看却淡漠的人”。但现在，他晒黑的皮肤是阳光、努力、汗水的馈赠，与此连结的想象自然而然变化成了热血贲张的少年，少年被汗水凝成一束束的额发，顺着脖颈、肌肉淌下的细碎的汗珠……
他不止晒黑了，还拔高了不少。过去比她高五六公分，现在她要微微仰着头，才能把他整个人收入眼眸。更重要的是，他显然更加结实了。正如想找到爱情的答案，就去凝视一个人的眼睛；运动亦不会骗人。勤恳会化作肌肉改变人的样貌，爱恋也会变成眼睛里藏不住的心动传递给渴望丘比特之箭青睐的人。
最近学校里流行的几部少女漫，其中一部的主角就是黑皮体育生。
传说中的黑皮体育生……
天哪，她面前，不就站着一个吗？
樱乃忽然感到有只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脸。回过神来，是双眸微微透出疑惑的龙马。
“啊、对不起，我、我，那个……”
龙马放下手，压下嘴角的弧度，以眼神追问。
“就是，龙马君晒黑啦，不是吗？”她双手捂住半张红透的脸，声音由此闷闷的，像隔着纸杯筒在讲话，“我觉得有点、有点……”
“有点什么？”他微微俯下身凑近了点，狡猾地说，“听不清。”
“有点陌生……第一次见龙马君晒成这个样子，我开始还以为是来东京旅游的拉丁人。”
“你喜欢吗？”他冷不丁地问，眼睛眨也不眨，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欸？！”被他露骨的问题惊到，双手都忘了动作，她微长成O型的嘴巴暴露出来，离他就一根手指那么近。
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她樱桃小嘴上绕了一圈，他继续问：
“答案呢？”
晒黑了、长高了、增肌了之外，怎么、怎么讲话的距离感也一下荡然无存了呀！
樱乃似乎把“他们已经是恋人”这个事实抛到脑后，内心充满了震动。这个词拆开来，分别是震惊和心动，前者令她呼吸变骤了不少，后者一圈圈在她绯色的眼睛里荡漾开来。
引起这巨大反响的到底是他变黑的样貌，还是三个月没有亲眼看到的人、亲耳听到的声音组合起来的画像呢？她忽然记起来他们异地恋三个月的事实。三个月，九十天，从春天到夏天，从穿着长袖制服到换成短袖体操服，她终于掰着手指等到这一天。想到这里，那犹如一团炙热的火焰不停燃烧的答案，一下能脱口而出了。
“当然，当然喜欢的……最喜欢，龙马君了。”
三个月、三学期，三百天，三年，都最最喜欢他了。
“在想什么？”龙马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她，紧了紧两人相牵的手。
樱乃被这身体力行的提醒扯回思绪，慌乱地说：“没、没什么。”
当然有什么。昨天说完那句话，她就迎来了人生里第一个吻。不激烈，持续时间大约只有五秒，但不知为何，她能感受到被人为克制下去的躁动，像没吃饱的时候胃里传来的痒意。樱乃觉得这轻易就能被他看穿。
不过他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他背着两个人的球包，率先推开了球场的铁门。
啊，对，不同寻常的感觉还有这里。他背着她的包，像每个男生会给女朋友做的那样，替她背着包。
原来谈恋爱是这样的，原来这一切都不需要过渡的。龙马君看起来是那么若无其事，反观她，心中小鹿乱撞，从昨天见面到现在都没有止息。
她接过他替她拿出的粉色拍子，他戴着护腕的手也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龙马扯下护腕，从球包里掏出一只新的，拆开塑料包装袋。她注意到腕间有肤色偏白的一圈，那是没有被阳光亲吻到的地方，代表着过去的他，这部分的他还在他的身体里。
樱乃挨着他的胳膊，伸出右手手腕，两相对比，那一圈偏白的，亦比她的肤色黑少许。
“怎么了？”
“唔，就是觉得肤色差好大呀。”
“嗯，确实。”龙马翻转手掌，张开五指，突然从下边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扣。
“大小差异也很大。”他说，语气是显然易见的高兴。
两个人所做的事情的确与过去没什么不同，仍然是他教她打球，接着在他大放水下对打，最后她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他一个人的表演。他奔跑、回击，衣摆飞扬起来露出半个腹肌，这些细节此刻汇聚在一起，却轻易就动摇了她想认认真真观察动作的决心，脑海里总回荡着一个声音，这不是网球教学，这是tennis date。
300个自动发球练习结束，龙马走回休息椅，兜头脱下T恤。他的皮肤出现明显的分层，腹部、胸部和上手臂是白的，下半只胳膊和大腿小腿是黑的。樱乃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多瞄，却仿佛有磁铁似的，除非把头撇过去，否则努力都是徒劳。
“话说，龙崎打网球这么久，没有晒黑？”他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擦完汗，搭在肩膀，剌剌叉腿坐着，问她。
“我有认真防晒。”
“怎么做？”
“每天都抹防晒油。”
“好麻烦啊。”他拨动了下颈口的河童项链，把毛巾丢进球包。
“防晒是很重要的。”有了正当的话题，她可以不避讳地直视他健康美型的身材了，“不防晒，皮肤很容易变老。”
“是吗？”他顽皮地说，“美国到处是想美黑的人。”
“诶，会这样……这是文化差异？”
“大概吧。听说亚洲人比欧美人更容易晒黑。”
“那龙马君更要好好防晒了。”她坐直了些，试图通过身体端正来为自己的说辞证明。
“但我没有工具。”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带啦。”樱乃拉开粉色网球包的内格，拿出一只黑色的防晒霜，“要试试吗？”
龙马点了点头。樱乃拧开盖子，挤了几颗黄豆大小的颗粒在他手背。她把右手手背叠在左手手背之上，示意他跟着做：“像这样抹开，就能不碰到手指。”
夏日明亮的午后，阳光落在她雪白的上衣，衬得她的眼睛更加神采奕奕。白色乳状颗粒慢慢融化在皮肤上。
“脸上要吗？”
“当然要啦，最重要的就是脸上的。”
他拨了拨刘海，好像遇到难题似的：“已经黑了的话，还有用吗？”
长期运动造就的分明的下颚线条和清晰的喉结近在咫尺，樱乃像一个近距离接触上古珍宝的人一样屏住了呼吸。
“可是，不涂的话有可能更黑的。”
“那也无所谓。”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反正，龙崎也喜欢。”
说完这句，龙马抽出干净的T恤换上，衣服从头上溜下来的时候，听到她小声抱怨的嘟囔，轻得像羽毛挠在手心：“龙马君好狡猾……”
他在被带着皂角香味的衣服隔绝出来的空间，露出一个比日光还明晃的笑。换上衣服，他把球拍和毛巾都丢进球包，突然，几声奶声奶气的猫叫响了起来。两人一同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球场最右边的铁丝网外，几株生长茂盛的矮灌木伸进铁网空隙里，越靠近植被繁密的地方，叫声越响亮。
两人对视一眼，龙马从球包侧缘摸出一只猫条放进裤兜，一起走到角落。他伸出右手，抬起树枝，让出可供人通过的空间，樱乃弯下腰，猫着身子准备钻过去。
龙马忽然抽痛地“嘶”了一声。树枝虬结在一起，单用一只手推开有几分吃力，横在最外边的几根枝条回弹过来，唰地一下，在他脸上刮过一道短短的口子。细小的血珠子渗出来。
樱乃诧异地“啊”了一声，连忙掏出手绢，递过去。他微微皱着眉，左手试着轻轻碰了碰，感受伤口的位置和深度。见状，樱乃攥着手绢，踮起脚，轻轻拭去血迹，一边观察一边轻轻地说：“幸好不是很深……龙马君疼吗？”
“还好。”他垂下眼睛，握住她的手腕。
“一会就没血了。”他握着手放下来，看手绢上印染的樱花，“还是用的跟原来一样的么。”
两人第一次遇见的那一天，她掏出给他止血的，也是一张樱花印花的浅色手绢。樱乃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点了点头：“嗯，一样的。手绢用三年很常见呢。”
“我知道。”龙马想弯起嘴角，却牵扯到了脸上肌肉，伤口又开始冒血。他想抬起袖子直接擦，低头看了眼T恤，刚换的白T，沾上血迹的样子估计会看起来比现实严重十倍，手臂滞在半空，又放下来。
“我带了创可贴，我给龙马君贴上，好吗？”
他贴创可贴的模样不是没见过。
网球虽然是被称赞为优雅的球类运动，与需要强壮体格进行身体对抗的篮球和足球不同，但它终归是一项竞技体育，对技术的打磨要求甚高，稍有不规范之处，网球、球拍、地板，都会成为损伤身体的帮凶。被飞来的网球砸到眼睛和眉骨，随挥的时候拍头打到身上，“网球中人”要交上无数“学费”才能迈过瓶颈。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同龄人中炉火纯青的佼佼者，面对的却是更大的危险。被破碎的球拍割伤眼睑，被挑衅的校外学生用小石头在脸颊划出数道血痕，在悬壁上徒手攀登，被碎石把手掌和脸颊割得血流不止……受伤之普遍，流血次数之密集，以至于脸上不贴几次创可贴，仿佛是对这项运动没有认真以待。
樱乃撕下创可贴的胶布，小心翼翼对着他伤口的位置，轻轻地覆上。指腹抚过光滑的防水表面，女生葱白的指尖，与男生小麦色的皮肤，再次形成对比。
昨日见面时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浮起来了。现在做的事情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却由于男生变化的样貌，无形之间形成了一条界线，将过去和现在区别开来。她头一次深刻地感受到，时间在变化，他们随之长大，年龄上还是样貌上都在发生改变。
“贴好啦。”樱乃收回手，脸红扑扑的，“对了，猫……”
“再过去看看。”
这次他小心防范着树枝，在前头开路。被树丛遮掩的角落渐渐露出真容。原来，树丛后是一块由铁丝网、树枝、水泥地面构成的三角空间，一只奶牛猫蹲在地上，见有人来，一双宝石绿色的猫眼望过来。
龙马率先看了看它的耳朵，右边耳朵呈现樱花状，再看小猫毛皮光亮，不怕生，给出判断：“剪耳猫，绝育过，应该是附近的区域猫，有组织负责喂养。”
“这么窄的空间，它是怎么进来的……”樱乃诧异地说，忍不住向小猫伸出手。
奶牛猫乖巧地蹲着，一边任她摸头，一边朝铁丝网的方向喵喵叫了几声。
樱乃循着小猫指出的方向看去，发现一颗被卡在铁丝网底部的网球。她恍然大悟：“它是为了追这颗球走到这里来的。”
那颗网球的植绒快秃了，黄色中泛着白，显然使用年岁不短。
“这好像是它的玩具。”她朝龙马确认问。
“嗯，应该是之前打球的人留下的。”
“网球果然是猫猫都爱的。”樱乃说，“卡鲁宾酱也是。”
说完，她察觉出这番话的某些弦外之意，飞速看了眼龙马，俏皮地咬着唇笑了。
“龙马君，也是。”
空间窄小，两个人手臂贴着手臂，她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了，这番话依然清晰地钻入他耳中。
他没有回答，拿出方才装在口袋的猫条，举着晃了晃。猫咪一下来了兴趣，跑到面前，仰起头向上够。
“你来。”龙马把猫条撕开，递给樱乃，“我去把网球取下来。”
他走到那块铁网前，蹲下身体，使劲把球掰了下来。把球放在手心颠了颠，他问樱乃：“要不要做个标志？”
“诶？什么标志？”
“你最会的，在网球上画画。”
“嗯，画什么呢？”
“这只猫吧。”
他抬起下巴指指埋头干饭的奶牛猫，小猫用两只后爪坐着，两只前爪抱着猫条，急不可待地吃着零食。
樱乃赞成地点点头，拜托道：“龙马君可以帮我把网球包内胆的一只黑色马克笔拿来吗？旁边能找到一个封皮蓝色的小本子的话，也可以一起拿来。”
“你都随身带着啊。”他微微惊讶。
自得知她把Q版的自己画在网球上，他渐渐了解樱乃在绘画方面的特长。不止在平面二维上画画，她似乎更擅长用特别的材料创作。除网球之外，她还会押花。
国中的时候，她曾经用押花做了一张《长发公主》的插图，在青学一月的书画展展出。有一次听龙崎教练语气骄傲地提起，学园祭上樱乃卖押花做的风铃、画框、夜灯，赚的钱足够买下一整墙的鲜花。
“嗯，换了大球包之后，就放在一起了。”
升上高中后，樱乃把单只网球拍套换成了大容量的鞋服包，除球拍外还可以装水杯、衣服和其他零碎的东西，出门打球的时候，一个包就可以搞定。
“OK。”
女孩子的包比他整洁许多，不同东西利用隔层分别收纳好，手胶、止震器、止汗带放在一起，酒精湿巾、创可贴收纳在一个盒子里。龙马找到马克笔和本子，折回原地。
樱乃翻开本子。那是一本速写本，摊开的画纸上，记录的都是生活的瞬间。图书馆攀满青藤的墙壁，下课时倚在走廊聊天的学生，摆着《网球月刊》的便利店一角，他看着看着来了兴趣，更凑近了些。樱乃翻到最新的一页，一个熟悉的Q版映入眼帘。
她“啪”的一声把本子合上。
“那不是我吗？”龙马挑起眉。
“就、就是之前画过的Q版啦。”
“好像不一样吧。”
“是一样的哦。我们画猫猫吧，你看，猫猫。”
“不要。”他伸手去扯被她掌根压着的书，“我要行使肖像权。”
樱乃欲哭无泪：“呜……龙马君不要看啦，好不好？”
他好整以暇地停下来，接受了她的撒娇。
“好吧。”他耸耸肩，松开手。
得到赦免，樱乃快速撕下一张纸，笔盖戳着下巴，构思起猫猫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一张黑白奶牛猫新鲜出炉。
得到养猫之人的赞许，她把纸面的设计复刻到网球上。下笔之前，她怀着好奇问道：“龙马君为什么想要在网球上画这个？”
“想知道？”
“有很确切的理由吗？”
“来交换吧。”
“……诶？”
“我告诉你理由，你给我看画了什么。”他勾起一抹笑容，“这个等价交换，如何？”
樱乃顷刻露出“怎么这样”的表情，嘟起嘴巴，复读道：“龙马君好狡猾……”
“我什么都没做，就两次被你说狡猾。”他眯起眼睛，透出某种信号，“好亏啊。我应该做一点称得上狡猾的事才行。”
话音刚落，他飞速地拿走了她放在脚边的速写本，迅速站起身，在她惊讶的尖叫中，借身高优势，翻到最后一页。
那的的确确是和从前别无二致的Q版，稍有不同的是，她微微在脸部加上了黑色的阴影。一旁写下的字，出卖了女孩的心意。
——他变黑了……好帅呢。
龙马拖长声音“啊”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合起本子，语气再狡黠不过：“反应这么大，晚上回去了还在想。”
“哪有……”樱乃小声嘟哝道，心底有个小人捂着脸默默发誓，她再也不会把速写本放在网球包里了。
“我有晒黑这么多吗？还要专门涂黑。”
“有、有的呀——”她故意说，通过夸张的说法掩饰自己的心跳，“不防晒的话，下次见面，我可能就认不出龙马君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呢。”说着否定的话，却是轻松而调侃的口吻。
“对了，轮到龙马君说了。”她想到引起心事曝光的问题，连忙问，“是有什么原因吗？”
龙马低下头，连着她握住网球的手，一并拢在掌心。
“龙崎不是说，我是猫吗。”
他光彩熠熠的双眸，配上小麦色的肌肤，显得年轻充沛，活力十足。琥珀色的双眼，常常闪烁着对目标之物澎湃不止的好胜和斗志，让她看过就念念不忘。
樱乃脑海里浮现出猫盯着球的样子，忽然心有所感地，大约猜到了他想说的话。
“那我喜欢，龙崎画过的网球。”
Fin
[1]春野台区营球场：TV25集，龙马和部长在高架下打球的球场。和青春台一样是地名。“野”表示田野或者原野，应该属于东京稍微偏一点的地方。
后记
想写的非常简单，龙马晒黑之后，樱乃看到会有什么反应（引起什么反响）。一个人头发变长变短，变化不会太明显，但是变黑，会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变化。脑了下觉得蛮心动的，于是说就写这个吧。本来打算就写3K，但结束的点不太好，不知道怎么的又多写了3K……我真是废话大王。
总之，感谢看到这里。今年我也努力地写完了，夸夸自己。现在写完就是胜利。
【LC 】二流货色
时间线是中世纪C. C.刚刚获得Code后的几十年，她懵懂她无知她没有死过很多次，对生死模糊对爱模糊。
鲁路修是明面上落魄贵族里被抛弃的孩子。
⚠️全篇没有什么其他人，但是有一个C. C. 以前狂热的追求者，戏份不多，但比较关键。
Te吧，因为什么都没写。
致歉全部。
修女死后的第5年，C. C.才彻底习惯这个不像人的名字，还有一个人的生活。在她死后的第36年，C. C. 被推举成了某个教堂的修女。
但是C. C. 已经不信神了。
特别是在看着曾经爱过她的人年迈死去的时候，还有被拷在十字架上灼烧的......
时间线是中世纪C. C.刚刚获得Code后的几十年，她懵懂她无知她没有死过很多次，对生死模糊对爱模糊。
鲁路修是明面上落魄贵族里被抛弃的孩子。
⚠️全篇没有什么其他人，但是有一个C. C. 以前狂热的追求者，戏份不多，但比较关键。
Te吧，因为什么都没写。
致歉全部。
修女死后的第5年，C. C.才彻底习惯这个不像人的名字，还有一个人的生活。在她死后的第36年，C. C. 被推举成了某个教堂的修女。
但是C. C. 已经不信神了。
特别是在看着曾经爱过她的人年迈死去的时候，还有被拷在十字架上灼烧的时候。
她也成为不了神。
所以在那片森林里她看着类似于修女的人所留下的遗孤时，C. C. 选择了逃避。
于是她终于明白，她与世界是割离开的。
C. C. 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但是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已经过了好几十年了，人也已经换代了，与她无关了。
所以她一个人踏上了旅程，没有任何目的和归宿。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C. C. 捡到了鲁路修。
那是个落魄贵族的小鬼。大概故事是不列颠的贵族制度改革，他们的家族是明面上的弃子，而这孩子在逃亡的时候被父母舍弃了。
而C. C. 在路边看到他的时候，鲁路修混的并不差，但是都是靠嘴皮子忽悠人过日子，所以身上的伤口也不少。
真不可思议，C. C. 看到他，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C. C. 要比他过得很惨淡。几十年前的她是普通家族逃亡的奴隶，不认字，数字都不会数多少。而且那个时候不列颠的大饥荒，饿死了不少人。
怎么想到以前了。
C. C. 回过神来，停在鲁路修的面前，看着这个落魄但依旧看得出来历不简单的男孩。她手上捏着一块金币，伸到了他的面前，问:“买下你需要多少钱？”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到底有多傲慢。在被爱着的十几年里，她将贵族的桀骜学了个遍。世界理所当然对她释放善意，直到她成为魔女成为神。
在那个时候，年幼的鲁路修抬头看着她，对她提不起半点好感，便刻意刁难:“至少要100枚金币。”
于是C. C. 把手指间的那一枚金币扔在他身上，说:“记得保护好你的卖身钱，男孩。”
“我会给你力量。”鲁路修现在还记得那个被她接回去的夜晚。C. C. 穿着白色的裙子，手里捏着蜡烛台，站在他的床边。“这是契约，鲁路修。”
这个人并不适合暖色。
那个时候年幼的鲁路修看着她身后的月光，不合时宜地那么想。等到她问他答案，他说乐意至极。
在普通的黄昏后，已经成年的鲁路修上下抛着一天替军队游说得来的钱袋，顺手在推开木门的时候点燃了蜡烛，看到那名绿发的魔女躺在地毯上:
她身上一成不变的白色长裙散乱着，宽大的袖口里漏出了纤细的手腕；那头如同枝脉一般的绿发遮盖住她的面庞，让她糜乱，让她美艳。
“欢迎回来，鲁路修。”她抬手把头发撩开，看着他弯腰在地上捡了一条毯子扔在自己的身上。“看起来今天又赚了不少钱呢。”
“C. C. ，”鲁路修绕过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仰起头看向自己，“有人说过你不擅长当监护人吗？”
“谁知道呢，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C. C. 收回视线，提了提毯子确保盖上了肩膀。“凭你的Geass，明明一天命令一个人给你钱，钱来得更快。”
“然后等一整个城镇的人都使用过Geass了就再换个地方生活？”鲁路修把铜币倒了一些放在桌子上，语气不屑:“不管是从利益方面还是从现实方面都很亏。”
“过分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谢谢夸奖。”
鲁路修去厨房的时候顺便把蜡烛也端走了，他熟练地把蔬菜切了块然后放入锅子里炖汤，今天还特地烤了一块野猪肉。粗盐被他撒在肉上，跟着溅起来的油融合然后散发出香气。旁边的陶罐茶壶在高温的烘烤下依旧顽强地保持着完整，然后那从一些贵族那里顺来的名贵茶终于可以开始彰显它和普通茶的区别。
信鸽飞过来的时候特地停在了C. C. 的身边，还啄了啄她的长发。这让她有些不爽，抬起手就把鸽子抓住，取下了绑在它脚腕上的信，然后放飞了那只鸽子。
“尊敬的鲁路修阁下，很荣幸能够与您来信。”C. C. 直接跳过了一大段寒暄。“我诚挚地邀请阁下参加3日后城镇中心的舞会，我将附上最真诚的祝福期待您的到来。”看到署名。“玛格丽·Ki·葛雷斯？鲁路修，你和这个贵族夫人……”鲁路修回头看到C. C. 的表情，心中不妙。“你虽然年龄到了可是，夫人她已经有足够多的知己了。”
“！”他实在没忍住叫了C. C. 的本名:“笨蛋吗魔女！”年轻的少年，特别是除了魔女之外没有和其他女性有深切来往的少年，的确太容易因为男女关系而感到羞耻。“金钱合作而已！你不是知道吗，关于土地的！”
C. C. 笑了一会儿觉得躺着有些不舒服，就裹着毯子坐起来继续嘲笑他。她实在是对鲁路修这种态度表示喜欢，于是就继续添油加醋:“别这么说，鲁路修，夫人的知己总会有和她有金钱合作的，这很正常。”她指了指烤肉:“快要糊了，男孩。”
鲁路修从来没有赢过C. C. 一次，他把这归类为因为魔女年老。当然这样的话他并不敢在C. C. 面前说，毕竟她依旧有些女性天生爱美的本能。
他没有再争论的欲望，拿了陶碟端了切好的烤肉到了客厅，坐在矮沙发上喝了两口汤。矮桌上的资料零散地堆着，大部分是草木纸，偶尔夹杂着贵族用的羊皮卷。
C. C. 并不在乎这些纸的来历。她裹着毯子坐在了另一条长沙发上，说:“听说镇里新进了一套瓷器，肯定比这些更适合当碗。”她总是嫌陶碗不够漂亮不够平滑。“买下来吧，鲁路修。”
“没钱。”
“明明有Geass。”
鲁路修并不在意C. C. 说的这些，以及他推测，这名魔女以前的Geass肯定和他类似，或者说她太擅长应对人、以至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至于第二种可能？鲁路修看了一眼用手捏着烤肉的她，给pass掉了。
“我的Geass越来越容易失控了，”他抬起眼睛的时候眼睛里有两只红色的飞鸟，“你之前的Geass也是这样吗？”
“……”C. C. 吃了一口烤肉，又端过鲁路修的汤喝了一口。“是吗？谁告诉你我以前有Geass的。”
鲁路修下次喝汤的时候特地避开了她的唇印:“你刚刚告诉我的。”
“别套我的话，”C. C. 指了指鲁路修。“而且那是一个正常的过程，你应该战战巍巍地躲在丛林里，一句话也不要说。去保护好你自己，男孩，别被Geass吃掉了。”
鲁路修忽略了她的语言攻击，答非所问:“Geass失控是有理由的吧？和你现在的状态有什么关系？”
C. C. 拒绝了他递过来的烤肉，说太腻了，让他去把茶泡好。“对了鲁路修，你还会交际舞吗？”她不想回答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所以鲁路修叹了口气，这才顺下去。
“忘得差不多了。”他说。
“那我来教你吧，男孩。”C. C. 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温热的贵族的茶。“果然你还是要有些不会的东西才显得可爱呢。”
鲁路修翻开了那卷羊皮纸:“我可不想被你这个几乎什么也不会的魔女这么说。”
C. C.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乎鲁路修在说什么，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当做没有听见。她看向鲁路修，看到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心情有些复杂。
即使已经和鲁路修相处了10年，但是C. C. 仍然不能够理解修女为什么会为了死亡而养育一个全然陌生的孩子。
当她成为一位母亲。哪怕是这样的方式，也能够称为母亲。总而言之，C. C. 还是不能够理解生死爱情，哪怕成为了“母亲”。
修女死了，带着她若有若无的愧疚然后幸福地解脱般地死了。爱她的人死了，因为残留的Geass产生的对她不舍还没有消散就死了。教堂的人也死了，作为魔女的异教徒怨恨她怀念她感激她然后死了。
C. C. 倒在沙发上。绿色的头发普通脉络一样漫步在粗糙的针织布沙发上，她看了一眼鲁路修，说:“今天的茶太苦了。”
为什么会把未来交给一个孩子，一个拥有着未知的能力、可能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C. C. 知道修女爱着她。这样的爱让她们亲密，让她们互相依赖。但是爱比不过解脱。甚至再活得久一点，C. C. 或许也会这么做。
“贵族的茶和酒都是这样。”鲁路修说。
但是C. C.不爱鲁路修。她像是失去了爱人的本能，只习惯被人爱着顺着捧着。
那鲁路修爱她吗？或者说，他依赖她吗？C. C. 并不清楚，明明这孩子的心理那么好推理，但是她依旧觉得是个难题。
鲁路修其实算得上一个很优秀的孩子，特别是在这城镇里显得更加明显。因为他有着贵族的外表、礼仪，还有他在外人面前温润有礼。
不出意外，不论那种女孩都会钟情他。几年前刚来到这座城镇的时候，他时不时接到的手帕就可以说明这一点。
但是鲁路修本人？他傲慢、利益主义者，而且报复心太强……缺点数不胜数。
C. C. 不在意这些缺点。她就像当年的修女包容娇纵的自己一般，包容着鲁路修的所以。就像一位母亲。
鲁路修注意到魔女的眼神，只看得出她的轻蔑——她不适合当天使，魔女真是比神明更适合的称呼。C. C. 的眉眼太过于上挑与锋利，每当她低垂下眉眼，那骄傲的劲就掩盖不住地投射过来。
他真是不喜欢极了她这种眼神。也许她就应该去蛊惑她的信徒，而不是保留着本能的善良和胆怯在一个又一个的地方来来回回让自己过得像一只过街老鼠。
等回过神来鲁路修已经弯下腰了，他抬起手抓住了C. C. 一缕垂下去的头发。她有些呆愣，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将那缕头发放落在沙发上，反问道，“什么时候教我去跳交际舞？”他又叫了她的名字，然后得来了一句要尊敬长辈。
这个魔女算得上什么长辈。
晚上的时候他们来到了被月光洒满的湖边，魔女蹲下身，白色的裙摆就像是薄纱一样铺在草地上。她抬起手在湖里荡起一圈圈水纹，说:“自己跳一段吧，鲁路修。”
这样的场景也太过于怪异，可是C. C. 看得兴致冲冲。她看到鲁路修绷着表情，实际上却有着不自在和羞耻，然后不熟练地跳着残存在记忆里的破碎的交际舞男步。
他其实应该感谢父母给了他一副好皮囊，虽然也抛弃了这孩子。
鲁路修的黑发上沾上了月光，紫色的眼睛里全是对难题的纠结和不爽。他先天不算健壮，很符合贵族的审美，衣服也是特地买的细绒丝绸的，真是舍不得为难自己。
等到记忆里该做的动作全部做完，鲁路修停下来就看到C. C. 在笑话他。“和你跳舞的女性高跟鞋都会被你踩在夫人的地砖缝里的，鲁路修。”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她说。
C. C. 从湖边走过来，她将左手放在鲁路修的肩上，拍了拍他的左手，然后握住了。“跟着我，男孩。”她的头发落在他的手上了。很奇怪，鲁路修想。
她傲慢、娇纵、懒惰、无礼、无情，可是她实在漂亮。她绿色的长发就像是古树暴露在地表的根脉，带着微弱的却又蓬勃的生命力。
C. C. 拉他的时候微微用了力，他的裤腿碰到了她的裙摆，他的鞋子偶尔撞上了她的鞋尖。她低垂的眉眼头一次没有了攻击性，只是平和的美丽的，不像是C. C. 。
于是鲁路修在想，他是否真的了解过她。
“鲁路修，别走神！”C. C. 在这一刻美得太犯规了，弄得鲁路修差点以为他们只是在舞会偶遇的舞伴，没有任何前尘往事、只带着一瞬间的心悸。“等C调的时候应该转身了，托住我的腰。”
她像是阿尔忒弥斯的弓，也像是未满的月。
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带着很奇妙的眷念。C. C. 停下了动作，在他呆愣的眼神里，她没有半点解释，只让快要结尾的舞步彻底没了音讯。
“你学会了，鲁路修。”
“我第一次觉得你是唯心主义。”
但C. C. 不愿意在亲自指导他，她说我知道你，然后让他又一个人跳了好久的独步舞。“看吧男孩，我说你已经学会了的。”鲁路修懒得再反驳她。
夫人的信里有两张邀请函，附录是邀请鲁路修的监护人。关于这一点鲁路修本人很不爽并且不愿意承认，可是C. C. 很得意地收下了那张邀请函。
“我的裙子已经太旧了鲁路修，”C. C. 在某天向沙发上伸出手，“给我几个金币。”
鲁路修把卷好的羊皮卷放在她的手心，问道:“几个金币买宝石是不是太少了。”
C. C. 把羊皮卷随手扔在了沙发上，本来想说你倒是给自己买了宝石。但她看到了矮桌上铺满的写满字母的草木纸，最后只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我已经漂亮到宝石配不上我了。”
鲁路修无视了她闹脾气的动作，也知道她又开始有些无用的心善，可用在自己身上倒也不赖。他依旧语气平静:“我以为你不爱Narcissus。”
C. C. 当然知道他在挖苦自己！她硬是挤到了那张单人沙发上，说:“鲁路修，如果让我自己去拿金币可就不是几个的事情了。”
鲁路修当然知道让她自己去拿的后果，叹了口气将身上仅有的10枚金币全部放在她的手心。“要我陪你吗？”他拉住了她要抽离的手指。
“别把应付小姑娘的招数放在我身上，男孩。”C. C. 说。“你的价值是赚金币而不是给我提供情绪波动。”鲁路修敢保证这名魔女特地把那个羞耻性更强的称呼给吞回去了，大概是看在金币的份上。
C. C. 离开的下午房间里都安静和空旷起来，但是不大的木屋本来就很拥挤。鲁路修拿起了羽毛笔，无意识地写了什么，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单词是她的名字。
“C. C. 这个名字怎么听都不像人类吧？”
“别挑刺，男孩。”
10年前他们一起去到那个时候C. C. 的居所，第一次对话的时候也是针锋相对的。
其实鲁路修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买下自己，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相比起当年待在贵族的家里和在路边流浪，魔女的身边有了难得的轻松。
第一次见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是在一封信上。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搬到这里，鲁路修也许才刚刚十几岁——他本来没有对年岁如此迟钝，但是和一个不老的魔女待久了，就难免变成这样。
“Dear C……，I am still glad to miss you。”只看得到这句话，C. C. 就把信揉成一团丢掉了。鲁路修问这是什么，她说是以前的追求者，又补了一句没想到还活着。
“不重要的事情不要记住了，鲁路修，会让你的脑子生锈的。”
可是鲁路修记住了，大概是因为坚信自己的脑子不会生锈。在半夜的时候他想，这个名字……写起来比C. C. 要温柔太多。于是等到偶然一次鲁路修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的时候，C. C. 重复了一遍，纠正了他的发音。
“再温柔一点，”她说，“你帮我记住这个名字吧，鲁路修。”
那等他死了呢？她会忘记这个名字吗。鲁路修不想去深思这句话的意思，可是等反应过来，那个过于漂亮和高贵的名字就已经刻在他的脑海里。
这个名字，象征着她经历的时代，带着一缕过去的幽香，消失在时间里。
不用再回忆。鲁路修把她的名字一笔一笔划掉，成为草木纸上的一抹污渍。
C. C. 总是爱给自己买颜色浓厚的礼服，或许是因为那样的颜色给她带来了诡异的安心感，但其实总是把她衬得更老。当然鲁路修不会这么直接地说明，不然他会被骂。于是他说他恳求C. C. 在挑选颜色的时候铭记鲁路修是黑色的礼服，请求她挑一些能够相配的。
很庆幸，她买了一条浅紫色的裙子。鲁路修实在是感谢她没有故意觉得大红大紫也能够和黑色相配，或许是店里的裁缝制止了她。
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鲁路修租了一辆马车，特地挑了有软垫的，免得魔女又在挑刺。但是他最近有些喜欢驾马的感觉，以至于C. C. 看到他手上拿着马鞭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家的家庭财政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了吗，鲁路修？”
“……闭嘴，魔女。”
C. C. 不明白鲁路修一直以来的羞耻感是从哪里来的，但是鲁路修最近的确在享受在马车外的感觉。风都变得可控起来，包括方向。记得他们当年没有任何方向的、任由马走的来到了这里，鲁路修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把C. C. 扶下来的时候看到她，看着她把头发盘起来，露出了脆弱的脖颈。“那条项链没带吗？”他问。“好重呢。”她皱着眉说，又看着他把马鞭交给了夫人府里的侍从。
C. C. 看向了那点满了烛火油灯蜡烛的豪华城堡，在挽着他胳膊进去的时候说:“我以前的时候，也有人想要送给我一栋城堡。”
鲁路修问她是在炫耀吗，又反问:“为什么没有接受？”这句话是纯粹的好奇，但是他又从哪里得知她没有接受。
“因为我迷茫了。”她把邀请函递给了门口的仆人。看着呈现在她眼前的每一场喧哗热闹，C. C. 靠近了鲁路修，语句飘忽不定:“为了不可思议的感情，就可以付诸一切吗？”
“鲁路修，爱是爱上自己所爱的自己，还是爱上和自己无关的自己？”
鲁路修比她更自容地待在这里，他们该去向夫人请安，就连道路都变得拥挤而明朗。他抬起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安抚，说:“哲学的话，是永远都没有答案的。”
C. C. 讨厌死了这样的鲁路修。
“贵安，葛雷斯夫人。”
鲁路修弯下腰低着头，抬起了夫人的手，却没有亲吻。C. C. 依旧傲慢，起初目光都没有落在夫人身上，最后从思索里回过神，对着她问安。
“介意我借下你的舞伴吗，Miss？”
“No。”
鲁路修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No是在回答哪一部分就被她轻推向对面了。等夫人挽上了他的胳膊，鲁路修路过了C. C. ，对着她轻声说:“爱是爱上别人。”可是他又叫了她的名字，在这种时候。
C. C. 去了舞池旁边取了一杯饮料，看着旋转的裙子和跳跃的灯光，只觉得够配饮料的。
事实上C. C. 并不喜欢跳舞，至少是现在不喜欢了。她以前的时候喜欢别人注视她，因为他们的目光总是充满着爱意、憧憬。但最后往往会成为占有。但是后来她不再沉迷于他人的注视，或许是因为她曾经因为可以数到20而被当成魔女火烧过。
嗯？
C. C. 抬起头，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那个，小姐，请问您看到刚刚在这里的女性了吗？”鲁路修拦住了一位明黄色裙子的小姐，问道。在得到答案后，他皱着眉道了谢。
他找遍了整栋城堡，都没有看到她。
但是C. C. 现在在城堡外的悬崖口上，她注视着面前已经年老的男性，叹了口气。
“我以为没有给过你回信就已经是我的回答了，查理。”她真的很漂亮，今天的浅紫色裙子完美地把她白皙的皮肤和修长的身形修饰出来了。可是她心就像一块冰。“请不要给我添麻烦。”
对面的男人哪怕已经年老，却也看得出当年的模样。岁月对他很温柔，每一次雕刻的皱纹都只会让他的轮廓更加深邃。至于眼睛，那双眼睛带着对爱人的求之不得，也有失而复得。
查理·麦克斯爱她，是因为Geass，是修改了神经之后的爱她。至少曾经是。毕竟C. C. 并不清楚她当年的Geass是否仍然奏效。
但他爱C. C. ，却让她分不清。
“你今天的裙子适合一条项链。”查理叫了她的名字，又擅自加了一个Dear。“请允许我为你添置一条。”
“我已经不喜欢项链了，查理。那就像一个项圈一样，挺难受的。”C. C. 说。“我以为你会揭穿我是魔女，然后把我烧了——你们以前做过这样的事，忘了吗？”
是有过这样的事。
在C. C. 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爱的时候，修女包容着她，但是她是有目的的。所以教会C. C. 爱是有前提和条件的。
可是她的追求者呢？他们因为Geass和神经暗示而对她大献殷勤，在被刚获得Code的C. C. 拒绝的时候蜂拥而上。
直到他们说她是魔女。
C. C. 不明白爱是否有期限，但Geass有。
他们起初爱她，而随着时间过去，又开始把罪过推给她。他们说她是恶魔的孩子，勾引了他们杀害了修女，所以他们打破了教堂的门窗甚至神明，只为了将她绑在木桩上烧死。
“但我爱你，”查理步步紧逼，“说真的，没有你的几十年，我不知道是度过来的。”他又叫了她的名字。“还好你一点也没有变。天哪，你是、神吗？”
神？
C. C. 只觉得讽刺。
“C. C. ！”
鲁路修过来的时候只有C. C. 一个人站在悬崖上，海的夜风把重叠的裙子吹的乱糟糟。她抱着胸看着海，动作姿态没有半点的lady姿态，但是依旧很漂亮。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那么漂亮的头发，那么漂亮的眼睛。她的眼睛像是太阳，却像快要坠落的太阳，没有半点的攻击性了，过了一阵，就叫人开始惋惜太阳的余晖。
“和夫人聊得怎么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句就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别生气，男孩。”她现在调侃的语气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反而有一些逞强，还有些无力。“下次你还要这么生气吗？对身体不好呀，鲁路修。”
“正确回答是不会有下次了。”
“你也没有每次出门前都和mummy报备呀。”
“喂！别给自己添什么莫名其妙的帽子和称呼！”
C. C. 把这个完全当成小孩子的羞耻心。她看着鲁路修一边露出有些不爽的表情，一边向她伸出手，有些反应迟钝。
这算是她第一次主观地察觉到鲁路修长得不错。
C. C. 站在高处，看着当年那个男孩离她那么近，甚至越来越近。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很瘦，明明看起来什么也抓不住，可是又好像很有力。
风把他的头发吹散了，这个注重形象的男孩却没有再去整理，只是向她看过来，眼睛里变成了柔和，他说:“我来接你了，C. C. 。”
她终于意识到，他已经长大了。
“已经谈好了。”被鲁路修拉到身侧后，他突然开口，然后C. C. 才反应过来是之前那个问题的回答。她跟着他一直走，突然想还是一样的是个固执的孩子。“遇见熟人了？”
“姑且，算是吧。”C. C. 的眼神变得就好像她的语气一样，带着鲁路修陌生的疲惫。“以前因为Geass有交集的人。”
“我以为你以前认识的人都死了。”
“真失礼呢，没想到这样还会有Lady钟情你。”
C. C. 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可是鲁路修却在她快要走到前花园的光里的时候停下脚步，问她:“我以后也会成为你嘴里不重要的人吗？”
她其实并不喜欢昏暗的地方，但是鲁路修总要故意地让他们两个人都停在这里。她叹了口气，说他在浪费时间。
“答案固定的问题，问出来有什么意义吗？”C. C. 离开了这里。“你也偶尔会任性呢，男孩。”
鲁路修其实听到了她打发查理的过程。
C. C. 很少让自己处于弱势，她漂亮、聪明、识时务，所以人都喜欢她。但查理，爱她？可是C. C. 不明白爱是什么。得不到回应的爱持续不了几十年，更何况她对他的爱露出的是嫌恶。
因为Geass有交集？
Geass。
爱上她，是她的Geass吗。
C. C. 并没有解决掉查理。因为她又在莫名其妙地心软了，徒留着扭曲的爱滞留在原地。鲁路修想训斥她的心软，却又怜惜她的心软。
爱是爱上自己所爱的自己，还是爱上和自己无关的自己？
爱是爱上和自己相同的别人，也是爱上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别人。
鲁路修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突然停下来，问他为什么还在等什么。于是他小跑过去，低头看着她，抬起手撩起了她脸侧的头发。
C. C. 的答案是他们之间没有以后。Geass和Code是他们的鸿沟，要么C. C. 将他丢下独活，要么鲁路修消失在岁月里。他们没有以后，不存在重不重要。
但是Code，是从哪里来的？
C. C. 认识的人仍然活着，意味着最多七八十年，她最多不老不死了这么久。她以前有着Geass，然后因为什么才转变成了Code，并且不能够再使用Geass。
啊，不是转变。
是掠夺。
从哪里？
C. C. 回过头，看到鲁路修的眼睛，有些吃惊，问他在想什么。“这样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吃掉一样。”C. C. 却没有离开他的身边，依旧保持着和他同步的频率。
“你给我Geass就是为了自杀吗？”
风把他们两个吹散了。然后鲁路修脱下了他的外套，披在了肩上，隔着布料抓住了她的肩膀，带着略显冰冷的体温。
“不是。”C. C. 直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恐惧和期望，说出他期待着又畏惧着的答案。“我还不能习惯一个人流浪，仅此而已。”
鲁路修低下头，抵着她的肩膀，禁闭双眼，在蹭过来的光亮里依赖她。C. C. 却又一次察觉到了他的脆弱，抬起手臂拍着他弯曲的背。像母亲，像爱人。
他们只是在渴望爱。
C. C. 又开始了她每天倒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的生活。在鲁路修骗了一袋子银币回家后，他还是没忍住边念叨着边收拾东西，可是看到正对着沙发靠背睡着的C. C. ，鲁路修也只是拿出了一件用不着洗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坐在地毯上，伸手就能够摸到蔓延的绿色长发。这样的距离让鲁路修难以置信地有了可以完全掌握她的错觉，又让他因为Geass失控而不断胀痛的大脑而放松下来。他不应该贪念这样的错觉的。
鲁路修并不知道C. C. 的Geass失控过了多久，但是她的能力是被爱，那肯定到失去Geass前都是被无数人爱着的——毕竟这个甚至完全不懂爱的魔女，肯定会在Geass的作用下分不清真假的所谓从神经而发的，爱。
但言归正传。随着Geass的失控，越来越多的人会因为他无意间的一句话而行动，不论好的坏的大的小的。这个时候熟悉的城镇给他带来了安全感，因为鲁路修经过了记忆和计算，他已经能够翻找出已经不再受Geass影响的人用来交际。
那如果再往后、再往后、再往后呢？
Geass失控的尽头，不可能是归于平静。
“女生的头发是很脆弱的，男孩。”C. C. 刚刚醒来，喉咙有些干涩，鲁路修递给她一杯温茶，问她今晚吃什么。她转过身，绿色的头发就从鲁路修的手上溜走了。“你最近变得温柔了呢鲁路修，恋爱了？”
鲁路修没有回答C. C. ，他说最近卖羊奶的杰米离开了这里:“你喜欢的味道好像还没有找到替代品。”
C. C. 看着鲁路修的背影，用睡得暖烘烘的手指捏住了他冰冷的耳廓，看着他缩了肩膀，就开始毫不留情地笑。
鲁路修对于魔女像个孩子一样的把戏感到无奈，转而又开始习惯，被她的温度烘烤。
“鲁路修，替代品是对喜欢的东西的侮辱呢。”
“你这是对我的污蔑，魔女。”
C. C. 大部分时间都不能够理解鲁路修，但她并不讨厌他的死要面子，大部分时间她会觉得很有趣，就好像鲁路修一定要在野猪肉上加的香草叶一样。她收回手，缩进了鲁路修的那件外套里，没有回应他。
鲁路修并不喜欢冬天。因为冬天意味着寒冷——英格兰大陆的冬天饱受着四面海洋的侵蚀。而在这样的寒冷里，鲁路修只能够待在这两层的小木屋里，靠着冬天之前砍的木头来取暖。
今年的冬天，不喜欢的理由不再是失去自由、就好像当年被当做奴隶倒卖时期一般，而是因为C. C. 。
鲁路修无法再自在地面对C. C. 。
等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突然从无意识靠近熟睡的C. C. 这个行为里清醒。
就像是Geass和Code天生的吸引一样，鲁路修对于C. C. 产生了越来越深的依赖。C. C. 是唯一不被他影响的人，是唯一看得透他的人，也是唯一对他算不上柔和的人，却也是唯一对他那么亲密的人。
鲁路修不爱C. C. 。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感情要比爱更难以形容。就像是古树的根脉，表露在外的只是它庞大的痕迹，而不是生命的证明。只有砍树的人才知道，地表的树根除了绊倒人之外，绝无半点作用。
C. C. 也不爱鲁路修。
或者换一句话来说，她看待他，就像是查理，或者一只小猫一只小狗，再或许仍然是路边看到的让她不爽的孩子。她不懂爱，不会明白爱，因为她拥有过太多也失去过太多。如果她是那个养树的人，她倒乐意看到树根长在地上的表面功夫。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已经鲜少争吵了，哪怕谁也说服不了谁。在各种各样的因素驱使下，鲁路修越来越纵容C. C. ，等到C. C. 察觉到，她反而和鲁路修疏远起来。
“鲁路修，你变了呢。”
现在的鲁路修已经彻底无法收回Geass了，所以他偶尔因为出门采购冬天的羊奶时还得遮住自己的脸。而对于这一行为，城镇上的少女还有些遗憾。
“改变是必然的吧，”鲁路修摘下帽子，说，“已经没有办法了。”
“你最近也变得激进起来了，男孩。”
鲁路修听到这句话，看向厨房里正在烧茶水的C. C. ，结果又看到了那个表情、那个无奈的笑，甚至夹杂着愧疚——对收养了自己并且给予了Geass的愧疚。
他厌恶C. C. 这样的表情。
就好像、就好像，她彻底地否定了、他一样。
鲁路修走过去抓住了C. C. 的手腕，他想要说什么想要她听清自己的每一句话，红色的飞鸟像是要从眼球里钻出来蹦到她眼睛里去一样。可是当她露出吃惊的表情，等他看到她额头上隐约可见的印记还有被他握红的手腕时，鲁路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查理，”鲁路修松开了她的手腕，低着头后退了一步，“你不打算处理他吗？”
“处理用在人身上太冷血了，鲁路修。”C. C. 上前一步，整理他被风吹乱的领口。“毕竟你无法保证处理会不会被用在你自己身上。”
她这句话又有两层意思，可是鲁路修却很满意:因为只有C. C.继续这么冷血和清醒下去，他才不会觉得依赖C. C. 会伤害到自己。可是说到底她又在转移话题，她又在保持着微妙的怜悯心。鲁路修无法喜欢上这一点，说真的。
“为了预防这一点，”C. C. 收回了手，“你应该杀了我。”
鲁路修抬起头，看到她冷静的面容，突然觉得她还不如怜悯、或者愧疚。
“如果你获得了Code，”她看向那两只红色的飞鸟，“你就可以得到我的一切、回到之前的所有，鲁路修。而且，这也是我留下你十年的理由。”
“你之前还跟我说收养我是因为不想一个人。”
鲁路修说话的时候低下头，让C. C. 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明明这个答案都在他们心里，他们只是在扯谎。
“我应该教会你女人的话不可信，”她甚至语气都没有变，“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热水溢出来的时候鲁路修自然地拉住了要上前去C. C. ，然后用工具把滚烫的陶罐放在一边，说:“烫到了还是会痛的，下次记得注意。”
C. C. 知道她受伤、哪怕是一点小伤，可是对于鲁路修来说也是值得关心甚至是心疼的，这也是他和其他人的不同。可越是这样，C. C.反而越容易对他产生不忍。
在这个冬天，鲁路修的Geass失控情况越来越严重。C. C. 并不喜欢看到鲁路修绕过人群走，于是她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哪怕是以他被迫的永生为代价。但如果行不通……C. C. 会选择不再注视鲁路修。
她习惯了这样的方式。毕竟对每个人、不管是谁，她都是这样的。
鲁路修看着她，设想如果他们的境地相反——他拥有的是Code，而C. C.被Geass掌控，那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可是C. C. 毫无疑问是特殊的。毕竟哪怕是假设里已经对生命厌倦的鲁路修，也仍然无法为了他人牺牲。因为鲁路修向来是一个这样的人，他的大无畏精神必须建立在他的伟业和他的觉悟上。
想清楚之后，鲁路修只觉得无力。
这种无力是没办法解决也没有必要解决的，就好像当年被抛弃一样。事实上他当年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只是比起他，身患残疾的妹妹更应该继续享受贵族的医疗，哪怕是明面上所谓的落魄贵族。
快要初春的时候，C. C. 收到了一封信，来自查理·麦克斯，那是他死前写给她的。但是这封信一定写了很久了，因为很厚，带着有些微妙变化的字迹，最后落款还是“yours”。
“My dearest C……，I'm afraid this is the last letter I can write to you. ”
鲁路修在等待她把信撕碎，可是C. C. 看完了整整百来页、跨越了几十年来的这一封信，最后把它扔进了火炉。
“你怎么不一笔一笔抄下来。”
“那我不如留着。”
C. C. 同样地不喜欢冬天。
以前的时候是因为冬天的手上全是伤口，但是伤口倒也能带来点好处，能让人热起来。后来她是觉得献殷勤的人太烦，她根本就分不清谁是出于本心。
后来她才明白是不是Geass影响，或者是不是出于本心都无所谓，因为所谓的爱本来就是复杂的。
可是查理？他挺可怕的。
鲁路修看向C. C. ，看到她在怀念的呆滞表情，有些不爽。
他当然会承认他有些不爽，毕竟这个查理什么也做不成只是一个劲地在搅乱他们的生活。而且他在利用C. C. 的心软，不然？看，这个心软的笨女人又想去参加人家的葬礼了。
“喂，C. C. ，”鲁路修强硬地带回了她放飞的意识，“实现了Code的愿望，会发生什么？”
C. C.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不知道。”
鲁路修有些烦闷，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从哪里来的。他皱着眉，握着C. C. 有些冰冷的手，问:“这种的东西没有传承吗？”
“……”C. C. 看到他，突然笑了笑，“鲁路修，历代Code的愿望都是死亡。”
哇，历代的魔女一族他们有足够的追求。简直是死解。
C. C. 抬起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摁住了他的眼尾。她想她本来挺喜欢鲁路修紫色的眼睛的，可是现在眼瞳里半点紫色也看不见了，只有那只红色的飞鸟。
冬天太影响人的心情了，现在C. C. 沉浸在后悔里。她知道鲁路修不喜欢看到这样的表情，因为这就显得好像他的十年都是错误一样。可是她当初的确不应该给鲁路修Geass的，她还没有想死的欲望，说真的。
“C. C. ，我知道你真正的愿望。”
鲁路修这句话，又让C. C. 的意识回到了她的身上。
现在他们两个坐在那条双人沙发上，C. C. 的手指摁着他的眼尾，距离近到她可以看清他眼睛里的自己。她知道鲁路修刻意吞下了那句“只有我”，就是因为他偶尔出现的莫名其妙的绅士和温柔。
“是吗，那我的愿望是什么？”至少在这一方面，C. C. 完全不信他。
这么想着，她收回手，又敲了敲鲁路修的手腕，让他松开自己。鲁路修那个听话的孩子果然收回了手，转而看向不远处火炉里仍然在燃烧的整整一百来页的草木纸。
“爱。”C. C. 的表情怪异起来。至少从鲁路修口中发出来的爱，让她有些想呕吐。“有谁来告诉你，什么是爱。”
“真恶心呢，鲁路修。”
“你难道有资格说我吗，魔女。”
草木纸燃烧的味道很奇妙。它没有任何的腥味烟雾味，只是很轻地阵阵清香围绕在空气里。
以前她的“追求者”也会给她写信，但是大多用的都是羊皮纸，信封上还要带着香薰的强烈味道，也大多是玫瑰。以前的她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只会把这些信扔到火炉里，甚至后来跟他们说她更喜欢草木纸燃烧的味道。
他们爱她，她们爱她，她爱她，她不爱她。
爱？好可怕。
“C. C. 。”他又一次打断了她的放空。“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被你的Geass驱使，也不会被你的假象迷惑。我不会变成他们那样，你也不会。”
“我会让你意识到人生的。”
“鲁路修，”C. C. 嘲笑他，“你的承诺大部分都实现不了的。”
可是他不应该这样。C. C. 清楚地知道鲁路修是个卑鄙的家伙，他对于承诺的诚信程度也必须排在自己的觉悟后边，他是一个标准的利己主义者。可是C. C. 讨厌看到他这样神采奕奕却又带着不安和祈求的表情，因为这是她的朋友、她的孩子、她的……，她的……爱人？
直到这一刻，C. C. 才彻底理解了修女。
他傲慢，过分考虑自己，对于不利于自己的局面根本就无法接受，那么脆弱。而且他从不考虑他人，从来不把感情当回事，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C. C. 太了解鲁路修了，就像当年的修女了解她一样。
她不能拒绝鲁路修。
不论有多高高在上，她对鲁路修总是包容着考虑着。因为她是他的母亲，她是他尚未了解的爱人。
她是爱。
而鲁路修，他会明白的。
【完】
【新兰】旧情书
*工藤新一献给兰的旧情书，1.2w字，我流甜文
你想听一个男孩的故事吗？
月亮会跟着人走，人走，月亮走。而在男孩那里，他是追逐月亮的那个人。
那是平等照耀着所有人的温柔月色。
他既想要月亮永远高悬，不染尘埃，又想让那月亮只照耀他一个。
01
我跟你说。
不知道现在的小孩是什么样，反正十几年前，那时候，小女孩子最爱玩的是洋娃娃和家家酒。
而沉迷侦探小说的大笨蛋推理狂工藤新一阁下有幸参与过所有的女孩游戏。
女孩子真的麻烦死了，爱干净，爱漂亮，爱整齐，她的娃娃头发乱了要重新给它梳，衣服坏了要重新给它做，位置乱了一点就要重新摆，每一个都有名字，这么多，也亏她能分得清。
“新一，...
*工藤新一献给兰的旧情书，1.2w字，我流甜文
你想听一个男孩的故事吗？
月亮会跟着人走，人走，月亮走。而在男孩那里，他是追逐月亮的那个人。
那是平等照耀着所有人的温柔月色。
他既想要月亮永远高悬，不染尘埃，又想让那月亮只照耀他一个。
01
我跟你说。
不知道现在的小孩是什么样，反正十几年前，那时候，小女孩子最爱玩的是洋娃娃和家家酒。
而沉迷侦探小说的大笨蛋推理狂工藤新一阁下有幸参与过所有的女孩游戏。
女孩子真的麻烦死了，爱干净，爱漂亮，爱整齐，她的娃娃头发乱了要重新给它梳，衣服坏了要重新给它做，位置乱了一点就要重新摆，每一个都有名字，这么多，也亏她能分得清。
“新一，新一，你帮帮我嘛。”
“我才不，麻烦死了。”
兰的眼睛圆圆睁着：“哦。再见。”
其实兰不是一定要他帮忙，她自己完全可以做到的，只是新一最近沉迷足球和推理小说，都没怎么和她在一起。她只是想和他玩儿。
“……除非你求我。”工藤新一闭着眼扬起头，很臭屁的样子，一只眼微微虚开看兰。
“求你。”兰立刻弯弯眼笑了，很有情商地补了句，“你最好了。”
说完，还要牵他的手，要跟他“手牵手，永远都是好朋友”。
你最好了。
最好了。
好了。
了。
5岁的工藤新一被那声软绵绵的“你最好了”激得汗毛倒竖满脸通红，他的爸爸妈妈笑眯了眼看他，他想把女孩子的手甩开，身体却下意识抓得更紧，梗着脖子说：“笨蛋！只有这一次哦，可别让我玩你们女孩子的东西了！”
有希子手挡着嘴“哦嚯嚯”。
“啊啦啊啦”。工藤优作灵感一来，在20世纪英伦背景的侦探小说中加了两个角色，公爵家的傲娇小少爷和寄住到公爵家的乖巧表小姐。
02
“新一，新一。”每次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工藤新一心里就是一阵甜蜜的烦恼。
他当然是……很开心啦，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她不懂，他还能不懂吗？那些可恶的家伙肯定会嘲笑他，她是傻乎乎地半点看不出来，可他能看明白啊！
女孩子真的麻烦死了！
“新一，新一。”兰又兴冲冲奔向工藤新一，“我们来玩家家酒吧！园子说，我当妈妈，你当爸爸，园子和山口君当我们的孩子。”
工藤新一颠着的足球飞出去了。
爸爸、妈妈……兰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知道吗？早慧的工藤新一第一次为自己的聪明感到抱歉。生为天才，他很抱歉懂得太多。
6岁的工藤新一老脸一红，红成了一颗番茄。他故作漫不经心地捡回了足球：“抱歉，我不玩，我还要练足球。”
“啊？可是人多会很热闹的。要不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笨蛋，都说了不玩啦！我才不喜欢玩小孩游戏！”
园子绷不住了，叉着腰大吼，在远处声援兰：“臭小子！本大小姐才不稀罕跟你玩！不玩就滚一边去！你凶兰干什么！”
工藤新一背过身去对着墙踢足球，平复他的脸红，脸红平复了，他的脑子也转过弯来了。
刚才他满脑子“爸爸妈妈”了，但……那个叫什么山田的，是个男生呢。看他屁颠屁颠跟在兰身后的样子，工藤新一心里很烦躁。
所以......
工藤新一咬了咬后槽牙：脸算个屁！
“喂。那什么，踢球踢累了，勉为其难陪你们这些小鬼玩一会儿吧。”
“臭小子！”园子又来劲了，她真的好讨厌这个缠着兰又一脸拽样的自大狂啊。
兰当然很高兴新一愿意跟她玩，只是她此时更担心：“新一，你才踢两分钟足球就累了，是身体不行了吗？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没有啦！”
哎真笨啊兰，兰怎么能跟别人当两口子，就算是家家酒里演的也不行！
好脾气的山口君缓和了这个尴尬的局面：“毛利是爸爸，那工藤就是妈妈哦。”
“……”工藤新一想回家看侦探小说。
做戏做全套，兰在6岁时就展现出了惊人的表演天赋，她自然无比地推开了虚空中的门：“孩子妈妈（哦噶桑），我回来了。”
工藤新一恨不得低头咬手绢。
园子教他。“小子，你要说，孩子爸爸，欢迎回来。”
他装死。
园子踢了他一脚。他别扭着说：“欢迎回来，孩子爸爸（哦多桑）。”
这之后工藤新一就吃一堑长一智，兰要玩家家酒，他就陪她玩，不能让别的臭小子趁着演戏占便宜。
只是......
“新一，新一。我们来玩家家酒吧！”
“行行行。”虽然他更想看侦探小说就是了。
“这次我们演王子公主怎么样？”兰刚看完一部迪士尼电影，暑假还去迪士尼乐园玩了，正是上头的时候。
“行行行，公主。”
“不是，是我演王子，新一演公主哦。”
……只是兰这家伙演过爸爸后，总喜欢反串男角色，她觉得王子好帅气，非要当王子。
在园子草率且傻气直冒的剧本里，王子和公主要牵手，还要抱着转圈圈……管他是王子还是公主，绝不能让别人和兰演，绝对不能！他，他拼了！
工藤新一非常不愿意承认的是，六岁的他比兰还稍微矮了两公分，所以兰抱着他转圈转得很轻松。
园子在旁边很捧场地鼓掌，还捡起地上的花瓣往他们身上洒。
这是一个公园，大庭广众之下被兰抱着转圈，被园子那死丫头笑，工藤新一要不行了。他压低了声音凑在兰耳边抱怨：“喂，兰，你下次想玩，我单独陪你玩行不行。”太丢人啦。
兰好感动，推理狂新一还想专门陪她玩，太仗义了，太够朋友了，她一定要好好表示她的感谢。
于是她郑重地点点头，郑重地圆睁着眼睛望着他，郑重地说道：“你最好了。”
工藤新一别过头不去看她：“你知道就好。”
园子的戏还没演完，兰认真地谢了幕，她抓起工藤新一的双手：
“亲爱的新一公主，我会用生命来保护你的。”
“哇！好棒好棒！”捧场王园子继续捧场。
玩了一场，兰过了瘾，开心极了，抱住工藤新一的脖子：“新一！你刚才傻傻的样子演得真好！”
工藤新一已经麻了，随便兰抱。“好啦好啦，你勒得我喘不过气啦，笨蛋。”
他用余光看笑着的园子和兰。
我会用生命来保护你的。
笨蛋，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啊。
03
上小学了，就是大人了，怎么能跟小鬼时期一样呢？
7岁的工藤新一，和兰闹了矛盾。
准确来说，兰很乖，是没发过脾气的，是工藤新一单方面地闹别扭。
兰每次看到他，都会举起双手使劲挥：“新一新一！”
臭小鬼们就爱瞎起哄：“工藤毛利坐树上，亲亲抱抱举高高。”
“喂，工藤，你的小媳妇来了！”
“嘿嘿，你喜不喜欢毛利呀？”
他反驳：“你瞎说什么！我们只是……只是从小认识而已！”
小鬼真讨厌。主要是他确实心里有鬼。
被人戳中心事的感觉，让从小掌控欲很强的小侦探有种失控感。
就像老妈每次眼神猥琐地看着他，他心里不爽但又拿她没办法。老妈是老妈，这些小鬼再笑话他，他真的会烦啦。
他冷冷淡淡地叫兰“毛利”，也不许兰再叫他“新一”，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和小屁孩一样凑在一起呢，对吧。
这桩事以兰再一次把他拎起来转圈圈收场，在夕阳下。
兰就是兰啊。顺嘴多了。
兰的名字真好听。
后续，工藤新一回家怒喝牛奶，他要长高，长到两米，长到三米！
04
照片给小胖子同学后没几天，他就有些后悔。那张照片上的兰实在是可爱，穿着浴衣，对着镜头笑得春花灿烂。
好在，照片他还有很多。
小学的男孩子，喜欢女孩子的方式是欺负她。真是小屁孩啊！
和从小边踢足球边陪兰买菜回家的他比，8岁的工藤新一觉得其他小鬼还是要逊色很多。
他冷眼看往女孩子桌里放虫子的男生，一边觉得无语一边有些小小的得意，他自认对付女孩子的本领不算强，但怎么也比这些臭小鬼好！完全没什么好担心的嘛！
05
9岁的新一开始稳定地比兰高了，他暗暗开心。
之前，有时兰比他高，有时他比兰高，然后兰又比他高了。
他本来有些挑食，不爱喝牛奶，为了长高也是拼了！发狠了！百无禁忌了！
小孩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高了长大了。
9岁之后，兰再没有高过他，他们的身高差距一点点拉大。
工藤新一现在这个视角下的兰……真是太可爱了。
兰微微蹙着眉，欲说还休的样子。
他问：“怎么了？”
兰抬手在头顶比了比他们之间的身高，叹了口气。
“新一，你怎么长这么快的？有什么秘诀吗？”
工藤新一俯视着兰，非常云淡风轻地说：“好好吃饭不就行了吗？”
他是不会提他疯狂喝牛奶这件事的。
“哎，好不习惯，我可能抱不动新一举高高了。”
“……这种事你还是不用习惯比较好。”
06
兰过生日，工藤和毛利两家人一起庆祝。
有希子神神秘秘地说：“新一，你知道吗？你和兰第一次见不是在幼儿园哦。”
“啊？”
“我和英理不是老同学嘛。你出生的时候，怀着兰的英理他们来医院看过你的，小五郎还抱过你呢，他说你像没毛的猴子一样丑死了哈哈哈哈哈，说他女儿出生了肯定比你好看。那时候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但小五郎就认定了是女儿，早早地起名字要叫‘兰’，结果还真是女儿。”
工藤新一想我就是丑也是随了你。
有希子说：“后来兰出生的时候，我们也抱着你去医院看过兰呢。你猜怎么着，兰一看到你就哭了哈哈哈哈哈，真厉害啊儿子，才几个月大就能吓唬小姑娘了。”
她笑个不停，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工藤新一：“老妈您别说了，也别笑了。”
“小五郎气死了，拎着你倒立，说臭小子怎么欺负他女儿了，英理骂他说他跟几个月大的孩子闹什么闹，优作说他可是人民警察要以身作则。兰忽然哇哈一声眉开眼笑的，你看着妹妹笑了也跟着笑，然后我们几个大人也笑成一团。啊啦，现在想起来，小新和兰兰那时候小小一团奶团子似的，真是太可爱了。”
小孩哥工藤新一心道：牙白，这不是要他命吗？好想看兰小婴儿时期的照片。
有希子神色一变，唇角缓缓扬起。
工藤新一心道不妙，老妈又要作怪。
果然，有希子眨了下眼：“那时候，我差点认兰当干女儿呢。都怪妈妈不争气，小新和兰差点就能当兄妹了呢，比起玩伴来，就是更亲的亲人了哦。诶其实现在也不晚！你高不高兴要兰当妹妹？小新？”
工藤新一这辈子最不擅长招架有希子这样的女人，何况幼崽版的他没有长大版的情绪稳定，果然就被逗得耳根通红，不知是羞还是气：“谁要跟她当兄妹啊！”
有希子继续调侃：“还是说，妈妈该努努力，那时候就把兰拿下，给你们定个娃娃亲。这样小新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是不是？”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工藤新一垂死挣扎。
工藤优作跟着兰走过来，怀里抱着工藤新一亲手给兰挑的小熊玩偶。
他和颜悦色地摸工藤新一的头：“哪里，新一的辛苦还在后头呢，是吧，新一？”
工藤新一：天下夫妻一般黑！做他们的儿子，他真惨，真的。
兰接过了小熊玩偶，把她的生日皇冠戴在他头上。笑着说：“新一好像公主一样。”
10岁的工藤新一还没咂摸出他与兰宿命相遇的滋味，便有些惆怅：哎，她不抱我了，以前这种时候她都会抱我的。
07
兰最好的科目是国语，工藤新一最差的科目是国语。
要说阅读和百科知识这种题，他能凭借优秀的记忆力和逻辑推理回答得很漂亮，但是作文……还是记叙文，他就不行了。
要说议论或说明性的，他也能写一写，但要写“最令我感动的一件事”“我的好朋友”这种东西，他笔头咬断了都只能干巴巴硬挤出来。
老师评价：毫无感情，像台用七零八碎的零件拼装起来的机器人。
侦探小说看过不少，命案看过不少。他总不能在歌颂母爱的作文里编命案。
有希子抱怨过，别的妈妈三分羞涩七分炫耀地给他们家长看自家孩子的作文，“我的妈妈”，写妈妈在烛光下补衣服，在雨天送伞，细节丰富，情感真挚，怎么感人怎么来。末尾表达“妈妈我永远爱您”、“感恩妈妈”，直抒胸臆表达中心思想，传达母爱之伟大，好！好文章！
想到自己声情并茂地朗诵，“妈妈，我永远爱您！”
工藤新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妈妈也想收到小新的爱呢！”
她不愧是前名演员，眼泪说来就来，工藤新一知道那是演技所致。
工藤新一可能是天生七情六欲缺了点什么，可能是理智永远大过感情，可能——园子说“他就是单纯没文化”。
他又挑起半月眼冷笑：“喂喂，我再怎么样，也还不至于被你这家伙嫌弃。”
老师亲自给他开过小灶，还是不行，二十几岁刚任教不久的年轻老师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能力不行。
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可能教不好！这孩子其他科目几本都是满分，怎么就她的科目就这个作文不好！她太菜了呜呜呜呜！老师不愧是成年人，在很内耗很崩溃的情况下依然保持微笑，挣扎着问了句：“工藤同学的父亲不是名小说家工藤优作吗？”
“是我的问题，天赋点没点上。老师，您讲课讲得很好。”
老师抓救命稻草一般，拉来了她的得意门生：“诶！兰，工藤君他同桌！你来教他！”
兰懵懵地和工藤新一大眼对小眼，工藤新一泄了气：“算啦！国文掉几十分就几十分吧！总分数加在一起也没差不是吗？”
兰这下不懵了，有些着急，她总是爱为别人的事情着急。“也没差？新一呀，你知不知道，上次考试我总分加起来比你高哎。”
工藤新一点点头：“很棒啊，兰。”
兰摇摇头：“不是，就是说，你国文一科掉的分数比我所有科目掉分加起来还多，这不行吧新一？”
工藤新一知道兰没有显摆成绩比他高的意思，只是担心他。
他看着兰担心的样子，用力挠了挠头发，头发瞬间松软，乱蓬蓬的。
“好好好，兰老师，教教我吧。”
于是兰老师作文小课堂开始了。前后桌的女同学都凑过来听，这没什么。
关键是，打完球回来的几个男生也不要脸地凑上来。
“哎？毛利在讲考试通关秘宝吗？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上次毛利给我讲过题，结果考试的时候出了原题，爷第一次及格了！”
“虽然工藤成绩也很好，但总是一脸‘这么简单你怎么还不懂’的表情让人火大啊。还是毛利温柔，又耐心，讲得也好。”
“要不是知道工藤是个好人，看他一脸不可一世的样子真想揍他呢。”
“是啊，国中和高中那些不良最看不惯这种傲慢的优等生了，要不是毛利天天跟他在一起，他多少会挨点揍的吧。”
“说是来毛利的身手确实……作为一个女孩子，有点太厉害了。”
“哈哈哈工藤君真幸福呢，我也好想当工藤君呢，被保护着很有安全感。”
……
凑上来就算了，还要絮絮叨叨在背后蛐蛐他是吧。
工藤新一：啊好想和兰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说话。
但他不能，同学们包围着兰问问题，她挺开心的，能帮助到大家会让她很有成就感。嘛，就这样吧。
兰告诉他，写作文，关键是要言之有物，真情实感，文字是心灵和眼睛的另一个出口，你看到的晚霞、樱花，你经历的痛苦和快乐，都可以写在纸上，写作时别老想着有个阅卷老师在审视观察你，就不会感觉不自在了。
“新一，你明白了吗？”
“啊，应该吧。”
兰忽然抓住工藤新一手腕，直视他的眼睛，直直盯着不转眼。
她的目光好像火，在工藤新一脸上烧。
“兰……”周围好多同学看着呢。
新进来的同学不明就里。
“工藤和毛利他们在干什么？”
“讲课？这么个讲法？”
呃，兰或许不知道，班级上的氛围，一时间确实有些古怪。
工藤新一终于忍不住了，揪起兰衣袖一角把她往外拖：“抱歉我们有些私事要说。”
“新一你干嘛？好端端的。”
“兰，你想说什么呀？”
他们到学校小花园里坐下，兰想起正事，继续直愣愣盯住工藤新一的眼睛。
“新一，你看着我的眼睛。”
他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做了。但四目相对一会儿，他就别过头：“这样很傻哎。”
“我想到一点。写作文就像和别人眼神交流，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新一你眼神躲躲闪闪的干嘛？还真是不坦率。来，你看着我，把我想象成作文纸，你要对我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要命了！
“笨……笨蛋！这样就更说不出来了！”
“新一能好好写作文的话，以后长大了，想给女孩子写情书，也是很有用的！”
“谁要写情书啊。”他能写情书的对象只有一个好吗？想了想，他觉得这样太明显，画蛇添足般地补了句：“想想就知道，我只能是收情书收到手软的那一方好吗？”
兰不跟他纠缠这个，想了想，歪头微笑：“上次作文，最难忘的一件事，我写的是和新一在樱花班的相遇！”
工藤新一的心猛跳一下，兰做的樱花班牌，现在还好好收在他房间的密码箱里。
“我写，某个人虽然讨厌，有时又很可爱，人生有限，如果没有他，我的一生或许就没有这么精彩了。”
这话听起来很像表白，虽然工藤新一心知肚明那不是。他还是心里欢喜翻了天，扬起了骄傲的头颅：“那个，‘虽然讨厌’这种话是不是可以不用说出来……”
11岁的工藤新一可能是悟出了点什么，写出了生平第一篇优秀作文，作文的命题是“难忘的一次旅行”，他写了两个月前跟兰和阿笠博士去海边玩。那时日暮黄昏，兰在海边踏浪，她的头发和裙摆在海风中凌乱，她开心地叫着“新一新一”。
08
工藤宅，工藤新一的房间。
兰在靠近，他感觉得到，他当然感觉得到。
他可是侦探，感官和头脑一样敏锐。更何况，她的脚步声，哪怕放得很轻很轻，他也那么熟悉。
在一起久了的人，会熟悉彼此的脚步声，会像《小王子》里的狐狸那样，说你的脚步声也会让我欣喜。
因为……因为他被她训服了呀，世界上那么多小女孩，她是独一无二的。
她的眼睛是紫罗兰色，所以他看到任何紫色的花儿，便会想起她，连云彩也会变幻成她微笑的脸。
根据他的推理，兰可能是想吓他一下。
吓他一下，然后笑得一脸无辜，还反过来说他：“推理狂，吓了一跳吧！谁叫你快钻进书里去了。”
她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兰的脚步停下了，他在想着要不要反过来吓一吓她，告诉她这点小伎俩可难不倒名侦探。
谁知兰良久没有动作。她的呼吸就落在工藤新一头上，轻轻的，很安静。
就在工藤新一想要实施他的作战计划时，兰低头，几乎要靠在他肩上。
工藤新一觉得自己一转头，就能亲吻到她白皙的脸颊，便不敢再动。
书已经看不进去，人已经心猿意马，大气都不敢出，等着她进一步的动作。
他想起昨晚有希子看的电视剧，男主角在做早餐，女主角起床后偷偷去厨房，从背后抱着亲他。
兰……她，不会吧？
工藤新一12岁了，个子如青竹一般拔节，穿着休闲的红色卫衣，已经是少年模样，怎么看都不是个小孩了。
兰身上散发着柑橘的香气，洗发露和沐浴露的香味。
他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
“新一。”兰声音压低。
“啊？啊！”
“你怎么还不翻页，凶手是不是死者的夫人！我好想知道。这一页我都看完了，你还没看完吗？”
12岁的工藤新一给书本翻了个页，看了看窗外的樱花雨，忽然很想长大。
09
足球赛下半场，工藤新一和后卫边卫成功配合出三角形攻势，射门得两分，在最后一分钟反败为胜。
“新一！”
兰拿着毛巾和矿泉水在选手席等他，举起双手使劲挥，“辛苦了。”
“谢啦。”头发和衣服湿透了，能拧得出水来。他三下两下地拿毛巾擦完脸擦头发，把毛巾顶在头上，余光悄悄去看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们已经是国中生了，要说长大有什么变化吗？那就是工藤新一渐渐在近十年的磨练中渐渐熟练，能相当自然地接受别人看他们时暧昧的目光了。
小林和白泽笑嘻嘻过来：“毛利，我们没有吗？”
兰不是足球社的经理，但她就是个爱管闲事的热心肠，看作为经理的学姐忙上忙下，自然地也去帮忙，分发毛巾和矿泉水。
她笑：“有的有的，大家都有。比赛很精彩，谢谢大家了。”
工藤新一不声不响到她旁边，充当她和男生们的中间站，她递过的东西要经过他的手，才能交到他队友手上。
两人一起回家，运动过度，工藤新一还是口渴，去自动贩卖机买矿泉水。
“我请客吧！看在新一今天表现这么出彩的份上。”
兰给他买了一瓶牛奶。
她垫脚来比他们的身高。
“新一，你要多喝牛奶长高高。”
“……你这么说，简直像……”工藤新一说不下去了，这么关心他，简直像……简直就像女朋友一样。
“简直像妈妈一样对吧！哈哈哈哈，我偶尔是有把新一当成孩子的感觉，毕竟你有时候真的很孩子气。”
工藤新一把瓶盖打开，瓶口往兰唇上碰：“你自己喝，小矮子！”
兰措不及防，乳白的牛奶粘在嘴角。
“嘶！你别太过分了哦。”兰舔了舔嘴唇。
要说长大有什么变化吗？那就是永远温温柔柔好脾气的兰会对着工藤新一发小脾气了，工藤新一成了小五郎外唯一一个能让兰发脾气的人。
工藤新一感受到了，他可是侦探。
他享受着这份特别，同时有恃无恐，靠近兰做鬼脸嘴欠：“小、矮、子。”
在估摸着兰的空手道高踢腿要招呼到他身上时，他拔腿就跑。身手他当然远远比不过兰，但他好歹是踢足球的，脚程还是快的。
他好久没听到兰连名带姓叫他了：“工藤新一！”
啊，好像真有点做过头了。牙白。
最后那瓶莫名其妙引发战争的牛奶还是他喝了。
工藤新一咕噜一口，喉结滚动，奶香味在口腔四溢，他舔了舔嘴唇，忽然定住，拿起瓶子呆呆看。
他忽然脸上烧满了红霞。
脑子里闪过兰舔嘴唇的样子。这个瓶子，碰过兰的嘴唇。
这这这……这不就是间接接吻吗！
13岁的工藤新一头埋在膝盖里，像烧沸的水壶般头上冒着气，手上紧紧攥着瓶子不松手。
10
夜晚的藏玉滑雪场有些瘆人，这里白天刚发生过命案。
路灯设施有些老旧了，灯光泛着黄，有些路段的路灯压根闹起了罢工，亮也不亮。
白雪茫茫，工藤新一和兰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雪厚的地方还好，不至于太滑，雪少的地方走起来硬邦邦，下面凝固的冰层让人脚上直打滑。
看不清路，兰明明走得小心，还是摔了。
“小心点啊，兰。”
工藤新一过来扶她。
“我有在小心……”
他伸手，她拽住他手腕，结果反倒把他也一起撂倒了，栽跟头栽一对，摔跤摔一双。
新一吃痛又无语的样子好傻。兰一边道歉一边没忍住笑。
工藤新一率先爬了起来，拽手腕不好发力，他便直接牵住兰的手把她牵起来。
没走几步，兰又摔了。
工藤新一奇怪，兰这家伙运动神经向来像怪物一样好，哪里这么容易摔跤。
根据他的推理。“兰，你是不是生病了。”
工藤新一和兰额头贴额头，量体温。
兰的脸红扑扑的，他脸也跟着红了。说实话，这样量体温是小时候的习惯，谁知道大了也没改掉。他觉得自己毕竟是个大人了，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哎，真有点发烧。看你要为了漂亮穿那么少吧。”
兰小声反驳：“哪有。”气鼓鼓又有些心虚的样子非常可爱。
工藤新一轻轻笑了。
天又簌簌下起了雪。
路灯下，飘落的雪花像素描画中的线条，工藤新一和兰也沾了雪花的光，成了框在画里的人。
工藤新一蹲了下来。
“来吧，病人，我背你。省得某人脑子不清醒，随地大小摔。”
兰摇摇头。她说：“我不要。”
工藤新一黑线：“刚才是我嘴欠。”
兰很坚定地拒绝：“不要。”
她说：“又不是小孩子了，别人看到要笑话了。再说我只是有点晕，没有瘸腿不能走路了。”
工藤新一猜她是有点在意同学们打趣他们“夫妇俩”的事情。
“好吧，那你抓着我的手臂。你再摔跤，我不会来扶你了哦，麻烦死了！”
兰最后只揪住工藤新一外套的后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工藤新一为了配合兰的步伐揣着兜走得很慢很慢。
14岁的工藤新一又开始头脑风暴，他想兰是跟他疏远了呢，还是怎么着呢？哎，兰长大了，不像小时候总是“新一新一”地跟在他身边做小尾巴了，青春期的女孩子真是不好懂，比暗号和谜语还难解。
“新一，新一，你看！”兰摇摇他的手。
滑雪场地处平原，远离城市，夜空干净澄澈，能见着很多星星。
星光穿越亿万光年照耀着他们，而他们此时正年轻，手贴手，肩并肩。
工藤新一笑了，淡淡道：“嗯，看到了，真美啊，兰。”
11
工藤新一的鞋柜里塞满了情书，他一打开，一封封情书雪崩似的扑向他，好像一群女人带着她们的爱意，排山倒海地叫着“工藤君”“工藤君”。
到底是怎么塞进去的啊！还得他自己收拾，他有些烦躁。
兰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他心一沉。
“兰！”园子那女人吵吵闹闹地过来，从背后圈住兰，头靠在她肩上，勾肩搭背的，看着特别碍眼。
园子也看工藤新一碍眼。她瞧了瞧他的情书海洋，挑了挑眉：“工藤君很受欢迎嘛，谁瞎了眼看上你了？”
工藤新一翻白眼：“喂喂。”
这天是白色情人节，好多人都趁着气氛聊表心意，周围男生女生此起彼伏地惊呼，收到了礼物或者情书，而兰的鞋柜空空如也。
“这不合理。”园子说，狐疑地瞪了工藤新一一眼。
工藤新一满身冷汗地回了家，翻出一沓新旧程度不一的信封，有的雪白雪白，有的已经泛了黄。
一封泛黄的信，来自他们还是国二生时的国三学长，此君非常热衷文学。
他先来了段环境描写作为起兴，引经据典叙述他们奇妙的相逢，说什么犹如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舞会初遇，叙述力图云淡风轻，偶尔来句恰到好处的俏皮话，最后末尾直抒胸臆，赞美兰：
他说她不做表情时美得像一首古典乐，而笑起来又像春日里明媚的太阳。
真是要酸掉工藤新一的大牙，但他承认此人文笔确实有一定可取之处，他自己就写不出来。
顶上最白的一封，来信人是位国二的学弟，篮球社的队长，一个厉害的控球后卫，张扬得不行，在工藤新一的印象里是个拽得二五八万的臭小鬼。
他的字属实不算美观，应该是自己亲笔写的，不是找人代笔。看得出，写信人已经笨拙地尽力在写好了。
“兰学姐（兰仙贝），您好啊。或许我可以叫您兰（兰桑）吗……那天的比赛，在我们落后二十几分感觉赢球无望时，我听到了来自看台的兰学姐的加油，是兰学姐的创可贴和加油让我赢了那场比赛。从此我一直在注视着兰学姐——是的，坦白地说，我非常喜欢您……很快要开始全国大赛预选，如果我能带领球队拿到预选赛的冠军，会亲自来向您表明心意。白川三郎敬上。”
工藤新一想：兰什么时候去看的篮球赛，他怎么不知道。
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不管是对兰也好，对写信人也好。如果干这事的是别人，他会建议兰报警。
那是他一生的光风霁月里，最隐秘的私心。
他想，对不起了，白山是吧……还有其他人，这样把兰绑在他身边是有点卑鄙没错，但他是真的非她不可。
兰那家伙没别的毛病，就是容易心软，在那些男人软硬兼施下，她一心软就稀里糊涂答应了怎么办。
兰跟别人好了，不跟他好了，他要怎么办？他会很不高兴的，他会，他会难受的呀。
而且他也还没那自信，自信兰一定会选他不选别人。
15岁的工藤新一想：我就自私这么一次。
他又想着兰安静垂眸的表情，觉得她一封情书都没收到过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工藤新一看不得那个表情。
不行，别人有的，兰也要有——干脆他来写一封算了。
他想起兰教他的作文秘诀，说什么以后给女孩子写情书时用得到的，他半月眼呵呵自嘲地笑。
工藤新一总是做的多，说的少，毕竟要他说，他也没长一张会说话的嘴。
信纸摆在面前，他翘着二郎腿缩在扶手椅里颠了半天，还是落不了笔。
他把信纸想象成兰的眼睛，缓缓的，写下了第一句。
“早在初遇时，你的笑容，就令我心动不已。”
一张信纸写不下，两张信纸写不下，三张信纸也写不下。
信纸越叠越多，积了厚厚一沓，活生生把情书写成了回忆录。
那可是工藤新一的大半辈子，四舍五入约等于整整一生。
你知道一生有多长吗？一封薄薄的信纸怎么说得完他的心呢？
当然，情书，字面意义上成了书的情书，他是送不出去的。大侦探又害羞了。
很多年后，有记者问工藤侦探是否会像其父一样从事推理小说创作，他腹诽：推理小说能不能写好，他不清楚，但他这个名侦探可能是有几分写纯爱小说的天赋。
12
“新一，我们以后在学校别直接叫名字，怎么样？”升上了高中，同学们老拿奇怪的眼神看她和新一，她开始叫起了“工藤君”。
工藤新一随便她怎么叫，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叫“兰”。
兰纠正他：“要叫‘毛利’啦，实在不行‘兰桑’也行！”
工藤新一打哈哈：
“哎呀忘了。”
“哎呀习惯啦。”
久而久之，兰也就放弃了，不过遇到工作上的事情，比如他办案子，兰在他委托人前还是板正地叫“工藤君”。
兰清清甜甜温温柔柔的一声“工藤君”，叫得工藤新一汗毛都竖起来了。明明关系亲近却要努力假装不熟，他在兰这种克制的“不熟”中品出了一丝别样的情趣……打住打住，工藤新一想，他怎么越来越像个变态了。
算了，在心里想想也不犯法，只是……死都不能告诉兰那家伙就是了。
每当有人打趣他们俩，兰就正色反驳：“我们只是一起长大，并不算很熟。”
是是，他们不熟。
可恶，什么时候兰这丫头才能开下窍呢？他可是单打独斗多少年了啊。
那年工藤优作夫妇邀请他们去纽约玩儿。
少年人有轻狂的权利，而16岁的工藤新一正是最轻狂的时候。
他是个天才，从小父母疼爱，青梅相伴，没经历过大的挫折，无比相信自己一生会光明灿烂，前途似锦。
疾风掀起了他的刘海，他扒着车窗，怀里护着兰，笑得自信张扬。
兰救了犯人，让她有了杀人的机会，这让兰很受挫，发了一场烧，工藤新一很担心，心道美国这地方风水不好，还是赶紧带着兰回东京吧。
16岁的工藤新一不知道的是，那个雨夜，他和她一起将银发杀人魔救起来，挡在她面前，朗声说：“一个人杀另一个人的动机，我并不想去了解。但救人，并不需要什么逻辑性的思考吧？”
兰的目光越过他的肩，望向他笑着的侧脸。雨中，他的眉眼雾蒙蒙的，却挡不住张扬和锐利。
砰。
砰！
兰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发了芽。
那是一颗埋了十几年的种子，被某个人一直悉心浇灌着，等它生根发芽。
种子窜出地面，肆意疯长，长成了树，繁花满枝。
13
好好的游乐园约会，案件之后还有更大的案件，让他差点丧了命。
钻心噬骨的疼，心脏几乎要爆炸，炸成碎片，他几番死去又几番活过来。
兰一直很期待今天的约会，她今天明明玩得很开心，她本来应该一直这么开心。他说好很快会回去找她，却失约了……身体还变成了7岁的样子。
17岁的工藤新一遭遇了人生中最糟糕的事情，得到了喜欢的女孩的告白。
寂静无人的街道，他们手牵手向前走，他们走，月亮也走。
他本来只是随意开个玩笑：“你喜欢的不会是新一哥哥吧。”
兰坦率地点头：“是啊。”
变成柯南的工藤新一心中轰然大乱。
兰对着月亮说：“我呀，最喜欢新一了。柯南君，保密哦。”
心跳如擂鼓，好在兰如今的视角，看不到他的慌乱。
牙白，真是太开心了。
那可是他的十三年，四舍五入就是一生。
工藤新一忽然很感动，他喜欢兰，兰也喜欢他，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月光把兰的眉眼照得柔柔的。
他仰头看兰，在心里说道：
“谢谢你，兰，这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14
原来人临死前，真的会有走马灯吗？
不甘心啊。好不甘心啊。
做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没铲除黑暗势力，命也要没了。
他还没和兰……还没好好和兰说过他的心意。
那本在他房间好好藏着的旧情书，她还不知道。
工藤新一没给心爱的女孩子送过情书，他生命中的整整十三年已经是一封足够真挚的情书。
15
“我的故事讲完了。”
服部平次来医院看望时，工藤新一在给他的睡美人念情书。
好家伙，情书，真的像一本厚厚的书，谁的情书是这么写的？
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有情调起来了，桌上摆着新鲜的黄玫瑰，清香阵阵。
“所以，兰啊，你真的笨死了。”
“我不直说，你就不明白是不是？”
“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辛苦吗？”
“你得补偿我。”
“快醒来吧，睡美人，还有好多事情，我慢慢告诉你。”
“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以后再也不会了。”
气氛有些微妙，服部平次在工藤新一的事情上很会读空气，他决定先不进去，在外面观望一会儿。
工藤新一果真给睡美人一个温柔的吻，吻在额头上，只不过这终究不是童话故事，病床上安静的睡美人并没有醒来。
或许，她很快就会醒来，亲耳听她的爱人读那本旧情书。
【林塞】海拉鲁料理厨王争霸赛
*旷野之息 盖侬复活前时间线
*送给朋友的生日贺文，祝她幸福平安如意圆满🥳
*全文约1.2w字，祝大家吃好喝好！！
Summary：塞尔达觉得林克有点过于焦虑了。
普尔亚决定在海拉鲁举办一个盛大非凡的活动。
当然，她这么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罗姆国王总是板着张脸，像哈特诺村皱巴巴的南瓜——大概只有她会这样比喻。塞尔达公主也一直沐浴在如潮水般涌来的压力之下，很少能露出纯粹而天真的笑容，她总是微微皱着她那可爱的金色眉毛。林克，那个沉默寡言的护卫骑士，更是让人无法分辨他的情绪，他就像一棵呆愣的树，只有名为‘塞尔达公主殿下’的风才能吹动他的枝桠。......
*旷野之息 盖侬复活前时间线
*送给朋友的生日贺文，祝她幸福平安如意圆满🥳
*全文约1.2w字，祝大家吃好喝好！！
Summary：塞尔达觉得林克有点过于焦虑了。
普尔亚决定在海拉鲁举办一个盛大非凡的活动。
当然，她这么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罗姆国王总是板着张脸，像哈特诺村皱巴巴的南瓜——大概只有她会这样比喻。塞尔达公主也一直沐浴在如潮水般涌来的压力之下，很少能露出纯粹而天真的笑容，她总是微微皱着她那可爱的金色眉毛。林克，那个沉默寡言的护卫骑士，更是让人无法分辨他的情绪，他就像一棵呆愣的树，只有名为‘塞尔达公主殿下’的风才能吹动他的枝桠。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啊。普尔亚默默想着，烦躁地在屋里踱步：如果对抗盖侬的主力军都这样死气沉沉，那就更别提那些常常被忽视的士兵了。竞技、舞会甚至郊游，她把一切能想到的集体活动都过了一遍，然后绞尽脑汁地否决了全部。竞技的竞争性太强，不利于团结；舞会并不适合那些呆头呆脑的笨蛋士兵；郊游很大概率会变成魔物清缴大赛，要是谁再不小心负伤可就得不偿失了...
普尔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糟糕的是，她有些心烦意乱，更糟糕的是，她肚子饿了。于是她再次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要去城堡的宴会厅看一看有没有多余的糖浆馅饼。然而非常遗憾，那里除了已经刷得干干净净的餐碟外已经没有任何与食物相关的东西。厨娘不停地向她表达歉意，承诺她们将会在午时补全所有的食材，在她转过身的时候小声抱怨着食物消失的频率之高。
普尔亚起初并没有在意，只是在这座宏伟建筑里迷路的时候（她觉得这并不能怪她），她无意间走到了一扇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门面前。从门里飘来一股味道——它不好形容，就像奶油、面包胚和新鲜的水果混杂在一起的香甜气息。普尔亚好奇地凑近了一点，她听见铠甲碰撞的金属声，还有两个人自以为很小声的交谈。
“威廉，我们做好之后应该怎么办，难不成直接吃吗？”
“你是傻子吗，克罗姆？等那些唠唠叨叨的厨娘去午休了，我们就趁机溜进去找烤箱。”
“你确定你做出的那个蛋——东西能好吃？海利亚女神在上，我从未见过柑橘和红枣的搭配。”
“说得好像你的能好吃到哪里去一样！克罗姆，敢不敢比一比我们谁做的更诱人？”
“比就比！”名叫克罗姆的人有点底气不足地回吼道，“不过说实在的，还有谁能比林克做得还要完美？我之前偶然撞见过，他的水果蛋糕是做给公主殿下吃的，殿下享用之后看起来十分开心，她不仅让林克坐下来一起分蛋糕，甚至还摸了林克的头———她摸了他的头！”克罗姆有点失控地大叫起来。
“蠢货，你小点声。”门内又传来叮里咣啷的声音，威廉可能试图去捂住克罗姆的嘴，“摸头又怎么了，难不成你是狗，羡慕了吗？”
“你才是——”
“打扰了，两位先生。”普尔亚冷静地敲了敲那扇门，“我记得早训还没结束吧？”
门内的动静瞬间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威廉和克罗姆小心翼翼地抱着各自的头盔出现在普尔亚面前。
“十分抱歉，普尔亚小姐，我们这就回去。”威廉开口了，他把手中的半成品递给她，又在克罗姆心痛的眼神中把他的也一把抢了过来塞给她，“您可以尽情处置，拜托您不要告诉任何人。”
普尔亚心情复杂地抱着两个不成型的蛋糕看着匆匆离去的两个背影，心情复杂地把其中一个放进了烤箱。绝对不是因为她饿了，她想，她只是想作为评委看看谁作为厨师更优秀。
在氤氲的暖光中，蛋糕跟随着转盘的步伐翩翩起舞。就在这时，普尔亚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激动地在硕大的厅堂里边转圈边喃喃自语：“对了...比一比，谁的更好吃...民以食为天，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料理大赛？！”
烤箱发出叮铃一声，沉醉在兴奋中的普尔亚用叉子叉起一块，等它在唇边的触感变得温和，她一口吃了进去。
长久的沉默。
不远处的走廊还回荡着克罗姆充满怒气的声音：“你知道吗，林克他还脸红！”
克罗姆，一败涂地。普尔亚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个青提和胡萝卜泥混杂在一起的蛋糕，在心里把可怜的士兵淘汰出局。
“诶，料理大赛？”塞尔达那双丝毫不逊于春色的绿眼睛迷惑地眨了眨，她正在捣鼓那些守护者的零件，忙得根本抬不起头来。普尔亚把手撑在一边的桌子上，冲她笑了一下，虽然她现在看不见。
“大家的压力确实很大。我的意思是——普尔亚，你真的很贴心，那些士兵肯定会很感动的。”
“首先，谢谢您的赞美。”普尔亚说，“其次，公主殿下，您也是选手哦。”
塞尔达手一抖，一个螺丝就顺势滚下了桌沿。她站起身来，犹豫了半天才开口：“但是说实在的，我并不怎么擅长。而且力量之泉的修行还——”
“等一下！”普尔亚惊恐地发现那对眉毛又有皱起来的趋势，“是国王陛下的意思，殿下，他亲口对我说的。”
“父亲...”塞尔达沉思了一会儿，“难不成这有助于觉醒力量？”
“没——”普尔亚忽地对上塞尔达那双充斥着希望，如野火燎原般的眼瞳，她暗自叹息一声，还是结巴着改口道：“有，有可能吧，但是陛下应该更希望殿下您能放松一下。”
“原来如此。”塞尔达轻轻笑了，“谢谢你，普尔亚，我会努力的。”
林克正在人群中穿行，他艰难地抬起头，试图寻找那抹蓝金色彩。身边有士兵因组队的问题争论不休，随后就扭打在一起，他灵巧地避开这些闹腾的家伙，登上城楼，静静站在了塞尔达身后。他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有这么一个滑稽的比赛，作为她的骑士，他并不是那么在意谁会作为她的搭档，毕竟只要她安全且快乐，他就心满意足，没什么别的好说的。
“嗯嗯。那么公主殿下，请选择您的搭档吧。”赛前动员似乎已经进行过半，普尔亚的声音远远传来，他看见塞尔达微微动了一下。
她会选谁呢？他立于原地，默默想着，她应该目光平和地向前看，那里有尊贵的王室成员，杰出的青年，英勇的战士，最重要的是，只要她那样做，她就能将整个海拉鲁收于眼底，今天的落日很美。她值得这一片广袤的草壤和它连绵而去的山丘与沙漠，值得跳脱出土地的群星与月光，值得一首激昂的进行曲或是一本厚重的赞美诗集。她值得一切她爱着的。
但是塞尔达回过了头。他看见霞光化作披帛悄悄搭在她肩上，她的金发熠熠生辉，残阳如同潺潺流水般滑进她的头饰上的宝石，闪烁着耀眼的红色光芒。塞尔达虚握着手掌，转身向前走了几步，有点忐忑地问他：“林克...你愿意吗？”
海利亚女神在上，骑士深吸了一口气，这听起来实在太像某种誓词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身后的大师之剑就不断发出嗡鸣声，似乎是想要推他到她的身边。于是林克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塞尔达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普尔亚仍在叽叽喳喳地进行着她的“演讲”，林克有些敏锐地发现了塞尔达微红的耳朵。可能是阳光太过毒辣了，他一边想，一边抬眼望向已经雾霭沉沉的天空。半分钟前还慢腾腾在云间游走的火烧云寻到了它的新归处，那便是他们的脸颊。
塞尔达尝试冷静地想起自己邀请林克的初衷。作为一名经验丰富且颇具这方面天分的骑士，塞尔达认为他很快就能想出一道完美符合所有人口味的料理，她会在一边帮助他，一切结束之后他们就会回到城堡里，她就能继续与那些机械手臂打交道，或者去勇气之泉向女神祈祷，总之，她似乎很难将自己的心神安放在一个对她来说与灾厄没有太大关系的领域。
然而此时此刻，这位“无所不能”的骑士正蹲在时之神殿附近的一个水洼旁边，紧紧盯着那两只蹦来蹦去的速速蛙。
“林克，我很抱歉打扰你，但是我觉得一般人好像不会喜欢速速蛙蛋糕。”塞尔达稍微活动了一下有点疲惫的腿——林克几乎在一秒钟内就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殿下，我在思考...静谧公主派是否是一个可行的选择。”
塞尔达似乎有点惊讶于他奇妙的联想：”为什么是这个？“
林克挑了挑眉：“上周您在喂...递给我它们之前，曾向我提起过静谧公主。我记得您好像格外喜欢这种花。”
“哦，这样啊。”塞尔达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那么我们就试试看好了。”
他们在初始台地饶了好几圈，最终在一个破旧的小木屋里发现了一张长桌，出乎意料的是，那上面摆满了面粉、松果以及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食材，塞尔达拿起黏在桌边的纸条，带着笑意道：“普尔亚的寻宝游戏。”林克凑了过去，他们在远处看来就像两只尾巴缠在一起的小猫——然后他们金黄色的绒毛飞身而去，成了洒在叶间的光斑。
塞尔达将那几朵静谧公主的花瓣细细摘下放在一边，林克正专心于将面团捏出形状。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一起带着手套把那个冒着热气的派端了出来。林克将它切成块状，试探了一下温度之后才将其中一份放在塞尔达面前。她轻轻咬了一口——奇怪，她想，酥脆的表皮配上柔嫩的内里，正常来讲应该是美味无比的，但她却没有尝出什么明显的味道，只有一缕清香在嘴里回荡。但对上林克的眼睛时，她只是说：“林克，你做得很棒哦。”
正当她要去夹第二块的时候，林克突然开口问道：“殿下，是不是不好吃？”
“诶？”
林克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呃...您吃水果蛋糕的时候，反应好像跟刚刚...不太一样。”
塞尔达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吸了一口气：“嗯，我感觉可能是食材的问题，林克，静谧公主其实并不适合被用来饱腹。”
我们简直是暴殄天物。她有点郁闷地想，在她的印象里这可怜的花种已经濒临灭绝，而现在它们还要被说上一句不好吃，实在是太悲哀了。
“所以，我们还是来试试水果蛋糕吧。”塞尔达温和地笑了一下。
“但是殿下，我觉得它有点太普通了，几乎上百个士兵都会做。”这大概是忠心耿耿的骑士第一次委婉地拒绝她，所以他看起来十分纠结。
“你有什么想法吗？”塞尔达并没有生气，她利落地收拾好了包裹，好奇地询问他。
“实际上，珂答前几日给我寄了一封信，卓拉领地涌来了好几批鱼群，他们已经忙不过来了，需要帮助。“林克边说边站起来为她把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塞尔达整理了一下头发，她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了。他的眼神湿漉漉的，给她带来一场连绵细雨，所以她的心脏快速地鼓动起来，像为了躲雨而猛然撑开的伞。
等她什么时候适应了被拉进他眼中的那片碧蓝澄澈的天空，她可能就能够不紧不慢地举起那把伞了，塞尔达想，又或者是根本不需要呢——那阵雨会紧密地嵌合在她的心跳声中，就像泛起涟漪的海利亚湖。
她说：“我们走吧。”
米法亲自来迎接他们。卓拉族的公主刚刚带着年幼的弟弟完成一次攀瀑训练，希多此时躲在姐姐身后，目光有点怯怯的。塞尔达以为他是怕生，于是她慢慢俯下身来，温柔地喊了他一声。希多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忽地往前走了几步，笨拙地朝她行了一个卓拉王室的最高礼仪。他站在原地，表情殷切，似乎在等待什么。塞尔达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了，盛情夸赞道：“希多，你很了不起呢。”
米法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轻轻地摸了摸弟弟的头顶。林克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他本来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他感受到了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无比强烈的视线，希多正眨着眼睛望向他。他一时没搞懂什么意思，直到塞尔达在他耳边忍俊不禁地说道：“夸夸他。”
林克只好僵硬地向这位卓拉王子点了点头。希多满意地背过身去，又拿起为他量身打造的、十分小巧的卓拉之枪，炫耀似的在三个人中间转了一圈。塞尔达和米法简单地谈了谈瓦·露塔的问题，林克为了应付这个不停蹦来蹦去的小王子，不得不抽出大师之剑给他看，后者两眼放光，不断地发出赞叹声。眼见天色已晚，话题便匆匆结束，米法带着希多先行一步回到了领地。
在处理让卓拉族头疼的鱼群之前，塞尔达先去拜会了多莱凡大王。他依旧很健朗，看见她也十分高兴：“加卜嚯嚯嚯——料理大赛！本王也想体验一把来着呢...可惜鱼生倥偬，这些事还是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吧。”
他又问道：“公主殿下，你有没有看到米法？她和希多一整天都不在领地，本王实在有些担忧。”
“请您放心，我们刚刚在雷兽山碰面了。”
“那就好，那就好。”多莱凡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落寞，“殿下，虽然有些话本王说出来并不合适，但是——海拉鲁那位国王一定也像我惦念米法一样关心着你，尽管不太明显。”
“啊...谢谢您。”塞尔达有点震惊地抬起头，她眼前是多莱凡庄严而温和的面庞，“时间不早了，请您早点休息。”
多莱凡但笑不语。
“诶，已经解决了？”塞尔达和林克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脚边正摆着好几堆被渔网紧紧捆在一起的鳟鱼和鲈鱼——这看起来十分混乱。
米法在料理锅旁边处理那几只手足无措的精力螃蟹，“是的。多亏了扶丘的妻子迪美，她似乎对这种事很擅长。”
“那我们...”
“如果没有这个理由，殿下您可能就不会来了。”米法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请您把这当作一次愉快的旅行吧。”
塞尔达干巴巴地妥协了，她坐在米法旁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善解人意的卓拉公主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林克将一只试图逃跑的螃蟹扔回锅里，篝火安静地将水煮沸。
等到希多快要枕在姐姐的膝上睡着的时候，一锅热腾腾的食物被端到四个人面前——被煮熟的虾子蜷缩着，一个硕大的螃蟹和绿油油的青菜卧在它们旁边，大米浓稠的香气混着清甜的、海鲜独有的味道钻进他们的鼻腔。米法轻轻地用勺子搅拌了一下，形成金黄色的漩涡。
希多忍不住惊呼出声：“姐姐，好厉害。”
“谢谢。”米法接过林克递给她的小碗，她幸福地说道：“我开动了。”
于是四个人默契地把碗放到嘴边吹了吹。塞尔达咽下一口，侧头看向米法：“真的很好喝...米法，你经常做吗？”
希多先一步开口了，他带着骄傲说：“不是哦，姐姐是第一次尝试这个！”
“或许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去当海拉鲁的御厨。”米法开了个玩笑——这让塞尔达有点开心，两个本来有些疏离的女孩的心在卓拉月色的沐浴下靠得越来越近。
“或许我们还可以考虑一下在瓦·露塔里安置一个料理锅。”塞尔达愉悦地回答她。
她们相视而笑。此时此刻未来还有很久，足够他们回味这一顿寻常的饭。
林克极快地收拾好了桌子，米法提议塞尔达去试试水床，珂答姗姗来迟，在一旁'煽风点火'：“我还记得林林第一次来这里睡觉的时候——床把他弹起来，他以为自己的鼻梁要被房顶撞断了，在半空中尖叫——你们真应该在现场看看。”
林克尴尬地把双手拧在身前，塞尔达倒是对他的童年事迹很感兴趣，一个劲儿地追问。林克突如其来地感到有点郁闷，所以他决定下次去格鲁德小镇的时候要悄悄缩短一点与塞尔达的距离，他也想听听乌尔波扎口中年幼而可爱的公主。
“啊！已经这么晚了！”珂答惊叫一声，“对不起，公主殿下，请您和林克大人早点休息。”米法也站起身来，她怀里是早已坠入梦乡的希多。
“晚安，两位。”她笑着挥了挥手。
周围只余一片宁和。耳边是水波微微起伏的声音，月光扑面而来，留了一室清辉后匆匆离去。塞尔达坐在水床边上，她那一头动人的金发仿若被披上一层银纱，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静静凝视着那片被云海与夜色眷顾的海漫过林克的发梢、耳环与眼瞳。
“你不睡吗？”她悄然开口。
林克摇了摇头：“我要等您先睡下。”
塞尔达于是躺到床上，说：“那我尽快睡着。”
林克好像轻轻笑了一下。她有点紧张地别过头去：“你觉得我们做海鲜粥怎么样？”
他第二次温柔地提出了反对：“殿下，我认为会有人对海鲜过敏。”
塞尔达皱了皱眉，她细腻的心思让她很快产生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林克在焦虑。但她并不知道他在焦虑什么，难不成是料理？她也没有选择开口问，只是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骤然浮现出一个幻影：年龄不过五六岁的、笑着的林克，在这张过于完美的床上肆意地发泄着情绪。紧接着第二个幻影又来了，那是母亲还未过世前的自己——她在华丽帷幔衬托下的大床上弹到空中，再落下，有时候母亲会在半空中接住她，这是她最爱的游戏。
原来可能不止她一个人被束缚于冰冷的今日与温暖的往日之中。塞尔达想，她一直记得这个天才剑士也有着无可忽视的、沉重的压力与使命，只是他几乎从不表达。也许是他想放松一下心情呢？她在心中默念着，那既然如此，这份料理晚一点做好也没什么关系。
塞尔达转过身来，问他：“为什么米法做的饭这么好吃？”
林克有些怔然地望向她。
她想起多莱凡鼓励的微笑，想起希多在米法膝上酣睡的模样，想起卓拉族无条件的信赖，想起珂答和迪美热情的拥抱，想起她与她在光影间的对视：“...是因为爱吧。”
她的手掌突然猛地抖了一下，在片刻后恢复平静。
她又说：“林克，一切都会好的。”
林克朝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是，殿下。”
他们将鼓隆城划进了目的地之一，虽然塞尔达认为那里的食物可能实在不适合海利亚人，但是他们还是去拜访了一下达尔克尔。这位爽朗的鼓隆人像上次一样准备了他精心挑选的里脊岩，而林克在塞尔达感叹的目光下再一次吃掉了这块硕大的石块。在前往瓦·鲁达尼亚的路途中，塞尔达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林克的喉咙与肚子——也许她下一秒就能拿出希卡之石把他扫入图鉴，然后来一个彻头彻尾的透析检查。遗憾的是，直到目前这个功能仍然处于缺失状态。
达尔克尔最终请他们吃了一顿岩盐烤肉。林克在用刀切肉的时候，达尔克尔又提起他与海利亚猎犬不得不说的往事：“那一年我还被人叫作阿达，被村里的狗一直追到这张铁板旁边，我一个不小心就踩了上来——还好我的脚掌够厚，要不然那滋味这能让人永生难忘。”他说着说着，话题就又偏移到他邻居去年在'寻找最美味的里脊岩'活动中得了第一名，他很希望林克和塞尔达也能在料理大赛中带个奖杯回来。
“我们会的，达尔克尔。”塞尔达忙着跟盘子里的牛肉纠缠，它被烤得软嫩，几乎不用切第二下。肉汁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流淌出来，岩盐带来的朴实香味刹那间在空气中弥漫。达尔克尔兴致冲冲地问他们是否要用这道料理参赛，这一次他们异口同声地否决了。林克十分讶异地望向她，后者慢吞吞地解释道：“事实上，有很多士兵比我们做得好吃。”
达尔克尔虽然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林克，但是他好像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理由，笑呵呵地拍着林克的肩，耐心地教他火候、食材以及时间的问题。
“如果这道料理出现在海拉鲁城堡，我会很高兴的。”达尔克尔的眼睛又眯成两条缝，塞尔达有些愧疚地'同意'了，作为补偿，她打算让人送一些顶级兽肉来，因为她相信除了这里，没有任何地方的里脊岩能够满足鼓隆人的胃口。
没过多久达尔克尔就被村里的人叫走了，他们互相道别，林克和塞尔达打算去死亡之山看看瓦·鲁达尼亚。快到山顶的时候林克提议歇息一小会儿，他从包裹中掏出一件自己的披风铺在岩石上，示意塞尔达坐上去。
这座宏伟的火山一直沉睡着。然而最近它复苏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塞尔达轻轻地用手贴了一下地面——并不灼烫，但是温热。树上的枯叶缓缓飘落到他们眼前，隐隐约约鼓动着的地表与他们的心跳连结在一起，汇成一条生命的脉搏。
她凝视着远处的海拉鲁城堡，深深叹了一口气。
利特村仍然阳光明媚。村长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并且特地提了一嘴力巴尔的位置——他在飞行训练场。海布拉地区终年飘雪，天寒地冻，塞尔达在叽叽喳喳的小鸟们的推荐下为林克挑选了一件羽绒服——尽管他一直坚持自己只要不停地吃暖暖草果就可以。
趁着林克去试衣服，有几只胆子大的凑到塞尔达身边，小声地问道：“公主姐姐，你们是一对吗？”她们年纪还比较小，没办法理解类似于'见到公主要使用尊称'之类的礼仪，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塞尔达并不会在意，她此时正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束手无策。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有点恍惚地反问。
“因为啊，上次有海利亚人来我们这里玩，他们说他们是一对情侣，然后那个姐姐就给那个哥哥挑了一身衣服！”
塞尔达不由失笑：“其实这也不一定，就像亲人和朋友之间也会这样做。”
小鸟们沉思了一会儿，纷纷点了点头。为首的那只仍然坚持不懈地补充道：“那个哥哥不仅很开心地换上了，还给姐姐烤了一个苹果！这就是爱！”
塞尔达正打算对它们说说爱为何物，林克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被手帕包着的烤苹果。小鸟们纷纷兴奋地尖叫起来，塞尔达无奈地捂住了脸，林克迎上那些对他来说有点莫名其妙的亮晶晶的眼神，慢慢走到塞尔达身侧，带着关切将那个罪恶的苹果递给她：“殿下，请您先拿这个垫垫肚子。”
塞尔达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掌心——像她对待速速蛙那样。她咬了一口。
真的很甜。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此起彼伏的“哇哦”声席卷了利特村。
小鸟们被各自的家长训斥着带回了房间。塞尔达换上冬装，带着还处于不解中的林克一步一步踏着雪走向飞行训练场。远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力巴尔正盘旋在空中，自豪地用他那把身经百战的大鹫弓射出数支正中靶心的羽箭。他用锐利的眼神一扫地面，不过片刻就降落在他们面前。
“公主殿下——啧，还有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力巴尔匆忙低头整理着那条有点歪歪扭扭的领巾，然后高傲地挺起胸脯。
“力巴尔，很抱歉打扰你。利特村为我们准备了好几条新鲜的三文鱼——我们是想邀请你来和我们分享一道料理。”塞尔达柔和地开口，“也请你适当休息一下。”
“既然是公主殿下的提议。”力巴尔冲着林克再次冷哼了一声，转头向悬崖边的木屋飞去。林克在塞尔达身后爬上了梯子，飞雪携着冷风在他们身侧嚎叫，力巴尔点燃了篝火。
“那么这位著名的天才骑士、对抗灾厄的主力、大师之剑的持有者，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力巴尔硬邦邦地问道。
林克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往锅里放入黄油。等到它像冰山那样融化成绒毯般的黄色，他又毫不留情地将那三只可怜的三文鱼撇了进去。浓郁香醇的奶油味道和鱼肉的焦香味如同交响乐般在他们身边奏响——力巴尔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立马干咳起来，下意识地呛了一句林克：“你最好不是只擅长这一个方面。”
然后他注视着林克对塞尔达皱起眉毛，露出一个类似于委屈的表情——他简直要吐了——然而公主殿下看起来很吃这套。
“好了好了，快点吃饭。”她轻轻拍了一下骑士的头，然后林克转过身来，露出一个类似于得意的表情。力巴尔从来没在短短一分钟内见识过这样一个面部系统单一的人变幻了如此之多的表情，他愣在了原地。
“还是很烫啊。”塞尔达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那我们等一小会儿吧。”
篝火暖融融地笼罩着他们全身，塞尔达睡着了。林克倚在她身侧，也开始打盹。力巴尔忍不住在心里怒斥了一番这两个不设提防的人，作为令他不满的代价，他恶狠狠地吃掉了全部的三文鱼——然后他发现这顿饭竟然该死的好吃。大鹫弓就在他身边，但是只要他一练习，那些能贯穿人耳膜的爆炸声肯定在五秒钟之内就能吵醒他们。
真是麻烦。力巴尔摇了摇头，随后就向利特村的方向飞去。
片刻之后，一条由利特族羽毛编织而成的保暖毯子出现在熟睡的人身上。
林克和塞尔达第二天将要辞行的时候，在一张不起眼的桌子上发现了被罩起来的两条干煎三文鱼。他们对视了一眼，立马心有灵犀地笑了起来。
小鸟们又一次叽叽喳喳地路过，大声喊道：“我们早起的时候看见了，是力巴尔哥哥做的！他还——”
“胡说什么！”力巴尔带着一股劲风停留在台阶上，“我在利特村的女神像旁边捡的。”
塞尔达瞥了一眼他那一小撮有点烧焦了的羽毛，带着点打趣的意味回复道：“这样啊，那还真是要感谢海利亚女神。”
“就是这样。”力巴尔故作镇定地在房间里踱了几下步，“所以你们为什么不吃？”
他们乖乖地享用完了那两条并不怎么完美——甚至可以称作难吃的三文鱼，并且默默地为它们默哀了。
力巴尔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公主殿下，恕我先行离开，我要去修缮一下我的弓。”
塞尔达笑着说：“再见，力巴尔。”
他们背过身去，然后忽地被力巴尔叫住了。温和的微风调皮地亲吻他们的脸颊，力巴尔回过头，白日的烈阳落在他的眼睛里。
这位天之骄子神采飞扬地说：“讨伐盖侬见。”
他们愣了一下，然后都带着自己的那份希望点了点头。
希望下次力巴尔的煎鱼技术能有所长进，他们想。
一次失败的料理肯定且必然不能满足这些挑剔的人的胃口。自然而然地，他们走到了格鲁德小镇。乌尔波扎今天刚好没有事务缠身，此时此刻她正在门前等待塞尔达的到来。
“对不起，林克，我们可能要暂时分开一会儿。”塞尔达抿了一下嘴唇，“我听说最近依盖队很猖狂，你要小心。”
于是他像往常那样退到远处，确认她安全之后，他注视着这绵延寂寥的沙漠，心里空落落地走了过去。
“芭伊遇上伯伊？”塞尔达有些犹豫地读了一下，“是饮品吗？”
芙洛丝刚送走一位客人，她端详了一番塞尔达的面容，嘴角上扬：“是。本来销量最好的其实是'瓦伊迷醉沃伊'，但是还是等到公主殿下成年了再来尝试吧。”
她挑了挑眉：“让我看看...椰子、蜜瓜、岩盐还有酥麻水果...殿下不妨先去准备一下吧，那之后我会为您示范。”
“辛苦你了，芙洛丝。”塞尔达悠然地站起身来，“我去去就回。”
'芭伊遇上伯伊'似乎作为鸡尾酒而问世，但她们都决定将它做成单纯的果饮。塞尔达在沙漠中漫步——其实她离格鲁德小镇没有多远，因为她还能听见乌尔波扎在训练场的教导声。眼前有两个并蒂的冰冷蜜瓜卧在黄沙上，她蹲下去，将它们放进包裹里。酥麻水果生长在仙人掌上，正当她努力地试图避开那些扎人的刺，去采左边的水果时，突然右边的那个掉在了地上——上面还插着一根羽箭。
“林克。”塞尔达无奈地叫了一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来，林克从沙丘背面钻了出来，跑到她面前。
塞尔达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要这样，汁水会漏出来的。”
林克无辜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掏出了一个巨大的包裹——那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香草、水果、调料，以及一些煞风景的波克布林的角。塞尔达神情复杂地问他：“你...这一早上就在找这些吗？”
林克慢吞吞地把它们收好：“抱歉，殿下，您不在我身边，我实在无事可干，无处可去。”
塞尔达被他噎了一下。林克再接再厉地补充道：“请您挑选您需要的吧。”
她蹲在他旁边，细心地将那个包裹的带子系好了：“这些是你一个人的——我的意思是，料理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那么食材也应该用我们一起找的。”
塞尔达对他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要不然我们怎么能算'搭档'呢，对吧？我们走。”
林克有点懵懂地跟在她身后，就在刚刚他把他的战利品全部卖给了卡拉卡拉集市的摊主，换了大约两千卢比。一个负责寻找食材，一个负责做，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搭档呢？他想，当然可能也存在他们这种搭档——所有步骤都要一起完成。
他看了一眼愉悦地哼着歌的塞尔达，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公主殿下愿意，那他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塞尔达在寻找优秀的椰子这一方面非常有天赋，每一个都汁水饱满、椰肉柔嫩爽口。不出一会儿他们就备齐了所有材料——中途塞尔达回小镇借了一块岩盐，因为林克似乎不小心把它们卖掉了。他将那些甘甜的液体倒入椰壳里，先是口感酥麻的热带水果，然后是爽脆解腻的冰冷蜜瓜，最后他们慎之又慎地刮了一点岩盐洒在顶部。
“可惜这里没有杯子。”塞尔达惋惜地评价道，她对酒杯的艺术风格一直很感兴趣。就算如此，这道料理依旧十分惊艳——那种感觉就像是把格鲁德地区的绿洲、吹动细叶的风和夜色中的月亮同时倒进了嘴里，那股独一无二的热带气息立马俘获了他们的心。
“糟了！”塞尔达慌张地开口，“芙洛丝还在小镇里等我！我竟然忘了，真是太过分了。”她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又百般叮嘱林克不要再捡来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如果他一直如此，可能灾厄盖侬在从城堡底部钻出来之前就会被酥麻香草或者大剑香蕉压死——尽管依盖队可能会甘之如饴。
林克尴尬地向她保证，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决定去卡拉卡拉集市买几个丘丘胶，他想给塞尔达放一次烟花。
幸运的是，芙洛斯看起来并不介意。塞尔达带着发自内心的愧疚向芙洛斯说了好几句抱歉，直到她被那令人安心的声音打断了。
“听我说，殿下。您现在回来的时机正好，乌尔波扎大人刚刚结束了训练，您现在做的话，她可以尝到最美味的。”芙洛斯平和地说。
“是，谢谢您。”塞尔达长舒一口气，埋头钻研起果饮的分层。她熟练地依靠着林克在她面前调配的记忆完成了两杯，并将其中一杯推给了芙洛斯：“请您也尝一尝。”
“我？”干练的女人短暂地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出声：“这可真是——一直都是我为别人做，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我做。”她抿了一口，不住地夸赞道：“殿下，您真的很有调酒的天分。等到那个什么灾厄被打倒了，您不如来我们酒馆调酒当消遣好了，门口肯定会排起长队。”
“当然啦，只是开个玩笑。”她耸了耸肩，好像已经沉醉于不存在的酒精里，“想起我年轻的时候啊...好多沃伊都说我是他们的玫瑰花...可惜时过境迁，我已经人老珠黄啦。”
一双年轻的手搭在她粗糙的掌心，塞尔达坚定地望向她：“世界上不止有那一种花，芙洛斯。况且，所有的花破土、发芽、抽枝、绽放，都是为了它们自己。”
“你现在不是任何人的花朵，你依然很美，芙洛斯。”塞尔达宽慰地朝她笑了一下。
芙洛斯低下头，凝视着她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她在脑海里将海拉鲁比作一棵树，在此时此刻，它坚挺的枝桠与沉睡的年轮奇迹般交汇在一处。
“加油啊，海拉鲁的公主殿下。”她低声呢喃着。
格鲁德的夜是寒凉的。乌尔波扎牵着手里端着两杯果饮的塞尔达登上瓦·娜波力斯，庞大的沙漠神兽嘶鸣了一声，随即归于平静。
“你的技艺真的没有遗传你母亲。”乌尔波扎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她做的东西——唉，也许你见过加了鼓隆族调料粉的胡萝卜蛋糕吗？”
塞尔达想起自己将怪物精华倒入肉汤里的经历，忍不住为母亲辩解道：“其实...越奇怪的食物碰撞在一起越能产生不一样的味道，我就尝试过很多次，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是林克——”
“也是。再说了，谁规定我们必须擅长这些？”乌尔波扎搂住了塞尔达的肩膀，“...然后呢？林克怎么了？”
“他每次都很认真地吃进去了。”塞尔达让自己放松地坠入乌尔波扎的怀抱，“但是我最近发现，他好像有点焦虑。”
“嗯？”
“米法为我们做了海鲜粥，达尔克尔准备了烤肉，力巴尔...呃，他煎了两条鱼，这些大部分都是很出色的料理，但是他总是用一些牵强的理由不让它们参加比赛。”塞尔达吸了吸鼻子，“我就在想，他是不是也被命运逼得太紧了，想多在外面待一会儿？他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我怕他把一切都憋在心里，所以我一直在等他敲定最后那道料理。”
“但是小公主，你有多久没有想到修行的事了？”乌尔波扎转过头来，月光温软了她的目光。塞尔达不由得沉思起来：她真的快要将频频拒绝她的女神抛之脑后了——她认为这是她的错误。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食材、料理还有林克，几乎快脱离了从前那段心神不宁的岁月。
“我做不到，乌尔波扎，我做不到彻底忘却或者逃避这些痛苦，海拉鲁的人民还在等着我。”塞尔达默默抱起双膝，垂下眼睫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但是有人暂时让你笑起来了，不是吗？那位近卫骑士——我果然没有看错他。”乌尔波扎的声音像母亲温暖的手指一样划过她的脸颊，“他担心——或者说焦虑的一直是你。哪怕只有一秒钟，他也希望你能挣脱那些恼人的折磨。”
“他是想让你在踏上冰冷的征途之前，在爱里多停留一会儿——你大概也是如此对他。”乌尔波扎为她披上外衣，“而且，你父亲与母亲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当然，还有我们。”
塞尔达张了张嘴，最终却未吐一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间破土而出——她感受到一种酸涩的喜悦和一种想要守护的冲动，而这将比那些最锋利的刀刃和最精密的机器还要强大，因为这恰巧是灾厄为了力量所丢弃的。
他们最终来到了鸟鸣草原。在此之前，他们去了费罗尼的雨林、塔邦挞的雪原还有萨托利山，默契地带回来了各种各样的水果，但他们都没有告诉彼此要做什么。
林克正在摘苹果。他试图用自己的衣服兜住它们。然而天不遂人愿，这些诱人的果实纷纷灵活地绕过他的脚边，滚下了斜坡。于是林克开始追逐——他随意扎起的辫子乱翘着，像缠在一起的灌木。面前的河流被光晕涂抹上一层亮粉，那些苹果离他越来越近。
然后林克回过了头。塞尔达停驻在树荫里，她没有望天，没有看河，也没有顾及那些滑稽的苹果。她在邀请他为她眼中的春天注入奔腾不息的蓝色河流。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凝视着彼此，直到远处的城堡传来一阵不规律的钟声。
“啊！”他们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那意味着比赛即将开始。林克拿起包裹，飞快地拉住了塞尔达的手腕，他们在草地上奔跑。落日的余晖轻柔地为她编上金黄色的桂冠，花香依偎在她的发梢间，她听见旷野的呼吸声攀附在她身侧，风，草，叶固执地绕上他们的小腿，接连不断的暖意从林克的手上传来，温和而有力地隔开了那波荡于她心头的冰冷泉水。他们只是在鼓动着心脏，敲响着乐章，将蛰伏的灾厄、恼人的晚风和既定的命运都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们抵达了城堡。叮地一声，塞尔达的心落回了原地。
普尔亚站在城墙上，她刚刚把奖杯颁给了威廉和克罗姆——这个结果快要让她气炸了，底下参赛的士兵还在挣扎着给彼此的脸抹上奶油，闹得简直快要翻天了。她阴沉着脸，决定亲自去将那两个无故缺席的人抓回来——还要让他们为自己做一百道料理才能消气。
可笑的是，普尔亚又在那扇隐入墙壁的门里找到了另一对搭档——她在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它彻底变成一面墙。塞尔达捧着那个已经成型的水果蛋糕，抱歉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所以说绕了那么大一圈，最终还是这个？”普尔亚叉着腰在烤箱边徘徊，“甚至你们还迟到了！”她话音刚落，这两个人就同时露出让她看不懂的笑容——虽然她也并不想懂。
塞尔达分了一块刚出炉的蛋糕给她，她故作矜持地咬了一口。好吧，她原谅他们了，她想。
“不过这也不是你们不来的理由！你知道那两个蠢蛋做了什么吗...怪物精华鲈鱼派！更离谱的是，这居然是卖相最好的一道料理！我给他们奖杯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普尔亚装作不经意地将那一整个蛋糕都挪到了自己面前，“如果你们在的话，这个比赛可能会更有水准。”
塞尔达温和地安抚了一下她，最终在两个水果蛋糕的巨大诱惑下让普尔亚浇灭了心中的怒火与遗憾。她叹了一口气，想起那些要送去鼓隆的顶级兽肉，忍不住为自己忙碌的生活感到惆怅。
但她仍然偷偷笑了起来。林克蜷在她身边听着普尔亚新一轮的唠叨，米法寄来了一封写着海鲜粥配方的信（上面还残留了一点希多的口水），达尔克尔再一次为他的铁胃好友带来了一块里脊岩还有两大包鼓隆调味粉，力巴尔只是平淡地汇报了一下瓦·梅德的现状，然后别别扭扭地以'他远方亲戚的侄子的女儿的丈夫的妈妈想问问干煎三文鱼如何烹饪'为由委婉地问了一下林克当时的做法，乌尔波扎送了她一套格鲁德的衣服以及一些已经泛黄的——两位女王过去的信件。
她望向窗外参天的枝桠，海拉鲁正沐浴在勃勃生机中，就像她那颗沉甸甸的心。
而现在她所要做的是，带着这份茂盛的朝气，愉悦地、无畏地迎接就在下周的——她的十七岁生日。
蓝p 含r推文
最近扫了二三十篇各种各样的文，怕看太快之后剧情记不清了所以立刻来记录一下(本来试图出蓝p扫文经验帖但真的太难发出来了私密马赛)
因为大部分是r向推文，XP因人而异，比较主观，挑了几篇我个人觉得很好味的🥺
①作品编号20065526 滂沱として
王泪结局后，刚救回塞的林将塞带回家，他们坦诚相见，林感觉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向塞诉说着看到白龙的悲伤，塞抚摸着林身上的伤口通过身体来让他来确认自己的回归
(好像不能再多写了，后面大家都明白🥺此外整理的时候发现还有一篇r文也比较类似→编号20155626 つながり，我吃两碗)
②作品编号20052891 ...
最近扫了二三十篇各种各样的文，怕看太快之后剧情记不清了所以立刻来记录一下(本来试图出蓝p扫文经验帖但真的太难发出来了私密马赛)
因为大部分是r向推文，XP因人而异，比较主观，挑了几篇我个人觉得很好味的🥺
①作品编号20065526 滂沱として
王泪结局后，刚救回塞的林将塞带回家，他们坦诚相见，林感觉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向塞诉说着看到白龙的悲伤，塞抚摸着林身上的伤口通过身体来让他来确认自己的回归
(好像不能再多写了，后面大家都明白🥺此外整理的时候发现还有一篇r文也比较类似→编号20155626 つながり，我吃两碗)
②作品编号20052891 二度と離れず済むように
王泪结局，看着刚回来的塞，林的第一句话→和我结婚吧。
因为还在古代种种记忆中没有回过神的塞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林→那个...说了奇怪的话不好意思....欢迎回来塞尔达
将塞带回监视堡垒，看着被众人围着的塞，明明离她这么近还是有些无法克制的不安，看着塞与普尔亚一起交谈了很久，心中充满了焦躁感。聊到很晚后普尔亚走了，林进了塞的专属房间跟她说想一起睡(还保证是单纯睡觉www)嗯，于是真单纯睡了一晚，嗯
之后塞其实一直也在思考林的那句“结婚”，但是塞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幸福，在普尔亚她们的开导和回忆起劳索一起时安居乐业的海拉鲁王国，她下定了决心......
这篇r不多偏全年龄向，林也是略微有些病态，但是看到这篇文我第一个感慨是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跟我一样的人想过林看到塞回来第一句话脱口而出的是→和我结婚吧wwww，后面发展我觉得都挺萌的，可能是很多点跟我的想法很像，但是婚礼的话其实我个人是觉得林会给塞最好的一切，虽然其实这篇里面立刻拉人去结婚生怕塞下一秒反悔的林也很可爱www
③作品编号20780503 飢えた獣に餌付けして
野炊后王泪前，虽然同居的两人依然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明明每天在心里念叨“想见塞尔达，想见，想见”的林每次回家后，面对塞“你太累了要不要今晚一起在床上睡”的邀请坚持在椅子上草草解决。塞为此对普尔亚诉说自己的烦恼
普尔亚→殿下知道男女睡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吗？
塞→...我想林克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女人看待...
普尔亚听着很惊讶，然后掏出了“让人暴露本性”的酒并提醒塞注意用量。。在林克回来后，塞准备了一桌饭菜，并酌上了普尔亚给的酒，愉快的晚餐后(酒都给林喝了)，到了休息时间，塞像往常一样问→要不要今晚一起睡
本来已经相当于“晚安”的一句话，这次终于，林答应了(林:看着塞尔达就好饿🥺)
一句话简介→公主与她的小狗(或许是狼？)这篇真的很瑟很萌www看得哈特暖暖，两人也终于捅破了窗户纸嗯嗯萌啊萌啊🥺🥺🥺
④作品编号20123762 同人誌みたいに勇者の心の声が丸聞こえになった姫様のお話
吃了普尔亚和洛贝利研发的新糕点的并且彼此相爱但还在纯情的两人，因为糕点对相爱之人的神奇功效听见了彼此的心声
“可爱”“可爱”
于是顺理成章的睡觉去了
很典型的樱花味可爱r文，可爱可爱嗯嗯
⑤ 作品编号20721831 前後不覚の井戸の底
发生在野炊王泪间，哈特诺家中的井的秘事，总共三篇，编号为第一篇索引
塞在做药物研究时无意配出来了cui晴的药(因为林克给的都是白银材料所以效果特别好😊)，在意识到不对劲后她迅速躲进井里。而林一如既往地来给塞送材料，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林寻着有些不对劲的声音来到井边......
预警→有塞滋味并且很情迷意乱无法控制自己的要素，在故事发生前两人并未捅破窗户纸但是双箭头，塞药效过去醒来后林立刻→请您惩罚我吧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wwww这点很萌有没有人懂一下
⑥系列名:私の個人的な騎士
与上一篇同作者主页可翻到系列，王泪后日谈，含六篇文章，虽然是每篇独立但是极力推荐顺序阅读，这个系列不看后悔一辈子(😭😭😭)，非常非常细腻地描写，两人的矜持与对彼此在意的心情真的特别特别温柔。我记得第二篇，塞生日，林从各地带来孩子们贤者们对塞的祝福并献上他的礼物，让塞忘记17岁生日那天承载的悲伤与痛苦🥺
两人的初夜也很可爱这里不多说www在一起后塞突然有天翻到了近卫套，怀念起来跟林说小时候的梦想，然后两人在哈特诺的小家穿着正装跳交谊舞圆塞小时候的愿望www这个在最后一篇文里还有两口子的一些情趣后续🥺🥺🥺
总之每一篇都非常值得细品，非常非常推荐
⑦作品编号10503975 煮詰めたミルクと甘い蜜
省流→哈特诺家中蜜月
很纯很好味的荤菜www
主要是想推一下这篇文作者，看了翠老师十多篇文，可能下篇专门会推一下翠老师，老师大部分文章都是野炊向，特别是野炊后日谈(设定与王泪会有出入)，有个合集里面三篇文专门写他人眼中的姬骑→在驿站小女孩的眼中，在格鲁德的三叶的眼中，在赏金猎人姐弟的眼中，每一篇都很值得一读，老师的单篇也很赞，可放心品鉴
个人向林塞凹3推文
zelink绝对only，因为自己扫文是按tag筛选后kudos排序，这次推荐的都是kudos上千的，只有四五篇，已经扫完的友友们可以不用在意。好的，如果没问题，我们开始吧☞
①Who Wants To Be A Suitor?(谁想成为求婚者？）
ghostgirl19
老父亲正在全海拉鲁为塞尔达挑选王夫，但是每一个求婚者在与塞尔达相处一个月后对于他提出的关于塞尔达的问题都支支吾吾什么都答不上来，直到深受他信赖与喜爱的林克指挥官执行任务凯旋，当林克看到那“歪瓜裂枣”的求婚者连对塞尔达最基础最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时，他愤然抢答......
zelink绝对only，因为自己扫文是按tag筛选后kudos排序，这次推荐的都是kudos上千的，只有四五篇，已经扫完的友友们可以不用在意。好的，如果没问题，我们开始吧☞
①Who Wants To Be A Suitor?(谁想成为求婚者？）
ghostgirl19
老父亲正在全海拉鲁为塞尔达挑选王夫，但是每一个求婚者在与塞尔达相处一个月后对于他提出的关于塞尔达的问题都支支吾吾什么都答不上来，直到深受他信赖与喜爱的林克指挥官执行任务凯旋，当林克看到那“歪瓜裂枣”的求婚者连对塞尔达最基础最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时，他愤然抢答......
老父亲☞你小子不早说，害我白花那么多宴请公爵们的钱😤
分级:全年龄
章节:1章
阅读基础:了解野炊即可
预警:没什么可以预警的可爱全年龄单章节文，放心食用，对老父亲友好，硬要说预警的话可能是对林塞之间描写不多(？，毕竟主要是以老父亲选女婿为主，可爱可爱可爱
②For Want of a Ring(因为缺少一枚戒指）
MiraculousMage
被哈诺特村学校的小朋友大喊“塞尔达太太”塞尔达老师立刻纠正孩子们称谓的错误(应该是小姐，她还没有结婚)，小朋友看热闹不嫌事大，跑到一旁的林克老师那边叽叽喳喳地说:你应该娶她，这样她就是塞尔达夫人了🥺林克犹豫了一下对孩子们说: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给她一枚戒指💍。塞尔达默默记下了这句话，在明白自己对林克的心意后，决定，为林克定制一款戒指，然后求婚(进展好快bushi)。为此她遮遮掩掩寻求各地伙伴们的帮助，林克感到很困惑，但是以他误会的理解依然帮助着塞尔达......
分级:全年龄
章节:11章
阅读基础:王泪后日谈
预警:应该是没有什么可以预警的，林克向塞尔达遮掩了成为依盖队干部的身份，通过依盖队获得的扭曲信息帮助塞尔达，随时可以品鉴一下的轻松向爱情喜剧✌🏻
③Honor Among Thieves(盗亦有道)
DawnTheRithmatist
特别特别可爱，特别特别特别可爱的zelink(前半段可爱的我想尖叫）
因为家庭悲剧等原因，在童年见识了骑士与国王黑暗的林克成为了一名惩恶扬善的“怪盗”，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拔起来了大师之剑并决定藏起来，成为了被王国追捕的偷走大师之剑的小偷，他偷潜入城堡，搜集珐伊和德库树长老所说命运与大灾厄的信息，他偷走了很多东西，但是当看见塞尔达时，一向机警神秘的大盗立刻坠入了爱河，Godness，他知道塞尔达也在追捕这个大盗，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爱上了她......
怪盗林和塞之间的互动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可爱，我天呢，没看过这么可爱的zelink
是一种损失，还有特别特别可爱的呀哈哈宝宝们🥺不过依然有一些预警需要注意，请确保接受后观看☞
分级:全年龄
章节:25章
阅读基础:基于野炊故事背景的修改创作，糅杂了一些其他塞尔达系列的设定(比如剑灵珐伊，灾厄的小机器人特扣拉)
预警❗:对老父亲不友好非常非常不友好，老父亲是个很坏很坏很自私的人；对英帕不友好(虽然后来英帕醒悟了；有乌尔波扎对王后箭头(王后还是死了，英帕对塞尔达的箭头，宫廷诗人(女性)对塞尔达的箭头然后对..(不透露了，不过..这对em..很..很新奇)；以及后半段依然是个灾厄发生的悲伤的故事(涉及100年守望，设定会，挺不一样的）不过he放心食用
④Roots
ClaraAeri
很细腻的zelink，通过回忆，描写了灾厄前林塞的点点滴滴，他们的初遇，第一次交流，矛盾与冲突，胆小与脆弱，欺骗性的保护，互相伤害与相爱，两个被命运裹挟的人在互相汲取温暖小心依偎......
分级:全年龄
章节:28章
阅读基础:了解野炊即可食用
预警:可能不太符合大家对野炊回忆的理解，有些意料之外的设定，以一种全新的视角串联起了记忆，林克拔出了剑并在一开始试图遮掩它，塞尔达一直一直经受着很多苦难，并且个人感觉有种自毁倾向的脆弱感，总体气氛是低迷沉闷的(适合下雨天看bushi），但也有轻松可爱的时候。zelink的感情有一种隐含在水流下的岩浆般的张力，循序渐进的，蓄势待发的🥺
国王和林克父亲的教育方式对比着看挺有意思 ，国王依然严肃冷酷对塞尔达十分压抑，文章对林克的家庭背景有个很全面的补充描写——有关林克的父亲和逝去的母亲。
对四英杰的描写很生动鲜活(但是对米法，emm...不知道算不算预警，有一些米法和林克因为观点不同的冲突。
结局很圆满很美好放心食用，我很感激太太花了两章左右的篇幅来描写百年后两人重逢的相处，有种精神上的安抚感🥺其实看过好几篇洋妞对灾厄前补全事件的描写，但这篇我是真的觉得很细腻，从头到尾都很完美🥺
⑤On Propriety and Unconventional Avenues of Communicationlby (论交往的礼与非礼，lof已有太太翻译)
Advocaat
这篇是之前在LOF上看太太翻译的，现在有点久了可能不太记得清细节，但是，我记得☞可爱无需多言(我说了多少可爱？)
因为最近高强度凹3扫文(因为把简中饭炫完还是饿了，呃呃呃你们这对令人抓狂的小情侣，我要吃了你们😡），应该可能大概或许会在合集里记录其他同人文阅读记录吧，如果有你喜欢的zelink文也请务必推给我，我会非常非常感激🥺🥺🥺本来想推推一些r向的，但是一方面觉得XP是个难以协调的问题(以及洋妞的XP真的很，，总之如果去看前，先看好tag预警)另一方面可能，，好吧懒了，待定待定👋🏻，以及悄悄在彩蛋里塞了一个“link”
【新兰】虚构黄昏
*惯例观前提醒，是新兰出演名柯剧本的双演员au，全文字数2.9w+
*约有插图：点这里
‼️特别说明：
❶文章因去年的m26而产生，其中包含很多【仅代表我个人】的看法与感想，主观性极强，切勿较真；
❷文中“青山”代指现实中助推这一切的所有人，这个故事从这个名字开始，于是选择以此作代称。如对青山本人或制作组有其他不同看法，请勿特意来与我争论，我尊重不同看法，也请尊重我的创作自///由；
❸文中部分观点选择通过新一来表达，仅仅是为确保剧情与角色设定的合理性，并无任何偏袒用意，请勿多虑；
如果难以接受以上几点，请尽快关闭此文；如果可以接受，欢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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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例观前提醒，是新兰出演名柯剧本的双演员au，全文字数2.9w+
*约有插图：点这里
‼️特别说明：
❶文章因去年的m26而产生，其中包含很多【仅代表我个人】的看法与感想，主观性极强，切勿较真；
❷文中“青山”代指现实中助推这一切的所有人，这个故事从这个名字开始，于是选择以此作代称。如对青山本人或制作组有其他不同看法，请勿特意来与我争论，我尊重不同看法，也请尊重我的创作自///由；
❸文中部分观点选择通过新一来表达，仅仅是为确保剧情与角色设定的合理性，并无任何偏袒用意，请勿多虑；
如果难以接受以上几点，请尽快关闭此文；如果可以接受，欢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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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车在小路上颠簸了几下，毛利兰下意识抓住扶手坐稳。旁边驾驶席的中年男人名叫青山，是她三年前合作过的一位电视剧导演。男人的名字很好听，总会让她联想到那片绵延在山雾中的苍翠。但此刻满面窘迫的男人远没有他的名字那样从容，随着片场的临近，他又和毛利兰强调了一次其中利害，生怕她半途下车逃跑。
她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就像他们经过的这条坎坷小路一样，她现在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三年前，他们合作了电视剧《名侦探亚瑟》，剧里讲述了一位高中生侦探为查案被迫隐匿真实身份，借助母亲教授的易容术化身成名为亚瑟平井的混血侦探，并进入自己青梅的父亲开设的侦探事务所中作助理的故事。剧播出后，反响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将整个剧组一度推至国民的关注与舆论中心。由此，青山开始大胆尝试拍摄其他题材，而她也开始尝试转型，前后接了几个与以往戏路差异较大的角色。但现实总是比戏剧本身更戏剧化，青山和她纷纷尝试失败，甚至差点反向影响到他们以往积累下来的观众口碑。
由此青山才会再次找到毛利兰，好在他当时对《名侦探亚瑟》的结局处理得较为开放，于是他愤而提笔，半个月就将续作的框架搭建起来，拿着第二季的大纲就来找她试图促成二次合作。毛利兰明白，无论第二季能否再现之前的盛况，此刻的他们也几乎是别无他选，在她和青山握手的那一刻，已然注定他们接下来只能同舟共济。
所以她没有想过逃跑，但相比他们的二次合作，更难的是接下来的事。三年前的成功离不开一个人的出演，那是整部剧的故事核心与戏眼，是与她相互成就的男主角——工藤新一。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未公开”身份：她的前男友。如今的工藤新一已不再是三年前的跨界新人演员，而是眼下圈内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
正如青山在路上所说的那样，他是名演员与名作家的儿子，生来就拥有得天独厚的人脉与资源优势，再加之优秀的外形条件，想在这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简直易如反掌。那时他们正途经路上最颠簸的一段，他那些话断断续续传入她耳中，伴随车轮与地面频繁地摩擦声，让她不由心生烦躁。
对于这样的工藤新一来说，他根本不需要《名侦探亚瑟》第二季，参不参演全凭他喜好。青山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用一种孤注一掷的眼神看向她，伴随着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显然，他是把赌注压在毛利兰身上，希望她借着曾经那段亲密关系来打动工藤新一。
车子很快到达某部制作班底颇豪华的新剧拍摄现场，两人在他的助理带领下走进了片场附近的一间休息室。像工藤新一这样没有从属经纪公司的自由艺人，只需要说通他本人就能促成这次合作。看似比一般艺人的程序上简单许多，但毛利兰的心里却比以往都要慌乱，虽然她并不在乎由谁来出演男主角，但青山俨然将工藤新一视为续作成败的关键，也一并将她推到了毫无退路的悬崖边。
她暗自深呼吸一口气，便听到休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个修长的身影缓步走进来，在木质长桌的对面坐下，抬眸朝对面的他们望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大抵是从片场直接过来的，脸上还带着淡妆，眉宇间能看出几分疲惫。在他们努力组织措辞说明来意后，他垂眸陷入了短暂的思考，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他们都看懂了工藤新一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就在转瞬即逝的瞬间，青山赶在他开口前突然起身，鞠躬以表诚意。见毛利兰还怔愣着，青山伸手来拉她起身，用极小的声音在她耳畔道：“别忘了我们之前说好的。”
她无声地叹口气，只得站起身也朝他鞠下一躬。直起身时，她看到工藤新一的目光落在她耳畔两侧垂落的齐肩短发上，像是刚刚注意到她发型的变化，但那目光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便看向别处。
虽然只有片刻，但他们的目光短暂交汇时，工藤新一在她尽力维持的笑容之下看到了挣扎着的抗拒。将要脱口的拒绝突然被他咽回，他改主意了，唇角也噙着兴味扬起。既然毛利兰这么不欢迎他加入，那么他倒是要亲自来细细观赏她的痛苦。
“好啊，”工藤新一起身朝青山伸出手，在对方殷切地回握后继续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02.
大约半个月后，《名侦探亚瑟》第二季的拍摄正式开始。片场的布设和第一季相差不大，取景地也依旧在鸟取县，那条长长的林荫道也依然是他们每日会途经的场景。世间的路总有尽头，故事也总有尾声，可站在此处的毛利兰，却总也望不到这条路的彼端。
青山打开他那副用得很旧的扩音器，将一众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都召集到片场，开始例行拍摄前的人员介绍。当所有人都鞠躬并互相问候几十遍后，这个冗长的例行仪式才终于结束。工藤新一仍和三年前一样累到力竭，他下意识朝向身侧的人想要低声抱怨两句以换得共鸣，却突然想起这是何年何月。身旁的毛利兰已经转身跟在众人后面朝远处走，他的视线停在她齐肩短发的发梢处，直到她完全消失在匆匆来回的人群中。
相比第一季，第二季的故事框架和相关人物扩展了许多。有来自关西地区的侦探与警察，有深入组织卧底的世界各国组织成员，还有来自青山其他剧中的客串角色白衣怪盗……
毛利兰在片场机械且重复地演了几天背景板和报警人，直到被铃木园子抓住手腕时，她才终于找回一些实感。她们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到片场外围的空旷处，远远围观着这些人在架设好的摄影机前，逐渐将这个故事延展出更庞然的模样。
这次站在镜头前的是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还有一位活泼可爱的少女。他们是一对来自大阪的青梅竹马，男孩子和男主角一样热爱推理，两人素有关东与关西名侦探的称号。
这两位演员似乎都是新人，毛利兰觉得面生，铃木园子倒对他们有所耳闻，说男孩子名叫服部平次，旁边的女孩在现实中是他的女友，名叫远山和叶。两人一路从籍籍无名互相扶持着走来，拍了一部小成本恋爱剧后才终于有了些名气，碰巧青山在第二季新增的大阪青梅竹马与他们在外形上特别贴合，这才让他们从百人海选中脱颖而出。
看得出他们格外珍惜这次机会，在片场拍摄时比其他演员明显要认真许多。而这次的故事也恰好以他们为主，案件发生在一座诡异的孤岛上，那里流传着关于人鱼的传说，相传在庆典上获得儒艮之箭的人，会获得人鱼降下的长生不老的祝福。
案件的篇幅不短，但青山决定先拍摄已搭设好绿幕的悬崖救人戏。两位演员穿戴好威亚，升到“悬崖”的布景旁，由男孩伸出手，紧紧拉住即将坠崖的女孩。剧情设定是树枝无法承受两人的重量，为了让竹马活命，女孩用自己获得的儒艮之箭扎进了男孩手背，可就算淌着鲜血，男孩也死死不肯松手。
场外的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听他们反复说着那些动人的台词，忍不住羡慕。铃木园子是大名鼎鼎的铃木财团二小姐，她来当演员全凭喜好，拍任何剧也都公然带资进组。看着大阪组的故事这样感人，她扬言要私下找青山给自己在剧中加一条爱情故事线，男主角就以自己的男友京极真为原型。
毛利兰闻言忍不住笑，铃木园子虽然行事夸张，但她说得没错，大阪组的故事确实在第二季的剧本中很是突出。在她苦苦等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剧情时，在她以为在这样逐渐繁茂的故事脉络中青山不会再为爱情留出过多笔墨时，他却精心雕琢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真好啊，她不禁替此刻片场上几乎拍到力竭的两位演员感到高兴。这才是身为演员最为渴望的。
羡慕他们的不只有毛利兰，盯着杯中酒在冰块上发出细微声响的工藤新一也忍不住说起人鱼岛篇的故事。晚上收工后，他和服部平次相约来到片场附近的这家酒吧里，坐在吧台前喝酒闲聊。
虽然相识不过几日，但服部平次的性子直爽热情，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尽管其他人都对悬崖那场戏赞不绝口，但服部平次自己却更偏爱那些青梅竹马拌嘴吵闹的日常片段，以他的话来说，他和女友很难经历悬崖上的生离死别，但那些琐碎的日常却和他们的自身经历很像。
工藤新一饶有兴致地看过来，手指无意识地缓慢旋转着酒杯，示意他多讲讲他们的故事。服部平次一边将酒杯推给吧台后的调酒师续酒，一边零碎地讲述着他和远山和叶一路走来的这十几年，从发小到同窗再到女友，尤其是一起进入演艺圈之后，远山和叶跟着他吃了不少苦。拍摄完在人鱼岛负伤将女孩救上来并返回仪式现场的戏之后，他俯身蹲在靠坐在门廊处哈欠连天的远山和叶面前，在整个片场充斥着喧哗与来往匆匆的人群时，他用手指轻轻揩去女孩脸上的尘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清晰地意识到，他所有的竭尽全力只不过是想将更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而眼前人，又远胜过他所能想到的一切。
只不过这些只敢独自想过的内心话他没有说给工藤新一听，只是嬉笑着用“这几场戏的确有一点感人”来草草带过，为了堵住对方的追问，服部平次话锋一转，将自己早就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展露无遗：“别光聊我和和叶嘛，说说你和那位女主角吧，几年前你们那轰动全国的恋情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
工藤新一闻言没有回答，得到“默认”的服部平次显得更加兴奋，凑近过去用手肘碰他：“怎么说，该不会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心动了吧？不过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毕竟她可是毛利兰啊。”
这个名字背后的传奇故事实在太多，星探万里挑一选中的女高中生、出道当年就斩获年度奖项的演艺新人、被媒体与粉丝同时追捧的当红女演员等等，初遇即心动这样的俗套戏码理应毫无悬念，在她的故事中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工藤新一同样没能幸免，他用手指蘸着杯底的水渍缓慢画着圈，回忆起三年前的某一天：“初遇的话……”
他记得他们的初见是在休息室里，那天全剧组都在等待这位迟到的女主角到来。百无聊赖的他想在开拍前再熟悉下剧本，可被自己母亲推荐进组的他没有任何拍摄经验，剧本上繁杂的标注与密集的台词让他完全理不清头绪，正烦躁地拿笔轻敲桌面时，一个身影缓步靠近过来，摘下记号笔的笔帽，俯身帮他将需要注意的地方纷纷做上标记。
她的声音很温柔，有如涓涓细流，及腰的墨色长发在俯身时垂落到他眼前，伴随着淡香萦绕，让他有片刻失神。她的讲解很细致，纤长指节在标注之处逐一停留，为他耐心阐明剧本的使用方法与初作演员的基本要领。末了她终于直起身，朝他绽开笑容，在他尝试说出她的名字之前，先向他伸出了手：「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毛利兰。」
对于平日里不关心娱乐新闻的青年侦探来说，工藤新一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经常听母亲提起的女演员，甚至就连她的名字也是被迫听过无数次后无意中记住的。她美得甚至超出媒体所用的那些夸张修辞，粉琢玉砌的面庞上那双眼睛尤其让人难忘，像一汪淡紫色的明澈的湖。张扬与松弛在她身上矛盾地并存着，墨镜被她随性地搭在发顶，及腰长发摇曳地勾画着窈窕身姿，她就那样恣意地站在原地，仿若带着荆棘的玫瑰正傲然盛放。或许这就是当红女演员应有的姿态吧，他如是想。
有生以来自己那些被人所称道的理性思维此刻似乎无法正常运作，严密无暇的逻辑所带来的安全感也正被她的笑容所崩解，他只记得自己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与她回握时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后来随着她的到场，剧组正式开始拍摄。单是开拍前所有工作人员互相客套地介绍自己，就花费了足足半小时。后来他和毛利兰在片场角落候场时，暗中调侃过日本人这些夸张的繁文缛节。也是在那时，他偶然得知那天她迟到是因被家中事所绊，完全不是剧组有些人妄自揣测的“一线女演员的傲慢”之类的原因。
她似乎有个不太完美的家庭，透过她的只言片语，工藤新一了解到她愿意出演这部剧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想用这个故事鼓励自己那被警视厅停职的父亲……
“你什么都不说我可就随意想象了啊，”服部平次见陷入回忆的工藤新一不作声，撇撇嘴不满地追问道，“那你们……最后为什么分开了呢？我看娱乐小报上都传你们只是什么所谓的‘剧组情侣’？”
工藤新一蘸着水渍刚画到一半的圆突然被他用手指抹去，像是想起什么气恼之事，冷着脸朝服部平次道：“没什么好说的，结束就是结束了。”
说完，他朝吧台后的调酒师示意，在酒杯重新被续满后，微仰起头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淌过喉口时，他闭上眼睛，脑海中还会浮现出两年前杀青后的那晚毛利兰坐在他面前的模样。那时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恋爱要随着剧组杀青而结束，他急于从她口中听到一个能平抚情绪的答案，双眼不由变得灼热，眼底的酸涩根本抑制不住。
但他眼前的毛利兰表情格外平静，像是一个与此毫不相干的旁观者，费解地注视着他激烈的反应。那一刻他才突然明白，最可怕的不是宣判这段恋情的终结与消亡，而是他眼前的、她的眼睛。他在其中，甚至看不到哪怕一丝的犹豫。
她爱过他吗？这是身为侦探的他再无从求证、也唯一不敢面对的真相。
03.
毛利兰透过镜子，再次向身旁为自己做妆发的造型师道歉。前段时间她一时兴起将长发剪短至齐肩，想保持两季角色造型一致性的青山要求她戴发套出演，为了不影响剧组拍摄进度，她不得不每天在同组演员还没起床时就早起提前做好长发造型，也因此牵累了造型师。
最近剧组收工都在深夜，毛利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望向镜中面带困倦的自己，对第二季的拍摄不禁隐隐感到担忧。等造型师忙完后，她靠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趁着开拍前闭目小憩。
习惯剧组生活的演员们都有阖眼即睡的能力，她也不例外，等再被助理喊醒的时候，同组其他演员们已经陆续就位。毛利兰起身到镜子前匆匆整理好衣装，仅仅短暂几秒，眼神就已彻底清醒。
那天的拍摄格外漫长，她充当背景板的戏份也格外多，站在人群里中的毛利兰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她只隐约记得困意模糊了神志，脚下一个趔趄，自己就不受控地朝旁边栽倒过去。身旁人伸手扶住她肩膀，意识苏醒的毛利兰迅速借力站稳身子，朝那人反复道谢。
可等她完全看清那人面孔，又顿时没了声音。相比毛利兰的尴尬表情，工藤新一的神情倒是没什么波澜，目光也几乎没有停留，等她站稳后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不过两人似乎都很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心照不宣地后撤一步，与对方拉开一段距离。
这一幕完整地落入了青山眼中，作为这部剧的男女主演，后面还有那么多感情戏需要他们去呈现，两人现在相处得这样尴尬可怎么行。将翻身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这部剧上的青山没办法坐视不理，当天晚上收工后，他私下找到两人，表示自己打算将第二季片头曲的拍摄提前到明天，让他们回去后根据第一季片头曲简单准备一下。两人不知道青山在盘算什么，但也不敢多问，只能各自回去重温。
除去展示所有主演的特写镜头和不同故事线主要角色的整体呈现，青山在第一季片头曲中曾让他们拍过一些恋爱中的日常，其他倒是容易，可怕的是其中有一幕是他们两人在清晨的窗边接吻。
直到第二天开始拍摄，毛利兰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偏偏青山像是故意般就要他们从吻戏这一幕开始拍。剧中的两人明明连恋爱关系都还没有确认，片头曲却直接出现了吻戏，早在三年前毛利兰就为此质问过青山。当时男人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说什么这是吸引观众的一种方式，也算是既定剧情的前置。那时毛利兰看着剧本中两人进度缓慢的感情线，胡乱想着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演到吻戏，而三年后的现在，她却畏惧这一刻的到来。
“先从吻戏开始，给你们提提精神，也让你们尽快找一下演情侣的感觉，后续我们还有好多重头戏要拍呢。”
青山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在说到“情侣”时他将音咬得很重，反复提醒着他们不要忘记剧中的身份。两人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哪怕他们之间有再多一时解不开的矛盾，至少在镜头前要足够“敬业”。演绎与伪装是演员的立身之本，他们简单交换了下眼神，便陆续走向布景中央，全情投入到拍摄中。
但爱人的眼神最是难演，他们遗失了爱人的身份，连同那些与爱相关的情绪都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中。反复尝试几次后，两人仍是找不到状态，仅靠技巧来支撑的演绎也让青山屡屡摇头。于是他叫停剧组，命令全员休息，让两位主演好好揣摩一下如何找回状态。
原地缓了片刻后，觉得口渴的毛利兰转身出门去买水。有个人影比她先一步来到自动贩卖机前，手指从其中一排的碳酸饮料经过，在橘子汽水前短暂停顿片刻，最终按下了上面一排乌龙茶的按钮。俯身去取时，工藤新一注意到了身后走来的毛利兰，他匆匆取走乌龙茶，转身与她擦肩而过。毛利兰将硬币逐一放入投币口，清脆的碰撞声盖过了其他，她抬头看向货架，选中自己独爱的白桃果汁。
只有橘子汽水是特殊的。它不是茶或果汁，永远被工藤新一狭窄的可选范围排挤在外，也不会是嗜甜的毛利兰的首选。但它出现得很意外，是三年前毛利兰无意选中的一款，迎合暑热的碳酸气泡争先恐后地上涌，再破裂，将那个夏天最后的张扬酣畅地残留在她的唇齿间。
彼时的工藤新一也跟着她买下一瓶，然后被她牵着手一路走向远处月色下的天台，那里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之地。自那之后，橘子汽水便成为她与工藤新一之间的秘语，那些缠绵在躺椅上抑或是薄毯中的吻，总会带着橘子汽水的味道，带着夏日久去不散的余韵，将他们眼中映着的月亮灼烧得通红……
毛利兰用力晃了下脑袋，让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白桃果汁安静地躺在取货口，她俯身拿出，匆匆朝片场的方向返回。她不敢侧过头，生怕目光碰到货架上的橘子汽水，会剧烈摇晃着打翻那些她本已淡忘的过去。
拍摄很快继续，这次他们在窗沿上又坐得近了些，工藤新一按照青山的要求，手指深入毛利兰的发丝间，掌心与她脸颊相贴，趁着身后的明媚天光逐渐靠近，距离仅剩咫尺。在天光被他的身形逐渐遮住时，毛利兰闭上眼睛努力酝酿着情绪，突然，她感到自己另一侧的脸颊也被一片温热所覆盖，睁开双眼时，她刚好望进工藤新一的眼睛。
“我来帮前辈进入状态吧，”两人走远的而今，他再次换回疏离的敬称，双手将她与自己更靠近一点，“就像前辈在三年前教我的那样。”
“保持在不会失焦的距离，看向对方的眼睛，”工藤新一声音轻柔，目光专注而动情，“想象对方是自己求而不得抑或久别重逢的爱人，调用五感体会对方的存在，然后……”
他一点点靠近过来。
“遗忘周围所有的声音，与对方同频呼吸，仔细聆听彼此的心跳。”
「遗忘周围所有的声音，与对方同频呼吸，仔细聆听彼此的心跳。」
最后，享受亲吻。毛利兰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三年前自己的声音，与此刻工藤新一所说几无二致，他的声线低沉，呼吸灼热地与她肌肤相碰，三年前她说过的原话此刻像是点燃引线的那把灼灼之火，顷刻便燎过她的神志，莫名将呼吸扰乱。伴随着吻的落下，她心底的慌乱前所未有地汹涌，通身紧随而来的滚烫几乎将她淹没。
毛利兰猛地挣开工藤新一的怀抱，眼神躲闪着，匆匆解释自己状态不对要稍作调整，便起身走到场外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忍不住连灌了几口。工藤新一没有多说什么，也到场外去休息，坐在监视器前的青山远远地用扩音器说着这一遍的感觉还不错，让他们一会儿趁着状态多补拍几条。
两人的休息椅位置相隔不远，毛利兰默不作声喝水时，工藤新一朝她的方向短暂看了一眼，感受到视线的她有如触电般，立刻将头侧到与他相反的方向。
她第一次感到心虚，与他相识的三年来的第一次。就连分手时面对他通红的眼睛都不曾有过动摇，此刻她却不敢接住工藤新一的目光。三年前教身为新人演员的他如何演吻戏时，她说出那些自以为“经验之谈”的引导，只想着能帮他走上捷径，迅速入戏，却从未意识到这其中埋着多少滋生错觉的引线。
甚至还有更惹人遐思的，第一季刚开拍时，为了快速对彼此建立信任、进入演恋人的最佳状态，毛利兰作为前辈向他言传身教了很多表演技巧——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跨坐在他腿上，逼迫害羞的他正视自己、想象她是他深爱的女友，然后引导他陷入亲昵的肢体接触，彼此贴近的灼热体温逐渐沥干疏离，两人就那样倚在沙发上缠绵着，直到几乎唇齿相碰时她才起身抽离。
那时她的心像是无知无觉，而工藤新一涨红的双颊与慌张的眼神她也以为只是新人演员的羞涩与不适应。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自己那些言语和举动对尚不谙演绎之道的工藤新一来说，一定激起过超脱角色与剧本之外的、难以想象的汹涌之浪。而她透过自己如今这迟来的慌张，终于隐约触及到一点他曾经有过的体会。
“抱歉。”
毛利兰侧回视线，但只是盯着地面，又像是怕他听出端倪般匆匆补上一句：“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
工藤新一闻言朝她摆摆手，眼中除去礼貌的笑意之外，再无其他。
04.
在人鱼岛篇结束并拍完几个日常案件后，青山决定带领全剧组去山上取景，准备开拍第二季中一个围绕死罗神展开的长篇故事，讲述有人整容成男主角的样貌犯下杀人罪行的故事。
剧组住在山脚下的酒店里，方便每日拍摄时就近取景。这天众人来到山上，拍摄谎称是男主角的凶手与主角几人在河边相遇，还有讲述案件背景的一些开场和对话片段。山间温度在午时之后降得很快，入夜后视野也会受到草木干扰，安全起见，青山一早就让剧组收了工。众人沿着山路往下走，途经半山腰的神社时，陆续有人顺路进去祈愿。
这篇故事里没有铃木园子的戏份，但她还是整天背着旅行包，像个游客似的混在剧组队伍里。她笑着挽住毛利兰的手臂，要她也陪自己进去看看。两人从惊鹿淌出的清冽泉水边经过，毛利兰抬手拂开遮在眼前的枝桠，看到走在前方的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她俯身在绘马上写下“希望拍摄顺利”的愿望，跟在铃木园子身后，来到祈愿架前将绘马挂在无数愿望之中。正要离开时，她突然看到挂在旁边的一枚绘马上，有熟悉的字迹和写到一半的心愿。毛利兰走近过去，百思不得其解地注视着上面所写的文字。
「情感超脱理性与逻辑之外，超脱侦探毕生所求，如若不可有定式与解法，惟愿神明不吝恩泽，只求……」
绘马小小的牌面上挤着他的字，不知最后是因写不下还是其他，工藤新一并没有完整写完心愿的内容。在毛利兰揣摩他前文意指时，铃木园子也凑近过来，端详着这枚绘马，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般，在身后的背包里迅速翻找起来：“这绘马倒是提醒我了，前几天我在一本旧杂志上翻到了一点东西想给你看来着，原来工藤新一这小子一直都这么喜欢故弄玄虚！”
毛利兰不解地回过身，见铃木园子翻找出一本大约两年前的旧杂志，封面的其中一则专访标题上赫然写着工藤新一的名字。铃木园子匆匆翻到印着专访内容和人物写真的那张彩页，用手指着其中几段工藤新一对于访谈记者提问的回答，表情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
面对那些围绕新人演员、恋情传闻、影后之子等话题的尖锐提问，他的回答称得上是滴水不漏。他不惧非议，自信而从容，谈及恋情问题时也会以个人隐私为由拒绝回答。看似占据几页版面的访谈，实际能从他身上窥探到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关于运动、艺术、饮食以及侦探小说的爱好而已。
至于铃木园子所说的“故弄玄虚”，是在采访的最后，工藤新一给杂志专访和读者们留下了一则谜题。上面是一个9x9的方格，格子里杂乱随机地写着英文字母和数字，但他没有附上答案，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提示。毛利兰看得一头雾水，她朝铃木园子无奈地摇头，并没有想到任何解法。
……
晚上，睡不着觉的铃木园子抱着枕头和被子敲开了毛利兰的门。酒店的房间不大，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漫无边际地闲聊。这会让毛利兰回想起以前学生时代的集体露营经历，她从高中被星探发现后，就远离了校园生活，多年的社会经历总会将遥远的青葱记忆反衬得蒙尘却鲜活。这种脑袋互相凑在一起边取暖边热聊的夜晚，珍贵得她舍不得回想。
巧合的是，铃木园子在剧中饰演她的多年好友，两人也因此相熟，从第一季起就总喜欢凑在一起。很多时候她都会恍惚，总觉得这是她戛然而止的学生时代的另一种延续。
“我还是更想知道你们后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年你们不是谈得好好的，怎么第一季刚杀青你就和他提分手了呢？”铃木园子将被子裹得紧紧的，身子也凑近过来，露出盛满好奇的双眼看向她。
“就是因为杀青了呀，”毛利兰在昏暗的光线里面露不解，“这不是很明显吗？就像我们演员经常提到的那个说法，‘summer camp’理论，剧组生活就像是一场短暂的夏令营，身处其中时大家的感情都难免会被环境所影响，但等‘夏日’结束，我们就会重新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身为演员，园子一定懂得对吧？”
“可是，可是……”铃木园子甚至从被窝里坐起身，眼中的疑惑反而加深了，“正在热恋中的人，怎么舍得和恋人说分手呢？我记得当时你和我说起时，看上去还挺平静的，我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没敢问，难道兰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毛利兰目不转睛地望着铃木园子，仍然平静地摇头。她并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不难过，但她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知情的人都要问她分手的原因，还无一例外在听完原因后都会露出这副困惑的表情。在她看来，答案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人在合适的时机及时从情绪中抽身、以此避免自己坠入更多纷乱中，是明智且可取的做法。‘夏令营’的美好毋庸置疑，身处其中的他们畅饮夏日，将快乐带给彼此，随后回归各自的生活，她觉得这样就很好。
不等她为自己解释，单手托着下巴作思考状的铃木园子突然冒出一句惊人的结论：“如果我的推理没错的话，兰，其实你根本不爱他对吗？”
一个好奢侈的字眼。毛利兰在静默中眨眨眼睛，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三年前那些林林总总的记忆，依然能唤起开心与温暖的回流，她喜欢与他相处，喜欢他身上那些炽热的、夺目的优点，这些都真实而生动，但她并不知道这能否称之为“爱”。
“你对他心动过吗？脸红、心脏狂跳，或者你有过那样的感觉吗？就好像……”说着，铃木园子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双手盖住了眼睛，“就好像心已经不属于自己，它被悬在半空中，握不住又放不下，你会辗转难眠，会喜怒无常，总是会觉得心口空落落缺了一块。”
这应该是身为恋爱中人的“经验之谈”，但听起来不由得让人揪心，毛利兰轻轻揽过铃木园子的肩膀，用手温柔地安抚她。女孩逐渐平静下来，她将话题重新引回毛利兰身上，执着地追问着答案。
这次换来的仍然是毛利兰的否定。在镜头前能将脸红与心跳演得游刃有余的她，实际上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心跳加速的感觉了。与工藤新一恋爱时，她偶尔会被他的情话逗笑，但脸红与心跳这些青春期少男少女们的专属词汇，已经离她太过遥远。
不过，她突然想起了前几天拍片头曲吻戏时自己的反常，但无论说那是心跳加速，还是自己在分手两年后才第一次疑似对他心动，都会荒谬到让她想笑。
“怪不得工藤新一那小子在专访里避而不答关于恋爱的问题，”铃木园子突然泄了气，她重新躺回床铺里，无奈地望着天花板，“原来你们当年这段恋情，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嘛。”
毛利兰也缓慢躺下，两人短暂沉默了一会儿。按照刊登时间推算，杂志的专访大概在第一季拍摄结束、也就是她提出分手后的不久，所以她完全理解工藤新一对于恋爱问题三缄其口的态度。
她不知道铃木园子想象中他们的恋爱究竟是怎样的，现在她闭上眼睛，会在脑海中重现的画面已经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褪色，但仍有一些清晰可观的，像是那次突然在片场的告白，像是月色下的旖旎，像是热衷福尔摩斯的他喜欢唤她“华生小姐”，而她偶尔也会回敬“侦探先生”……
突然，毛利兰猛地坐起身，她想起来专访上工藤新一留下的那个9x9的方格究竟是什么了。铃木园子被她吓了一跳，眼看着她匆匆掀开被子，从桌面上的杂物里翻找出那本旧杂志，然后打开台灯，开始拿笔圈圈画画。
“园子，我好像想起来杂志上这个谜题要怎么解了。”
“欸？”铃木园子也来了兴致，“那你快试试，看看解出来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那是工藤新一自创的加密通讯方式，按照他所说的解法，将年月、日期和方格中最外围的数字作减法，并根据得到的数字分别在每行每列中找到对应序列数的字母，再按照对应数字向后推移几位……毛利兰仔细回忆着两年前他伏案用笔给她画出的复杂方格，一边讲解一边示范着解密方法，那片段已经隐隐泛白，她必须闭目凝思才能逐渐拼凑起所有细节，但她还清楚地记得他在解密的最后说：「解密之所以复杂，是因为解法是属于加密者一个人的秘语，所以我想把这副密钥送给你。」
按照回忆里的指引，她在信纸上一点点演算出了结果。不知多久后，等得发困的铃木园子又问她解得如何，毛利兰没有回过头，只是背着身子对她说自己没有记住完整的解法，尝试失败了。已经意识不清的铃木园子刚应完声，便很快沉入了梦乡。
「请在此写下您最想对《名侦探亚瑟》这部剧所说的话。」
这是杂志专访里的最后一个问题，紧接着下面就是工藤新一以谜题代替回答所画出的方格。他告诉记者，身为一名侦探，他选择将自己想说的话藏进谜题的答案里。
毛利兰借着昏暗的台灯，再次看向自己凭借记忆解出来的答案。那几个被她从方格中找出的英文字母组合在一起，连成了一行简短的文字。
「再见，华生小姐。」
05.
安静、细心且纯粹，像一颗溪涧中柔润的鹅卵石。这是毛利兰对眼前替身演员的印象，他代替了最近忙于其他通告的工藤新一，负责和她搭死罗神篇两人剩余的对手戏。
他穿着死罗神的装扮，终日戴着面具，只用一些礼貌性动作和剧组众人交流。她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名字也是从助理拿来的资料上看到的，甚至她还私下悄悄和青山确认过他是否有语言障碍，得到的答案只不过是对方不善社交。
毛利兰有些抱歉地朝他笑笑，为自己的突然走神道歉，对方朝她摆摆手，场记走过来重新打板，拍摄再次继续。这一场戏是女主角只身闯入深林中，祈求神明将真正的竹马还给她。替身演员的身手颇为利落，游走在几棵树的枝桠间，与树下的她反复对戏，尽管没有台词，镜头也寥寥，却格外有耐心。
这场看似简单的戏拍了足足三天。这天午后，被晒得有些眩晕的毛利兰刚躲进树荫下，便见他从树叶堆积出的柔软位置上挪开，要让给她坐。她笑着道谢，然后在旁边坐下，带着倦意伸展身体，逐渐有些犯困。
说来也奇怪，这位替身演员不爱说话，反而让他们的相处自在许多。上午拍摄结束后，他从高耸的树枝上纵身一跃落在她面前，犹豫了片刻，伸出手缓慢拂去了她肩头的一片落叶。两人有短暂的视线交汇，很快他便擦肩而过。树叶飘悠悠地，过了许久才落地，她伸手去接，却刚好错过。
青山在远处透过扩音器召集剧组众人继续拍摄，她从朦胧睡意中清醒，跟在人群后面来到一处陡坡前。这是这场戏的最后一幕，她饰演的女主角在奔跑和祈求中不慎摔落山坡，昏迷后被扮成死罗神的男主角所救。安全组为她穿戴好威亚，摄像组也准备完毕，青山抬手示意场记打板，下一秒，毛利兰就开始朝着坡底滚落。可偏偏威亚突然出了点问题，耳边响起接连的断裂声，学过空手道的本能让她迅速抓住了坡上的韧草，但仍是无济于事。就在她要继续往坡下滚落的刹那间，突然有双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将她缓慢朝山坡上面拉，那袖口里隐约可见的手臂上青筋凸显。
毛利兰抬起一点头，正好望见男人清瘦的背部线条，还有面具之下与她相视后一闪而过的眼睛。手腕上的力道很重，还有眼前这幕场景，让她恍然想起三年前在片场发生过的一件事。边想着，她边反握住男人的手臂，稍一借力便轻盈跃起，翻身回到了坡上。可思绪飘得有些远，男人用手在她眼前反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接着便连声向他道谢。
她想起的是三年前一场有些类似的意外，那时他们正在拍摄纽约事件篇的故事，那场戏是男女主角两人在雨夜中救了一位差点杀了他们的凶犯。当时他们三人都穿戴着威亚，毛利兰探着半身去救人时，威亚也出现了一点故障，眼看就要朝地面坠去，旁边的工藤新一反应极快地抓住她的手腕，与其他工作人员合力将她重新拉回到楼梯转角上。她记得自己上来后，正在平复喘息的工藤新一蹙眉望着她，表情是少见的严肃，再后来她去配合安全组的工作人员调整威亚，就将这件事抛诸于脑后了。
当天晚上，她收到了工藤新一发来的消息，说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和她单独讲。碰巧，当晚青山想赶拍摄进度，剧组人员在深夜又被召集起来，继续拍摄纽约街道上两人探身车窗外的动作戏。那时他们站在一辆倾斜的轿车道具里，紧凑地挨着彼此，在鼓风机的阵阵狂风中眺望前方。在青山和各组调整调度时，他们会微眯着眼睛和对方闲聊几句，工藤新一提到了那件想说的事，毛利兰考虑到当晚不知会拍到几点钟，就说等翌日再找合适的时间单独去见他。可工藤新一却没有等，像是这件事是必须立刻告诉她的，他已经无法再继续等待。
那时候鼓风机把他们的头发吹得很乱，片场的噪音也很多，毛利兰几乎听不清工藤新一的声音。她记得自己凑近了些，见他用手拨开一点纠缠在她脸上的纷乱长发，手掌眷恋地覆在她脸颊上，留下一片温热。不停晃动的额发并没有模糊他专注的眼睛，她听到他说，声音混杂在片场的噪音中，简单的音节和短句并没有被鼓风机吹散：「我喜欢前辈。」
那时的毛利兰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告白，脑袋与意识也被鼓风机吹得发胀，但她知道自己喜欢和他相处时那样舒服的感觉，便直接用吻作为了自己的回答。恋情随着众目睽睽之下的拥吻开始，消息很快不胫而走，经纪公司碍于拍摄还未结束而没有太多动作。在入秋后的天台上缠绵时，他们会相拥着望向炭火盆里灼灼跃动的光，然后将剧组之外那些轰动全国的恋情传闻与汹涌的舆论浪潮笑着抛诸脑后，用她心底的话来说，就像两个享受暴风雨前片刻宁静的疯子。
那场遥远的恋情的确算得上轰烈，导致她从未在意过工藤新一告白的当天曾发生过的威亚事故，还有他当时看向自己的眼神，这些被他们后来浓墨重彩的故事匆匆翻到了前页，消散在漫长而久远的过去。
直到今天这场意外，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将二者尝试着关联起来，发现了他那可能在告白前便已蛰伏许久的心思，以及那被事故突然刺激到的决心。虽已无法从过去翻找到答案，但至少彼时他那双眼睛，能算得上是她猜想的印证。
安全组的工作人员围拢过来，反复向她鞠躬道歉，青山也走过来，要助理陪她去医疗组处理下身上的几处擦伤。人声吵嚷，毛利兰起身朝医疗组走去时，看到男人已经重新坐回了树荫下，微侧着身小憩。
……
原本下午就该收工，青山和三年前一样，为了赶拍摄进度，他召集剧组晚上继续拍摄男主角显露真实身份的片段。这场戏的重点是男女主角相认，与之前两个女孩的聊天内容相呼应，在女主角困惑于自己面对突然出现的竹马内心并无欢喜时，远山和叶所饰演的大阪女孩告诉她，如果突然见到思念的人，自己肯定会忍不住流泪。
她说得很对，这也成为揭穿假冒者身份的力证之一，于是剧情要求她在真正的男主角走进房间时，眼泪要自然地淌过双颊。毛利兰静立在房间里酝酿情绪，反复回想着伤心事来蓄积眼泪，很快便对远处的青山抬手示意。拍摄正式开始，片场迅速安静下来，身穿死罗神装扮的替身演员缓步走进屋，毛利兰循声回过头，在浓稠的夜色中流下已经准备好的眼泪。
这时，她眼前的替身演员摘下面具，露出了一张她意料之外的面孔——
面具之下竟是工藤新一的脸，额头上有层薄汗，双颊上有面具留下的轻微压痕。他专注地望着她，甚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直到青山喊停，他才终于舒口气，用手随意拨弄了下略濡湿的额发。
青山轻叹一声，想起几天前准备去赶通告的工藤新一临走前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推掉其他工作并留下参与剩余戏份的拍摄。他要青山和剧组其他人暂时帮忙隐瞒，给出的解释是，怕自己影响毛利兰找到舒适的入戏状态。
毛利兰感到眼泪突然克制不住地，沿着刚才的泪痕源源不断地淌过脸颊。太荒谬了，她怎么会突然在此刻爱上他。工藤新一错愕地看着她，想问些什么却被远处青山的声音打断，他说刚才那条比较平，让他们趁着情绪还在多保几条。毛利兰没有应答，只是继续盯着工藤新一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笑了笑，像是没听到般，重新穿戴好装扮走向了门外。毛利兰闭了下眼睛，用手揩去脸上的眼泪，心底忍不住发笑。
轰烈的过去、告白的诱因还有他汹涌过的真心，她直到如今才勉强咂摸出一点其中之意来，就像剧中她所饰演的女主角，直到十多年后才恍然发觉自己竹马心底早已暗生的情愫。
她好像也一直这样愚笨。但眼泪是真心的透明力证，偏偏自己在往事消逝的如今爱上他，这迟来的心动就像来自天意的惩罚。
06.
随着死罗神篇的结束，剧组全员也在收整后从这座偏僻的村庄返回到鸟取小镇，继续后续的拍摄。毛利兰最后看了眼这片葱郁的山群，便跟在队伍末尾坐上了返程的车。
她以为这篇推理与感情双线并行的精彩故事只是第二季的冰山一角，可没想到却是昙花一现。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她几乎在剧中可以算得上可有可无：是男主角推理时的固定背景板，是发现凶案现场与尸体的尖叫提示音，是用来过渡剧情的专职报警人……甚至有时候还会被无形中弱化自身能力，成为触发危险或是被凶犯所困的待救对象。
她很喜欢第一季中女主角所说的那句话：「勇气是形容人挺身而出的正义字眼。」她相信那个能救下想杀自己的凶犯、能肉身对抗枪口、能独自力战群敌的女孩，永远与勇气一词最为相配，也比任何人都不逊色地适合这个写满勇气的故事。
但她逐渐看不懂青山的野心了。他不满足囿于米花町的窄窄街巷，他想要将遥远而辽阔的世界里，一切可能吸引观众的要素统统收入这个原本框架精巧简明的故事中，全然不顾是否会有坍塌的可能。他创造出来自世界各国治安与情报机构的角色，创造出繁多的反派组织成员，这浩浩荡荡的人群是小小的米花町所无法容纳的。
想着，她朝身旁刚结束拍摄的几人笑着问好。他们正是神秘列车篇的演员们，毛利兰从人群中穿行而过，看到了剧中颇有人气的FBI探员与公安卧底，还有那位神秘的白衣怪盗。听说怪盗曾是青山更早之前某部剧中的男主角，那个故事与这部剧有相似的框架，但最终因资金不足一直没有拍摄续集。
他们热闹地聊着天，说着拍摄中的趣事，只有她像个与此故事无关的人，于是她加快脚步走到了人群之外。
翌日，毛利兰在化妆间见到了铃木园子，听她兴奋地说起最近剧组要来一位颇有名气的帅哥演员，作为接下来一个故事的客串。接着，铃木园子探出身子，带着化到一半的妆笑着朝她眨眨眼睛：“听说接下来这个故事里，兰你饰演的女主角戏份很多哦。”
毛利兰忍不住问起接下来究竟要拍哪篇故事，铃木园子努力回忆了下从旁处听来的消息，说这次是青山临时想为女主角加的新故事，不在原先剧本之内。故事大致是讲女主角崇拜的一位空手道前辈成为了某桩杀人案的替罪帮凶，但揭穿真相之前男主角曾为两人的互动而大吃飞醋。
果然，在需要添加感情戏来调合剧情浓度时，女主角的存在才会久违地被青山重新记起。毛利兰有些无奈，眼中并没有燃起多少兴致，礼貌地附和了几句。
但她没想到，前来客串的演员竟然会是前田聪。几天后她在片场见到来人时，仍然觉得恍惚，随着他的出现，那些她刚入圈拍戏时的林林总总又都像雨后青苔般，从记忆的缝隙里逐渐蔓延开来。
那时她不过十七岁的年纪，甚至不久前还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被星探发掘、签约公司再到正式进入演艺圈，来到镁光灯与公众目光之下，生活在眨眼间瞬息万变。面对剧变她显得手足无措，从表演老师那里吸收到的所有演绎技巧，在镜头面前总是很难自然地展现。
而在出道作中与她演对手戏的，正是当年炙手可热的名演员前田聪。两人刚巧在同一所经纪公司旗下，公司有意让他提携新人，他不像镜头里那样颇具距离感，本人性格意外地温和友善，这是他留给毛利兰的初印象。
作为演员前辈，前田聪在片场给了她很多帮助。他告诉毛利兰，新人演员在能够成熟驾驭演绎技巧之前，最重要的是加强情感上的展现，也即调动五感让自己真正化身剧本中的角色，去呈现其喜怒哀乐。
按照他给出的建议，毛利兰试着将自己的情感倾注于剧本和角色之中，尽情地欢笑、痛哭，体验深爱、背叛、分离、遗恨与悲苦，看覆水难收的情感上遍布物是人非的尘土，在角色颠沛波折的人生中狼狈出逃……这些源自真情实感的血肉将角色浇灌得格外丰满，她就这样在一部又一部的作品中积累起实力派新人演员的观众口碑，接连斩获无数奖项。
所以每每回忆起前田聪，她总是会带着感激，还有枚特殊的、像是为他而沉下的心锚，那些记忆里他融入角色中与她共度的朝暮，他的眼神、声音甚至体温，都被牢牢地锚定在心底，无论时隔多久，重逢时只消简单的对视便能梦回当年。
毛利兰有些紧张地露出笑容，站在人群中礼貌地与他问好。前田聪透过其他人的身影，直直看向她。他还记得多年前初见时，毛利兰还是个稚嫩的小女孩，如今眼神虽稍有躲闪，但已然是可以镇定从容面对他的成熟女演员了。他露出宽慰的笑，走上前邀请她去场外简单叙旧。
两人坐进并排放置的休息椅里，边远远看着片场的拍摄边闲聊。在合作结束之后的几年里，前田聪时常会在电视里看到毛利兰主演的其他剧集播出，她后续接了好几部情感剧，演一些超出她年纪与阅历的角色。按照阅历受限原则来说，她应该很难完成这些表演，但意外地，这些剧和她的表演都收获了无数赞誉。他忍不住地问她，会不会很辛苦。
“前辈是说那几部剧吗？”毛利兰下意识地用手指在大腿上画着圈，努力回忆了下答道，“其实还好，当年前辈给我的建议我很受用，也许我就是他们所说的‘体验派’演员吧，任何技巧都不如真实地代入角色所得到的效果更好。”
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答案，前田聪有些震惊地看着她：“这几部戏你都是这样完成的吗？那你要注意哦，小心过度‘消耗’自己。”
毛利兰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前田聪叹口气，继而解释道：“人的情感就好比装在身体这个有限度的‘容器’之中，演员诠释角色时需要调动自身的情感，所以很多演员会将自己的生活经历与当下的感受储存起来，以备演戏时能够调用；但是相对地，如果过度调用情感也很容易造成对自身的消耗，而你甚至做得更加极致，将自己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角色当中……”
毛利兰朝他摆摆手说没事。当年为了能够撑得起那些超出自己阅历的角色，她只能用这样极致的方法，虽然往往陷得过深、出戏困难，情绪也要平复很久，但这种演法格外适合她，也成功地帮她走上了实力之路。
但若问是否真的没事，她其实也说不清楚。她只记得自己很久都感受不到情绪波动，除去浅层的感受外，外在的一切似乎都难以触及她的心。刚巧青山那年在为《名侦探亚瑟》的女主角挑选演员，她与经纪人商议后决定去参与试镜，想让自己在标签为“恋爱喜剧”的侦探故事中稍作休整。巧合的是，剧中的女主角擅长空手道，她自幼学过的几年空手道功底成功帮助她脱颖而出。
被选中后，就是与工藤新一的相遇。由他带来的那些欢欣与温暖，好像从来都不曾流经她的心，而她所能回馈的，也只不过是短暂的眷顾与停留。甚至就连离别这一沉重的字眼，她都能云淡风轻地挥挥手，匆匆翻到时光的下一页，将他淡忘于人海。
所以她不能理解他的愤怒，他的痛苦，只能在偶尔梦到他通红的双眼时，努力让自己尽快遗忘。但若真如前田聪所言，她或许找到了自己无法共情这一切的原因，她的心似乎已经很久，都沉寂着不曾苏醒。
可是，可是，她低垂着眼睛默不作声。往日早已远去，迟来的真相又如何回答久远的遗憾，她的手指在腿上缓慢划过，像画下一个安静的休止符。
07.
不知是出于曾合作过的前后辈关系，还是对她的一些怜悯，前田聪在片场对毛利兰格外照顾，甚至让她隐隐感到有些暧昧。他会每天给她带自己做的便当和咖啡，会不厌其烦地反复陪她练对手戏台词，会为她提出如何精进演技的建议，偶尔外拍时还会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为她挡风。
最重要的是，毛利兰注意到他总是会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仅是目光，在温柔地关心她时，他还总是会提起多年前他们合作时的事，他说那时的毛利兰还是个懵懂的小女孩，演技稚嫩但真诚，很是惹人喜欢。
“来，我扶你下来吧。”
前田聪朝站在天台上方的毛利兰伸出手，等待她的回握。但她笑着摇摇头，看着脚下不算特别高的距离，纵身轻盈一跃，稳稳落在他面前。刚巧服部平次搭着工藤新一的肩膀从旁经过，他们循着动静望了一眼，又继续说笑着走远，身影很快模糊在剧组的人群中。今天收工的是这篇故事的最后一场戏，前田聪的客串也终于圆满结束，青山号召着众人晚上去附近的居酒屋聚餐庆贺。
晚上，青山在满桌喧闹中举起酒杯，代表剧组感谢前田聪的到来。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举杯，互相说着一些客套话，此起彼伏的清脆碰撞声后，大家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算作和他的道别。但前田聪的表情带着些欲言又止，他重新给自己倒满酒，转身看向坐在身侧的毛利兰，眼神中映着摇晃的酒光：“小兰，可不要忘了前辈啊，要时常保持联系哦。”
她也朝他露出笑容，酒意迷蒙了视线与神志，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日日夜夜，那些他们交错在剧本和角色之间展露的爱恨，那些呢喃的耳语和温热的掌心，仍固执地在她记忆深处兀自鲜活着。前田聪于她而言，终究是那个引她走入光影之中的人，纵使他的言辞有再多试探与暧昧，她仍然要陪他认真地喝完这杯送别的酒，也算是和自己的青春道别。
酒入喉时，她听到其他人起哄地问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前田聪状似无意地换了种引人遐思的腔调，向众人解释只是多年前合作过的、很要好的前后辈关系，随后也意料之中地激起一阵更热烈的哄闹声，大家借着酒意纷纷开始出言调侃。
毛利兰扶着眩晕的脑袋，没有理会他们的声音，微眯着眼睛小憩。隐约间，她似乎听到前田聪聊起了他们当年合作的那部剧，还颇有兴致地背起了剧中角色的台词，只不过时间太过久远，他显然只能记得零星字句。
“对了小兰，你还记得当年剧中那段台词吗？”他又一次凑近过来，似乎在故意满足众人高涨的八卦之心，“好像是化用的《简·爱》中的经典对白，怎么说的来着，就像我们穿过墓地，什么平等的……”
突然砰地一声，众人见工藤新一将手中的酒杯用力放回桌面，眼神盯着玻璃杯壁上诡谲的反光一瞬不转：“刚巧我也看过当年那部剧，我来替前田前辈回忆下那段台词吧。”
毛利兰的意识快要消散，她没有太听清工藤新一说什么，但随着周围人安静下来，他的声音穿过餐食与杯盏，与她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逐渐勾连。
“你以为我便没有感情吗？仅仅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又相貌平平，便不会有灵魂与真心吗？如果上帝赐予我更多的财富与美貌，我会轻易地让你对我无法自拔，正如我对你一样。”
“此刻，我并非以血肉之躯在与你对话，而是灵魂向灵魂对话。就像我们穿过墓地，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
工藤新一的声音平稳而悠远，似乎对这段对白太过熟稔，字词如流水般缓缓淌过众人耳畔，也与她三年前的声音逐渐重合。那时她正偎在工藤新一怀中讲着自己刚出道时的事，带着怀念与憧憬地，向他说起自己对前田聪的崇敬与欣赏。随后，她还向他背起了剧中这段经典对白，她记得那时自己闭着眼睛边回忆边背诵，直到最后一句，她睁开双眼，望向工藤新一的眼睛。
「那就用你的自由意志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吧。我给你我的手、我的心，我希望能与你共度余生。」
工藤新一像是失控般，滔滔不绝背至最后一句才终于停下。她没想到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竟被他牢牢记到如今，这其中，究竟是什么令他在意至此……是她无意中说出的那些意有所指的台词吗？又或是因为她与前田聪的合作？但越想越是头痛，她索性摆摆手，将这些胡思乱想统统抛诸脑后。
话音落后，工藤新一隔着人群看向前田聪，正欲起身时被旁边的服部平次一把按了回去。大阪男人热闹地笑着，为他打了圆场，酒桌上僵持的气氛才终于得以缓和。后来，她记得前田聪有事先离开了，余下的众人也陆续三三两两结伴离去。毛利兰和铃木园子走得最晚，她们踏出居酒屋时，月亮已高悬夜空。
走在她们前方不远处的，正是并肩的工藤新一与服部平次。他们的身影逐渐被她视线里摇曳的街灯所模糊，毛利兰脚步短暂一顿，紧接着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冲动怂恿着，疾步追到工藤新一身后。
他也循声停步回身，毛利兰平复着喘息，与他四目相视。紧随其后赶到的铃木园子见状，强行将想看热闹的服部平次拽走，给毛利兰留下一个加油的手势。其实真站到工藤新一面前后，她复杂的心情反而更加理不清，或许铃木园子身为旁观者已然感知到一些，才会这样知趣地为他们留下独处空间。
想着，毛利兰感到头痛又开始一阵阵地凌迟她的神经。于是她用双手抓紧工藤新一的外套，稳住身子，紧闭着双眼开始倾吐她想要说的话。可惜醉意太沉，她的言辞已经失去控制，神志也已然无法分辨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只剩下任由本心地发泄。
好像，她隐约听到自己说到了愧疚与真心这些奢侈的字眼，听得她自己也觉得荒谬。迟来三年的动心怎么追得上往事远去，仅凭一腔胡言乱语又如何解释得清当年辜负的缘由，换作自己，她也不会相信这份迟到的真心。太晚了，她明白，摇摇欲坠的视线里，她看到了工藤新一映着夜色的平静的眼睛。时至今日，她才终于懂了两年前分手时，他红着眼睛问她的那句话。
那时工藤新一反复追问着分手的缘由，他无法接受毛利兰平静地给出的“戏已杀青，他们也将要离组”的理由。可那时的毛利兰给不出其他答案，她以为，他也会和她一样，懂得分别不过是匆匆擦肩，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她抱臂坐在桌对面，重述了一遍自己的话，似乎在耐心等待他接受现实。
随后，工藤新一给自己灌下满满一杯酒，神情带着无力回天般的绝望。他的眼睛很快红了，手紧紧地攥着酒杯，骨节清晰可见。离开前他留下了一句话，那时的毛利兰不懂，只是费解地目睹着他的背影汇入人海，便也起身奔赴她的下一页人生。
在意识被酒意彻底吞没的前一刻，她久违地想起工藤新一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接着便坠入了黑暗。她记得，那时他红着眼睛说：
「相比分手，更让我难过的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在你眼中甚至看不到哪怕一丝的犹豫。」
08.
毛利兰收腿的时候，一丝不算明显的痛感在膝上蔓延，她想是时候了。第二季中有篇故事里，女主角飞身在疾驰向悬崖的车上破窗救人，但初次拍摄时，由于她长期疏于练习，拍摄效果并不理想。这场戏就这样一直被搁置，最后延迟到变成了第二季杀青前的最后一场。苦练将近一年后她终于找回了状态，原本齐肩的短发也终于再次长回到曾经的及腰处，似乎女主角终于要回归了。
按照剧情设定，被困在车中的人正是铃木园子所饰演的女主角好友。车窗是特制玻璃，击破难度并不高，她只需流畅地衔接动作，和车内的铃木园子做好配合即可。剧组一大清早就开了工，经过反复的打磨和调整后，青山总算敲定了其中呈现效果最好的一条。但毛利兰的心情却久未平复，她感到心底像有只未餍足的猫在抓挠，于是犹豫片刻后重新走到青山面前，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请求：“我想……换成真正的车窗试一次。”
用真正的车窗风险太高，青山没有贸然同意。在毛利兰的再三请求下，他只好联络自己的法律顾问，拟了份通篇都写着“后果自负”之意的免责协议让她签好，才勉强答应下来。直到日渐西沉，道具组才终于调来另一辆安有真正车窗的相似道具车，在山路上重新架设完毕。青山与各组协调好了拍摄与善后工作，所有人都看向她，屏息等待着拍摄开始。
由于道具布设难度的不同，这次的尝试她只有一次机会，但青山也提前向她保证，如果这一遍的效果理想，他愿意将此条放入成片中。至于铃木园子的戏份，他打算通过后期制作来解决。但在开拍前，铃木园子却找到青山，主动要求自己也想坐进车里陪她一起演，毕竟有人互动可以增加些许真实感。出于安全考虑，铃木园子必须穿上厚厚的防护服，就算坐进车里，拍完后也会被剪辑师替换成之前的版本，所以青山劝她，其实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必要。但她一再坚持，执拗地穿上了笨重的防护服，再次坐进后座里，与毛利兰隔窗相望。她笑着挥挥手，用口型对毛利兰说，加油。
毛利兰回以微笑，用手示意青山和工作人员，便后撤到路口等待开拍。场记甫一落板，她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速向前，一步接着一步，任赤红的晚霞从眸中流淌而过，像利刃劈斩过浓稠的雾。转瞬间，她来到车子一侧，双手紧抓车顶的置物架边缘，敏捷地借力腾空而起，飞身倒立。
她在空中悬停了片刻，风猎猎吹过，衣袂与长发翻飞，像一树高傲挺立的旗帜。四下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有人在猜能不能击破，有人列举着可能出现的种种危险后果，还有人在低声问，值得吗？就连车里的铃木园子，此刻也隔着防护服和车窗，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眼睛。
值得吗？她答不上来。她只知道，自己回应了心底的声音。她腹部收紧，腿部骤然发力，在几乎凝滞的漫长瞬间，用尽全力击向那扇车窗。受击的玻璃霎时遍布裂纹，然后在砰地一声巨响后，骤然崩裂——
那扇车窗上倒映着的她，也随之四散碎去，如雨落般的碎片折射着最后的天光，映着昔日余影，从她眼前稍纵即逝。刚出道时稚嫩的她，深陷角色无法自拔的她，获奖时事业如日中天的她，于月色下与人相依的她……它们纷纷而落，在晚霞的余晖里顷刻便化为齑粉。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就连青山都忘记了抬手喊停。四下的议论声被劲风涤荡而去，就连远处围观的服部平次都收起了说到一半的“她是不是疯了”的问句，旁边的工藤新一没有回答，只是无声望着天际逐渐暗淡的霞光。
……
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青山告知她会将这一条放入成片中，毛利兰点点头，笑着收拾东西退场。这场戏的成功让很多人感到意外和吃惊，但大家都沉浸在杀青的喜悦中，就连铃木园子也被她那抱着鲜花等候在片场外的男友早早接走，她们甚至都来不及说上几句临别的话。
晚上，青山召集大家去吃杀青宴，除去个别忙着赶其他通告的主演和铃木园子这样身份特殊的大小姐缺席之外，大部分人都选择去凑个热闹。杀青后的聚餐氛围明显比之前轻松很多，大家都喝得畅快，聊得尽兴，毛利兰也心情甚好，像是心头盘旋许久的阴云终于消散而去。她不禁想，提议用真正的车窗再试一次真是值得，虽然明显击破时费力许多，但那样的痛快感却让她反复回味。
想着，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膝盖和腿上正传来阵阵痛感。她轻轻掀起裤脚去看，见膝盖上的淤青有些惊人，腿上则遍布着无数细密的划伤。彼时刚走下片场时，淤青尚未浮现，痛感也被尚未平复的兴奋所盖过，直到此刻放松神经她才终于察觉。好在不算严重，多年前练习空手道时受过的伤远比这些严重，她放下裤脚，不甚在意地继续和其他人喝酒聊天。
众人一直喝到深夜才陆续散去。由于提前给助理放了假，毛利兰只能自己返回酒店去收拾行李。半路上，她感到脚踝处突然传来刺痛，一处划伤在她的动作之下被撕扯开，有鲜血开始外流。毛利兰稳住受伤后麻木而沉重的右腿，努力平衡着身子，有些踉跄地回到了酒店房间。
她从应急药箱中翻找出药和纱布，坐在床侧准备简单处理下伤口，可一个重心不稳，手中的纱布掉了下去，翻滚着一路直奔房门而去。她起身追到尚且敞开的门前，看见那捆纱布刚好撞在门外经过的人脚边，又被那人俯身捡了起来。
工藤新一看了眼她有些滑稽的站姿，便很快明白了缘由，抬手扶着她朝屋里走。他的步伐放得很慢，两人经过狭窄的门廊，身体被迫靠得很近，毛利兰下意识想躲，但又挣不脱工藤新一手上加重的力道。
等她在床边坐好后，工藤新一单膝半跪着，小心翼翼地用药棉在伤口上消毒、上药，然后将纱布一圈圈缠过她的脚踝，最后用绷带固定。她有些局促地坐着，刚巧这时手机响起短促的震动音，打开一看竟是铃木园子发来的邮件。
虽然最后没来得及多说上几句话，但铃木园子在邮件里很详细地写下了自己的不舍，她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不会特意讲些煽情的话，但内心其实很柔软。毛利兰对着屏幕笑了笑，翻到了邮件的最后，那里特意字体加粗地写着一句话：「很庆幸今天最后的那场破窗戏我坚持选择坐在车里，要不然就会错过兰那——么帅的瞬间了！你超棒的！」
移开屏幕后，视线里是工藤新一垂着眼睛收整药箱的侧脸。她看着腿上那些被他处理过的伤口，和几乎缠遍整条腿的厚厚纱布，无端想起了剧中女主角摔落下山昏迷后被装扮成死罗神的男主角所救的那一幕。她不禁想，那时在小木屋中醒来的女孩，看着满身的纱布与绷带，会不会与此刻的自己是同样的心情。
“啊对了，忘记恭喜前辈了，”工藤新一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今天最后的那场戏完成得很好。”
话音落时，他终于抬起头与她对视。只有他和铃木园子特意向她提起了这件事，但她倒是很满足。人生里乘载着功勋徽章的领奖台只有那窄窄一寸，有时人声鼎沸也只不过是遥远的背景音，而有些人，那些在生命里举足轻重的人，轻易地就能撬动那片荣光。
“还有……”
工藤新一在她道谢后露出微笑，脑海中不禁翻滚过某次在夜色浓稠的街边，醉酒的毛利兰红着双颊语序混乱、逻辑不明地说出的那些话，好像是哭诉，又像是单纯地发酒疯。他无从探究真假虚实，即将脱口的那些话也在毛利兰平静地注视下被他咽了回去。工藤新一挪动发麻的腿站起身，和她道别。
“还有，祝贺前辈顺利杀青。”
09.
杀青后的再见面，是半个月后的某次圈内晚宴。《名侦探亚瑟》剧组的演员们几乎都到了场，几番寒暄后，主持人邀请他们为第一季的成功说些感言，同时也算是为刚拍完的第二季提前造势。到场的媒体有很多，看似简单的登台发言，可能明天就会变成占据各大娱乐新闻版面的头条。青山谨慎地邀请几位主要资方先上台致辞，自己则在台下努力酝酿着腹稿。
他低着头在原地反复踱步，突然，手中的红酒杯被人碰了下，发出清脆的声响。青山抬头，见工藤新一笑着走近，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不算清晰：“导演，简单聊两句怎么样？”
青山也回以客套的笑容，言谈间尽是些“他的宝贝男主角”之类的夸张说辞，工藤新一没有过多回应，只是轻晃着手中的红酒，目光逐渐看向台上此刻正在慷慨陈词的某资方社长。
“青山导演想好一会儿要上台讲什么了吗？”
“我有点紧张，不过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是吗……”工藤新一笑得有些莫名，他们身边站着的同组其他演员逐渐围拢过来，准备为接下来导演的登台献上最热烈的掌声，毛利兰也走近了，工藤新一像是被什么突然鼓动，继续道，“既然导演已经想好了，那我能问些我没能想明白的问题吗？”
当然。青山回答得果断，工藤新一没有回转视线，目光映着台上的璀璨灯光与人影，开始他有些漫长地提问：
“没离开剧组的时候，我们都是签过演出协议的演员，完成拍摄是我们的份内工作，于是我从不置喙。但现在第二季已经杀青，我就没有继续沉默的必要了……”
他转动了下酒杯，语气平缓，却莫名让人有些心惊：“您知道的，我的父亲是一位小说家，或许外界给予的那些评价有些夸张，但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而我在进入演艺圈之前只是个私家侦探，创作方面的造诣终归不如他，于是某天我诚恳地向他请教，执着于创作所产生的虚构之物究竟有没有意义。”
“我的疑惑来自于您写出的这个故事，父亲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基于创作逻辑的角度为我分析您的剧本框架与情节设计，他称赞了其中的部分人物刻画与伏笔铺陈，为我解释了一些情节过渡、转折的合理性，当然，也基于他的个人偏好说了些很主观的建议。”
青山不明白工藤新一究竟要说什么，旁边的同组演员们似乎也一样困惑，他们安静下来，静静等待他说下去。
“可是，创作者会随意地消费自己笔下的角色吗？我这样追问他，他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连同上个问题一起，告诉我答案因人而异，需要我自己去寻找。于是我带着疑问，认真地完成了两季的所有拍摄工作，幸运的是，我本以为自己执念于这种问题的答案会显得很可笑，但我听到了一段话，发觉这世界上竟然有人和我一样固执。”
“那天我们在海边拍摄外景，黄昏下的海岸很美，但那段戏反复拍了几十遍，拍到大家的情绪都已经麻木。休息的时候我瘫坐在海滩上，忍不住抱怨起演员的辛苦，搞不懂反复拍摄几十甚至上百遍只为取最佳一条究竟有多大意义。那时有人对我说了一番话，并以当时眼前的黄昏来举例，后来被我戏称为‘虚构黄昏’理论。”
“那人说，也许我不在乎，我同样也认为观众不在乎，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就像当时的拍摄场景，眼前那片绚丽的黄昏，我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剧情，就好像在这片虚构的黄昏中无限循环着，永无止境……”
「……无限循环着，永无止境。但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除去身处黄昏的我们之外，一切都在流动着。也许我们在黄昏中听过多少遍悠扬的《Amazing Grace》、在剧情中多少次原谅彼此并不重要，但留在黄昏中的人影会带起阵风，它会拂动海鸥翱翔的双翼，它会经过霞云与日落，然后像遥远的蝴蝶扇动翅膀般，对屏幕彼端的也许一人、两人或者无数人，经由连锁效应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
一旁的毛利兰怔住了。工藤新一的声音逐渐与记忆中自己的声音重合，那是三年前她曾在片场对他说过的话，他几乎一字不落地复述着。有侍应生从旁经过，她慌乱地从托盘上拿起一杯酒，继续听他说下去。
“所以我想，在虚构中追求真实的意义并不可笑。就像创作，就像那片黄昏，虚构之物一定也在现实中留下了自己的痕迹。那么具体到您的作品，我听说您打算在下一季中加入一个喜欢男主角的新角色，用来加强感情线的戏剧冲突，可是那个会设计出死罗神篇女主角用缠满绷带的手与男主角紧紧相握的人，应该比我更懂得他们之间感情的份量；而那个能构思出女主角破窗救人情节的人，也一定比所有人都更明白她究竟能否担得起重要剧情的支点……”此刻台上的资方发言结束，四下掌声雷动，喝彩与欢呼声如洪流过境，打断了工藤新一的话。
“真是讽刺啊，”他望着眼前的喧嚷，突然笑起来，“马上导演您就要登台致辞，以创作者的身份谈论自己的故事了，可不管其中角色被怎样边缘化与工具化，不管故事是否已经为市场与收益让位太多，他们终归是您笔下的虚构之物，无法发声，无法为自己辩驳，永远也不会影响台上的您迎来更多的掌声……那我就祝您，夙愿得偿吧。”
四下人声嘈杂，工藤新一这番话只有附近的同组演员们勉强听得清，但那字字句句像是当头浇下的冷水，让青山僵在原地，脸上只剩下干涸的笑容。话音落后，他用酒杯与青山相碰，又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便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场。一旁的毛利兰也随之饮尽杯中酒，接着便拨开人群去追那逐渐远去的人影。
这次青山没有回过头。他调整好表情，在周围涌起的掌声中逐步踏上了灯光璀璨的舞台。
10.
毛利兰在门廊处撞见了工藤新一。外面不知何时落了雨，湿漉漉的冷风吹散了身后的喧嚷，她在寂静中走到倚着栏杆的工藤新一身边，望向绵密的雨幕中穿行而过的路人。
“前辈这样追出来，说不定明天的娱乐新闻头条就会变成我们旧情复燃之类的内容，到时候公关压力肯定很大，你不担心吗？”
“那有什么好怕的，明天的事就交给明天去烦恼吧。”
许是毛利兰回答得过于洒脱，两人相视一笑，但很快又陷入沉寂。方才工藤新一那番话她听得真切，毛利兰暗自深吸口气，还是将她追出来想说的话郑重地告诉了他。
“谢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她有点紧张地捏紧双手，“真没想到你会有勇气顶撞导演，也许有的人会以为你疯了，但我理解你，所以才想追出来向你道谢。”
工藤新一只是笑着摇头：“我知道这不只是我一个人想说的话，可是你们身在圈中难免有所顾虑，我就不一样了，如果作不了演员，我还可以继续回去作私家侦探嘛。”
“但我还是有些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
“还不是和同意参演第二季的原因一样，要不是……”工藤新一似乎意识到什么，话锋转得急促，“没什么，别太放在心上。”
毛利兰听得一头雾水，但还不等她追问，工藤新一的助理刚好追出门来。他接过助理递来的伞撑开，笑着与她挥手道别，随即两人的身影很快隐入了雨幕。她的助理也提前通知了司机，这会儿车刚好开到她们面前，毛利兰坐到后排靠窗处，接过助理递来的绒毯盖在身上，头倚着车窗打算小憩片刻。
在开出酒店之前，车子从两个身影旁经过。她微侧过一点视线，刚好透过车窗看到工藤新一正将助理递来的外套穿上身，那外套离车窗很近，几乎从她眼前擦过。突然，她脑海中莫名闪过无数零碎而模糊的画面。
她闭上眼睛，努力捉住那些稍纵即逝的记忆，似乎有街灯、夜风……不知从多么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声音，像和煦的风徐徐抵达，在耳畔萦绕不去。最后她终于听清，那是一声轻缓而温柔的——
“兰。”
她匆匆坐起身，向前座的助理问起为前田聪送别的那晚聚餐后，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彼时翌日宿醉醒来，她忍着头痛继续在片场赶拍摄进度，前一晚的事因为醉得厉害而全然不记得。但刚才工藤新一的那件外套似乎触动了那段记忆，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了很多，当晚的他也刚巧穿着那件外套，上面似乎带着些温暖的洗涤香，后来那缕香气好像沉入了她的梦中……
“兰姐完全不记得了吗？”助理回过头，带着些歉意地朝她笑，“是工藤先生送你回来的，我当时刚好在房间等你，开门后就看到他抱着已经睡着的你……不过他特意叮嘱我说不要告诉你这件事，但现在应该没关系了吧。”
毛利兰怔住一瞬，然后便透过车窗拼命向驶离的那片雨幕望去，那个身影已经模糊成人群中的一点，再也无法看清。她望了很久，后来又重新躺回座位里，沉默着阖上眼睛。
此后不知何时才会再见了，况且他们甚至没有什么能够用来再相见的“借口”。醉酒会模糊真心，会遗忘呼喊，可她更清楚，他们不是剧中那对十七岁的青梅竹马，少年人总能轻易获得时间的豁免。他们只是会被岁月磋磨掉勇气的成年人，身处其中，任谁也无法幸免。
可时间好像没能消减痛感，她想，眼底似乎有温热正在蓄起。
11.
辗转在片场的忙碌生活让毛利兰几乎忘却了时间，也忘记了很多纷扰的声音与记忆。这天收工后，她换好衣服出门上车，可刚一推开车门便意识到不对劲——完全一样的车型让她没能提前察觉到危险，车里等待她的不是和蔼的司机，而是几个目光狠戾的蒙面人。下一秒，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很快便沉入了黑暗之中。
……
寂静中似乎有模糊的人声，毛利兰忍着浑身的酸麻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被绑住手脚困在一间废弃厂房内，旁边负责看守的人见她转醒，将门外的几人叫了进来。
那些人在她面前啰嗦了很多话，她听得烦躁，无非是之前她掌握了某些圈内从业者恶性竞争的证据，这些人又牵扯出了幕后更多盘根错节的势力，现在他们想要解决掉她这个麻烦。可简单的杀人又很无趣，那位像是头目的男人张扬地说，他们打算在动手之前先向她的家人敲诈一笔。被堵着嘴巴的毛利兰想说些什么，可声音在棉布中都化为了无力的闷哼。
但是他们低估了演员的舆论效应，很快门外又有人慌张地跑进来，给头目递上自己的手机。似乎是她的助理和司机报了警，消息被剧组人员无形中扩散了出去，后来又迅速登上了推特的热门趋势，目前已经成了轰动全国的新闻。毛利兰趁那几人气急败坏地商量对策时，努力在附近的地面上摸索着能够自救的东西，突然，她触到了一块冰冷坚硬的金属碎片……
警方出动的消息很快在网络上传开，几位蒙面人暂时没有动手，只轮番值守着，打算先从她的父母那里勒索一笔赎金。毛利兰没有理会他们的恐吓，只专心割着身后绑住自己双手的麻绳，一点、再一点，金属碎片也逐渐划破了她的掌心。
不知换第几人值守时，那人疲倦地歪着脑袋睡着了。毛利兰趁他不备，猛然用力挣开割到只剩最后一丝牵连的麻绳，再将脚上的束缚也解开，接着便悄无声息地逼近他，一个猛烈地肘击将他放倒。
她小心翼翼推开一点门缝，见另外的几人在远处攀谈，面前他们的车正敞开着门，她借着车子形成的视线盲区躲避他们，委身暂时躲进了车后座。手臂上的伤口开始淌血，她从裙角用力撕下布条，咬住其中一端，单手为自己做简单的包扎。刚刚扎好结时，突然有人从驾驶席的门闯入，惊得她浑身战栗，可已来不及躲避。但撞进她视线的并不是蒙面人，而是那张她午夜辗转反侧时怎么也忘不掉的脸，于是看向他的眼神里难免带着些怨气。正在大范围搜捕的警方都还没能找到她，她不明白工藤新一究竟是怎么突然找来的，而他先大致确认了下她的受伤情况，才终于开口解释。
“前辈别忘了，在成为演员之前，我可是个还不错的侦探。”他笑得很张扬，眉眼沾染着年少意气，恍然间像是回到了三年前他们初见的那时。
他略去了自己如何找来的过程，只将目前调查到的情况和她简单说明，附近和厂区外都有人在把守，且都持有枪械，他已经完成取证并发给了警视厅，但在警方赶到之前，他们要想办法逃出去。工藤新一沉默片刻，接着双手握紧面前的方向盘，透过头顶的后视镜看向她，有些迟疑地道：“目前风险最低的逃生办法，就是利用这辆车。看到前方那扇门了吗？那里的人手相对薄弱，我打算开车冲出去，但前进的过程中会惊动他们，变数很大，甚至门外迎接我们的究竟会是多少枪口也很难预料……要和我一起赌一把吗？”
“侦探先生似乎也没有给我其他选择嘛，”毛利兰笑了笑，将这个以性命为赌注的决定说得云淡风轻，“走吧。”
“那就把身体放低，尽量躲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车子便骤然加速向前冲去。他们很快逼近了那扇紧锁的大门，四下里接连乍起枪响，工藤新一抬高一点声音，在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中问她：“如果今天会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前辈会后悔吗？”
“当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她的笑意更甚，也故意提高一点声音回应。车窗外的世界正疾速向后倒退，模糊成无数纠葛错乱的线条。工藤新一闻言也笑了，在撞向铁门的前一秒，他最后看了眼后座上的毛利兰。她一直是这样，用一层疏离的外壳紧紧包裹自己，轻易不愿展露内里的软肉，尤其是那颗深藏的真心。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软的呢？在赌气般答应下参演第二季时，他以为看到尴尬或是无措的毛利兰，又或者看到她带着点歉意的躲闪眼神，自己会获得报复的快感——他想为两年前狼狈地从那段感情中退出的自己，夺回哪怕一点颜面与平衡。
可是事与愿违，他终究没能做到。也许是不忍看她在夜风中摇摇欲坠，那晚他紧紧抱住了她；也许是不忍看她孤身时的落寞眼神，他悄悄穿上死罗神的装扮陪她演到最后；也许……工藤新一认命般地想，也许从答应参演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心软了。
在转瞬即逝的最后一刹那，他从后视镜中看到毛利兰也偏转过目光，与他四目相视。她的唇角似乎带着不同以往的笑意，可下一秒剧烈的撞击混沌了一切，车窗迸裂四散，碎片纷纷飞掠而过……
「工藤先生，请简单和我们聊一聊，关于您对推理作品中主角侦探的最终结局的看法，或者说，您如何看待主角最后不得不迎接死亡？」
那是在第一季播出后，某家电视台约他做的一期人物专访。最后的问题围绕角色的结局而展开，也是来自一位节目观众的提问。人们普遍很难接受主角的突然死亡，主持人也借此向他打探起《名侦探亚瑟》系列的最终结局究竟会是怎样的走向。他直言导演尚且没有透露，便将重点重新拉回问题本身，思忖片刻后，他面对镜头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最爱的推理作品，也就是享誉世界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中，主角也曾被作者给予了与宿敌同归于尽的结局，后来因太多读者不满，作者最终又加上了主角回归的续篇。不过我倒是可以接受死亡的结局，因为他死于维护公义与实现自我，对于角色本身来说，其实是很精彩的归宿。至于《名侦探亚瑟》，如果青山导演最后希望男主角牺牲在某起案件中，我想我也一样会认同。」
「那么在您看来，身为侦探的主角如果最终一定会迎来死亡，那会是为何而死呢？只会是为公义吗？」
那时的他有些答不上来，主持人最终略去了这个问题。在此之前，他并没有预想过自己心目中永远神勇的福尔摩斯会为其他原因而死。现场的录制刚好结束，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碌着收拾现场，但在众人撤离之前，他突然拦住了主持人。
于是机器重新架设，灯光再次亮起，镜头又一次对准了他。所有人以及将会收看节目的所有观众，都等待着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工藤新一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赫尔克里·波洛，更不是明智小五郎，他给不出世界各国名侦探们的答案。但同样身为侦探，他有属于自己的答案。于是那天，所有人都听到他在最后说：
「我想，身为侦探会为两者而死，」他抬起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镜头，「一者为公义，再者……为爱。」
12.
剧烈的破碎声之后，车子撞开铁门，颠簸地驶向厂区外的郊野。天光最先涌入，紧接着是劲风，所幸门外值守的人并不多，枪声紧追他们片刻，便很快模糊于视线之外。远远地，有阵阵刺耳的警笛声传来，工藤新一看了眼手机上收到的消息，告诉她警方已经从另一个方向包围了厂区。
毛利兰长舒口气，注意到工藤新一的脸上有被玻璃划伤的细碎伤口，她下意识抬手想帮他处理，却见他笑着说不要紧。车子继续向前开着，风透过撞破的车窗猛烈地涌入，将他们的头发与衣襟吹得猎猎作响。
远处天际有层层叠叠的霞云绽开，黄昏悄无声息地到来。毛利兰在风中微眯起眼睛，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那场黄昏戏：“看到黄昏就总会忍不住想起……”
“想起《Amazing Grace》的旋律。”
“没错。”
两人相视一笑，当年那场黄昏戏拍了几十甚至上百遍，而那首歌就在片场反复循环播放着，他们最后已然听到脑袋发麻。于是那悠扬的旋律就这样深深印刻在了脑海中，经久不散。后来车子行至河边，工藤新一停下车，浑身狼狈的两人走下来，缓步走向眼前的那片黄昏。
毛利兰倚着车子的引擎盖，轻声哼起《Amazing Grace》的旋律，那是首饱含慈悲之意的曲调，那些林林总总的过往也在她的歌声中逐渐变得柔和。工藤新一也在旁边坐下，静静听她唱下去。
“对了，有件事想告诉你，”毛利兰停下哼唱，目不转睛地望着天际的黄昏，“青山导演之前与我提起下一季的合作，我拒绝了，也正式退出了这部剧后续的所有拍摄。”
“真巧，我也一样，不过没想到之前闹过那一场之后他竟然还愿意找我。”
“那还真是有些可惜，我看过他发给我的后续电影版的剧本，那个拆炸弹红蓝线的故事写得其实还不错。”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但这次毛利兰没有移开视线，而是专注地看向工藤新一。她突然就不想回去了，她已经疲于应付被演出和通告填满的生活，就好像身处现实中的她也正循环在命运预设的那片黄昏里，无穷无尽。她前所未有地想要逃离，落满霞光的墨色长发被风扬起，像流经身侧的漫长而昏黄的河，将她眉目描画得柔和却生动。
“我们逃吧。”
她如是说，一个像是问句的陈述句。工藤新一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抬起手帮她轻轻拂开遮住眼睛的凌乱碎发，指腹沿着她的眉骨轻柔抚过。他注意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了，他诚心祈求之物似乎正在向他靠近，而那声熟稔的轻唤，像是对此最为虔诚地应答。兰。他终于不再用疏离的敬称，而是唤回她的名字。
接着他听到毛利兰又问，那时他在神社的绘马上没写完的祈愿究竟是什么。他笑着摇头，告诉她那是秘密，果不其然换来她一阵嗔怪地咕哝。但很快，毛利兰不再发出声音，因为他凑近了——
工藤新一微侧过一点脸颊，缓慢靠近她的唇，双目逐渐失焦，只有四下里的风声依然鼓噪。他们唇齿相碰时，远处黄昏正漫过世界的每个角落。
惟愿神明不吝恩泽，只求你以真心爱我。那是绘马上心愿没写完的剩余部分，他默念着，闭上眼睛专注地与她相吻。有声碎语夹杂在亲昵之间，如风般盘绕耳畔，她听到他说。
“好，我们逃。”
趁黄昏沉没之前。
FIN
【名柯/柯兰】オレの名前を呼んで
01
宇宙寂静无声，无数星芒被切割吞噬，他在虚空中奔跑，却赶不上视觉里可见的一切以扭曲而壮烈的姿态爆炸消亡。世界是如此的喧嚣，可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02
夏天的蝉“吱——滋——”叫个没完，蔫蔫吹过的风无法叫它们闭嘴。像是劣质颜料掺多了水的浅蓝天空顶着金芒灿烂的烈日，对着只敢低头避光的行人露出嘲讽的笑。
江户川柯南耷拉着脑袋往前走，书包在身后异常沉重。路边枝叶繁盛的大树只舍得把影子分给自己的枝干，于是路过一秒的树荫就要经历十秒的烘烤。书包与背部的接触面早已由潮湿与不快感占据，他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不禁产...
01
宇宙寂静无声，无数星芒被切割吞噬，他在虚空中奔跑，却赶不上视觉里可见的一切以扭曲而壮烈的姿态爆炸消亡。世界是如此的喧嚣，可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02
夏天的蝉“吱——滋——”叫个没完，蔫蔫吹过的风无法叫它们闭嘴。像是劣质颜料掺多了水的浅蓝天空顶着金芒灿烂的烈日，对着只敢低头避光的行人露出嘲讽的笑。
江户川柯南耷拉着脑袋往前走，书包在身后异常沉重。路边枝叶繁盛的大树只舍得把影子分给自己的枝干，于是路过一秒的树荫就要经历十秒的烘烤。书包与背部的接触面早已由潮湿与不快感占据，他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不禁产生了手要融化掉的错觉。
他在心底“啧”了一声，嫌弃地甩了甩手。
“柯南？要吃冰沙吗？”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枯萎，兰轻笑了一声向他搭话。
回过头，女孩子的脸被大太阳烤得红彤彤的，凝起的汗珠子从太阳穴路过，划过脸颊，在下巴处掉落，没入解开了一枚扣子的衬衫中。她指了指路过的大超市：“里面有空调，还可以凉快凉快。”
他垂下眼轻轻点头，大框眼镜可能又反着光遮住他的半张脸：“……嗯，要吃。”
18岁的少女率先走向超市，他看着她修长的背影在高温的气流涌动下模模糊糊，下达指令的大脑仿佛慢了一拍，几秒后，才催促着双腿跟上她的步伐。
玻璃门自动打开，冷空气扑头盖脸地钻了过来，柯南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这是他成为小学生以后的第二个夏天。真是该死的热。
4月份的时候兰和园子结束了高二生活，一同成为三年生。冬去春来，地球并没有好心到为了他而暂停运转。说来也不怕丢人，有一段日子他经常夜不能寐，恼火时光走得太快，仿佛不闭上眼，就能扯住时间的衣袖，让它为他而停留。
那些时日小五郎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他青白的脸，有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鼾声达到了能杀人的地步，还难得提议他要不要去和兰一起睡几天。柯南看着两人担心的神情，硬是在脸上写满了‘开朗’二字：“不用啦大叔！可能是最近天气太干燥了，这段时间过去就好啦！”
多愚蠢啊，江户川柯南。他选择用最惧怕的事情，来当作隐瞒的借口。仿佛主动用刀尖在手心里划上一道，就能骗自己根本不疼一样。
没过两天，他发现小五郎的屋子里多了一个小型加湿器，柯南蹲在加湿器的前面久久不动，直到兰和小五郎偷偷摸摸说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真是的，有必要感动成这样吗，我以前是有虐待过这小子吗？”
“讨厌啦爸爸～柯南只是单纯的高兴而已。不过你下次可不要随便把人家扔来扔去了！”
他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从心口喉间涌上来的酸。
高二的课程结束最后一门考试的那天，柯南提前离开了学校，来到帝丹高中的门口等着。
冬天的天空时处阴霾，枯瘦的木枝上停留着黑漆漆的乌鸦，它们振翅飞下来的时候，连行人也要退避三分。女孩子们围巾绒帽的色彩被这灰调的世界所侵蚀，许是他单薄的身子孤零零立在诺大的校门口旁加剧了这种悲凉的效果，他真正的同龄人们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对他投以或惊奇或漠然的一瞥。
“还没有出来吗……兰那家伙……”
嘟嘟囔囔的时候，有同班见过柯南的女生路过，率先向他打起了招呼：“咦，你不是兰家里的那个小弟弟吗？过来等姐姐放学吗？”
三两个女生围了上来，不顾他“纤细”的少男心被那句“小弟弟”刺激得咯吱作响，你一句我一句咋呼了起来：“什么什么——？兰同学还有弟弟吗？哇！好可爱的小孩子哦——！”
——好聒噪的女人们哦…
他软软的脸蛋被女生白净的手指贴了上来，揉来揉去。蹲在他面前的同班同学一定不会想到自己是在蹂躏工藤新一的脸蛋。柯南忿忿地想着，却只能挥起短短的胳膊：“好痛啊！大姐姐快放开我啦！”
江户川柯南的话语权也许会被警察们尊重，却绝对不会被高中生们认可。他的抗议消失在了她们的嬉闹中，像是没入大海的小丑鱼吐出了几个微不可见的泡泡。
在他沦落为女孩子们的玩物之前，他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远远的，他就看到她了。太阳吝啬于从云层中探出头，却愿意将金色的羽织赐予她身。她出现在他视野可及范围内的那一瞬间，就能够带走他所有的心绪，驱散满目灰白阴郁。
“兰姐姐！”他高高地扬起手，挣脱开禁锢蹬蹬蹬冲她跑了过去，小身子像个皮球一样滚进了她的怀里。兰微微睁大眼睛，惊喜地抱住他：“柯南？你是来接我的吗？”
“对啊。”他抬起头冲她乖巧地笑。
“切，什么‘来接我’啊，我看八成就是新一君又派这小鬼头来监视兰有没有变心了！”迟了几步走来的园子毫不留情地吐槽，被兰笑着反驳回去：“怎么可能啦，新一忙得连考试都没法参加，哪儿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啊。”
她偏过头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颚与细白的脖颈，柯南愣了一下，看着她的笑脸无法动弹。女生们跟在他后面走了过来，兰把目光投过去，没再分给他只言半语。
“兰，你都没告诉我们你还有个弟弟！”
“你弟弟好可爱哦——”
“我们刚才揉他的脸蛋，他好害羞呢！”
他抓紧兰的外套，贪恋着汲取她的体温，然后把眼睛眯了起来。笨蛋，没有眼力劲的家伙们，他怎么可能是兰的弟弟呢。
毛利兰无奈地笑起来：“他不是我亲弟弟啦，是新一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现在寄住在我家。话说，你们可以不要过分欺负这孩子哦！”
“啊，原来是老公的亲戚啊！”
“哈哈哈心疼了心疼了！”
“工藤夫人好称职！”
“你们都胡说些什么啦！”兰红着脸站了起来，顺便放开了他。
将近8岁的孩子相较于好几个月前还是有所成长的，她很少再长时间抱着他走路。她站起的时候仿佛一同带走了什么，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兰姐姐……”柯南向她伸出手，声音再次淹没在女生们的欢笑声中，于是又讪讪地收回了手。可女孩儿善解人意得吓人，她折回来主动牵起他的手，一边应付着同学的打笑，一边递给他一个微笑。
他看懂了，她说：“回家吧，柯南。”
03
女子高中生的闲聊能有什么呢，明星，杂志，八卦。不过有园子在的情况下会极度偏向于八卦，还是兰限定的。
“我说啊，兰，新一君又没音信了吗？他上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啊？”园子脸臭到仿佛下一秒见到他就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人一样。
“唔……大概，两三周以前了吧。”他的女孩儿耸耸肩，说出来的数字让他轻微晃神。
“诶？工藤同学那么忙的吗？我本来以为绝对会天天和兰同学泡电话粥呢！”
“对吧！我本来也以为那个男人绝对会是那样的！”
喂喂，在她们心目中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柯南用围巾蒙住半张脸，掩住自己的表情。他无意识地收紧拉住女孩儿的那只手，似乎是让兰误以为他想给予无声的安慰，于是她同样收紧手心，捏了两下后再次有力地握住，仿佛在说：柯南，不用担心哦。
……这傻瓜。
他盯着自己比兰要快上些许摆动的脚，踏出快两步了才是她的一步。她的声音自他的右上方传来，他不抬起头便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她的话语偶尔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在他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她就先反过来体贴他了。
快一年了，太久了……
他活在一个不同时间维度的空间之内，不被允许停留，也找不到离开的大门。
回家的路从中途开始分开，女生们一个一个告别，等到这条路上终于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兰低下头向他搭话：“柯南，今天你是专门来接我的吧，谢谢你。”
他终于抬起头，妄图直视她微弯的眼眸，她瞳眸中的紫色是灰调的冬天里唯一的温度。可是他又立刻移开目光，佯装是因为害羞：“没，没什么啦……”
“啊啊，真的是，也不知道新一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女孩儿抬眸看向远方，刻意用着夸张的语气叹着气，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突然冲柯南坏笑道：“我突然想到，以后新一回来，就能听他叫我学姐了呢！”
“学姐……”他呆呆地重复，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一幕。
兰撩开自己的长发，让一头青丝尽数甩在身后：“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他，谁让这个推理大笨蛋连考试都会错过。”
“是啊……”大概是反应了过来，柯南也笑了：“我想，新一哥哥一定会特别不乐意吧，大概会……红着脸用警视厅找他作为借口趁机逃出去。”
“没错没错，哈哈哈哈。”女孩子闻言差点呛到，她把扬起的唇角藏在手心里，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不过呢，”她清了清嗓子：“如果是新一的话，就肯定没问题的。他一定会在我们毕业前跳级上来，他才不会甘愿一直做我的学弟呢。”
女孩儿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是因为大笑或是什么原因产生的泪水在眼角停留。她的脸蛋也是红彤彤的，于是他冬天的色彩又添加了一抹红。她依然对“新一”充满了信心，他是如此地热爱着她的一切，如一腔滚烫的熔岩沸腾，可他的手心却迅速冷了下去。
晚餐是在外面的餐厅解决的。
兰磨着小五郎说要庆祝即将到来的高三生活，小五郎一边嚷嚷着“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一边听话地换上了新的领带，在吃饭的时候还佯装若无其事地掏出了一个礼物盒，名曰“走在路上偶尔看到的。”
那是一只新的钢笔，很有名的高端牌子，还是加入了樱花元素的期间限定外壳。它被深蓝色的丝绸缎带固定在黑色盒子里，让柯南想起了夜空中的灿樱。
兰与他对视，然后两人一起偷笑着挤眼睛。
柯南也准备了礼物，是以姬金鱼草为原型的胸针，四片朴实的花瓣，中间镶着一枚红色的水晶。如果是以工藤新一的经济实力，恐怕会挑选真正镶着钻的胸针吧，但他不能，于是他乖乖地在女孩子们都很喜欢的装饰品店里找到了这枚胸针。
“哇，好可爱！谢谢你柯南。”她从来不会不满他送的礼物：“我可以现在就别上吗？”
可以，当然可以。他点头，看着她开心地将那枚花朵置于自己的胸口。
“柯南，这是什么花啊？”
虽然早就料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但他还是一愣，然后看起来十分羞涩地低下脑袋：“我…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花，只是感觉兰姐姐会喜欢就选了这个……抱歉，如果兰姐姐在意的话我明天去问问店员好了！”
果然，听到他这么说的兰便不会再将注意力放在花的品种上：“诶，不用啦！再跑一趟多麻烦啊，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比起这个，柯南你真的很了解我呢。”
她巧笑嫣然，于是自负与痛苦同时占据了他的心灵。
晚饭过后，柯南没有跟着一起回家。他扔下了一个要去问作业的借口跑向了博士家。
对他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灰原哀面对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怎么，翘课早退也要迎接公主回家的人，今天竟然有时间跑过来吗。”
他早已习惯了她的语中带刺，却没有力气哈哈笑过了。从2月起开始变得严峻的与组织的对峙让他们所有人都有些神经兮兮的，他在绷紧自己的同时察觉到人是能变得不可理喻的。他又想起了兰的笑脸，想起她口中的“新一”，这让他心底冒出一种奇妙的焦虑，他想听她唤自己，却又无法忍受她唤自己。
“别开玩笑了灰原，今天有什么进展吗？”
“进展？他们依然没有放弃监听所有与工藤新一有关之人的通讯网算进展吗？”她敲着键盘的手停了一下，捏紧拳的样子看起来也有些烦躁：“名侦探，这是这周你问的第三次了。”
他自知理亏，却不想道歉，沉默了一会儿，他咬牙再问：“那我们这边呢，就没有办法主动出击吗？”
“……你在开玩笑吗工藤君？”现在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大概是不想把已经重复过很多次的僵持现状再阐述一遍。其实也不需要她的解释，他怎么会不明白目前的束手无策。处于被动的是红方，而不是他们的敌人。
沉默像是降临于黑夜的噬人怪兽，鲸吞蚕食他所有的理智。他想说点什么，必须要说点什么。去迎接兰回家并没有带给他安逸，反而成为了倒计时的炸弹，滴答滴答催化着他的情绪。有什么即将在胸腔里爆发，他不知道秒针何时会走向零。
“我知道现在无法使用工藤新一的短信和邮件，那么信件呢？如果我伪造来自国外的信，至少能通知他们我的近况。”
“通知他们？是通知你的公主，还是通知组织的人？”面对这个问题她总是会被轻易地触怒。灰原哀突兀地推开转椅，转过身来看着他，她的脸色晦暗不明：“工藤君，这是你身为侦探说出来的话吗？你应该记得在我们察觉到组织监视时达成的共识吧？断绝来自工藤新一的所有联系是你能留在她身边的唯一条件，你的一丁点任性都是在把所有人推往毁灭！”
力量抽离了他的双腿，原本站在电脑边的男孩儿后退两步，瘫坐在了地上。柯南把双手搭在弯起的膝盖上，他的头低到只能看见额前的碎发，只来自于电脑屏幕的光源让他几乎要隐于黑暗当中。
他安静了很久，久到灰原哀的心底竟然冒出了一丝不忍。
“……我本以为，去接兰回家，去陪伴她度过高二的最后一天，是我不希望她寂寞，不愿她因为缺席的工藤新一露出难过的神情……我想安慰她，我想给她希望。可是，我错了。”
突兀、却又没有太过意外，他的声音出现在了房间里机器运转的声音之间。如果机械声只能用来形容机器，那么从他喉咙里冒出的又是什么呢？干涩，喑哑，比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还要令人想要捂住耳朵。
“是我，是我太过弱小了。我想和她一起回家，想和她一起走过最后一次高二放学的路，我想听她谈论起我，仿佛这么做，我便没有离开过，我踏着的，依然是和她相同的时间线。”
“工藤君，你……”冲动之余，她开口唤他，却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柯南笑了：“抱歉，灰原。你说得对，是我任性了。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自那以后，工藤新一再无音讯。
04
人类要靠什么，来记住一个人？
“……柯南……柯南……口味的？”
柯南猛地抬起头，突然的晕眩袭击了他，让他脚步虚晃了几步。下一秒，他被一双熟悉的手扶住，馨香的气味安抚了他的感官。待视线内的黑暗褪去，毛利兰担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柯南？你怎么样？我喊了几次你都没有回应，对不起，应该更早一点发现你不舒服的……”
他愣了一下，赶忙跳出她的怀抱，用力挥起手：“我没事！没事的啦兰姐姐，如果我中暑了我自己会知道的，大概是因为出了一身汗又突然吹冷气，有点不适应吧。”
结果这让她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浓：“都怪我，突然拉你来这里……”
“我真的没事的！”他急了，恨不得当场表演一套太极证明自己的活蹦乱跳：“吃了冰沙肯定就没问题了，兰姐姐，我想要柠檬味的！”
他真的太了解她了，所以现在他捧着一碗大份冰沙，回家以后还有好几个蛋卷冰淇淋供他随时享用。如果不是他坚持，他的书包现在恐怕也在她身上了。
浅黄色的果酱汁浇在绵软的冰沙上，倒是像极了煎得不那么成功的鸡蛋，蛋液不规则地溢出，实在没有什么美感。他一定是热昏头了，才会对蛋液产生厌恶。
兰还在担心他，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仿佛在等待他支撑不住以便第一时间扶住他。他应该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但是，抬起头太累了。
“柯南，你真的还好吗？要不然我先把你送回家再出来买菜吧。”
“不用不用！”他连连摇头，并不想错过与她一起的时间。
现在她无奈地笑了，用捧着冰沙而变得冰凉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为他带来了瞬间的刺激与舒爽：“好吧，那你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哦……哎，如果新一也在的话，就能替我送你回家了……”
毫无美感的煎蛋溅出了油，刚好炸在了他的心头上。冰沙的凉爽抵不过头顶的太阳，倒像是囚禁了双手的冰牢，他的手冰到快没了知觉，一点也不绅士的燥热依然在殴打他的全身。马路中央有呼啸而过的汽车，玻璃反射的光芒铲起了热浪化为一把利剑刺向他的双眼。
“说起来，新一那家伙到底去哪儿了啊……这么久了只有阿笠博士给我们传消息，他也没有联系柯南你吗？”
夜晚的童谣突然掺进了孤狼的嚎叫。又来了，违和刺耳的不舒服感再次击中了他，而炎热加重了这种痛苦。柯南定了定神，才斟酌着开口：“……没有啊……估计是新一哥哥的推理能力下降了，才会拖这么久。”
“哈哈怎么会！”女孩儿轻易地被他逗乐：“按我的猜测啊，新一可能是卷进什么又难缠又复杂的连环大案了，也许之前能联系我能赶回来的日子都是在为现在做铺垫……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人帮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工藤新一失联的第三周，兰终于按耐不住冲到了博士家。她的担忧几乎冲垮了她，如果不是博士的保证与阻拦，她可能在下一时间就拨打了报警电话。
柯南就跟在她身后见证了全程。他仿佛分成了两个自我，一个被她突然的情绪爆发打到措手不及——毕竟她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太会掩盖自己的情绪。工藤新一断联的前两周，她都表现得坦然镇定，甚至到高二结束的那一天她依然对他充满了信心。可是没过两天，只是因为一个很小很小的契机，她切菜的时候割到了手，然后随着血珠子一同冒出的泪水震撼了他。
而另一个自我，则是如同上帝般冷眼旁观。他冷静估算出一切的可能性，以对她的了解来倒数她也许支撑不住的时间点，然后提前找到博士重新对口供，保证这一切不会露馅。
偶尔，也可能要更频繁一点，他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恐惧。
他的女孩儿眼圈和鼻尖都是红的，眼泪在来的途中被风干在脸颊上，只是在见到博士以后又有窜逃的趋势。那天下着雪，又是一个雪夜，她顶着满身的白绒，克制而难过地问：“博士，您知道新一的消息吗？”
她忘记带他送给她的红色手套了。握在身侧的手在发着抖，柯南试了好几次，想要将那只手置于自己的手心里，可他还是失败了。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的情绪不稳定，也许会拒绝他的触碰，但事实上，可能只是他已经意识到，说谎者是没有资格拥有钻石的。
博士似乎偷偷看了他一眼，但兰不会有精力去注意这样的小动作。白胡子的爷爷摆出最真挚最令人安心的神情告诉她，不要紧的，完全没问题的，新一办的案子进入了关键阶段，突然失联他也不想的，但如今连睡觉时间都很珍贵，他还是找自己查资料时才顺便交代了一下现状。
多么粗劣的借口，但他们都知道，她会信的，她不得不信。
柯南在适当的时刻加入进去：“兰姐姐，不要担心了，还记得新一哥哥说的话吗，他会回来的，无论如何也会回来，因为，你就是他的世界啊。请你……相信他好吗？”
她将头缓缓地转过来，蓄着泪水的眼睛找到了他的，她看了多久呢，他不记得了，只是渐渐沉溺于她的眸中忘记了呼吸，直到她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
他知道，她再次相信了他。
柯南还记得心虚的感觉，他盯着手中的冰沙，无意识地搅来搅去。太阳更加嚣张了，它现在想夺走他的呼吸，让那炎热之海侵占他的大脑。
“哎……我在说什么呢。新一怎么会没人帮他啦，按照他的性格，估计早就和那边的警察们打成一团了。”女孩儿吃了一口草莓味儿的冰沙，放柔了声音补充道。
他的勺子戳得太过用力，不小心溅出了几滴黏糊糊的液体。
不对。
“不过我估计，他肯定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新一以前看推理小说都能忘记睡觉忘记吃饭，办起案子来更是不管不顾了…”她叹了口气，又显得忧心忡忡起来。
有哪里不对劲。
他想舀起一勺冰放进口中，却被牙齿绊住了前进的方向，黄色的糖汁倾斜倒出顺着下唇流了下去。他手忙脚乱想要找纸巾，然后她发现了，笑着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将手里的冰沙放在地上，掏出手帕为他把嘴边清理干净。
兰眯起眼睛怀念地笑了：“真是的，有时候柯南和新一的吃相还真像，都是那么‘不拘小节’。”
他看着她，盯着她美丽的脸庞，他的眼睛被一亿五千多万公里外的太阳刺到睁不开眼，可他依旧固执地，想要看清她的笑容。他的大脑突然“嗡”了一声，像是突然断电的电视机。然后聒噪的蝉鸣被无限放大，轮胎压过沥青马路的粗粝，商店街的行人吵吵嚷嚷，餐厅的自动门打开又合上，他手中的冰沙尽数融化，塑料盒外的液体流过他的手，“滴答”一声撞击地面。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一切又与他毫无关系。
柯南突然呢喃着开口：“兰姐姐，你和新一哥哥，早就交往了吧。”
兰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她抿起嘴，看起来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嗯。去年，柯南不就知道了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吃下的柠檬味糖汁去了甜，提取了酸，在心口寻着每一处流动的血管侵入进去，袭击了他的鼻腔和泪腺。他猛地转开头，率先走了出去：“没什么啦！只是突然想起来……啊啊热死了，兰姐姐，我们快点回家吧！”
去年枫叶染红天空的时候，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在清水寺正式交往。那一天的幸福成了深入骨髓的记忆，至今会在他梦里重逢。
梦里他成功亲吻到了她的唇，也许还会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而这举动在梦醒之后带给他的失落与遗憾，也被电话里她唤他的声音所弥补。
她唤他，新一，新一～新一！
气他一天到晚忙着查案，她的“新一”带上了担忧，有着隐忍的无奈与妥协。被他用玩笑转移注意力以后，她哭笑不得，却又给了他纵容。
察觉到他声音里的焦躁，她的“新一”柔到极致，舌尖向前抵的发音接近气音，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又化作羽毛轻抚他心间。
提议着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未来时，她的“新一”带着希冀，抱着雀跃，每一个音节都是跳舞的精灵，编织他同样渴望的幻境。
遇到了困扰的事情想咨询他的意见时，她的“新一”伴着叹息，却透露着依赖。他只恨手捧的是电话听筒，无法直接挡在她身前解决一切。
她是他的女朋友，她叫他的时候，那便是全心全意，满心满怀。不论是什么样的情绪，她对着工藤新一喊他的时候，永远藏着羞涩与爱恋。这情绪藏得太好，在听出与否的那条线上浮浮沉沉。他作为电话里的工藤新一时太过理所当然，对她的呼唤全盘接受，等他无法再作为工藤新一听她的呼唤时，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她对着柯南提到“新一”的时候，依然会带着担忧或信赖，可那埋入血脉、与细胞融合的爱恋与羞涩，却是不属于除了“工藤新一”以外的任何人的。
自寒冬二月之后，他再也没有听过本该属于自己的她的呼唤。他渐渐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就像是夜晚的童谣加入了孤狼的嚎叫与魔鬼的低语，可他不懂为什么，不懂他该怎么做。这不对劲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无法忍耐，终于在这盛夏最炎热的一天被催化，被那“新一”与“柯南”放在一起却没有变化的现实所击败。
童谣戛然而止，不和谐的感觉准确无误地摧毁了他所有坚持。
他被他的世界抛弃了。
05
“不过，要不是柯南你提起来啊，我真的快要忘记了，哪有人刚交往不久就断了联系啊！我想知道他的消息还要靠阿笠博士，真不知道谁才是新一的女朋友。”女孩儿大概是害羞了，所以加重了语气想欲盖弥彰。
“一天到晚就知道办案办案，三年级的上半学期可是快要过去了哦……柯南你知道吗，我们已经开始进路调查了，老师今天还在问我新一能不能回来呢。”说到现实问题，她的话语也不禁多了一抹沉重。
“新一肯定是要继续上大学的，他要是不缺课啊，明年就确定是东都大学的新生了。但现在……就算他明天回来也不一定赶得上进度吧……”女孩儿叹息了一声，正好路过一家便利店，她将吃干净的冰沙盒与勺子扔进门口的垃圾箱，然后转过头来看他。
“咦？柯南，你的冰沙都已经化成水了哦……”
柯南低下头，他额头上顺势流下来的汗与手中捧着的一碗水连了起来，为他的眼睑和睫毛铺上了一层水幕。汗水流进眼睛里，他被粘稠的液体蛰到不得不停下脚步。这份刺痛点燃了导火线，太阳的温度为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血管与神经燃起了大火。他闭上眼睛，黑色的视野被飞舞着的红色占据，他垂下头颅，头顶至脊背被滚烫的炎海焚烧。
兰再次蹲了下来，这次她拿出了纸巾，取下他的眼镜，为他小心翼翼地擦去了眼睛与周边的汗水。
“兰姐姐，已经……够了吧。”
“诶？”她想为他擦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是说……新一哥哥，肯定没事的……兰姐姐你……不用这么担心也可以啊……”
他尝试摆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但似乎不太成功。他不敢看她，却敏锐地感觉到他与她之间被按了暂停键。疼痛一波一波地翻滚，他咬住牙，没能阻止接下来的话从喉咙里冒出：
“而且……我们再怎么关心他……他也听不到啊……”
所以，别再“新一”、“新一”的叫了吧。
别再，对着不是“新一”的他喊这个名字了。
别再提醒本该拥有她的爱恋、她的依赖、她的羞涩的他，如今失去这一切的事实了吧。
别再告诉他，他一无所有了。
令人煎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知过了多久，当他觉得他一呼一吸之间皆是熊熊火焰的时候，率先行动的依然是兰。
她继续了刚才停止的动作，拿纸巾为他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手，然后温柔地问道：“柯南，这碗水你还喝吗？不喝的话咱们回去吃冰淇淋吧。”
他木讷地点头，看着她接过自己手中的碗，装进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封好，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她走回来，牵起他的手。
“抱歉。”她说：“你说得对，新一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
她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像是要哭出来的微笑：“我也该，收收心思，专注于自己的生活了。可不能被他……抛下了啊……”
不是的！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可她看向了前方迈出了步伐，没再给予他开口的机会。他跟上她的脚步，胸口充斥着可耻而虚微的轻松感，膨生而起的愧疚与心疼，与不知名的悔恨。
他本能地意识到他将要失去什么，可撕扯般的疼痛让他无法安心思考。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抓着她的手像是溺水之人的浮木。
06
三年后，平成的福尔摩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死于一场爆炸。
07
毛利侦探事务所说变也变了很多。成为了大学生的兰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公寓，只有周末的时候会回家帮忙做饭做家务，毕竟她的大忙人妈妈和大懒虫爸爸即使重新住在一起，也依旧不知道妥协为何物。不过现在的兰已经知道，这就是夫妻俩独特的相处之道了。
柯南自她搬离事务所以后也搬去了博士家住，但平时依然会时不时跑到她的小公寓蹭吃蹭住，倒是愈发像起了亲姐弟。
电视里插播这条新闻的时候正巧是暑假，她住回事务所，在厨房收拾午饭后的碗筷。英理不满小五郎整天就知道看赛马，两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她刚把洗净的盘子擦干净放在一边，就听到了电视的声音突然一变，而她因为宁静生活露出的微笑还未来得及收回。
“……插播一条新闻，东京都世贸大厦今晨发生了一起特大爆炸事件……公安厅迅速前往爆炸现场……清点遗体时，发现了与销声匿迹四年已久的少年侦探工藤新一相似面孔的人……具体身份，还需进一步确认……”
她没有矫情到身前就是水池还能摔碎盘子，但双手却开始不听使唤地剧烈颤动起来。心脏跳动的声音大到仿佛刚打完一场比赛，而她是一败涂地的那一方。她蹒跚着走回客厅，迎来了父母笨拙的安抚与欲言又止。
英理想要安慰她：“……兰，你别急，还没确定这就是新……”
她的话被同时响起的电话与手机铃声打断。三个人望着发声源，没有一个人敢接起电话。
下一秒，事务所的门被仆仆赶来的柯南推开了。他的刘海与衬衫被汗液浸湿，眼镜歪到一边，剧烈的喘息没能阻止他的双眼捕捉到她。他开口：“兰……”
葬礼在两周后于工藤宅举行。通夜和告别式兰和柯南都出席了，有希子没有劝阻，全程将兰的手捏得死紧，倒不知道谁才是她的孩子。
来为工藤新一上香的亲朋好友太多，柯南退下来后，服部平次在众多悲痛的面孔中悄悄地同他耳语：“喂，这样真的好吗？”
柯南盯着被有希子拉在身边的兰，没有回过头看他：“这是让组织打消疑虑的唯一办法了吧。”
同组织的对抗越来越激烈，工藤新一没有死的真相也越来越清晰，为了不让他们落实工藤新一和江户川柯南的关系，他与日本公安和FBI商量后的结论是，让工藤新一真正“死亡”一次。他依然无法把这一切告诉兰，因为他的战役还未结束，组织没有毁灭，对抗还将持续下去。
两周前的爆炸几乎可以算是正面冲突了，他用工藤新一的身体隐于爆炸的冲击波内，在千钧一发之际由FBI用冒充的尸体替换下来。然后药效结束，他只来得及换身干净衣服，就赶往了毛利侦探事务所。
他伤到她了，他知道，他一直在伤害她。
她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泪流满面。
接下来的两周，柯南也搬回了事务所，每天窝在二楼的沙发上睡觉，只为分担一点她的痛苦。可他仿佛是第一次知道，人的悲欢不可能完全相通。她惨白的脸色与红肿的双眼并不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好转，她显而易见的沉默与憔悴也无法被强撑起来的笑容所掩盖。
他们每天都照常生活，可被压抑在枕头之间的呜咽却像针尖一样穿透死寂的夜晚扎在了他心间。
工藤新一仿佛真的死了，连他也不禁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服部，你……从来了以后，有听到兰提起‘新一’这两个字吗？”
“什么？”服部因他突然的提问怔愣了一刹，但触及他藏在黑暗里面无表情的侧脸后，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儿，略带困惑地回答道：“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没有诶，我从昨天就来了，但没听到那姑娘提起你名字一次。”
柯南低声嗤笑了起来，干哑的嗓子随即开始咳嗽，他掩住自己的嘴，想把声音杀死在口中。“服部……我听不见声音了。”
“我……听不见声音了啊。”
他永远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被自己的世界抛弃了，所以他愚蠢而偏执地拒绝了她的呼唤。他把自己的无能迁怒于她，妄想用这种办法逃避残酷而令人恐惧的现实。
他的女孩儿太过善良了。她一定在第一时间就理解了他的不耐与焦虑，哪怕他只是一个不足她腰部高的小孩儿，她却给予他最大的尊重。他不愿意听，她就克制自己不在他面前提起。自那之后，哪怕是园子在和她聊天，但只要他在场，她就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尔后，时间也彻底抛弃了他。春夏秋冬年复一年，工藤新一这四个字融化于泥土消解于天空，再也没有“东之XX，西之服部”的说法，上一版提到“工藤新一”的新闻大概要去国立图书馆查询。
博士的谎言不再有新意，她淡笑着倾听他每一句自以为是的安抚，将等待深藏于心。
当某一日他由噩梦中惊醒，发觉自己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听到她的声音谈及“新一”时，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从来没有被他的世界所抛弃，是他，是他自己，主动瓦解了他的宇宙。
上香的人渐渐变少了，柯南寻了个时机来到兰身边。黑色的西装衬着她脸色愈发苍白，她看到了他，于是弯下腰问道：“怎么了？柯南。”
他看着她扑了粉却盖不住的黑眼圈和布满血丝的双眼，拼命地压制想要告诉她一切的冲动。他的手与腿都在颤抖，他命令自己停下来，于是这颤抖顺着四肢冲击了他的心脏，像撞钟一样。
铛。
铛。
铛。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可话语自然而然就冒了出来。他问：“兰姐姐，你还……喜欢着，这个人吗？”
——来吧，叫我的名字吧，兰。
他说“这个人”，想诱导她说出他想听的那两个字。
她的眼眶中再次冒出了泪水，哪怕这使她的脸更加惨不忍睹。她努力冲着他微笑：“嗯。我依然喜欢，这个人。”
他睁大了双眼，用颤抖的手触碰耳朵。那一瞬间，他的世界万籁俱寂。
构建他视觉里的一切开始崩塌消亡，以某种扭曲而壮烈的姿态。他是爆炸在太空的不知名的行星，是地壳运动的过程中消亡的山川，是挣扎到最后凋零枯萎的植物，是晨诞夜逝就此过完一生的蜉蝣。世界如此喧嚣，可他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不是的，兰，不是这样的。
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想活着，至少活在你的世界里。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我想听你对我喊“新一”。
哪怕不是对着我，哪怕是对着这样的我。
叫我的名字吧……
叫我的名字吧……！
求你，
オレの名前を呼んで，
オレの名前を，呼んで——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