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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雁

【百四】所谓后遗症

一个麻药降智的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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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百目鬼醒来时,完全没料到床边会围这么多人。



百目鬼皱了皱眉,极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但他的记忆似乎断片了,脑海中的上一个画面,仍旧是那个飞速扑来的妖怪。



那个害他如今在医院躺着的罪魁祸首。



伤口已经缝合了,百目鬼甚至不需要掀开被子亲眼检查,就已明白如今自己整个上半身都缠满了绷带。



这算不上重伤,疼痛也在百目鬼的承受范围内,更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周围一众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空气中溢满紧张担心的情绪。这架势,百目鬼还以为下一秒自己就要升天了。



侑子小姐,摩可拿,九轩,占...

一个麻药降智的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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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百目鬼醒来时,完全没料到床边会围这么多人。




百目鬼皱了皱眉,极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但他的记忆似乎断片了,脑海中的上一个画面,仍旧是那个飞速扑来的妖怪。




那个害他如今在医院躺着的罪魁祸首。




伤口已经缝合了,百目鬼甚至不需要掀开被子亲眼检查,就已明白如今自己整个上半身都缠满了绷带。




这算不上重伤,疼痛也在百目鬼的承受范围内,更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周围一众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空气中溢满紧张担心的情绪。这架势,百目鬼还以为下一秒自己就要升天了。




侑子小姐,摩可拿,九轩,占卜师婆婆,小羽,连雨童女都来了。百目鬼的目光一个个扫过在场的人,轻微皱起眉头。最终他将疑惑的视线投给了相对靠谱的九轩。




“百目鬼君……”小葵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有些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没有关心他的伤势,不过这点小伤也没什么好关心的。如此看来,一定是发生了些别的。百目鬼转向侑子小姐:“那个妖怪还没灭尽?还有同伴会来报仇?”




“不必担心这个,百目鬼君。你做得很好。”侑子小姐的笑容有些微妙。她摇了摇手指,和摩可拿交换了一个滑稽的眼神。




不是妖怪,莫非是在他缺席这段时间,学校发生了什么?百目鬼重新看向小葵。




“是这样的、百目鬼君……”拥有可爱长卷发的女孩捏着衣服下摆,似乎在竭尽全力组织语言,“你知道,每个人打完麻药后的反应不太一样……有些人在药效消失前可能会特别头晕、迷糊,行动不受控制……”




“我昨天做什么了?”百目鬼立刻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你昨天打完麻药特别迷糊,先是把摩可拿当成了弹力球……”摩可拿跳到小葵手里,为表示愤怒一般膨大了身体,“把侑子小姐认成了英语老师……”他是记得英语老师让他背课文来着,“然后……嗯……然后……”女孩有些紧张地笑了笑,“然后……”




“你向四月一日求婚了。”终于看不下去人类吞吞吐吐就是不说重点的模样,雨童女直截了当地开口。




“哈?”






“静君,”死一般长久的寂静后,小羽凑到百目鬼病床边。小姑娘微微踮起脚,将一台摄像机递到百目鬼手里,“大家录了像,你要看吗?”




你们还有闲心录像?




当然,百目鬼是不可能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他只是沉默地接过摄像机,按下了按钮。录像开始播放的瞬间,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沉默。




映入眼帘的是四月一日抱着便当盒的背影,他慢慢在医院的走廊上前进,只听见哒哒的脚步声。




“这次也是多亏百目鬼君救了你,你可要好好向他道谢。”侑子小姐的声音似乎是从四月一日背后响起。百目鬼瞧见屏幕内的四月一日一瞬间绷紧了肩膀,接着他转过头来,紧紧盯着身后的人。




但对正看着屏幕的百目鬼来说,四月一日仿佛盯住了自己。他的嘴角向下撇着,神情有些恼怒,还有些沮丧。




接着四月一日回过头去,加快了脚步,一路还不停地碎碎念着。




“可恶……凭什么又被百目鬼那家伙……那个笨蛋,他根本不用管我的!他要是不多管闲事,现在根本不会躺在医院里……”




“哦~所以你是在担心他吗?”侑子小姐的声音染上一丝笑意。




“谁会担心他啊!”四月一日气愤地大喊一声,后来想起医院不能大声喧哗,音量骤然减小,“只是……他受伤毕竟是我的错……”




“那就好好道谢,好好关心他吧~”侑子小姐欢快地说,“百目鬼君可是伤患,待会儿你得控制情绪哦,不要吵闹。”




“你就这么断定我会吵闹吗?”四月一日叹了口气,终于拐弯走进一间病房。




“喂,你现在感觉怎样?”




屏幕里的百目鬼原本盯着窗外,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来。百目鬼一眼就能看出录像里的自己不对劲。




“你是谁啊?”




“哈?”显然,屏幕里的四月一日也完全没料到自己面临的第一句问话竟是这样的。他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看就要发怒。




“四月一日君,百目鬼君现在神智不太清醒,”小葵正准备出门,见状顺便解释道,“麻药的效果还没过去,有时他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最后一句,是摩可拿补充的。




“这样的百目鬼君真有趣,”侑子小姐终于也出现在屏幕中,捂嘴偷笑着,“刚刚他还声情并茂地对着我背诵英语课文呢。”




“什么?”四月一日对侑子小姐的话瞠目结舌,但接着他转转眼珠,嘴角不怀好意地上扬了起来,“诶——那这岂不是收集百目鬼黑历史的好时机?哼哼,等我得知了他的屈辱的过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对我耍威风!我四月一日大人真是足智多谋!”




四月一日得意地在原地转起了圈,隔着屏幕,百目鬼似乎都能看到他背后升腾而起的黑气。真是个白痴,他这样想。




“哦呵呵呵呵……就让我来套一套他的黑历史吧。”四月一日两眼发光地走近百目鬼,“喂,你……”




“你真好看。”




屏幕里的自己在四月一日刚刚靠近病床时便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百目鬼皱了皱眉,屏幕内外侑子小姐二重奏般的开怀笑声在屋内响起。




四月一日似乎被自己突然的举动吓到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于是百目鬼看着自己,那个尚在麻药影响下,神智不清的自己,轻轻施力将四月一日拉近,另一只手抚上对方的脸颊。




“你的眼睛真美,又大又明亮,像海一样让人沉溺,”百目鬼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四月一日颧骨处的皮肤,对方大概是大脑当机了,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一定很迷人。你的皮肤很白,你的嘴唇……”手指滑向四月一日微张的嘴唇。




“你在做什么?!”四月一日似乎终于清醒过来,涨红了脸想要挣脱开来。遗憾的是,即使是个神智不清的伤员,百目鬼的力气也很大。




“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屏幕内外全都陷入了寂静,百目鬼捏紧了手上的摄像机。不知怎的,播放到这一段,众人盯着自己的眼神瞬间炽热了起来。他明智地选择不去抬头。




“我……我……”四月一日结结巴巴地,表情有些扭曲。他看上去很想狠狠地敲百目鬼的头直到他恢复神智,但又顾忌对方是个伤员,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春天举行婚礼怎样?那时我家的樱花全都开放了,非常美丽,你一定会喜欢,”麻药使得百目鬼说话都含糊不清,断断续续的,“之后我们可以去北海道旅行,赶上夏天去看花田。鲜花很衬你,你真好看……”




百目鬼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中那个神智不清的自己喋喋不休。他在脑袋不清楚的时候能说这么多话吗?




不过看看四月一日的反应还挺好玩的。




“可是百目鬼君,这么突然就说结婚,不问一问家长的意见吗?”侑子小姐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在镜头中响起。




“爷爷已经同意了。”百目鬼皱了皱眉,若有所思。趁着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四月一日连忙挣脱开来,向受惊的兔子般蹭蹭蹭地跑到门口。




“你……你……”四月一日指着百目鬼,脸色涨得通红,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背景音是侑子小姐过于欢快的大笑声。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百目鬼捏着摄像机,脸色有些暗。




“怎么样?百目鬼君?麻药的效果可真有趣啊,不是吗~”侑子一手叉腰一首举在嘴边,遮掩住自己不怀好意的笑容。




“哦。”




“哦什么啊哦你这家伙,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啊!”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四月一日冲进来揪住百目鬼的衣领,却仍碍着对方是伤员而没有前后摇晃,“你怎么能……你怎么敢……说出那种话为什么你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啊!”




他的脸已经红透了,像颗番茄。




百目鬼移开视线,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他人像是商量好一般,统统选择在此时离开房间。侑子小姐在带上门之前,甚至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之后他重新将目光转回到四月一日身上。对方仍气鼓鼓地瞪着他,两眼仿佛要喷出怒火。




“我饿了。”百目鬼沉默半晌,开口道。




“你……”四月一日一时语塞,想发怒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他怒气冲冲地拿出便当盒,粗暴地塞到百目鬼手里。




“你有放……”




“闭嘴!伤员就别妄想点菜了!医生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百目鬼打开便当盒。里边的食物确实都能补血,促进伤口愈合。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四月一日,对方正把头别到一边,脸颊红透了。




“昨天的事……”




“我知道你打了麻药脑子不清醒容易胡言乱语,不用再解释了。”听了百目鬼的话,四月一日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摆手道。




“至少有一句我没有胡说八道。”




“哈?”




“你很好看。”




这下连耳尖都红了,真可爱。


END


麻药真的是降智打击了。

holic_19

【原创/百目鬼生贺/短篇完结】xxxHOLIC·春梦

8.24爱发电恢复了。wland上不去的可在爱发电搜创作者账号holic_19

2.24前言更新

wland缄默中,更新一个找后续的办法。

微博搜id【鸱尾凰】——【曲线救国】,在那条微博底下找一下wordpress的链接。不过wordpress不太稳定,偶尔会挂,需要多试几次。

1.28前言更新

爱发电的图片也挂了。

后续请上wland搜索4051199,有评论的话集中在这里,谢谢大家喜欢♡

11.24前言更新

删掉外链之后被放出来了。

7.10前言更新

之前一篇被屏蔽了。在手机上还没修改就手滑点了申请解屏。现在完全被屏蔽了不能修改,叹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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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前言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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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目鬼是个奇怪的人。

他相貌英俊,年过四十却丝毫不显老态,没有中年大叔的啤酒肚不说,头上也找不到一根白发,身体更是结实得没有一丝赘肉。

这样的他有一位恬静可人的妻子,一份大学历史系的教职,为人正直谦谨,平时不苟言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的好男人代表。

但是,“百目鬼教授有个要好的情人”却是都内大学历史系同事们之间的共识。

跟时不时跑来向他告白,试图发展禁忌师生恋的女大学生不同,百目鬼的这位情人被认为是“美艳成熟的人妻代表”,与“百目鬼教授清新可爱的小夫人”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这种流言并非捕风捉影,而是系内同事们午后无聊讨论出来的结果,具体证据有女同事买菜时和商贩聊天知道的“百目鬼教授每周三周五会到市场买晚餐的食材和酒,质量都很上乘,但他夫人每天上午都会过来买一天份的食材。”助教之一的“每个周末去拜访的时候都只见到了夫人,教授每次都不在。”对桌同事的“每周四周一他带的都是豪华便当,用紫色的包袱皮包着,平时却是绿色的竹叶条纹包的单层便当,两种便当的菜色和味道都完全不一样,上次偷吃了他紫色便当里的一个煎蛋卷,超美味,问他他却说不是他夫人做的,之后就再也没偷吃到。”邻座的“明明夫妻都是不抽烟的人,但是身上却一直有薄荷烟草的气味,像那种女式管烟的味道。”

决定性证据则是“那枚比结婚戒指戴得还早的,食指上的桃木戒指。”

以上种种,综合出了“厨艺精湛,成熟美艳的抽烟美人儿”的百目鬼情人形象,据说有告白失败的女学生曾经为了泄愤,夹枪带棒地向百目鬼夫人暗示过这件事,结果被对方一句“我知道”给噎得无话可说。

也由此,系内言论中的百目鬼静教授,有了“有漂亮情人和甜美妻子”却是个“有能耐的好男人”的奇怪形象,并成为了一众年轻男同事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百目鬼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是生性懒得多事的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啊,百目鬼教授,等等,今天您生日吧?怎么样,要不要找个地方和我们喝上一杯庆祝一下?”

周五,百目鬼照常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新来的助教叫住他,发出了这样的邀请,正当他打算婉拒的时候——“哎呦!”发话那位的脑袋被他身后的人狠狠捶了一记。

打人的那位一边把可怜的新助教往后拖,一边呵呵笑着,“没事没事,教授您忙您的去吧,一路走好啊。”

“唔哦。”有点莫名其妙,百目鬼淡淡点了点头算是道别,一手夹着公文包,一手提着三层便当盒向外走去。

“你呀,真是一点儿都不识趣,你没看见他今天提的便当盒吗?是紫色包的哦,紫色。”

百目鬼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新助教身边的某个同事小声埋怨他。

“这么说,教授有情人是真的?”他有些不可置信。

“都已经好几年了吧,这是共识呀,看到教授食指上那枚戒指了吗?他结婚前就一直戴着了,连教授夫人都没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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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水果
《我好想你》 害,去年看完了大...

《我好想你》

害,去年看完了大半夜含泪激情发挥。

现在大半夜无聊去石墨翻翻看到了,就拎出来发发,看个乐吧(这也不乐来着)

(没怎么改,就当笨比半夜产物吧,剧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刀不到我了【铜墙铁壁】)

《我好想你》

害,去年看完了大半夜含泪激情发挥。

现在大半夜无聊去石墨翻翻看到了,就拎出来发发,看个乐吧(这也不乐来着)

(没怎么改,就当笨比半夜产物吧,剧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刀不到我了【铜墙铁壁】)

王祖贤是我

我觉得,我室友,喜欢我

题目引自豆瓣著名神贴。——前言

论坛体,俞亮×时光

赠 @歪比巴卜.wsx 


标题:

《我觉得,我室友,喜欢我》

以下正文:

这个事情盘桓在我心里很久了。但是我又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幻觉,还是说我自作多情。

首先说一下,LZ男,18岁,已经工作了。

我的室友跟我差不多大,要比我大一点,我们是同事,也有竞争关系。

出于种种原因,我们住在一起。

有段时间我们还睡的一张床。

但是我们都是直男,反正我是直的。


起因是我们睡一张床的有一天(我们盖的被子是分开的),我换被套,但是不是很会,被套把我套进去了,我就叫室友过来帮个忙,他过来以后看起来...

题目引自豆瓣著名神贴。——前言

论坛体,俞亮×时光

赠 @歪比巴卜.wsx 


标题:

《我觉得,我室友,喜欢我》

以下正文:

这个事情盘桓在我心里很久了。但是我又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幻觉,还是说我自作多情。

首先说一下,LZ男,18岁,已经工作了。

我的室友跟我差不多大,要比我大一点,我们是同事,也有竞争关系。

出于种种原因,我们住在一起。

有段时间我们还睡的一张床。

但是我们都是直男,反正我是直的。


起因是我们睡一张床的有一天(我们盖的被子是分开的),我换被套,但是不是很会,被套把我套进去了,我就叫室友过来帮个忙,他过来以后看起来凶巴巴的骂我是不是猪,还是很细心的把我从被套里拎出来,最后他换的被套。

我就在一边看他换,结果不小心脚挡了他一下,他就直接扑到我身上。

真的超级尴尬!

但是他耳朵都红了!

试问,一个直男,为什么会红耳朵?

我又不是个女的!

这件事情过后,我们又跟平常一样,但是他经常就很莫名的看着我!很奇怪!

有一次我们都在训练的时候,他突然就摸了我的耳朵,问我:你的耳朵不会红吗

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啊


而且就在昨天!他亲自下厨给我煮饭吃!

他平时非常高冷的那种,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就这么!特别!



1L

先蹲一个在一起。

2L

我以为是怪癖结果是一颗糖……

3L

18岁就工作了,富士康吗?

4L 楼主

不是富士康!也不要看不起富士康!我们是体育竞技的,所以工作的比较早!

5L

就我一个人觉得LZ的室友有点奇怪吗?性转一下,我要是扑到我姐妹的身上,我也不会耳朵红,更不可能问出这种问题。

6L

LZ你室友跟你是个什么关系平时?

7L

什么体育竞技活动要两个人睡一张床

8L

什么体育竞技活动要两个人睡一张床

9L

什么体育竞技活动要两个人睡一张床

10L 楼主

因为我们有个双人赛,培养默契!

11L

懂了,就跟拍什么剧之前一样,同吃同住

12L

懂了,就跟拍什么剧之前一样,同吃同住

13L

LS仿佛复读机,LZ还有没有其他证明?

14L 楼主

我跟我室友其实真的说起来是比较有缘分的,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才9岁,当时我有一个身外大外挂,但是室友不知道,所以第一次比赛的时候就输了,后面又跟我比了一次又输了,他就去了韩国呆了六年,就为了能赢我。

15L 楼主

他说他每次比赛的时候想到的是我!

16L

这不是爱情什么是爱情?

17L

KSWL

18L

每次比赛都想到你,这是什么竹马竹马的剧情。

19L

还有吗还有吗

20L 楼主

太多了,比如我后面知道的,我们两个要去参加一个比较大的赛事,他对别人说如果我不去,这个比赛对他来说就没有意义。

21L

真爱无疑,鉴定完毕。

22L

总结:高冷男神给你换被套,为你出国,给你做饭,说你不去比赛就没意义,每次比赛都想到你

23L

低情商:我是来秀恩爱的

高情商:我觉得,我室友,喜欢我

24L

甜甜的爱情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25L

你们都没发现LZ和他室友的性别都是一样的吗?

26L

淦?

27L

性别这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LZ你有没有问过他?

28L  楼主

没有问过,我觉得不是很好意思,万一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怎么办?但是他真的对我很好,有一次我们两个当时还不对付,我在山上迷路了,给他打电话,他当时要去听音乐会,直接就跑来找我了,他把我救下来的。

29L

这他妈的不是爱情?

30L

散了吧这就是爱

31L

我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结果后面发现是我想多了,LZ你要是怀疑的话最好还是问清楚,不然大家最后都尴尬

32L

你就直接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33L

好想知道LZ的具体职业啊,我现在入门来得及吗,我也想要有这样一个同事+室友

34L 楼主

我也想问他,但是开不了口。真的太尴尬了。而且对他来说,他亲口跟我说的,我是他一生的对手,有次我说我们打打闹闹也这么多年了,他说我也很在乎他。

35L

LZ你就直接问算了。

36L

你室友交过对象吗?男女不限。

37L 楼主

没有,他一门心思都是下棋,但是应该有很多女生喜欢他。

38L

下棋?

39L

下棋?

40L

下棋?

41L 系统通知

37L已被楼主删除

42L

暴露了……楼主……

43L

什么棋!两个人下,还有大比赛!

44L

无非就是象棋,围棋,国际象棋之类的

45L

LZ说室友去韩国呆了6年,韩国那边也有这些棋吗

46L

有围棋,韩国那边围棋的普及度比较高

47L

18岁左右,参加过大比赛,可能是围棋,和LZ一起有过双人赛,喜欢听音乐会,高冷

48L

我……我想到了一个人……

49L

谁?

50L

我也想到了……我之前学过围棋,但是就只是会一点,不过我会看比赛。这个LZ说的这个人,很像最近几年出来的围棋新秀,俞亮五段

51L

补图

俞亮五段下棋.jpg

52L

好帅!LZ失踪了

53L

LZ你是去拿数据线了吗

54L

俞亮: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得了

55L

哈哈哈哈哈哈LZ没想到被扒出来了溜了

56L

LZ是谁

57L

额,跟俞亮五段一起下过双人赛的,只有传奇人物时光三段

58L

所以?

59L

所以?

60L

不是吧不是吧,所以是LZ是时光三段?

61L

时光三段我知道,他真的很神奇,曾经的围棋神童,九岁那年横空出世,然后又消失了,直到前几年才出来,一出来就定段了,初段赛是跟俞晓暘大佬下的棋。后面又有一段时间不下棋了,然后突然就去参加了北斗杯,跟俞亮五段一起拿的冠军。

62L

哇,好传奇的经历

63L

看起来是个有秘密的人

64L

时光的秘密:我怀疑俞亮喜欢我

65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LS开的笋厂吗

66L

所以LZ是不是去表白了?

67L

LZ你出来吧我们祝你百年好合

68L

LZ你出来吧我们祝你百年好合

69L

LZ你出来吧我们祝你百年好合

70L

LZ你出来吧我们祝你百年好合

71L

我来破坏队形

72L

LZ会不会真的去表白了

73L 楼主

哎……你们好烦

74L

楼主出现了

75L

时光!你!是不是喜欢!俞亮!

76L 楼主

首先声明我不是时光,我也不认识俞亮,我都不下棋。

我搞体育的。

77L

78L

79L

37L被楼主删除图片.jpg

80L 

都这样了你就承认了吧,挣扎可以,但是没有必要

81L

我好奇LZ说的他曾经有一个巨大的外挂,是什么外挂

82L

我也好奇

83L

LZ是让你成为九岁神童的那个吗?

84L

所以说LZ下棋作弊?

85L

不可能,围棋这种比赛,面对面的下,根本不能作弊。除非是网上下棋,但是LZ是去参加过国际赛事的,如果作弊的话根本就不能拿到冠军。

86L

我也觉得……

87L 楼主

我不是下棋的,这个外挂我也不能明说,也不是外挂,是我很深的羁绊。总之现在是消失了,我目前走的每一步都是靠自己。

另外刚才我也不是溜了,我去训练了。

我真的不是时光,我室友也不是俞亮。

88L

哦,你说是就是

89L

好的我们给你这个面子,哈哈哈哈

90L

LZ你表白了吗

91L

直接打直球好了,不要三路十八弯的转,直接就明说。

俞亮(不是),我喜欢你

92L

LZ你喜欢你的室友吗

93L 

应该是有点喜欢,不然点点滴滴哪里记得那么多

94L 楼主

有段时间我不比赛了,就很消极,我室友过来找的我,他以为我在生他的气,说我不是他的起爆剂,要给我道歉,希望我可以继续下棋。当时我特别感动,加上后面朝夕相处,我觉得我对他,还是有一点不同的。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很自然的喝他杯子里的水,抢他吃的。

如果不能和他一起下棋,我就会很难受。我想和他并肩。

95L 系统通知

94L已被楼主删除

96L 楼主

有段时间我不比赛了,就很消极,我室友过来找的我,他以为我在生他的气,说我不是他的起爆剂,要给我道歉,希望我可以继续比赛。当时我特别感动,加上后面朝夕相处,我觉得我对他,还是有一点不同的。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很自然的喝他杯子里的水,抢他吃的。

如果不能和他一起比赛,我就会很难受。我想和他并肩。


97L

下棋……

98L

劝你不要负隅顽抗,直接承认吧楼主

99L

俞亮对你真的很用心,你直球算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100L

一时俞亮,棋坛双子星,你们不在一起天理难容。

101L

因为工作原因我接触过俞亮老师……感觉特别高冷,是那种很礼貌的冷冰冰的那种……和时光老师说的完全就是两个人……果然, 在爱人面前,一切都是特别的。

102L

就今天吧就今天吧,我们坐等你的好消息

103L

就今天就今天就今天吧

104L

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相处小细节,既然LZ都有了这个感觉,那应该就是真的。

105L

民政局搬过来了

106L 楼主

我真的不是时光

107L

嗯嗯你不是,快点表白吧

108L

低情商:我不是时光

高情商:本条评论已被楼主删除

109L

你制造一个浪漫的氛围,比如约个会什么的,在那种你侬我侬的情况下

110L

还有谁记得楼主一开始是想要问大家分析他的室友是不是喜欢他这件事的吗?

111L

回LS,这种没啥好分析的,这绝对就是个双向暗恋的故事

112L

他们两个对彼此没有意思我手抄全楼ID

113L

马一个

114L 楼主

我就打算今天晚上直接说,直接问

115L

直球

116L

划重点:今天晚上

117L

可能还是洗了澡

118L

下午就开车了吗

119L

我看了一眼我的表

120L

LZ祝你成功

121L

记得给我们说反馈啊!

122L

羡慕,这种双向的真的很甜。

123L

LZ也是比较敏感的,如果真的是纯直男,估计是感觉不出来。

124L

天生一对?

125L

天生一对啊

……

……

……

330L 楼主

我的室友,真的喜欢我!


好多个夏天

【郝胡】爆料(六)

爆料(一) 

爆料(五) 


经年虽久,岁月可偷


习惯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它会慢慢侵蚀你的意志,让你逐渐失去原本的自我。然后你就会像一个被操纵的傀儡一样,日复一日地重复相同的动作,甚至说出同样的话——


“我洗碗!”胡先煦简直痛恨自己的“习惯”。


铁骨铮铮胡先煦,勤勤恳恳洗碗工。


胡先煦边麻利地洗着碗,边突发奇想给自己拟了一副量身定制的对联,反复念了几遍,自觉十分贴切,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咧了起来。嘴角忽的一酸,下半张脸差点儿抽筋。他立刻收住笑,默默把...

爆料(一) 

爆料(五) 


经年虽久,岁月可偷

 

 

 

 

习惯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它会慢慢侵蚀你的意志,让你逐渐失去原本的自我。然后你就会像一个被操纵的傀儡一样,日复一日地重复相同的动作,甚至说出同样的话——

 

“我洗碗!”胡先煦简直痛恨自己的“习惯”。

 

铁骨铮铮胡先煦,勤勤恳恳洗碗工。

 

胡先煦边麻利地洗着碗,边突发奇想给自己拟了一副量身定制的对联,反复念了几遍,自觉十分贴切,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咧了起来。嘴角忽的一酸,下半张脸差点儿抽筋。他立刻收住笑,默默把嘴合拢。千万要打住,为了不在解禁以后再被爆出“胡先煦脸整崩了”这种奇耻大料,今晚可决计不能再露出这个傻表情了!

 

对联有了,那横批叫什么好呢……胡先煦骨碌碌转着眼珠子想了许久,直到把最后一个碗洗好放进碗柜都没想出来,无奈地扁了扁嘴,那索性就叫——“蹭饭有道”好了!

 

嘿嘿,搞定!

一个不小心,嘴角又被提起来了……

 

 

 

 

今天吃饭本就比平常晚了半个多小时,后来两个人争着热菜又折腾了好一会儿,吃完饭时候已实在不算早。胡先煦不欲久留,脱下围裙就打算直接打道回府了。

 

前几日胡先煦蹭饭大多是来无影去无踪,今日饭前虽有些意料之外的变数,但饭后胡先煦也没想太多,照旧打算朝郝富申挥一挥衣袖就直接走人。郝富申却显得颇有些心事重重,破天荒地送他到门口,把质问的目光投向他,接着问了个特让胡先煦尴尬的问题:“你助理都给你带了些什么吃的?”

 

这……这是要秋后算账了是吧。胡先煦被问懵,一秒变胡心虚。

 

他要怎么解释,他不想和郝富申靠得太近,是因为不想再一次和他莫名其妙地背离;他要怎么澄清,自己非要给他转饭钱并不是在介意他有绯闻女友;他要怎么忏悔,毕竟郝富申可是饿着肚子在楼上等了他那么久。

 

敏感、别扭、愧疚,各种糟糕的负面情绪一时间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胡先煦绑起来牢牢困住,整个人动弹不得,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郝富申这个问题。

 

“明天把想吃的食材带上来,我看看怎么煮,省的回头又老想着给我转饭钱。”郝富申半教训半调侃地说道,手骤然伸到半空中,似乎想要有所动作,但最后只是放到自己的发顶上,随意捋了捋,而后落下。

 

胡先煦闻言一愣,眼睛瞪得贼大,居然还可以这样?原来他不用解释,无需澄清,忏悔的机会自己从天而降。嘴角又止不住地想要往上扬,他努力往下压住,然后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嗯嗯嗯嗯嗯,好咧没问题。”

 

郝富申眉头微微上挑,应该是对胡先煦的随机应变感到满意,露出了类似于得逞的神情。胡先煦轻轻暼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他经纪人之前曾经说过,网上有很多人觉得他们两个长得很像。思及此,他不由得开始打量起对方的五官。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当事人之一的胡先煦拍案而起,如是总结道。他的视线从郝富申的眉眼扫到鼻子、划过双唇,最后落到下巴……胡先煦在心里默默吐槽着,是有多瞎才能把他们两个认错啊?到底是哪里像了,郝富申的五官明明长得和自己截然不同。

 

男生间当然也会有颜值方面的攀比,虽然大多数男生都极为自恋,但也会认真的欣赏其他男生的脸。就比如说胡先煦,他当年第一次见到郝富申就迅速产生了浓厚的危机感。这话要搁当时,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轻易说的,但现在他可以直接摊牌了,其实是因为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个新来的家伙长得……比他帅。

 

胡先煦全然不知自己此时观察的眼神太过专注,简直恨不得要在郝富申脸上挖地三尺,已然引起了被观察者的高度警觉——

 

“胡老师,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好像一个花痴粉丝。”郝富申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胡先煦险些两眼一翻当场昏厥过去,强自定了定神,而后弯下眼、死皮赖脸道:“我本来就是郝老师的颜粉加演技粉啊。你去年那部热播剧我看了,你现在的演技真的很好诶……”

 

对于专业演员来说,平素说起虚与委蛇的客套话那叫一个信手拈来、信誓旦旦,字里行间的情感也可谓是真情流露、真挚动人;可这会儿真让胡影帝当着郝富申的面说出自己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他反倒有些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起来。

 

他堂堂八尺男儿,竟如此婆婆妈妈。胡先煦一个不留神自曝完粉籍,立刻打算顾左右而言他……一环顾左右,这才发现他们俩方才竟然是站在楼梯口说了这么多废话……胡先煦简直恨不得以手掩面、以头抢地、捶胸顿足,可他哪件也干不了,他只能默默决定立刻遁地一层,好歹遮掩下微微有些发烫的脸。

 

电梯门总算打开,胡先煦当即迈入,正欲关门——

 

岂料尾随而来的郝富申伸手按住了外面的按键,接近半关的门又被缓缓打开。他竟然还有话要说:“其实,胡老师这些年的电影作品我也都有关注,在演戏方面,胡老师一直都是我的榜样。”

 

信誓旦旦、真挚动人,胡先煦立刻落入下风,于是只能甘拜下风。

 

理智告诉胡先煦这叫“礼尚往来”,但可能因为他自己说的是真心话,所以他很容易推心置腹地觉得,郝富申说的同样也是真话。毕竟,类似的话他也不是第一次从郝富申口里听到了。

 

胡先煦呆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忙伸手去按关门键,却按了个空,竟没按到按键中轴上。他又使劲按了两下,电梯门这才有了动静。胡先煦眨着眼抬起头,很谦虚谨慎地回了句:“郝老师太客气了。”然后立刻溜之大吉——他怕再不关门,他的嘴巴快要关不住门了。

 

嘿嘿。电梯反光镜里的人终究还是没忍住咧开嘴笑了,胡先煦忙抬手把自己下巴往上拖了拖,大概是不小心牵动到某条不知名的神经,一些零碎的记忆又被拽了出来。

 

初见的那个夏天,那个温和乖顺的少年也曾在阳光下说过这样的话:“先煦老师是我的榜样,您过去的作品我都有看,我非常喜欢您的表演方式,接下来的日子希望您多多指教。”

 

起初胡先煦是不信的,这种一听就是客套话的吹捧言论,他身为一个娱乐圈的资深“老前辈”,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相信。就算这少年长相俊朗、眼神纯净,看起来那般真诚无害,但这乌泱泱的大染缸里有几个人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戴着好几副面具行走的?

 

直到后来,他们一起吃、一起玩、一起看动漫,某天胡先煦竟然真的无意中在郝富申的电脑里看到了他的历史浏览记录——各种陈年老剧的胡先煦剧情向cut……居然还真是,把他从小到大的作品“都”补完了啊。

 

胡先煦当时挺尴尬的。他自己拍过的剧,剪出来成品后,自己都不大敢看。结果居然有人像补番一样把他的作品全刷完了,还跑来他面前说……尤其那人现在就坐在自己旁边儿,胡先煦感觉自己简直是当场社死。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非必要情况下胡先煦仍旧很少看自己的电影。却原来有另外一个人,明明和他已经没有什么联系,依旧完整地看了他这些年的作品。

 

胡先煦敛住笑、吸了吸鼻子。被人这样一直默默注视着,即便是隔着大屏幕,也真的很难不感动吧。

 

 

 

 

公寓里的日子悄然走着,此时距离郝富申和胡先煦被狗仔爆出同居的乌龙已经过去八天,距离两人在棋魂剧组共度一夜的监控视频流出已经过去七天,舆论却仍未平息。继 #郝富申澄清# 后,他和胡先煦的名字再次并排高挂,事态依旧没有半点儿要平复下来的趋势,甚至隐隐有些无法控制了——

 

各种陈年物料被反复包浆,大量同人文和剪辑井喷,俨然是全网磕cp的盛况。

 

有人磕生,有人磕死。有人磕旧情复燃、破镜重圆;有人磕刻意避嫌、暗度陈仓。

 

人人皆是福尔摩斯,开始寻找郝胡隐婚的蛛丝马迹;人人皆是房产中介,纷纷为他们寻觅另一处安全的住所作为婚房;人人皆是玄门中人,锲而不舍地为他们择取着良辰吉日。

 

网友纷纷化身七大姑八大姨,起了一堆男孩女孩的名字供他们备选。还有某些不嫌事儿大的自媒体,集体发声说现在其实大家都已经不反对bl了,暗示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公开。

 

胡先煦看得眉头紧紧皱起,生动演绎着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包,内心只能不住地像个复读机似的反驳着:我们不是,我们没有,我们根本不认识。

 

忽有好几条新微信消息一下子涌入手机,胡先煦真怕是郝富申感应到什么然后发来拆穿“他俩不认识”的说辞的。地铁老人连忙睁开眼睛,把手机拿近一看——哦,原来是工作室的工作群。

 

胡先煦边默想着“还好”,边随意地翻看着聊天记录。内容大概是,和郝富申那边的团队沟通了下,双方一致觉得舆论已经发酵了一周多了,再这样观望下去也不是办法。为防连锁事件愈演愈烈,决定不再坐以待毙,打算要尽快从正面进行引导了。他那位雷厉风行的大经纪人已经让公关助理们今天之内务必拟出几份可行的公关方案了。

 

“还好”二字还残留在胡先煦脑中,所以他第一反应是“简直太好了,终于可以恢复自由了!”

 

他想着,要和好朋友们昭告一下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胡汉三要回来啦,吃喝玩乐一条龙浪起来!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竟然习惯性打开了邻居郝富申的微信窗口……

 

 

 

 

尽管胡先煦很不想承认,但是他可能真的有点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

 

他好像习惯了每天和郝富申一起吃饭,并通过摸索逐渐形成了郝富申做饭,他洗碗的完美分工模式。

 

他甚至习惯了郝富申一到下午就来借用他家厕所洗澡,然后身上散发着他的沐浴露清香,湿着头发从他家离开。

 

奇了怪了,郝富申家的热水器难道自己康复了吗,怎么今天都这个点儿了,他还不下来洗澡?

 

门铃适时响了,澡堂管理员胡先煦挥挥手示意放行,顾客郝富申则习以为常地进入本栋公寓的“公共男浴室”。

 

胡先煦用十分心疼水费的眼神目送这个连日洗霸王澡的人进入他家厕所。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在这些冻结的时间里,胡先煦好像习惯了郝富申这个人回归到生活里,也习惯了他们两个人一同搭伴度过这段难捱的日子。以至于,连解禁后想要约出去玩的第一人选,竟然都变成了郝富申。

 

难怪老话都说,远亲不如近邻。

他想,一个人终日独自呆着终究是太无聊了,人毕竟生来是群居动物。

谁让,被这栋楼圈住的小小世界里,他们稍微熟识一点的人只有彼此。

 

胡先煦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一个坏习惯,但他隐隐察觉到了不妙。或许不算,又或许不能单纯地以好坏来论,但他很清楚,他们不会继续维持这个状态太久了。等双方团队正式下场,危局会解除,现状会改变,距离会拉开,他还如何继续保持这样的习惯呢?

 

那日他把那些表里不一的方便食品拿到楼上,全没想到郝富申竟真能做得比包装上还要好看、还要好吃。见胡先煦竖起大拇指、吃得连连点头,郝富申颇有些骄傲地道:“现在食材实在太有限了,只能做成这样。等解禁了以后我再买点别的菜,下回再给你做更厉害的。”

 

初闻此言胡先煦并没多想,只是很自然地继续点着头。一下,两下,到第三下的时候……他忽然惊觉,郝富申话里好像是说了“以后”,他最终没再点下头去。

 

他们的以前还没被找回来,更遑论以后?

 

胡先煦搓了搓手,已经从指缝间溜走的东西,是怎么也不可能抓得住的。那么——至少把握住这短短几天?让他重温一下,旧梦也好,旧友也罢。或者,就当他是在自欺欺人吧。

 

 

 

 

“先煦——”澡堂方向忽然传来一声熟客的呼喊。

 

胡先煦不明就里、但蹑手蹑脚地来到厕所门口,下意识屏息问道:“怎么了吗?”

 

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细长的缝,一阵熟悉的香气混杂着湿气扩散出来,他没能成功屏住呼吸。郝富申湿漉漉的脑袋探了出来,他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问:“能借我件衣服吗,我衣服不小心掉到地上,湿了。”

 

借借借,借完厕所借衣服,上辈子欠了你的。胡先煦咬着牙认命地说了声“哦”,然后又挠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要裤子吗?”

 

郝富申连声说着“不用”,还补充了句:“还好裤子和内裤没湿。”

 

胡先煦面色一滞,只得快步走进房间、随手从柜子里抄出一件T恤、敲开门二话不说丢给郝富申,动作麻利、一气呵成,生怕自己多往里看一眼,生怕自己乱想些有的没的。

 

 

 

 

郝富申边擦着头发边走过来的时候,胡先煦没太在意。直到郝富申并没如往常一般从他身边走过然后离开他家,而是轻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胡先煦迷茫地转头看向郝富申——正好看到郝富申身上的那件衣服。

 

胡先煦正欲开口,郝富申却先声夺人:“先煦,这件衣服好像有点面熟诶。”

 

“是吗?”胡先煦只能瞪大眼睛,做出很惊讶的样子,“这个款式很普通、很常见吧。”他着重强调着那两个形容词。

 

郝富申低下头,捋了捋根本没有领子的衣领,扯了扯稍微有一点短的下摆。继续抬头亮着眼睛求证道:“好像就是以前你买给我的那件,因为我前几年又长高了几厘米,所以变短了——”

 

胡先煦挠着脑袋,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件陈年衣服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他正在斟酌一个合理的解释:“我……”

 

“唔……”他的脸忽然被郝富申捏住,他停住了嘴,索性理由也还没编好,他更不想在嘴巴受制的情况下发出咿咿呀呀的傻逼声音。

 

“好家伙,现在学会节俭了嘛。”郝富申毫不吝惜地给出一个夸奖,苦于手里头暂时没有小红花,于是轻轻捏了一下胡先煦的脸,又往旁边轻轻扯了扯,然后由外向里打着圈。揉捏的手法熟练得很,如果不是曾经兼职做过面点师傅的话,那么只能说明他以前也没少捏过这张脸。

 

郝富申的手部动作幅度不小,这件旧衣服果然是有点短了,下摆被轻轻带了起来,隐隐露出了他训练有素的腹肌。

 

“身材管理真不赖啊。”胡先煦咿咿呀呀地嘟囔道。他试着捏了捏自己几乎没什么肌肉、还有点儿软乎乎的腰,又伸手去捏郝富申的腰侧暗自做着比较,果然是硬的啊。

 

面面相觑。

 

两个人都愣在了当间。

我、到、底、在、干、些、什、么?

 

胡先煦的脸正被郝富申的手挟持着,郝富申的腰正被胡先煦袭击着。

 

尴尬的气氛持续升腾,把这偌大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胡先煦僵着脸一动也不敢动,感觉自己放在郝富申腰上的双手都快麻了,谁能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办?自己明明只是想和郝富申重新做好朋友的,事情是怎么突然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真的很想懂装不懂,可他分明暼见郝富申裤子那里有动静了。

是、还、嫌、不、够、尴、尬、吗?

胡先煦只差一点就要指着它质问起来了。

 

感谢一通突如其来的不知名的电话拉回了他的理智。

 

但塞满房间的尴尬空气并不会自动接通电话。现在这屋里,两个人、四只手,却没有一只是空闲的。

 

手机还在震动着,气氛仍旧僵持着。

两双眼睛对视着,鼻间呼吸停滞着。

 

就在胡先煦以为他可能要维持这个姿势直至变成化石、等待若干年后被考古学家发现,终于有人先无奈妥协了。

 

郝富申的手从胡先煦脸上撤退,终于归位的衣服下摆扫到了胡先煦的手背,他有如一只惊弓之鸟“咻”地一下缩回了手。

 

郝富申这才从沙发上起身,总算是要带着他那位箭在弦上却不得发的没礼貌朋友先走一步了。重逢以后,胡先煦第一次见到郝富申脸上露出这样精彩的颜色,又青又紫,又红又黑,也不知道到底叠加了多少情绪。

 

 

 

 

见郝富申已走到玄关,胡先煦忙抓过电话胡乱接起。甭管是谁,只要不是郝富申,他现在愿意和任何人对话,哪怕只是个推销保险的。

 

“小胡,你跟郝富申做啥呢,半天不接电话。”

 

胡先煦那位大经纪人的声音猝不及防被外放出来,回音响彻这个装满尴尬空气的室内,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草。

 

救……命……胡骆驼真的还想再抢救一下……

 

胡先煦看到郝富申迈出门槛的脚步顿了顿,再看看通话界面上醒目亮着的免提按钮,深深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对他太薄了。

 

胡先煦想要先把郝富申立刻推出门去,然后牢牢捂住他经纪人的嘴,再接着把手机免提赶紧关上。

 

遗憾的是,郝富申还未带上房门,经纪人的嘴根本捂不到,手机免提没来得及关上:

 

“你们俩,内个,别忘记拉窗帘啊。”

 

郝富申轻轻把门带上了,经纪人的嘴可算闭上了,手机免提成功关上了。只是胡先煦已经整个人彻底裂开了。

 

胡骆驼,卒。

 

阳光透过他没拉上窗帘的窗户斜斜照了进来,灿烂的金光撒在一动不动宛如死尸的胡先煦身上,像是要将他普渡。

 

 

 

 

他经纪人总算收起那副调侃的语气,结束了故作轻松的铺垫,然后重重甩下一句:“有人联系我们,说他手里有那天晚上的视频。”

 

从小到大,越是打心底里珍惜的东西,胡先煦越是不想表现出自己太重视。因为你一旦珍惜某样东西,也就意味着你害怕失去它。所以他尽量装出不太在意的态度,努力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

 

这一周多里,他不用面对繁重的工作,也不用刻意去扮演谁,但他却始终提心吊胆,甚至有些如履薄冰。

 

距离他们相识满八年还有近两个月,从他在电梯里偶遇郝富申那一刻起,时间便好像莫名地停滞住了,被困公寓里的这些日子仿佛是被人硬生生偷出来的一般。

 

胡先煦分明是做贼心虚,所以愈发小心翼翼。

 

但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不会真正属于他。而现在,是到了必须要还回去的时候了吗?

 

 

 

 

TBC.

 

爆料(七) 


Godot

【亮光五一24H/2:00】长考

正文2.6w+,一发完。

HE/80年代中国棋院paro

上一棒 @孙黎黎冇鸭梨 


——————————————————————

 

下一着棋需要多久呢?

 

-1- 暮春


绕过北边长长的路障,再往南走两百米,就是春暮园。


清早刚下过雨,沿路的泥水被车流蹂躏过很多个来回,翻飞的到处都是,街边的冬青丛原本就不干净,被雨水洗过倒还算绿得新鲜,可往低处看,就又浑杂的不像样子。方圆市老城区的路几十年都没人修过,裂纹生了,就再铺一层沥青,两旁水泥的非机动车道,早年改下水管道的时候被翻起来过,被切割的痕...

正文2.6w+,一发完。

HE/80年代中国棋院paro

上一棒 @孙黎黎冇鸭梨 


——————————————————————

 

下一着棋需要多久呢?

 

-1- 暮春

 

绕过北边长长的路障,再往南走两百米,就是春暮园。

 

清早刚下过雨,沿路的泥水被车流蹂躏过很多个来回,翻飞的到处都是,街边的冬青丛原本就不干净,被雨水洗过倒还算绿得新鲜,可往低处看,就又浑杂的不像样子。方圆市老城区的路几十年都没人修过,裂纹生了,就再铺一层沥青,两旁水泥的非机动车道,早年改下水管道的时候被翻起来过,被切割的痕迹犹在,填补之后补丁一般突兀在路边上,像一块不平整的节疤。

 

不过没人在乎。

 

大抵是这些年旅游业也并不兴旺,近郊的几个古寺先后被开发成了景点,可惜现代人忙得两脚不沾地,一头扎进世俗的滚滚红尘,在奔向钱途的大道上飞驰得心无旁骛,回家的功夫都没有,更遑论出家。于是修路就成了市政关注的重要焦点,新城区的路早已被彻彻底底地翻修了一遍,路面平整,连道路上的黄白漆条都鲜艳得有些不切实际。施工的大锤高高举起,没有一展拳脚之前绝不好轻轻落下,于是挖掘机一路从城东开到了城西,一铲子掘开了老城区寡居已久的地面。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开那些积水的地方,一双白色的玛丽珍鞋被工地那排血肉横飞的泥水弄得面目全非,这倒不是因为我缺乏记者的职业素养,这本就不是该穿着出工的鞋,而今天也本就不是我应该出工的时候。我那个倒霉同事一大早就把一口刚出炉热气腾腾的大锅甩给了我,带着他那一肚子哀啭久绝的花花肠子去了医院,连受访人的电话和信息都没来得及发给我,就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然后他就和他那动辄如管弦般的肠鸣声一起失联了。

 

我盯着手机上的地址看了许久,终于从春暮园那几个显赫的大字底下看到了从前的遗迹,过去的那行被遮掩的名字缺斤短两地挂在门口石柱的长牌上,“方圆市棋院职工家属区”,这全称是我凭着常识推测出来的,它们在门牌上一个叠着一个,许多比划已先于字形脱落,就像一辆老式自行车,掉了铃铛、车筐和链子,仍然徒劳地维持着行进的姿态,站成了一排伤兵一样的营垒。

 

我忽然觉得这份残缺与陈旧来得格外合乎情理,老城区被逐渐废弃,是因为城市发展的洪流滚滚向前,而围棋被遗忘,大抵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发展”要求迅捷与效率,一种纪律严明的技术感,后来这种技术感变成狂欢,迅捷与效率不再是上工的速度,而成了下单的速度。刺目扎眼又短小精悍才是新闻盈利的诀窍,我们那个积重难返的老报社,仍然妄想着褪掉身上沉厚的旧皮,赶上技术发展的末班车,在这个暮春时节里脱胎换骨。我今天接下的这个漫长又无趣的人物访谈,想来也是报社改制减重时要卸下的包袱,但是将来的减重并不影响我此刻的效益,五斗米我都肯折腰,何况是三百块钱的稿费。

 

 

-2- 寻访

 

这个大院儿比我想象的还要深,穿过前面的几栋单元楼,就到了后面几排平房拉成的巷子。我要找的那位先生住在第三排,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面种着一棵桂花树。那平房有两层楼,院子里还拉着长长的晾衣绳,几件老式汗衫挂在中央,另外还有两件严肃又整洁的衬衫,端正地有些不合时宜。

 

这房子的门窗都很旧,但设计得极为精巧,看起来颇有几分古意,我站在门口张望了半天,喊了好几声“您好”也没人答应,直到我悻悻地收起手里的笔记本,准备和我那三百元的稿费依依惜别的时候,身后才远远地传来一声吆喝,“哎!这位女同志,你找谁啊?”

 

我长到二十几岁,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女同志,我被这一声年代气息实足的称呼撞了个晕头转向,转了半天脑袋才找到声音的主人。隔着中间一条行车道,远处的大槐树的躺椅上坐着一个老人,他倒是没像那些平常人家都老大爷一样扇着蒲扇,我走过去定睛仔细瞧了瞧,竟是把做工精细的折扇,扇面上的一行字飞扬遒劲,文雅中还有几分杀伐之气。

 

“女同志,你找谁啊?”他又问我。

我低头看了看他身旁的棋盘,不懂这门技艺的门道,分不清是不是残局,只是看对面还放着一杯茶,心下想着必定不是他一人下的,但无论是谁,既是在下棋,我总归是没找错人的。

 

“请问您是时光老先生吗?”我弯下腰问他。

他合起扇子,懒懒地笑了笑,“时光是谁?没听说过。”

 

“就是围棋国手时光啊,他不是就住在三胡同吗?”

那老人斜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棋盘,又猛地坐起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你找他啊,他和他老伴儿出去了。”

 

“那……那您是?”

“我是这小区的……门卫啊!”他贼溜溜地转了转眼珠,那模样怎么看起来都有几分为老不尊,然后他就顶着这幅不怎么严肃的面孔,假模假式地问我,“你找时光干什么呀?”

 

“我是方圆晚报的记者,来找他老人家做专访。”

“嗨,他有什么好采访的,年纪一大把了,除了下棋啥也不会。”他不屑地摇了摇扇子,端起手边的搪瓷茶杯又喝了一口,然后把口中的茶叶啐在了地上。

“您和他认识啊。”

他扇子啪地一合,稳稳地砸在手上,“岂止是认识,我跟他那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您也别采访他了,他那人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太灵光,你不如来采访采访我,就他那点儿屁事,我门儿清!”

“您也会下围棋吗?”我看他在那摇椅上晃得优哉游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国手的朋友,更别说是国手了,可是我清早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走了一公里才走到这儿,不多装几个方块字回去,我的银行卡和脚底板没一个能答应的,于是本着“来都来了”的国际精神,我还是拿出我的纸笔,恭恭敬敬地坐下,把我这半个月了存积的最后一点耐心,拱手送给了这个四六不靠的老人。

 


-3- 来信

 

许厚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山里的时候,腿脚并不比多年后今早的我清闲许多。那时候山路更泥泞,行路更曲折,他平日里的膘肥体壮如今成了登山时候的负累,一身汗把身上的运动衫浸得湿透了,水印在他背后泅成一个湿漉漉的蝶形,活像一对隐形的翅膀。可是翅膀再大,也是隐形的,没办法在这个草木丰盛的六月天里拉扯着他飞过崇山峻岭。他那一对棕色边框的大眼镜就着汗涔涔的鼻梁顺势往下流,不知疲倦地印证着地心引力,他紧了紧身上的背包,想了想走之前立下的军令状,心想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折这在半路上。

 

他去的地方是陕南蓝关山上的一个村子,村支书的女儿是他大学时候的旧友,那年年初,日本《弈天下》杂志社拿到了NFC电气公司的赞助,向中国发起了围棋擂台赛的邀请①。而在此之前,中日围棋也有过几次交手,1960年71高龄的日本棋手藤原宪作②来华交流,三十多局的对弈,只有中国棋手俞晓陽九段勉力赢下两局,余下二十多局均以战败告终。第二年,日本派来了54岁的女棋手伊藤美惠③,一举击败了包括俞晓陽,桑原,赵冰封在内的所有中国老一辈棋手,八战八捷。二十多年过去,八十年代的日本棋坛人才兴旺,群雄辈出,以日本近代顶尖棋手木谷实与吴清源的六个学生,以林原光一为代表,几乎包揽了当时日本国内七大赛的全部冠军。这次擂台赛的邀请,当然是本着促进两国友好交流的名义递来的,可是再榆木的脑子也晓得这封邀请函的来者不善,他们不是来比赛的,是来剃头的,他们要来用自己的棋锋验一验这二十年来中国人的脑筋是否有所长进。

 

 

中国棋院当年的那些老将如今廉颇老矣,新建的围棋少年班的小孩儿好些个连牙都没长齐,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教练朱大勇到四处忙着招兵买马,四下四处网罗青年才俊,拉回来就和棋院里硕果仅存的几匹千里马过招,输得无比惨烈,有几个当天就哭爹喊娘大包小包地回了家。方绪作为领队的主将,痛心疾首,本想和他那位冷面阎罗的师弟说说,对新人要懂得礼让,原本棋院单薄的人才库就已经捉襟见肘,再让他这么一吓唬,真真是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三摘尤可为,四摘抱蔓归④。

 

俞亮是围棋国手俞晓陽的儿子,他父亲当年在与日本的几次对弈中帮助中国队取得了为数不多的几次胜利,如今上了年纪,精力大不如前,好在虎父无犬子,俞亮自幼就棋力不凡,跟着许厚方绪两位棋院的前辈一起悄悄地做着内部改制,准备放弃前辈们固守的中国围棋大砍大杀的棋风,学习日本围棋注重收官和布局的风格。

 

就是这位看似温润如玉的俞公子,棋场上竟是个杀人于无形的冷面阎罗,俞公子下棋一贯只看棋面不看人面,对面坐着的别说是他师兄,就是他亲爹和天王老子,他该吃的子该夺的地也是一处不让。于是那些被朱教练从四海请来的活神仙,就这样一一被这位俞大圣的金箍棒打回了原籍,到最后,三个人坐在屋子里大眼瞪着小眼,方绪无奈地拍了拍额头,绝望道,“那你说怎么办?”

 

俞亮眼看着自己的师兄头发都要急白了一半,寒冬镜湖般平静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饶是如此,他的口齿仍旧坚守阵地,“我觉得我没错,如果他们连和我下棋都下成那样,怎么可能下嬴日本那边的棋手呢?”

 

道理许厚和方绪又何尝不明白,可是事到如今,不赶鸭子上架,难不成还祈求天降神兵吗?

 

许厚的那场及时雨是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寄到的,那天他看着邮递员从大二八自行车上横跨下来,松绿色的帽檐下是一张被晒红的脸,那人摘下帽子,扇了扇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件,隔着马路就把他叫住,“许队!有您的信!”

 

直到很久以后,许厚仍然记得收到信件的那个下午,他拿着那页泛黄的信纸,和手里那一页单薄的棋谱,兴奋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直到方绪和俞亮训练回来,他的手仍然在巨大的雀跃里来回颤抖。

 

“找到了!找到了!”他喘着粗气,满面通红,宛如一个在产房外面等待婴儿降临的父亲。然后他像是在一场激荡的雷雨天中递过唯一的火种,将手中的棋谱递给方绪和俞亮两人,于是一整夜,在中国棋院四楼东边的那个小单间里,在钨丝灯泡时昏时醒、缠绵如同咳疾的映照里,他们贪婪地阅读着眼前的这页棋谱,如临神迹似的,彻夜未眠。

 

那时的许厚尚且不知道,分明已时近六月,他却从邮差那里,接过了中国围棋的一次春天。

 


-4- 条件

 

许厚来蓝关山是为找一个名叫褚嬴的人。

 

六十年代的时候,他从南京被下放到陕南,如今已经年过四十。他曾经是南京棋院里有名的棋手,但不知开罪了棋院里的哪位领导,被同院的棋手杨玄宝诬陷为反革命,中间具体的波折无人清楚,只知道七十年代之后他得了平反,却还是心灰意冷地不愿回来,就像漂浮半生的柳絮终于找到了无风的地方,落了地,生了根,长长久久地活在了那里。

 

许厚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才终于到了村子门口,人走到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村子里此起彼伏的都是蝉鸣和犬吠声。村支书打着手电筒远远地站在门口等他,直到看清了人影才匆匆跑了过去,“是棋院来的同志吧。”

 

许厚连连点头。

“您这一路也辛苦了,我先带你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不用不用。”许厚跟着他一路走到办公室,放下包袱连忙问他,“褚嬴他人在哪儿?”

“他……”村支书欲言又止,拿出一个绿色的暖水壶,往桌上的罐头瓶子里倒了些热水。“这事儿啊……我估计我闺女儿给你写信的时候没说清楚,情况可能跟您预想的不太一样……”

 

过山雨一阵一阵地下,许厚出门的时候,觉得门口的大路又泥泞了,仿佛每一步都走得拖泥带水,无比艰难。

 

淋着月色,他走到那间土坯房子的门口,门缝里灌满了热腾腾的草药味儿。他愣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叩了门,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匆忙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推开门,里头站着一个大眼睛的少年,他抬起眼,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您找谁啊?”

 

许厚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就已本能地先一步把口袋里珍藏的棋谱拿了出来,“那个,请问,褚嬴先生是住在这儿吗?”

 

眼前的青年眉头微微一皱,面色并不很和善,“您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我是北京那边来的,是中国棋院的棋手,想找他请教一些事儿。”

 

啪的一声,门就被紧紧地关上了,里面传来一声略显不悦的回应,“他没空,您请回吧。”

 

许厚来到山里的第一天晚上,就吃了一口实实在在的闭门羹。他垂头丧气地回到村支书的办公室,看到那屋里的灯仍然亮着。村支书给他热了两个烤饼,又端来了一碟炒洋芋,“村里也没啥别的好吃的,您凑活着吃两口,怎么着也走了一天山路了。”

 

许厚坐下来,水杯里的热气敷在眼镜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雾,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竟像是哭了。

 

“您说得对,人家连门儿都没让我进。”

 

村支书无奈地摇了摇头,“时光也是个可怜孩子,他爹年轻的时候在后山给人挖矿,洞塌了,人就给埋在里头了。他妈在镇上当医生,一个人两头顾不全乎,他还得在村里招呼爷爷,就给留在这儿了。褚嬴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来到村里,一直也没结婚,把他当自己亲儿子养。时光三岁的时候就跟着褚嬴学棋,那时候褚嬴在南京受了委屈,原本是不愿意再下棋的,看那孩子有天赋,心也仁义,就一边教他念书识字,一边教他下棋……”

 

“那您给我的那份棋谱……”

 

“那不是褚嬴下的,那是时光和我下的。褚嬴自己的棋谱,他一份也没留下,可能是怕了,也可能是失望了,棋下过就跟大风吹沙子似的,一点儿痕迹也不留。”村支书边说着,边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望着外头浓稠的夜色,又叹了口气。“前段时间,南京棋院的人也来过,好像是个姓萧的领导,年纪也一大把了,估计是要请褚嬴回去,褚嬴不愿意,两个人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反正那领导走了之后,褚嬴就病得更重了……”

 

“褚嬴的病……”

 

“是肺痨,十几年了,镇上能找的大夫都找遍了,也看不好。”村支书把烟灰弹在地上,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褚嬴这些年义务给村里的孩子上课,教他们学文化。村里头大家也有给他凑钱找大夫,但是大家手头的钱也都有限,这山沟沟里头,谁能比谁过得好呢,这病就一直用中药那么吊着,咳的一天比一天厉害,幸好……幸好有时光那娃子一直在跟前招呼着。”

 

许厚这才明白时光方才那份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他就像一头母亲受了重伤自己却还羽翼未丰的幼狼,警觉地盯着外面的一切风吹草动,随时准备以命相博。

 

第二天许厚借了村支书的电话,给棋院汇报了情况,商议了半个多钟头,最终听到棋院那边敲定了结果,他才又如释重负,第二次敲开了褚嬴的家门。

 

“你们真能给他治病?”时光蹲在药炉子旁边,拿着蒲扇小心翼翼地看着火。

“院里的领导说了,所有的费用都由院里来支付。”

“院里”和“领导”两个词精准地刺到了时光心里的怒意,他眉头拧得更紧,抬起眼,没好气地说,“哪有这种好事能让我们碰上,说吧,有什么条件?”

 

许厚一向只习惯和别人在棋桌上博弈,第一次碰到一个人同他针锋相对,没想到却是在这样一个场合,还是个跟十八九岁的孩子。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想到曾经在无数个无人问津的夜里,和病榻上那个面色苍白却脊骨挺拔如同竹节的男人,对着黄豆一般微小的灯影,把那足矣载入史册的棋局下过了一场又一场,却又最终,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怎么会有人知道呢。

怎么会有人知道,在三秦大地这个无名的山坳里,在一块陈旧到几乎龟裂的棋盘上,藏着一片幽深的海。

 

他摘下眼镜,用上衣的下摆擦了擦,然后又重新戴上,目光坚定地看着时光,一字一顿地说道,“只有一个要求,你要去棋院下棋。”

 


-5- 初逢

 

时光刚到北京的时候,正巧赶上棋院引进了什么智商测试,一进门儿就被许厚绑走了。他这活了这十几年连省城都没去过,忽然就被人运到了北京,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大楼,关在一个小房子里做那些奇形怪状的题。他单凭着直觉答了许多,到最后做得也没了耐心,草草交了卷就往外走,一回头,屋子里还有十几个小孩儿屁股黏在凳子上,对着桌上的白纸黑字苦思冥想,参禅似的。

 

他前脚刚把卷子拍在讲台的桌案上,后脚就听到身后桌椅再响动,他心下忽得生起一丝孩子气的攀比来,倒要看看这屋子里还有哪一个做题像他一样快。这教室比褚嬴住的那一整个土坯房子还要大,北京六月的阳光轻松就能穿过那些蓝色玻璃,落进屋子里。他借着那点光看清了身后那个人的面孔,眼瞳漆黑,笔挺的鼻梁下面是一双薄薄的嘴唇,生的比姑娘还要好看。

 

时光长这么大,除了褚嬴青年时候的那张照片,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样好看,却生成了一个男人,他心里忍不住觉得暴殄天物,就像她妈妈在镇上买的牛肉里加了香椿似的。

 

他急着要去医院里看褚嬴,因此也没能匀出多少时间对着那张清秀的脸蛋心生惋惜,匆匆回了头,又匆匆转了回去,只给那身后的男孩留了个虚晃的侧影,鼻子和眼睛模糊成一道上下浮动的弧线,像要在那初夏的暖光里摇晃出几分似曾相识。

 

俞亮的呼吸似乎一滞,或许是头顶的那些肌无力的风扇把方才那阵无用的风又吹了回来,他脖颈上的细汗被猛地一吹,登时打了一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老人家说,这种时候,是因为有灵魂从你身上穿过去。他从口袋里扯出一方蓝格子手帕,亡羊补牢地将后颈的汗擦了干净,再回神时,眼前的男孩儿早就不见了。

 

 

时光从许厚那里要来了医院的地址,倒了好长时间的地铁才终于找对了地方。褚嬴正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书,见他进来,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小光,你可算来了,这鬼地方可闷死我了。”他掂了掂床头柜上的苹果,使了个巧劲儿,远远地给时光抛了过去。

时光一个猴子捞月般的钩手,牢牢地把苹果扣扣进手里,然后又得意洋洋地冲他晃了晃,走过去坐在床边,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一边小心翼翼地削皮,一边问他,“好点儿了吗?”

褚嬴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你这个痴呆,我今天才来,能有什么好不好的?”

 

时光看了一眼他那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心里忍不住一紧,嘴上还是故作轻松地说道,“哎呀,这毕竟首都嘛,大地方,这儿的医生肯定怎么着都比咱们村里的赤脚大夫强吧,你呢,就好生休养,等我跟这他们那伙儿人把那什么擂台赛比完了,咱们就回山里去,再不跟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的混账玩意儿打交道了。”

 

褚嬴看他还是一副天真的少年气,忍不住笑道,“小光,你不能在山里呆一辈子的。”

时光皱起眉毛问他,“为什么?你不就在山里呆了一辈子吗?”

褚嬴不言语,转而摆弄起了桌上的花花草草,狐尾百合刚刚开了几分,被他那么一拨弄,味道似乎比先前还要浓了。他顾左右而言他,“小光,你喜欢下棋吗?”

时光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自然地道,“喜欢啊。”

“那你为什么喜欢下棋啊?”褚嬴掰了一半分给他。

“我?”时光咬了一大口,自顾自地想了半天,“不知道,没想过,我从记事的时候就跟着你下棋了,反正这么多年我都挺高兴的,高兴下棋,就是喜欢吧。”说完他把自己风卷残云吃剩的苹果核精准地丢进了墙角的垃圾桶,然后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擦手,懒洋洋地趴在褚嬴的床边,“师父,你又为什么喜欢围棋啊?”

 

褚嬴一愣。时光是问他为什么喜欢围棋,而不是问他喜不喜欢围棋。

这二十年多年来,除了时光,他再没有和任何人对过局,年少时在南京的种种在他进入那个北方村庄之后,恍惚中竟成了上辈子的事,他记不得自己的恩师萧衍如何在他对局胜利之后而忽然变得容他不下,记不得同窗的杨玄宝为何猝然笑脸一收,拿着一张荒谬的伪证指斥他那些他一字难解的罪名。他甚至忘记了他下过的棋,只记得那棋盘上的网格竟成了抓捕他最大的罗网,成了他的捆缚,他的隐痛,他的罪证。

 

他已过了不惑之年,在未来那些掰着指头便能数得清楚来日的岁月里,他能期待什么呢,能喜欢什么呢?

 

原来到头来,还是围棋。都不用人逼问,所有人都知道,哪怕他几日前还蜗居在大山里一件破屋子的病榻上,所有人也都清楚地知道,他喜欢围棋。

 

在如此漫长的年岁里,不声不响地,用命喜欢着。

 

-6- 为伴

 

时光回到棋院的时候,正巧碰见方绪嘴上咧了花似地笑着走出来。一看见他,据时光回忆,就跟村口饿了几个月的黄鼠狼看见了鸡似的,能从下巴一路笑到眼睛。他一脸一茫然地被方绪拽住,紧紧地抱在怀里,要不是自己躲得快,怕是还要被那眼镜也藏不住风流的登徒子搂着脸蛋儿亲上一口。

 

时光被首都人民没由来、热情地几乎过分的好客打得晕头转向,眼神在附近扫了一圈,试图找到任何一个略显正常的面孔带他脱离苦海。结果眼珠子这么一转,就转到了白天那个生得俊俏的小郎君脸上。

 

他怎么也在这儿?

 

时光东一句西一句才从身旁那些人的七嘴八舌里拼出了一个前后因果,原来是今天那个见鬼的智商测试结果出来了,他足足测出了164,除了他之外,能得这种高分的也就只有俞亮了,他得了152。

 

俞亮?哪个俞亮?

他下意识地又看回那个男孩儿,还没等别人帮他确认名姓,他心里就已先一步确定了答案。

 

绝对是他。

 

方绪高高兴兴地把两个人推在一起,满面红光地宣布,他俩就是中国围棋的希望。

于是新上任的“希望一号”和“希望二号”四目相对,可能是头顶那盏钨丝灯从前熔断过一次,断掉的灯丝重新搭在一起,比平日里的那些灯还要亮上几分,时光一时理不清自己拧成一团乱麻的心思,竟莫名地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可能是那天的灯太亮了吧。

 

许厚代表棋院表示了对新成员时光的欢迎,但又委婉地表示,棋院现在房间有限,他只能在自己、方绪和俞亮之间选一个人做室友。时光从小就跟别人一起住,有时候是妈妈,有时候是爷爷,有时候是褚嬴,但是跟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倒是头一遭。

他抬起头,把眼前的这些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心里想着,这里我会做,选C。

 

 

其实除了那份可有可无的直觉,时光之所以选俞亮作为自己的新舍友,完全是因为比起旁边兴奋得几乎有些癫狂的许厚和方绪,俞亮是在场所有人里,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

 

哦,也是最好看的那个。虽然时光此刻并不打算承认这一点。

 

于是,独居了十几年的俞公子,头一遭迎来了自己的新室友。

平日里他像一块坚硬的冷玉,和人疏离地不动声色,如今也不知大脑搭错了哪根线路,竟然主动帮着提行李,努力支起了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把这个远道而来的新室友接回了房间。

 

俞亮尽可能地做到了他认知里的地主之谊。先是给时光倒了水,然后……然后他就不知所措了起来,挠着脑袋东看西看,最后目光钉在时光那个光秃秃的床上,他结巴了半天才开口道,“我……我去给你找一床被子。”

 

出门的时候,大老师刚好抱着一床新的被褥和床单给他拿过来,俞亮乖巧地道了谢,又低下头老妈子似的回去给刚来的小朋友铺床。

 

怎么会觉得那是个小朋友呢?那孩子分明只小他一岁而已。后来俞亮想起对时光的第一印象,才觉得自己当初之所以会被蛊惑,完全是因为时光脸颊上的那两块婴儿肥。他一直待在村子里,虽然跟着褚嬴,书没少读,但是成天也只跟山林里田野间的鸡鸭鹅狗猫打交道,眼睛清澈地像个婴儿。

 

刚一进门,时光就立刻坐了起来,然后低下头尴尬地冲他笑笑,接过他手里的被褥,自顾自地铺了起来。俞亮那时候忙着跟他一起尴尬,竟没有留意那看起来清澈纯良的小孩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狡黠地扬了扬嘴角,然后掀起手里的被套,把头探进去看了看,“哎呦”一声,倒了下去。

 

“你……”你一点自理能力也没有吗?

俞亮把后半句吞了回去,认命地走到他床边,“你先出来,先出来!”

 

 

-7- 考验

 

与时光相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时候俞亮还不知道,初来乍到的小孩儿打定主意要为难他。每次下了训练回到房间,就看到原本整洁的屋子里,袜子被扔得东一只西一只,被子没叠,窗帘没拉,盆里的洗脚水也没倒。要不是伙食问题都在食堂解决,俞亮坚信自己一定还能看到几只没洗干净的碗。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棋院早上会进行针对日本棋手的战术研讨会,院里的所有人都必须参加,时光也不例外。他起初几天是人不到,心也不到。又过了两天,被轮番前来轰炸的领导教练队友磨得没了办法,变成了人到了,但是心没到。

 

俞亮坐在他旁边,用白眼珠都能看出来这厮根本就没在认真听讲,手肘勉力撑着脑袋,还和小鸟一样一琢一琢的,不出十个回合准要倒下睡着。俞亮容得下他不叠被子不洗衣服,容得下他睡觉磨牙,就是唯独容不得他对围棋不认真。他见过时光的那份棋谱,知道他下棋的功力,于是更生气他虚度光阴暴殄天物。

 

直到一天清晨,他留在屋子里,复盘林原光一和他老师木谷实的一局棋,下到一半便被方绪叫走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原本残滞的棋局竟然又往前推动了几子,而那几子竟然和棋谱上的一模一样。

 

这局棋时光当然没有见过,棋谱也一直被自己揣在口袋里,没有人指点,就只能是时光自己下出来的。那时候时光已经去了医院,他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去,陪着褚嬴一起吃过晚饭,赶着天黑的时候才回来。俞亮坐在那盘棋边上,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子半开着,海蓝色的窗帘被夜风一阵一阵地吹起,他低着头,用指腹不断地摩挲着手里的棋子,直到那颗棋被暖得生了温度,他合上棋谱,按着自己的想法重新落了一子,然后闭上眼睛,细细辨明那风声里的滚滚车流,楼下自行车的响铃,那样远,那样清晰。或者再早一些,是今天清晨的鸽哨;或者再远一些,是陕南的某个山沟里,公鸡的第一声啼鸣。时光一定在那样清晨里醒来过无数次,那时候他还没有见过车流,没有听过鸽哨,没有因为不经意时的一手棋就被送进了北京城。俞亮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几手棋,他就能想到如此多的事,就像一线记忆忽然如同弦一般被拨动,在荒芜的黑暗中震颤出无数的波影,每一线都是崭新的可能。坐在四楼这个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他生平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自己或许不是一个人。

 

于是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原谅了这屋子里的一切。没有被洗净的袜子,没有被清倒的脸盆,没有被叠放的棉被,乃至于那个看起来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少年,他也一并原谅了。

 

他站起身,把那些没有规整的衣物一一叠起,把袜子洗净,废水倒干,被子平铺整齐,然后他对着那个空荡荡的床,沉思了许久,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许久都舍不得吃的太妃糖,放在了男孩的枕边。

 

 

 

-8- 升温

 

时光坐在屋子里,看着对面的蓝色床单,被洗衣粉洗过,太阳晒过,有一种看似坚硬的柔软与清洁。那种清洁让他觉得熟悉。他在陕南的村子里过活的时候,人们没有丰盛,没有丰盛维持着做人的体面,那就只有清洁。他的妈妈,爷爷,师父,村口的支书和支书的老婆,都会把家里的炕,炕上的桌,桌边的被褥打扫的干干净净,床单被洗衣粉洗得褪了色,有限的水涤不去的泡沫,就只能悄无声息地板结在棉布的缝隙里,太阳一晒,就变成坚硬的褶皱,再用力一搓,又重新变得柔软,洁净。他没想到坐着绿皮火车兜了这么远的一趟车程,到了北京城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气味。

 

十九岁的男孩不知道,喜欢原本就是个五味杂陈的过程。屋子里开窗通了风,夏日里的柏油路被夜晚蒸出的气味,洗衣粉的气味,老式木床的气味,他挤了一下午地铁身上汗涔涔的气味,到最后都被他枕边的那颗太妃糖定了调,陌生的苦味里混着一团意外的甜,除了远方的家和家里的人,他第一次觉着自己似乎触到了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时光还没来得及细想,俞亮便推门走了进来。他刚洗完澡,踩着一双黑色的人字拖鞋,身上套着深蓝色的大裤衩和宽松的白色T恤,抱着一个红色脸盆,头发仍然滴答着水珠,让他一贯一丝不苟的严肃不再平顺光滑,反倒像是被那些水珠弄湿了,弄皱了,多了几分人味儿。时光嘴里的糖还没化开,甜丝丝的,勾连着他心里这些天胡作非为的歉疚,一时怎么也张不开嘴。他挣扎了半天,终于抬手摇了摇,对着这个平日里“话不投机”的室友说了句,“嗨~”

 

这声招呼是他跟着地铁上陌生的姑娘学的,他们见面打招呼都说这个,外国话,好像能让人显得时髦又亲切。

 

可他这一张嘴就漏了馅儿,愧疚也露了出来,示好也露了出来,妥协也露了出来,最后是那一点点太妃糖的罪证,也露了出来。

 

俞亮权当是没嗅到这些可疑的变化,扯下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脑袋,然后转头跟他说,“浴室你可以用了。”

 

洗澡是时光极为发愁的一件大事,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个浴室的冷热水他怎么也倒腾不明白,但没办法,他一进这栋大楼的时候就横得像个大爷,这更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着褚嬴的缘故,他先天对这种地方就心存警惕,更何况他其实算是被别人拿着自家师父的命胁迫着进京的。所以他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头低下来,而跟俞亮请教淋浴头的用法,就被他列为“低头” 的恶行之一。

 

死要面子的结果当然是活受罪。

哪怕是夏天,身子也禁不住他这么一个又一个的冷水澡来造,于是在当天晚上,为了尊严再度接受冷雨洗礼的时光同志,终于光荣地感冒了。

 

第二天俞亮照例叫他起床,却看见男孩儿满脸通红,额头上大颗大颗地冒着汗,他伸手一摸,被那滚烫的额头吓了一跳,连忙唤上隔壁的许厚和他一起把时光送到了队医那里。那大夫先是给他量了体温,又问了问别的症状,最后给他扎了针输了液,一边安慰旁边两个一样急得满头大汗的愣头青说,“没事儿,就普通感冒,别紧张,输个液发发汗就好了。”

 

许厚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倒是俞亮,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看着病床上的时光百思不得其解,昨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发烧了呢?俞亮把昨天晚上两个人的对话排演了好多遍,最后忽然想起些什么,连忙跑回房间的浴室看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他心头的无名火里还点了根炮仗,登时就炸得天崩地裂。他满腔的怒意堵在了喉咙眼儿,一路气势汹汹地往医务室走,连一旁笑眯眯打着招呼的方绪都没理会,皱着一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眉目,眼瞧着就要把那个长着人脑不办人事的小青年揍得生活不能自理,结果掀开医务室的白门帘,看到时光手背上扎着针,眯着眼睛睡得昏昏沉沉的,那点儿臌胀的怒意又立刻泄了气。

 

他要训斥他什么呢?有问题不知道开口,还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一样也问不出来。

 

自己初来北京的时候,地铁不会坐,路不认识,连宾馆里新款的水龙头也不会用。那时候他哪里好意思问别人呢?问就是不懂,不懂就是愚笨,愚笨就会被人瞧不起。那时候他才八九岁,尚且都有这样的自尊心,如今时光都快二十岁了,他又怎么能跟自己这样的外人,低下头来呢。

 

活了二十年,一贯形单影只的俞公子竟忽然学会了将心比心。他让许厚先归了队,自己留在一旁照顾,一直等到中午时光醒来,他亲自盯着他吃了饭,拔了针,回屋休息,自己才离开。

 

心里那点微妙的焦虑一直持续到下午,他一结束训练就立刻往寝室跑,想看看时光的烧退了没有,结果一进门就扑了个空,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不用问,他肯定是去医院看褚嬴了。

 

俞亮被气得没了脾气,一个人回屋靠在椅背上,忽得低头发现,昨天他下的那一步棋,竟又被人应了一手。时光显然也意识到原先的棋路忽然换了个人下,于是再也没像之前那样左右手互搏,同时走两边的棋路,而是换了自己的思路,应了俞亮的那一着棋。一旦专注下棋的事,俞亮那些散乱的心绪便立刻被丢在了一旁,他俯下身子,盯着那盘棋重新计算起来,最后拿起盒里的一粒棋,慎重地落了一子。

 

等到时光从医院里回来,俞亮已经“平心静气”地靠在床上看书去了。那人推开门,脸色倒不像早晨那么差,手里还拎着一盒点心,嘴上嘟囔着说在街边儿上买的,看着挺好吃,拿回来给他也尝尝。俞亮看着他手里拿包桃红色油纸包过的点心,半晌才开口说了句,“谢谢。”

 

时光难得有些局促的挠了挠头,走近了跟他说,“今儿早上……谢谢你啊。”

俞亮此刻连面上那点儿“平静”都挂不住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事,不管是谁,这个忙我都会帮的……毕竟是室友嘛。”

 

时光于是把点心放在他桌边,然后故作轻松地活动活动筋骨,“那个……我今儿也出了一身汗,怪不舒服的,我冲个澡去,你……你早点睡哈。”

然后还没等俞亮缓过神来回他,他就离开收拾好脸盆毛巾拖鞋逃之夭夭。

 

等到他终于脱了衣服站在淋浴头下面,才又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他还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啊……他心里踌躇了许久,把自己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总算是咬咬牙根,准备换上衣服回去找俞亮丢那个脸去,结果他尊口还没开,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时光惊恐万状地回头,就看到俞亮半裸着上身,穿着那条墨蓝色的大短裤站在门口,然后关了门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说,“一起洗吧,你要搓背吗?”

 

他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没什么波澜,就像问要不要一起吃饭一样轻松。其实棋院有公共澡堂,只是俞亮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洗澡,来之前方绪才专门帮他换了这件有浴室的屋子。当然,这些时光是不清楚的。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俞亮摆弄着那个不怎么灵敏的淋浴头,没一会儿,热水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狭小的房间里立刻就升腾起白色的雾气,黏在镜子上,玻璃上,还有两个年轻男孩儿裸露的皮肤上。时光忽然觉得整个浴室都逼仄了起来,虽然不至于站不下两个人,可是转身,抬头,伸展胳膊和腿,似乎都变得有些费力。他隔着水雾重新端详起俞亮的脸,鼻梁上还挂着一粒水珠,被头顶的白炽灯照的银光闪闪,跟着那人的脑袋一晃一晃,从鼻梁一路滑落到鼻尖,最后啪嗒落了下去,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那珠子就直直砸在他的手背上,晶莹剔透地碎掉了。

 

俞亮先是一愣,然后抬头狐疑地看着他,时光被他这么一盯,心里愈发不好意思起来,脸也被这间屋子里的热气蒸得滚烫,连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捞了一捧水扑在脸上,仿佛刚才那些小动作都是俞亮自己的幻觉一般。

 

这澡洗得人心浮气躁,以至于时光给自己搓澡的时候下手都没了轻重,锁骨下面红得都起了血点子。俞亮惊讶地看着这人把人皮当猪皮搓,最后忍无可忍地拽住他的手腕,“你自己都不知道疼的吗?”这点肢体接触在逐渐升温的小屋子里变得格外微妙,俞亮显然也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于是下意识地又松开了手,然后不忘初心,又当着时光面,把热水那个开关的具体操作故作不经意地演示了好几次。

 

“那个,你要搓吗……”

俞亮这才回过神,这搓澡也是他进这扇门“传道授业解惑”的借口之一,他进门前只想着,时光要面子,宁肯硬着头皮洗上半个月的冷水澡,都不愿意开口问他一句,他要是直接把这件事捅破了,就顶算是把时光那层小心翼翼的自尊心也一并捅破了。于是他只好若无其事的走进来,像每一个习惯在北方大澡堂里跟别人赤裸相对的汉子一样,把自己心里那层局促和抗拒都用一个“淡然”的透明壳子罩了起来。

 

他莫名地红了耳根,背过身去,看着墙壁上挂满了水珠的白色瓷砖,把裸露的脊背朝向身后的男孩儿,没有任何遮掩地被那个小青年的眼睛盯着。热水停了,冷气悄无声息地往穿过玻璃门损坏的塑胶缝隙往里渗,他下意识地抖了抖,然后感到时光把那个有些冰凉的澡巾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搓了两下,就把他身上那层透明的“淡然”给搓破了。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跟着那点儿趁虚而入的冷气凝结了一般,只能听到了两个人似乎平缓的呼吸声,直到时光有样学样地拧开了热水,那骤然放大的水声才又重新让这屋子热络起来,冲洗的声音,洗发水揉出泡沫的声音,拖鞋踩水的声音,在两个男孩儿的沉默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俞亮眯着眼睛揉着头发里的泡沫,隔着混杂着香波气味的水雾,看见时光身上太阳晒过的印子,他的手臂被夏天山里的太阳晒出了颜色,常年被衣服遮盖的部分,竟然一片雪白,像羊脂玉做的棋子。他来不及去思考这个比喻的性质,究竟是雌性的或者是雄性的,是坚硬的或者是阴柔的,都来不及,兜头的热水冲去了他头顶的泡沫,哗啦一声把那些漂浮在空气里杂乱无章的幻想都冲去了,俞亮拿起毛巾狠狠地擦了一把脸,推开门,顶着外面骤然降温的冷气,逃也似地离开了。

 

-9- 望京

 

 

那天晚上之后,时光终于收了神通,俞亮早晨醒来,看见对面的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他坐起身,看见时光正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翻书,见他醒来,还抬手说了声,“早。”

俞亮定睛一看,见他手上拿的正是一本《围棋发阳论》。时光笑了笑,合起书走过来放在他的枕边上,“昨儿个路过书店,顺手给你买了一本,晚上忘给你了,今天醒得早没事干,我自己也翻了翻。”

 

说完他打了个呵欠,“起来上课去?”

 

俞亮起身换了衣服,又低头扫了一眼摆在两人床中间的那个棋盘,见昨天自己下的那一手棋,时光又有了新的回应。但两个人谁也没提这件事,只是颇为默契地每日一子,将这盘棋缓慢地延续下去。

 

时光练棋似乎比原先更加频繁,也更加专注,甚至和棋院从选来的的两个新人交了朋友。沈一朗是从南方的小城里选拔上来的,洪河就是北京本地人,一口京腔一出来,说话跟说书似的,总算是把时光人在他乡的苦大仇深给逗得烟消云散,他们和时光差不多大,性格又投缘,碰上周日,洪河还会拉着几个人到北京的景点儿四处转转。时光的孩子天性总算有的放矢,一听到能去爬山,眼睛立刻弯成了两牙弧线,着急忙慌地就要收拾行李。东西装到一半,他忽然回头,对着床上故作淡定的俞亮问道,“你去吗?”

俞亮心里本来有些不痛快,但面儿上还是习惯性的不露痕迹,猛地被这么一问,一向霁月光风俞公子竟然一不留神吐出了阴阳怪气的一句,“人家又没叫我。”

时光脑子里没他这么多弯弯绕绕,一把将他拽起来,“一大老爷们儿磨磨叽叽的,我叫你不就行了!”

 

于是叫上方绪当司机,几个人开车一路去了延庆爬长城。原本算上方绪这个司机满打满算也就五个人,可方绪居然开了个七座的商务车,时光还没弄清楚与会人员的名单,就看到远处寒光一闪,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个戴眼镜扎着小辫儿的男孩儿,下巴抬得好高,仿佛能弥补他那几公分的身高缺陷似的。方绪仍旧自来熟地把两个新人一搂,热情地介绍,“这也是我们棋院新招的小孩儿,这个叫穆青春,另一位叫岳智。”叫岳智的那位不满地怂了怂肩,犀利的眼神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打量了一遍。然后他往前走了两步,仰起头颇不友好地看着时光问道,“你就是俞亮的新室友?”

 

这是个什么问法?

 

岳智早年在青少年围棋比赛上输给了俞亮,这次能进棋院,他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障碍,决定纡尊降贵地跟俞亮做个室友,谁承想,他人还没来,床位就先被另一个人占了。要是个个中高手也就罢了,偏偏时光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山野农家的野小子。许厚和方绪把这小子吹上了天,非说他是个什么不世出的天才。这些天时光在棋院下的棋他也见过,怎么瞅也就不过如此,就这么一个人,竟然能跟如今中国围棋王冠上的那个明珠同居一室,真是笑死人了。

 

他没好气地白了时光一眼,转而又直勾勾地盯着俞亮,抬起下巴倔强地说,“总有一天我会跟你证明,究竟谁才更有资格做你的室友。”

 

时光不明就里地挠了挠脑袋,“怎么,你也想让俞亮帮你洗袜子啊?”

 

这一句话丢出来,当场鸦雀无声。洪河放下了自己吃了一半的小面包,沈一朗费力把自己口中的水咽了下去,方绪将将搭上穆青春肩膀的手落了下来,穆青春的头发霎时间又白了一半,而突逢噩耗的岳智,还没来得及把自己高抬的下巴归位,差点儿惊得面部偏瘫。

 

倒是两个当事人,一个一脸茫然,一个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让时光意外的是,长城居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是一座立在远处的城墙,或者说他之前没想过,要走到那堵墙边上,居然还要爬这么久的山。倒不是他体力不济,实在是夏天的背景太热了。方绪那个老狐狸一早就知道山上是个什么光景,跟他们约定好时间,开着车悠哉悠哉地找人娱乐去了。就剩下这六个被方绪“娱乐”的小孩儿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洪河提议,大家两两分组比赛,看谁先爬到城墙边上。

 

岳智和穆青春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俞亮,谁知两个人自始至终连俞亮的正脸都没怎么见过,他永远侧着头,眼神望向别处,如果你顺着他的眼神往前看,目光的尽头一定坐着一个时光。如果不是当年亲手和他下过棋,岳智都要以为俞亮是棋院给时光请来的保姆了。他一路上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时光后面,似乎总怕他兴奋地过了头,踩空了台阶摔下来,要么就是在后面背着水壶,没事儿就伸手拍拍前面那个人的肩,好声好气地要他喝水。

 

最让岳智震惊的是,他们俩还共用一个水杯。虽然不远处沈一朗和洪河的饮料也换着喝,但看起来似乎总有哪里不太一样。大抵是俞亮一向对谁都冷着个脸,忽然这样温柔得几乎有些亲昵地关心起谁,总让人觉得有些暧昧。要穆青春说,俞亮一定是被时光那几招故弄玄虚的棋给忽悠了,他连正式的国内比赛都没参加过,在职业棋手中甚至都排不上名次,哪有许厚他们吹嘘的那样厉害。

 

但俞亮似乎对这些议论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专注地听时光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起他从前在山里的日子,说这里的哪只鸟叫得和他窗前的那只一样,说自己九岁的时候曾经爬过很高的一棵树,不小心踩空了从上面掉下来,幸好抓了一大丛树枝,降落伞似的,帮他缓冲了一下,可他还是摔断了腿,褚嬴又生气又心疼,照顾了他一个多月。俞亮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笑两声,算是给他的反馈,过了一会儿,时光好像说得累了,转而开始问他,“那你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俞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没你这么精彩了,我打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在学棋,没有什么娱乐,也没有朋友,再长大一些,就被棋院弄来了北京,平常就在棋院里练棋,逢年过节回去看看父母……”

 

“那你之前,也没有爬过长城啊。”时光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古板也有些可怜。

“来过。”俞亮摇摇头,“很小的时候,记不清了,只记得哪里有块儿大石头,叫望京石。那时候不懂,想不明白,明明这山上哪里都能望见北京,为什么偏偏要把那块石头叫望京石。”

“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时光问他。

俞亮还是摇头,“可能也没有那么明白,但我觉得,这可能跟下围棋一样吧,其实人一辈子,有很多可以做的事,但是因为你选择了围棋,围棋就成了你人生的意义。事物的意义,都是人的感情赋予的,你喜欢,它就重要。”山风吹乱了头顶的树叶,阳光透过叶子的间隙稀稀疏疏地落下来,时光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没能注意到俞亮此刻专注的望向他的眼睛。

 

你喜欢,他就重要。

 

 

-10- 两眼

 

七月中旬,时光再来到褚嬴病房里的时候,身边还多带了一个人。那时候褚嬴并没有坐在病床上,而是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坐在门站大楼后面的花园里。时光用棋院发下的工资,买了一整只烤鸭带给他。褚嬴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着烤鸭,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孩儿。

 

“你就是俞亮吧,小光常跟我提起你。”

俞亮看着褚嬴优雅地吃着东西,虽然因为生病瘦得几乎有些脱相,但仍然能看出气度不凡。他忽然被叫到名字,竟然难得的紧张起来,垂下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褚嬴,“时光他常说起我吗?”

 

褚嬴不厚道地笑了,“他没事儿就和我说你,说你的棋很厉害,怎么,他平常没夸过你吗?”

俞亮一脸惊讶,时光平常不都是谁也瞧不上吗?

他诚实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时光眼看着老底都要被揭掉,连忙拉着褚嬴说要换一个话题,褚嬴于是就打发了他回病房去取棋盘,留了俞亮陪在这儿聊天解闷儿。

 

“我听说你父亲是俞晓陽?”

“您认识我父亲?”

“年轻的时候,有幸和他下过两局。”

“那您……”

“我赢了。”褚嬴平静地说,不是在夸耀,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您的棋艺那么高,为什么当初和日本比赛的时候没有……”

“为什么没派我去?”褚嬴笑着看他。

俞亮心想这个问题怕是不该问的,暗道自己说错了话,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褚嬴倒是没介意,只是向后靠在椅子上,格外珍惜着如今还能晒着太阳的日子。俞亮发现,时光不在的时候,褚嬴好像咳得格外厉害,仿佛方才那股还算健康的精气神,都是为着要他那个记挂在心里的徒弟少操些心似的。褚嬴握着拳头猛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推手说了声“抱歉”,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你研究过日本围棋吗?”

 

俞亮点点头,“注重收官和布局,和我们传统的围棋很不一样。”

褚嬴道,“你应该知道,很久之前,日本围棋是本因坊、安井、井上和林四家一手统治的,他们废除了从中国沿袭了的“势子制”,并且形成了一整套围棋的门阀体系,直到1928年吴清源东渡日本才被改变,他以一己之力冲击了日本维持了三百多年,由当时世界上体量最大的职业棋手组成的围棋体系,并且倒逼日本围棋做出改革,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日本围棋几乎一直处于不败的位置。当年南京的时候,我也跟棋院领导建议过,说要向日本学习,无论是改进我们传统的棋路,还是多组织与外国棋手的交流,可能都会对我们的自我突破有益处,但是我那次发言之后没多久就……”

 

究竟是因为理念不被世人理解,还是因为同僚与师长的妒忌,如今再也有没人知道了。

 

那其中纵然有许多他年少轻狂时不得理解的弯弯绕绕,他的棋力、思想、乃至于对围棋纯粹的热爱与满腔的孤勇,无一不在敲打着他身边那些师友摇摆又羸弱的心脏,在发掘他的光芒之前,他们先一步给他的刺眼定了罪证,至于那夺目的光彩背后是怎样的希望,他们不去关心,只是找了个山穷水尽的地方,送他埋没吧。

 

可是俞亮抬起头,却未在这个厄运缠身的中年人脸上看到哪怕一丝半点的撕扯和怨怼,仿佛只是一阵秋风吹过倒伏的麦田,他在巨大的外力下弯折,来年却仍然结满了坚实的穗。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时光才抱着棋盘远远地跑了过来,他支起一把小椅子,把棋盘摆在上面,然后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褚嬴和俞亮下棋。

 

多年以后俞亮还是会回忆起那盘棋的每一个细节。那是一盘不像指导的指导棋。因为它不像指导,所以对局当中含着更多博弈与较量,明暗之间的角力、杀伐、突围、缠斗,又因为它本质上仍是一种指导,因此金石之声多了一脉宽阔又平和的底色,是低声的交流、沉默的传承、慎重的交接。褚嬴花了十九年的时间来教时光下棋,最后的这一年,这一局,这短暂又漫长的三个小时,他教给了这个被命运引荐的另一个男孩。

 

他仍然会记得那个七月的下午褚嬴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说:“在要求天才的产生之前,应该先要求可以使天才生长的民众。不论什么时候,要有活水,最重要的是要有好的棋手,一个不够,要许多。没有天才,就做天才的土壤。我没有那个时运,但是让你们生根发芽,我兴许能助一臂之力。”

 

他说,“小光总觉得我是他的眼,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是我的眼,你也是,有你们这两只眼在,中国围棋的这盘大棋才是活的。”

 

他说,“他能遇到你,我很高兴。”

 

 

 

-11- 蓝关

 

太妃糖的甜味让时光被装进棋院、医院和寝室同构的三角形里的那段时间过得飞快。他不知道那时候,那点甜味在那个人人苦闷的教室里是一种奢侈的奖励,他总是很早的时候就把那颗糖化在嘴里,等那份甜味兴起,等糖果从坚硬变得绵软,再经由咀嚼放肆地满口留香。他每落一颗子,都惦念着那个味道,还惦念着那个味道的始作俑者。他不知道那个偷偷攒糖给他吃的人怕极了分心,所以从不肯在教室里和他坐在一处。于是时光每一次落子,都听到糖纸在口袋里窸窣作响,那声音几乎成了一种悦耳的鼓励,不足以令他分神,却足以用那点不为人知的“聒噪”,吵得他斗志昂扬。一整个八月里,教室里两颗后脑勺,各在天涯,又遥遥相望。

 

只是那时候,少年人尚且不知道焦糖有焦糖的火候,多一分一毫,都会变黑,发涩,发苦,最后随着降温板结在锅底,成了化不开,洗不掉的结痂。他仍旧喜悦地起床,下棋,偶尔也拉着俞亮在医院里和褚嬴渡过一个又一个下午,每一次去褚嬴似乎都好多了,兴致勃勃地同他们讲故事,和他们一起复盘最近的棋局,分享时光搜罗的各种美食,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时光不知道他背过身远走的时候那个人猛烈的咳嗽声,不知道他包在纸巾里的血痰,不知道主治医生频繁的摇头。或者他知道呢?但眼睛先一步替他做了抉择,不去看那些他分明足以推理出全貌的蛛丝马迹,不去追问一个既定的答案,不去戳穿至亲之人轻柔的面纱,不去在所有背身的时候遵从心愿回头。

 

九月上旬的一天清晨,时光过早地醒来,他推开窗子,让初秋的阳光进来,而俞亮尚在熟睡,他留了字条,穿好衣服,推开门,迎面就撞上了满头大汗的许厚,那分贝那么大,那么吵闹,把每一个字都砸进他耳朵里,可他好像听不太清楚了,腿脚跟着本能疯跑着,好像在棋盘上落定了第一颗子的时候,就预见了结局。

 

 

“小光,记得刚下棋的时候,我教过你什么吗?”

“你说,有眼才能活。”

“小光,一眼死,两眼活。你已经有了我这只眼,再有一只,你这盘棋,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明白吗?”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在俞亮那里,存着这一句话的另一个版本,两段半真半假的话相互印证,最终成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语码。

 

时光拼命地摇着头,失神地呢喃着,“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褚嬴拉着他的手,摩挲着他指尖厚厚的起茧,露出了他此生也许最释然的微笑,“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上你,小光,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无论我以后在哪儿,都永远会看着你的。”

 

“小光,别哭。”

 

 

 

俞亮和时光一起送褚嬴的骨灰回了蓝关。

 

他是带着使命跟着时光一起回来的,像几个月前的许厚一样,他必须在把褚嬴安葬之后,全须全尾地把时光带回北京。

 

可是带不回去了。

俞亮走之前就知道,这是一趟必然失败的政治任务。

 

他和时光一起回了褚嬴的那间土坯房子,整理他生前的遗物,并不很多,一床被褥,一些陈旧的衣物,一些几乎被翻烂了的书籍,棋盘,棋子,一盏煤油灯,两副碗筷,就是全部了。骨灰被葬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那棵桂花树和它埋葬的主人一样不合时宜,错过了丹桂飘香的八月,不紧不慢地开着。

 

时光说,“我小时候问他,月亮上真有桂树吗?”

俞亮问,“那他怎么说?”

时光说,“他说有。我以前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他抬头看着头顶那盏明灯似的圆月,眼泪像光一样落了下来,“现在我信了。”

 

 

夏夜山里的蚊子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家里只有两个蚊帐,爷爷一个,时光一个。于是他和俞亮两个人便只好挤在一张床上。那狭小的纱幔在扁平坚硬的小床上拦起了一道无形的围墙,两个人束手束脚地躺在里面,手臂紧贴着手臂,一点细微到到几乎不易察觉的温差。山里的夜比城市还要鼓噪,院子里草丛的虫鸣,听时光说,有时候还会有猫头鹰。他艰难地翻了个身,一条腿便斜搭在俞亮的腿上,可是这点故作轻松的随意并没能让他缓解身体里任何的不安,外面的虫鸣声越吵,月光越亮,他心里就越空乏得不可思议。

 

终于,他冰封了一整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凄凉的笑,俞亮在头顶惨白的灯光下看着他,笑得触目惊心。于是他伸出手臂把他揽在怀里,像母亲哄睡那样轻拍着他的背,把他无所适从的表情安放在自己看不见的背面,让他放纵地去哭,去疼,去埋怨乃至去憎恨,都没关系。在北方山林的那个晚上,俞亮却和他谈起了自己远在江南的故乡,说起他除了围棋之外贫瘠的记忆里所能想起的一切有趣的事。他如何被稻田里的蛤蟆骑上了脸,如何把雨天突然胀大了十倍的蚯蚓当作蛇而惊恐万状地逃开,又是如何在雨夜里失足踩死了一只蜗牛,以至于后来的每一个雨天都胆战心惊。那是他仅有的关于一点孩子气的记忆,如今他的家底都搬空了,再没有任何可供逗乐的玩笑,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他,心脏贴着心脏,那样年轻的两个身体,各自生着不同的纹路,竟然在此刻,相依为命。

 

 

时光哭了许久,终于在夜色不能更深的时刻,昏昏沉沉地睡去,恍惚中,他迷迷糊糊地拉住俞亮的衣摆,哑着嗓子问道,“我已经不帮你们下棋了,你为什么还是对我这么好?” 他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俞亮走了,第二天时光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一个棋盘和一副永子。那副珍贵的棋子在棋盘上摆出了他们曾经下在北京寝室里最后的残局,他枕边,还压着一包没拆封的太妃糖。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想离开。

所以他一句话也没有问,一句多余的挽留也没有说。他在来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然后单枪匹马地去赴那个生死难测的棋局。

 

 

 

-12- 曰归

 

没有人想到,最终带领中国队杀出重围的是个温润的玉面书生。

 

在这场比赛之前,中日的两家围棋杂志社都在国内进行了胜负的预测,在中国,投票中国获胜的人仅占20%,而在日本,数千人的投票中只有八位投了中国胜利,其中七位还是中国的留学生。打从俞亮在蓝关那个山村小屋的棋盘上摆下那个残局的最后一子时,他就知道,自己回来是为了赴一个必输之局。

褚嬴曾经对他说过,围棋想要兴盛,只靠一个天才是不够的,要很多很多个。这其中未必每一个人都是吴清源那样可以改天换地的人,但是这样的聚集会形成土壤,会帮助所有在其中的人拓宽思路,尝到自由生长的味道。时光一早就从褚嬴那里嗅到了这种自由,所以他不愿留在这里。

 

俞亮对上小林掘也的时候,对方已经连拔了包括方绪、许厚在内中国的五位棋手,在此之前,小林掘也一直保持着日本国内七段以上胜率最高的成绩,在与中国棋手的对局中更是从无败绩。古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正是因为这一整年里持续不断的研讨,正是因为对方的棋路自己看过一遍又一遍,俞亮才知道接下来的这场对局有多艰难。这一次比赛,日本派出了六位棋手,其中五位是对华胜率极高的棋手,比如石田信长,远山木聪,还有他即将对局的小林掘也,以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能对上的日本顶尖棋手,林原光一“十段”。

 

早晨十点,按照比赛规定,两方每场比赛轮换先后手,俞亮执黑先行,下了对角小目的罕见阵型。这大概是棋院众人挑灯夜战的好处之一,大家一同分析了小林掘也不同的开局阵形之下的胜率,发现只有这一种局势之下,他的胜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俞亮最大的优势在于,他永远能在极大的混乱中明确自己的思路,不会被一时一地的争夺所牵引,所以局势越混乱,他心里的棋路反而越明朗。

 

二人在左下角缠斗了数回合,俞亮率先在第23手拆四逼角,小林骤然抬起头看向他,竟然在那张看似温和谦敬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挑衅的笑容。莫名地,小林的手心被俞亮的那个眼神逼出了一点潮湿的汗意,他不动声色地平复着心绪,转而把关注点放在了中腹的局势上。一番角力,俞亮已在右上角稳住阵地,又瞄准上方空虚的白棋发动了攻势。小林原想稳住中腹部的局势再做反扑,却不想在黑第93手,遭遇了俞亮的一招尖冲。

 

俞亮的这一手尖冲似乎令小林掘十分惊讶,这并不是很出格的一手,却将方才那看似无用的一片棋盘活了。此刻俞亮脸上仍旧面无表情,仿佛方才那个挑衅的笑,只是小林慌乱时的某种臆想。他忽然想起自己初学棋时,老师曾教过他《孙子兵法》里的一句,“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弈棋者必生之梦,无非是“神之一手”,是棋局中翻转乾坤反败为胜的神迹,可是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老师教给他的不是后三个字,而是前三个字。

 

所谓“善弈棋者通盘无妙手”,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想了许久,竟把94手下在了九之二,正中了俞亮的下怀。在此之后,小林被迫放弃了被俞亮夹攻的腹地,试着对着左上处俞亮手边的那条大龙下手,可是俞亮并没有被诱导,而是直接在107手压上,突袭了了小林中腹盘踞已久那条白龙。

 

直到后来下到第151手,小林掘也紧紧地凝着眉眼,悲哀地盯着眼前的棋盘,盯了足足九分钟,“怎么会这样呢?”他心里想。直到裁判最终宣读了秒数,小林的身体才如一堵根基松动的石墙一般轰然向后仰去,他疲惫地在桌上投下两子,呢喃道,“我没有棋了。”

 

 

俞亮赢了。

赢了此前在中国从无败绩的小林掘也。这也是日本棋手在中日擂台赛中的第一次败局。之后的几局,或许是被鼓舞了士气,俞亮便一路势如破竹,连斩对方五员大将,而在此前被认为几乎没有机会出手,不动如山的林原光一,竟然最终,被这个二十岁的中国青年请上了对局。

 

报纸头条连连发刊,称俞亮是中国棋坛的关云长。只有被奉为棋坛英雄的俞亮自己知道,麦城就要到了。

 

日本棋坛能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只靠一个两个天才是不够的,这场黑白棋子间的硬仗之所以难打,是因为除了那些最顶尖的棋手之外,日本棋坛还有一个巨大的人才库。除了林原光一,加藤正夫那些赫赫威名,还有像许多像小林掘也那样新生代的天才棋手,俞亮或许能够以一己之力嬴上数次,赢一局棋,也许可以靠巧思,靠妙手,但是要赢一国棋,靠的可就不仅仅是这些了。

 

参赛双方各七人,中国队却只派上了六人,那空余的第七个名额迟迟未被定下,因为俞亮心里清楚,除去他们自己和已经被淘汰的五个人,剩下的那个名额,丢给棋院里任何一个孩子,都担不动,不为别的,只因为对手是当今棋坛最顶尖的一号人物,林原光一。

 

所以他宁可把那个位置空悬着,做一个无名之赌,赌注,他早在半月之前的蓝关就交了出去。一个必输之赌,却也是必赌之赌。

 

他已经连下了整整六局大棋,仿佛浑身上下的气力都被熬干了,抽空了,入夜方绪去看他的时候,见他面色苍白地靠在床上,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位,和桌子上无人问津的残局。

 

不用问,方绪也知道,他在想谁。

 

“还能行吗?”方绪走到床边,心疼地望着他。

俞亮疲惫地笑了笑,“没事。”

 

 

 

林原光一手上的折扇开了又合,坐在位子上等了许久,他才终于在身后的吵闹声中回头,看到了中国棋坛那位百闻不如一见的“美男子”,他手背上输液的针管似乎刚刚拔掉,走路的步态还有些虚浮,只是眼神却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青年棋手都要坚毅。

后来林原光一还是会无意间记起那个眼神,那不像是一个棋手的眼神,更像是一个为家国赴汤蹈火的斗士的眼神。斗士与战士不同,战士或许可以战败,斗士却只能战死。

 

俞亮执黑,第一手落在了右上角小目,而林原也很快地应了一手。二人交替落了几子,白十二和黑十三手便开始相继在左侧和下方扩大地势。此时林原却忽然出手,在第14手率先袭击俞亮左上的那块棋。这并不是他一贯的棋路。

林原并不是好斗之人,鲜少一出手就有如此之强的进攻性。俞亮的头痛隐隐发作,他垂眸静思了片刻,摆脱了林原的攻击,在第17手跳了出去,可他刚一落子,竟倏然瞥见了林原脸上一闪即逝的笑意。

 

他即刻向左下看去,林原果然将第18手下在了左侧他防守最为重要的一处。可如今再看到,已然来不及了。此后林原接连出击,先是在第24手断了俞亮的棋路,又靠着第32手的“虎”将俞亮下盘的棋陷入困境。俞亮几乎用尽了全部心力,将眼下的棋局算了又算,终于在第45手尖出,甩掉了一个包袱。如此又焦灼了许久,直到俞亮第93手和95手两次力度略微轻缓的进攻,给林原留下了喘息的余地。这一次,他再也没有给俞亮留下翻盘的机会,在106手一举确立了优势。此时眼前的青年举棋的手已开始颤抖,林原看着他额角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滴落,砸在他浅灰色的西装裤上,晕出了一片形状惨烈的水迹。

 

他们都知道,这盘棋已经结束了。可那男孩下棋的手仍然没有停下,他仍旧提起全身的力气,维持着脑内那仅存的一点清明,硬是把局势有往后拖了足足六十子。直到他垂下头,一滴鲜红的血从他鼻腔滴落,在棋盘上如同鸡血石一般碎掉。

 

俞亮扬起头,用最后的一点气力维持着一个棋手应有的礼节,恭敬地冲他点头致意,声线温和,又不卑不亢,“我输了。”

 

然后嘭的一声,昏倒在了地上。

 

方绪冲到赛场把俞亮抱上救护车的路上,红色的血早已经泅湿了他的白色衬衫,他那个在棋场上竭尽全力殊死一搏的师弟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一个名字,旁人都听不清楚,只有方绪知道,他在叫时光。

 

他要他回来。

 

 

-13- 长考

 

俞亮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赴试之前,他在一座山野的寺庙里借住了一年有余。那寺里的高僧养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闲来无事就把那狐狸放在身侧,自己闷在屋子里和自己下棋。不久之后那高僧圆寂,只留下自己和那白狐住在寺里。有一日,书生闲来无事,在树下的青石棋盘上落下一子,那白狐竟然闻声而至,衔起一粒子,落在了棋盘上。之后的每一日,他都会来此处再落一子,而狐狸也会如约而至。如此往复,直到几个月后书生进京赶考,对着那盘没能下完的残局和那白狐拜了一拜,而那白狐只望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到山林里去了。

 

书生高中,回山再寻那狐狸不着。只在一日京城的闹市中,见到一位赌棋的少年。书生本想着弈棋如此高洁之事,怎能沾染钱财这等不洁之物,便想上前劝导几句,可他一垂头,竟发现那棋盘上摆着的,赫然就是他当年与狐狸的那盘残局。

 

那少年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仰头看着他,笑得清澈明朗,“公子,下棋吗?”

 

那双眼睛眨呀眨,长长的睫毛像是煽动了恍若隔世的风,轻轻地,一阵又一阵地吹他醒来,俞亮艰难地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那梦中人竟忽的成了眼前人,他猛地支起身子,又被人连忙按了回去。

 

“歇会儿吧祖宗,”那人无奈地拍了拍他的额头,“全中国都知道你俞公子血溅棋盘的壮举了,人林原十段四五十岁的人了,被你吓得脸都白了。”

 

“你……你怎么在这?”俞亮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时光坐在旁边,娴熟给他削着苹果,然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做了一个梦……”

 

说完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俞亮,自己擦了擦手,拿起手边的折扇摇了起来。

 

“这不是……”俞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里的折扇。

“是褚嬴的。”时光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把它也一并烧了。”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直到……”直到他重读了扇上的那首诗。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⑤。

 

他年少时候不懂,便追着褚嬴问,这诗什么意思?褚嬴有些凄苦地笑了笑,挑了一句更难解的话回复他,“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⑥”

 

在医院的那天下午,他问褚嬴,“你为什么喜欢围棋?”

褚嬴笑盈盈地看着他,故弄玄虚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⑦”

时光不满地皱起脸,“你这嘲讽谁呢你,你这意思就是说我不懂你呗。”

褚嬴笑着摇摇头道,“不,不懂的是那些成天找上门的人。小光,你不要听我怎么说,你问问你自己,那个答案,不是一直在你心里吗?小时候你来我家,翻箱倒柜地就把我藏在柜子最深处的棋子翻了出来,洒的遍地都是,还是你自己趴到床底下一粒一粒拣回来的。那时候你为什么喜欢围棋?”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和你一样,没什么很高深的理由,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不是你选择了围棋,是围棋选择了你。”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如果他们都不悔,那自己呢,又在逃避什么?

 

在林原光一准备收拾行李回日本的前一天夜里,那时的日本报社,连凯旋而归的祝贺信都写好了,就等着林原一落地,将凯歌奏响整个东京,可是那天晚上的一通电话却把他绊住了,他们说,中国队终于交出了他迟来的第七人。

 

时光。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没有段位,没有排名,没有国际比赛的对战经验,据说是从大西北哪个山沟里挖出来的男孩,才19岁。

林原知道围棋这项技艺天才辈出,不好因为出身与年龄就瞧谁不起,可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不过是一次徒劳的负隅顽抗罢了。俞亮那一局棋,已经足以让他对中国围棋充满敬意,既然这些人仍然没有放弃抵抗,那他也选择尊重对手的意愿,应了明日那最后一局。

 

那天清晨,全国的摄影机都对准了这一盘棋,在这场盛况空前的转播中,亿万个中国人的眼睛,第一次不约而同地落在这方圆之间。国手桑原任裁判,记录员则是中国青少年围棋女子组的冠军,国手林厉的女儿林灿。

 

九点三十分,比赛正式开始。

这位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19岁的青年,脸颊上还一片稚气未脱的婴儿肥,他头一次换上了灰色的中山装,端正地坐在巨大的会场中心,朝着站在远处隐于人群却仍然明亮的那双眼睛微微颔首,左手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林原的眼睛微微眯起,然后出人意料地下出了一个“三三”的开局。时光垂下眼,面上不为所动,然后提起一粒黑子,郑重地将它放在了右上角小目。之后的几手棋,双方下得都还算循规蹈矩,时光曾经在和俞亮那局漫长地对弈里反复思考过林原的棋路,于是这一次,他也拿出了一百万分的耐心,把所有的锋芒都暂且收起,稳扎稳打一子一目地往前走。

 

这让林原颇为意外。少年人不是黑色的匕首,再懂得藏锋,也有寒光乍现的时候,可眼前这个男孩仿佛吞下过一整个漫漫长夜,每一步都细细思量,下得慎之又慎。奇怪的是,他下棋的节奏却不慢,仿佛每一手都是未经考量的随手,只有他这个局中人知道,那每一手,又都恰到好处。

 

虽是如此,林原却也没有枉担“前五十手天下第一”的名号,第25手便直中命门,守住了中腹的要津。两人保持均势又下了数子,直到第50手,时光先一步跳出,夹击了林原左侧的一路棋。

 

林原心思一动,不动声色地与时光平衡着局势,直到第63手“挖”,诱使时光“打吃”。两方僵持了了许久,直到下午一点,时光落子的手忽然停住。众人都知道,这样下下去,便是围棋上罕见的三截循环。桑原回头看了看身后日本随行的工作人员,二人目光交换,都知道此刻,和棋几乎已成定局,如此,便只能在之后加赛快棋了。

 

可时光悬在棋盘上的手却如树木一般笔直地钉在那里,仿佛没有任何一阵风能够惊扰到他。俞亮远远地看着,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个男孩的侧脸是这般模样,在春日里阳光明媚,夏日里热闹盛大,到了秋日,竟然是这样肃穆的,平和的,幽远地像一座从未有人涉足的密林。

 

啪嗒一声。

白子清脆地落下。

 

第二百四十六手,五之十,时光竟然主动放弃了中腹一条23子的大龙。整个观战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方绪摘下眼镜,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许厚也被时光那一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岳智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看着就要冲进棋场拎着时光的领子将他暴揍一顿,被洪河一把拦了下来。

 

只有俞亮,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连指尖都没有动一下。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盯着远处的转播屏,在极端的时间内,将那盘棋在脑内复刻了一遍又一遍。

 

忽然,他了然地笑了。

下一刻,时光转头便取了黑棋边角的空地,在林原光一错愕的眼神中,完成了他此生从未想象过的画面,这世上竟真有人能在被人屠龙之后完成反杀?

 

十月末的那个下午,被秋老虎围困的北京忽然就沸腾起来,人们欢呼着走出家门,高声叫喊着一个名字。因为就在五分钟之前,在那盘被亿万中国人守着电视印在脑海里的棋盘上,中国棋手时光如有神助一般,奇迹似地送出了46子,最终却反赢了七目半。

 

他在无人知晓的山村了度过了人生的十九年,似乎就是为了他命定的这一局,他的每一手下得那样快,那样势如破竹,分明是每一次都落子轻盈,却又沉得像要把这棋盘震穿。

 

别人都道他灵感乍现,如有神助。只有俞亮知道,他的每一手,都是他与他在那一日又一日、一子又一子交替的无声心证中漫长的遐思,是他回归故土后惦念着逝者与生者的日日夜夜,他把那点山野间豢养的灵思,扎根在了那个远在北京的狭小寝室里——那方棋盘、那场残局就成了他的旧林,他的故渊。

他的每一手,都是长考。


时光赢了。

中国赢了。

 

 

“你……你还走吗?”

坐在棋院的长椅上,俞亮迟疑了许久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时光无赖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太妃糖,剥了糖纸,塞到了俞亮嘴里。“你把上次在蓝关我问你的问题答了,我就告诉你。”

俞亮先是愣了一下,转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把那颗周游了一圈最终又回到口中糖品了又品,答非所问道,“你别走了。”

时光抬起头,故作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俞亮回身,扶着他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你还有我。”

 

他说的不是这里有我,而是你还有我。

 

时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身后秋风习习,他摩挲着手里长长的扇柄,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看着远处被风弄散的流云,天空忽然蓝得一无所有,高得一望无际。心里最后的那份忧思,仿佛被遥远平湖上一只白鹭地啼鸣带走,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兀自排成一行,将他昨夜树下点燃的那份得胜的棋谱,一并送上了天际。

 

他能看到的吧。

 

时光眼角的泪隐去了,他歪过头,佯装无理地问了一句,“那以后,糖管够吗?”

 

 

-14-  尾声

 

棋局什么的我听不懂,但故事到此,我却已经先一步热泪盈眶。我的本子被我那些缭乱的笔记划得乱七八糟,几度整理无果之后我终于放弃,红着眼睛抬头,看着那个老人,问出了我最关切的那个问题,“那……糖管够吗?”

 

那老人哈哈大笑,贼兮兮地四下望了望,然后得意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小心翼翼地递给我,然后在唇边压着一根食指,“嘘——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咳。”

我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严肃的咳嗽声。

我大抵是因为刚与人合谋了一个起码在这个院子里并不正当的勾当,当即惊恐万状地回头,看到一个衣着整洁的老人皱着眉头站在我身后,那件白色衬衫竟同我方才在院中见到的那件别无二致。

 

“拿出来。”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以为他是在说我,连忙原地投降,把我刚刚收来的赃物双手奉上。

可他却直接无视了我,径直走到对面那个不正经的老头那里,一只手摊开,手心朝上,亮到他面前。

 

“小俞老师,你说话不算话,你当年答应了我了,糖管够的。”我要是没听错,那老头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委屈的哭腔,小孩子似的。

 

被称为“小俞老师”的那位仍旧不为所动,只是安静地看他从自己的两个裤兜里翻出了七八颗赃物,然后瘪着嘴交到自己的手上,紧皱的眉头这才略有松动,终于带了几分笑意,无奈地摇头说,“那是在你因为蛀牙而拔了三颗牙之前。”

 

两位老人盛情邀请我留下来吃午饭。或者说,其实只有一位盛情,另一位大抵只是出于多年的教养,我想他大概并不十分乐意我这个差点合谋吃糖的家伙继续留下来败坏院子里的风气。于是我极有眼色,拿起本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直到那天走出小区,我仍然没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时光九段的真容,不过讲到这里,那一点细小的线索,应当足以帮助你窥见整个故事的全貌。报社最终没能收下我这份长长的稿子,我用那三百块钱的稿费,换回了一个迟来的春天。

 

 

 

注:

1.中日围棋擂台赛是由中国围棋队与日本围棋队各派若干名棋手,以擂台制形式举行的围棋团体赛。这是中国和国外开设的最早的围棋对抗赛,由中国围棋协会日本棋院和中国《新体育》杂志社联合举办,日本电器公司(NEC)赞助,因此也称NEC杯中日围棋擂台赛。

2.1960年,濑越宪作名誉九段率日本围棋代表团访华,揭开了中日围棋友谊赛的崭新篇章。

3.原型是日本女棋手伊藤友惠,1961年,54岁的伊藤友惠来华比赛,击败了包括我国当时有名的围棋国手过惕生和刘锡怀在内的八位高手,八战八捷。

4.摘自唐代李贤《黄台瓜辞》

5.摘自唐代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韩愈因《谏迎佛骨表》一文批评当时朝中盛行的崇佛风气,触怒天颜而被贬。

6.摘自屈原《离骚》

7.摘自诗经《黍离》

8.比赛原型是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比赛详情见第一条。其中,俞亮的原型是时年21岁的中国棋手汪见虹与时年24岁的中国棋手江铸久。汪见虹代表中国队首战,对阵日本棋手依田纪基,战败时血溅棋盘。此后,江铸久出人意料地连胜五局,接连赢下了日本五段依田纪基、八段小林觉、九段淡路修三、七段片冈聪、九段石田章,获特别奖。文中俞亮的两盘对局分别来自汪见虹与依田纪基以及江铸久与小林觉的对战。

9.时光的原型为中国棋手聂卫平与中国棋手罗洗河。其中时光的最后一局棋参考了聂卫平在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与日本棋手藤泽秀行的对局,以及第十届三星杯半决赛中国棋手罗洗河与韩国棋手崔哲瀚的对局。比赛中,二人下出了罕见的三截循环,最终罗洗河下出了惊天的白246手,一举扭转了战局,而此局也被称之为二十一世纪的千古名局。罗洗河在中国棋界有“神猪”之称,在中国棋院的智商测试中,罗洗河以164成为中国棋院智商测试的第一名,而他与崔哲瀚的对局,更是被人称为,“神猪”吃掉了“毒蛇”。

10.在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中,江铸久再连赢五局之后不敌日本棋手小林光一,此后聂卫平接过大旗,接连赢下日本三大顶尖棋手,小林光一、加藤正夫与藤泽秀行,夺得了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冠军,并在此之后连霸擂台赛十一年。

11.故事结尾时光将胜利的棋谱烧给褚嬴,原型是擂台赛结束后,终于为中国围棋迎来胜利的主将聂卫平,带着最后一局棋谱前往八宝山,将这份捷报烧给了已经仙逝的陈毅元帅,也是中国近现代围棋发展最重要的推动者之一。

12.中日围棋史与对局的具体内容详见杨志存先生的专著《中日围棋擂台赛风云录》。

13.褚嬴关于天才土壤的论述化用了鲁迅先生的《未有天才之前》。

 

后记:

 

本来写了好长一段话,今天下午发现丢稿了,于是身心俱疲,实在没力气再写一份。

但还是要感谢孙老师这些天来一直鼓励我,我的同人似乎总是剧情节奏很慢,行文也比较拖沓,尤其这篇还比较长,难为孙老师很耐心地读下来,还很好心地夸夸我,我愿称之为亮光圈“士力架”(bushi)。

 

写文有时候真得是件蛮孤独的事,其实大多数时候我都对自己写的东西很不满意,自己不满意,其实也就不太好意思再发给朋友去询问意见了,有时候读者的评论可能就是唯一的反馈。所以很感谢大家一直耐心地读到这里,也很感谢诸位一直以来认真的阅读和评论。

 

祝大家劳动节快乐,有一个愉快的假期。


——————


下一棒 @冥佳佳佳 


微凉大大哒

这哪儿是想击掌就是想拉手吧,轻点儿掰!!小亮快说你是不是蓄谋已久,你个浓眉大眼的还挺强势

完全掌控式全包就算了还不立马松手

快说你是不是在偷笑!我都看到了🙊 我真的看到腮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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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安violet

【郝胡】左手 | 第三人视角的八年后二搭故事

* 上巳节暨黑色情人节暨郝胡BE四个月快乐。


1W+ HE 一发完

有关八年后二搭的故事,第三人视角。


郝胡 / 胡郝大概无差

本质上写他们相爱就是在ooc


* 是臆想 是做梦 是造谣 是垃圾废话流水账


特别鸣谢  @来片吐司吧 


壹.


《左手》杀青的那天晚上,剧组约了一顿海底捞,我也有幸参加。


其实我在这部片子里的戏份不多,论番位更是不知能排...




* 上巳节暨黑色情人节暨郝胡BE四个月快乐。

 

1W+ HE 一发完

有关八年后二搭的故事,第三人视角。

 

郝胡 / 胡郝大概无差

本质上写他们相爱就是在ooc


* 是臆想 是做梦 是造谣 是垃圾废话流水账

 

特别鸣谢  @来片吐司吧 







壹.

 




《左手》杀青的那天晚上,剧组约了一顿海底捞,我也有幸参加。

 


其实我在这部片子里的戏份不多,论番位更是不知能排到男十八还是男十九,但是所幸扮演的是男主身边的小跟班,这就意味着镜头里几乎只要男主在我就在——尽管大多数时间是充当背景板。

 


好歹混个脸熟嘛。

 


确实脸熟。我跟组参与了从头到尾全程的拍摄,没有我戏份的时候我也会在片场观摩其他演员的表演。剧组氛围很好,主演们都没有什么大牌架子,对我这个还只是表本大二的学生十分照顾,我也借此与一些圈里的演员前辈们打上了交道。

 


对,我只是学生,纯素人一个。

 


看到这部戏招募演员的时候,我觉得班底不错,拍摄时间还正好在寒假,便兴冲冲去面试。导演是个新人,但也正因如此,在选演员的时候他是谨慎又谨慎,严格再严格。我面了好几轮,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才被通知自己最终获得了一个角色。

 


这个角色没有名字,剧本里叫他“小陈”。

 


和“小陈”接触最多的人,也就是男主之一,叫罗阳。演职员表上跟在角色后的名字是胡先煦,名气和口碑都足够让我这种愣头青新人仰慕。

 


诚实地说,经过后来几个月的拍摄,我和胡先煦老师的关系发展得还算不错。但在还没和他熟悉起来的时候,我是有点怕他的。

 


看剧本的时候我很喜欢罗阳这个角色。悬疑犯罪题材的作品总是透着一种不堪入目的泥沼般的底色,但罗阳是生在泥沼里的天才,从污秽中向上拔节生长,在生活的蹂躏下永远保持着赤子之心。他是正义、勇敢、聪慧、坚定的人民警察,他是阳光本身,照亮这个故事里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没有人会对胡先煦出演这个角色有任何疑问,我当然也是。胡先煦老师是出道多年的演员了,童星出身,经验丰富,后来转型成功,演技一直备受业界好评。他对外营造的形象,乐观、积极、开朗、幽默,像小太阳一样。

 


像罗阳一样。

 


但事实是,早在我期待已久的第一次的接触,他就非常诚恳地打破了我全部的想象。

 


那是第一次剧本围读,我心里颇为兴奋,早早就来了。见到胡先煦老师时,秉持着作为后辈的自觉,我主动热情地上前问好,并做了自我介绍。他说的上随和,不咸不淡应了一两声,之后便没再和我说什么。

 


这种随和感觉起来更像是冷漠。

 


我乍然清醒,心里咂摸了两下,倒也感觉不出是何滋味,只暗暗希望在接下来的拍摄中他能是个好相与的人。

 


在角落里堪堪落座,我开始观察胡先煦。观察别人其实是件有意思的事,尤其是对于演员来说,也算某种意义的必修课。

 


他不到三十岁,还很年轻。穿的看起来像是小众潮牌私服,头上戴了一顶黑色渔夫帽,帽沿遮住他冷淡的神色。围读会还没开始,他时而翻翻面前的剧本,时而随意刷两下手机——我发现他是用左手刷手机的,手表戴在右手手腕上。


 

怪不得。


 

《左手》以一起凶杀案开篇,贯穿整个故事始终的两个重要角色——警察和凶手,在设定上都是左撇子。最终也正是因为两人惯用手都是左手的巧合,才寻出了破案的关键。

 


要是别的演员来演左撇子,估计会很不习惯吧。

 


我看着胡先煦按亮手机,又关掉,过一会儿又按亮,又关掉,竟然隐约感觉他有些局促。难道经验丰富如斯的演员在这种环境下也会紧张吗?最后他干脆把手机揣进口袋,摊开已经做了很多笔记的剧本,但目光似乎并不落在字里行间,而是定格在对面的空椅子上。

 


导演、演员们陆陆续续进来,大家互相问好,气氛逐渐升温。对着人群,胡先煦似乎也慢慢变成了我固有印象里的样子,会交际,放得开,在各种场合中游刃有余。

 


但有一个人进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那么泰然自若。

 


我顺着他不算自然的眼神看过去,是另一个男主艾越的扮演者——郝富申。

 


郝富申老师我自然也是知道的,近年来在演艺界崭露头角,出演了不少热播剧,也有话剧巡演,但在电影圈似乎很少涉足。这次扮演艾越,角色分量上与胡先煦扮演的罗阳可谓分庭抗礼。疯子凶手与天才警察之间的羁绊与角逐,具有十足的张力,对演员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挑战。

 


郝富申一进门,看起来仿佛是个比我还要诚惶诚恐的新人,一路鞠躬过去,最后在胡先煦目光触及的椅子上坐下。他浑圆漆黑如棋子的眼珠盯着对面的胡先煦,然后礼貌地点了下头,胡先煦也如此回之一礼。


 

在这样平静又不寻常的氛围中,我忽然想起,他们好像并不是初次合作了。


 

我想起这种熟悉感大概是源于那部剧——《棋魂》,那好像是八年前的剧了。当年这部漫改剧在网络平台上播出,与同期剧相比,说是热播也很勉强。不过我凑巧看过,在即将小升初的那个寒假,我去已经上大二的堂姐家找她补习功课,在不给我讲题的时候,她就在一旁抱着手机看《棋魂》。

 


不过后来就变成了我和她一起看,大抵小孩子都这样,做无聊功课的时候总觉得旁人干什么都是有趣的,经不起一点诱惑。当年我还只是个小孩,在我为没有看到时光和俞亮最终是怎么拿到北斗杯冠军而愤愤不平的时候,我搞不懂堂姐看剧时总在笑些什么。

 


原来已经是二搭了啊,我心里想,怎么先前总感觉他们之间毫无联系一样。

 


但我没想到的是,日后我就会发现他们的关系和我预想的什么“八年老友”“默契搭档”毫无瓜葛。


 

剧本围读会上,导演写了满满一白板的人物关系和情节逻辑。我知道,这是个有关救赎的故事,悬疑犯罪作品老生常谈的主题了。作为双男主的警察罗阳和凶手艾越是整个故事的核心矛盾体,他们十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仿佛是一个灵魂的一体两面。用导演的话说,他们既是两个天才,又是两个疯子。他们南辕北辙,却渴望着双向奔赴,走出孤独的自我的世界。


 

剧本我早就读过的,但眼下又有了更多的感慨,我的视线在剧本和扮演主人公的两位演员间游移,突然惊觉警察与凶手的本质与那对棋士是如此相似。


 

在探讨角色的时候,胡先煦和郝富申两位前辈老师的专业程度着实令我咋舌,他们可以从剧本中的一个小细节延伸出很多深度的内容,我感觉这是我在大学课堂里枯坐九十分钟完全学不到的东西。而且他们作为真正的成年人,在工作时展现出的极致的体面,更加令我讶异。

 


“胡先煦老师。”“郝富申老师。”

 


这样疏离的称谓让我甚至犹疑他们是不是第一天认识。

 


我随即关注了他们公开的的微博账号,去翻他们《棋魂》时期的记录。两个人都没有设置半年可见,但却好像找不到什么相关内容。

 


没有互关,没有互动。


 

难道,不和吗?


 

我的脑海里一刹那涌现出无数ID里写着鸡鸭鹅兔猫狗猪的营销号,那些用仿佛咒语一般的拼音缩写编造出的讳莫如深,引人窥探这个复杂的圈子里谁与谁冤家路窄,谁又与谁虐恋纠葛。

 


我又在心里摇摇头,告诉自己只是年代久远,童年终将消散,互联网也会失忆。







贰.



 

在前期的拍摄戏份里,两位男主几乎没有什么对手戏。故事双线并行,片场里划分出的AB两组也少有交集。胡先煦所在的A组这边主要是拍摄有关案情调查的部分,我也同在这一组。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女演员,她是和我同校的师姐,刚毕业不到一年,我饰演一个见习警察,她饰演一名法医。

 


在组里我显然是和师姐交流更多,年龄相近,还都是新人,自然会有种抱团取暖的感觉。女孩子喜欢八卦,我们总是聊着聊着就聊到两位前辈老师那里去了。嗐,其实何止女孩子啊,我也喜欢八卦,八卦是人的本能。

 


剧组拍摄地在东北,寒冬腊月的,那可是真的冷。空气凛冽而刺骨,一呼一吸间让人感觉到疼痛。好不容易捱到休息的空档,我们钻进剧组借来拍戏的几间农村平房,屋里的火炕烧得热热的,这种火炕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家在用了。

 


我们捧着烤地瓜又开始聊天,师姐忽然问我有没有看过《棋魂》,我说当然。她说她是进组之后才听说胡先煦和郝富申合作过的,便好奇地去找来看,刚看到十几集。

 


正当我准备大肆剧透一番“神之一手”是如何震撼人心的时候,却听她紧接着说:“亮光CP八年后再合体,我们这部戏宣传的时候肯定吸引人。”

 


我怔愣地望着她,嗓子里咕噜出一声:“啊?”

 


胡先煦老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听见我们在说《棋魂》,他好像比任何人都兴奋,那可是他从子役童星开始转型的第一部戏,意义非凡。然而毕竟年代久远,想来近年也很少有人提起了吧。

 


他主动跟我们讲起了拍《棋魂》时候的那些事,讲到激动处两只手不自觉地挥动起来,一向外热内冷的胡先煦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太阳时光。

 


“哎,你们会下围棋吗?”他满怀期待地问我们。

 


我摇摇头,师姐则笑着说:“我只会下五子棋,和前男友异地恋的时候,晚上无聊就和他在手机上下五子棋,下到凌晨。”

 


前男友,说明后来还是分手了。

 


对面的人有一瞬间恍神,摸了摸耳朵轻咳了两声后,复又用发涩的嗓音笑道:“我跟你们说,郝富申是我见过下五子棋最厉害的人,他和地狱模式的电脑下五子棋,能赢。”

 


“他就是AI。”

 


“等过几天拍戏你们可以找他比试比试。”

 


“哈哈哈哈哈……”

 


生脆的笑声混着熟透了的烤地瓜的香气,在热热的屋子里蒸腾。我的脑子里胡乱冒出一些新闻,AI下棋早不是什么新鲜事,AlphaGo都推陈出新好几代了。

 


不过从那以后,我们和胡先煦老师熟悉起来。我被批准叫他煦哥,他说叫老师太生疏,还显老。

 


拍白桦林那场戏的时候,天是霜白的,地上的雪反光,晃得人眼睛发酸。我递给胡先煦一杯热水,问他自己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他谈起演戏时是很认真的,提出了很多细节上的问题,比如我对戏的时候眼神乱飘,说台词的时候气息不匀。末了他又说:“不过已经很好了,你才十九,以后有的是机会学。”

 


“煦哥拍《棋魂》的时候也才十九吧!”

 


他笑出了声,说你怎么和我比,我十九的时候都出道八年了。

 


“不过你和郝富申倒是差不多,他当时也十九,没什么经验的大学生。”他像是又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似的,脸颊上的笑纹堆起来,“哎,你不知道,你是眼神乱飘,他是一对眼珠子紧盯着你动也不动,像个机器人,哈哈哈哈哈……”


 

呼出的气化作白色的雾,一缕缕飘散在空气中,没有痕迹。

 


为什么谈起对方的时候这么开心,但真的坐在对方面前的时候却反而没有这样坦然的快乐。

 


“不过呢,他十九的时候还是比你要好一些。”他语气笃定,“连职业棋手都夸他有气质。”

 


“棋手有棋手的气质,警察也有警察的气质。你要学会抓细节,把握好警察的那股精气神儿,有的时候动作不能太随便。”

 


他又说回演戏去了。

 


等我和郝富申老师在一起拍摄的戏份多起来,是整个拍摄进度中期以后的事了。故事在导演的镜头里徐徐讲述着,案情的线索越铺越多,罗阳与艾越的纠葛也越陷越深。

 


镜头外的故事也一样。

 


我曾经对胡先煦各种旁敲侧击,打探他和郝富申之间是不是真的不和。我自知答案不是,但是我难以理解究竟存在什么芥蒂让这两个人同时出现的时候气压总是格外低,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雪的灰蒙蒙、暗沉沉的天。旁观者看了也如鲠在喉。

 


倒是师姐说得好:“你跟你八年前的小学同学见了面不尴尬?”

 


有道理。

 


可是不应该。

 


我和小学同学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他们不应该。

 


因此我下了戏之后,还是凑到了郝富申老师跟前。他听我一句一声老师,忙不迭摆手,说叫申哥就行。

 


我问他五子棋是不是下得特别好,他看起来颇有些洋洋得意。我说是胡先煦老师说的,他那天问我们会不会下围棋,可惜我们没有人会下。

 


第二天我发现剧组里多出了个棋盘。

 


胡先煦看着抱着棋盘来找他的郝富申不可置信,他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人,大概是在思考AI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你想下棋吗?”郝富申眼睛眨也没眨,皱眉反问。

 


“郝富申你是不是傻子啊,什么年代了,你没有手机吗?”胡先煦一把夺过棋盘,端详一番,“不会还是你从剧组带走的那个吧?”

 


“有棋盘为什么要用手机?”

 


“那你难道还有棋子吗?”

 


“棋子在你那儿。”

 


胡先煦无语,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让人把家里柜子顶上放着的两盒棋子寄到剧组。

 


“郝富申老师,搞什么文艺复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拍《棋魂2》呢。”胡先煦放下手机没好气儿地说,“天天拍戏那么忙,谁有空和你下棋。”

 


“人家跟我说你想下棋找不着人,我才来的。”郝富申老师指了指我。

 


“我什么时候……”胡先煦看了我一眼,把后半句话囫囵吞了下去,“你还不如带我去放爬犁打雪仗,你不是东北人吗?”

 


“可我是大连人。”

 


大连,北纬38°~40°的滨海城市,和天津一样。

 


大连的冬天,并不会下那么多雪。







叁.

 



很快我就有机会围观他们两个下棋了,地点是在剧本里艾越租住的那个破烂小公寓——剧组临时搭的景,没有暖气,冷得要命。

 


中午休息时间,胡先煦老师和郝富申老师在棋盘前对坐,我们团团围在一边。

 


“输了什么惩罚?”

 


“对着窗子大喊三声对方最帅。”

 


“好。”

 


两人默契地各拈了几颗子,然后摊到棋盘上——猜先。

 


胡先煦执黑,郝富申执白。

 


我完全不会围棋,大概只看得懂什么是吃子。不过好在他们也并没有下很长时间,最终是郝富申老师投了两子认输,胡先煦在对面搓着冰冷的手讪讪地笑。

 


郝富申起身走到窗前,但不幸的是窗户已经被冻牢了,怎么也打不开。胡先煦却偏要他开窗,两个人一起去推,直到我听到清晰的冰块碎裂的声音,窗户被推开的一瞬间,雪白干冷的寒风呼啸着涌进来。


 

胡先煦被呛到,干咳了两下。

 


郝富申对着大敞大开的窗户,喊了三声:“罗阳最帅——罗阳最帅——罗阳最帅——”拖长的尾音被揉进寒风。


 

我看向胡先煦,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为什么不喊本人名字?”

 


“喊什么不都是你嘛。”郝富申关好窗,躺到折叠椅上,将小毯子盖在身上,开始睡觉。

 


我看他安静的睡态,心里想的却是:这么冷,怎么睡得着?

 


下午拍摄如常,我赶着间隙的时候问胡先煦,为什么他下棋的时候用的是右手。

 


“那怎么了?郝富申不也是用右手吗?”

 


我一时语塞,“可是……您不是左撇子吗?”

 


“哦。”他轻声应道,“郝富申也是啊。”

 


我有些吃惊,因为我一直没有发现郝富申老师在用手习惯上有什么特别,当然这是我观察不细。

 


“不过我拍《棋魂》的时候也不知道。”我听见他说,“是后来才听说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间临时搭的小公寓太冷,又在窗口受了风,胡先煦老师在第二天感冒了。

 


发烧三十八度。

 


他的敬业是出了名的,拼时间拼心血,偶尔还要拼命,都快没有力气说话了还坚持不想拖累剧组进度。最后还是导演发话,反正临近元旦了,大家索性放几天假,等状态恢复了再拍,我们要拍就拍最好的。

 


挺好,得空歇歇。

 


我和师姐也不打算在这几天里去别的地方,就在周边随便逛了逛。这个工业老城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荒凉,被冬季冰封的表象下,涌动着东北人内心的澎湃热情。

 


忘说了,我和师姐好像在谈恋爱。

 


跨年夜那天,剧组群里有人攒局,我和师姐当然开溜,我们计划着先一起吃饭,然后去看晚场电影。

 


群里消息不断,师姐划动着手机屏,指着其中一条给我看,说:“我们顺路去看看胡先煦老师吧。”

 


我低头看去,那个法国斗牛犬头像后面的白色对话框里,写的是:“你们又趁我生病背着我出去聚餐!等过几天开工我饶不了你们!”


 

大家都在这条消息底下玩笑。

 


我笑着说好啊,别到时候他真报复我们。

 


于是我和师姐提着几兜水果去了胡先煦老师入住的酒店。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咔哒一声,把手旋转连带着门被拉开,房间里同时传出一句耍赖似的埋怨:“太苦了,我不想喝这个,你出去给我买椰子鸡——”

 


进到屋里,我才恍惚反应过来那个开门出去还朝我们点了下头的人,不是胡先煦老师的助理,而是郝富申老师。

 


“哎呦,不错啊,你们两个没去聚餐还想着来看看我,有点儿良心。”胡先煦老师看起来气色好多了,脸上泛着润泽的红,更显得他有少年气,只是声音还是有点哑哑的,感冒后期的通症。

 


我们关心了下胡先煦老师的病情,后来话题又不知怎么转到了热搜上挂着的明星新闻。不多时,郝富申老师便带着热乎的椰子鸡回来了。

 


“你们两个没事儿的话就先走吧。”他一边给床上躺着的病人盛鸡汤,一边对我们说。

 


正好也到了预约好的餐厅的就餐时间,我们也不愿多留,出房间关门的时候,又有几句细碎的闲谈落入我的耳朵。

 


“你撵人家走干嘛呀。”

 


“人家着急谈恋爱呢,你看不出来吗?”

 


嗬,我真没想到他俩关系好转。

 


是下棋之后?那说起来我还是破冰第一人。

 


午夜漫长的电影看得我有点发困,我打开朋友圈,大家都在欢欢喜喜庆贺新年。郝富申发的是一张雪景,配文是:“这次在冬天跨年。”

 


有时候正常人真的跟不上郝富申老师的节奏。谁在夏天跨年啊?新西兰人?

 


不过,新年到了。我握住邻座的手,真好,新年新气象。

 


过完一个小长假,开工后的日子更加辛苦起来。这几天夜戏很多,已经熬得我精疲力竭。

 


但是剧组里没有人敢松懈,因为拍的正是整部作品重中之重的情节,所有人都绷着一股弦,想要把它完成好。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就像是一个鼓涨的气球,随时有破裂的可能。

 


这种压力最终以什么样的形式释放出来,我事先从未想过,但它还是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情景下发生了。







肆.

 



天才等于异常,异常等于疯子。


 

罗阳和艾越就是这样,被人以疯子看待的天才。他们从少时便对彼此久闻其名,但却缘悭一面,在生活的残忍摧折下,他们将对方的存在看做自己还能活在世间的理由。但是一场意外的杀人案将他们推向两个世界,因为在这场杀人案中,罗阳唯一的亲人姐姐失去了生命,艾越的父亲在逃窜多日后锒铛入狱。

 


罗阳由此立志成为了一名警察,艾越则无可救药地滑向堕落。

 


罗阳和艾越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审讯室。又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变成了冰冷的尸体,经过罗阳的调查后,艾越进入警方的视线。


 

女孩有先天性疾病,是一心求死的,艾越其实是协助他人自杀——但这也是故意杀人,他没想逃的。活或者死,对他的人生影响不大。

 


但当知道负责这个案子的是罗阳的时候,艾越的内心激起极大的震荡。他不想,极度不想,宁死也不想以这样的面目面对罗阳。他用尽天才的头脑来伪造一切,假装自己不是杀人凶手。

 


但他最后还是失败了,因为罗阳偶然间发现了他是左撇子的秘密,他再度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回到审讯室。

 


两场审讯室的戏,罗阳与艾越当面对质,他们彼此间拉扯的张力让人窒息又让人畅快淋漓,所有人都期待看到这样的爆发。


 

审讯室里光线幽微,胡先煦把剧本撇在桌子上,叹口气后焦躁地揉了两下头发。

 


“郝富申,你演的不对。”

 


郝富申长吁一声,向后仰靠在椅子上,捏了捏眼角。

 


“哦,是吗?”

 


“你演的太过了,我们演的是调查讯问,不是……”胡先煦一时急得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明明是黑与白的交锋,善与恶的挣扎,罪与赎的纠缠。

 


不是那样炽烈的偏执,爱恨都入骨,仿佛要把对方拥进怀里再杀掉。

 


“可是我觉得艾越对罗阳的情感就是很复杂,特殊,甚至超越了应该有的正常感情。”郝富申语气很平静。

 


导演在监视器前点起一支烟,抽完后使力把烟蒂按进烟灰缸,碾灭那一点点火星,然后走到胡先煦和郝富申身边。

 


“我觉得小郝的理解也没什么问题,先煦你是不是有点敏感了?”导演拍拍胡先煦的肩头,“这场戏演得太含蓄会闷,情绪稍微外放一点效果会比较好。”

 


“可是这样的情绪不对嘛!不能为了要强烈的戏剧效果而影响整部片子的氛围吧?”胡先煦从来不会放弃争论。

 


“那我应该是什么情绪?”

 


“你得收着点儿,你刚才演的就像……就像……”

 


就像当初那个在十三中打了78通电话的俞亮,可电影不是漫改,胡先煦生气郝富申是不是二次元中毒太深,把角色都当做情感夸张行为也夸张的纸片人。

 


没等他后半句编织好语言,郝富申便如机器人零件生锈般点点头,说:“好吧,那我一会儿收着点儿演。”

 


胡先煦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

 


又是这样。又来了。

 


胡先煦偏过脸去,无奈地勾起嘴角,胡乱点了两下头,“行,行吧,就这样吧。”

 


重新补妆,造型,恢复场景。


 

一连拍了好几条,却没有一条令人满意,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三点钟。


 

导演让大家暂停休息一会儿,调整一下状态。工作人员们都随处歪着补眠,我去外面车上给师姐拿暖宝宝。

 


我把手揣在衣兜里,努力想把自己一米八的身躯都缩进那件短版的羽绒服,只管一路闷着头向前跑,快靠近了才猛然抬头发现离车不远的角落里站着两个人。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坐进去,将车窗开了条缝隙,以便他们的对话能够在安静的冬夜里被我捕捉。我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些无良媒体,在阴暗中窥伺一切,随时准备将不堪公之于众。

 


但我其实只是好奇而已。

 


胡先煦老师和郝富申老师能在这里说什么?他们刚刚才有过争执——虽然看起来更像是胡先煦单方面的争执与郝富申单方面的妥协。

 


“郝富申你刚才为什么不反驳我?”胡先煦诘问。

 


而对面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反驳你什么?”

 


“你明明心里觉得我说的不对,为什么不反驳我?为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永远不和我吵,永远显得我才是那个不讲理又坏脾气的人?”

 


“不然呢?你难道不是吗?”郝富申老师发出温柔而轻松的笑声,“可是先煦,我们是朋友啊,我怎么会跟你争,难道说你就那么想和我吵架啊?”


 

“可我不需要你让着我!我想让你有什么说什么,甚至是吵架!”我听见言辞中的锋利,也听见情绪中的怨意。良久,他才低喃着吐出一句:“郝富申你总是这样。”

 


“你总是这样,像棉花似的,我一拳打上,只会自己陷进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而你还是那副样子。”胡先煦的话像被勾破了的毛衣,顺着线头一股脑全扯了出来。

 


而我脑子里蓦然浮现出一句诗:“多情却被无情恼。”什么诗,作者是谁,上一句是什么,通通不记得。谁是无情谁是多情,我也不知道。

 


“你不想和我争,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而是因为你根本懒得理我。”

 


“不然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躺在折叠椅上睡觉?你又不是真的机器人!你不想和外界打交道,不想和我打交道。”

 


“我不是。”郝富申的辩解被淹没在胡先煦无法休止的抱怨中。

 


“郝富申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是左撇子?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和我一样惯用左手的人,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告诉我,我会有多开心?”

 


“你那天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就那么喜欢罗阳吗?还是喜欢时光?”

 


“所有人都喜欢他们,你不是俞亮也不是艾越,但你喜欢的也是他们。你从来最清楚,他们不是我。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从八年前就羡慕,羡慕时光,有一个永远把他当做唯一的俞亮。”

 


“可我不是他。你看我有那么多熟人朋友,我每次一进组,微信一天到晚连个找我的人都没有,那些说喜欢我的人以为我开朗、活泼、听话……但其实我自私脆弱又任性,没有人会喜欢的。”

 


除了拍戏,我从来没听过胡先煦老师声音里发出隐隐约约的哭腔。我在车里越发坐立不安,如果我真的是无良媒体的话,现在立刻拿起手机录音,第二天微博就会多一条爆款热搜。

 


“可是你还有我啊。”

 






伍.

 



一霎时,我仿佛真的听到了雪落下的声音。

 


“他这个人草率,轻浮,没有同情心,不讲道理,没有原则。”郝富申的声音低沉而平和,“你忘了,俞亮眼里的时光也是这样的。”

 


“我以前也想不明白,你究竟是不是时光。后来我知道你不是,我也不是俞亮,我们做不成一生的亦敌亦友,我想我们能做普通朋友就好了。”

 


“我为什么不和你吵?因为我不能和你吵。先煦,是你一直没有给我资本让我跟你吵啊。我没有底气在吵完之后我们能再和好如初。就像拍完《棋魂》后莫名其妙就没了联系,我理解你在怕什么,那这次合作之后是不是也一样?先煦,你让我以什么立场来和你吵?”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郝富申你就是个傻子。”

 


我听见胡先煦吸了下鼻子,嗓子里混着沙沙的声音:“我有时候看到罗阳会想到我自己,我从小就好像融入不进同龄人,有时候特别没安全感。如果没有把握在一个朋友心里占到最重要的位置,那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要。我记得是我大一那年,谈了恋爱,有个朋友跟我说,就是因为我太渴望这种一对一的亲密关系,而在友情中又无法得到满足,所以我才比别人更需要爱情。”

 


“我以前总胡思乱想,我想为什么只有我是左撇子,一切都和别人反着来,就好像我生活在一个镜像的世界里。我一直想找一个人,和我一起生活在镜子里。”

 


“你不愿意做这个人,是不是,郝富申?”


 

对面安静了许久,我甚至已经忘记他们最开始为什么而争吵,为什么站在这块没有光的冰冷雪地上,说起这些,听上去无边无际,毫不相干的东西。

 


“你记不记得……”郝富申再次开口,“艾越有一句台词是,‘这个世界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压迫,不正常的事情总要被矫正。’”

 


“我的左撇子是被矫正过的,我甚至不知道我还算不算一个左撇子。我左右手都能用,拿东西写字甚至下意识用的是右手。所以你发现不了,因为我只有吃饭的时候用左手。”

 


“我一直认为,最听话的人才是最叛逆的,因为我就是这样。从小听话地接受矫正,笨拙地颤抖着学习使用右手——我想这或许是对我自己的叛逆。”

 


“但是我一直就知道你是左撇子。”

 


胡先煦嗤笑着打断:“我因为演戏时用左手穿帮被导演骂过多少次了,全世界谁不知道啊?”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郝富申固执地解释,“我发现我控制不住去偷偷观察你用的是哪只手。”

 


“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但我一直在镜子里。”


 

我的裤兜突然发出持续的振动声,我慌乱地掏出塞在里面的手机,仿佛拿的是一个烫手山芋。亮起的屏幕上是师姐发来的连环消息,问我拿个暖宝宝怎么要那么久,是掉井里了还是迷路了。

 


我赶紧带上暖宝宝,特意翻过车座从另一侧车门溜出去。走之前听到那边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承认,你是对的,我发现还是你一开始的那种演法更好。”

 


再后来又说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了。可能除了我之外,也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个冬夜的雪地里发生过什么。我更不希望,关于我偷听这种毫无道德的事情被除了我以外的人知道。

 


我回到拍摄场地后不久,胡先煦老师和郝富申老师一前一后地进来。

 


重新开工,一条过。

 


走的时候师姐问我那么长时间去干什么了,我却岔开话题问她:“你觉得这个世界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压迫吗?”

 


她一头雾水,认真想了想,回答:“是吧。比如男人对女人,异性恋对同性恋。”

 


“男人对女人?你也受过性别歧视吗?”

 


她看起来相当不假思索:“当然啦,每个女人都会受到。很多东西天然就不是为我们设计。你也想象不到我为了拿到这个角色要比你多面试多少轮,期间会被问到什么问题。我演的角色就更是了,你在生活中知道多少女法医?”

 


我回答不出,继而问:“那右撇子对左撇子呢?”

 


“也算吧。比如剪刀,最常见的东西,也是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更适合右手使用而不是左手。”

 


哦,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很多面镜子。







陆.

 



杀青的那天正好是公历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晚上剧组在海底捞聚餐,胡先煦老师和郝富申老师被揶揄着坐到一起,用导演的话说就是:“两个左撇子坐一起,吃饭不会胳膊肘打架。”

 


我们笑得极大声,热气腾腾的番茄锅把每个人的脸映得通红——虽然有的人好像会更红一些。

 


大家聚在一起说到情人节,便免不了要打趣在场的情侣。我不堪其扰,直接大着胆子把祸水东引给导演,说在座只有您是已婚人士,何不给我们年轻人分享点经验。

 


导演于是笑着说起当年他和妻子结婚的时候,在结婚典礼上,他不小心把戒指戴到了新娘的右手。

 


“她后来埋怨我说:‘你可真老土,怎么连戒指戴在哪个手上都不知道?人家都说戒指一定要戴在左手无名指,因为这里有一根血管是直通心脏的。’”

 


我眉心微微一跳,跟着大家一起一笑置之。

 


饭局散得很早,导演说不耽误大家去过二人世界。我和师姐便牵着手一起坐地铁回去。

 


地铁上所有人都在低头看手机,我打开朋友圈,里面格外热闹。热恋的人忙着自拍秀恩爱,单身的人忙着玩梗抖机灵。

 


我很快刷到郝富申老师的朋友圈,画风还是九宫格的日常分享。有三张经典老番的截图,一张专辑封面,一张剧组的杀青大合照,一张抓娃娃的他拍照片,一张小猪玩偶的特写,一个静静躺在盒子里的GUCCI戒指,还有一片星空。

 


配文是:“今夜の星空は綺麗です。”

 


我紧接着去翻胡先煦老师的朋友圈,竟然是他和郝富申老师的自拍合照,照片上的火锅热气蒸腾,映得人格外喜庆。

 


配文是:“海底捞和朋友,都是一旦爱上就再也离不开的存在。”

 


我随手往下一划想点赞,却发现下面紧挨着的一条是我堂姐发的朋友圈。

 


“无人在意,我八年前嗑的CP今日终于互关了。”

 




FIN.

 




* 一些名字的缘由

 

罗阳

罗—萝—“胡萝卜有什么好写的,无非是因为也姓胡而已。”

阳—阳光和煦—光—时光

 

艾越

艾—AI—“我一直在搜罗郝富申是AI的证据。”

越—月亮—亮—俞亮

 

小陈

22超话打卡~

 

* 不要思考戏中戏的逻辑,我随意编的。

 

* 日语是百度翻译的。


芝士桃桃不加糖

变形计第四期–逐渐变成恋综的变形节目(下)

86楼:

豁,好家伙, 兰靖灰来到农村居然也要上学。兰靖灰:我白来了?🤔


87楼:

笑死,不知道兰靖灰有没有后悔报名,以为是做戏度假,结果真的又养猪又没地方拉屎还要老老实实去上学。😂😂


88楼:

开玩笑,不来变形怎么收获这么大一大胖媳妇儿?😋


89楼:

他们居然要5点半起来去上学,这得有多远啊救命🆘


90楼:

兰靖灰算好了,三贵5点钟就起来喂猪喂鸡做早饭了,我们三贵絮絮这么多年真的好辛苦啊,心疼惨了😭😭


91楼:

校霸起床气好严重啊,黑着脸,感觉下一秒钟就要来打我了😨


92楼:

那必须的,毕竟校霸在城里都逃学,现在跑来...

86楼:

豁,好家伙, 兰靖灰来到农村居然也要上学。兰靖灰:我白来了?🤔


87楼:

笑死,不知道兰靖灰有没有后悔报名,以为是做戏度假,结果真的又养猪又没地方拉屎还要老老实实去上学。😂😂


88楼:

开玩笑,不来变形怎么收获这么大一大胖媳妇儿?😋


89楼:

他们居然要5点半起来去上学,这得有多远啊救命🆘


90楼:

兰靖灰算好了,三贵5点钟就起来喂猪喂鸡做早饭了,我们三贵絮絮这么多年真的好辛苦啊,心疼惨了😭😭


91楼:

校霸起床气好严重啊,黑着脸,感觉下一秒钟就要来打我了😨


92楼:

那必须的,毕竟校霸在城里都逃学,现在跑来村子里五点半起来上课,啊哈哈哈哈哈哈😏😏


93楼:

靠,兰靖灰,我们三贵好心叫你吃早餐,你居然让他走开?我拳头in了!!!!渣男!!!👿👿👿


94楼:

怎么舍得让我们三贵走开啊!三贵噘着嘴好委屈哦!妈妈心都碎了!😭😭


95楼:

兰靖灰出来挨打,三贵我们不理他了!!😡😡


96楼:

三贵居然还帮他装起来了路上吃,这什么绝世好人妻,三贵别理他了,饿死他!!!!👿


97楼:

这山路真的要走着去吗?天都是黑的耶?我觉得导演组可能都要崩溃了,还得扛着摄像机😂


98楼:

兰靖灰好像真的蛮生气的,是我我也生气了,这么早起来上学,还得走山路。


99楼:

哎呀,三贵怎么还摔跤了呢!你别只顾着看兰靖灰啊!注意你脚下!!


100楼:

srds,兰靖灰听到三贵摔跤马上回头蹲下来问他怎么样好有男友力哦🤗


101楼:

楼上怎么这么快叛变了,接着声讨渣男!!😡


102楼:

但是他还挺细心的,拿自己喝的水帮三贵擦干净手了,板着个脸凶巴巴的但是动作好温柔😇😇


103楼:

救命,还给三贵呼呼,不懂就问这就是直男吗? 这里到处都是男同啊!.兔子头表情包jpg


104楼:

无语,再晚点,伤口就愈合了。🙄


105楼:

妈呀,这是我能免费看到的吗,兰靖灰居然拉着三贵的手走了。。。。。拉着手走了。。。。手走了。。。走了。。。。🥰


106楼: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107楼:

这黏糊劲,是早上的兰靖灰吗,你有两副面孔吧?🤔


108楼:

估计是早上凶了老婆,老婆还摔了一跤,知道错了吧。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109楼:

虽然三贵平常也是这么走山路的,还要带着絮絮,有可能平常是保护妹妹的那一个。突然被保护了感觉三贵好不习惯哦。☺️☺️


110楼:

没事三贵,会有hfs替你爱絮絮


111楼:

。。。这么小一条河你老婆跳得过来的,没必要,真没必要😄


112楼:

。。。。实在跳不过来你可以搭把手把他牵过来的,没必要,真没必要😄


113楼:

兰靖灰你张开双手在等三贵跳过来的样子好像我妈在教我学走路,随时准备接住我😆


114楼:

楼上的懂什么,这就是小情侣,尊重爱情!🥰


115楼:

7456,看个变形记还要看别人秀恩爱,臭情侣!🙄🙄


116楼:

兰靖灰这会知道饿了,哼,我看你没有你老婆什么都不会,饿死你算了🙄


117楼:

他没想到三贵还给他带了早餐吧,眼睛亮亮的好像狗狗,不懂就问这就是叱咤风云的校霸吗?😊😊


118楼:

三贵做的包子到底是有多好吃啊,硬生生给我看饿了。。看上去也没多少肉儿啊


119楼:

你不懂,这是老婆做的包子,这能叫肉包吗?这叫老婆包!😄


120楼:

终于到了,我觉得他们走了一个世纪,从天黑走到天亮


121楼:

这会儿看出兰靖灰是个学渣了,一到学校感觉他被封印住了,自我介绍都憋不出几个字,叽叽喳喳跟三贵说了一路的不是他本人😄


122楼:

别问,问就是高冷校霸的心尖宠😏


123楼:

同学好像都挺喜欢城里来这个大帅哥,可惜大帅哥好高冷不喜欢跟陌生人讲话,只跟自己的同桌老婆贴贴😐😐


124楼:

兰靖灰:催眠了,要睡觉,勿cue


125楼:

兰靖灰像极了上课想睡觉的我,来上这个课就是他最大的尊重


126楼:

笑死,三贵还在偷偷掐他让他好好听课。校霸:你在逗我???😅😅


127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兰靖灰不敢置信的样子太好笑了,终于有人能治住他了


128楼:

他居然真的不睡了,天啊,兰靖灰爸爸妈妈看见了吗?这个儿媳妇真的可以!😗😗


129楼:

不睡了又开始摸东摸西,乱涂乱画,反正就是不愿老实上课,身为人民教师的我拳头in了!😡😡😡


130楼:

哎,谁让人家是富二代,不学习也有花不完的钱,哥哥还那么能干,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哪像这些孩子,一个两个能读书就是奢望,有些人真的一出生就在人家的终点线上了。


131楼:

老师怎么想的呀,居然还点兰靖灰回答问题,哈哈哈哈哈。兰靖灰:我能答出来算我输!


132楼:

答不出来还摇头晃脑插科打诨,啊啊啊啊啊让我一拳过去!看我们小三贵急得!


133楼:

三贵好厉害哦,老师的问题都能答出来,兰靖灰你坐在学霸身边不羞愧吗?😨


134楼:

三贵好像有些生气了,兰靖灰找他说话他都皱着眉头


135楼:

哎,别说他了,我都好生气啊,这些孩子走那么远的路,放了学还要干那么多活,在学校也那么认真学习,有些人拥有最好的条件,最好的教育资源,却糟蹋自己,浪费资源😓


136楼:

哎,体育课了,你灰哥的主场又来了!


137楼:

这个镜头。。。🤤🤤变形计导演,谢谢你,你知道我们喜欢看什么。


138楼:

兰靖灰这个肌肉线条,绝了,一看平常就是经常运动的,馋了🤤🤤


139楼:

馋有什么用,人家已经有老婆了,哎,他老婆呢?不打篮球吗?


140楼:

他老婆搁边上坐着呢,这时候还拿着书在看,我愿称之为当代柳下惠!👍🏻


141楼:

兰靖灰骚死你算了,进个球就往这边看看,这边女生都在叫,果然颜值不管在哪里都是正义👀


142楼:

三贵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偷偷看你老公了,你老公都快在你面前开屏了,光明正大的看吧,求你了👀👀👀


143楼:

我擦这什么偶像剧情节啊,兰靖灰中场休息来问三贵要水和毛巾,三贵说,没有,兰靖灰笑的一脸宠还让他下次带😅


144楼:

三贵要绷不住了,他连耳朵脖子都是红的,天啊!我的宝贝是不是熟了!😍


145楼:

笑死,所以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真的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他们边赢了好多,80%都是兰靖灰赢来的😒


146楼:

好帅,这个湿发真的好帅,是个笨蛋美人也没关系!


147楼:

害呀,他们还想打,兰靖灰不打了,把老婆拉走了,拉走干嘛!是不是老婆不乖,要去器材室@#%@~#……#¥💛💛💛


148楼:

哈哈哈哈哈哈ls鸡笼开了吗?


149楼:

原来是看出老婆不开心来哄老婆了,这就是做人男朋友的自觉吗?


150楼:

三贵确实情绪很不对劲啊,好像从来没有对兰靖灰甩过脸,今天就一直不是很想跟兰靖灰讲话的亚子😓


151楼:

三贵啊,我愿称你为正道的光!😭


152楼:

5555555,哭了,我真的觉得好难受啊,刚刚就一直有这个感觉,我要好好学习了😭


153楼:

ls第一次看变形计吗?我每次看完变形计都觉得我要好好读书不然就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爸妈对不起老师也对不起山里这些吃苦的孩子哈哈哈哈哈


154楼:

555可是从三贵嘴里说出来就更难受了😭😭


155楼:

“我知道这个世界很不公平,有些人是天之骄子,有些人要非常努力的奔跑才能追上别人的起点线。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我们视为珍宝的东西,却不知道珍惜。”都给我哭!!😭😭😭


156楼:

dbq宝贝儿子,妈妈给你拖后腿了,我这就去好好学习!


157楼:

三贵眼圈发红了,哎我真的好难受,我想到三贵和絮絮,还有那么多山里的孩子都在努力读书想改变命运,我们却在温暖明亮的教室睡觉玩手机,我有罪。😞😞


158楼:

兰靖灰沉默了!他沉默了!你也觉得你老婆的话有道理是吗?


159楼:

🆘🆘🆘,是真爱吧,我们灰哥要为爱学习了☺️☺️


160楼:

“虽然不知道我会不会坚持下去,但我可以试试看”  不懂就问,这就是求婚吧?🥺🥺


161楼:

让校霸好好学习,这世界上只有三贵一个人了,兰靖灰爸妈来看看这个好儿媳吧


162楼:

只有爱情能让人改过自新!!我搞到真的了!!


163楼:

我晕了,三贵听兰靖灰这么说马上笑开了花,他好可爱,🆘


164楼:

很难不认为校霸此刻心跳一百八十迈😗


165楼:

校霸还掐掐三贵的脸,“以后不高兴不能一个人憋着”,啥呀,你们听听这合理吗?这是校霸能说出来的话吗?


166楼:

《兰靖灰,你死定了––霸道校草狂恋我》💓


167楼:

呜呜呜怎么又没了,好甜啊,难以想象我会在变形计里磕生磕死🤤🤤


168楼:

每次等更新的日子我都把前面全部重新刷一遍,5555能不能立刻让我看到后面!!!


169楼:

靠下期预告兰靖灰怎么又不来上学了!不是答应你老婆了吗?🆘


170楼:

芒果剪辑给我出来挨打!!又搞事情!!!🔪🔪🔪🔪


镜头照不到的小角落:


      兰靖灰起床气非常严重,早上醒来的一小时内面前出现的人都会无辜中枪,日天日地惯了的兰靖灰并没有任何罪恶感。但是看见三贵落寞的眼神他头一次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凶吓到了三贵,又别别扭扭不肯找三贵道歉。直到三贵摔了一跤,他才着急忙慌把人安抚好了,再牵着三贵走了一路。计划通!



    三贵真的很生气,不论兰靖灰在家里怎么作,他都觉得兰靖灰是个好人。但是在学校里,兰靖灰不好好学习,插科打诨的样子触及了他的雷区。他从不羡慕兰靖灰家里有钱,不羡慕他在城里优渥便捷的生活,不羡慕他见识过更广阔的的世界,只是羡慕他能有温暖的教室,有更大的图书馆,有更多的学习时间。他羡慕的东西,是兰靖灰觉得无聊想逃离的东西。但好脾气的他并不会找兰靖灰吵架,只会在心里憋着,并不想理他。但是他打篮球好帅啊,就看一眼吧。



      兰靖灰早就觉得小三贵今天情绪不太对劲,就是从自己来到学校开始的,在体育课自己耍了无数次帅,三贵却甩都不甩,还在翻他那本破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上去找小朋友搭话。但是三贵的回答依然生硬,这不是兰靖灰想要的结果!

     于是校霸把人拖到一边问他到底怎么了,却得到了自己意料之外的答复。家长老师都说他要好好学习,可是为什么要好好学习呢?拿到了三好学生也不会得到父母过多的关注,考一百分也只有爷爷替自己高兴,反而成绩差了倒是能让父母多管他一点。 

     老师苦口婆心,父母耳提面命,只会让兰靖灰更烦,但三贵很平静的话语却让他陷入了沉思,或许是早上上学走那两个小时让他心起波澜,又或许是想起在家养猪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总之听了三贵的话,兰靖灰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了三贵这十几年来的生活,想着他吃过的苦,想着他走出大山的愿望,心里真的蒸腾起了心疼和罪恶感。

      “如果这样会让你伤心,那就改掉吧。”兰靖灰就是这样随心所欲的人,感受不到别人的期待就会得过且过,真正想要某人开心就会下决心全力以赴。“虽然不知道我会不会坚持下去,但我可以试试看。”看着三贵笑开了花的小脸,兰靖灰觉得自己应该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charlie_

【以申相煦】我喜欢你很久了(二搭,中长篇,HE)21

⚠️都是脑洞,与🦊🐭本人无关⚠️


21 圣三角


何苗苗等到飞机起飞,也没有见到胡先煦。


后者已经改签了机票,飞去了巴黎。两个小时后,他手里握着一张珍珠纸烫金名片,站在手作店Le temps门口。长得像奥黛丽塔图的店员为他开了门,大眼睛微笑地看着对面模样精致的男人:“胡先煦老师你好,老板已经在等你了。”


这是胡先煦第二次踏进Le temps大门。就在他决定挑战《维纳斯之爱》女主角的时候,他还没有注意到,这部戏的编剧是徐川白,也不知道对方就是手作店的老板。


或许一切都是缘分吧,听赵浩闳说,是郝富申求了萧瑜很多次,才换来和胡先煦的...

⚠️都是脑洞,与🦊🐭本人无关⚠️


21 圣三角


何苗苗等到飞机起飞,也没有见到胡先煦。

 

后者已经改签了机票,飞去了巴黎。两个小时后,他手里握着一张珍珠纸烫金名片,站在手作店Le temps门口。长得像奥黛丽塔图的店员为他开了门,大眼睛微笑地看着对面模样精致的男人:“胡先煦老师你好,老板已经在等你了。”

 

这是胡先煦第二次踏进Le temps大门。就在他决定挑战《维纳斯之爱》女主角的时候,他还没有注意到,这部戏的编剧是徐川白,也不知道对方就是手作店的老板。

 

或许一切都是缘分吧,听赵浩闳说,是郝富申求了萧瑜很多次,才换来和胡先煦的一次合作。那么这一次,就让我来说服徐川白吧。

 

走过铺着红色地毯的长长的走廊,胡先煦来到了徐川白的办公室。

 

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更像一个书房,两面墙壁被做成了书架,高低错落地摆放着各种文字的名著和画册,有一个很大的飘窗,摆着米色的靠垫、原木的矮茶几和手作茶杯,里面盛着抹茶。此外还有一个原木书桌,掩藏在各色鲜花绿植当中,徐川白就坐在那书桌的后面。

 

有目的而来,胡先煦还是有些紧张,他微微欠身:“徐老师。”

 

徐川白也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听说,你在《玫瑰的时间》里饰演余光?”

 

“是的。”这是胡先煦第一次这么近看徐川白本人,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要年轻,皮肤很白,头发是天然的深茶色,眸子也比其他的亚洲人浅一些,使得一层学者气质的笼罩之下,又有一些灵动,再年轻二十岁的话,和胡先煦想象中的余光倒是很相似,这种熟悉拉近了距离,也给了胡先煦勇气,“徐老师,我这次来,是想为自己争取《维纳斯之爱》里夏成溪的角色。”

 

徐川白微微一笑:“可是夏成溪是女主,你要怎么争取呢?”

 

“徐老师,”胡先煦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台面上,“您不觉得,如果把夏成溪换成男生,故事会更有说服力么?”

 

徐川白愣了一下,随机被胡先煦的想法镇住了,但仔细一想就发现,他是对的。

 

胡先煦在飞机上已经看过了纪辛传给他的剧本。在《维纳斯之爱》这个故事里,男主薄言和女主夏成溪本是一对爱侣,夏成溪是一个塔罗师,为了确定自己能不能和男友长长久久,她摆了一局牌阵,可象征结果的牌是逆位“黑塔”,这是二十二张大阿卡那里最糟糕的一张牌,最后,夏成溪因伤心过度而自杀。

 

剧本里解释夏成溪的不自信是因为身份的差距,但胡先煦认为,这还是有点单薄了,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如果说要有什么不可抗力的因素,除了生死,性别的鸿沟无疑是最难跨越的。

 

余光对黎亮的误会是,自己的恐女友症也是。

 

这一点,作为余光原型的徐川白,不会不懂。

 

两人沉默了片刻,徐川白微微点了点头:“谢谢你,我会考虑的。”

 

胡先煦站起来,深深地聚了一躬:“请您务必考虑,我喜欢这个故事,希望它以完美的姿态呈上大荧幕,而且我也不想因为我而影响富申。”

 

“哦?”徐川白对郝富申的新闻有些耳闻,“你和郝富申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朋友。”

 

徐川白的眸子晃动了一下,他知道郝富申在《玫瑰的时间》里演了黎亮,一时间时光传说,他似乎在两个少年人的身上看到了他和黎亮都不曾有过的勇敢与幸运。

 

况且,作为一个作家,一个为好故事痴迷的人,胡先煦的建议也确实让他难以拒绝。

 

“好。”徐川白答应了,“我会说服制片,他也许还也会有些商业的考量。”

 

“谢谢徐老师,”胡先煦再次欠身,“那也请徐老师转告制片人。如果同意我出演,什么样的商业考量我都会答应。如果需要,我非常愿意和郝富申捆绑炒绯闻的。”

 

因为过于激动,离开的时候,胡先煦险些撞到立在门边的原木衣架。

 

“你没事吧?”站在旁边的奥黛丽塔图吓了一跳,赶忙去扶他。

 

“我没事。”胡先煦摇了摇头,他自己站稳了,抬头便看到衣架上面挂着一件米色的风衣。

 

似乎有点眼熟。

 

过了几天,《维纳斯之爱》改剧本的事件传遍了全网。因为这个剧本没有小说,所以也没有原著粉,只是姚依依的粉丝本来已经期待女神的出演,颇有些微词,不过他们知道女神为何辞演后,也就没再说什么。倒是有一些微小的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

 

这徐川白和萧瑜倒是挺配的啊,一个把女主角改成男主角,另一个把悲剧改喜剧,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此时胡先煦正坐在保姆车上,他要准备去横店,拍他之前就签下的奇幻剧《咒语》,他看到了这个消息,又想起了那天在Le temps看到的风衣,他终于想起来是哪里眼熟了。

 

原来徐川白就是尼斯Casino的那个顾客,他旅游的地点是《玫瑰的时间》的拍摄地,而萧瑜这些年开的花店,和故事里余光家的店名又一模一样。胡先煦感觉,似乎有一条很细弱的红线,把什么事情一点一点地连了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他收到了《维纳斯之爱》剧组寄来的合同。

 

这一切郝富申都蒙在鼓里,他是这部电影的绝对主角,每天一睁眼睛,不是背词就是拍戏,除了之前出现撤资问题的时候,他和经纪人一起想办法把问题解决掉之外,他就把有限的时间都挤出来和胡先煦通话了。

 

没有什么时间冲浪的郝富申,虽然知道姚依依辞演,但是因为很快就找到了其他的演员递补,他也就没有多想,原本他对女主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而且他俩的对手戏也不多,女主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以声音出演,所以对他来说,对女主的期待远远不及为胡先煦庆祝生日来的强烈。

 

没错,再过几天,就是胡乐乐同学23岁生日了。

 

“生日有什么想要的吗,宝贝?”郝富申趁化妆的时间选购礼物,自然要先问一问寿星的意见。

 

“你不是已经买了戒指送我了嘛?还送什么礼物?不用了,都是咱家的钱,省一点是一点。”

 

“那怎么行?”郝富申不同意,“一码归一码。”

 

“真的算了,除了想要你陪,我也没别的想要的了。”

 

“可是咱们都在拍戏,现在就算是搭个鹊桥,咱们也见不了面呀。”说到这里,郝富申也有点难过。

 

“那不如我去陪你吧。”视频里,胡先煦戴着金发的头套和尖尖的精灵耳朵,一双戴了美瞳的蓝色眼睛眨了眨,“洗干净了等着我。”

 

挂了电话,郝富申有点摸不着头脑,胡先煦的通告他看过,排得满满的,就是他想连夜打飞的过来看自己也是不可能的,时间不允许。可是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又让人不容置疑。

 

算了,反正小猪包的想法你别猜,他说有惊喜肯定有就是了,郝富申一边期待着,一边也搞定了给胡先煦的生日礼物。

 

8月16号那天,郝富申收到了胡先煦说的惊喜。

 

彼时拍摄正好告一段落,全组人员收工准备吃午饭,众目睽睽之下,胡先煦的经纪人纪辛拎着一个航空箱出现在了剧组,JOJO在里面睡的正香。

 

“郝老师,这是你养的狗狗吗,好可爱?”

 

郝富申把JOJO抱出来,就看到它脖子上挂着胡先煦写的小纸条:“哎,我这还过不来,先让儿子陪你吧。”

 

“是我儿子。”郝富申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收到郝富申发来的微信时,胡先煦正坐在化妆师,带着耳机开电话会。郝富申的微信进来了,他飞速瞟了一眼:“说话不算?派儿子来敷衍我?”

 

胡先煦勾了勾嘴角:“怎么了,你不喜欢?”

 

“怎么会呢,我很喜欢。”

 

“那不就完了,不和你说了,我这开会呢。”

 

把郝富申最后一条“可我更喜欢你呀”的微信关掉,胡先煦勾勾嘴角,继续投入电话会议。惊喜什么的,都知道了就不叫惊喜了。要不然他也不用拿JOJO来当烟雾弹了。

 

会议那一头,和胡先煦连线的是《维纳斯之爱》的导演,许风,这两年崭露头角的一个新锐导演,最擅长悬疑推理作品,他刚才一直在和胡先煦讨论明天的戏,明天,也就是8月17日,胡先煦的男二号夏成溪就要正式上线了。



= tbc =

JOJO:我只是一只工具🐶罢辽


半完成的天堂

视线(光视角)

一个亮光情窦初开的小故事


视线(光视角)

一个亮光情窦初开的小故事


哗啦啦

【俞生有光/00:00】长青

🎄圣诞24h联文活动🎄

作者:花铭 |策划: 酒心奶糖


2w+一发完 非纯糖he 他们白头偕老的故事

原剧向 大量剧情捏造 ooc预警

summary:他们白发如雪,爱仍长青。


「1」公园


下了一夜的雪,刚醒来,时光透过窗子看向窗外,树枝全被沉甸甸的雪压弯了,全世界都银装素裹。


厨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有早餐的香味飘来。时光总喜欢赖床,俞亮每次都起得比时光早,可怕的生物钟十年如一日,哪怕到老了也是这样。


他们吃过软粥,在窗边的棋桌落座,开始下棋。依旧...

🎄圣诞24h联文活动🎄

作者:花铭 |策划: 酒心奶糖


2w+一发完 非纯糖he 他们白头偕老的故事

原剧向 大量剧情捏造 ooc预警

summary:他们白发如雪,爱仍长青。

 

 

「1」公园

 

下了一夜的雪,刚醒来,时光透过窗子看向窗外,树枝全被沉甸甸的雪压弯了,全世界都银装素裹。

 

厨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有早餐的香味飘来。时光总喜欢赖床,俞亮每次都起得比时光早,可怕的生物钟十年如一日,哪怕到老了也是这样。

 

他们吃过软粥,在窗边的棋桌落座,开始下棋。依旧是他执黑,俞亮执白。下着下着,时光忽然探过身子。

 

“诶俞亮,你别动。”他伸出手去,手指在俞亮的发间小心翼翼地摸索,寻宝一样。

 

他揪下来一根头发,映照着白雪皑皑,像是一缕银河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俞亮,恭喜你,总算成一个假老头长成一个真老头了。”时光是在笑他这么多年来一板一眼的作风,俞亮让他不要老是插科打诨没完没了,时光一边抱怨他啰嗦一边小心翼翼把那又一根白发收进掌心里。时光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惆怅,脸上还是挂起笑。

 

一不小心,他们就老了。

 

 

 

驰骋棋坛40多年的双子星两年前正式宣告退役,把赛场留给那些更年轻的围棋新浪潮。

 

他们今年60岁。时光终生未娶,俞亮也一样。两个人一起生活,无子无孙,却桃李天下。这些年,他们收了不少弟子,在他们的栽培下,虽然双子星已经隐没到云幕之后,可无数新的星星冉冉升起,点缀满围棋的天空,在双子星的注视下汇成银河。

 

半辈子,时光和俞亮两个人都忙惯了,栽培学生、参加比赛、接受采访…一旦闲下来反倒有些习惯不了。一日三餐、下棋散步就构成了他们几近所有的老年生活。

 

他们于是经常去公园。俞亮退役后和他爸一样培养了钓鱼的爱好,时光觉得枯坐着多无聊,他从来闲不住,就去和小朋友一起放风筝,跟摆摊卖热狗的小伙聊聊生意,但他最常做的还是坐庄下棋。本来公园里扑克、象棋、麻将呈现三足鼎立的局面,时光这么一搅和,就一统三国,全成了「围棋天下」。不论学不学围棋的人,都会忍不住围过来看他下棋。毕竟本来嬉皮笑脸的一个老顽童,下起棋来却神宁气静,落子风起云涌,很有反差感。不懂行的人只觉得好厉害,颇有大家之范。懂行的人一见他就想直呼「时光九段」,被他用眼神制止了,时光轻轻地摇摇头,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深邃又好看。

 

“承让承让。”他就从来没输过。

 

“时爷爷好厉害哦,你是全公园下棋最厉害的爷爷!”刚刚放了风筝的小朋友围过来看他们下棋,懵懵懂懂地给他鼓起掌来。

 

“哎呀,小朋友你这要夸得爷爷不好意思了。其实呢,公园里还有一个跟时爷爷下得一样厉害的爷爷。你们猜猜是谁?”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视线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似是想找出那个隐藏的高手。

 

时光一努嘴,朝着湖边的方向:“诺,就那边那个,钓一下午鱼的那个,俞亮!看我看我!”俞亮本来不动声色地继续拿着鱼竿,好像雕塑一样,听见时光的声音转过头,淡定地朝大家点点头。

 

嚯,看起来就比时光爷爷厉害几分。所有人心里都在想。知情人士心里咆哮:这岂止全公园最厉害,这二位可是棋坛双子星,放在全世界都是赫赫有名的顶级棋手。

 

时光这么大嗓门一喊,差点上钩的鱼又溜走了。俞亮看着鱼儿扑腾起的水花,勾起了嘴角。

 

没过多久,公园里的爷爷奶奶大人小孩都知道,公园里的人气王是一个叫时光的爷爷,下棋很厉害,笑起来特别明媚,话多得比夏天的蝉还聒噪。而时爷爷有一个形影不离的挚友,是一个喜欢钓鱼,下棋和时爷爷一样厉害的爷爷。有人见识过他们两个下棋,那叫一个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后面本来有人排着队想跟全小区出名的时爷爷切磋一下,可等到傍晚也等不到。黑白二子在棋盘上落下,掷地有声,时光和俞亮一下就是一下午,一盘接一盘,没完没了纠缠个不停。

 

洪河经常吐槽时光说,这职业棋手去公园欺负业余人士,有什么意思。时光就笑他说,都退役了,这不无聊嘛!洪河你还不是天天抱着你那宝贝孙女,想教她下棋。可我们小欣才2岁,学什么棋啊。

 

洪河听了就急眼了,隔着电话反驳说,你懂个屁!学棋就要从娃娃抓起,别拿你和俞亮举例子,尤其是你,围棋怪物,特例中的特例!时光乐呵呵地也不接茬,只是跟洪河约下个月一起去喝沈一朗孙子的满月酒。

 

 

 

「2」猫咪

 

人老了果然精力就没有以前那么好,时光玩累了就去俞亮身边歇着,头一磕一磕的,前俯后仰,俞亮好几次分心把差点滑下椅子的时光给救回来。后来他就把时光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时光就枕着他的肩膀,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哼哼唧唧地说着梦话,流了俞亮一肩膀的口水。他们坐在柳荫下,稀疏的阳光就从他们的左肩移到右肩,再偷偷溜走。时光醒了之后咂巴一下嘴觉得冷,两个人就回家了,俞亮桶里全都是水,一条鱼也没有。

 

时光埋怨他说什么新爱好,连条小鱼都钓不到。俞亮顶回去说,要不是顾着某人睡觉要滑进湖里,他早就钓满一桶了。时光哭丧着脸说,哎哟,这可怎么交代,早上还答应了要给小八带小黄鱼,现在别说鱼了,连块鱼鳞都没有,俞亮你看着办。

 

俞亮和时光于是绕了点路回家,在菜市场停靠了一下。这总行了吧?俞亮举着手里提着的袋子,是一袋小黄鱼。

 

还有一袋排骨。时光满意地笑了。

 

那天晚上,时光和小八都吃上了他们最喜欢吃的饭菜。大白猫把头埋在陶瓷碗里一边吃一边高兴地呼噜呼噜叫,跟时光一边吃一边得意地哼哧哼哧的样子如出一辙。果然猫随主人。俞亮心想。

 

时光吃着吃着吃痛地哎哟了一声,捂着嘴。俞亮有些着急地看着他,就看见半颗碎了的牙齿落在时光掌心。

 

他们看着那半颗牙齿看了半晌。都怪你——给我买什么排骨,这下好了吧。时光正准备像这样抱怨,俞亮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偷吃糖了?”时光立马噤声。

 

第二天俞亮就带着时光去补牙。那颗残牙也被时光保存了起来,他说那是岁月的勋章,是俞亮用排骨谋害他的证明。时光这人没过两天又缠着俞亮说想吃排骨,俞亮让菜市场卖肉的把排骨的骨头剃了,时光吃着没有骨头的排骨味同嚼蜡。

 

“没有排骨的排骨,这还能叫排骨吗?”他用筷子戳了戳软绵绵的肉,这不是排骨,这就是一块失去了灵魂的猪肉。俞亮搁下筷子看了他几眼,抿着嘴也不说话,相处了几十年,时光对俞亮这种表情再为熟悉不过,赶紧埋头吃饭去了。

 

没两天,俞亮发明出了一道新的菜,以土豆代替骨头串进猪肉里面的「变种」排骨。时光迫不及待地给这道菜起了个响亮的名号,就叫做「迷你小土猪」。

 

“小八,你看你是小土猫,这是小土猪,是不是绝配。”时光夹起一块土豆串排骨塞进嘴里,被点名的猫咪听见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喵喵叫,一双蓝莹莹的眼睛滴溜溜转。土猫个屁,是中华田园猫才对。俞亮虽然听不懂猫语,但总觉得那叫声像是在骂人。

 

 

 

这只叫小八的白猫是他们两年前圣诞节的冬夜在家门口捡的,那天天上下了雨,时光扯着俞亮说隐隐约约听见雨声之外还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到门口一看,一只浑身毛都被淋得耷拉下来的小奶猫,一声接一声地喵喵叫着,瑟瑟发抖地在门口徘徊,脖子上还挂着铃铛,浸透了雨水摇晃起来发出闷闷的响声。

 

时光觉得猫咪可怜,求着俞亮把猫给放进来,俞亮一开始本来不同意的,倒不是钱的问题,只是觉得太麻烦。这些年来多少次时光忙下棋忙忘了吃饭,还是得俞亮记着,被套也依然不会套,后来也不用他套了,全都是俞亮代劳。他不觉得时光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能有照顾好小猫的能力。可时光软磨硬泡,最后还是让小猫咪进了家门。

 

进门是进门了,两个人拿毛巾给猫裹了裹,把屋子里暖气调高,完全是一头雾水。后来打电话给沈一朗和白潇潇帮忙,他们家养了好多只猫,经验丰富,白潇潇马上就隔空指点他们应该先给猫咪准备一个空房间,放上猫砂盆和羊奶泡软的幼猫粮,先让小猫熟悉环境。接着又开始科普小猫可能有耳螨需要驱虫,需要定期剪指甲,过段时间要带它去打疫苗……白潇潇连珠炮一样一句一句如数家珍地抛给他们。

 

“对了,你们的猫是公的还是母的?”两个顶级棋手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这,我们咋知道是公的母的?”时光咋舌了。

 

“你看它的尾巴底下,有东西还是没东西?”俞亮小心翼翼地控制住猫咪的身子,时光轻轻把猫咪的尾巴掀起来。

 

“没有……是女孩子!”时光大嗓门报道情况。俞亮皱了皱眉头。

 

“不行,这也有可能是隐睾,我明天来你们那看看。一朗,把家里多的的猫罐头和猫砂盆什么都翻出来……”接着就挂断了电话。后来经白潇潇鉴定,是只可爱的三个月小母猫。

 

他们大半辈子只懂围棋、只懂对方,哪里知道怎么养小猫。喂粮、铲屎、剪指甲、买猫玩具……不管怎样,这两年还是手忙脚乱地把小八养大了,养成了一只油光水滑,不动时眯着那双湖水般透蓝的眼睛,尾巴高高竖起,巡视领地一样慢悠悠在家里转圈,带着几分矜贵,可一跳起来却又比拆家的哈士奇还闹腾。洪河他们看了都说,这是结合了时光和俞亮特点的他俩的孩子。

 

“有个小八陪着我们,挺好的。”时光有时会乐呵呵地把脸埋在猫咪柔软的肚皮上,俞亮有时会去摸摸她光滑的毛。


当然,在每次小八用时光的杯子洗脚、用俞亮的杯子喝水,打翻他们的棋笥、棋子滚落一地,又或者是趁他们对弈的时候跳到棋桌上把棋局搅成一团浑水的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棋盘谁打翻的?是小八!——伞谁弄烂的?肯定是小八!——杯子谁摔坏的?毫无疑问是小八!

 

——厨房里的排骨是谁偷吃的?

 

俞亮拿着空荡荡的碗从厨房出来,白猫看见俞亮拿着碗从厨房里出来,翘着尾巴围着他打转,用爪子扒拉着俞亮的裤腿,声音又大又急,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碗里面是不是她最喜欢的小黄鱼。

 

时光正坐在客厅里戴着老花镜看电视,头也不抬地说:“是小八。”

 

当然,总有赖皮鬼让不懂人类语言的猫咪来当他的替罪羔羊。

 

 

 

「3」生活

 

俞亮和时光的老年生活平凡无比,下棋、养猫、去公园玩、去拜访朋友、接受学生朋友们的来访……一日复一日,时间就悄然流逝。人老了都容易忘事,俞亮也不例外。俞亮有时候会忘记给猫添猫粮或者铲屎,有时候前一秒还答应等会回家的时候顺路去菜市场买点菜,结果真的到了家和菜市场岔路口的时候,竟好像完全不记得刚刚的约定,径直想拉着时光往家的方向走。那年他们63岁。

 

是在医院体检的时候发现的。CT检查报告上初步诊断为脑萎缩。然后又进一步的详细检查,做了颅脑磁共振检查以及血液粘稠度。

 

时光拿着报告单,久违地发火了。他把报告单一扔,说怎么可能,围棋棋手怎么可能得这病,他可是俞亮,全世界第一厉害的职业棋手。怎么可能,你们医院诊疗失误了吧。他可是俞亮!你们……

 

俞亮拉住他的手,有些强硬地把他的手拉进自己怀里。时光本来像个气鼓鼓的河豚一样,俞亮一拉着,气就瘪了。时光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俞亮弯下腰把诊疗单捡起来,折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谢谢医生,我们以后还会来复查的。他拉着时光走了。回家的路忽然变得很漫长,一路上他们就手拉着手,什么话也不说。沉默了好一会,快到家的时候,时光忽然说:“哎,这算什么的,俞亮我跟你讲,这个病没什么的,你知道吧,公园里那个80多岁的孙大爷,他65岁就得了这病,现在不还一样吃好喝好,除了有点容易忘事外什么都好得很。只要我们做好准备,肯定没问题!”他絮絮叨叨了后半路,俞亮紧紧拉着他的手,笑了笑,把时光抱入怀里。

 

“时光。”他轻声地说。心脏一人一边,有力地跳动着。两个老人就这样在街头相拥着,连秋天的风都钻不进他们紧紧相贴的怀抱里。他们会没事的,毕竟他可是俞亮。时光感受着他的心跳声,泪水就悄然蒸发在秋天的风中。

 

 

 

生活该过还是照样过。一开始有很多人给时光打电话,他们的好友、学生都打电话来问候他们,连他妈妈都打电话过来跟他说,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要她操心,时光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能照顾好小亮吗。

 

时光笑着说,语气带了点撒娇的味道:“哎呀,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都60多了。”

 

“再老在你妈眼里不也还是个小孩呀。你60多跟我80多比,那还年轻着呢。”

 

“妈,你和王叔好好地过日子吧,不用担心我们。我保证好会照顾好俞亮,照顾好自己的。这么多年我和俞亮都这么过来了,这不小菜一碟的事嘛。”

 

那是一个漫长而缓慢的过程。一开始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只是俞亮偶尔会忘记要做些什么事,忘记自己说过什么话,有时钓着鱼还会发呆,公园的鱼都喜欢来俞亮这里偷吃鱼饵。

 

后来慢慢的,有一次时光醒来,门外没有传来熟悉的早餐的味道,床边空荡荡的,时光赶紧跑出房间,看见俞亮就坐在客厅里静静地看着棋盘发呆。

 

还有一次,外面明明很冷,俞亮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就想要出门。俞亮慢慢对天气冷暖不太有概念,时光主动请缨来给他搭配每日的穿着。时光努力地提升自己的审美能力,以免给俞亮搭配出五颜六色的老年童装。

 

也许照顾俞亮并没有时光嘴上说的那样云淡风轻。一开始当然是手忙脚乱的,时光被俞亮好好地照顾了大半辈子,现在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子照顾人。

 

当初一日三餐都是俞亮给他做的,时光只用负责点菜吃饭还有帮忙洗碗擦碗,到现在他才发现买菜有多么困难。他拉着俞亮一起去菜市场,被淹没在各种不知名的蔬菜和肉的海洋里,他问俞亮想吃什么,他总是说都行。这么多年好像每次俞亮买的菜都是时光喜欢吃的,很少给自己买喜欢吃的。

 

时光知道俞亮喜欢吃清淡的,不大喜欢吃荤,他现在每天光是思索做些什么菜给俞亮吃就得花好久,想给他做他喜欢吃的,最好还有利于预防记忆衰退的。

 

可比买菜更困难的是做菜。时光的理想总是很美好,可一来到厨房,他又迷茫了,时光拿着刀,看着砧板,努力把他想成是他最熟悉的棋盘,把蔬菜肉当做是棋子,通过这种阿Q精神来降低做菜难度系数。

 

俞亮在旁边看着时光像是对待仇人一样切着那个肉,无数次想接手,总被时光义正言辞地拒绝。

 

时光很固执,他说他想好好学学怎么做菜。

 

俞亮顿了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一旁指点着时光该怎么做饭,该怎么用刀才能不切到自己的手,该什么时候倒油,什么时候放盐,时光就在小俞老师的指导下,一点点从厨房杀手成长为厨房新人,做的食物也从毁灭性核武器变成了尚能入口的饭菜。

 

时光终于在63岁的时候学会了做饭。

 

至于套被套,俞亮那家伙总是抱怨他怎么连被套都不会套,其实他不是不会。只是在过去,他总想要钻进被套里,大喊救命,等着俞亮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不论是棋谱还是西红柿,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时光一直都知道自己很任性,他只在俞亮面前这样,因为他知道,俞亮总能纵容他的任性。

 

到现在,总不能让俞亮未来还要替他操心吧?时光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俞亮,他在努力向他证明这件事。曾经时光是被俞亮宠坏的小孩,现在呀,轮到时光来让俞亮能够无忧无虑地做一个被宠坏的老小孩。

 

他们一起制定了每日计划,一条一条的写在时光的记事本上。退役之后,他们最多的就是时间,每天都有很长的时间来执行他们的计划。

 

定期吃药、每天下棋、看书、出去散步。曾经时光连自己要吃饭可能都得俞亮提醒,现在他把俞亮什么时候吃药,饭后几小时吃记得比刻在骨子里还一清二楚。时光和俞亮一起下棋,陪他一本本地挑选想看的书,他们决定每天都打卡一条新的路线,去看看不同的风景,多出去走走,和不同的人交谈。

 

于是这些天,方圆市的人们总能看到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携手缓缓走过安静古朴的小桥流水、走过热闹非凡的商场大街、走过人来人往的街口小巷。他们慢慢地走着,途中的花草开得娇美。

 

春天,樱花在方圆市开得最为漂亮,走在街上,粉白樱如云蔓延,落下的花瓣也沾香了他们的步履。夏天,他们总会在晚饭后的夜晚出门,看不到荷花,只能感受到千万柳叶无声无息拂过他们额角。秋天,总是方圆市最为舒适的季节,风吹过,高远的树林窸窸窣窣,落叶如雨般落下,落在他们的肩上。冬天,方圆市湿冷,有时会下小小的雪,雪花像是留恋天空的雨滴一样缓慢轻柔地落在大地上,还没积起来,就融化成了水。他们就不出门,在屋子里烤火,下棋。

 

他们一边走着,时光一边给他介绍着沿途的风景,介绍沿途遇到的人。他们走过两载四季,一切都已然成了习惯,上天总是垂怜他们的,俞亮的病情恶化得很慢,俞亮的遗忘进程仿佛被按下暂停健。

 

 

 

两年后,进度条忽然从暂停被按下了快进。俞亮慢慢变成了一个老小孩,时光总是数落家里的小八说,家里已经多了一个俞亮要操心的,你就安分点少让人操点心。已经7岁、步入中年的小八,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日渐稳重,但什么把棋盘打乱啊,什么把纸巾弄得一地啊,什么把厨房里的土豆西红柿全弄得滚得到处都是啊,什么把冰箱里的东西偷吃得一干二净啊,该捣的蛋还是还是一样不落。

 

时光总会把这些事都赖在小八头上,稳重的猫咪优雅地舔着胸口的毛,也不听时光的一条条啰里八嗦的数落,舔完就把身子一卷,把头往肚皮一埋,两只爪子捂住脸开始呼呼大睡起来。还当你爹的话成耳边风了?固执,跟你爸一样固执!时光总是被气的吹胡子瞪眼。

 

俞亮开始遗忘得更多了。一直以来,时光都觉得俞亮的眼睛像是一潭黑黝黝深邃的古井,可依然会荡起涟漪闪闪发光。可现在,那口井逐渐变得波澜不兴。俞亮发呆的时间变得更长了些,时光总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时光总也不知道。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俞亮是个喜欢把事藏在心里的人,他们年轻的时候总要时光死缠烂打,才会把心打开一道小缝让时光好钻进心门。后来等他们步入中年,俞亮的心门就不再设防,敞开大门好让时光随时都可以进来撒泼玩闹。而到了现在,他又缄口不语,时光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透过他那双平静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和时光所在的世界会是一样的吗?

 

时光慢慢习惯了等待。俞亮总会做事情做到一半就开始发呆,似乎是忘记自己正在做什么,似乎又是在努力挣扎着要想起他本来想做什么。这一点尤其体现在下棋上。他有时候会顿很久,看着棋盘不知是在思索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还是在走神。时光就静静地等着,也不催,也不急,等着他想起来。俞亮总能想起来。他从来不是会让时光久等的人。

 

可有一天,俞亮又发呆了。时光静静地等着他,等着他的手在棋笥里摸索着。最后俞亮有些笨拙地捏起一枚棋子,他的手高高像欲飞的鸟一样举了起来,可手指却不像以前一样平展翅膀,而是蜷缩着,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那枚棋子。俞亮的眉头皱地紧紧的,捏着棋子的手开始颤巍巍的抖,他在努力和遗忘的本能作斗争。

 

时光就看着他痛苦地挣扎着,心像是被俞亮那蜷缩的满是皱纹的手给死死揪住一样。

 

俞亮的那步棋过了好久都没有落在棋盘上,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在那枚棋子和自己的手指上,他还在与自己的记忆缠斗。那一瞬间,俞亮似乎连怎么握棋都有些不记得了。

 

时光想要笑他说,8岁那年你还笑我不会拿棋,俞亮呐,你真是越活越回去咯!他想这样笑他,带着开玩笑的口吻把一切遗忘带来的伤痛给抹平得一干二净。他本该这样笑着跟他说。

 

有雨无声地落在棋盘上,从棋盘一纵一横的缝隙上渗透进去,从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汇聚成了小溪流。自从俞亮生病来,时光从来没有哭过。他是个乐天派,本来就喜欢笑,哪怕在这种时候也该是笑着的,连俞亮都没哭过,他怎么能哭呢。他总是这样想。可现在,他咬着那口已经有些发软的牙,咬着自己干枯的下唇,脸上的沟壑全都皱成一团,他难看地把呜咽憋在喉咙里,无声地哭着。

 

俞亮大半辈子都与围棋一起度过,他是中国棋坛双子星的其中一颗,是时光眼中最耀眼的那颗。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那么热爱围棋的一个人,怎么会连棋子都忘记怎么拿了呢。

 

俞亮抬起头看着他,看到时光的眼泪顺着皱纹滴滴答答地落在棋盘上,一下子就慌神了。

 

“怎么哭了?”他最终还是把棋子拿好了,食指在下,中指在上,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地想哄他,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哄起。

 

他起身抱住时光,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彼此胸膛的颤抖。

 

 

 

「4」爱人

 

刚开始大家都很积极,都想着多关心多陪伴,会经常来时光和俞亮家里拜访他们,给他们带很多保健品,希望俞亮能好起来。时间长了大家慢慢也见怪不怪,来的人越来越少,频率越来越低,只有最亲近的朋友们还时不时会来拜访他们。谷雨和江雪明搬到北方去住了,很久没见上一面,上次打电话已经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吴迪早就退休了,家里养了只鹦鹉,只会说「你好」,上次还带着鸟一起到时光家里玩了,时光和吴迪聊着天,俞亮就在旁边有些新奇地看着鸟,鹦鹉一遍遍地歪着头喊「你好」、「你好」,把家里的猫引来,要不是隔着一个笼子再加上俞亮的关注,吴迪的宝贝鹦鹉怕是早就成了小八的盘中餐了。

 

洪河每次一来,都会拉着全家老小一大口,洪河的儿子是时光看着长大的,他没有学围棋,反而继承了爷爷的窑厂。洪河其实不大甘心,所以现在在努力想要培养他可爱的小孙女洪欣继承自己的围棋事业。小欣已经4岁了,每次来都甜甜地叫他们:“时爷爷、俞爷爷好~”,乖巧懂事得简直不像是洪河家出来的。她对围棋很感兴趣,也很有天赋。每次来时光家里玩都要和时光下棋,时光有时候会下指导棋,有时候会“险胜”,有时候会惜败,不管怎样都把小女孩哄的开开心心的。洪河他们都说时光有做一个好爸爸的潜质。时光愣了一下,笑着把俞亮勾过来说,“我有俞亮就够啦。”

 

小八这个时候就会宛如神兵从天而降蹦到时光怀里,像是宣示主权一样在时光腿上窝了一个圈。“哎哟,小八这是在争风吃醋呢。”时光觉得很满足了,他有俞亮,有小八,他们有一个圆满快乐的小家。足够了。

 

最开始的两年,俞亮还能和时光一起招待他们。可随着时间推移,有人来家里,俞亮就像是刚破壳的小鸟一样,眼神怯生生的,看到人也不说话,就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时光身边,时光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时光不上桌吃饭,他也绝对不会上桌吃饭。时光要去厨房炒个菜,告诉俞亮。结果俞亮没一会就忘记了,他没见着时光,就开始找他,洪河沈一朗他们跟他说,俞亮别找啦,时光在厨房炒菜呢!俞亮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可没坐定两分钟,又开始问:时光呢?我找不到他了。

 

这样来来回回了不知多少遍,厨房门被洪河拉开了,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门口喷涌而出,诱人胃口大开。时光系着围裙拿着锅铲抬头问怎么啦,就见洪河领着俞亮进来。俞亮像是找到归巢的鸟儿一样认定了要黏在他身边。

 

得了时长老,你歇着去吧!俞亮他可太粘你了。洪河接过了时光的锅铲,把他们两个赶出了厨房。

 

时光被赶出来后慢慢才咂巴出味,嘿嘿笑了,任由俞亮握住他的手紧紧不放。

 

俞亮慢慢认不出洪河,认不出沈一朗,认不出岳智,认不出穆清春,认不出方绪,他几乎认不出来所有人,但他认的出来时光。俞亮哪怕认不出所有人,都能认得出时光,也许有时候他需要反应一会,但他总能认出来,这是时光。

 

也许是爱能发生奇迹呢。你看,俞亮他不记得其他所有人,唯独记得你。饭桌上,他们的朋友都开始聊天。时光一边给俞亮夹菜,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假装自己没有特别开心地说,那可不,我对他太重要了,他想忘也忘不了。

 

瞧你臭美那样,尾巴都要给翘天花板上了。洪河就笑他。

 

可不是吗,你们从17岁开始就一直腻歪到现在。沈一朗吃了一口菜,慢慢地仔细地嚼着,吞完了才说。

 

什么腻歪啊,我俩那是凑活过呗。时光摆了摆手,谦虚地说。

 

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死皮赖脸地缠着说不想搬出我家。俞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哎,是谁啊?这么赖皮!有这事儿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时光一拍脑袋,俞亮就看着他在那装傻充愣,也不甘示弱地给他夹了一大碗肉和菜,都是时光最喜欢吃的。


这一凑活,就过了大半辈子。

 

 

 

俞亮也不总是这么安静,他们经常吵架。年轻时他们就经常拌嘴,到老了更是变本加厉。就比如说时光正在厨房摘菜,俞亮问他棋谱放在哪里,时光告诉他在房间床头柜的抽屉里,可没过一会,俞亮又折返回来再问他一遍。这样一件很简单的小事,时光往往需要反反复复地回答五六遍,到最后往往会大为光火,把菜叶子丢在篮子里,让俞亮呆着他马上就过来。一出门看见俞亮就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有些懵懂地看着他,心又软了,觉得有些愧疚,他又不是故意要记不住的,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俞亮还喜欢翻出一些曾经的鸡皮蒜毛的小事,跟他吵架,每次时光凶完他,俞亮就不吭声,时光自己心里又过意不去。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忍住怒火,却又时常忍不住对他发火。

 

过去三年,他们还是保持着每天出去散步的习惯。可俞亮慢慢有些不记得家附近的路。那次时光拉着俞亮散步的路上,见俞亮一直盯着卖烤红薯的车,就让他在身边好好呆着,去挑烤红薯。最终挑来拣去总算是找到一个最大个流心看起来最甜的,回头一看,俞亮不见了。时光翻遍了那条街,后来还是在公园门口找到了他。

 

俞亮就在公园的人群外围看着,里面的人围成一圈,不知道玩什么玩的热火朝天。时光心惊胆战地翻遍大街小巷,一个人一个人地抓着问有没有看到过一个跟他差不多高、头发花白、有点帅的老头,时光甚至连垃圾桶都要一个个揭开来看看俞亮是不是蠢到会躲在里面,他急得泪花都要泛出来了,而俞亮就在公园那里凑热闹好不快哉。

 

所有憋着的泪水都化成了怒火。时光发了很大一通火,他大声数落着俞亮,声音大到能把公园里的鸟都惊飞,大到遮盖过所有人群热火朝天的声音。整个公园一片寂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剩下时光在大喊,我找了你好久了,为什么到处乱跑不好好呆着?俞亮你个老傻瓜,你又不记事能跑到哪里去?要是你走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那你就只能流浪,喝西北风,住桥底洞!你要是走丢了我可怎么办?我…我去哪找你?我…我以后找谁下棋去?我……我……时光气得到最后话都说不出来,就在那里跺脚。

 

有一个在外边围观打牌的人弱弱地说:“他……他刚刚说在等他老伴呢。”

 

俞亮愣愣的还在看人群中央,才反应过来,他看着身边的时光,过来拉住他的手说:“时光,你下完棋了?回家吧。”

 

时光一股气像是打在软棉花上,泄了下来。他着人群中央石桌上的围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时光拉住俞亮的手,他似乎在这萧瑟的秋天里静静地站了许久,手心还是凉的,时光上蹿下跳又跑又喊找了许久,手上热乎乎的还带着薄薄的汗。他知道,俞亮不是故意忘记的,他只是记着时光还在公园里下棋呢。原来俞亮哪都没去,他也不是在这凑热闹,他只是在等着他的时光下完棋,他们好一起回家。

 

“我们回家吧。”他们手牵手回家,像无数个过去的日子一样。

 

“俞亮,下次在外面不要到处乱跑,拉好我的手,听见没?”俞亮点了点头,握紧他的手。

 

时光一只手提着有些冷了的烤红薯,决定回家热一下再给俞亮吃。

 

等回到家,红薯热好了,推到俞亮面前他又说不想吃,把红薯推回时光面前。时光才想起来,俞亮不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自己才最喜欢吃。红薯特别甜,时光挑红薯的眼光总不会错。

 

后来他买了个GPS防丢手环给俞亮戴着,这样下次再走丢也不怕找不着他了。

 

 

 

那是一个冬夜,外面下着茫茫大雪。

 

有什么东西发出哐当一声,时光昏昏沉沉醒来,眼皮重到粘住了抬不开,他本来想翻个身继续睡的,可摸了摸旁边,俞亮竟不在身边躺着。时光立马精神了,跑出房间,才发现刚刚发出哐当的声音,是大门被风吹得撞到墙壁上的声音,门大敞着,俞亮不在家里。小八走到了门前,对着门外喵喵叫着,回头看了看时光,又转头看着门外,好像在告诉他,家里的另一个男主人跑出门了。

 

时光打开GPS定位,可由于天气原因,显示信号连接不好。俞亮的信号点时闪时现,没个定数。时光颤巍巍地拿出电话,给洪河打电话,给沈一朗打电话,给吴迪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俞亮,俞亮是不是跑到他们家里去了。接到电话的人都睡眼惺忪,说没有啊,问时光怎么了?

 

时光呆愣愣地说,俞亮不见了。

 

他把衣服胡乱裹上,手上还抱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马上就跑出门去。他去公园找,去附近的小区找,一边着急地走一边大声喊着俞亮的名字。时光大口地呼吸着,冷冰冰的空气让喉咙火辣辣的,他有些缺氧,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在燃烧。

 

俞亮他大晚上的能去哪里呢?他努力思考着,可怎么也想不到,暖烘烘的眼泪滴滴答答落了下来,他忍不住害怕,像是个孩子一样在雪中放声大哭。

 

俞亮不能没有他。他得照顾好他,他要和他一起下棋,他要陪他一起散步,他要给他做饭吃,他要给他配衣服穿,他要叮嘱他吃药,他要给他套被套…他也不能没有俞亮。他们俩磕磕绊绊地走过大半辈子,俞亮这家伙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呢。

 

他找了不知多久,雪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雪花就暂时住在他的发梢,把他本就花白的头发染成一片雪白 。

 

时光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沈一朗、洪河、吴迪都在他家门外等着他,三个人都风尘仆仆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手搭在时光的肩膀上。

 

沈一朗说,等到天亮如果他还没回来,我们就去报警吧。

 

洪河说,没事的,时光,人俞亮说不定只是半夜嘴馋到附近便利店买点东西吃呢。

 

吴迪说,对啊,你不要太担心。

 

时光丢了魂似地说,他俞亮能跑哪里去?这大半夜的,会不会是被人绑架了…我哪放心让他一个人出门啊,他连回家的路都忘了,这该怎么办才好。时光捂着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世界都要倒塌了一样。

 

他们又等了一会,沉默地等着俞亮回家。全世界安静地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接着,时光的电话响了。

 

才响一秒时光就立马接起了电话,是医院打来的。时光接起电话,嗯,我是,对我是时光,俞亮?俞亮在医院是吧?好,我马上过来。喂,俞亮?听得见吗?你在那等着,那都别去,我就过来,等我!听见没?就在那好好呆着。麻烦你们帮我看好他,我马上就过来。

 

时光挂断电话,疲惫地笑了,正准备站起来,脚却一软,从椅子上滑落下去。沈一朗他们连忙扶住时光,洪河握了握时光的手,这才发现他身子滚烫,手心像是着了火熊熊燃烧一样烫人。时光发了高烧,他烧得很严重,连路都走不了,沈一朗几个人扶也扶不住,时光就像一潭烂软的泥一样一个劲往下面陷。

 

后来救护车来了。俞亮从救护车上下来,跟着大家一起把时光扶到救护车上。

 

时光一见着俞亮就开始凶他,哪怕烧昏了头也要指着他骂,不认识路就要有不认识路的自觉,不要到处乱跑,知不知道他们有多担心!

 

俞亮低着头挨骂,等时光发泄完了才憋出一句:你发烧了。

 

俞亮半夜醒来的时候,时光的额头滚烫,俞亮推了他很多遍,叫了他很久,可怎么喊也喊不醒。他害怕时光就这样一睡不醒了。

 

时光这才意识到可能他醒来前就已经在发着烧了,只是为了找到俞亮提着一口气怎么也下不去,死死支撑着他到处奔走,一听见俞亮没事了,那口气懈下来,他就病倒了。

 

时光生气地说,那你也不该就这样跑出去。

 

最后两个人都上了救护车,在救护车上闹别扭。两个人背对着对方,谁也不看谁。

 

时光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俞亮,才发现他狼狈得很,身上套着亮蓝色羽绒服,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鞋子也掉了一只,露出羊毛长袜。时光的手往俞亮身上摸,他衣服上都是被打湿的雪水。真是的,哪有什么曾经的棋坛贵公子的样子。可就算他如此狼狈,脸上长满皱纹、头发花白,时光还也觉得他像是从格林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一样。


时光默不作声地往俞亮的方向靠近了一点,悄悄地碰了碰他的手,可头还是别过去的。

 

俞亮偷偷看了时光一眼,也发现时光头发湿漉漉的,无数寄居在他发间的雪花融化了,化成雪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他们两个都很狼狈。他也默不作声地往时光的方向靠近了一点,握住了他的手。

 

“我是去找医生了。”俞亮说。

 

“俞亮你不会打电话吗?120,120急救电话都不记得啦?你真的是气死我了。”

 

“忘记了。”俞亮像个犯错了的小孩子一样垂下了头。他忘记怎么打电话,忘记去医院的路,但他知道家里他的家人生病了,要找医生。他一路走一路问怎么去医院,就在医院门口和保安纠缠了很久,医院从他的GPS定位环上找到电话,最终派了救护车来。

 

这都能忘,你个笨蛋。时光笑了。一个笨蛋,一个傻子互相看着互相,笑起彼此来。

 

 

时光,送我去养老院吧。时光出院之后,俞亮就这样跟他讲。

 

 

「5」牵手

 

俞亮搬到养老院去了。

 

是他自己指定的一家高级疗养院,洪河的儿子帮他们联系好之后,没过几天,时光就跟俞亮一起去看那个离家不远的高级疗养院。依山傍水,空气清新,单人单间,护理人员看起来都很专业。在里面甚至找到了也一样喜欢下棋的同龄人孙大哥,他对棋坛有所了解,曾经还是俞亮的粉丝,听闻俞亮九段会跟他住一个疗养院,开心地胡子都颤抖了。

 

俞亮第二天收拾收拾就搬过去了。时光把各种冬衣分门别类的打包好,把热水壶、暖水袋都带上,把毯子带了两条,被子床垫也带了两床,生怕俞亮在那里受了点冷。他跟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不厌其烦地说了许多注意事项,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他们每天几点要看着他吃药,每天几点要让他下棋、每天几点要带他散步,在院子里散散步走走也挺好的。

 

他帮俞亮整理完床铺,打点好一切之后,该走了,可他还赖在这里不走,就盯着俞亮。旁边那个想和俞亮攀谈的粉丝孙大哥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要不要上来。时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以后要多罩着点我们家俞亮,要多多和他一起下棋,被叮嘱的孙大哥频频点头,时光这才稍微放心了,跟俞亮说,他要走啦?俞亮点点头,他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到家里,小八已经快9岁了。现在在猫咪届里也算是年过半百的中老年猫咪,也不像以前一样活跃,天天懒懒的就喜欢睡觉。家里的纸巾再没人弄乱了,番茄土豆不会滚落一地,冰箱里的排骨也没人偷吃。

 

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反倒少了点人气。时光就自己给自己做饭,吃饭的时候觉得太安静了,就把电视给开开来了。他看体坛新闻,那是新一届的北斗杯,今年是中国国青队夺冠。时光定睛一看,笑着开口说,嘿,俞亮,快看,那好像是我们学生的学生?

 

可无人回应,只剩下猫咪在呼噜呼噜睡大觉。时光反应过来,脸上刚挂起的笑容慢慢淡下去了。

 

时光现在恢复了每天去公园那里下棋。公园里时光已经很久没来了,有了新的人气王,可时光一回来整个公园又轰动了,那是几年前的公园传奇,据说有一个曾经获得过无数次世界冠军的爷爷经常来公园下棋,他还有一个形影不离的朋友,就坐在旁边钓鱼。现在时光爷爷回来了,可钓鱼的爷爷不在了。

 

时光放风筝,下棋,甚至跟着卖烤肠的小摊主学会了怎么经营烤肠摊生意。他再也不用等着谁钓他那永远钓不上来的鱼,他不想下了就随时可以回家了。

 

晚上,他随便给自己煮点东西吃,给小八把猫粮泡软了,小八慢慢步入老年,也该吃点软粮了,她小时候听她吃东西的时候咔吱咔吱像是嚼饼干一样动静大得很,还老是怕她把牙给崩掉。她现在已经吃不下小黄鱼了,也许是腻了,也许是咽不去了。

 

吃完晚饭,时光就出门散步。他把手揣在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到最后总会走到俞亮住的疗养院前面。他看着铁栅栏,还有那个冷冰冰的铁大门,那是为了防止老人走丢特意锁上的。时光觉得这像是个监狱,俞亮就自愿住进了没有时光在身边的牢房里。时光踌躇了一会,把做好的鸡汤交给门卫,让他转交给疗养院203号房的俞亮,又转身走了。

 

俞亮指不定还在疗养院跟他新认识的朋友们玩得可开心,根本不管时光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散步、一个人下棋。

 

时光生起莫名其妙的闷气。谁离不开谁啊。时光心里想。没了俞亮,自己还不照样过。他才不要去找俞亮,都怪他自己执意非要去什么养老院,指不定俞亮他现在正逍遥自在着。

 

从两个人的生活变回一个人的,时光总要刻意忽视俞亮不在自己身边这个事实。可他越想忽略,这个事实就越为明显。他仍然会不小心把米放多一份,会不小心把菜做多一份。他散步的时候觉得手空空的,俞亮粗糙满是皱纹的手的触感还残留在手心里。他晚上睡觉半夜迷迷糊糊摸身边,发现被子冰凉总会一下子惊醒,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找不到人跟他一起下棋了。时光现在天天下棋,可不管跟谁下,他心里想的都是俞亮。


他想象着俞亮就在对面和他一起下棋,他年轻那会就天天想和俞亮下棋,总以为下了大半辈子,也该腻了。

 

可没想到,到老了,他依然想和他一起下棋,天天想。

 

时光无法否认自己很想俞亮。他在想,也许俞亮在疗养院并不逍遥,也许他没有朋友,毕竟俞亮看起来那么清冷,很少有人能真正走进他心里;也许他没有人一起下棋,毕竟在那里再没有一个双子星跟他势均力敌;也许他们忘记让他按时吃药,也许他们不好好给他搭配衣服,毕竟,他们都不是俞亮的亲人,只有时光才是,有谁待俞亮会比他更上心呢。

 

时光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他梦见了年轻时候的他们。是17岁他们赢了北斗杯的那年,那时他们还年少,俞亮一身西装笔挺,气质像鹤一样出尘,他们胸口别着中国的标志,他们手心交叠,一起托着那个奖杯,掌声雷动,意气风发,正值少年。

 

20岁,他们在一起。

 

25岁,家里人知道了他们的爱情,两边的大人都不理解他们的爱。时光妈妈流着眼泪,苦口婆心地劝他说,你们这样能过一辈子吗?你能确定他会爱你一辈子,你会爱他一辈子吗?年轻人都图新鲜,也许过两年你和他就会淡了,你们领不了证,结不了婚,没有凭证证明你们的关系。就算你们真的能相爱一辈子,可等你们老了怎么办?你们没有孩子,谁来养你们?

 

30岁,他们的爱被公诸于众,除了他们都的家人和朋友,没有人看好他们,也没有人祝福他们的爱。他们是手牵着手接受媒体采访的,舆论闹得太大,给国家赢回无数个冠军的棋坛双子星被暂时禁赛了一年。

 

转眼间,他们就68了。他们年轻时,无人相信他们的爱情。等到他们变老了,也无人在意他们的爱了。他们可以肆无顾忌地手牵着手,在街头的冬青树下散步,像是无数普通的男男女女一样。

 

他们都变老了。可在时光眼里,俞亮依然和50年前一模一样,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变,垂着眼帘下棋的样子也没变,皱眉时的眉心没变,手心的温度也没变。

 

时光自己都没想到,曾经一起托起冠军的手,就这样一直牵着他,他们从黑发一起走到白发苍苍,从朝阳看到落日。

 

梦的最后,白发苍苍的俞亮松开一直牵着他的手,朝他笑笑,连再见都没说一声,就走了。

 

时光半夜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床边,冷冰冰的,没有熟悉的温度。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岁月留下的缝隙中还挂着斑驳泪渍。

 

 

 

第二天,时光偷偷去疗养院看俞亮了。那个时候正属于午休时间,他是专门挑这个时间去的。时光还在生着俞亮的气,他只是想偷偷地看一眼俞亮。尽管才过去一周,时光还是在心里嘀咕,要是俞亮瘦了哪怕一点,他就立马要把他接回家里。

 

可俞亮不在房间睡觉,时光到处找了一会,有人才告诉他说俞爷爷在大厅里自己一个人下棋呢。

 

时光悄悄看他,俞亮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时光自顾自地在棋桌对面坐下了。

 

“俞亮,疗养院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我呢,过得可好了,天天吃好喝好,小八最近食欲也特别好,一吃能吃两大盆猫粮。”

 

“最近公园里多了很多小孩缠着我要我教他们学围棋。我现在每天忙着呢,可没工夫想你。”

 

“俞亮,我给你送的鸡汤你有喝吗?不会给保安给偷偷喝掉了吧?”

 

“哎呀,你不要不理我,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好吧,我就是有点生气,我气你怎么能抛下我自己来养老院,我这不是能照顾好你吗?我学会做饭做菜,我现在什么都会了,不见得比以前你照顾得差。”

 

“我现在气消了。所以…能不能搬回来?我保证我会把你照顾的好好的,以后也不凶你,不跟你吵架,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看你这脸,几天没见好像都瘦了,是不是他们没给你吃好吃的?我们回家,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我这两天研发了新菜,就等着你回家来做给你吃呢。”

 

“俞亮,小八很想你,她天天扒着我的裤腿喵喵叫,说想爸爸了,问我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想吃你钓的小黄鱼,她觉得市场上买的都不新鲜不喜欢吃了都,你也知道我不会钓鱼的,这事还得靠你。”

 

“俞亮你说话呀,我这,我这演独角戏多尴尬呀。”

 

“我也很想你,俞亮。行了吧?我承认,我天天想着你,我天天想和你一起下棋,想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散步,连做梦梦见的都是你。我时光没了你俞亮就是不行。算我求你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时光的头几近要埋到胸口,他太想他了,他也太害怕了。他怕过了一周,俞亮已经要认不出他来了。俞亮会忘记他吗?会忘记曾经互相追逐了整个青春的对手吗?会忘记和他下了半辈子棋的爱人吗?时光不敢抬头,他怕一抬头,就看见俞亮茫然而陌生的眼神。

 

“时……光。”俞亮艰涩的声音传来,时光猛地抬起头,看见俞亮正直勾勾得看着他。“时光。”他又重复了一遍,如孩童牙牙学语。

 

旁边的护理员说,他来了这,就天天坐在这里自己跟自己下棋,也不理别人,就坐在这里。有时候有人会来找他搭话,他要么不理,要么就絮絮叨叨地问别人,你知道时光去哪里了吗?我得找到他,他连自己套被套都不会,连做饭也不会,我不在家他就只能吃外卖或者泡泡面吃。我都怕他吃出高血压了。他这些年血糖本来就有点高。

 

时光默默听着,小声嘟囔,现在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孙大哥醒了,来到大厅,看见时光就哎哟了一声,说自己是想好好照顾俞亮,可俞亮他不爱搭理他,也不跟他下棋,天天就一个人在那里自己跟自己下。他还天天找你呢,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俞老弟,时光来看你了。”

 

俞亮也微笑着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时光。”

 

“回家。”他拉着时光的手,好像从口袋里找到一颗忘记吃的糖果,开心地笑了。

 

 

 

「6」记忆

 

半年后,俞亮的健忘和记忆混乱更加严重了。他开始生活不能自理,洗澡有时都忘记要自己脱衣服,吃饭也经常忘了吃菜,就光是干巴巴吃着大白饭。更别说围棋了,他连围棋规则都快忘干净,这次他是真的不记得怎么握子了。时光不厌其烦地教了他很多遍,他当时是记住了的,可过段时间又要忘记 ,一切从头来过。

 

他总是念叨着:丢了,丢了。然后开始满屋子翻箱倒柜地找。

 

问他丢了什么,他又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他不记得是什么,只记得他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丢了。

 

家里总是被他翻的乱七八糟的,他还时不时想往外面跑,时光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他不盯住,下一秒俞亮就跑不见影了。

 

时光问他到底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再给他买过。俞亮摇头,只是一个劲地喃喃自语,很重要,真的很重要。他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急的饭也不吃下,觉也睡不好了。时光没脾气了,骗他说:

 

没有丢,我找到了。

 

那你拿给我。

 

我帮你放好了,你放心啦。

 

你给我。

 

我帮你保管着,我可是时光,你的心就给我好好放到肚子里吧!

 

俞亮听见是时光,这才善罢甘休。

 

 

 

俞亮慢慢认不出来时光是谁了。时光能感觉出来,他看自己的眼神渐渐变了,时光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俞亮总是问时光去哪了,时光总是一遍遍地告诉他说,我就是时光,我就在这里,你再好好想想。时光就拉着他,指着自己的脸,耐心地等着俞亮想起自己。

 

有时候他能想起来,但更多时候,他想不起了。俞亮年轻时不爱说话,老了反倒喜欢絮絮叨叨,像是要把以前没说出来的话全部补上。

 

我和时光捡了只猫,他很喜欢,白色的,跟这只毛色有点像,不过比这只小很多。你这只也是母猫,从尾巴底下就能看出来。那是58岁。

 

时光前段时间高血压,差点住院,我吓坏了。那是50岁。

 

我和时光获得了很多世界冠军,我们也带出了好几个世界冠军。那是40岁。

 

我们公开了,很多人骂我们,但我们才不在乎。时光说他拿的奖杯多到都能砸死那群人了。俞亮微微笑了。那是30岁。

 

我跟时光第一次接吻,那次他刚吃完排骨,嘴巴还油乎乎的。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想到那天的初吻还会有点想笑,肚子饿了。那是20岁。

 

对了,过两天我们要去和师兄和白川老师对局,北斗杯改赛制了,变成双人赛了。时光在哪?我们得一块住培养培养默契。你可以帮我转告他吗?那是17岁。

 

时光他就要追上来了。那是……

 

在俞亮的记忆中,时光从他的爱人、变回他的朋友,再变回他的对手。他的记忆如同逆流而上的鱼一样从60多岁回溯到了年少时。时光就跟随着俞亮的步伐,一点点往回走,一路回顾着俞亮的过去,回顾着他们共同的过去。

 

俞亮徘徊在过去的影子里,时光不知道该怎么把他拖出来。他们的未来中断在了68岁,俞亮可能再也不会记得将要与时光一同度过的未来,可他会一直记得他们共同拥有的过去。

 

在俞亮的回忆里,不管是什么时候,时光总是满满当当的。酸的、甜的、苦的、辣的,他们一起走过了波澜壮阔的前半生,攀过许多高山,路过许多风景,见识过许多人,收获过许多奖杯和赞叹,也遭受过无数挫折与蜚语。

 

不论如何,他们都一直在一起。俞亮的记忆中,到处都充斥着时光的影子。

 

时光有时会想,在俞亮的眼中,时光是不是还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张牙舞爪、不会照顾自己的少年,而不是眼前这个满脸风霜、满眼笑意、白发苍苍的老人。

 

或许那样也好,时光在他眼里,永远年轻,永远18岁。在俞亮的世界里,他们都不会再老去了,他们的生命永远停留在朝气蓬勃的春天。

 

 

 

又是一年冬天,那是俞亮生病之后的第六个冬天。他们69岁。

 

有一天,俞亮嚷嚷着说要出门,要去爬山。时光问他去爬哪座山,俞亮又有些迷迷糊糊的,不太记得了。俞亮说,“时光在山上迷路了”的时候,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带他去爬乌鹭山了。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座山了。佛寺的钟依然准时准点敲着,千百年不变。

 

他们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走在台阶上,直至走到道路尽头 ,只剩下土路。俞亮扯着时光着急往前走,时光怕到时候迷路了下不了山,捡了几块石头,一路上用石头做了记号。

 

走到半路竟然下雨了,时光拿出包里备着的伞,蓝色的伞就在林海中撑开一小片天空。

 

他们最后来到了那个公用电话亭,电话亭玻璃上生了厚厚的灰,显示屏暗淡一片,废弃很久了。时光曾经要爬的那棵树还在那里。时光觉得有点感慨,楼拆了又建建了又拆,城市里的风景一天一变,可这里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般,哪里都没变。他们也没变。

 

俞亮就站在电话亭旁边等着,等那个不会出现的时光的到来。时光拉着他说,我知道时光在哪里。俞亮就跟着他走了。

 

他们来到那棵大榕树下,树影婆娑,石桌上刻着的棋盘还在那里。浓郁苍绿的树荫下,从缝隙中洒落的微光细雨在棋盘一纵一横上流动,无数岁月就从其间穿梭而过。

 

时光指着棋盘,一点点教他围棋的规则,十九条横,十九条纵,围棋可以下在这361个点上。周围这九颗突出的点是星位,中间这一颗是天元。这样子是打吃,这样子是粘,这样子是劫材……他耐心地一点点教着,俞亮就安静地听着,也忘记要去找时光这码事了。

 

时光把手伸出来,食指在下,中指在上,夹着一枚小石子,手型像是鸟儿平展着的翅膀。俞亮也有学有样地握着棋,亦步亦趋地落在棋盘上。

 

当年对围棋一窍不通的是时光,而现在,却恰恰好反过来了。

 

时光说:我教你怎么下棋好不好?

 

俞亮说:好。

 

下山的时候,时光把伞收起来,才发现落的可能不是雨,而是雪。回头眺望,整座乌鹭山在雪中睡着着,山头沾了白,像他们的头发一样。

 

 

 

他们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被窝里,俞亮很快就睡着了。

 

在过去,无数个冬天的晚上,时光就总是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俞亮身上睡觉,无数次俞亮醒来都抱怨他睡没睡相。其实他是故意的,因为俞亮的体温偏低,而时光体温比较高,像暖烘烘的小太阳。

 

现在也一样,时光握住俞亮的手,脚夹着俞亮的脚,努力把温度传递给他。他暂时睡不着,就安静地看着俞亮睡觉。曾经无数个夜里,俞亮也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睡觉,过去俞亮总是睡得比时光晚。

 

时光可能能明白俞亮过去喜欢看自己睡觉的心情了。他看着俞亮安静的睡脸,一条条数着他脸上的皱纹 一根根数着他头上的白发,他数不过来,可能数到天亮,数七天七夜都数不完。

 

外面雪下得很大,时光听着俞亮绵长的呼吸,心情奇妙地平静下来。他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俞亮记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生病,这些似乎都无关紧要了。他的心像是流浪了很久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家,像鸟儿归巢,像船舶返港,他钻进俞亮的怀里,把耳朵贴近他的胸膛,感受着传过来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他一下下地数着,在数到第三百六十一下的时候睡着了。

 

他做了个好梦,梦见他们都回到17岁的时候,他们和洪河沈一朗一起出去吃火锅,和方绪师兄白川老师他们下双人棋,他们一起在夏天吃冰淇淋,在柳荫底下下围棋。他们走在回家的在路上,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头发白了,然后他们就一起绕道去何嘉嘉的理发店把头发染成黑色的,再然后他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天尚未蒙蒙亮,他们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睡着,时光迷迷糊糊地想,在最后,他们回到家了吗?肯定回到了吧?时光脚底下忽然碰到一个软绵绵热乎乎又毛茸茸的物体,是小八钻进被窝里一起睡觉了。冬天太冷了,小八总是喜欢钻到他们中间来,可昨天他们抱得太紧,一点空间都没给她留,她只好委委屈屈地睡在床尾了。

 

对了,他们染完头发还不能回家,得再绕路去公园钓几条小黄鱼,不然小八会生气的。钓完鱼,再顺便去市场买两根排骨,再回家。回到家,俞亮会给他做他最喜欢吃的红烧排骨,时光只用坐在餐桌上等着,等着他的大厨给他把菜都端上来。

 

也许再来个排骨味的吻也不错。他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7」棋谱

 

后来疗养院给他打电话,说找到几件俞亮落的东西,让时光把俞亮落在那里的东西都拿回去。除了热水壶热水袋还有几件落在那的冬衣,孙大哥还把一本棋谱给了时光。

 

“这是我那会记录的俞亮下的棋,本来想自己偷偷私藏的,想了想还是给你比较好。”

 

“你们要好好的哈,小两口好好过,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病。”时光接过那本棋谱,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家,时光开始仔细翻看棋谱,一页页的棋,黑白二子或针锋相对,或有来有往。

 

时光一页页地翻着,每一页都那么地眼熟,每一页都是他执黑俞亮执白,每一页都是他们过去的棋局。

 

原来当时不只是时光一个人天天想着和俞亮下棋,俞亮也同样想着和时光下棋。俞亮没有跟他的新朋友们逍遥自在,而是等着时光来找他下棋,他一直等着他来找他,就像年轻时他一直在黑白问道等着时光来找他下棋一样。时光在心里痛骂一百遍自己是个喜欢赌气的笨蛋。

 

真是下了大半辈子都下不腻。时光想,或许再下一辈子,再下两辈子,再下十辈子他也不会腻的。

 

过两天洗衣服的时候,他又从俞亮某件冬衣里翻出来一本破破烂烂的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时光粗略翻了一下,字迹从最开始的工整,到后来有些歪七扭八。熟悉的字迹,这是俞亮的记事本。

 

他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本笔记本了?时光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才想起来俞亮在每天读书的时候总会在一本小本子上写来写去,戴着老花镜,从最开始的行云流水,到后来的一笔一画,时光一直以为他是在做读书笔记,回忆了一下,好像自疗养院回来后,他也再没在看书的时候写过东西了。现在俞亮读不进去书了,读着读着他就会忘记自己在干什么,忘记自己读到哪里。比起自己读书,他更喜欢时光给他读。

 

时光翻开那本记事本。本子上记录着各种各样的事。日期是从63岁开始得病那一年开始的,一直写到68岁。不是每天都有记,有时隔一天,有时隔一周;记载的篇幅也有长有短,有时是一句两句,有时又有一小段。

 

时光一页一页地翻着。

 

本子上记载着许多琐事,有做「迷你小土猪」的配方,有棋谱摆放的位置,有他们散步走过的路线,有许多都跟时光有关。

 

「时光今天开始学做菜,差点切到手了。」

 

「时光开始给我搭配衣服,冬衣摆放位置是……夏衣摆放位置是……」

 

「今天洪河他们来我们家玩,带了一只鹦鹉来。时光喜欢。」

 

「时光今天哭了。有点忘了怎么下棋了。」

 

「时光喜欢吃烤红薯。」

 

「医院急救电话:120。记好了。」

 

「如果哪天你又惹时光生气了,就离开吧。养老院地址:……」后面还附带了路线图,这是他们散步的时候俞亮和他一起制作的路线,途径那所疗养院。俞亮早就为自己的离开规划好了路。

 

时光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俞亮要去疗养院。现在他好像能想明白了。这个病最难受的其实不只是病人自己,还有病人最亲最爱的人。病人会慢慢丧失与一切有关的记忆,会慢慢认不出回家的路、认不出最爱的人。俞亮不想看到时光因为他而患得患失、情绪大起大落。时光也听医生说过,这种疾病发展到后期,病人会逐渐丧失尊严,生活完全无法自理……俞亮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他不想让时光看到自己比这还要难堪的样子,他也不想时光跟着他一起受苦。他不想继续消磨时光对他的热情与爱。

 

时光想,俞亮可真傻。在年轻时,俞亮就和他一起手牵手,哪怕一路惊涛骇浪、流言蜚语也没松开。到老了,他们怎么能松开那牵了半辈子的手呢。

 

他又继续翻了下去。

 

「时光今年68岁。不要忘记他。他就在你身边,哪也不会去。」后面还有附上一副小小的简笔画,画着时光的脸。时光心想,俞亮围棋下得厉害,可画画真是一团糟,这满脸沟沟壑壑,眼睛又眯着小小的,到底是谁啊?不可能是他时光吧?时光又仔细端详了一下,不得不承认,画得还是有几分神似的,也许俞亮也有几分绘画天赋。

 

俞亮不记得所有人,唯独记得时光,这或许不是天赐的奇迹,而是俞亮一笔笔记在纸上,一次次翻来翻去,才能刻在心里。也许俞亮早就不记得时光了。他不记得怎么下棋,不记得怎么照顾自己,连自己都快不记得了。但时光,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旁边那个老是跟着你的就是时光。他变老了,你也变老了。只要稍微想象一下时光变老的样子,就能认出来了。」

 

也许,在俞亮眼中的时光永远年轻,永远留在朝气蓬勃的春天。但他看着年轻的他的眉眼,看着年轻的他的笑靥,一眼就看到老。俞亮在年少时就已经做好了跟时光一起过一辈子的打算,所以才能想象出他年老色衰的模样。

 

时光把记事本拿给俞亮。俞亮怔了一会,看着那本记事本,他像是找回失而复得宝物一样捧着它,手指摩挲着那卷了的边,脸上缓缓浮起笑来。

 

 

「8」圣诞

 

又是一年冬天。

 

他们在散步。

 

雪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了,落在他们的头上,落在他们的肩膀上,融化成了水。他们手牵手在街上走着。今天好像是圣诞节。

 

你要不要玫瑰花。刚刚有个小年轻送他女朋友玫瑰花了。时光问他。

 

俞亮摇摇头。

 

最后俞亮还是买了一束花。

 

给你。他把花塞到时光手上。时光捧着花傻呵呵地笑了。

 

时光右手捧着花,左手牵着俞亮,他们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

 

雪落在他们的发上,他们的脚印落在雪上,雪又慢慢覆盖了他们来过的痕迹。印迹越来越淡,他们越走越远。

 

 

回到家之后,他们下棋。小八也跟着他们一起步入暮年了。小八现在成天迷迷糊糊,就喜欢睡觉,只有在他们回家的时候才会抬起头来,轻飘飘地叫一声,接着又眯起眼睛睡着了。

 

两个人都戴上老花镜。70岁的俞亮九段挑战70岁的时光九段。

 

俞亮斟酌了很久,时光就静静地等着他,等了不知多久,他终于落下一子。

 

时光看到这开局就笑了,从棋笥里摸出一枚黑子,贴了上去。

 

外面雪下得很大。屋子里被地暖烤得暖烘烘的。雪落无声,屋子里全都是棋子落下的声音。

 

下着下着,俞亮忽然看着对到一半的棋盘,艰涩地开口:“时光……?”

 

俞亮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棋桌对面的那人,那人的容颜陌生,满是岁月的痕迹,他有些惊诧地看着自己。俞亮又说了一声:“时光。”

 

“我等你来找我下棋,等很久了。”


时光看着俞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带上了久久未见的熟悉笑意。


“我这不是来了嘛!”时光笑得开心极了,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团。他忽而用手捂着脸。屋子温暖极了,把霜雪融化成糖水,从指缝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我等你来找我下棋,也等好久了。



 

岁月逝去,他可能忘了爱人的容颜,可他永远记得爱人灵魂的模样。

 


他们白发如雪,爱仍长青。

 

 

 

-fin-

小主题:白色(等待)| 关键词:当你老了

欢迎大家来微博俞亮时光超话玩儿!

很开心能和各位劳斯一起参加活动,我写的这篇圣诞色彩好像不是特别浓重,就当每个有雪的冬夜,都是圣诞吧

想表达出他们两人双向的陪伴、温暖与爱。个人理解是he,当然也欢迎大家随意解读!

感谢读了这么长一篇到这里的你(我又捧出我的碗来讨评论了

最后,祝我们的双子星健康快乐一辈子,也祝大家圣诞快乐!别忘了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