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迷雾月亮
文严文*he
现实背景*
搭配BGM:林俊杰《那些你很冒险的梦》
——
“我的光不在眼睛里,在心里,只要心里有光,我就不会害怕噢”
——
刘耀文喜欢严浩翔,可是他一直不敢说,他不知道严浩翔对于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总是冠以友情之名对严浩翔表达自己隐藏的爱意
就像是,爱了很久的朋友
严浩翔说刘耀文像太阳一样,可是刘耀文觉得,严浩翔是他的月亮
今天时代少年团有一场直播,现场的工作人员在调整着设备,七人已经整理好着装,坐在位置上准备着开机
刘耀文无意间的转过头,看到一位工作人员推着一部巨大的摄影机往严...
文严文*he
现实背景*
搭配BGM:林俊杰《那些你很冒险的梦》
——
“我的光不在眼睛里,在心里,只要心里有光,我就不会害怕噢”
——
刘耀文喜欢严浩翔,可是他一直不敢说,他不知道严浩翔对于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总是冠以友情之名对严浩翔表达自己隐藏的爱意
就像是,爱了很久的朋友
严浩翔说刘耀文像太阳一样,可是刘耀文觉得,严浩翔是他的月亮
今天时代少年团有一场直播,现场的工作人员在调整着设备,七人已经整理好着装,坐在位置上准备着开机
刘耀文无意间的转过头,看到一位工作人员推着一部巨大的摄影机往严浩翔的方向走去
突然,摄影机支撑的架子断裂了,摄影机毫无防备的向下倒去,刘耀文一个箭步冲向严浩翔一把搂住他,摄影机砰的一声砸中了刘耀文的头
刘耀文倒在了地上,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只感觉到了头上冰凉的鲜血,还有那个熟悉的怀抱
手术室外
大家都焦急的等待着,严浩翔无助的靠着墙,手抓着衣服止不住的颤抖,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拜托,千万不要有事……”
马嘉祺把严浩翔的头搂入怀中
“别担心,会没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严浩翔此刻脑子里都是和刘耀文的从前
“翔哥翔哥快来~”
“翔翔哥哥~”
“你是不是想做我的男朋友!”
“翔哥你手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翔哥快看我新写的rap词怎么样~”
越想越觉得难受,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刘耀文你这个小笨蛋,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满脸愁容的走出来
“病人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头部受到了重击,伴随着脑震荡,现在初步判断脑部神经会受损,具体情况得等病人醒来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严浩翔一直守在刘耀文身边,他总觉得内心很不安
“没事的没事的,他身体那么好,怎么会有事呢……”
刘耀文昏迷的第十天,严浩翔像往常一样替他擦拭着身体
突然,刘耀文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严浩翔惊喜的看着刘耀文
“阿文,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刘耀文没有说话,只是木讷的盯着前方,手开始在床上摸索
严浩翔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冲上大脑
“翔哥,为什么不开灯啊,好黑噢,我害怕”
严浩翔好像觉得,天都塌了一样
泪水在一瞬间模糊了眼睛,抓住了刘耀文乱摸的手,把刘耀文搂入怀中,刘耀文也不动了,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哽咽的拍了拍严浩翔
“翔哥……开灯啊……”
严浩翔沉默着,不敢哭出声音
刘耀文失明了
严浩翔没办法接受,只能一直抓着医生询问
“医生,他这只是暂时的吧,会好的吧,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
医生也有些为难
“脑部ct的结果我已经看了,病人脑部受到撞击,脑血管发生病变,相应的脑神经功能出现了障碍,影响了支配视力的血管神经导致失明,至于是暂时性还是永久性的,这个不好说,得看个人”
刘耀文安静的坐在床上,脸色很平静,没有说话,手上抓着床单,平日里那双明亮纯净的眼睛此刻却好像一潭死水
其余五个人听到刘耀文醒了也立马赶来,听到他失明的消息也感到震惊
严浩翔不敢再面对刘耀文,他坐到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抱着头悄声哭泣
贺峻霖坐到严浩翔身边,拍拍他,想安慰,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显的苍白无力
“他有夜盲,他跟我说他很怕黑,可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世界没有光了,他肯定很害怕吧……”
严浩翔哭到说不清话,只能一直低着头抹眼泪
马嘉祺走出来
“浩翔,耀文叫你”
严浩翔坐到刘耀文身边,握住他的手,刘耀文感觉到了熟悉的手,慢慢绽放出笑容,即使看不见了,他也还是可以温暖他的浩翔哥哥
“翔哥,我没事啊,看不见就看不见嘛,我可以听啊”
严浩翔没有说话,他知道刘耀文在安慰他,这个傻瓜,明明是自己看不见了,却还想着安慰别人
见严浩翔没有声音,刘耀文又微笑着开口
“我的光不在眼睛里,在心里,只要心里有光,我就不会害怕噢”
严浩翔眼睛又红了,抬头看着刘耀文,伸手把他抱在怀里
“我在,我一直都在”
心里很满,因为有你在心里
光也很暖,因为光与你有关
我们都在成为彼此的守护者
未来的路还很长,那些年的梦也还滚烫,少年绝对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
刘耀文一直都是乐观的人,他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失明,开始尝试着努力生活
他开始学习盲文,每天都坐在床上,一点一点的感触书上的文字
“翔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刘耀文摸着书上的文字,微笑着
严浩翔歪头看着刘耀文手里的盲文
“不知道哎,是什么意思呢”
“是严浩翔的意思”
严浩翔笑了,摸摸刘耀文的头
“阿文好棒,这么快就学会啦”
被夸奖的刘耀文开心的像个小朋友,又急忙翻了一页,摸索了半天
“去哪了呢……啊……找到了……”
“在找什么”
刘耀文抓着严浩翔的手,摸上那几个字
“这几个字的意思是,我爱你”
一股暖流照进严浩翔的心里,自从刘耀文失明了之后,好像变的什么都不怕了,他肆无忌惮的跟严浩翔表达着爱意,每天都要说我爱你,一天不说都不行
“我们刘耀文小朋友最近越来越肉麻了”
刘耀文脸上慢慢蒙上一层苦笑,好像有些悲哀,又好像有些不甘
“我害怕啊翔哥,我害怕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害怕我有话没对你说,我害怕我会有遗憾,我想时间过的快一点,我恨不得我们明天就白发苍苍了,太喜欢了,所以我害怕”
刘耀文看不见泪流满面的严浩翔,可他能感觉到严浩翔颤抖的手臂
严浩翔以前不是个爱哭的人,可自从刘耀文出事之后,他变的眼泪很脆弱,有时候因为刘耀文摸不到水杯的一个小动作,都能让他红了眼眶
他永远开开心心的小太阳,变成了阴谷里的花,他好像永远被禁锢在了深渊中,进退不得
而他,像是在阴谷上俯视阴谷的人,那朵花很漂亮很耀眼,可他想摘却摘不到,他只能静静的看着,他很难过,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
刘耀文在医院待了一个月,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严浩翔只好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北京的冬天寒冷又干燥
严浩翔把刘耀文裹的严严实实,细心的把帽子和口罩给他戴好,刘耀文一直乖乖的任由严浩翔支配
“记住了昂,等会到了机场,一定要死死的牵着我,千万不要松手,你要是走丢了就完蛋了”
刘耀文眨了眨眼睛
“那你可以在广播里找我啊”
严浩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耀文你几岁了,还要我像找三岁小孩一样找你啊”
刘耀文委屈的嘟了嘟嘴
“我现在就是翔哥的小朋友呀,翔哥可要保护好我”
严浩翔帮刘耀文整理好衣服,顺便亲了亲刘耀文的额头,拉着他往外走
医院的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粉丝和记者
以前的刘耀文很讨厌刺眼的闪光灯,可他现在不必烦恼了,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得见快门咔嚓咔嚓的声音
耳边传来了一连串吵杂的声音,刘耀文听见了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喊他
严浩翔强压着怒气,紧紧的牵着刘耀文
“麻烦让一下”
人太多了,刘耀文被挤的生疼,严浩翔感觉到了刘耀文手里渗出的细汗和微微的颤抖,刘耀文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周围混乱不堪,他有点害怕,另一只空着的手开始寻找严浩翔
“翔哥……翔哥……”
人群把他们挤散了,刘耀文感觉到了手里一空,严浩翔松开了他,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往前走,也不能退后,他听见了那句熟悉的阿文,可他伸手,却抓不到,他蹲了下去,抱住自己,他在等严浩翔,他知道他的翔哥马上会来找他
很快,他落入了一个安稳的怀抱
“阿文,别怕别怕,我在”
折腾了半天总算是上了车,刘耀文还没从刚刚的混乱中缓过来,就被严浩翔抱在怀里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刚刚没抓紧你,对不起……”
严浩翔被吓得双眼通红,只能一直安抚的顺着刘耀文的后背
“翔哥你别担心,我没事的,这都小场面啦”
严浩翔笑着看刘耀文,这个小笨蛋,刚刚肯定吓坏了吧
后来的严浩翔和刘耀文变的形影不离,严浩翔给足了他的小朋友安全感
严浩翔有时候坐在音乐教室写歌,刘耀文就坐在一旁陪着,听着严浩翔编曲的声音,纸笔摩擦的声音,即使看不见他也是幸福的,因为只要严浩翔在身边,就觉得很安心
在音乐的道路上严浩翔在一直奋力的追逐着,可他却停下脚步了,他现在是个残疾人,他的前程已经止步于此了
他只能在下面仰望着严浩翔,想追,可他追不上,他知道,他的阿严会大火的
可有时候刘耀文又会觉得,严浩翔大好前程的道路上不应该有他,他可能会成为绊脚石,但是他舍不得啊,舍不得离开他的阿严,他很自私,甚至想严浩翔可以照顾他一辈子,这种想法一出就被刘耀文打碎了
如果严浩翔努力了那么多年,最后跟一个废人共度余生,怎么对得起他所有的努力呢
他的阿严一定要幸福的
还记得那天,下着鹅毛大雪,丁程鑫搀扶着刘耀文,从宿舍里走出来
“离开他,真的舍得吗”
刘耀文一愣,感觉到了脸上的冰凉,寒风一吹,脸上疼的刺骨,可心里好像更疼一些,想了好久,他终于还是恨下了心离开严浩翔
“不舍得,也没办法,两年了,我都拖累他两年了,该走了”
丁程鑫帮刘耀文把外套的拉链拉紧
“可浩翔不是这么想的”
刘耀文没有再说话,慢慢的转身上了车
小时候觉得,没有在一起的两个人肯定是爱的不够深, 长大了才明白,有的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来给你的生活绽放一束光,那个人在你最迷茫的时候出现,照亮了你很长的一段路,教会了你许多东西,就像平行线一样,相遇但不一定会相交,最遗憾的感觉或许是我们当初明明离的那么近,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携手同行了,最后却还是要告别
刘耀文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抱着哥哥撒娇的臭屁小孩了,他的阿严那么好,值得更好的人
严浩翔出外务回来,第一个冲进刘耀文的房间,他给小朋友买了他最爱吃的零食
“小朋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呀~”
房间里空无一人,寂静的让人觉得不安
严浩翔走出房间,看到五个哥哥坐在沙发上,脸色难看
“阿文呢”
严浩翔看着丁程鑫,他出外务之前把刘耀文托付给了丁程鑫
丁程鑫不敢看严浩翔
“他走了”
严浩翔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丁哥你别跟我开玩笑啊,他是不是藏起来了,藏哪去了啊这个小坏蛋”
严浩翔开始在房子里到处走,焦急写满在了脸上,走着走着眼睛开始红了,撑着墙壁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他不相信刘耀文就这样走了
“他离开我能过得好吗,能不能好好吃饭啊,这么冷的天会不会自己多穿点啊,生病了有没有人监督他吃药啊……”
大家都沉默着没有说话,丁程鑫走到严浩翔身边,严浩翔抬头看着丁程鑫,双眼闪着泪花
“丁哥,他会好好生活的吧……”
“会的,耀文的家人会照顾他,他会好好的”
“他为什么要走”
一直沉默的宋亚轩此时却开了口
“翔哥,很多话刘耀文不方便跟你说,你在的时候他永远快快乐乐的,因为他想让你开心,可是你没有见过他的另一面,他那天跟我说了很多,哭了好久,他真的很爱你,他对你说的所有情话,都是不想让你留下遗憾,他说他的浩翔哥哥受了太多苦了,结局一定要万众瞩目,闪闪发光,我不知道他走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但我知道他肯定很难受很难受,翔哥,我真的没有夸张,你是刘耀文的命”
严浩翔站在阳台上,那里有一朵海棠花,是他跟刘耀文亲手种的
刘耀文说海棠花很漂亮,想种一朵在阳台
“翔哥翔哥,我们在阳台种一朵海棠花吧,听说开花的时候很漂亮的”
“可是你看不见啊”
“不是给我看的,是给你看的啦,听说看到海棠花开的人会有好运噢”
严浩翔回忆着与刘耀文种花的场景,嘴角的笑慢慢的显露,他摸着花盆,突然发现花盆底下压着一张纸,打开一看,是一串盲文
跟刘耀文相处了那么久,严浩翔也学会了盲文,他摸着纸上的盲文,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
希望你练舞的时候不要受伤,小坎坷也能化险为夷,希望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要熠熠生辉,岁岁平安,阿严,你会大火的,我知道你值得
你最亲爱的小文弟弟
——
严浩翔没有去找刘耀文,也没有想象中的大哭大闹,刘耀文做的一切严浩翔都懂
他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要成为大明星,带着一身的星星和荣耀去见他的阿文
然后再亲口告诉他
他严浩翔这辈子都只会爱刘耀文一个人,他喜欢的是刘耀文这个人,喜欢的是那颗炙热而又勇敢的心,他想对刘耀文说几千次几万次的我爱你,虽然俗套,但是浪漫
刘耀文,你逃不掉我的,命运安排我们相遇,那我们就带着所有的羁绊纠缠一辈子
一转眼刘耀文已经离开严浩翔三年了,严浩翔在这期间事业也越快越好,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原创歌手
可就在所有事情都慢慢变好的时候,刘耀文出意外了
他在家里晕倒了,医生说他脑部的旧伤复发了,必须要动手术,但是开颅手术有很大的风险
严浩翔赶到时,刘耀文还躺在ICU里昏迷不醒,严浩翔透过玻璃看他
好像瘦了,阿文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一点都不乖
丁程鑫和宋亚轩在远处看着严浩翔,心里像打翻了中药似的,苦的不像话
宋亚轩红着眼叹了口气
“翔哥和耀文,他们太苦了”
丁程鑫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这样,相爱的人总是不能善终”
刘耀文手术那天,所有人都在门外等待着,严浩翔盯着手机锁屏,是他跟刘耀文的合照,那年他们才十六岁,真的很快乐,如果没有那次意外,或许一切的故事都会不一样
阿文,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未来
手术成功了,医生说,如果不出意外刘耀文的眼睛会康复,严浩翔看着躺在床上的刘耀文,开心的眼泪打湿了衣裳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走,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阳光暖暖的照射进来,刘耀文睁开眼睛,长时间的黑暗让他有些不适应亮光,过了好久才敢慢慢的睁开眼睛
严浩翔趴在他床上睡着了,睡颜乖巧又可爱,刘耀文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五年了阿严,我都五年没见过你的模样了
严浩翔听到动静,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他看着刘耀文,还没回过神来
“阿文,你……”
“翔哥,好久不见,你又变帅了”
严浩翔笑了,两人相拥在一起,阳光照耀着他们,美好又幸福
严浩翔拉着刘耀文讲了好多好多事情,讲他这些年的舞台,讲他当rap导师,讲他拿了什么奖,刘耀文就一直笑容宠溺的看着他
他们之间错过的这三年,严浩翔想一字不漏的说给刘耀文听
讲到最后,严浩翔忽然抱住刘耀文
“阿文,我爱你”
刘耀文被吓了一跳,有些意外
“怎么突然说这个……”
严浩翔松开刘耀文,假装生气的抱着手臂
“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是累赘,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我怎么会嫌弃你啊,我跟你说你当初不告而别我可还在生气呢,你得哄我”
刘耀文被严浩翔逗笑了
“哎呦,翔哥,你别生气嘛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哄,哄你一辈子好不好啊~”
刘耀文眨巴着眼睛凑近严浩翔,把头埋在他胸口蹭了蹭,严浩翔哪受得住刘耀文这样撒娇,脸立马红了
刘耀文笑的眉眼弯弯的倒在严浩翔怀里,严浩翔也笑着看他
捧着刘耀文的脸就亲了下去
“严浩翔你搞偷袭啊”
严浩翔傲娇的挑了挑眉
“我亲我男朋友怎么了”
“那不行我要亲回来”
“哎刘耀文你小心点手上还有点滴呢”
严浩翔拉着刘耀文拍了张自拍
发了微博
配文:我的太阳回来了
(完)
七等份余生
全员剧情向
多重人格设定
1.6w
@流星驾驶员 是新号,不是抄袭哈
勿上升真人
“我的人生被分成七等份。”
“我们是一个人,也是七个人。”
DID(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即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脑内世界由人格共同构成,每个人格都具备自己独立的外貌特征和性...
全员剧情向
多重人格设定
1.6w
@流星驾驶员 是新号,不是抄袭哈
勿上升真人
“我的人生被分成七等份。”
“我们是一个人,也是七个人。”
DID(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即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脑内世界由人格共同构成,每个人格都具备自己独立的外貌特征和性格,并能相互沟通
01
丁程鑫躺在床上看床头柜上的一堆日记本,歪斜着,一本尺寸大些的悬在整体之外摇摇欲坠,他适时伸手接住它。猜也是宋亚轩或是刘耀文弄乱的。
“房间乱的人,比房间整齐的人,创造力高出50%。”是曾经宋亚轩被马嘉祺逼着铺床的时候,撅着嘴从脑袋里搜刮出的至理名言。
说起马嘉祺,丁程鑫会认识他,是因为他真的很拽。
丁程鑫模糊的记忆中,马嘉祺以前总臭着脸,明明小一岁,却老是用恨铁不成钢的幽怨眼神看着他。不过这种情况没维持很久,也可能很久吧,丁程鑫记不得了。
最后马嘉祺成了他男朋友,总算学会温柔,还会撒娇了,可在亲他的时候眼神不温柔,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张真源笑起来是鲨鱼牙。理科老师心里不折不扣的乖小孩,上至大物下至初中数学,都能举一反三,他最近总去科研公司的物理实验室。张真源体能也实在很好,力气大,尤其弹跳力惊人,翻墙翻得如火纯青。因为成绩名列前茅,班主任也就不太管他。
每次丁程鑫见完他,都会觉得自己小腿肌肉酸痛。
宋亚轩,刚来时从来不理他们。要不是见过宋亚轩躲在角落,捏着小狼玩偶的脸,凑着脸自言自语,丁程鑫都要以为他是哑巴。
他长得最显小又精致,牙齐,熟了以后笑起来甜甜的眯着眼睛,每天像小孩子一样开开心心,放声唱着谭维维的歌。抛开他惊为天人的笑声,说是天使不为过。
刘耀文是宋亚轩男朋友,他俩抱着睡觉,平时宋亚轩像大型挂件一样,趴在刘耀文背上看他们打牌。
刘耀文的篮球是丁程鑫教的,但他最近为了研究计算机课题看了无数场球赛,丁程鑫渐渐虐不了他了。没关系,丁程鑫永远把他当亲弟弟看。
严浩翔和贺峻霖,丁程鑫觉得,他俩般配得仿佛天造地设。
世界上没几种游戏让严浩翔不擅长,他能把丁程鑫和马嘉祺都赢急眼,却会“哎呀”一声输给贺峻霖。
严浩翔还对衣服的价格有种执念,不上四位数的坚决不买,每次逛街贺峻霖都要提着他的耳朵,骂骂咧咧地把几件衣服挂回衣架上去。只有贺峻霖能管住他花钱,丁程鑫觉得,除了爱情,可能也因为贺峻霖实在太能说了。
丁程鑫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有一天遇到严浩翔的私行经理人,见识了他数不清0的存款,fine,我恨有钱人的爱情。
大概还有两个小时,丁程鑫要作为优秀毕业生去学校发表演讲,演讲稿是张真源和贺峻霖帮他写好的。贺峻霖本来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字,被张真源比对着优秀发言稿删了不少,丁程鑫大致看了一眼,照着念就行。
当务之急是要去银行汇款,给他的母亲。
丁程鑫母亲的单薄人生里有过三个男人,但丁程鑫对他们印象都不深。他最近记性更不好了,只记得上一个父亲留下了一份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最后一位昨天酒驾出车祸,死在了手术室里。
母亲和他视频通话时,干燥的发丝散在脸周,哭到红肿的眼下是极深的黑眼圈。她眼角又有淤青了,他好像经常见到这样的场景,潜意识有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上台演讲完,被昔日的辅导员及一干学长或同级的撺掇去吃饭,原本有人提议去蹦迪,丁程鑫嫌吵就推辞要回家,其中一个学长笑着打趣说迁就大帅哥,半推着丁程鑫来KTV唱歌。辅导员拿着麦霸着点歌台,又哭又闹地灌酒,旁边女孩抱着她哄,踹了渣男下一个更乖。
丁程鑫不好参与女生话题,对另一边摇骰子拼酒的活动没有兴趣,靠在抱枕上玩了会儿手机,站起身推门打算呼吸下新鲜空气。
走廊里也是魔音绕梁,对面包厢的破着音高唱青藏高原,一时分不清,和辅导员的哭嚎相比,哪个更折磨人一点。
丁程鑫随便逛了会儿,竟有些迷路地绕到了KTV门口,站着个挺帅的男人,精瘦的手臂露在短袖外面,低头看菜单的眼神也很温柔,可能被盯得久了,侧头对上丁程鑫的眼神,礼貌又试探地微笑。
他是丁程鑫难得第一眼舒适的人。
没多停留,丁程鑫礼貌地示意后就转身回了包厢,他有些渴,端起属于他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严浩翔没赶上阻止他,就拼命喊他快走。
“怎么了?”
丁程鑫有些不明所以,他想伸手拿包的举动被喊停,照着严浩翔所说的,面色如常地起身,还回答学长说有东西落在厕所了。
他余光里瞄到有两个人跟着他出来。
“瓶盖的方向不对,你可能被下药了,快跑!”
严浩翔一直在给丁程鑫报左转右转,他脚步一快,身后两个人看他没进厕所后也发觉出不对劲,立刻跑起来追他。狭窄的走廊里是炫目的LED灯,和每个包房里传出来的欢笑。
丁程鑫调动着身上所有力气往严浩翔指的路跑,却惊觉药性发作得如此快,他脚步虚浮,一步比一步软。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夹杂着骂脏字和喊他别跑,走廊里居然一个服务生都遇不到,丁程鑫大脑中仿佛有根弦崩断了,他终于到了大厅。
那个男人还在那里!
他撞到男人身上,男人吃痛得转身看他,眼神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貌又温和地低头。丁程鑫用最后的力气攥紧他的小臂,喘得几乎听不清字节:“救……救救我……”
男人余光里瞄到那两个追到大厅的,气势汹汹的学长,他假装没看到,在丁程鑫耳边说了一句冒犯了,就用手揽住丁程鑫的腰,将丁程鑫软下去的身体支撑起来。
看起来有说有笑地走出了KTV。
下一瞬丁程鑫就彻底失去意识倒在他身上,他瘦弱得连T恤都撑不起来,但昏迷了之后很重,敖子逸费力地背着他叫车去医院。挂了急诊,洗胃,护士说睡一觉就能醒过来了。
02
病房里一股消毒水味,敖子逸靠在陪床上听歌,他看着病床上眉头紧皱的丁程鑫,形容梦魇。
丁程鑫的手机一直在震,敖子逸看了眼,页面上显示着“妈妈”,就伸手点了接通。
“阿姨您好……”敖子逸的话被哭声和哭得红通的眼睛堵了回去,只是孩子晚回家,没必要这样吧?
女人呜咽的声音抽抽噎噎地传过来:“你是谁?鑫鑫呢?丁程鑫去哪了……”
“阿姨是这样的,丁程鑫今天住院了,还睡着,但没大碍。我是他的朋友,会照顾好他的,您放心吧。”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镜头哭,弄得敖子逸手足无措,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怎么说没大碍了还哭成这样呢?
“把手机给我吧。”
床上的“丁程鑫”不知道何时醒了,和敖子逸第一次见他白里透红的脸蛋不一样,连嘴唇都发白,整个人都罩拢在疲乏和困倦,他试探地抬了下手臂,没抬动。敖子逸正愧疚于吵醒他,自觉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镜头里发根发白的女人如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停了哭声,怯懦又愤恨地朝着丁程鑫诉苦,她声音不大, 但絮絮叨叨了很久,举到敖子逸的手都酸了。
概括一下,就是丁程鑫父亲酒驾车祸,父亲那边的兄弟姐妹,认为是媳妇没有伺候好,要求她给钱。
无意间撞破别人家不光彩的伦理大戏,敖子逸本不该多插嘴,可丁程鑫这样的状态实在让人想多关怀两句。
被下药,父亲刚刚车祸去世,住院,亲生母亲听说儿子住院,不仅不着急,还开口就要一笔巨款。
可话到嘴边,敖子逸怕自己因为无法感同身受,而伤害到丁程鑫的自尊。
“你……还好吗?”
不等“丁程鑫”有所反应,敖子逸就献宝似的拍拍椅子上的包,“你的包,你洗胃的时候我回了趟现场,给你拿回来的。”
“回现场?”
“职业病职业病,我叫敖子逸,警察。你的包在存放柜里,他们证据处理得很干净,我连一点粉末都没找到……很抱歉。”
“丁程鑫”盯着他,眼神直直地从敖子逸的下三角区,移至眼睛,嘴唇微触,轻快地提了下嘴角:“我还说我运气好,原来是遇到了正义的人民警察。”
他声音很好听,咬字珠圆玉润,语速适中,清透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一番感谢把敖子逸谢得不好意思起来。
敖子逸还有工作要忙,留了微信,实在不忍收下不幸男孩的谢礼,最后推脱说改天一起吃顿火锅,就算谢过了。
等敖子逸一走,马嘉祺就气鼓鼓地把微信里敖子逸的备注改成“不许找他聊天!”
宋亚轩看到这一幕就和刘耀文笑起来,整个走廊都是他响彻云霄的笑声。张真源都忍不住嘘他:“小马哥,你不至于吧,还和救命恩人吃醋,人家都把咱当需要资助儿童了。”
和敖子逸吃火锅的人选,是由石头剪刀布决定的,最后火锅狂热爱好者贺峻霖喜拔头筹,欢欢喜喜和敖子逸约了火锅局。
冒着热气的草莓拿铁,在夏日的夕阳下晕出了光圈,由下而上烘托着长着漂亮狐狸眼睛的少年,整张脸显得更加柔和了。他侧头看窗外,双手扶着印着条纹格子的杯壁,指节下意识揉搓。
贺峻霖见到了传说中的敖子逸,是挺帅的,但也很土。贺峻霖和敖子逸一见如故,他的伪装也逐渐消减,语速逐渐加快,激动得分贝加倍。两人比赛吃辣,敖子逸夹着火腿肠就往干椒里裹,然后呛得狂灌豆奶。一会儿又对着土味视频笑成两个傻子。
“丁程鑫,你这样笑比较好看。”
敖子逸突然开口,他注意到贺峻霖瞬间凝结在脸上的笑容:“在KTV里,你的眼神里迷茫又试探,像只受过伤的小狐狸,小心翼翼的。送你去医院,你对我笑,笑得温和,但总觉得有点疏离,像是要把什么苦痛咽下去。你还是这样笑,最好看,是真诚又发自内心的。”
贺峻霖塞了口毛肚进嘴里,边嚼边看着他笑:“是吗?那我以后要多这样笑。”
他的嘴角不是向上提的。
03
“队长。”敖子逸挺着背站在办公桌前,接过一份档案。丁程鑫三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李队长很壮,肌肉涨涨得仿佛能撑破袖口,他有些疲惫又无奈地摆摆手:“这个案子你接手吧,基本收尾了,就是逝者家属闹着说肯定不是酒驾,你去好好聊聊。一个老人,打不得请不走,稍微耐心点。”
李队长是个暴脾气,耐着性子解释了两个小时,老人油盐不进,气得他要高血压。
敖子逸是队里难得的好脾气,为人温和,又长得讨喜好看,很得长辈和其他人的喜欢。
这事,还是得敖子逸来。
“奶奶。”
敖子逸最看不得人哭,何况是两鬓苍苍哭得满脸泪痕的老人,他赶紧折回去找保安拿了包餐巾纸,毫不嫌弃地蹲下给老人擦鼻涕。
老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哽咽着吐字,浑浊的眼神里全是恳求:“警察同志,阿林不会酒驾的,他最不喜欢喝酒了,出去应酬都会叫代驾的,请您相信我……我们阿林不会酒驾的……他最不会做犯法的事情。”
敖子逸安慰似的回握,可他突然想起什么不对,他把档案摊在椅子上,极快扫视着刚刚记忆中的关键词。
酗酒!
常年酗酒,酒驾身亡。
不喜欢喝酒的人,为什么会酗酒呢?
可能是很少回家,老人不知道儿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吧,敖子逸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有……阿林被辞退了,他一直没找到新工作。”
“怎么回事?”
“阿林说,他明明检查过什么表,哦,财务报表,可最后还是出错了,他打错了一个数字。结果公司损失很大,就把他辞退了。”
辞职,找不到工作。
心情郁结导致酗酒,也算合乎常理。
他又劝了老人一会儿,目送着老人的背影出门,拄着拐杖,蹒跚,摇摇欲坠。
她可知阿林的兄弟姐妹,在阿林死后第二天,就追着阿林的妻子,也就是丁程鑫的母亲,不饶人地追着要莫须有的补偿。
“三爷,队长找——”
敖子逸整理好档案,又抱着疾步走回办公室,队长一脸凝重:“刚刚另一个死者刘华履的妻子来报案,刘华履手机备忘录里有一条写着,如果我死了,拿好这五十万,立刻换一个城市好好过日子。刘华履妻子不知道这钱是从哪儿来的。”
“刘华履的职业,是小区小卖部的老板。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他妻子说刘华履也没副业,没搞过其他投资,怕是脏钱,不敢拿,所以报案了。”
“刘华履和李秋林是多年好友吗?”
“不是吧,刘华履老婆说李秋林是一年前认识的朋友,他们一有空就出去喝酒,刘华履还经常往家带一些名贵的酒,他家里应该没这经济条件啊。”
“所以刘华履也酗酒?”
“他没有酗酒,好像只爱小酌,带酒回家就是充排场,吹牛用的。刘华履妻子不满他交李秋林这个狗肉朋友,可刘华履说,他也不喜欢李秋林,但他一定得和李秋林去喝酒,不能对他摆脸色。而且每次喝酒,都去很高端的场所。”
敖子逸灵光一闪:“刚刚李秋林家属还说,李秋林以前最讨厌喝酒,又失业很久,妻子是家庭主妇,儿子才刚大学毕业,上有老下有小,正是缺钱的时候,他却突然酗酒?”
话说到这,一屋子的人都明白了,队长拿回本来要归档的档案,重新翻开。
“查!”
04
上次吃火锅回来,马嘉祺抓着每个醒着的人,一一模仿贺峻霖的笑容,张真源在试了几次以后放弃了:“小马哥,敖子逸不是说发自内心的笑容吗,我们以后都对着他真诚地笑。你放过我吧,我怎么可能和贺峻霖笑得一样。”
“蠢”,宋亚轩怼他,“马哥笑起来是竖向发力,贺儿是横向,发力的肌肉不一样,呈现在丁儿脸上,一般人看不出什么不同。敖子逸可是警察,你当他傻呀。”
刘耀文在旁边叉腰点头帮腔:“就是说,翔哥你也把捂嘴笑给克服一下,不然我们六个也得捂嘴笑。”
“你先让宋亚轩把笑声改掉!”贺峻霖瞪回去。
“我去看看阿程。”马嘉祺往另一头走,剩余五个人瞬时安静下来,等马嘉祺带上房门才敢说话。
严浩翔身上套着拜仁的球衣,大红色的,是和贺峻霖的情侣衫,他压低的声音总是更温柔些:“丁儿这次,多久能醒过来啊?”
闹哄哄的大厅第一次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垂头丧气的,还是刘耀文说:“希望这次别刺激得他想起什么,不然马哥又要封存记忆了。”
门铃在响。
其他人都早已躺着休息了,宋亚轩控制了身体,只有刘耀文强撑着眼皮等他。
“敖子逸?”
声音很轻,音调偏低,没有熟捻和热切,没有自然地客套,可脸上笑得很甜。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宋亚轩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拖鞋给他,敖子逸瞥了一眼,同款不同色:“你家就两双拖鞋吗?是和女朋友同居?”
“不是,我没有女朋友,我家就你来过。”宋亚轩居然红了脸,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捂脸,假装用手扇了扇风。
沙发风格迥异,米色的布帘配上粉色的小猪佩奇,宋亚轩给他拿了罐冰可乐回来,就抱着小猪佩奇看着他笑。
“我今天来找你有点正事,关于李秋林。”
虽然怀疑,但敖子逸承认,对上那双干净无辜的狐狸眼睛,他还是委婉了语气。
半小时后,字满满当当地挤满了记录纸。
宋亚轩的眼神几乎没出现过什么波动,不带情绪,让敖子逸不自觉有些失望。
李秋林在丁程鑫16岁时和其母结婚,是他第二任继父,感情一般,上大学后丁程鑫一个人租房子,已经有近两年未见面,所以从未听说李秋林酗酒,只知道他失业了。丁程鑫定期和母亲视频通话,大学起就打零工给母亲汇钱。刘华履是丁程鑫上一任继父的朋友,他们两人无任何交集,也从不认识刘华履所有亲眷及好友。
5岁,亲生父亲死于工地意外事故。
14岁,第一任继父死于食物过敏。
25岁,第二任继父死于疑似蓄意谋杀的车祸。
真的是意外吗?
还是单纯的命运多舛。
“你妈妈那边,处理得怎么样?”敖子逸刻意回避了见过李秋林母亲的事,“给了多少钱?”
“丁程鑫”有些疑惑地歪头,他歪头歪得很艰难,笨重的动作被他做出了几分天真无邪:“没有给。”他好像还想说句什么,但眼神失焦在敖子逸鼻尖,几秒后才像反应过来似的。
“给了会是无底洞的。”
是医院里清透亮一些的声音。
敖子逸突然不想装了。
“你的名字?”
“丁程鑫。”
敖子逸看着他不再无辜,带了点锐气的眼睛,心里有被气笑。他把记录的本子合上,丢进公文包里,再在他面前掏空了口袋,把所有包里口袋里的东西都堆在茶几上,证明自己没带针孔摄像头和录音笔。
“丁程鑫”盯着他的眼神变得兴味又奇怪,他笑着开口了,是那种肌肉向上提的笑容。
“我叫马嘉祺。”
敖子逸看着他的眼睛,马嘉祺有种本事,笑容绝不到达眼底。
“怎么不装了?”
马嘉祺只穿着休闲短裤,他把冰可乐换成咖啡倒在陶瓷杯里,又轻轻搅拌里面的方糖,他连翘二郎腿,都很克制得没让翘起的小腿耷拉在触地的腿上,像英伦庄园中教养极好的矜贵少爷。
“你早就发现了。”
是陈述句,在陈述着因果关系。
“你把其中两张一样内容的纸放反了,它们质感是不一样的。”
笔记本是属于七个人的秘密,用来记录每个人操控身体时发生的事情,方便下一个人行为做事。每次合上笔记本,他们都会把活页夹松开,再夹一根头发进去。不知道的人翻页时会弄乱,很容易知道是否有人偷看过笔记本。
敖子逸眼皮跳了一下,没想到马嘉祺心细如丝:“所以,火锅来的不是你。”
“是”,马嘉祺承认得很爽快,“我很感谢你,但不喜欢,所以不想和你吃火锅。正好有人想吃,就让他代劳。”
“你很有自信。”
自信于敢把一切都展露在敖子逸面前,而不怕被察觉。
马嘉祺靠在离窗边近的沙发背上,午间的日光是近乎白色的,周身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敖子逸第一次见他,觉得他是温润如玉,进退有度,成熟度远超年纪。
他指节捏着陶瓷杯的杯柄,像是朝空中,也像朝站着的敖子逸,寂静的房间里能辨别出清透的气声。
“cheers”
嚣张而不留余地地彰显反骨,好像在燃烧着眉间的傲骨,带着燃尽生命的,无声而喧嚣的架势。
05
陈蔚瞪着眼睛盯着显示器,放慢倍速一帧一帧地看,眼睛都睁得发痛发干,她不敢抱怨,只偷偷抬手揉了下眼睛。她刚来警局不久,很少见敖子逸这样认真严肃的表情,屏息凝神地继续工作。
“停,倒回去!”
她一个激灵差点把鼠标飞出去,暗自羞耻地把点击鼠标,把进度条往回拉。
“看这。”
敖子逸转向屋内的其他人,漂亮的下颌线和高高的鼻梁扰乱了陈蔚的视线。
“你们看这片叶子,瞬移了。”
监控画面中一切都没有动,车,街道,瓦砖,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只有一片落叶在一瞬之内移动了两米开外。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风。
“三爷,查不出IP。”
“那天图书馆有丁程鑫的记录?”
“有的,有他刷卡的记录。”
“调他两次刷卡,家里到图书馆路上的监控。”
敖子逸拧着眉毛,盯着画面里每一个出现的人,反复回放身形像丁程鑫的,直到辨认清楚为止,几个人一起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五个多小时。
“他没去图书馆,而且监控画面没被剪裁过。”
“他在撒谎。”陈蔚肉嘟嘟的脸因为过度用力,而挤成一团,“我还觉得他很帅呢,怎么会是个坏人。”
敖子逸拍了下她的头:“少犯花痴,联系他来警局一趟。”
敖子逸推开门,就看到“丁程鑫”坐在凳子上,肩打开,坐得格外直,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了大腿上,看到敖子逸就露出了标准的职业假笑。
“怎么称呼?”
严浩翔的笑里才掺杂了几点真诚,他笑起来下颚喜欢往脖子处顶,眼睛有些上挑地看人,他的声音是最低的,好像开了混响——
“严浩翔”
敖子逸坐到他对面,摊开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刻意回避了想凑热闹看帅哥的陈蔚,只许其他人在监控前看他们。
“李秋林出事那天早上,你在哪里?”
“学校图书馆,因为丁程鑫要考公务员了,备考真的好麻烦,他一天都泡在那儿。”
撒谎。
“可是监控录像里,没有他到图书馆的任何记录。”
“这样吗,我不清楚。丁儿记性不好,你也知道,我们这个情况都会丧失记忆,他可能迷路了。”
“他经常迷路。”
撒谎。可敖子逸却莫名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而不是探寻真相失败的失望落空。
“你没有去过李秋林家附近?”
“没有,两年没见过他了。自从大学毕业以后,我开始工作,就每周和丁儿的妈妈视频通话,然后每月打钱回去。”
符合上次宋亚轩的说辞。
“李秋林家门外的监控,缺失了一段,原本应该是天衣无缝的,可惜地上有片叶子动了……你怎么看?”
严浩翔还维持着职业假笑,他歪头眨眨眼睛:“现在是鬼故事时间吗,我胆子超大哦。”
瞒天过海,即便知道面前的漂亮少年没一句真话,敖子逸居然都对他恨不起来。可敖子逸是个称职的警察,他不想放弃事情真相,他更迫切地想弄明白被隐藏的是什么。
“以丁程鑫的家庭状况,居然在私行理财?”
“嗯,我的功劳。我对经商很有研究,高中就开始玩股票,你应该也查到,我是某上市公司的小股东了吧?”
严浩翔的足球鞋早就吸引了敖子逸的注意力,他是警官,也是个爱鞋如命的男人,不过他偏爱篮球鞋,对足球鞋知之甚微。
“你脚上这双足球鞋……七万吧,真是有钱人。”
好像有点没话找话,敖子逸自知在严浩翔这儿问不出什么。
“我可以见见,那天和我吃火锅的朋友吗?”
“可以。”
严浩翔的表情突然怪怪的,他眼神往下飘,整个人好像被什么逗笑了,用手指往下扳扳嘴角,像是朝谁应了声好。
贺峻霖一出现,就伸着手指戳敖子逸的肩膀,怒斥他吃火锅时故意逗他,害他放松警惕,回去被一堆人拽着模仿他的笑容。
敖子逸第一次见识到贺峻霖念叨的十级功力,傻愣愣地坐在原地任他骂,骂完贺峻霖有些惋惜地,感叹敖子逸是难得和他能土到一块去的同道中人。
贺峻霖好像知道自己很容易被敖子逸套话,很快就走了,走前,用手指揉搓了下工装裤上的小熊挂饰,是严浩翔挂上去的,和另一边的小兔子好像是一对。
“刘耀文,耀眼的耀,最简单的刘和文。”
刘耀文下意识脸就往左倾,把右侧脸露给敖子逸,下颚轻微往上抬。
敖子逸看着他,实在是有点好笑:“你脸上写着六个字。”
刘耀文表情不动。
“老子的脸,好帅。”
刘耀文无语地抿紧嘴唇,他说话会不自觉地押韵,急了眼要和敖子逸理论。而后抓过敖子逸的笔,坚持要给他画自己真实长什么模样,偏偏画画很烂,也就是火柴人多了几根线条,还执着于在脸侧给自己打上阴影。
“这是素描,素描懂不懂!”
“越描越黑。”敖子逸一语双关。
刘耀文恼羞成怒地跑了,再来的是宋亚轩,他看着纸上的画,捧着脸大笑了好久,愣是把敖子逸和显示屏的同事笑得捂耳朵。等他笑够了才不好意思地向敖子逸解释,他好像特别容易脸红:“刘耀文就是个小孩子,不用管他。”
“你也没有很大!”传来刘耀文的声音。
笑完以后,宋亚轩才回到前几天在家里见敖子逸的状态,任凭多刁钻古怪的问题,多戳人心窝子,盯着敖子逸眼睛的眼神都毫不波动,偶尔还会对着人甜甜的一笑。敖子逸有些泄气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面前的人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宋亚轩好像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将头凑他近一些,眼神干净无辜到了极致,连带甜又傻气的笑容,像把整颗善良干净的心捧到敖子逸面前。
“你黑眼圈重了,要好好休息啊。”
下一个来的张真源,是和刘耀文一样的生面孔。他笑起来更爽朗真诚,说话也直接。敖子逸注意到,他讲话喜欢分点,不自觉就理出逻辑线,是典型的理科思维。
“真源”,敖子逸尽量叫他亲切一些,他很喜欢这个沉稳些的人格,“你负责去物理实验室搞科研?”
“是,我喜欢物理。”
很好。
“你以前研究过轿车?”
敖子逸得到了肯定答案,他一直很怀疑李秋林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可惜因为车祸,引擎那块全废了,技术人员没能查出问题。可张真源很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实验室的课题和成果,他们在研究哪类车型最符合人体构造,使舒适驾车最大化。
好像很有关联,又好像南辕北辙。
敖子逸努力追着自己潜逃的神经,他好像隐隐之中错过了什么。但他理科不好,实在对于大量物理相关的专业名词,有种从初中开始的厌烦和惧怕,他以询问其他爱好为由,试图打断张真源滔滔不绝的专业讲解。
“敖警官,我们掰手腕吧。”
张真源还在一本正经地和他解释,自己真的很渴望和职业警察比赛掰手腕。
敖子逸想了想就把手递给他,锻炼多年的职业警察pk宅家里复习的DID患者,敖子逸以维持两秒不到的成绩惨败。
太丢人了!
敖子逸咳嗽了两声,挥挥手表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张真源倒是发自内心乐呵呵的。
但他很快茫然地失焦在某个聚点,敖子逸已经了解到这是转换人格的常规环节,可这一次时间过于长了,他很久才回过神来,眼睛都不自觉因为肌肉的松弛而下垂,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
“我是丁程鑫,谢谢你那天在KTV救了我。”
是真正的丁程鑫。
“听马嘉祺说,你睡着了……我可能该说句早安?”
敖子逸发现丁程鑫是他们中最好说话的一个,也可能因为他救过丁程鑫。
丁程鑫态度过于好了。
大眼睛总微睁着,因为疲惫而表情有些呆,却很努力集中精神,认真思考着敖子逸的每个问题,也诚恳地回答了他。
没有撒谎,真诚得有些小心翼翼,却还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和语言体系,易碎得让敖子逸都忍不住放缓语气和他说话。
他从翻开那本笔记本,就回家搜集了很多DID相关资料,基本是因为童年受虐或发生重大变故而发病,丁程鑫性格软,总下意识顺从别人的意思来说,可并不懦弱,不消极,不符合大多数情况。
唯一的可能是有承受者封锁了他不好的记忆,敖子逸回想了刚刚见过的所有人,他们都不像承受者。
马嘉祺是最像的那个,他领地意识很强,尽管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身上的刺还是不经意就会露出来,恶狠狠地往你身上刺。医院应对敖子逸的是他,敖子逸第一次去丁程鑫家里,最后出来自曝的,也是马嘉祺。可他今天偏偏没有来。
敖子逸猜测,马嘉祺负责对外主要社交,并是他们中的领导者。
“我可以,见一下马嘉祺吗?”
丁程鑫思考了一会儿,有些抱歉地看向敖子逸。他看人时会缩着脖子,眼睛湿漉漉地试探着看过去,确定了没有恶意才能小舒一口气:“嘉祺说不想见你,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可你什么都不知道,敖子逸在心里叹气。
丁程鑫居然微微抿着唇笑起来,敖子逸是第一次见他笑,笑起来,暗淡的眼睛一点一点被星火点亮,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丁程鑫一提到马嘉祺,神情就不自觉活泼一些,耳梢也烧得泛红。
敖子逸突然有些大胆的猜测,他好像聊到尽兴处,自然地握住了丁程鑫的手,丁程鑫没有躲,还是笑眼弯弯地听他讲奇闻趣事,时不时还配合地点点头。
等丁程鑫再次发呆的时候,敖子逸悄无声息地松开了他的手,果然出现了炸毛的马嘉祺,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橘猫,恨不得对他龇牙威胁:“你干嘛?揩油呢?狗爪子拿开!”
清透的少年音,恶狠狠地咬在一起。
敖子逸得意地抱胸,靠着椅背,终于轮到马嘉祺气得跳脚了,啊,风水轮流转,扬眉吐气。
“吃醋了?”
马嘉祺缩回椅子上,也抱胸,摆着张臭脸冷冷地看着他,嘴里哼哼唧唧的。殊不知,以刘耀文为首的各位已经笑晕了,贺峻霖和严浩翔一唱一和地模仿:“干嘛干嘛?”
“狗爪子拿开!不许揩油丁程鑫!”
马嘉祺被他们吵得思绪不宁,还屏息凝神去听丁程鑫的声音,怕他生气,半晌也没听着,他撇着嘴瞪敖子逸。
“你给我离阿程远点!”
06
“三爷,就……放他走啦?”陈蔚站在办公室门口,一头雾水地挠挠头。
“嗯”,敖子逸的表情不像刚刚那么轻松愉快,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他盯着丁程鑫离开的背影,“没有证据,你能扣着他吗?何况在这,你听不到几句实话。”
唯一的实话,还是唯一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告诉他的。其实作案动机明显,其他六个人为了保护丁程鑫而作案,可案情疑点众多,没有任何指向丁程鑫的证据,李秋林也确实是自己选择的酒驾。
敖子逸联系了刘华履的妻子,脚步匆匆地赶到她家里,房子不足八十平米,杂物很多,但都被收拾得算有条理。刘华履刚去世没几天,家里很多生活痕迹还在。敖子逸提出想看刘华履的电脑,他妻子给敖子逸报了几个刘华履常用的密码。
电脑桌面很简洁,浏览记录也就是些新闻和搜索记录,很像普通的中年男人。敖子逸顺着磁盘一个一个文件夹点进去,突然出现了整齐排列的视频,每一个都有类型备注。
敖子逸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其中一个备注一堆乱码的文件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下意识就点了进去,入眼是污言秽语,更触目惊心的是其中的“童”字。
敖子逸强撑着看了两眼就退出去,他僵在椅背上,想起刚刚刘华履妻子虽有些皱纹仍清丽的脸。
刘华履是同性恋,还是恋童癖。
他强忍着恶心,抱着电脑离开了刘华履的家。
“您和丈夫,感情好吗?”
倚在门前的女人,比上次看起来更萧瑟了,她靠在那儿,用门撑着自己的身体:“以前不好,这两年感情好些了,他却走了。”说完哀哀戚戚地抹起了眼泪。
敖子逸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他只留下一句多保重。
敖子逸又去见了李秋林的母亲,她所知不多,但相比前两天的强烈排斥,总算稍微接受了儿子酒驾的事实。小房子里只住了老奶奶一个人,她打开的茶包都忘了封上,敖子逸帮她封好,并答应以后来看她。
他花了整个周末四处收集消息,最后去了丁程鑫母亲家,或者说是李秋林家。女人瑟缩着脖子,不安地坐在沙发最角落,眼睛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夏日炎炎,女人还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她帮敖子逸倒水的时候露了一节手腕出来,上面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浴室里极淡却仍存在的血迹,倚在门边的木棍,伤痕累累的女人,与四处的情侣用具,以及女人依赖地抱着李秋林睡衣的景象,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陈蔚很早就告诉他,丁程鑫的母亲是家庭主妇,除了买菜之外不怎么出门,几乎没有朋友,连邻居和她都没什么接触。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敖子逸脑海里跳出这个名词。
他引导女人聊起前两任丈夫,得知丁程鑫在工地亲眼目睹亲生父亲坠落身亡。对于第二任丈夫,女人提到了丁程鑫曾经很害怕他,但他们还算恩爱,她理解为丧失亲生父亲后的创伤。男人因为豪吃海鲜时喝酒过多痛风了,最后死于食物过敏,他不能吃青菜,所以家里从来不买青菜。
听女人说话很费力,断断续续又没有逻辑,敖子逸只能从她冗长的话语里提炼关键信息。
“丁程鑫,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鑫鑫?”女人茫然了很久,略向上看的眼神示意她在思考,她很小声又不确定地回答。
“他喜欢奥特曼。”
敖子逸愣神,被这个几百年前的流行词汇砸得头晕目眩,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心仅限于此。
其实他准备的下一个问题是,你是否认识马嘉祺,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他都能想象出女人继续茫然思考的表情。
敖子逸出门时不小心碰到了李秋林的拖鞋,女人慌了神一般跪下来去扶好摆正,他不想再看了,非也般逃离似的离开了病态的环境,他快要窒息了。
07
没等敖子逸走出小区,陈蔚的电话就来了:“三爷,有人报警说丁程鑫晕倒了!人现在在世八医院。”
敖子逸冲进病房时,丁程鑫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没有皱眉,脸色苍白如墙纸,几个医生站在他病床周围束手无策。情况很奇怪,病人心肺功能没有任何问题,初步判断为低血糖,给静脉注射葡萄糖液也毫无变化,医生们出去讨论方案了,敖子逸坐在病房里守着他。
这一躺就是三天,敖子逸还有很多工作要忙,拜托了护士等丁程鑫醒后,给他打电话。
“你怎么会突然晕倒?”
敖子逸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国内还没有能诊断DID的技术,他当然知道丁程鑫不是低血糖。
“丁儿的伯伯叔叔闹到家里,逼着他给钱……他恐惧这类场景,下意识就想躲避,当时我们都没醒着,没法帮他,所以晕倒了。”是张真源回答他。
敖子逸敏锐地觉察出张真源对于晕倒逻辑的熟悉,他追问:“这是第几次晕倒?”
“我出现之后第十八次,过段时间都会自己醒来。不过这次时间太长了。”张真源看出了他的疑惑。
“他是一个人住,所以没人发现过。”
所以,只要丁程鑫想躲避哪种情形时,没有可以接替他的人格,这具身体就会陷入昏迷。即使张真源不说,他也明白,精神体系会崩溃,这是对七个人共同的打击。
敖子逸帮他办了住院,把人送回家里。张真源抱歉地告诉他自己需要休息,让唯二醒着的刘耀文来和他说话。
这次刘耀文没有用右侧脸对着他,一反上次嬉闹的样子,开门见山:“我一直想去看心理医生,宋亚轩也是。丁儿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敖子逸惊讶于他的直接和坦率:“那为什么不去?”
“马哥不同意,我也理解他为什么不同意。国内医疗水平不够,如果出国治疗,会遇到更多不确定因素,我们不是每个人都有用英语流利沟通的能力,在异国他乡再次晕倒,也可能会遇到不测。”
“我们经不起赌,我查过人格整合的相关资料。医生的治疗一定会杀死我们,没有人抱怨这件事。但如果我们走了,那些有自虐倾向的意识体能被压制住吗?”
“医生的常见手段,是唤醒所谓的正常人格来接管。我们想要丁程鑫活下来。”
“我们愿意为丁程鑫死,不代表愿意为另一个不熟悉的人,即便他再完美再能适应社会,他都不能取代丁程鑫。”
敖子逸对DID的了解并没有那么全面,此刻脑子被庞大的信息量狂轰滥炸,努力地将信息吞到肚子里,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耀文盯着他,认真得近乎执拗,像森林里的小狼,是刚刚学会狩猎的幼兽般不带收敛的攻击性。
他眼神突然失焦,敖子逸知道是要人格转换了,但不知道其实脑内世界因为刘耀文的话,展开了多激烈的争吵。
来人是宋亚轩,敖子逸本以为会是马嘉祺。
“本来该是翔哥来的,他在拉架。”宋亚轩无奈地撩了下刘海,“只有他和真源拉得动。”
敖子逸已经缓过神来,他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刚刚耀文说,医生会唤醒正常人格来接管,可你们都很正常,为什么……”
“谁说我们很正常,那只是你觉得。”
宋亚轩打断了他,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宋亚轩也会怼人。宋亚轩坐在他面前,笑得甜甜地盯着他的眼睛,掰着手指头和他细数,他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柔软。
“马哥反社会,你最好别真惹到他。贺儿轻微躁狂,一急起来不受控,只有翔哥能牵制住,哦,还有翔哥,他洞察力惊人,擅长谋划人心。小张张是科学狂人,一钻进实验室就不吃不喝不睡觉的那种,虽然能给社会做贡献,但对丁儿的身体百害而无一利。我是伪善的坏小孩,刘耀文嘛,他挺可爱的,就是太小孩气了,无理取闹。”
他嘴角一扯就是最乖巧甜腻的弧度,还腻腻歪歪地捏捏敖子逸的小臂,像是在撒娇:“敖警官,你不会也以为DID,是变身好几个人,各有所长,然后走上人生巅峰的戏码吧?要我们都是好人,可能人人都想得这病了。”
宋亚轩这样说话让敖子逸又好气又心疼,他制住宋亚轩不饶不休的手:“你能和我说说吗?为什么?”
话说得不明不白,可问的人能听懂,敖子逸知道宋亚轩很聪明。
敖子逸信了他说自己伪善,他一旦没了甜笑,整个人有种看破一切的俯视感,宋亚轩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在敖子逸心上:“丁儿的那两个后爸都虐待他,刘华履和第一个后爸一起……嗯。他妈也不管,第一次是怕他破坏自己的美满婚姻,第二次居然陷入了爱情,荒唐至极,她居然能和把自己掐到窒息三次的畜牲坠入爱河。”
他说着又笑起来,笑得令人胆寒。
“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可你们放过了丁程鑫妈妈。”敖子逸预感到被隐藏的一切将要完整地展露到他面前,可他此刻丝毫没有去摸录音笔的想法,明明录音笔就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明明只要按一个键就行。
他一定是怕被宋亚轩发现了,对,就是这样。
故事的原貌展现在了他面前。
5岁前的丁程鑫有着贫困却幸福的童年,母亲是清洁工,父亲是工人,他们是搭伙过日子,不太恩爱,但都对丁程鑫很好,尤其是父亲。
父亲会用仅有的工资给丁程鑫买小玩具,有空带他去四处玩,教他捉螃蟹,放风筝,占据了丁程鑫半个童年。
直到他那天去父亲工地送饭,亲眼看着他世界上最信赖最敬佩的人,从楼上摔下来,摔成一滩血水。
没过一年,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一个拆迁户,丁程鑫十分抵触,因为他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很奇怪,可母亲强硬地拒绝了他,只说要好好对待继父。
丁程鑫的噩梦开始了。
刚开始肌肤上的试探和打骂,他去和母亲说过,可母亲不信,还让继父知道了。
这时张真源和贺峻霖出现了,张真源体能好又敢于反抗,总能在继父手下躲几棍子,为丁程鑫减少伤害。而贺峻霖会陪丁程鑫聊天,在他难过时从早聊到晚,不停地转换话题,转移丁程鑫在苦痛上的注意力。
刘耀文在宋亚轩之后出现,宋亚轩善于假装乖巧,降低继父被张真源反抗后的警戒心,而刘耀文是丁程鑫渴望证明自身价值,产生的弟弟。丁程鑫在刘耀文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教他画画,篮球,真情实意地扮演着哥哥的角色。
后期继父察觉母亲不管不问,开始进行实质性的伤害,第一次被侵犯时丁程鑫木然地躺在床上,身下都是血,连贺峻霖都不能把他从强烈的绝望中叫出来。
一个月之后,马嘉祺来了,但马嘉祺也没能阻止继父带来刘华履,当时他们都不在清醒状态,宋亚轩至今都能记得他们醒来后,那天恨入骨髓的血味。
继父和刘华履,他们必须死。
马嘉祺每次在继父吃完海鲜大餐后,出门给他买啤酒,躲在墙角忍受他喝醉后的拳打脚踢。
他终于痛风了,可惜没有死。
贺峻霖主动和母亲交谈,装作平静的样子关心父亲的身体,母亲欣慰于他的接受就没有多想,几次后他套出了继父对青菜过敏,于是在母亲送往医院的饭盒里,每次都混入青菜汁。
后来继父死了,大家都很高兴,马嘉祺封存了丁程鑫的记忆,他不再想自杀,而是好好地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
可噩梦还未结束,母亲再次带着他改嫁。家暴,每次母亲被打,丁程鑫都会冲过去拦住李秋林,可他的母亲,会反过来帮着李秋林一起打他。
丁程鑫不懂,所有人都不懂,只有宋亚轩反应过来女人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无可救药。
严浩翔是在这种情况下醒来的,他原本是意识体。他是天生的商人,一边利用前任继父的遗产做本钱进股市,一边把李秋林和母亲哄得服服帖帖的。
他改了李秋林的财务报表,千挑万选的一个数字,不会影响账面上的任何运算结果,却能给公司财务带来一笔不小的损失,继父理所当然地被开除了。
李秋林曾是高管,穷苦人家出头的凤凰男,倒有几分真材实料,可前公司也不是好鸟,打了招呼让所有人都不录他。他也不曾放弃,流连于人才市场,寻找出头之日。
刘耀文发邮件找了刘华履,这是马嘉祺的主意。他们承诺给了刘华履十万定金,只要他带李秋林去喝酒,所有酒钱都双倍奉还,他们把李秋林一步步带入酗酒。
马嘉祺原是想从根源上毁了他,让他一步步堕进深渊,就像丁程鑫一样。李秋林酒驾导致两人身亡,部分原因是张真源在他车上动的手脚。刘耀文剪了监控,之前和刘华履的所有信息也都被删的干净,汇款账号是用他人丢失身份证办的,毫无线索。
等宋亚轩说完,他伸手摸出了敖子逸裤子口袋里的录音笔,惊讶于未被启动,他有些疑惑地看过去:“没电啦?”
敖子逸的视线落在录音笔上,一言不发。半晌,宋亚轩笑了,那是一个不是只有肌肉牵扯的甜笑。敖子逸想,宋亚轩真正开心时的笑容,也是很甜的吧。
“反正也没有证据。”敖子逸朝他摊手,头微微往后仰,好像无可奈何。
“你真是我见过最蠢的人。”
08
“三爷,你真要接手这个儿童交易的案子?”陈蔚小声地问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我今天听说,上头有人想压下去的,你不怕死啊。”
敖子逸回头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安慰于她的坦诚相告,似乎是更坚定了决心,陈蔚竟觉得他笑里带着决绝。
“我很怕死,可孩子们也怕,我希望他们都能活在阳光之下。”
陈蔚似懂非懂,看着敖子逸捧着厚厚一沓资料远去的背影,他更瘦了,警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阔。
十三个月,超一年的时间,敖子逸难以蜉蝣撼动大树,前后威胁信恐吓信收了一堆,还是强撑着对着大树的根基砍了重重几刀。案子上众多疑点,可敖子逸知道自己不能再动了,他今天要去见丁程鑫。
丁程鑫两年前只身前往外国心理治疗室,过了一年才回来,敖子逸不了解DID,更不熟悉治疗的手段,但一年后回来的丁程鑫,就只是丁程鑫了。
马嘉祺在动身前给他写了一封信,他还保存着,上面一反常态地絮絮叨叨,交代了丁程鑫所有的喜好和厌恶,要他督促丁程鑫做腰伤的康复治疗,洋洋洒洒几大张。最后马嘉祺这样写:他以后就交给你了,但你不许喜欢他,他永远是我的。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大包裹,有宋亚轩买给他的一大箱辣条和火腿肠,和贺峻霖送的一副墨镜,怪奇特的,严浩翔给他买了双限量版AJ,张真源是乐高,刘耀文给了台顶配的游戏本。
只有贺峻霖给他写了信,或者说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敖三爷请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忘记我!
回国的丁程鑫,成为了家财万贯的小学数学老师。敖子逸本以为他会去物理实验室或者继续当黑客,或者搞投资玩股市,可他都没有,过去的一切都好像没能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敖子逸试探过几次,丁程鑫都一脸茫然,眼神毫无波动。治疗过后的丁程鑫,笑起来和宋亚轩一样甜甜的,喜欢眯眼睛。
他像平常的同岁男孩,打游戏打得很棒,敲键盘的手速吊打敖子逸,会和敖子逸幼稚地比赛谁先到下一个红绿灯。可能因为做了数学老师,他说话也会下意识地理出一条逻辑线。吃饭的时候,能绵绵不绝地换不同话题,敖子逸每次和他出去玩,都聊得很开心。
敖子逸查儿童交易的案子时,没太避讳丁程鑫,他把丁程鑫当知心朋友,丁程鑫甚至能够直接在家和他分析新线索,他推理也是把好手,无论多难都能联系起来。
唯一一样的是,丁程鑫记性一如既往的不好,他时常忘记时间或者迷路,敖子逸习惯了他每次约饭迟到。
可这次好像太久了。
微信页面上最后一条,还是丁程鑫发来的表情包,是一只柴犬,翘着二郎腿向他比OK。
等一下。
敖子逸退回去看那个表情包,明明是两个物种,但敖子逸好像突然从柴犬看到了马嘉祺,他当时靠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端陶瓷杯的神态。
电话打不通,电梯等了很久都不来,敖子逸爬了十八层楼梯,踉跄着飞奔到丁程鑫家门前。
门没有锁。
敖子逸去按把手的右手,颤得发抖。
丁程鑫闭着眼睛,侧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印柴犬的被子,身边围着小猪佩奇,手上攥着那一对兔子和小熊的挂饰,吉他和车的模型横在他纤细的腿上。
他怀里还抱着一张画,画上有七个人,应该是刘耀文画的,都是火柴人。
敖子逸一个也认不出来,好像一模一样,细看又好像是七个不一样的灵魂。
茶几上放着一张纸,纸上熏了香,安眠药的瓶子稳稳地压住了纸张,它才没有被秋天傍晚的风吹走。
纸上是丁程鑫的字迹,却好像和两年前的不一样了。
“敖子逸,对不起。”
“我骗过了医生,骗过了你,但最终骗不了自己。”
他好像写了些什么,又用笔匆匆涂去。
“珍重。”
月亮代替太阳上班,天空中最后一抹橘黄色的光辉,坠进了山头的云里。
End.
写于文后
七个人格是独立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人,有自己的情感,偏好,思维,和目的。
敖子逸也不是单纯的叙事者。
请大家不要把《七等份余生》=只宣扬团魂的文章哇(拜托拜托)
[文轩]让他坠落 11—15
^黑道小少爷x医生
^双重生,ABO,一个不懂爱的小笨蛋把一个不敢爱的小笨蛋弄丢了再找回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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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宋亚轩坐在隔帘外,有些担忧的看着隔帘内,想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楚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担心,过了好一会儿隔帘才被拉开,刘耀文赤裸着上半身,后面围着前胸被缠了一圈绷带,宋亚轩跟医生道了声谢,才又看回刘耀文。
刘耀文这次的伤不算重,但也不算轻,替他缝针的医生说至少要休息两周才能康复,这几天都不要太用到右手臂了,宋亚轩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眼尾还带着红,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臂,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
^黑道小少爷x医生
^双重生,ABO,一个不懂爱的小笨蛋把一个不敢爱的小笨蛋弄丢了再找回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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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宋亚轩坐在隔帘外,有些担忧的看着隔帘内,想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楚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担心,过了好一会儿隔帘才被拉开,刘耀文赤裸着上半身,后面围着前胸被缠了一圈绷带,宋亚轩跟医生道了声谢,才又看回刘耀文。
刘耀文这次的伤不算重,但也不算轻,替他缝针的医生说至少要休息两周才能康复,这几天都不要太用到右手臂了,宋亚轩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眼尾还带着红,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臂,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别担心我了,真没啥事,这种伤也就是皮毛,我高中的时候闹得比这个狠多了。”
宋亚轩吸了吸鼻子,嘴硬道,“谁担心你了。”楚娜耸耸肩,“这次的事还是要谢谢你,算我们欠你个人情,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能办到肯定会办到的。”楚娜为人仗义,刘耀文看到宋亚轩的同事是个爽快人也比较放心。
刘耀文扁了一下嘴,“还真有件事想拜托你们,也不知道方不方便。”楚娜听到刘耀文都这么说了,当然是要问个究竟,“你说吧,只要不违法就行。”刘耀文连忙摆摆手,“不是的,主要是我这胳膊伤了,干什么也不方便,就是能不能让我住个院啊。”
楚娜一听立马就答应了下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刘耀文这次受伤还是因为他们,治疗费用按理来说也得是他们来负责的,可是刘耀文压根没用他们负责,住院也是个很简单的要求了,实在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宋亚轩见楚娜都答应了,自己就更不好说些什么了,这伤因他而起,不管前世的恩怨怎么样,这一世的确也是他先欠了刘耀文一个人情。
楚娜去帮着刘耀文办住院手续去了,只留下宋亚轩一个人和刘耀文独处,宋亚轩替他倒了一杯水,酝酿着开口道,“刚才,谢谢你啊。”刘耀文冲着他笑了笑,“没事,比起看你受伤还是我受伤能让我没那么难受一点。”
宋亚轩不自然的撩了一下头发,“你今天来找我干嘛?”刘耀文本来是被昨天马嘉祺那一番话激到了,想来问问宋亚轩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跟他吃饭的,结果自己倒是先挨了一刀,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自己因为宋亚轩受伤,宋亚轩可没理由再拒绝他了吧,再加上自己住院这么好个机会,刘耀文更得好好把握了。
他摇了摇头,“没啥事,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过轩儿,你看我这胳膊也不太方便,你看你能不能……”宋亚轩看了他一眼,当做不知道他什么心思,“我们医院的护士都是专业的,你要是想更细致可以自己请个护工,没钱我们可以给你出钱。”
刘耀文有点不开心的扁扁嘴,“我这个伤可是为了你受的诶,你就这么对我啊。”宋亚轩被他这一番话搞得有点想笑,他强行忍住笑意道,“通知一下你家属给你带些衣物什么的吗?”
家属?就这点伤住院说出去都要被他们嘲笑,以前打架的时候酒瓶子都往头上干的人因为一个扎的不深的刀伤赖在医院住院,刘耀文连忙摇摇头,宋亚轩看他拒绝了,“那行,我先忙去了,你先在这待会儿,有事叫护士, 等你手续办好了就可以直接去病房了。”
刘耀文本来还想跟宋亚轩再多待一会儿,但是宋亚轩的确也有工作要忙,自己也不能耽误他工作,宋亚轩看着刘耀文就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等他摸摸毛的大狗狗,他叹了一口气,也是真的服了他了,“晚上再来看你。”
刘耀文听到这句话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猛的点点头,“好呦!”
下午的太阳已经没有中午那般毒热,环型玻璃房内的植株生长茂盛,一看就是主人平时照料有心,贵妇人坐在桌子的旁边,瓷盘上装着精致的点心,旁边的女佣正在为妇人沏茶。
马嘉祺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上,他看着贵妇人叫了一声,“妈。”妇人点点头,“坐吧。”佣人替他拉开了椅子,马嘉祺随手将西装外套递给佣人,刘冉过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你舅舅让你去和那位莫小姐接触的吗?”
马嘉祺的手一顿,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淡淡道,“她人不错,温柔体贴,懂事也识大体。”刘冉轻轻的点点头,“这么多年来,我们也的确是欠刘家的,当年我不懂事,不顾一切都要跟你父亲在一起,如果不是你舅舅在你父亲走后把我接了回去,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父亲走的早,母亲体弱却还是个倔性子,马嘉祺记得,他小学的时候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读的,那时候连吃饭都困难,如果不是舅舅把他母亲和他接了回去,他恐怕也不会有今天。
可是马嘉祺也知道,他是个外姓人,这份恩情,是他欠刘家的,他一向分的清楚,而现在刘家有难,他有那个能力帮忙,又谈得上什么牺牲呢。
马嘉祺轻轻的扣了茶杯,“我知道。”刘冉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变得成熟稳重,逐渐展露锋芒的她的儿子,终究还是觉得亏欠,“想好了吗?”
马嘉祺的目光低垂,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手指在茶杯上划着圈,又能想好什么呢,他有那个资格去想吗,“下周约了她们家里的人一起吃饭,母亲你也来吧,商量一下订婚的事,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月初订婚。”
刘冉知道她已经不能再说些什么,她看着儿子也是说不出来的心疼,她的儿子已经把自己包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躯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马嘉祺对谁都会带着面具,他总是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是却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重重躯壳下所隐藏的内心,他生在了一个这样的家族里,接受着光鲜亮丽的人生,就也要舍弃掉一些对他来说虚无缥缈的东西。
宋亚轩下了晚班都已经八点了,期间刘耀文不停的给他发着语音消息,他的手不能打字,只能一条又一条的长串语音,宋亚轩也就挑着听了几句,适当的回几个字,想着下班去给他买些什么吃的送过去。
他换上了常服,往医院楼下走去,楼下有一家包子铺还算不错,买点清淡的吃正好,刘耀文喜欢吃甜的,连粥里都要加糖,宋亚轩给他点了一碗南瓜粥,又点了两个包子,这才准备拎了回去。
他往着住院部走,消息却一直没停过,宋亚轩叹了一口气,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刘耀文会这么黏人,楚娜还特地给刘耀文找了一家单人病房,单人病房都在三楼,他左手拎着袋子不方便,只能蹲下身用膝盖摁了一下三的摁键。
住院部到了晚上格外的安静,只有周围的走步声和一些抽泣声,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拎着东西敲了敲门,这才发现刘耀文病房里还有一个人,宋亚轩也认识,那是严浩翔。
严浩翔抬起手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宋亚轩礼貌的冲他点点头,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刘耀文看到袋子里的吃食眼睛一亮,“南瓜粥!是你给我做的嘛?”宋亚轩活动了一下手指,“不是,楼下买的。”
严浩翔看到刘耀文这幅样子,一脸鄙夷的看向他,“我说你也是够了,这么点伤还住院,让我给你送换洗衣服,我以为你截肢了呢。”刘耀文完全不理会他,他今天心情好,一门心思全在宋亚轩身上,“那你喂我吃呗,我左手也不方便啊。”
严浩翔更觉得好笑了,“当时逃课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两只手都骨折也没见你这么娇气啊。”刘耀文忍无可忍,恶狠狠的瞪着严浩翔,“送完衣服了你可以走了吧,没觉得你自己正在发光发亮吗?”
严浩翔耸耸肩膀,“不跟你闹了,谈个正事。”严浩翔的眼睛放在了宋亚轩身上,宋亚轩刚想抬头说话,刘耀文抢先一步开了口,“不用背着他,你说吧,没事。”
严浩翔点点头,“Simon的父亲Sawyer在这次小长假结束后就会来华,你应该过几天就能知道了,这次虽然你们家有优先见Sawyer的机会,但是不代表别的家不想试着走别的渠道争一争,前几天白溯找过我,说是想谈合作,倒是一直在套我话,恐怕他们两家已经结盟了,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刘耀文沉思片刻,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好,我知道了。”严浩翔交代完要紧事也就没什么要说的了,他跟宋亚轩和刘耀文摆摆手,“那我就先走了啊,有空再来看你,哦对了,亚轩,霖霖让你给他回个电话,今天他知道发生了医闹挺担心你的。”
宋亚轩这才匆忙的看了眼手机,他这一天忙着工作,手机还都被刘耀文的消息充斥了,这才看到贺峻霖给他打的电话和发的消息。
刘耀文一脸狐疑的看着严浩翔,“和好了?”严浩翔摇摇头,“那不是早晚的事嘛,毕竟天天见是吧,机会也多啊。”刘耀文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那点意思,“你可快走吧,等你和好了再来显摆吧。”
严浩翔走后,刘耀文的视线变得更热烈了,宋亚轩假装没看到,帮他把粥的盖子掀开,在刘耀文的注视下,把勺子放在他的左手上,“自己吃吧。”
刘耀文扁扁嘴,不情愿的用勺子捞了一勺粥放在自己的嘴里,一边吃还一边看着宋亚轩,宋亚轩正忙着给贺峻霖回消息,根本没顾及到那人眼神有多哀怨,刘耀文觉得不太行,想着说些什么来吸引宋亚轩的注意,“我想上厕所。”
宋亚轩头都没抬一下,“腿不是还能动吗,自己走过去啊?”刘耀文嗯了一声,还想在说些什么,可是不用等他说,宋亚轩就反应过来了,“我……也不能帮你把着吧。”
刘耀文本来想的是逗逗他,脱脱裤子就行了,却没想到他的小宝贝想的更深,看着宋亚轩犹犹豫豫的样子,耳尖都已经红透了,眼睛低垂着,纤长的睫毛扫出一片阴影,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宋亚轩害羞起来这么可爱呢。
他没想跟宋亚轩进展那么快,他更想一步一步的打开他的心房,让宋亚轩能够忘掉前世的种种,真的愿意和他继续在一起,逗逗他就已经很开心了,“好啦,我自己去就行了。”
宋亚轩没再多待,看着刘耀文把东西吃完他就准备离开了,刘耀文看着他还有点不舍,不过还是委屈巴巴的跟他说了拜拜,一切还不能着急,“晚上回家注意安全啊!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啊。”宋亚轩应了一声,还不忘回他一句唠叨。
夜色降临的很快,皎洁的明月挂在天空中发散着光亮,今天的月亮是圆月,宋亚轩很喜欢圆月,因为它不是残缺的。
贺峻霖知道他出了院才又给他打了个电话,宋亚轩摁了接听,一边走一边跟贺峻霖说话,贺峻霖一开口就不停,“你真的没事吧,我今天听严浩翔说这事的时候心都要蹦出来了,当时就要拿包走人了,结果严浩翔非拦着我!”
宋亚轩笑道,“真的没事啦,严浩翔不都跟你说了嘛,受伤的不是我。”贺峻霖嗯了一声,“我知道,那个追你的英俊哥嘛,话说人家都这么英雄救美了,为你连刀都挡了,你还不打算接受人家啊,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心硬的人。”
宋亚轩看着天空中的月亮,“那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贺峻霖几乎不假思索的就说了出来,“很单纯的人啊,总是能站在对方的立场去考虑,还很细心,能记住很多人都会忽视的问题……”
宋亚轩叹了一口气,“可是这样也是真的好累啊,别说我了,你和严浩翔怎么样了?准备重归于好了?”贺峻霖犹豫了一会才说道,“也没有,我还没想好,有点害怕这次的结局如果还是不好怎么办。”
贺峻霖和严浩翔的事情他是清楚一点的,当时他俩的事被公之于众,严浩翔的父亲又对这件事情十分抗拒,两个人不得已才分了手,可是两个人到底也不是当时的青葱少年,横在两个人中间的坎反而越来越多。
“那就别考虑结局啊。”是宋亚轩说的。
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在现有的时光享受当下的乐趣,想做什么,那就大胆去做,想爱谁,那就放肆去爱,我们的人生从不会被任何东西所约束。
正因我们年少,所以值得勇敢。
12
宋亚轩今天倒是难得起了个大早,他想着给刘耀文做一些简单的健康餐,毕竟这个伤也是为他受的,再怎么想划清界限这件事也的确是他欠刘耀文人情。
刘耀文以前就不太吃早饭,他们没有雇佣人,只雇了一个阿姨,阿姨也是中午才会过来打扫卫生,他担心刘耀文不吃早饭胃会饿出毛病,总是会早起一点给他做早饭,庆幸的是刘耀文倒是不怎么挑食,他做什么就吃什么。
他左手举着电话,跟母亲聊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他没有把昨天医闹的事跟母亲说,也是害怕她担心,右手举着大勺在粥锅里搅了搅,大火慢炖的蔬菜粥翻腾冒出热气,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宋亚轩简单的尝了下味道,才又跟母亲说起话,“这次小长假我就不回去了妈,这周末我回家看看你们吧。”母亲自然也是应允了下来,“好啊,正好趁着小长假跟朋友们好好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也好。”
宋亚轩嗯了一声,“爸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嘛?他高血压就别让他总喝酒了。”听到宋亚轩的询问,电话那头就是一阵叹气,“最近应酬多啊,也是没办法,最近下班都很晚,行了,你忙吧,我先挂了啊。”
和母亲挂掉了电话,粥也熬的差不多了,宋亚轩把粥装进了保温杯里,一切确定无误了才出门,刘耀文的消息倒也准时的发来。
LLLyw:早上好啊!
LLLyw:你起了没啊,我好饿啊!
LLLyw:不是要上班了嘛?怎么还不回我?
LLLyw:回我啊回我,你肯定起了吧。
从家到医院也就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刘耀文就给他发了好几十条消息,他先去前台签了到,才缓缓的上电梯,准备给刘耀文送个饭。
他在手机屏上刚划了几下,一抬头就往外走,结果仔细一看才发现并不是住院部的楼层,宋亚轩有点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怎么自己会犯这么个低级错误,还得在等一轮。
他摁了上层的按钮,偏头往东侧一看,宋亚轩有点惊讶的揉了揉眼睛,他连忙快步走上前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丁儿?你怎么在这?”
丁程鑫显然也是被他这么一拍吓到了,不过又很快镇定了下来,“啊,我来探病。”宋亚轩看了一眼楼层,这是医院B栋的二层,“可是这一层,是产科和儿科啊,而且住院部都在三层以上……”
丁程鑫点点头,他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奥,我迷路了,怪不得找了半天找不到呢,原来你就在这实习啊。”宋亚轩嗯了一声,他一直没跟他们说他实习的地点具体在哪,也难怪丁程鑫不知道,“你要去哪,我带你去吧。”
丁程鑫摆摆手,“嗯……好啊,我想找839病房,你知道在哪嘛。”宋亚轩愣了一下,“知道8开头就是在8楼,我要去3楼,我送完饭陪你去吧。”丁程鑫连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忙你的。”
电梯正好也到了,宋亚轩和丁程鑫并肩一起走了进去,宋亚轩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闭了嘴,换了另一个话题,“这个小长假,我和贺儿准备去野营两天,要不要一起啊,还叫了真源。”
丁程鑫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点事,你们玩,玩完找我,我请你们吃饭。”宋亚轩早就料想到了丁程鑫会拒绝,他工作忙,小长假酒吧自然要准备活动,而且丁程鑫也一向不喜欢野营这种活动。
三楼很快就到了,宋亚轩跟丁程鑫挥了挥手,“那我们改天再约啊,丁儿。”丁程鑫也跟他挥挥手,“好,你去忙吧。”
电梯的门缓缓合上,数字一直在往上增长,丁程鑫长呼一口气,庆幸自己刚刚说的病房号真的存在,没让宋亚轩起疑,手指往前一伸,又按住了2的按钮,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无力的靠在电梯的一侧,手指尖微微的颤抖着,心里不禁感叹还真是命运弄人。
宋亚轩都走到刘耀文面前了,心思却还在刚才丁程鑫的身上,他不是没有起疑心,但是时间点不对,他清楚的记得丁程鑫这个时候并没有伴侣,怀孕的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8楼是会议室,根本就没有839这个病房,到底是为什么呢?丁程鑫为什么要说谎呢。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一直在发呆,舀粥的手都慢了下来,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宋亚轩摇摇头,手指不自觉的放在嘴巴咬着,“没什么。”
刘耀文看着他这个动作就知道不太对劲了,宋亚轩一认真思考的时候就爱咬手指,这还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宋亚轩做这个动作。
宋亚轩张了张嘴,刚说了你哥两个字又闭了嘴,刘耀文这下更被激起好奇心了,“我哥?我哥怎么了?”
宋亚轩看着刘耀文一脸好奇宝宝的样,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丁程鑫和马嘉祺现在应该是不认识的,前世他们两个是在他和刘耀文的订婚典礼上才认识,这次没了订婚典礼,虽说前几天见过面但应该也没熟到一定地步,宋亚轩更觉得有问题了。
手机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宋亚轩看了一眼发现是陈郁,他看了一眼刘耀文,直接划开了接听,“喂,今天晚上吗?哦哦哦好,上次你请我吃烤肉,这次我请你吧,好,那你下班找我就行,好,再见。”
刘耀文原本还在思考到底宋亚轩在想什么,结果一下子被这通电话扰乱了思绪,看来和宋亚轩打电话的就是那天马嘉祺撞见的那个Alpha了,刘耀文装作不在意的问了一句,“谁啊。”
宋亚轩根本心思没在这上,直截了当的就回答了两个字,“陈郁。”刘耀文有点不是滋味,就知道这个龟儿子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他下手竟然这么快,刘耀文恶狠狠的咬了一下后牙槽,酸溜溜的问道,“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宋亚轩淡然回了一句,“还行,就他的同事在我们医院……”宋亚轩话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太对劲,他干嘛要跟刘耀文报备这么多,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说这么干嘛,看着刘耀文一脸好奇,宋亚轩连忙站起身,“跟你说那么多干嘛,我还要去工作呢,走了。”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的背影,后槽牙咬的更狠了,不行,他今晚非得看看这个陈郁到底想干什么!
上午的酒吧普遍没有什么人,要到晚上人才会多,丁程鑫坐在吧台上擦拭着杯子,手边还放着一个文件,那是他刚去医院检查带回来的。
医生的话还在脑子里不断回荡,“孩子已经九周多了,不过你是还没有被完全标记是吗?所以早期的妊娠状况才会这么严重吧。”
他拿起手边的文件袋里的B超图看了看,心情还有些微妙的复杂,其实是开心的,他和马嘉祺拥有了一个小生命,而且他还在茁壮健康的成长,但是也还是有担忧在里面,他们两个的身世背景就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阻拦,况且,他和马嘉祺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
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丁程鑫拄着下巴看了一眼,恰巧是马嘉祺发来的消息。
M:晚上见一面吧。
M:我去你的酒吧找你,留个位置。
丁:好。
马嘉祺来的不算晚,他显然是刚从公司赶过来,丁程鑫替他留了个包厢,服务员直接把他往二楼领了。
他刚一推开门便发现丁程鑫早就坐在那里等着了,他随口问道,“今天不在吧台坐着了?”丁程鑫摇摇头,“不想喝酒,你喝什么吗?我给你点。”马嘉祺直接拒绝了,他扯了一下领带,直接坐在了丁程鑫对面的高椅上。
“不用了,我有事想要问你,前几天S港来了一批人要截货,这件事是你做的?”马嘉祺的语气难得冷漠,丁程鑫原本的不安和期待全被他这一番质问打消,他努力压抑住自己心里的失落,回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做的?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马嘉祺随手将瓶子里的酒倒进高酒杯里,“知道这件事总共知道的人数我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除了你还能会是谁?”他的质问有理有据,虽说马嘉祺从未告诉过他S港货品的事情,但是他经常会在马嘉祺家里留宿,大有机会知道这些马嘉祺不对他设防的事情。
他们的关系说来也是特别,像是情人却又还是陌生人,可以交换秘密,但是却有所保留,会偶尔透露一些对彼此有益的信息,但是不该让对方知道的信息却又藏的很深,丁程鑫也觉得累,但是没有办法,他们的身世背景就已经决定了他们不能毫无保留的相爱。
丁程鑫冷笑了一下,“你宁愿相信你的那些下属也不愿意相信我?”马嘉祺抬眼看向他,那双眼睛不在向平时一样温柔,反而是带着不悦,“你当时接近我,不也是因为我能给你带来的利益吗?只是我错了,我以为你会坦荡些,光明正大的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原来还是我高看你了啊丁程鑫。”
他的腹部刺痛的厉害,他没想到马嘉祺会这么对他说话,他们两个的这层关系就像是糖衣炮弹,马嘉祺亲手撕碎了那层依附在上面的糖纸,漏出那个在一点点倒计时的炸弹,丁程鑫靠在沙发上,“你和我不都是同样的人吗?我为了利益接近你,你不也一样吗,为了利益接近别人?我是不是还要祝你一句订婚快乐?”
马嘉祺也是在气头上,心中有一团无名火在燃烧,也不顾及说的话到底会伤害到谁,“其实我也一直不懂,为了所谓的利益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你也能过的安心吗?”丁程鑫的心脏骤然一缩,他没想到马嘉祺竟然会跟他提及这件事。
马嘉祺低下头把酒杯端起送到嘴边,小抿了一口才又放下,他看着丁程鑫的眼角有些微红,倒也实在是说不出来别的狠话了,到底还是他心软了,“我们……”
他想说的是分手吧,却又才想到他们的关系连一句分手都谈不上,马嘉祺苦笑了一下,才终于轻声道,“散了吧。”
13
晚上八点整,刘耀文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特地带了一个鸭舌帽和一个黑色口罩,小心翼翼的躲在了白墙的后面,看着宋亚轩跟前台的同事挥手再见。
刘耀文咬了咬后槽牙,他的右臂还没有恢复好,动起来依旧是有些吃力,可是一想到宋亚轩要跟那个alpha单独约会,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硬要看个究竟。
他悄悄的跟在宋亚轩的身后,眼睛也只聚焦到了宋亚轩的身上,丝毫没有顾及到其他,突然刘耀文感受到自己的身上出现了一股阻力,他撞到了一个女Omega,他连忙把那位女Omega扶了起来,轻声跟着那位女Omega道歉。
女Omega摇了摇头,刘耀文低下头想要看她有没有什么大碍,却在她抬头的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眼熟,刘耀文这才发现,这位女Omega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淡的根本闻不到,的确是有些反常。
他看着那位Omega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可是他也没有来得及仔细想,连忙摇了摇头继续跟上宋亚轩。
刘耀文特地把严浩翔叫了过来,做自己的专属司机,他跟着宋亚轩一直走到门外,一个闪身溜到了严浩翔的车旁边,眼睛还一直盯着车窗外的宋亚轩,严浩翔看他这幅做贼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你这幅样子真的有够傻的。”
刘耀文嘁了一声,“你懂什么,我在捍卫我的爱情。”严浩翔耸耸肩,“是啊,我不懂,反正我一直都是光明正大。”
刘耀文默默的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刚一回头就看到宋亚轩的面前驶来了一辆车,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果然就是陈郁那小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起上了车,看的刘耀文牙直痒痒。
刘耀文冲着严浩翔恶狠狠道,“你说我看这孙子怎么这么欠揍呢。”严浩翔默默地一脚踩到油门,跟着那辆车一起驶去,“我看你也挺欠揍的。”
宋亚轩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眼睛瞄了一眼后视镜,突然就笑出了声,陈郁顺着他的视线往后望,“他怎么跟过来了?”倒不是说他们有多么火眼金睛能看的清楚后面车子里坐的人,实在是严浩翔开的车太过醒目,先不说A市能有几个开的起大G的,车身那个用金漆喷出来的logo就有够严浩翔风范的了。
宋亚轩低着头抿着嘴,用手指玩起了衣摆,“谁知道呢。”陈郁看着宋亚轩还带着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甩开他吗?”宋亚轩摇摇头,“甩不掉的,严浩翔以前是在地下赛车场玩的人,公路飙车太危险,就这样吧。”
这次的餐厅是宋亚轩找的,总烤肉火锅的请人也不太好意思,所以就找了一家比较正宗的日料店,进屋的摆设都有古早的日系风格,屋子和屋子之间都有竹帘相隔,严浩翔默默的看着要把竹帘盯穿的刘耀文,“你再看又有什么用?”
刘耀文默默的拿起筷子,随便夹起了一个三文鱼手握寿司,色泽饱满的三文鱼趴在粒粒分明的白米饭上,刘耀文死盯着竹帘缝隙中的两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寿司蘸了多少的芥末酱油,严浩翔看着那个寿司有些欲言又止,刘耀文却直接送入口中。
严浩翔看着刘耀文依旧还是那个表情,空气中的薄荷味道炸裂开来,严浩翔吸了吸鼻子,“刘耀文,把你的信息素味道收一收,我现在想打你,还有这米饭就这么硬吗?”
刘耀文噤声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宋亚轩和陈郁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笑的特别开心,刘耀文还从没见过宋亚轩对自己笑的那么开心,心里的那种酸涩感更强烈了,严浩翔随意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不过你不觉得这个陈郁有点奇怪吗?”
刘耀文这才把目光放回在严浩翔身上,严浩翔继续道,“他为什么能参加那场拍卖会?a市什么时候有这号人物了?”听严浩翔这么一说,刘耀文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在前世的确也只在拍卖会上见过陈郁一眼,这一世他的出现频率却大幅度增加了,实在是奇怪,“你调查出来什么了?”
刘耀文太过了解严浩翔了,他这么一说肯定是有什么发现,果然,严浩翔挑了一下眉,“也是刚刚才发现的,混血,拍卖会,新面孔,这些关键词联系到一起很难不让我想到一个人。”
刘耀文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Simon?”严浩翔打了一个响指,示意他说的没错,刘耀文对Simon更是没什么印象,他也想不到Simon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宋亚轩的身边,这一切都有些太可疑了。
刘耀文不自主的摩挲着杯壁,他和宋亚轩的一些和前世不同的决定,已经改变了太多人的道路,他的心里也不免有些忐忑,他其实是怕的,怕这一世依旧没有能护住宋亚轩周全。
饭吃的差不多了,宋亚轩和陈郁也准备买单走人,刘耀文看着竹帘另一头的服务员敲了敲门,手里还拿了一个广告牌,两个房间离得有些远,声音是听不太清的,可是刘耀文却能清楚的看见立牌上的大字—心动挑战!两人分别咬住Pockey的一头,2cm以内就算成功,挑战成功就会赠送冰淇淋一份!
刘耀文看着立牌上的大字更慌张了,他连忙站起身来,“不行,我得去拦住他俩!”严浩翔却一把拉住人的胳膊,“不是,你现在过去不就暴露你跟踪人家了吗?到时候你怎么解释?而且这是自愿的事,宋亚轩愿意你也强求不来啊。”
刘耀文迟疑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往宋亚轩的那边看去,却只能看见那个人的嘴角带着笑,再然后就被一个身材高大的服务生挡的严严实实,什么也没有看到,刘耀文觉得严浩翔说的对,如果宋亚轩真的愿意他的确也强求不了。
他站在日料店的门口,刚刚结完账他就让严浩翔先走了,眼睁睁的看着宋亚轩和别人一起并肩走出日料店,在消失于夜色当中。
他的心里是泛着苦味的,他这一世追宋亚轩的方式太过莽进了,他一直以为宋亚轩的世界里还是只有自己,却早已经忘了他的Omega离了他仍旧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可是刘耀文却还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只做宋亚轩的朋友。
他叹息着转过身,脸颊上的肉突然被人戳了一下,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宋亚轩就在他的身后朝他笑着,手里还拿着一个冰淇淋,“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宋亚轩站起了身子,把刚刚戳刘耀文脸颊的手缩了回来,“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跟着我干嘛呀?”刘耀文自知理亏,干脆沉默不语,想要找个话题岔开,却还是被宋亚轩先开了口,“吃冰淇淋吗?”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那个冰淇淋,心里就不自觉的想到了刚才在日料店的那个心动挑战,原来他还真的和陈郁吃Pockey了啊,原本惊喜的情绪被不满填满,他别过头去 ,“我才不吃呢,你跟别人赢挑战得的奖品我才不要。”
宋亚轩想到了刚刚那个挑战,知道刘耀文是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了,“不是,我没挑战,拒绝了啊,这个冰淇淋是我刚刚跟陈郁分开的时候去便利店买的!你不吃就算了我自己吃。”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刚掀开冰淇淋的盖子,就一把把冰淇淋抢了过来,“我吃,我当然吃!”
他用勺子挖了一口香草味道的冰淇淋,冰淇淋凉凉的化在口中,口腔中剩下的尽是甜腻,他用余光偷瞄着和他一起并肩走路的宋亚轩,意识在恍惚之间有些重叠。
他是小孩子口味,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些甜食,可是在和宋亚轩在一起的时候,却最爱嘴硬自己不爱吃这些甜的,宋亚轩当然知道他在嘴硬,总是会悄悄的买一大堆冰淇淋放在冰箱里。
刘耀文放不下面子主动的去冰箱拿着吃,宋亚轩干脆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总是会自己拿一个冰淇淋吃几口,然后装作吃不下了把剩下的递给刘耀文。
刘耀文虽然嘴上嫌弃着宋亚轩吃不完就不要买,手却会很老实的接过冰淇淋,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宋亚轩有胃病,不能吃这种凉的东西,一吃就会胃疼好久,在晚上也时常会因为这件事被疼醒好几次,而作为他的枕边人,刘耀文却毫不知情。
宋亚轩总是会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刘耀文那藏在成熟外表下的小孩子气,即使自己的羽翼并不丰满,也想展开翅膀做他的避风港,也正因如此,那个在外披荆斩棘的狼王突然有一天再想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狼崽子的时候,却发现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让他肆意妄为了。
他在与他相拥的时候忘了收起自己一身的刺,可是即使那个人被自己伤的千疮百孔也从未想过先放手。
刘耀文的眼角有些酸,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至少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而那个人也还在自己的身边,“宋亚轩。”
他轻声的唤着自己心上人的名字。
宋亚轩转过头看向他,他的眼睛里不再像前世一样黯淡无光,而是在跟他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细碎的星光点映在他的眼眸中,他的眼神清澈,依稀可以看到专属于他的倒影。
“明天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宋亚轩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问出这种智商不高的问题,就忍不住的想要笑,他的笑眼弯弯,嘴角微微勾起,却还是回答了他那个很蠢的问题,“会啊。”
明天会再见,爱你亦如初。
14
“所以,你要抛弃我了?!”刘耀文抱着枕头,委屈巴巴的看着宋亚轩,在前几分钟前宋亚轩跟贺峻霖打电话,一起商量假期旅游的细节,结果被刘耀文听了个正着。
宋亚轩看着装可怜的刘耀文,他本来今天就是给刘耀文送份饭,顺便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没想到贺峻霖突然打了电话过来,被他听了个正着,宋亚轩无奈的叹着气,“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可能带你一起去的。”刘耀文低着头,手指在被单上不停的画圈圈,“可是我也想出去玩啊,要不是为了救你受了伤,我本来也要……”
刘耀文可太知道宋亚轩的软肋在哪里,宋亚轩连忙喊停,“停停停!我考虑一下,行了吧。”
考虑的结果当然就是,带着刘耀文一起来,宋亚轩和贺峻霖大眼对大眼的看着对方身边的刘耀文和严浩翔,中间还夹杂着一脸苦笑的张真源,“下次四人约会就不用带我了。”
贺峻霖立刻反驳道,“不是约会!普通朋友之间的聚会罢了。”这次的长假有三天,宋亚轩和贺峻霖,张真源定好去本市的一个郊区山庄里玩个两天,他们是自驾游,五个人正好够一辆车的,宋亚轩小心翼翼的凑到贺峻霖耳边,“你怎么把严浩翔带来了?”
贺峻霖眨了眨眼睛,“那个山庄是他家开的,我们去免费。”宋亚轩一时语塞,不愧是在一起过的人,严浩翔也太知道贺峻霖的点在哪里了,贺峻霖又小声的凑到宋亚轩旁边,宋亚轩一看就知道他想问什么,“别问,问就是被逼的。”
A市山庄名为半岛,是有名的度假山庄,内设温泉岛屿,如果想住酒店可以住酒店,想住在岛屿野营也会提供专门的帐篷,这里的风景宜人,服务态度也好,常年获得五星评价,宋亚轩还没有来过这里,刚一下车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有钱。”
半岛有专门的地下停车场,不过不用他们去停找车位,严浩翔刚一下车就随手把车钥匙丢给了在旁边的招待生,服务生的态度也都很好,酒店的前厅很大,有专门的玻璃房养殖植物,顶层的吊灯就是艺术品本身,甚至连挂在走廊的壁画都是有名的画家所画,第一天他们定的就是在外野营,碍于刘耀文胳膊不方便,单独给他开了一个套房在酒店睡。
他们既然要去岛上野营,自然就要出海,服务生直接把招待贵宾用的游艇开了过来,刘耀文在心里都不由自主的给严浩翔竖了一个大拇指,“你追人的钱看来都够买个别墅的了。”严浩翔略带鄙夷的看了一眼他,“也比你挡刀卖惨强。”
他们自带了帐篷,原本严浩翔想要工作人员直接帮忙搭了,被贺峻霖一口拒绝,“帐篷就是要自己搭才有意思。”话虽是这么说,他们五个人除了张真源都没有搭帐篷的经验,张真源看着严浩翔和刘耀文笨手笨脚的在那弄着支架,宋亚轩和贺峻霖把帐篷的布都搭反了,皱着眉头喊来了工作人员。
刘耀文有些尴尬的挠挠后脑勺,“其实我会搭的,就是这手不方便。”宋亚轩淡淡的哦了一声,他们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此时天色渐暗,贺峻霖和宋亚轩想要搭伴去山上找找木炭,严浩翔不放心他们两个omega独自行动,便准备跟着他们一起,刘耀文本来也想去,但直接被宋亚轩拦下了,于是只能和张真源一起看家,搭搭烧烤架。
刘耀文对宋亚轩的那点心思人尽皆知,张真源却一直没怎么和刘耀文碰过,他有些不自然的坐在野餐垫上弄着烧烤架,“你喜欢轩儿啊。”刘耀文点点头,“对啊,我喜欢宋亚轩啊。”
张真源哦了一声,“我还挺替他开心的,宋亚轩这人吧,一向沉默内向不爱说话,也就跟跟我们这些熟人能活泼点,但是他也不怎么跟我们说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其实他挺贴你的。”
刘耀文愣了片刻,前世的时候张真源对他的态度并不好,除了宋亚轩本人以外,他的朋友对他的态度都不怎么样,贺峻霖不喜欢他已经光明正大了,丁程鑫虽然没有贺峻霖那么明显,却也会留有距离,张真源却没有贺峻霖和丁程鑫那样,他只会重复的对刘耀文说,对宋亚轩好一点。
这还是第一次张真源对他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刘耀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所以我也一定会对他好的!”烧烤架没有帐篷那么难搭,两个人齐心很快就搭完了,宋亚轩他们捡柴火还得捡一会儿,张真源便直接拿起了一把吉他弹了起来。
刘耀文随手开了一瓶可乐给他递过去,“你还会弹吉他啊。”张真源嗯了一声,“当时和轩儿一起学过。”刘耀文笑着坐他旁边,张真源把吉他递给了他,“你试试?”
刘耀文接过吉他,“我还真会弹一首。”吉他的声音在山间传荡,刘耀文的手法虽有些不熟练但是依旧能听出旋律,张真源刚准备开口问他,“诶,这是什么歌啊,我怎么都没有听过……”
宋亚轩他们就已经回来了,贺峻霖的脚扭伤到了,被严浩翔背着回来的,张真源一看立马去背包里找药,刘耀文皱了一下眉头,“怎么回事?”宋亚轩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缓了一会神才说道,“不小心踩到石子了,脚腕扭到了。”
刘耀文淡淡的哦了一声,贺峻霖怕疼,眼睛里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严浩翔看着也心疼,一直用手给他揉着,张真源把软膏递给了严浩翔,严浩翔一边替他擦拭伤口一边还不忘唠叨,“就让你小心看路了!跟你说了多少次还是不听,现在知道疼了吧。”
贺峻霖的脸红扑扑的,他瞪了一眼严浩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还说我有什么用,你放手我自己来抹。”
两个人吵的厉害,其他三个人站在旁边也尴尬,在旁边看着也不是,干脆就把他们捡回来的木柴放在烧烤架里准备起火,起火这件事他们都没有经验,试验了好几次才能勉强起了一个微小的火,刘耀文直接从兜里翻出来一个打火机,靠着酒精打了火,这才完全烧了起来。
刘耀文冲着宋亚轩骄傲的昂起头,像是在等待夸奖,宋亚轩只是把目光放在他的打火机上,被刘耀文盯着了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去帮着张真源拿串,丝毫没理会刘耀文刚才的眼神。
刘耀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是怎么惹到宋亚轩不开心了?带的食材都是昨天去超市买好的半成品,只要在烧烤架上烤就好了,贺峻霖崴了脚,宋亚轩干脆就陪他一起坐在野餐垫子上,听着贺峻霖一直在抱怨严浩翔的唠叨,敷衍的嗯了几声,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贺峻霖拄着手臂看向宋亚轩,“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宋亚轩摇摇头,“没有啊,我就是感觉晚上可能要下雨了。”
几个人围在烧烤架的旁边坐在野餐垫子上,中间放着一大堆的吃食和啤酒,张真源最会组织气氛,“来来来,干杯!”年轻人的友情建立的一向很快,贺峻霖随手拿起了一包薯片,“就是可惜了丁儿不在。”
一提到丁程鑫,宋亚轩就想到了那天在医院发生的事情,他酝酿着开口,“丁儿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贺峻霖突然一拍脑袋,“你说这事我想起来了,你知不知道丁儿之前在高中时候的事情,特别轰动那件事?”
宋亚轩是高二后转学过来的,那时候丁程鑫就已经高三快毕业了,他和丁程鑫是发小,和贺峻霖张真源又是同学,这才导致了四个人的认识,不过丁程鑫的高中时期发生的事情宋亚轩并不知情,知道的也只是模模糊糊一点。
严浩翔和他们也是同一所高中,不过他的情况特殊一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贺峻霖,所以对于这件事他也是不知道的。
贺峻霖清了清嗓子,“就是说,丁儿高二上学期的时候,和一个高三的学长搞暧昧,当时那个学长还有女朋友,结果被发现了,那个女生直接跳楼自杀了。”
宋亚轩立刻否定道,“不可能,丁儿绝对不是那种人。”贺峻霖嗯了一声,“我一开始还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后来接触了他以后才觉得又不像,可是丁儿也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这事。”
张真源拄着手臂,“当时那件事对丁儿影响还挺大的,家长几次闹到学校,还差点被退学了。”
宋亚轩还是两世以来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他完全没想过在丁程鑫的身上还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情,可是他太了解丁程鑫的为人了,他肯定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严浩翔一直默不作声,却突然开口道,“那个高三学长是叫王韧吧?”贺峻霖立刻点点头,“对,就是他!怎么,你认识?”严浩翔嗯了一声,“当时一个社团的,长得也就一般,看起来也不太像丁程鑫会喜欢的类型啊。”
贺峻霖拍了下大腿,“对啊,丁儿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啊!这肯定有误会,也就是那群傻子会信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亚轩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的心情莫名的烦躁,这天气也正如今天下午他所说的,要下雨了。
雨势下的不大,却也告诉了他们今天不能在外面野营了,几个人把帐篷收拾了一下,这才往岛上的酒店走去,幸亏严浩翔有先见之明提前预约了五间房,不然就小长假这么多人来玩,房间肯定是占不到了。
严浩翔要先帮着贺峻霖提行李,他的脚受伤了也不方便,便直接把行李扔给了刘耀文,刘耀文一时语塞,明明他的胳膊也受伤了啊!
看着宋亚轩还拉着一箱行李,刘耀文立刻觉得自己又行了,凑到宋亚轩身边对他说,“我帮你吧。”宋亚轩看他凑近了,往旁边稍微挪了挪,“不用。”
宋亚轩突如其来的冷淡让刘耀文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开始回想起自己到底是说过的哪一句话惹到他了,可是却也怎么想不明白,他一脸郁闷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把行李全都扔在了地上,他的衣服还有些湿,直接进浴室洗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雨下的已经很大了。
他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随手在茶几上摸了一包烟,叼在嘴里了一根,用打火机将他点燃,尼古丁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吐出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他看着打火机愣神,今天宋亚轩的确是盯着他的打火机看来着。
想到这,他就越觉得不理解了,门口的门铃响起,刘耀文以为是严浩翔过来取行李,随手将烟掐灭在烟灰缸中,懒散的走过去开了门,刚一开门便看到穿着宽松T恤的宋亚轩,他还湿着发,显然是和他一样刚洗过澡的样子。
宋亚轩被烟味呛到了咳嗽了几声,刘耀文有些尴尬,他知道宋亚轩最不喜欢的就是烟味,宋亚轩缓了一会才开口道,“行李拿错了。”
他果然手边还提着一个包,刘耀文将身子侧过一边让他进来,宋亚轩直接进了房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椅子上拿错的包,和烟灰缸里还未完全熄灭的烟头。
他本想要拎起包就走,却被刘耀文直接拦住了,“你到底在不开心什么啊?我哪里惹到你了你可以跟我说啊,不要这样和我保持距离好不好。”宋亚轩靠在墙上,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的手指微微发颤,“刘耀文。”
他低着头说的话,微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脸,刘耀文看不清他的表情,“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不要让上一世的亏欠来耽误这一世,既然已经重新来过了,就都不要再有瓜葛了,你的时间不应该再浪费在我的身上了。”
刘耀文的眼睛里满是惊讶,他不知道宋亚轩为什么会知道他也是重生过来的这件事情,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给了他发现的端倪,他只知道,他被宋亚轩误会了,误会自己是因为亏欠才跟他在一起,他下意识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待在原地。
宋亚轩提着行李开了门,他扶着把手顿了一下,“你知道吗?”
“十九岁的刘耀文不会抽烟。”
15
刘耀文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他一直想要去跟宋亚轩解释这件事情,但是却害怕打扰到他的休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宿,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带着睡意睡着了一小会儿,又被太阳的强光照射下清醒。
他连忙一个挺身起床,快步走到卫生间洗漱,他的眼圈下方已经有了一片乌黑,刘耀文有些烦躁的挠挠头发,他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和宋亚轩见面了。
他换好衣服,拿着门卡出了门,站在宋亚轩的房间门口,刚把手指蜷起来想要叩叩门,却又在犹豫不决,不过他倒是也没有这个机会了,隔壁的房门咔哒一声先开了,贺峻霖一脸懵的看了一眼刘耀文,“刘耀文?你怎么在这?”
刘耀文指了指门,“我来找宋亚轩。”贺峻霖靠在门框上,低头划了几下手机,“宋亚轩今天早上七点多就走了呀,他没跟你说吗?”
刘耀文连忙定睛看贺峻霖的手机页面,果然宋亚轩发的几条消息,上面说他要回趟医院,所以提前搭巴士回去了,他懊恼的拍拍头,“行,我知道了,告诉严浩翔他们我有事也先走了,祝你们玩的愉快啊,拜拜。”
贺峻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看着刘耀文火急火燎的走了也没说出口,他无奈的耸耸肩,小声嘀咕了一句,“就一天不见,至于这么着急吗?”
宋亚轩今天也是的确要回医院一趟,但是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只是想短暂的逃避一下,不想在面对刘耀文了而已,今天陈郁的那位同事出院,女omega名叫郑柔,陈郁特地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帮忙来接一下郑柔,他也不好推辞。
郑柔的脸色好转了不少,看起来就是一位30多岁年轻有为的女白领,丝毫没有之前在病床上的病态样子,“宋医生,这段时间还是要谢谢你啦。”宋亚轩陪她去二楼要腺体检查的报告,他摆摆手,“没什么的。”
郑柔温柔的笑道,“改天我一定请你吃饭,话说,你觉得我弟弟这个人怎么样啊。”我弟弟自然指的是陈郁,宋亚轩也不是不懂郑柔话里的那点意思,他尴尬的打了个哈哈,“陈郁人挺好的。”
郑柔看着宋亚轩说道,“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你别建议哈,我弟对你那点心思我们外人可是都看的明明白白,你对我弟有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呀。”宋亚轩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个方面,他也只能委婉的回答道,“我现在,还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检查报告是主治医生亲自来送,宋亚轩站在旁边有点晃神,这里的主治医生姓张,简单的跟郑柔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和要求,郑柔也应声称是,下面郑柔叫了车来接,宋亚轩本想把她送到楼下,却被郑柔一口拒绝了,“本来就挺麻烦你的,这点小事就不用啦,不过宋医生,我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考虑我弟弟的,毕竟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我先走了,拜拜。”
宋亚轩跟她招招手,这才准备往回走,张医生却一下子把他拦住了,“宋医生,你前几天问我的那件事我帮你把文件找出来了。”宋亚轩前几天的确是问过张医生一些事情,是关于丁程鑫的。
在丁程鑫对他说谎的那天,他就特地去二楼找了张医生,询问丁程鑫的情况,可是当时事情多,他也就只能提了一嘴,张医生接待的事也多,而且这件事情还涉及到病人隐私了,的确也是不好开这个后门,久而久之宋亚轩也都忘了。
宋亚轩接过文件袋对张医生道了谢,张医生摆摆手,这件事情也算不上开后门,医生坐诊都会留记录,宋亚轩自己去找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张医生替他找了出来会更方便一些。
手指刚要绕着圈把文件袋打开,一个人就直冲冲的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宋亚轩刚抬头一看,果然是刘耀文。
刘耀文还喘着粗气,他可不像宋亚轩那样能等到巴士,他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从郊区直开到市里,开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及时赶到。
宋亚轩一脸复杂的看向刘耀文,他现在并不是很想跟他说话,他总觉得现在他们都需要点时间来冷静一下,刘耀文却不这么想,“你先听我说,我不是因为愧疚才在这一世对你这么好想要追你的,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才想要和你在一起,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没直接告诉你也是我的不对,你能不能先给我个机会不要一下子否定我好不好。”
宋亚轩听着刘耀文语速飞快的吐出这么一大段话,他自己其实也有些茫然,“你先松开我。”刘耀文知道这不是耍无赖的时候,便先松开了他握着宋亚轩的手腕,宋亚轩感觉到自己的手腕的束缚被消除,立刻转身拔腿就走,刘耀文也是没想到宋亚轩会这样,立刻跑到他的前面,张开双臂拦住他。
幸亏今天是小长假的一天,医院的人没有很多,宋亚轩现在根本不想和刘耀文对峙,前几天的逐渐敞开心扉也是抱着这一世的刘耀文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的对他抱有好感。
可是这层虚缈的外衣被撕破,他就再也无法忽视刘耀文是知道了一切才来对他好的,他的喜欢也不一定是喜欢,反而是愧疚的一种。
宋亚轩抱起双臂看向他,“你早就知道我和你一样是重生过来的吧?”刘耀文看向他,还是点点头,这跟宋亚轩的猜想一样,“怎么知道的?”刘耀文低下头,这件事还是他理亏了,有些心虚道,“你喝醉那天我送你回家,从门锁密码知道的。”
宋亚轩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件小事被发现的,不过也对,刘耀文能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吧,他反而也应该觉得庆幸。
刘耀文的电话铃声响起,他下意识的直接拒接,还想跟宋亚轩说些什么,宋亚轩看着他来来回回拒接了不下十次,心情也有些烦躁,“你接了吧,万一是要紧事。”刘耀文死活不接,“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重要。”
宋亚轩懒得跟他贫,直接把他的电话拿了过来,定睛一看才知道是严浩翔,他划开了接听,又把手机摁在了刘耀文的耳朵边,让刘耀文用手摁着,自己则走到一旁等电梯。
刘耀文随口敷衍的喂了一声,严浩翔的声音有些急切,“你看新闻了没有,马哥下周五订婚!你知道不知道,我问过我爸了,都收到邀请函了!”他的通话音量调的有些大,宋亚轩都能听到个大概,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的和刘耀文对视。
刘耀文也有些不知所措,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调到了财经新闻,果然有马嘉祺要和选员家的Omega女儿订婚的消息,他看了一眼宋亚轩,两个人相顾无言,过了许久宋亚轩才开口道,“你先走,这件事目前才是最重要的,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刘耀文听到宋亚轩都这样说了,自然也不能再说些什么,电梯到了一层,刘耀文直接下了电梯,最后转头再深深的看了一眼宋亚轩,“别担心,等我回来。”
宋亚轩靠在电梯后门上,他看着左手那个拆了一半的文件袋,伸手终于拆掉了,他看向里面的内容,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他有些脱力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事情也终于向不可控的地方脱轨,就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把它拉回正道上。
马嘉祺早就料想到刘耀文会知道这件事后生气,他冷着脸踩下油门,急匆匆的回到大宅,佣人都在一楼小心翼翼的服侍,没有人敢去二楼,管家走到马嘉祺的身边,替他拿了搭在手臂上的外套,“小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接到管家电话也是会议刚结束,饭还没来得及吃就回来了,他早就跟管家提前说好,如果刘耀文回大宅一定要跟他说明,管家小声回复到,“大约有一个小时了。”
马嘉祺点点头,快步走到二楼处,书房的隔音效果已经算很好了,但也能依稀听到两个人的争吵,马嘉祺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刘耀文站在书桌的对立面,刘衷则坐在书桌正对的真皮座椅上,马嘉祺看着地板上的碎掉的茶杯便知道了刚才发生了多大的争吵,他清了清嗓子道,“刘耀文,你先下去,一会让佣人过来清扫。”
刘耀文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哥,明明可以不用联姻的,根本就没有必要你为什么……?”马嘉祺靠在门上,“跟联姻无关,是我自己愿意的。”
刘衷看向刘耀文,“听到你哥怎么说的没有?别一口一个是我逼的,你但凡能学你哥一点好也不会让我这么操心!”如果换成是前世的刘耀文来面对这件事,反而不会去阻止这件事,也正是因为他是经历过这一切的刘耀文,才会想要孩子气的去阻止这即将发生的一切。
马嘉祺看着刘耀文,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下去吧,改天约个造型师给你定制个西服吧,订婚宴上穿也合适。”
事业至此,刘耀文在说什么也无补于事了。
今天酒吧没有开业,丁程鑫正在前面的黑板上擦拭着上面的字迹,路灯照在他的脸上笼罩柔柔一层,也看不出来他什么表情,恍然间他抬起头,冲着来人笑了笑,“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宋亚轩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了,“今天酒吧不开张吗?”丁程鑫点点头,“出兑了,赠给我的调酒师了。”宋亚轩看向丁程鑫,他倒是难得没贴后颈上的抑制贴,蜜桃的味道夹杂着刚下过雨的潮湿气息,倒是让人很舒服,宋亚轩对信息素的味道很敏感,尽管那新增的味道很淡,他依旧闻出来了那是属于Alpha的气息。
乌龙茶的味道,宋亚轩是知道的,丁程鑫推开玻璃门,偌大的酒吧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进来吧,喝点什么,我亲自给你调,虽然没有正经调酒师调的好,但是还是秒杀业余的。”
他的哥哥依旧是带着笑的,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把坚强露给关心他的人,对以前受过的伤只字不提,宋亚轩坐在高脚椅上,“我都可以,好好的为什么关店啊。”
丁程鑫进到了吧台里面,他只穿了一身休闲装,明明已经步入社会,看起来却依旧像个学生,“要出国了,下周六的飞机,票都定好了。”宋亚轩摩挲着桌子,“马嘉祺知道吗?”
他还是说出了口,丁程鑫原本瘦削的肩颈一顿,又自然的往杯壁倒了一块老冰,笑着说“你怎么知道的?”宋亚轩道,“那天在医院碰到你就有些怀疑了,找医生问了一下,诊断单上标着孩子Alpha父亲的信息素味道,不难知道是谁。”
丁程鑫淡淡的哦了一声,他早就料想到宋亚轩会知道,倒也没多惊讶,“他要是知道了,这孩子就不能留了。”
宋亚轩看向丁程鑫,“你们之间不能再有转机吗?”丁程鑫也不知道宋亚轩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样的一句话,但是他知道,宋亚轩大概是误会了他和马嘉祺的关系有多亲密,丁程鑫将调好的酒递给宋亚轩,“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转机。”
能到现在这样,就已经知足了。
—tbc
[文轩]让他坠落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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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亚轩真的觉得很无语,张真源要留下来赴晚宴,宋亚轩知道他是想要留下来做什么,他没有理由留下来,便准备先走一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刘耀文居然会直接跟过来。
宋亚轩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干嘛?”刘耀文就在他身边,看着刘耀文支吾的样子就知道刘耀文在想开场白,他没忍住,还是先开了口,刘耀文有了话茬,自然就能接话,“我看都这么晚了,你一个Omega自己回家不安全,我送送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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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宋亚轩真的觉得很无语,张真源要留下来赴晚宴,宋亚轩知道他是想要留下来做什么,他没有理由留下来,便准备先走一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刘耀文居然会直接跟过来。
宋亚轩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干嘛?”刘耀文就在他身边,看着刘耀文支吾的样子就知道刘耀文在想开场白,他没忍住,还是先开了口,刘耀文有了话茬,自然就能接话,“我看都这么晚了,你一个Omega自己回家不安全,我送送你呗。”
宋亚轩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让你送我我就安全了,再说了,我们很熟吗?不也就见过三次面?”刘耀文看着他有点无奈,“多见几次面不就熟了,你放心,我是个正直向上的社会主义好青年,绝对不会做些什么的!”
宋亚轩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刘耀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简直是越描越黑,他下意识就想要找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听说你现在不在宿舍住了?”
宋亚轩:……
刘耀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当时小时候就不应该报素描班应该去学学说话艺术的,真的是越描越黑,宋亚轩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在医院实习。”
宋亚轩前世也曾经在医院实习过一段时间,后来被发现意外怀孕,刘家也不允许他在外面工作,便只能先辞掉了那份工作,后来也没有再找过。
刘耀文对这件事也一直很惭愧,他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那挺好的啊。”两个人相对无言,宋亚轩在路边等车接,刘耀文就在路边陪着,“你喜欢吗?”
是刘耀文开的口,宋亚轩有些疑惑,回过头看向他,“喜欢什么?”他的话音刚至,脑海中就出现了那对戒指的形状,刘耀文看着他,“那对戒指啊。”
宋亚轩没吭声,他反问道刘耀文,“所以你是买来送给我的吗?”刘耀文点点头,“我觉得你会喜欢。”宋亚轩突然笑了笑,他看向远处的路灯由红灯转向绿灯,“你错了,我不喜欢。”
接他的车在远处的路边停靠,宋亚轩冲着刘耀文挥挥手,“我就先走了。”刘耀文显然还没有从宋亚轩那句话脱离出来,宋亚轩刚拉开车门,他就听到刘耀文在身后说道,“宋亚轩,我会努力让你喜欢的。”
宋亚轩关上车门的手一愣,可他终究还是合上了车门,他知道刘耀文说的喜欢不止是戒指,还代表着这个人,他知道,刘耀文也知道,宋亚轩说的不喜欢,也是同样的道理。
马嘉祺也不想在晚宴上待,可是他又不能像刘耀文一样能直接就走,他还得担着目前刘家掌权者的身份,留下来和这群商人寒暄,其实他不喜欢这样。
他躲到卫生间松了松领结,才终于找到一处空隙,只可惜这空隙太小,没多一会儿后面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是丁程鑫的哥哥,丁飏。
马嘉祺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只开口道了声好,便没有再往下说的欲望了,可是丁飏却不这么想,他拦住马嘉祺,低声道,“恭喜啊马总,得到了这幅画。”
马嘉祺笑着道,“还得多谢丁总的手下留情啊。”他本以为丁飏会就着买画前夕受到威胁的事挖苦他,可是显然,他低估了丁飏,丁飏耸耸肩,“听说马总最近跟我弟弟走的很近啊。”
马嘉祺心头一颤,他万万没想到丁飏竟然已经查到了他和丁程鑫这一层,丁家两兄弟不是一个母亲所生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丁飏和丁程鑫的关系却比亲兄弟还要亲,当然,那是装给外人看的。
马嘉祺佯装淡定,“您是在威胁我什么吗?丁总。”丁飏笑着拍了拍马嘉祺的肩膀,“当然没有了,您跟我弟弟走的近我也开心,毕竟我们丁家未来要是有您这样的青年才俊来帮忙,那未来前途无量啊。”
马嘉祺的嘴角强扯,敢情这不是来问罪的,是来挖人的,他拍掉了丁飏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丁总想多了,我和令弟不熟,还没到可以为丁家效劳的关系,我还有事儿,就先行一步了,回见。”
马嘉祺从卫生间出来之后也没在晚宴上多待,直接走到了自己停车的位置上,进到自己的车里,他这才有功夫扫了一眼手机,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丁:在?
丁:我今晚去你家。
马嘉祺没回,直接把手机放在一边,他把束缚住他的领带直接扯下来扔在一旁,心头有股异常的烦躁涌上来,他启动车子,直接朝住处的方向开去。
他常住的地方是公司附近的一个高档住宅区,他买了一个公寓,平时就住在那里,这次宴会的地点离家不远,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到达。
门锁是密码门锁,输入指纹也可以直接开,还没等到马嘉祺把手指放上去,门就自动开了,他看到丁程鑫像是刚洗过澡的样子,穿着他的浴袍,浴袍大了一号,松松垮垮的搭在人的身上,漏出胸前大片的白皙肌肤,他的头发还滴着水,连带着眼睛都雾蒙蒙一片,真有够勾人的。
马嘉祺抱着臂倚在门板上,丁程鑫看了他一眼,直接凑过去勾住他的脖颈,下意识的吻住了他的嘴唇,马嘉祺直接扣着人的腰往怀里带,顺便把门带上。
还是丁程鑫率先结束了这个吻,他直接腻在马嘉祺怀里,“谁惹到你啦?信息素味道这么浓?”马嘉祺的信息素味道是乌龙茶,不是特别冲击的味道,但是毕竟也是个Alpha,下意识的释放多少会让人不舒服。
马嘉祺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倒是反问道,“今天怎么想到来我家?不是酒吧生意忙吗?”丁程鑫耸耸肩,“再忙哪有你重要啊。”
丁程鑫很会说这种讨人开心的话,可是对马嘉祺这招并不管用,他把西装外套脱掉搭在沙发上,“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没少在你哥身边安卧底吧。”
刚才甜蜜的伪装全都被撕破,就只剩下两个人无声的对峙,丁程鑫笑道,“听说你们刘家把那副画拍下来了,挺厉害的嘛。”马嘉祺看向他,“所以是为了来奖励我的吗?”
丁程鑫的笑容渐渐淡掉,“我特别好奇你们是用手段能让丁飏放弃那副画的。”丁程鑫和丁飏的关系并不好,这是很少部分人知道的事,他们两个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丁家没有Alpha所出,便只能把丁飏这个Beta作为培育的对象,但是其实,丁飏并没有这个身为Omega的弟弟丁程鑫优秀。
表面上丁程鑫不争不抢,大学毕业自己开了家网吧单干,可是马嘉祺知道,这个人的野心很大,不然丁程鑫也不会跟他发生这层关系。
马嘉祺直接把人拉到自己的腿上,“看你表现,你表现的好我就告诉你。”丁程鑫勾着人的脖子依附上去,“我发情期快到了,那你能不能也帮帮我啊。”
夜还很长,窗的外面是车水马龙,不同颜色的灯光混杂在一起,在平时拘谨着的人们总是喜欢撕开在白天里习惯戴上的皮囊面具,然后沉溺在夜色当中,窗的里面是暧昧交缠的身影,在狭小的房间里发生着的,是爱意也是交易。
第二天医院就要正式实习了,宋亚轩还很期待,他终于可以实打实的上战场了,趁着早上清闲的时候他还给贺峻霖打了一个电话,贺峻霖今天也要去一个公司实习报道了。
宋亚轩还在纠结要不要把昨天遇到严浩翔的事情告诉贺峻霖,却没想到贺峻霖先开了口,“你知道我刚刚在上班路上看到了什么嘛?”
宋亚轩问道,“看到了什么?”贺峻霖直接答道,“我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像严浩翔的路人,你说倒不倒霉,怎么我刚实习的第一天就遇到个这么奇葩的事呢。”
宋亚轩抠着手里的笔记本,“万一……那就是严浩翔本人呢。”贺峻霖那边在暂停了两秒之后,才若无其事的开口道,“那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会回……。”
“喂,贺儿?贺儿?”电话突然被戛然而止,宋亚轩也觉得奇怪,再打过去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宋亚轩的背后激起一层薄汗,联想到刚才贺峻霖说的话,不会,真这么巧吧?
还是真这么巧,当贺峻霖站在电梯外面准备迎接他的新生活的时候,电梯门刚一打开,他就看到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面孔,和那个熟悉的信息素味道。
严浩翔的旁边还站着助理,是一位男性Beta,也是当初面试贺峻霖的主面试官,贺峻霖这才猛然想起来,这家公司在不久前曾经被收购过,而收购这家公司的家族企业,姓严。
贺峻霖强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严浩翔看着他说,“不进来吗?”贺峻霖这才冷着脸进入电梯,他背对着严浩翔,自然没有看到他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好久不见。”
胖胖的Beta助理显然有点不可思议,“你们认识?”
“认识。”是严浩翔说的。
“不认识。”是贺峻霖说的。
严浩翔站在摁键旁边,贺峻霖不好意思动,只能冷着脸说道,“请帮我摁一下七楼,谢谢。”
再怎么傻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开口,身为助理自然更懂,他尽力的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却没想到旁边的两个人也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电梯上到了七楼,贺峻霖才走了出去,却没想到自己的老板也跟着走了出去,助理本来也想跟着,却没想到自家老板在背后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跟上来,他也只能作罢。
七楼的电梯与大办公室间有一条走廊的空隙,严浩翔抓住贺峻霖的手腕,贺峻霖随之身体一停,“放开。”
严浩翔还一直紧握着,“我们聊聊,行吗?”贺峻霖这下是铁了心要离职了,有严浩翔在这,他根本就不可能再在这家公司待了,“我再说一遍,放开。”
到底也是在一起过的恋人,严浩翔太了解贺峻霖了,“我放开你能确定你不去辞职吗?”贺峻霖直接一个脚踹过去,趁着人不备直接甩开了他的手,“不能。”
严浩翔的反应也快,直接拦住了人的去路,“这次实习很重要吧,实习经验丰富以后你的简历上也会更完善,实习期也就一个月,因为我放弃这个机会,真的一点也不值得。”
贺峻霖看向他,“是啊,真的挺不值得的。”
可他为他做过的不值得的事还少吗?
07
贺峻霖最后还是没有辞上职,也许是早就知道贺峻霖见到他会做出这个决定,严浩翔也准备好了万全之策。
当人事部的部长拿出和贺峻霖在面试后签的那个合约的时候,贺峻霖就知道,他完了,严浩翔倒是很识趣,没有在这种时候还在他的眼前乱晃,于是贺峻霖的一天就在悔恨和工作中结束。
他掏出电话,直接给四个人的小群发了消息。
就要吃兔兔:晚上火锅🈶🈚?
爆拳张无敌:🈶
丁:🈶
SYX:🈶
四个人约定在总一起去吃的那家火锅店集合,丁程鑫认识老板,早早就预约好了包厢,丁程鑫和张真源是最早到的,宋亚轩最后,丁程鑫看到宋亚轩那副疲惫样就知道今天一天到底有多累了。
贺峻霖识趣的给人送了一杯西瓜汁,“你没事吧?”宋亚轩摆摆手,“没事,毕竟是急诊,我运气不好,第一天就碰到医闹了,不过还好没什么事,对了,今天早上你怎么挂我电话?”
一提这事贺峻霖就来气,“你别提了,你知道我今天碰到谁了吗?”一听到这话,宋亚轩和张真源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无声的眼神,丁程鑫早就看出了他们的小心思,干脆的问道,“遇到谁了?”
贺峻霖气愤道,“我遇到严浩翔了!……”正当贺峻霖义愤填膺的讲述完自己的这一天惨淡经历的时候,才发现有一点点不对劲,宋亚轩连忙装装样子,“天呐,他也太过分了吧!”
张真源也跟着道,“就是就是。”贺峻霖敏锐的揪出那一丝不对劲,“不对,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跟我在这装呢!”宋亚轩无法,只好把他和张真源昨晚遇到严浩翔的事情全盘托出。
贺峻霖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他俩,“这兄弟我看是没法做了!”张真源连忙道,“别呀!我们这不是没想好吗!你也要我们俩纠结的时间啊!谁知道严浩翔下手那么快。”
贺峻霖摇头,“别解释了,说白了就是感情淡了呗,都别说了,这苦难我自己一个人担着。”宋亚轩也有点着急,“贺儿我们真的错啦,下回这事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贺峻霖阴郁的看向宋亚轩,“下次还有?”还是丁程鑫先替他们解了围,“好啦,就这一次嘛,贺儿你就原谅他们吧。”其实也就都是口头上说说,背地里都不是会计较的人,贺峻霖僵持了几秒也就放松了,把目光放在丁程鑫身上,“这都快夏天了,你怎么还穿高领啊,不热啊。”
丁程鑫点单的手一顿,“我乐意,不行啊。”四个人点好了单就唠了唠近况,最终话题还是离不开昨晚的那场拍卖会,张真源拄着下巴道,“你们说这刘家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才会那么轻易的得到那副画啊?”
宋亚轩也不清楚,前世他们刘家拿这幅画费了很大力气,这一世却轻松了许多,的确有些蹊跷,但他也不愿意细想,毕竟这些事都和他无关了。
丁程鑫拄着下巴,“有些你觉得不可能的方法,往往就是他们会去用的方法,这位刘家小少爷挺有意思的。”
菜上的也差不多了,他们今天来主要是吃火锅的,这家火锅味道正辣子也够味,他们大学的时候就常来,宋亚轩对这里也格外怀念。
他们吃了没多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包厢的门是竹帘门加一层木门,他们木门直接敞开的,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宋亚轩身形一顿,他好像朦胧中听到刘耀文的声音。
还是张真源眼睛尖,直接把竹帘门拉开,看到的就是刘耀文严浩翔马嘉祺三个人在外面,张真源打了声招呼,丝毫没有注意其他六个人或多或少尴尬的神情。
这家火锅店一到饭点就特别火爆,现在没有位置了,本来他们三个人打算换一家店吃,却没想到在这碰到了他们四个人,丁程鑫听明白了前因后果,“那就拼个桌吧。”
刘耀文反应最快,看到宋亚轩也在场,自然就答应了下来,严浩翔嘴上不说,但动作也很快,就只剩下马嘉祺看着丁程鑫,有些迟疑,却被其他两个人一下子拉过来。
刘耀文看见宋亚轩旁边正好有空位,直接走过去坐下,“嗨,又见面啦,好巧哦。”宋亚轩没想理他,但是耐着这么多人都在只能回一句,“好巧。”
还是贺峻霖发现了端倪,他无视了和他隔了两个人坐下的严浩翔,看着刘耀文的脸有种熟悉的感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
其余六个人:。。。。
刘耀文感觉到自己旁边的严浩翔投来的关切视线,“啊,我长得还挺大众的。”贺峻霖突然想到了什么,“啊我想到了!你是不是叫李英俊,我们A大的学生,我在论坛贴上看到过你。”
这句话一出,除了宋亚轩刘耀文以外的其他几个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严浩翔拍了拍刘耀文的肩膀,“李英俊,这名字还挺好听。”刘耀文直接把人的手拍开,“不是我真不叫李英俊,我叫刘耀文!”
张真源昨天就见到过刘耀文了,马嘉祺和严浩翔他也都认识,这么看下来最不认识他们三个的反而是丁程鑫,丁程鑫笑着道,“你就是那个刘家小少爷啊,你好,我叫丁程鑫。”
刘耀文点头回礼,这也算是这一世第一次和丁程鑫见面了,丁程鑫的视线又回到了马嘉祺和严浩翔身上,“你们二位,不介绍一下嘛。”
他这话虽然带了严浩翔,目光却一直在马嘉祺身上,严浩翔反应也快,直接自我介绍了一番,其实也不必,在场的他都认识,但这也算是有仪式感的再一次见面了。
马嘉祺缓了一会儿,才笑道,“你好,我叫马嘉祺,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他特意在初次两个字上面加重,他有时候也是真的不懂丁程鑫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顿饭吃的多少有点尴尬,每个人心里都各怀鬼胎,张真源想着活络一下气氛,却被服务员小哥抢了活,服务员小哥抱着一箱啤酒过来,“我们家最近的迎宾活动,消费满500送酒,我们老板听说了这事觉得愧疚,干脆就送您们一箱,以后常来吃啊。”
这位火锅店老板是北方人,人热情又爽快,还是丁程鑫以前一个宿舍的舍友,每次来吃火锅总会赠送点什么,只不过没想到赠送了一箱酒,张真源看着那一箱酒,心里突然有了主意,“那我们来玩游戏呗,谁输了就喝酒。”
丁程鑫第一个捧场道,“可以啊,玩什么?”
张真源把那箱酒搬到一旁,“我们七个人轮流说我做过一件什么事,如果在场的人没做过,那就喝一杯酒,喝酒次数最多的人吹瓶,怎么样。”
比起这样不声不吭的吃火锅,张真源这个提议也确实有意思,其他人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
贺峻霖举起了手,“那我先来吧,我工作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智障上司!”
严浩翔:。。。
其他的人自然都端起了酒杯喝了一杯,张真源不甘落后,“我穿过女装!”看着周围没有一个人抬手喝酒的意思,张真源一脸黑线,“我真没想到你们都是这样的人。”
其他人也断断续续轮了一圈,说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偶尔戳到笑点也会一起大笑,到底都还是年龄相仿的同龄人,话题多,酒下的也快。
目前宋亚轩反而是喝酒喝的最多的,他从小性格乖张,一直听话懂事,很多越界的事情他都没有做过,他本来酒量就差,此时脸喝的也有点红扑扑的,眼睛微眯着却带着笑意,刘耀文就在旁边看着,其实他不是第一次看他喝醉。
最后输的次数最多的也是宋亚轩,按照约定他还要吹瓶,刘耀文看他喝的有点难受,干脆把他刚要起开的那一瓶直接拿过去替他喝了,在场的人虽然或多或少都喝了点,但是看到这幅场景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宋亚轩显然是喝醉了,看到刘耀文替他喝酒反而没表示,还在他坐下的时候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还抢我酒喝呀。”
七个人有些没太喝醉的叫了车,大家都喝了酒,只能找代驾来开,几个人拼一辆车回家也算可以,刘耀文看宋亚轩喝的太醉,实在是有点不太放心,强行要求送他回家,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毕竟刘耀文看上去也不像坏人。
只有贺峻霖趁着酒劲说了句,“你可别对我们轩儿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我打shi你哦。”然后被严浩翔一把揽过去往外走,“好啦,不能啊,我送你回家。”临走前两个人还交换了一个眼神,刘耀文向他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都喝酒了车肯定是不能开的,宋亚轩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刘耀文拍了拍他的脸,轻声说道,“走了啦。”宋亚轩还是没动,过了好一会儿,直接头朝下差点砸到桌子上,刘耀文连忙扶住他的额头,这才没让人直接砸下来,就是他的手有点被磕破皮了,刘耀文这才知道,他这是睡着了。
他没有办法,只能蹲下身把人背起来,这才堪堪离开饭店,他很少背宋亚轩,这才知道这个人原来有那么轻,宋亚轩的信息素味道是青柠的味道,跟其他omega比少了甜腻的味道,却是淡雅清新的。
他的耳边能依稀听到宋亚轩的呼吸声,太久了,他真的太久没有听到了,他很想此时此刻的时间能过的慢一点,他希望现在走的这条被昏暗灯光照着小路能长一点。
宋亚轩的声音在喝酒后变得很软,他喃喃自语,“刘耀文……。”刘耀文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骗骗我吧。”是醉着说的话。
这四个字听的有些刺耳,不经意的把他拉扯进两个世界的漩涡中去,有那么一瞬间刘耀文觉得自己好像根本没有重生,好像最后还是失去了他。
刘耀文能依稀记得那一年宋亚轩的生日,说来也惭愧,他并不太记得宋亚轩的生日,即使他们一起生活了八年,他这个人有时候连自己的生日都会忘掉。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年,刘耀文正式接手了家族生意,每天工作回来以后都会很晚才到家,宋亚轩没有工作,闲着也是闲着,他开始自己学做菜,时间一长,手艺也越来越好。
他每天都会做好一桌子菜,等着刘耀文回来吃,把四岁的小儿子哄好睡觉以后,便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待着爱人回家,日复一日,刘耀文承认,宋亚轩作为伴侣是合格,甚至优秀的,以前的他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Omega就应该为自己的伴侣做好这一切,可是后来他才知道他错了。
那一天是宋亚轩的生日,也是四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宋亚轩的情绪崩溃,那天具体是什么样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刚一回家,地上就全是洒落的酒瓶,自己的伴侣坐在地板上,旁边的酒瓶已经碎掉了,扎在了他的脚上,留下了血红的一片。
桌子上的蛋糕还没有动过,一桌子的菜都放凉了,十二点早就过去了,刘耀文看到这幅场景其实是生气的,他认为一个Omega这么做算是一种越界,但是良好的家教没有让他发火,他忍着怒意清理好宋亚轩身旁的酒瓶和碎片。
“爱我一下就这么难吗?”
他没有回答,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过多的功夫,“受伤的位置给我看一下,不消毒会感染的。”
“娶我很后悔吧刘耀文。”
那是他第一次称呼刘耀文的全名,温柔有家教的Omega从不会如此,刘耀文强忍着不对宋亚轩发脾气,他只是一再强调,“你喝醉了。”
他的嘴唇突然被喝醉酒的Omega吻住,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安抚,而是推开,他把他自己的Omega狠狠的推开,屋里只有月光照射进来的点点亮光,可以让他看清宋亚轩的脸庞,他这才发现,宋亚轩的眼睛里再没有光了。
初次见面那个眼睛里带着光芒的二十岁意气风发的少年被他亲手摧毁,他生硬的剥夺掉了一切属于他的暖意与希望,打破了他幻想着的理想生活,不由分说的挤进了他的人生,最后留下了那个名叫宋亚轩的躯壳。
“刘耀文,骗骗我吧。”
骗我你同样也爱着我,这世界上不止剩我一个。
08
宋亚轩喝醉酒以后不是特别的安稳,刘耀文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他口中套出了住处,又把人连抱带托的带回家,宋亚轩的公寓统一安的是密码锁,自然也可以直接按指纹解锁。
刘耀文看着门锁有些恍惚,刚才宋亚轩那句话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他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是不是宋亚轩和他一样,都是重生过来的。
他按出了上一世熟悉的密码,果然,随着一声轻响,门自然打开了,刘耀文看着自己肩上睡着的宋亚轩,也渐渐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的确是跟自己一样重生过来的,门锁密码是他们小儿子的生日,是在这个孩子出生一个月之后才更改的密码,宋亚轩把自己所有的设备全改成了统一的密码。
一切的抗拒和划清界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刘耀文苦笑着摇摇头,其实他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重生了,反而会对这一世什么都不知道的宋亚轩难以下手,他对他总是多了愧疚,他只能用时间一点点的弥补过去对他的所带来的伤害。
宋亚轩一回到家就直接脱离了他的怀抱,快步向卫生间走去,直接哇的一声全都吐了出来,刘耀文看着心疼,连忙走过去替他拍拍背,早知道不答应张真源玩这种游戏了。
吐过之后也舒服了很多,宋亚轩的眼里却还带着醉意,“你怎么在这里呀。”他的语气停顿卡壳,显然是无意识发出的疑问,刘耀文替他顺了顺气,“我来照顾你啊。”
宋亚轩冷哼一声,直接把他推开,“你是大坏蛋,我才不要你照顾呢。”他喝醉酒之后总会带着点孩子气,刘耀文很珍惜他这样的时候,以前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了,现在恨不得把眼睛全都黏在宋亚轩身上,心里疼爱的很,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好,我是大坏蛋,我扶你到床上睡觉好不好。”
宋亚轩摇摇头,“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他踉跄着扶着墙走了几步,没走几步又重心不稳的差点摔倒,还好刘耀文反应够快,及时把人拉了回来。
宋亚轩也是真的睡着过去了,他砸吧砸吧嘴,直接就靠在刘耀文身上睡着了,刘耀文无法,只能把他抱上了主卧的床上,折腾来折腾去也快凌晨两点了,刘耀文也没法再打车回家了,他看了一眼宋亚轩旁边的空位,叹了一口气还是准备去沙发凑合凑合。
细心的给他盖好被子,这才放心的向沙发走去,茶几上还摆放着几个文件,刘耀文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在文件最上层的工作证,他现在在A市中心医院工作啊,刘耀文默默记下了,又把文件整理好,这才放心的坐在沙发上。
还好,明天过后你仍旧在我身边。
贺峻霖虽然喝了酒,但是意识倒还是很清醒,他兀自走在道路边,走路速度倒是不紧不慢,严浩翔就走在他的身后,不逾矩也不开口说话,贺峻霖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不太平,冷风吹的他打了个哆嗦。
后面的Alpha倒是很有眼力见,直接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人的身上,沾染着信息素味道的外套就在自己身上,鼻息尖都是拿铁的味道,贺峻霖想起以前在暧昧期的时候,严浩翔就特别喜欢给他买抹茶拿铁,傻子才不知道他的心意。
贺峻霖不自然的放慢了步调,像是有意在等后面的Alpha和他并肩走,可是严浩翔也跟着放慢了步调,贺峻霖无法,只能轻叹气,“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这是贺峻霖回来之后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严浩翔还有点惊喜,他挠了挠头发不知道说些什么,贺峻霖偷瞄了他一眼,悄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真是后悔抛了个这么个话头,他正想说些什么转移气氛,严浩翔才缓缓开口。
“太想你了。”严浩翔一向喜欢抛直线球,听到这个答案的贺峻霖强压住心里的那点小雀跃,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哦,怕严浩翔不接话,又紧接着嘴硬补了一句,“我可没想你哦。”
如果第一次见面贺峻霖对严浩翔的态度不好是因为当初他那句轻飘飘的分手和之后不告而别,那么现在的主动说话也算是一步和解,他不是傻子,青葱的爱情总是不那么计较后果,只要爱着彼此就觉得可以走一辈子,却总是忽略了在爱情之间横着的家庭背景的差距。
他不知道严浩翔现在怎么想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一向自认清醒理智,说来也可笑,贺峻霖花了三年时间建造出来的心里防线,在见到严浩翔的那一刻全面崩塌。
他们走在马路边上,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可是三年前的他们却是并肩同行,畅想过未来是怎么样的,他听到严浩翔说,“那挺好的。”
你不想我,那挺好的,至少不会让你像我一样难过,哪怕他知道贺峻霖是在嘴硬。
贺峻霖停下脚步,“我有天在一个后巷,捡到我送你的那个手表了。”严浩翔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不是,那只表我一直很宝贝的,就是那天刘耀文趁我不在偷了那只表回国……我。”
贺峻霖摇摇头,“我知道。”严浩翔愣住不说话,他看着贺峻霖转过身笑着看向他,“表带换过了,表看着也是常戴的痕迹,应该修过了挺多次了吧,我又不傻,诶你说我捡到那只表算不算一种缘分啊,咱俩这孽缘是不是剪不断了啊。”
他说这话其实是在打趣自己,他也没想听到严浩翔的什么回应,他耸耸肩,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他听到严浩翔在身后说。
“不是孽缘,是命中注定。”
宋亚轩一向喝完就忘了昨晚发生的事,他迷迷糊糊的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他一下子惊醒过来,上班快迟到了!
他连忙从床上跳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他也来不及思考,连忙冲进卫生间准备洗漱,刚一推开房门就看到刘耀文叼着一个油条,手里还拎着早饭,笑着跟他说了一声,“早啊。”
宋亚轩揉了揉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看错,不过他也来不及思考了,直接冲进厕所,把门一关,等到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又恢复正常了,刘耀文看他脚步匆匆,“你不吃早饭啊。”
宋亚轩直接把房门一关,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出来,茶几上的文件全都装进包里,宋亚轩这才把眼神分给刘耀文,“我要上班了?你还留在我家?”
刘耀文不开心的咬了一口油条,心里想着宋亚轩还真有够无情的,怎么用完就跑啊,不过他到底也没脸皮厚到继续留着,宋亚轩大概是良心有愧,还是对着刘耀文说了一声谢谢,并且亲自开车把他送到路口,扔了一百块钱让他自己打车回家。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开车留下的车尾气发呆,真是有够无语的。
宋亚轩还是个实习生,上班迟到可是个大忌,还好医院的学姐好心帮他了一下这才免了一劫,楚娜看着宋亚轩,用胳膊肘怼了一下他,“你怎么回事啊,平时上班九点你八点就能到,今天怎么还迟到了。”
宋亚轩蹙着眉头,“昨天和朋友聚会喝多了,再醒来就10点了,今天真是谢谢你啊学姐,中午我请你吃饭。”楚娜也是直性子的人,爽快的点头答应了。
宋亚轩是实习生,有时候还会跟着医生一起去查房,这次的查房对象也是个omega,他是一个刚刚做完去除标记的女性omega,医生是个beta,嗅不出来信息素的味道,所以需要宋亚轩的帮忙。
宋亚轩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瘦弱的omega躺在病床上,去除标记对omega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虽说现在医疗水平逐渐提高,去除标记不再会付出性命,可是也是对omega身体的一次重创,所以很多被终身标记的omega宁愿继续不幸下去,也不会选择去做这样一个手术。
宋亚轩看着那个女人很难受,他曾经也了解过这个手术,甚至都预约了,如果不是出现了差错,他可能也和病床上的omega一样,病床上的omega信息素味道很淡,只有仔细闻才能闻到。
“她怎么样?”宋亚轩低头问向主治医生,主治医生看着本子上记着的数据,“休息几天应该就能好了,唉,你们omega啊找对象可一定要擦亮眼睛,找到个值得可以托付的人,也不至于挨这一遭啊。”
宋亚轩看着病床上的单号发呆,听到主治医生这番话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句,“不是谁都那么幸运的,可以找到个值得托付的人。”
如果找不到,那就算了吧。
09
最近的医院工作量很大,宋亚轩在急诊自然跟着也就忙碌了起来,他左手啃着面包右手在病例资料上认真划线,下午还要去查房,一天到晚忙的不得了,根本顾不得吃饭,跟他一起在急诊实习的还有一个学妹,小姑娘虽然是个beta但是长相秀气好看,身上的香水味道也特别熏人。
刚到午休的点,楚娜也从坐诊的办公室回到大办公室,她看着那位学妹拿着梳妆镜涂抹着口红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教训了几句小姑娘就红了眼眶,给楚娜气的不行,连忙凑到宋亚轩身边,“这里是医院又不是相亲角,她这一天天到晚的跟要去选秀一样。”
宋亚轩对这番做派其实也不是很喜欢,毕竟医院里还有很多ao病患,香水味会严重干扰他们去分辨信息素的味道,化妆品里面有含有大量的化学物质,但是他又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同为实习生,也就只能做几句提醒。
楚娜的气还没消,就看见前台的几个护士连带着那几个学妹一起叽叽喳喳了起来,楚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天天这样,看吧,又开始聊八卦了吧。”
宋亚轩的视线从病例上移到那群小护士的身上,他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他眯缝着眼睛,看见不远处好像有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过来。
不得不说,Alpha的身高在人群中就很醒目,再加上刘耀文这个可以直接去娱乐圈的长相自然回头率就更高了,宋亚轩蹙着眉头心里想着他来干什么,人就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午饭吃了没呀,宋医生。”
周围的那些小护士一看到刘耀文冲着宋亚轩走去,没好气的都散了,只有那个花枝招展的小学妹还不甘心的留在前台朝着刘耀文和宋亚轩的方向瞥去,楚娜本来也想对宋亚轩叮咛几句午餐别老糊弄吃面包,结果转头一看刘耀文,原本的几句话全卡嗓子眼里了。
宋亚轩随手把面包扔进垃圾桶里,上下打量了一眼刘耀文,“你来干什么?”刘耀文拎了一个便当盒,“给你送午饭啊。”宋亚轩直接转头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医院工作?你调查我?”
刘耀文立刻把便当盒放在桌子上,举了一个发誓的手势,“我可没有!上次送你回家的时候看到了本子上写的,就在茶几上,看不到也难。”
楚娜在旁边有些尴尬,趁着他俩对峙的空隙跟宋亚轩使了个眼色就溜之大吉了,宋亚轩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吃过了,你可以走了。”
刘耀文看着垃圾桶里的面包,“那也叫吃饭?不行,你今天要是不好好吃一顿午饭我就不走了!你看看我做的呗,我费了好大功夫呢,早上六点就起来做了!”
也是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成年Alpha,耍起赖来倒是信手拈来,宋亚轩想起刘耀文前世的做饭技术,鸡蛋里面能吃到鸡蛋壳,面条从来就没煮熟过,所有的肉类都能做成像牛排一样,里面还是红色的,唯一做的好的就是泡面,更不想知道他饭盒里装的是什么了。
宋亚轩扶着额头,“刘先生,我觉得我们还不熟吧,没到你给我送午饭的地步吧。”刘耀文点点头,“你看不出来嘛,我在追你啊。”
他的音量虽然说是不大,但是足以让大厅的其他人能够听见了,宋亚轩是个容易害羞的人,被这么一盯脸都红的不像样了,现在只想让刘耀文快点走,“我吃了你就走?”
刘耀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其实他还是想多赖一会儿,但是没办法,追宋亚轩儿嘛,那还是得一步一步来,也急不得,宋亚轩看着他点头,才把便当盒打开,宋亚轩看着里面的饭菜的确做的有模有样,实在不像是刘耀文的手笔,“你做的?”
刘耀文有点心虚的拍了拍胸脯说,“那当然了,你快尝一口。”宋亚轩有些怀疑的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的确是不错,刘耀文看向他,“好吃不好吃。”宋亚轩嗯了一声,“挺好的。”
刘耀文这才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他可是早上六点就给马嘉祺打骚扰电话,八点就堵到人家门口求着马嘉祺教他做饭,虽说马嘉祺一开始表情不是很好看仿佛要把他活剥了一样,不过还好,理性让马嘉祺最后没有下手,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弟弟。
两个人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刘耀文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造诣,只能悄悄的把马嘉祺给他做好的示范悄悄的装到便当盒里,一样的,一样的。
宋亚轩抬头看向刘耀文,“我吃了,你可以走了吧。”刘耀文扁了扁嘴,“你这不还没吃完呢吗。”宋亚轩默默的别过头去,“我一会还要查房。”刘耀文立刻举起手,“我跟你一起去,然后回来看你吃完饭我再走好不好。”
宋亚轩看着刘耀文一时语塞,他从小就不太会拒绝人,前面那几次拒绝刘耀文已经算是费了好大力气了,“你很闲吗?”
刘耀文也是准备耍赖到底了,“不闲,但是工作哪有你重要啊。”宋亚轩还有点发懵,他摸不清楚刘耀文的套路,当然也不想清楚,同样心软放下的错误他绝对不会犯第二次。
宋亚轩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病例单就往外走去,刘耀文也不好意思真跟他去查房,只能不高兴的跟他道了别。
宋亚轩以为这就完事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刘耀文都会准时准点的中午送午饭过来,有时候他亲自来不了也会找人来送,顺便再附送几朵超大束的红玫瑰和巧克力。
宋亚轩看着这些东西发呆,在心里默默的吐槽,刘耀文追人方式也够老套的,他是不是真以为所有的人都喜欢红玫瑰和巧克力啊。
楚娜最近在减肥,手里还捧着蔬菜沙拉,一脸羡慕的看向宋亚轩,“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宋亚轩默默的把桌子上的红玫瑰扔进了垃圾桶里,看了一眼巧克力随手分给了前台小护士,盒饭就放在原处,眼睛都不抬一下,“不是我男朋友。”
楚娜啧了一声,“那小宋你眼光也是够高的了,这样的极品都不要,玩欲擒故纵那套呢?”宋亚轩摇头,“不是眼光高,是不合眼缘,再好又有什么用。”
话还没说到一半,前台的小护士就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不好了,612病床的那个omega患者出现了身体抽搐的症状。”他们办公室有那位患者的主治医生,宋亚轩一听是612房,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个女病患的苍白面孔,她就是612病床!
宋亚轩连忙起身跟着主治医生一起去,他是整个科室唯一的一个Omega医生,自然要跟上,宋亚轩的步伐很快,主治医生看向宋亚轩,“一会的检查工作你来做。”
宋亚轩连忙点头,到了病床才发现病人甚至已经出现了心脏骤停的现象,主治医生连忙吩咐护士去找病人家属,准备进行手术,宋亚轩在一旁进行记录。
进行了1次除颤和2分钟的CPR,血压,心音和脉搏才渐渐恢复正常,病人也被推进了手术室,切割腺体的危害太大,宋亚轩看着都胆战心惊。
护士把病人的家属带了过来,宋亚轩扶着墙,刚刚的一场急救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心神,他往人群中一瞥,“陈郁?”
陈郁自然也看到了宋亚轩,他跟周围的老人说了几句话,便朝宋亚轩走了过来,“好久不见,你原来是医生啊。”
宋亚轩点点头,“我是实习生,你怎么会在这?”医院怎么看也不像是叙旧的地方,陈郁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那位女omega是我的同事,她现在怎么样了?”
宋亚轩看向远处年迈的夫妇,料想到那两位应该就是omega的家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去除标记的手术风险太大,一切还是未知。”
陈郁蹙着眉头,“辛苦你们了,她也蛮苦的,丈夫很早就车祸去世了,丧偶的omega发情期又难熬,也是今年才下定决心做这个手术的,她还有个小儿子,父母又太过年迈。”
宋亚轩原本就对这个omega很同情,听到对方也有个儿子的时候心里还是跳漏了半拍,就在晃神的功夫,手术也已经结束了,一切十分顺利,宋亚轩也松了一口气。
陈郁看了一眼宋亚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个晚饭吧,这姐姐还是我很要好的同事,真需要托你们好好照料了。”宋亚轩连忙摆手道,“不用啦,这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陈郁连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是我自己想请你的,你就卖我个面子呗。”
陈郁说的真诚,宋亚轩也不好拒绝,正好晚上没什么事,只好答应了下来,之后无非就是些家属办手续签字之类的,忙完也该下班了。
宋亚轩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了下来换上了正装,等再次出门的时候陈郁已经等在外面了,他开了车过来,宋亚轩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到底是对方请客,宋亚轩也不好提什么要求,毕竟关系也没熟到一定地步,陈郁看见他没主意,便只能先替他决定了,“那去吃烤肉吧,我知道一家烤肉很好吃。”
宋亚轩点了点头,“好啊。”正好他也想去吃烤肉了,陈郁贴心的把车门拉开,让宋亚轩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宋亚轩轻声道了一声谢谢。
“建议我放音乐吗?”陈郁侧过头询问了一下宋亚轩的意见,宋亚轩当然不会拒绝。
不得不说,陈郁的听歌品味很好,大多都是宋亚轩爱听的,宋亚轩以前学过钢琴和吉他,如果没有选择从医,那他现在应该在音乐学院就读了。
宋亚轩看向他,“你也喜欢舒伯特啊?”陈郁点点头,“该不会你也?”宋亚轩重重的嗯了一声,舒伯特是他喜欢的音乐家之一,“我最喜欢他的野玫瑰,你呢?”
陈郁的手指握住方向盘,冲着宋亚轩莞尔一笑,“魔王。”
烤肉店很快就开到了,是最近比较闻名的一家烤肉店,宋亚轩一直都想去,可是一直没有时间,而且这家店还需要预约。
陈郁看见宋亚轩的眼睛亮晶晶的,不免有点庆幸,“看来我选对地方了?”陈郁定了楼上的两个人的包厢,这也合了宋亚轩的心意,他并不喜欢在嘈杂中吃饭。
点菜主要还是依着宋亚轩来,陈郁跟着附和几句,很快就点好了菜,宋亚轩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想说些什么活络气氛,便想到了病房中的那个女omega,“你之前说那个omega是你的同事,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陈郁拄着下巴,神秘的笑了笑,“我啊,就是个画画的,没事去公园给人画画素描什么的。”要么说宋亚轩好骗,他竟然还相信了,“现在公园给人画画都这么赚钱了嘛?”
陈郁噗嗤一笑,不过也没想解释,“是呗,可赚钱了。”就在两个人说话的这段间隙,菜也上的差不多了,宋亚轩一吃东西就会自然的安静下来,他反应慢,吃饭和说话常常需要舍掉一个。
陈郁吃的很少,一般都是他在烤,然后夹给宋亚轩吃,给宋亚轩弄得也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充满光泽美味的五花肉在铁板上烤的滋滋冒油,“你也吃啊,别光顾着我。”陈郁摇摇头,“我不太爱吃肉,这次本来就是请你。”
两个人吃饭速度自然也慢不下来,宋亚轩满足的喝了一口冰可乐,宣告今天的饭局结束,陈郁下楼先去买单,他慢悠悠的晃着下楼梯,在楼下的转角处,他看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身影。
他看到马嘉祺和一个女生并肩走进店里,那个女生亲密的挽着他的肩膀,宋亚轩觉得有些奇怪,他从来没听说过马嘉祺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女性朋友,姐姐妹妹更是没有。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正巧马嘉祺也抬头往上看,正好和宋亚轩对上了视线,他和宋亚轩点头打了声招呼,便拉着那个女生走了,宋亚轩觉得那个女生也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陈郁正好也买完单下来,看见宋亚轩的表情呆滞,轻声的问他,“怎么了?”宋亚轩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看着马嘉祺离去的背影,冥冥之中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原本的轨迹被强行改变,而在这条航线当中,还牵扯到了太多太多的人,宋亚轩不禁有些怀疑,他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10
海浪翻卷着击打到岸边的岩石上,甲板随着浪涌而不断的高低起伏着,海水的腥味夹杂着来自于甲板上的铁锈味闻着让人厌恶,S港倒是一如既往的乱,刘耀文用鞋子踢了一下离得最近的人头,地下的人因为这一踢而痛呼一声,“老子的货你们也敢抢,挺出息啊,不知道这片谁是老大昂。”
身后的刺头儿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都知道今天S港会走私一批货物运往M国,货倒是没多重要,任谁想都没想到这刘家小少爷今晚上会亲自过来监督,平时S港再乱也不会出现盗窃货物这事儿,可没成想这批混子运气差,正好碰着了。
刘耀文看了一眼身后的刺头,“把他的话套出来,问问他后边的主顾是谁,我可不信这一群地痞混子会知道今天S港出货,肯定有主谋,查不出来,你这S港老大也别想当了,给老二当吧。”
刘耀文心情不是很好,他就是知道今天会走货盗窃才来看一眼,幸亏他发现的及时,没有像前世一样漏货,给刘家带来一定损失,他走到路旁改良好的越野车上,从兜里掏出来一包软中华,用嘴叼出了一根,刺头看着他叼烟,立刻熟稔的给他点了火。
刺头一开始以为这刘家小少爷是个软柿子,刚才算是见到这人有多狠了,带着钉子的木板直接往人头上打,要说马嘉祺是手段毒,那这小少爷就是技术莽,反正都是个狠角色,他自然是惹不起,便殷勤道,“晚上山道不好走,一会我让个开车好的小弟来送送您呗。”
刘耀文摆摆手,顺着吐出烟雾,直接把烟一掐,“我自己走就行,好好干,别把人弄死了就成,腿断了胳膊断了这无所谓。”
他翻身上了越野车,S港通往市区的山路是最为惊险的,乱石多,车道窄,转弯也多,刘耀文却最为熟悉这条道路,他曾经开车在这里飞驰过数次,甚至闭着眼睛都知道要怎么走。
他到家的时候却发现马嘉祺也在,他从回国开始就自己一个人住了,马嘉祺就算知道密码也没有来过,马嘉祺还穿着一身正装,对比之下刘耀文就显得狼狈许多,刘耀文叫了一声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马嘉祺扫了他一眼,“你先把衣服换了吧,蹭上血了。”刘耀文这才放松下来连忙去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坐到马嘉祺旁边的沙发上。
“刚才怎么蹭上血的?”马嘉祺这才问他,刘耀文知道自己逃不过追问,便实话实说了,“今天去S港监货,发现了一群混子,教训了他们一下。”
马嘉祺轻微的蹙了一下眉头,“这批货要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会?”刘耀文靠在沙发背上,“多半是哪家耍阴招了呗,我让那个刺头儿去问了,不过估计也问不到什么。”
马嘉祺把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合上,“你刚回来还是先别乱惹事的好,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别太冲动,你现在有怀疑对象吗?”
马嘉祺说话做事永远都是这样,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他知道刘耀文不爱听说教,便也只说教两句,刘耀文跟他相处两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就是他前世的确如马嘉祺所说,太过冲动,总觉得谁都在害他。
刘耀文自然知道谁在后面下黑手,“白家和丁家都有可能吧。”马嘉祺看他觉得好笑,“你倒好,直接把两大家给怀疑上了。”
刘耀文知道他的这个怀疑的确没有逻辑,而且他们两家都不屑于偷这一批货物,越不可能的反而成为了可能。
“办事干净,找了一批来路不明的混子偷货,那批混子只要给钱就能干,自己都不知道主顾是谁,不过他们倒是都有个特点,都是C城人,我从口音听出来的,C城的大势是丁家,丁飏应该也没想隐藏是自己干的,恐怕这一出不是为了这批货,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马嘉祺笑着看向他,“不错,长进了不少。”
刘耀文还有点小骄傲,“那可不,不过哥,你说丁家怎么会知道这批货物会在这个时间交易,而且知道这批货不是大货呢?”
马嘉祺挑了一下眉,“你是说?我的身边出现了卧底?”
刘耀文点点头,“还是小心一点好,毕竟现在是关键时期,诶,不过,哥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吃烤肉了!我闻到你身上的烤肉味了!”
马嘉祺看了他一眼,难得目光深沉,“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说,我打算和那位官家小姐莫思订婚了。”刘耀文原本的表情一愣,他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为什么一定要联姻呢?是不是我爸逼你的?我这周回家跟他说!这都21世纪了……”
马嘉祺摇摇头,“是我自己的意愿,她人挺好的,做妻子也是不错的选择,再加上我也的确没遇到更好的,这是双赢。”
刘耀文有点着急,他不想让马嘉祺就这样会后悔,“你才多大,你还没遇到你喜欢的那个呢!别那么着急啊,在等个一两年也不迟啊。”
马嘉祺却直接打断了他说的话,“我从来没做过让我后悔的决定,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先走了,哦对了,我今天在烤肉店看见了你想追的那位,和一个Alpha在一起,你可得抓紧了哦。”
刘耀文看着马嘉祺离开之后有点出神,“Alpha?宋亚轩身边还有Alpha?!不行,明天还得在亲自去一趟,看看是哪个龟儿子抢老子的老婆。”
丁程鑫已经很久不回老宅了,他这次也是因为他父亲的生日才回一次,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说好听点他是丁家二少,说难听点可不就是他爸早年风流留下的风流债吗?
那对母子依旧在台前做戏,丁程鑫也只能装作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这场生日宴会只请了跟丁家相好的一些小家族,白家的白溯倒是来了,刘家和严家可算是一点面子都没给。
丁程鑫一下台便连忙冲进厕所,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酒倒是喝了一杯接一杯,他吐到胃里彻底没了东西才罢休,他在洗脸台捧了一把凉水扑在脸上,这才打起了精神。
他挺直了身子,交际奉承这些一直都与他无关,他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想着点些什么垫垫肚子,吃完赶紧就走,他可不想在这待着了。
他想安静想不挑事,可是偏偏有人总是想挑事,他听到不远处的两位女生的议论和八卦,而这八卦的中心人物偏偏就是他。
“那个就是丁家二少爷吧?长得还挺好看,怎么是这种人呢。”
“他们Omega哪有几个好人啊,一个个就靠着那老天赏的身体跟我们抢,哦对了你是不知道吧,这个丁程鑫啊,上高中的时候,还害死过一个beta呢,我跟你说啊……”
丁程鑫就冷着脸听着他们的议论,他点了一盘简单的炒饭,似乎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影响心情,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没有百遍也有万遍,似乎早就脱敏了。
“好吃吗?”
他抬头一看,正是他那位好哥哥丁飏,丁程鑫实在是没有力气强装笑容,他没有理会他,丁飏便直接拉开椅子坐好,“听说你最近跟马嘉祺打的挺火热啊。”
丁程鑫的手一顿,然后又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丁飏也对他这种无视的动作见怪不怪了,依旧继续说着,“也不知道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你不会给人睡了还没确定关系吧?不能这么傻吧弟弟,你以前不是挺有心机的吗?”
丁程鑫干脆也不吃了,直接拿纸巾擦了擦嘴,抬眼看向他,“关你屁事。”丁飏被骂了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看着他,“没,我就是好心提醒一下你,最近马嘉祺和那位什么书记的女儿走的挺近的,你可注意着点,别被甩了,不然多可怜啊。”
丁飏拍了拍丁程鑫的肩膀,丁程鑫笑着看向他,“不劳您费心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丁程鑫直接下楼取车,管家上前问他需不需要代驾,丁程鑫摇了摇头,他直接走到自己的车上,长腿一迈上了主驾驶的位置,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在清醒一点,他下意识的在抽屉里找一颗糖含着,却无意识的翻出一张照片。
那是马嘉祺在树下坐着,宽松的校服敞着怀,他的耳朵上还带着一个耳机,他背靠着大树,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在他的脸上,他闭上眼睛正在树下小憩,丁程鑫看着那张照片有些出神,马嘉祺,是我太贪心了吗?
在连着上一周班就会有个节假日小长假,宋亚轩拄着下巴在日历上圈圈点点,贺峻霖老早就约好了他一起去爬山,他在想自己要不要趁着这一周买点什么。
正想着出神,小护士就急忙跑来了,“不好了,又医闹了,就701房那个病人今天早上刚去世,家里人又跟我们闹呢。”宋亚轩连忙站起身来,701号房是以为患有脑梗的老年人,这么大把年纪了家属还医闹实在是有点过分。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得跟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毕竟这位病人的主治医生是楚娜,楚娜还是一个女生还帮过他的忙,他肯定要帮忙的,一到现场果然家属的情绪都很激动,主治医生也十分无奈的再劝,周围的保安都已经上手拦住了。
“我们家老头子平时身子骨硬朗的很,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不行,你们今天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宋亚轩连忙挡在楚娜的前面,替她解释道,“这位先生请您先冷静一点,这是突然性的疾病……”
家属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们直接破口大骂了起来,“不可能,这事没完,我们必须要赔偿,不给我们赔偿我们就……”
其实一位家属应该是病人的儿子,趁着保安没擒住他,他直接摆脱掉保安的手,向着宋亚轩冲去,宋亚轩的视力不错,依稀可以看到在他宽大衣摆的下面,闪着一道银光,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快来人啊!快点!”
他只能听到周围人的喊叫声,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是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睛,薄荷的味道率先袭来,然后便是那血液的铁锈味,宋亚轩看着刘耀文牢牢的抱住他,身后的肩膀上还插着一把水果刀,原本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发抖。
血液已经透了大半个肩膀,刘耀文咬着牙,额角上还冒着虚汗,“啧,你倒是别哭啊,我还能行呢。”
—tbc
【文鑫】过冬
·破镜重圆 he 1.4w+
·都是假的别上升别当真别骂我
·带两句话翔霖 有机会可能写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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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看到热搜的时候,丁程鑫内心其实很平静,他在公司沙发上躺成一摊泥,盯着那个火红发亮的“爆”,甚至觉得还有点喜庆。
但很显然,其他人不那么想。比如跟了他四年多的助理小高直接崩溃,在一边上蹿下跳义愤填膺,“操!那天晚上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就说刘耀文怎么老是看你!肯定是对你有意思!丁哥你还让我别跟着你先回去!我们这是不是被人阴了啊?我们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丁程鑫抠抠脑壳,还挺开心,“真的吗?你觉得刘耀文对我有意思是吗?他老看...
·破镜重圆 he 1.4w+
·都是假的别上升别当真别骂我
·带两句话翔霖 有机会可能写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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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看到热搜的时候,丁程鑫内心其实很平静,他在公司沙发上躺成一摊泥,盯着那个火红发亮的“爆”,甚至觉得还有点喜庆。
但很显然,其他人不那么想。比如跟了他四年多的助理小高直接崩溃,在一边上蹿下跳义愤填膺,“操!那天晚上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就说刘耀文怎么老是看你!肯定是对你有意思!丁哥你还让我别跟着你先回去!我们这是不是被人阴了啊?我们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丁程鑫抠抠脑壳,还挺开心,“真的吗?你觉得刘耀文对我有意思是吗?他老看我了吗?我怎么没发现啊?真的吗真的吗?”
“丁哥……”小高愣了,再低头看看热搜第一位明晃晃的“刘耀文丁程鑫恋情”,咽了口口水,“你别告诉我,热搜……是真的……”
“害没有没有,别紧张,”丁程鑫眯眯眼笑。
凡人谁看了这种笑容都要捧着心口说一句好可爱这一定是天使吧,小高自然也不能免俗。然后,他看见天使开了口,说,“一夜情而已,我还没追上呢!”
贺峻霖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最后一句,重庆小钢炮时隔多年进化成重庆意大利炮,即使在北京依旧威力不减,当下就要脱了鞋甩到丁程鑫脸上,“我操丁程鑫你还要不要脸了?!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是不是人话啊??!!”
看着天使的脸的面子,小高义不容辞,冲过去拦腰截住暴走中的贺峻霖,“哥哥哥,别打脸别打脸别打脸!等下还有晚会,靠脸吃饭的!”
年末了,各大颁奖典礼扎堆地办,今晚正好是圈内最有分量的一个演员奖,丁程鑫去年刚拿了最佳男演员,今年去做颁奖嘉宾。对了,今年的夺奖热门是刘耀文。
他妈的,奖要送出去,人也快送出去了。贺峻霖觉得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又碍着这个晚会很重要,连他都盛装出席,不好发作。他挣开小高,理理有些皱的衣角,瞪丁程鑫,“热搜你不用管我们买好水军冷处理,现在给我爬起来去做妆发,今年咱们没作品,靠着造型也得杀出一条血路!如果晚上有记者问你,别正面回答别搭理他,天杀的刘耀文那边还不回我消息连口供都没办法对!”
“那啥,贺儿,”丁程鑫回望这个带了他七年的经纪人、哪怕是他最困难的时候也义无反顾跟着他一起离开原来公司的老朋友,情真意切道,“这次我是认真的。”
贺峻霖怎么不懂,叹口气,目光终于温柔一点,“那么多年我很开心你总算想通了,这样我们明年就能吃上饭了,今晚好好搞你的造型,咱们电晕那个王八蛋。”
丁程鑫出道早红的也早,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八岁,却已经是圈内有名的前辈了,再加上去年刚拿了奖,出场走红毯的时间自然往后放。
小高感慨,“前几年我们参加的时候不想和那个爱炒作的女明星一起走,主办方推三阻四的,现在我们自己走,还能用上独立休息室了,丁哥,还是红了好啊……”
丁程鑫无语,“你跟我的时候已经算好时候了,怎么还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贺峻霖则冷笑,“好好享受吧小高,你丁哥如果追不上心上人说不定明年连参加都凑不上了。”
三个人插科打诨半天,丁程鑫才想起来正事,顾忌化妆师和工作人员还在,只能凑过去小小声问贺峻霖,“刘耀文来了吗?”
美色误人啊!原来这个时候丁程鑫都是要背颁奖词的,现在呢?贺峻霖恨铁不成钢,回答他,“不知道,你俩有仇圈内都知道,谁上赶着往枪口上撞啊。”
“那你去问问嘛~”丁程鑫难得撒娇。
“我有病啊!突然问刘耀文的事肯定会有人八卦啊!”虽然很吃这一套,但贺峻霖还算清醒,“不对,我不可能有病,只能是你有病,丁程鑫,你真的有病。”
“是,我有病,相思病。”丁程鑫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贺峻霖:我这几年做错了什么养出来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东西?现在开除他来得及吗?反正也吃不上饭。
好不容易终于轮到丁程鑫走红毯,送走这位祖宗,贺峻霖刚刚松口气,定睛一看发现主办方搞事情,临时调整顺序把刘耀文改到了他前一个。
热搜才花钱降下去,热度可还没有,影帝和新晋影帝密会一夜疑似恋情曝光这种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今晚记者的主要目标。
再加上他俩之前的前仇旧恨,不知道有多少人翘首以盼,正等着这一幕。
丁程鑫自然也发现了,他准备签名,刘耀文在不远处被长枪短炮围着接受群访。
“您和丁程鑫和好了吗?”
“您和丁程鑫密会一夜是真的吗?你们二人现在是正在恋爱吗?”
“据说丁程鑫今年闭关是为情所困,是因为您吗?您俩吵架了吗?”
丁程鑫丁程鑫丁程鑫,我本人就在这来问我啊问他有什么用!丁程鑫心里默默翻白眼,行云流水地签完自己的大名赶紧往群访区走过去。
还没到地方,他听见刘耀文沉着声音,没什么情绪地说了一句,“丁程鑫前辈一直是我很敬重很佩服的演员,希望大家多关注我们两个的作品,少在意一些私事。”
丁程鑫,前辈。刘耀文从来没这么叫过他。
打认识那天起,还是小豆丁的刘耀文就喜欢拽着他的衣角喊阿程哥。后来小豆丁长大了开始耍酷,学着同龄人喊他丁儿。再后来更是百无禁忌,情到浓时宝贝甜心老婆什么肉麻什么往外蹦。
这样连名带姓,这样生疏,真的是第一次。
丁程鑫那瞬间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是难过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不过七年,就已经陌生客套成这样,刘耀文,你真是好狠的心。
镁光灯强烈照进他眼睛让他有想流泪的冲动,他深呼吸,调整好自己,挂上笑继续往目的地前进。
今天他穿得是贺峻霖花了大力气从高定品牌借来的西装,全球首穿。倒也对得起它的名头,衬得丁程鑫乌眼红唇,比十二月份的寒夜星还亮上几分。
他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刘耀文面上没什么反应,带着三分笑,和所有记者一起注视他走过来。
丁程鑫却没敢看刘耀文,哪怕心里想得快发疯,上次的事过了以后,这还是他俩第一次见面。
当事人同框,记者自然更加疯狂,话筒恨不得怼到两个人脸上,问问题的声音和洪水一样,嘈杂到压根一句也听不清。
刘耀文张张嘴,没说出来话,只是默默地往丁程鑫身前挪了一小步,像是把他护在了自己背后。
别人发现不了,丁程鑫可不会错过,他平白生出了很多很多勇气,足以去探出头伸长胳膊捞来不知道哪家媒体的话筒,清清嗓子,讲,“那个……我澄清一下,我们俩没有恋爱。”
全场寂静,刘耀文偏过头看他,目光深深,千言万语汇成一个眼神。他还是不敢直视刘耀文,只感到刺骨的凉,像被铺天盖地的暴风雨包围,但他不在意,径自说下去,“是我,我在追他,我在追耀文儿。”
北京冬天的风像酒,熏得他又想流眼泪,说不疼是假的,这七年的日日夜夜,他都疼得刻骨铭心,每一道疤长进生命里,用来反复品尝回味。
他承认,他过得不好,可他不后悔。
“和耀文儿说得一样,还是希望大家多关注我们的作品,到时候如果有好消息一定和大家分享,”最后说出这些话,丁程鑫麻木到甚至还能挤出点笑,“如果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缘分啦。”
有把握吗?
其实没有的,这是他仅剩的勇气,孤注一掷地投进去,在全世界面前。如果当年是因为懦弱,那么所有缺憾就在这一次补全。
现场已经没有人敢说话,哪怕国内对同性恋情的包容度现在很高,可上升期明星公开求爱还是头一遭。
贺峻霖一口血涌到嗓子眼,呼吸都不顺畅,他做梦也想不到丁程鑫的认真是这个认真法,太牛了,各种意义上的牛。
小高在一边哭丧着脸,“贺哥,明年我们是不是真的不用来了?”
贺峻霖眼睁睁看着刘耀文没再接话只是拽着丁程鑫的手腕往内场走,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微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祈祷你丁哥追上刘耀文,不然我们仨就端着碗去天桥下喝西北风吧。”
今年的会场设计得很特别,在大厦最高层,走完红毯要坐观光电梯上去。
电梯里的侍应生被刘耀文赶了下去,只剩两个人肩并肩站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玻璃外灯火辉煌,霓虹闪烁人声鼎沸,好像娱乐圈永远不会打烊,无时无刻都保持精美模样,吸引一个又一个想发光的年轻人飞蛾扑火。
丁程鑫眼神定在某一点默默出神,真把他扔到刘耀文面前他反而说不出那么多骚话,倒是刘耀文也看着窗外先开了口,“那天晚上的事,你不用在意,你喝醉了,被占便宜的是你,你不用对我负责。”
“不是这样的,”丁程鑫下意识地反驳,却也讲不出更多,只是固执地重复,“不是这样的,耀文儿,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想对你负责,是真的还喜欢你,每一天都在喜欢你。
刘耀文默了片刻,终于绷不住,连指尖都在颤抖,“丁程鑫,你又想干什么?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啊?真的,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丁程鑫猝然抬头,不可置信般地望刘耀文,
但电梯“叮咚”一声打开门,外面嘈杂吵闹人来人往,实在不适合再交谈下去。他却不管不顾,想拉刘耀文的手,最后只碰了他的衣袖,“耀文儿,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别的没有长进,最擅长就是喝酒。”
胆小鬼再过无数年还是胆小鬼,有一点点勇气不过是狠狠逼自己一把,他不敢讲深情与爱,只能无关痛痒地说一声,其实他没喝醉,其实是他默许。
丁程鑫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生活啊岁月啊没给他留下一点痕迹,却硬生生被刘耀文剥开了伪装,露出痛苦又脆弱的心。刘耀文感同身受地痛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耀文儿,我说得每句话,都是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是真的,想要追你。”
“你相信我,你要相信我。”
丁程鑫连嘴唇都紧张到发白,眼眶也跟着染上红,眼神却干干净净还似刚出道时的小少年。他这样诚恳地望着刘耀文,祈求的,忐忑的,想要得到一份信任。
刘耀文和他对视,好久好久,最后叹了口气,软下神色,轻轻用指腹抹了他眼角,小心翼翼的,像触碰易碎的桃花,露出久违的温柔,“我还没说什么,这就要哭了?床上爱哭,下了床怎么也爱哭啊?好啦,还有正事,我们程程要漂漂亮亮的。”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争吵的结果总是刘耀文无条件的服从他,不管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在刘耀文那里,丁程鑫就是唯一的道理。
这样好的人,被他自己亲手弄丢了。
丁程鑫吸吸鼻子,更想哭了,小小声讲,“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去了,一句不够的,”刘耀文褪去了故意的锋芒,眉和眼带着轻轻的笑,“乖,要走啦。”
他挽起丁程鑫的手放在臂弯,像年少梦中曾经做过无数回那样,一脚踏进晚会喧嚣。
尘世还有光和亮在等,这次总算不是他孤身一人。
02
每个故事都有曾经,丁程鑫和刘耀文的曾经俗套又煽情。
丁程鑫生得好看,不过小学就被星探挑中,选进公司当练习生培养。公司是小公司,十几个孩子扔在一起自生自灭,于是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一个丁程鑫咬着牙练跳舞,慢慢有了些名气,成了公司招牌。
在后来进公司的弟弟们的眼里,他像一棵树,温柔又强大地矗立着,不论风雨,不管朝暮。
只要他站在那里,就可以支撑他们走下去。
所有人就是这样依赖着丁程鑫。
刘耀文进公司是好几年后的事,做试训生和一群娃娃在一起培养。年末时丁程鑫去挑新年晚会的伴舞,看来看去只中意一个刘耀文。
时至今日,刘耀文还记得那时候的丁程鑫,塞在毛茸茸的白色线衣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是早春二月料峭桃花。他觉得自己看见了童话里的雪童子,浸入玻璃窗里暖烘烘的日光,他连呼吸都放缓,生怕下一秒这美景就不见。
最后,丁程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真的像一片雪花,清清凉凉,融化过后就是春天苏醒的时机。
“我想要他。”
丁程鑫抬起手指,目标对准刘耀文,用四个字,给两个人拉开了序幕。
那一年的丁程鑫将将十五,已经在公司待了快五年。这五年里人来又人往,他慢慢习惯了不停地告别。
有时他觉得,他好像坐在一辆通往未知目的地的列车上,不断的有人上车下车,陪他看夏月的人太难等到一起赏冬雪,他一个人漂浮着游荡着,欣赏完一路风光。
这种不确定感终于有了着落,是因为刘耀文。
十一岁的小孩子心思简单,连因为怕黑要抱着他睡觉都理直气壮,一日三餐,练习上课,刘耀文就这么在他身边安营扎寨。
丁程鑫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刻便给了他毫无条件的宠溺,偏心得像对待另一个自己。
同公司自然有人眼红,在这个封闭的微缩型小社会里,谁都知道傍上丁程鑫就是傍上最粗的那条大腿,风言风语传得满天飞。
丁程鑫却揉一揉刘耀文乖乖的瓜皮头,把他护在了自己身后,“耀文儿是弟弟呀,不是亲弟弟,但比亲弟弟还要亲。”
两年后公司突发奇想,拼拼凑凑找了三个半大少年,再加他们俩,五人组合横空出世。
也算这个破公司命好,成团后真的爆红,每天都是跑不完的行程和接不完的通告。
刘耀文长得飞快,已经比丁程鑫要高一点,经常装出一副忧愁的样子叹气,“丁儿你说说你是不是原来太辛苦,所以现在不长了,这可怎么办呦?”
丁程鑫伸手敲他脑壳,“没大没小!要叫阿程哥!”
怎么越长大越烦人呢?丁程鑫思考是不是自己家教哪里出了问题,想着想着头一歪,就靠着刘耀文宽阔的肩膀睡去。
白云和风都跟着流过,这趟车终于有人坐在他身边,同他看一年四季美景如画。
感情究竟是什么时刻变质,丁程鑫也记不清,可能是日复一日的相处早已把对方变成必需品,可能是舞台上谢幕时面对如潮掌声的默契对视,也可能是看他从小小一个团子长成挺拔如风的少年,或者追溯到最初遇见,十几个人中只有他能脱颖而出。
对方身体的每个细胞彼此都了如指掌,于是就再也无法分割。
告白发生在丁程鑫十八岁那天,他那几天正好回了家,想在父母身边过一个成人礼。
刘耀文的电话卡着零点打进来让他下楼,结果他刚走到二楼拐角,凑着月光,看见隔着一层楼梯站着他亲手养大的弟弟。
他出来的急,穿着拖鞋,老式居民楼静悄悄,本来跑得飞快,真见面后却突然安分下来,一步一步端庄地走下去,“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某个人澎湃的心跳。
还剩三层台阶时刘耀文突然张开双手,露出空空落落的怀抱,嘴角噙着笑,目不转睛看丁程鑫。
丁程鑫脑袋“轰”得一声爆炸,矜持理智全丢到脑后,拖鞋差点甩飞,直接扑进眼前人怀里。
明明只有几天没见,怎么就可以想念到要疯掉?那一刻丁程鑫终于明白自己原来一直给的都不是亲情,或者说不全是亲情,是爱情。
刘耀文稳稳当当接住他,大衣上还留着冬天的气息,春天却已经在他怀里。
“大老远的干嘛过来?”丁程鑫赖在他怀里,嘴上明知故问。
“很想你,”他已经比哥哥高出很多,偏头就能吻到鬓角,“也想亲口跟你讲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我的程程,祝你天天开心,祝你平安健康,祝你实现愿望,祝你前程似锦,祝你以后人生的每一天都有我。”
“搞什么?”丁程鑫笑,“给我的生日祝福还能把自己加进去?”
“那到我生日你就祝我们俩生生世世不分离,永永远远在一起,就算扯平了。”小少年脑子转得飞快。
“好,那我们生生世世不分离,永永远远在一起。”
“我爱你。”
“我也是。”
凌晨一点的空楼道里,十八岁的丁程鑫平生第一次吻了他十四岁的小爱人。他中途悄悄睁开眼,看见刘耀文闭着眼,睫毛也在颤动,更远处是窗户里皎洁的月亮,那一刹那,他真的相信了永恒和愿望都会实现。
生生世世不分离,永永远远在一起。
以后人生的每一天都有你。
到刘耀文真正成年,两个人已经一起度过了七年春秋。丁程鑫讲不出来刘耀文有哪里好,却无时无刻都让他心动得要命。
那是他们最好的三年,组合蒸蒸日上,彼此心意相通,丁程鑫只需要一个眼神,刘耀文就会自动吻过来。
某次拍完杂志,丁程鑫妆都来不及卸,就被当时的经纪人拉着参加一个酒局。
他以为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顿晚饭,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去了。临走前刘耀文吻他鼻尖,让他记得早点回来陪自己看电影。于是他心心念念自己的小男友,饭吃得漫不经心,连桌子上坐了几个人都没注意,自然也没发现主位有一道目光,一直如狼似虎地盯着他。
直到第二天老板叫他进办公室,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快二十二岁,入行又早,圈里那些肮脏事他见得比谁都多,所幸还能保持那颗少年心,一点不接受世俗污染。
这次也不例外,他拒绝的干脆利落,完全没觉察到绝境已经在不远处等他。
之后他们组合所有活动都被暂停,公司用尽关系也没办法解决,只能把丁程鑫再次叫进办公室。
现在的丁程鑫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困惑,那是他待了十几年的公司,像他的另一个家,看他长大的老板苦口婆心地劝他去一个年纪可以当他爹的男人的床上,为的是换所有人的光明未来。
那他呢?他的未来呢?
所有人都把希望压在他身上,忘了他已经勤勤恳恳为公司做了许多,忘了他从来不计较用自己的人气奶新人,忘了他手把手带出来一整个团,忘了他也还不到二十二岁。
这样好的年纪,这样好的人。
那天他从白天坐到黄昏,沉默地和老板对峙着,直到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拿出一沓照片,双手抱住头痛苦地说,“阿程,我不想逼你,但那边说了,不答应的话,这些照片立刻被爆出来。”
“你不在乎整个团雪藏,可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刘耀文和你一起被封杀,你们俩立刻会被无数人指指点点,想过普通人的生活都很难。”
“他才十八,以后路长着呢,你当年把他挑出来,应该比我清楚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你真的忍心让他陪你一起变平庸吗?”
“你可以放弃你的梦想你的机会你的未来,他呢?他愿意吗?”
原来相爱可以这么困难。丁程鑫机械地接过照片,一张张一幕幕都是刘耀文和他的生活点滴,他们一起逛超市,一起手牵手散步,一起拥抱接吻。
他突然想起来刘耀文前段时间跟他讲两个人都还没一起旅游过,想休年假,一起去看芬兰的极光和森林。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他说好,等他们拍完这个综艺过了宣传期就出发。
他还说以后每年都要一起去一个地方,然后等到走不动了,还可以拿出来回忆。
他们说好的,生生世世不分离,永永远远在一起,以后人生的每一天都有你。
可他哪还有以后。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丁程鑫听见自己这么问,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有有有,”老板看到了希望,“那边说实在不愿意也可以,但你要当面赔罪。”
“好,”他点头,“你把耀文儿派出差几天,然后让法务拟合同,解约吧。”
有第一个人拍到,就有第二个,他保不准自己能护着他到什么时候,不如提前断了后患,圆他一个完美未来。
“我走了以后,所有我的资源,都给耀文儿,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我不想干这行退圈了。”
“一定一定看好他,不要,让他来找我。”
他爱到这里,坦坦荡荡,不算尽兴,只是之后的路,如果没办法一起走,那就狠狠心,也不做对方软肋。
这辆车没到终点站,头一次,是他选择先离开。
那天晚上丁程鑫缠着刘耀文做了一次又一次,恨不得把自己融进他的骨血里,这样就再不用分别。
刘耀文还什么都不知道,乐得享受丁程鑫的主动,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出发去机场前,亲亲还在睡的丁程鑫的额头,温柔地讲,等他回家。
好久好久,丁程鑫也没睁眼,只是悄悄落下一颗泪。
他等不到了,他没有家了。
丁程鑫搬到新租的小房子里,拔了电话卡掐了网线,蒙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当时还是助理的贺峻霖敲响了他的门。
比他还小的男孩子看见他还没张口,眼泪先掉下来。他哭笑不得,拍着背轻声哄,“干嘛呀?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哭啥?”
“哥,到底怎么了?”贺峻霖问他,“网上都在传你跳槽,说你扔下整个公司跑路了,粉丝要疯了。”
他脑海里冒出起那场闹剧般的赔罪局,那个上位者不屑一顾又玩味的眼神,才明白原来压根没想过要放过他。
如果得不到他,那就毁了他。
“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想做了。”他回答,自嘲般地笑了笑,“耀文儿呢?他怎么样?”
别人怎么说他不管,这才是他现下唯一关心的。
“他很不好,疯了一样在找你,白天把通告全部推掉,晚上就去喝酒,喝醉了拉着每个人问有没有看到你。他跟我说他这次去了云南,你一直想去的地方,他拍了好多照片给你,还约了导游想带你再过去,杂志拍到一半他偷偷跑出去,亲手打了枚银戒指。还有,他问我,你为什么,没等他回家。”
他说不出话,心像被撕碎再拼起来,揪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丁儿,你真的不想做偶像了吗?”贺峻霖却不放过他,“你看看这个。”
丁程鑫接过来那张已经发黄的薄薄的纸,那是他们每个人成为正式练习生那天,公司发给他们的问卷,其中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当偶像?
纸上有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要和丁程鑫一起发光。
这孩子当年的字怎么那么丑啊,过两天偷偷给他寄两本字帖吧。丁程鑫笑着笑着眼泪就跟着流出来。
好多年前,他也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的刘耀文正在叛逆期,写得歌词都是什么“这世界除了我其他都很普通”,对他也是脸臭臭地装酷,“问这个干嘛?”
太极打了半天,到最后,丁程鑫依旧没听到答案,只好在心里默认,做他们这行的,梦想无非就是那些,想成为最特别那颗星。
而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刘耀文从来的梦想都是和他一起发光,发光不是关键,和他才是核心,两者合在一起,组成完完整整的一个刘耀文。
梦想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像海洛因,丁程鑫也曾经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眼里看着星辰大海。可时至今日,他剩下的只有疲惫,对现实失望透顶,他的小朋友却伸出手,又拉了他一把。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你看到我的光,也要找到我。
那段时间过得兵荒马乱,网上关于他的负面新闻每天都被买到热搜,评论里充斥着“忘恩负义”、“没有契约精神”、“跑路咖滚啊”等等不堪入目的言论。
多年积攒的好评在这种营销力度下功亏一篑,所有人恨不得都对他吐一口口水,更有些据说来自身边好友的谣言,说他被财阀包养有了后台才这么理直气壮,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他看了都快要相信。
不光外界,圈内也有人放出话,谁都不敢再签他,没有任何通告敢找他。
那是丁程鑫过得最艰难的一个冬天,他和贺峻霖势单力薄两个人,用尽了一切可以用上的人脉。
所以他真的没有骗刘耀文,他的酒量从最开始的六罐啤酒变成一整张桌子都喝倒后他还能谈笑风生,只用了一个半月。
说来好笑,最后真的是某个财阀看不下去了,开了工作室给他,又砸钱把他塞进一个大制作的电影里演男配。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资源咖,享受了一回带资进组。
不过包养的不是他,是贺峻霖,所以如果不工作的话喝西北风的只有他,而贺峻霖大概会去三层别墅里做少奶奶喝下午茶。
刘耀文真的没来找过丁程鑫,只是隐约听到消息他成了队长,重新带组合开始营业,又进了组,也去拍戏。
电影拍到一半贺峻霖塞给他一个快递,打开后装着一张字条和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是枚银戒指,没什么花纹,歪歪扭扭的,意外的合适无名指。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还是那个笔迹,这么多年没有丝毫长进:
如果我来重蹈你的覆辙,是不是就会离你更近?
这些东西跟那张问卷一起,被妥帖收在丁程鑫家床头抽屉的最底层,陪他度过一个又一个熬不完的夜。每当他觉得撑不下去了,就拿出来看一看,再看一看。
总算命运眷顾,第一部电影票房和口碑都不错,拿到最佳新人奖,事业重新走上正轨。
他却毫不在意,偷偷开了小号混进刘耀文的粉丝群,乔装打扮坐第一排最角落看刘耀文的演唱会,甚至参加过刘耀文的首映礼。在刘耀文看不到的地方,没缺席过一次重要时刻。
慢慢的,他发现刘耀文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专辑要选在差不多的时间发,电影要挑同种类型,连综艺也毫不例外。
贺峻霖翻白眼,“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啊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有仇吗?”
丁程鑫却挺开心,“至少证明我对他还是特殊的,我没忘,他也不能忘。”
“两个幼稚鬼。”小贺老师嗤之以鼻,心里却感谢极了刘耀文。他感觉到丁程鑫经常露出一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情绪,明明他还坐在那里,可好像转眼就会变成泡沫。
只有提到了刘耀文,他才会被世俗红尘拉开缝隙,露出类似于快乐的情绪。
丁程鑫又怎么不知道。
可他早已没什么梦想,想做的不过是弟弟的指路灯,你看呢,我还在,那你就要努力啊。
他把自己的全部,为刘耀文而活。
03
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诚心躲着的话,真的可以一直不见面。
丁程鑫发了专辑,开了万人演唱会,演了叫好又叫座的电影。原来约好的每一件事,他都有好好地去完成,除了和刘耀文在一起。
直到去年,他终于拿到最有分量的奖杯,成了最年轻的影帝。
站在台上说感言的那一刻,他望着台下模糊不清的观众,心里却只有释然和迷茫。他知道会有无数人在此时仰望他的辉煌荣光,却不确定是否有他期待的那道目光。
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可以歇一歇了吧?
于是丁程鑫停了所有工作,选了三月份初春的好时节,自己踏上旅途。
他去看了富士山的樱花,去看了布拉格的日落,去找寻一直想却没有机会欣赏的风光。他甚至到了云南,按着贺峻霖残存的记忆和费力打听的消息,走了一遍那时刘耀文走过的路。
这一生要错过的景色和人太多,有些他可以轻易释怀,有些却是漫漫长夜辗转反侧,午夜梦回也依旧遗憾和不甘。
快要七年了,丁程鑫忘不掉。
疯狂的念头和热夏一起生长,他燃起满腔孤勇,背对全世界,缓缓踏出了迟来的那一步。
回到北京已经是深秋,丁程鑫不敢告诉贺峻霖,只是让小高留意刘耀文的行程,正巧有位共同好友组局,他忙不迭地答应了。
刘耀文显然没想到他会来,初初见到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缓过来,挪开了目光。
丁程鑫在心里苦笑,这孩子,一如既往地记仇,只是不知道还像不像原来好哄。
刘耀文长开了些,中和了少年气和男人轮廓,线条英朗眉眼锐利,当初小团子的模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缩在包厢最角落,痴痴盯着人看,哪怕做了影帝,也掩饰不了自己喜欢。期间不断有人来敬酒,这些年他吃一堑长一智,鲜少参加聚会,难得去一次只能来者不拒,爽快干杯。
只是刘耀文安安静静待在自己位置上,偶尔和左右低头交谈两句,连个眼神都分不给他。
丁程鑫气极,喝得更痛快了,让贺峻霖看到又要嘲笑他快三十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可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只有在刘耀文身边,哪怕只是周围,他才好像回到青涩的十几岁,还是那个爱哭爱撒娇的、比太阳还耀眼几分的少年。
最后还是自己沉不住气,掐一把大腿,丁程鑫梗着脖子凑到刘耀文身边坐下。
“过得怎么样?”
“还行,”刘耀文没什么反应,云淡风轻给了他今天第一个眼神,“比不上影帝。”
……不计较不计较,自己有错在先。
丁程鑫深吸两口气,默默忍了,凑得更近一点,脑袋昏昏沉沉,嗅到熟悉得味道,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刘耀文又瞥了他一眼,看见他眼角丽色和单薄衬衫,倒了杯热水塞到他手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用得是自己的杯子,“喝点吧,会不那么难受。冷不冷?”
这点算什么呀,最猛的一次他自己喝了整瓶威士忌,回到家昏睡了一天一夜,没喝一口水。那时候丁程鑫想,这个冬天怎么还过不完啊,他真的快要冻死了。
早些年他怕冷,刘耀文就跟在他身后,把手暖得热乎乎的,再去暖他的手。你看,不管是做偶像还是做男朋友,刘耀文一向都很称职。
现在总算有人,倒给他一杯水,还是他最想要的那杯。丁程鑫捧着玻璃,眼睛和心都烧起来,好像七年冬天错过的温暖都回到他身体里。
如果现在他冷的话,他可以抱抱他吗?
月影摇晃,疏星点点,两个人一对视便了然心中想法。不再计较谁先吻上谁的唇,只要还是彼此,怎样都没关系。
那夜丁程鑫掉了很多眼泪,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一片润泽潮水,滋生偏执爱意。
他快三十岁了,所念所想仍旧是十几岁最初的爱人,多幸运啊,他大半人生用来被他爱,剩余那些时光用来爱他。
刘耀文在床上一如既往地很凶,这次更是用了全力,也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眶盯着他。
他被看得泛起更深情潮,拿手去挡身上人的眼,却被捉住手十指相扣,无法逃脱。
“让我看看你,别躲,我好久没看到真的你了。”刘耀文终于开口,哑着声音。
我究竟弄丢了什么啊?
丁程鑫问自己,心跟着碎成一片一片,他惊讶自己竟然真的舍得,把刘耀文扔下了足足七年。
头一次,他哭得不能自已,漂亮的眼浸满含着雨的云,淅淅沥沥淋湿刘耀文。
刘耀文见他这样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把他抱进怀里,亲亲他脸侧,“是不是喝醉了很难受啊?宝宝乖,我们不做了,我们睡觉好不好?以后不要喝酒啦。”大概是以为丁程鑫还醉着,刘耀文温柔得不像话,月光溶溶,一如十八岁那天凌晨。
“不要不要。”他抽噎着摇头,主动去吻刘耀文的唇,挺腰往深处磨。
太多的未知总在等,熬过漫长时间,丁程鑫终于学会及时行乐的真正奥义,就是永远珍惜眼前。
这个道理在丁程鑫睁开眼看见空荡荡的酒店房间,领悟得更加透彻。
怎么,还学会提上裤子不认人了?丁程鑫叹口气,前路漫漫啊。
04
这段时间贺峻霖很不好过。
晚会上丁程鑫和刘耀文手挽手出电梯那一幕被做成动图,微博上转了几万条,再加上采访的那段话,两边粉丝撕得昏天暗地,CP粉放了无数挂鞭炮庆祝,还有路人搬着小板凳等后续。
线上他控制不住,线下他也不行。丁程鑫还是一个剧本也不接,只告诉他想出专辑,还要做舞台。
祖宗你知不知道你多久没跳舞没唱歌了?贺峻霖欲哭无泪,抓着头发给严浩翔打电话尖叫,“管不了了开除吧!我和他反正只能活一个!”
严浩翔气定神闲,“好的那你现在失业了,我们明天结婚,你做全职太太吧。”
滚你妈的全职太太,不要泥塑我!贺峻霖骂完男朋友出完气,认命地继续工作。
相较于他,小高就轻松多了,除了定时给闭关写歌的丁程鑫送饭,还有就是每天去花店拿一束丁程鑫订好的花送到刘耀文工作室。
第一天是白玫瑰,第二天是桔梗,第三天是薰衣草,第四天、第五天,变着样子送到刘耀文手里。
刘耀文通常没什么表情,接过去低声说声谢谢,扭头便进了门。
小高无语,问丁程鑫,“丁哥,这样追人有用吗?会不会太老土了点?”
“啊有吗?”只有过一段恋爱经历的小白丁程鑫懵懵懂懂地问,“不会吧,我觉得他会喜欢的,严浩翔就是这么追贺儿的。”
首先,人家是七年前,其次,你们位置不一样。但小高看看自己老板天真乐观的神情,闭嘴了。
送到第七天,刘耀文拦住他,第一次和他搭了话,“丁儿在哪?”
“在家写歌呢。”小高老老实实回答。
“行,”刘耀文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回去。”
丁程鑫对于刘耀文的突然到访表现出一百二十分的吃惊,像只慌张的小兔子,“你怎么突然来了?”
其实他们加回了微信,这些天一直有联系。这个联系指他孜孜不倦地给刘耀文分享日常点滴,刘耀文在五个字以内打发他。
说不挫败是假的,丁程鑫搞不懂,刘耀文到底在想什么,明明那天那样温柔冲他笑,转身就好像逢场作戏立刻变疏远。
小兔崽子真的出息了,暴力甜鑫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刘耀文插着兜从门口走进来,手撑住桌子挑眉看丁程鑫,“怎么?不能来?你不想我?”
说什么骚话呢?丁程鑫无语,没搭理他。
他目光转移到书桌上摊开的稿纸,潦草凌乱地写着音符,只有歌名很清晰,叫《过冬》。
“新专辑吗?”
“嗯,主打,整体概念也是这个,想写首温暖点的歌,来过这个冬天。”丁程鑫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想去挡住乐谱。
刘耀文却拦住他的手,一下子把他拉进到自己眼前,四目相对,好认真好认真地问,“那你呢?这个冬天,用歌过,还是用我过?”
“耀文儿,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啊,”刘耀文笑了,“我一直都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我爱你。”
“我收了你七天的花,就当做你说了七年的对不起,现在我原谅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再丢下我。”
这些天他每天窝在小沙发,想了很多很多,恍惚中又回到了刚分开的十八岁,痛得像被割裂灵魂。
那时候他困惑,他不解,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他,可他被丁程鑫隔绝在外,用尽力气怎么也抓不住。
直到丁程鑫重新签约的消息传回来,刘耀文才终于不在再自我纠结。他想,他大概是可以理解丁程鑫的选择了。
我总不能拦着你去追求更好的,明明你那样值得。
于是刘耀文接了组合,代替丁程鑫成了新队长,一步一步走他走过的路,似乎这样就能再靠近他一点。
他按着哥哥给的路线,咬紧牙关跟上步伐,生怕慢一拍,就再也跟不上节奏找不回他的小玫瑰。
他就是这样,爱丁程鑫这件事被他刻进灵魂里,几乎成了生存本能。
在一起时爱他,没有他的那些日子爱他,不知道他是否和别人在一起时爱他,哪怕逐渐接受以后余生再没缘分,也继续爱着他。
他永远做不到,不爱丁程鑫。只要他还在,这世界上就总有一个无所保留地用自己的一切,爱丁程鑫。
重逢那一夜两个人好不容易睡下后,刘耀文却在天亮时分突然惊醒,他看着身边安眠的丁程鑫,像在梦里。
窗外破晓燃亮半边天,借着曦光他贪婪地望着心上人的脸。
太久了,久到他都已经忘了吻丁程鑫是什么感觉,他想他要记住这张脸和这感觉,用来给下一个七年回味。
其实他有很多机会去找丁程鑫,可他认命了,人总是有自我保护机制,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他就是这样胆怯。
我们耀文儿是个记仇的孩子,原来丁程鑫这样评价他,一语中的。
所以记仇的刘耀文在黎明亮起来之前,优雅地最后吻一下玫瑰花的蕊,像逃离太阳的吸血鬼,离开了酒店。
鬼知道会不会又突然离开,他要离得远远的,才不受伤。
丁程鑫和小高不知道的是,第一天的花送来以后,跟着来的还有贺峻霖。
刘耀文和他其实很熟,他给丁程鑫当助理的时候,也算刘耀文半个助理。
贺峻霖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怎么那么怂啊你?丁儿能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也真是奇了怪了。”
他耐下心,用整个下午听完了这横跨了丁程鑫和他小半生的故事。最后的最后,贺峻霖告诉他,“其实我很谢谢你,他那么需要爱的一个人,却再也不敢去爱,只是因为你还需要,他才愿意分出一点点,去接受这个世界。”
“所以如果可以,哪怕你不爱他了,也请继续需要他。”
真相永远比想象中残忍,只要有可能,丁程鑫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刘耀文这些。他总是充满了悲悯天人的浪漫英雄主义,忘了弟弟有一天也会长大。
“他从来都不会想过问问我,到底是要未来还是要他,没有他的未来,真的不要也罢。”已经二十四的男人像小时候那样在委屈时鼓起了嘴巴,叹口气,终究是藏不住爱意,生机随着蓬勃生长,“我当然爱他,他也不需要爱这个世界,爱我就够了,我对他的爱比这个世界加起来都要多。”
05
北京下最后一场的雪的时候刘耀文抱着丁程鑫躺在地毯上午睡,壁炉把屋子烤得暖烘烘的,落地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你知不知道我们错过了多久,你要用一辈子来还给我啊。”刘耀文真的很记仇,还在碎碎念。
昏昏欲睡的丁程鑫敷衍地“嗯嗯”两声,还不忘安排正事,“晚上不要吃辣的了,我们明天要进录音棚录歌的!”
《过冬》被他改成了合唱,他要光明正大的在所有人面前,和心爱的人唱一首属于他们俩的歌。银戒指在他手上安静地躺着,他们说好过了年就去订做新的。
这个世界正在变好,冬天也总会过去,丁程鑫终于找回刘耀文的怀抱,安安心心等春天回来。
说好的,生生世世不分离,永永远远在一起,以后每一天都有你。
这次不会再爽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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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零零总总写了一个多星期 可能我不太适合写这种风格 第一次尝试 但真的很认真 努力去表达出想表达的东西
或许有些狗血 到最后彼此还在身边
出道快乐 以后前程似锦
【翔霖】廉价爱情故事
【注意:3w字中篇】
(一)
“姓名?”
“严浩翔。”
“身份证号码?”
“500——”
“给我看一下吧。”
“什么?”
“身份证。”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身份证从包里翻了出来,碎成两半的证件靠一条透明胶带散散地粘连着。警察皱了眉,“怎么弄成这样的?”
严浩翔摸了摸鼻子,“不小心的。”
“多长时间了?要去补办啊。”警察把身份证拼在一起抄录信息。桌子对面,男生头发乱蓬蓬的,裹在漏了绒的脏大衣里礼貌地点头,“这就打...
【注意:3w字中篇】
(一)
“姓名?”
“严浩翔。”
“身份证号码?”
“500——”
“给我看一下吧。”
“什么?”
“身份证。”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身份证从包里翻了出来,碎成两半的证件靠一条透明胶带散散地粘连着。警察皱了眉,“怎么弄成这样的?”
严浩翔摸了摸鼻子,“不小心的。”
“多长时间了?要去补办啊。”警察把身份证拼在一起抄录信息。桌子对面,男生头发乱蓬蓬的,裹在漏了绒的脏大衣里礼貌地点头,“这就打算回去补办。”
笔杆子抄到住址一栏,警察抬头看了眼严浩翔,上下打量一下他松垮垮的穿着,视线落到手边破烂的行李袋上。他没去过他的城市,但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名字里带“山庄”的小区都不便宜。警察瞟了男生一眼,嘀咕道:“重庆的?来读书的?”
严浩翔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是,就过来玩玩。”
“来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
身后同事路过,把刚泡好的茶搁警察办公桌上,好奇地问:“这小伙子是怎么了?”
“被盗了,偷了两沓钞票。”
警察把头扭过一个隐秘的角度,靠着同事耳朵压低了声音,“富二代,重庆来的,八成来体验生活,被骗了。”严浩翔听了个一清二楚,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警察回过头,问严浩翔:“除了现金呢?有没有别的东西被偷了?”
严浩翔摇摇头。
“少了多少现金?”
“两万多吧,都放在一起的,那天回家看就都没有了。”
“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报警?”
严浩翔低下头没有回答。警察等了一阵,靠在椅子上提醒道:“你知道的吧?两万块属‘数额巨大’,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朋友是要坐牢的。”
严浩翔握着断裂的身份证,左右想把它拼在一起,手却像不听使唤一样,怎么都无法把歪斜的缝隙拼上。尝试了很多次,他才发现这身份证不是断了,是碎了,少了一个缺口,再多的胶带也都没法把它合上了。
警察看着严浩翔,叹了口气,回到案头的表格上,重新拿起笔。
“我做个笔录。时间过去挺久的了,你记得什么就说什么吧。——他叫什么名字?”
男生抬起头,“贺峻霖。”
(二)
身份证一年前还是好的,还是个大户人家小少爷的标识。
严浩翔把家里阿姨的行李袋翻出来,往里头塞衣服的时候,这个标识就在家姐手中攒着,一直攒到严浩翔被出租车师傅催着上车,家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份证塞回到严浩翔手里。
“我想了想,你还是带着这个吧,但是千万不要拿出来。手机卡我帮你丢了,微信也别用了。那个地方没有人认得你,你就安安生生地呆着,等我们把厂里的事解决了我会和你联系。我也不清楚需要多久,但是只要搞定,你就还可以坐着头等舱回来。”
严浩翔点了点头,把身份证藏到背包隔袋的最底层,压在厚厚一沓钞票的底下。
贺峻霖问严浩翔要身份证的时候,严浩翔刚舟车劳顿落了地儿,脑袋浑浑噩噩的,翻开包就找。手摸到钱了,才想起来姐姐的嘱咐,抬头抱歉道:“忘记带了,下回给你吧?”
拙劣的借口被贺峻霖一眼看穿,“你不是才下火车吗?能忘到哪儿去?你坐火车没用检票的?”
房产中介的店面又小又破,贺峻霖摆了摆手,再过去一厘米就能打到客户似的。严浩翔向后一靠,背脊抵在了墙上。
“拿不出身份证没法租房子,我们这儿不做非法生意,你走吧。”
“那哪里能租到房子?”
“哪儿都不能。”贺峻霖窝在藤编的椅子里,玩味地看这位初来乍到的小青年,“最近查得严,下午条子还要来喝茶呢。二两新摘的碧螺春,三天就给我喝光了,完了我还得供着。别说租房了,旅店里头也不敢接没身份的啊,您要是不介意,我给您找个暖和的桥洞凑合几晚吧。”
严浩翔的手藏在包里,把钞票捏得紧。出门之前家姐开了保险柜,说:“不好带黄金,过安检不好解释。家里的现金不多,你先全带走,一定省着花。现在家里所有资产都被冻了,这点钱你能撑一天是一天。”
家姐语气冷静,递过钱的手心却在抖。严浩翔即使不清楚厂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能估摸一个大概情况。他给了自己两分钟去适应这个突发状况,火车来的路上就已经计划好手里的钱该怎么花。他七八个小时就靠一根烤肠捱了过去,留下的大头是备着以防万一。
严浩翔从小看着父母经商,知道把钱用在请人办事上多是事半功倍。除了藏在包里的那只手,他还是个豪门少爷的姿态,直着背,抬着下巴看藤椅里躺得舒服的贺峻霖。好像之前从炒鞋的黄牛手里截看中的鞋子一样,一点儿没在怕的。
“说吧,要加多少钱?”
贺峻霖笑了,一看对方就是上道儿的人,伸手比了个二,“不收你多,两千,怎么样?”
严浩翔点了六十张票子,搁贺峻霖面前:“押一付三,外加两千,你数数。”
贺峻霖接过钱,看也没看,放进抽屉里,“爽快。”
(三)
房子是贺峻霖骑着小电驴带严浩翔去看的。行李袋搁在脚踏板上,严浩翔扛着双肩包僵直地坐在贺峻霖后面,两只手死死抓着座位旁的护杆,隔离着自己和黑心小老板的距离。贺峻霖的外套没上扣,两瓣衣服鼓了风呼哧乱飞,打得严浩翔胳膊生疼。贺峻霖是没在意,把车骑得歪歪扭扭,絮絮叨叨地给严浩翔当导游。
贺峻霖提前打好了预防针,“城里大路好认,进了巷子就得靠脑子了。你可得给我记牢了,歪不进家门我可不会来救你。”
“教你个方法,你认着河识路。你就沿着左手边这条河走,来,我们过一个桥。看到前面这个城门没有,你要过这个城门,然后就这里,这个羊肉店,你要记牢。过了羊肉店两个口,一个左转——诶你抓牢啊——”
一个猝不及防的转弯,严浩翔一下失了平衡,两只手抱上了贺峻霖的腰。好细啊,比肉铺里的排骨还膈应,严浩翔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好瘦啊。”
“什么?”贺峻霖没有听清,歪了歪头问。
“没什么。”严浩翔把手撤了回去,挪了挪屁股回到安全距离,他提高了点声音,对着贺峻霖耳朵喊,“我说你好瘦,话还多。”
“你信不信我就把你撂这儿不走了?”贺峻霖放了狠话,小电驴却哼哼着骑上疙疙瘩瘩的石板路,男生一个字里头带三个颤,“等等,你记着这个。看见这个电线杆你就要右拐了。再往里头你就要疯狂地记住电线杆、水井和公共厕所的位置,虽然老是断电水不能喝公共厕所也臭得没人敢进去,但你还偏得靠这三个东西找到家。你把脑子带上了没?”
严浩翔笑了,他挺久没觉得好笑了。风把他的头发全吹到了后脑勺,奔儿头光亮亮一个,他像哄小孩儿一样回应贺峻霖:“带上了,带上了。”
七个拐、八个弯,小电驴终于停了下来。严浩翔提着行李袋站在褪了色的木门前,仰头看门檐上旧磁带一样缠成一团的老电线。巷子太窄,没法两辆电瓶车一起过,贺峻霖把小电驴挪到墙角,走上前说:“怎么样,古色古香吧?外地人买了票儿都进不来。”
门口过个槛,门里一条道儿,左手电表箱右手小广告。走个两三步,一个不大的小院子,零零碎碎分了四五户人家。贺峻霖领着严浩翔上楼,楼梯窄得行李包都得往前拿。贺峻霖借着天井的光试了一大串钥匙,“咔哒”一声,门开了。
也许是严浩翔一路上做了太多的坏打算,当他真正看到房间的时候,也并不是这么失望。小是小了一点,但衣柜书桌床一个不落,家当不新,但摆得规矩整齐,也算是有个家的样子。贺峻霖见严浩翔没什么抵触,便来了劲。
“还不错吧?房东刚翻新过,前面租过一个人,甲醛霉气都被人吸光了,你正好来,多好。独立卫浴、拎包入住、城市的心脏,性价比多高啊。来,我给你看看我最喜欢这个房间什么地方。”
贺峻霖招呼着严浩翔,蹬了鞋子爬上床。屋子确实是新打扫过的,湿气这么重的地方,被褥上没有一点霉味。严浩翔眼见着贺峻霖爬到自己床上,心想着这个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贺峻霖“过来,过来啊”招呼了两声,严浩翔也无奈地爬了上去。
“当当当当——”贺峻霖自己给自己配乐,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照进屋子,刺得严浩翔睁不开眼。他晃了晃神,重新聚焦,眼前一排排黛瓦的屋顶,深深浅浅绵延十多里。
“城区的房子都有固定高度,只有这一间,解放前被老屋主偷偷加高了两米,你现在就是整条梨花巷最高的住户。怎么样,还不错吧?”贺峻霖趴在窗台上,指了指远处一栋缩成了点的公寓楼,“看到没?那栋棕色的楼。我就住那里。”
严浩翔仔细了才能看清那栋楼的样子,“你住这么远啊。”
“你不该问‘你住这么好’吗?”严浩翔的反应不如人意,贺峻霖揣了揣手道,“那个盘,最便宜的都是三万一平,首付二十万。”
严浩翔忍了忍,才没把“不贵啊”习惯性地说出来。在重庆,二十万可能还不够买他家浴室的一半,但现在包里四万块打算凑活好几年的落魄公子哥,确实没有资格再说“便宜”两个字了。严浩翔定了眼看了个清楚,说:“不对吧,那栋楼脚手架还没拆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明年才开盘。”
贺峻霖没去在意严浩翔的反应,他像是上了头一样,叽叽咕咕地算着账:“手里五万,找老张借五万,刘姐借五万,明年开盘前再凑足五万块就可以了。我还是有希望的。”
“你打算买那个房子?”
贺峻霖点点头,十只手指还在空中掰算着。严浩翔突然想到了,问:“对了,这里有做饭的地方吗?”
“有啊,在我家。”
“啊?”
贺峻霖下了床,拖着鞋走到房门口,指了指楼下:“喏,我就住楼下西边那一间,你从我门前那个走廊走过去,里面有个小厨房,是公用的。但是住这里的人不怎么做饭,你想开伙随时好了。”末了还补充一句,“开了伙记得给我留一份。”
(四)
贺峻霖没说错,住在四合院里的人多不做饭。
一个院子,天南地北哪儿的口音都有。房间隔得太小,租客大多是独身来打拼的,白天在城市的边边角角做着城里人看不上的活,晚上就在巷口买个馒头,就点家乡的酱,一顿也就图个半饱。
严浩翔一开始还像着样子去菜场买点便宜的菜,后来发现出了门拐拐绕绕,要么找不到菜场,要么回不了家,也就放弃下厨了。
第二天中午,严浩翔跑到厨房热馒头,正巧碰见刚睡醒的贺峻霖。男生耷拉着乱蓬蓬的脑袋,下垂的眼尾看起来困顿得很。贺峻霖脖子里挂着毛巾,接厨房的热水洗脸,像猫一样在自己脸上一顿乱搓,而后抬起头问靠在旁边等微波炉的严浩翔:“怎么你也开始吃馒头了?不做饭了?”
“不做了,”严浩翔说,“我感觉菜场每天都在不一样的位置,我老家都没这么绕。”
贺峻霖哈哈笑了两声,“那还是因为你穷。穷人路窄富人路宽,这地方,富裕的人都能走出去,最后就剩穷人在里头自己跟自己斗。”
“不是,我就很奇怪,你找得到路的吗?”
“白天找得到,晚上我不敢说。”贺峻霖把毛巾拧干,“比起迷路我更怕黑,你没见着我太阳起了才出门,太阳落前就回家吗?”
严浩翔鄙夷地看着贺峻霖,“像你这样就别做暴富的美梦了。一天工作四个小时,你这辈子都走不出梨花巷了。”
“那应该工作多久?一天十二个小时,一周七天?幸亏我没对象,要是我有对象有孩子,怕是长到七岁都见不着面。”
严浩翔心想,何止七岁,长到十七都是家里阿姨带着。
说实话,严浩翔得知父母被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实感,因为他们本就不常回家,回了家也是避着谈公事。好像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做二手准备一样,严浩翔的不安从来没有消失过。家姐说这次不一样,这次死了人,要压下来不容易。严浩翔却舒了一口气,除了有点舍不得衣帽间里那一整面墙的球鞋,其他倒是让他轻松了不少。
严浩翔咬了口馒头,确信地对贺峻霖说:“但是这样真的会有钱。”
“但是这样会没有心。”贺峻霖不以为意,手指沾了点水使劲压自己头上翘起的一撮头发。头发在视线的盲角,压了两三下都没有下去的意思。严浩翔看不过去,放下馒头,越过贺峻霖沾了点水,站在他身后帮他按头发。
镜子里严浩翔比贺峻霖高出半个脑袋,贺峻霖盯着低头帮自己整理头发的严浩翔想,如果我挺直腰板,可能也不比他矮多少。又转念一想,也许过几个月,这个少年人也会像被抽了气一样委下来。也许用不着几个月,要是生活卯了劲,几天就能把一个完整的人打得稀巴烂。
“嗯,这样就好了。”严浩翔撤了手,满意地看着镜子里头发服服帖帖的贺峻霖。
贺峻霖盯着镜子里的严浩翔看了一会儿,问:“你找到工作了吗?”
严浩翔摇了摇头。
贺峻霖甩甩脑袋,把毛巾叠好挂在栏杆上。头发丝上的水珠溅了严浩翔一脸,严浩翔用胳膊蹭了蹭脸。
“你去刘姐的羊肉店打工吧,她那儿缺一个打杂。我帮你讲讲,现金结工资,没有身份也不要紧。”
(五)
在羊肉店打工的大半年里,严浩翔手上落了四五个口子。这些口子是他回到重庆后才发现的,每一个都曾被水洇出过泛白的肉,再泡掉结好的痂,周而复始,严浩翔也没什么痛的感觉了。
在饭馆里他一人干三人的份,传菜、洗碗,来不及等伤口结好,就要去刷下一个盘子,末了还给老板娘儿子补习功课。他太认真,把每个小活都当事业,举手投足尽是大家的样子,把一个二十平的苍蝇小馆活生生营成了摩登餐厅。
刘姐开店二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确实没想过还有能一边干活一边把儿子成绩提高三个档次的临时小工。刘耀文趴在柜台后面,“翔哥翔哥”叫得起劲。一会儿是三号桌来瓶酒,一会儿是二号桌结个账,再一会儿,翔哥,你来帮我看看这题选什么呗。
刘姐一巴掌打在儿子脑袋上,“坐后头装什么掌柜?人家翔哥是贺儿给咱们店送的贵人,哪儿由得你这么叫。”刘姐脸一转,满面慈祥地唤捋起袖子忙活的严浩翔,“小翔,等会儿你留一下,我把这月工资结给你。”
拿到了钱,严浩翔找不到家都开心。收了工,严浩翔在巷子里兜兜转转,凌晨一点才在坏了灯的街道摸到家门。脚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吱呀作响,进了家门,头一件事就是开灯数钱。
钱握在手里,灯愣是没能开起来。老式的扭子开关“啪塔啪塔”试了十几次,严浩翔终于意识到是停电了。
薄楼板一踩一个响,严浩翔摸着墙找衣柜,没走两三步,腿被板凳结结实实绊了一跤,膝盖闷声砸到地板上,疼得严浩翔抱着腿吸了好一阵气。等疼痛过去了,严浩翔又摸着瞎起来,伸手拉开衣柜门。
突然一阵巨响,门被一脚踹开,一团黑影“嗖”一下蹿到严浩翔跟前。严浩翔胸口挨了黑影一拳,往后踉跄了两三步,又气又痛,“谁啊!”
衣柜前的黑影愣了一下,张弓拔弩的姿势慢慢松了下来,“严浩翔?”
“贺峻霖?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以为你家进贼了啊。你回家干嘛不开灯啊?”
贺峻霖的声音有点抖,严浩翔想到他说过自己怕黑,或许还真是这样。严浩翔跪在地上摸索过去,伸手先碰到的是一根长长的棍状物,“这是什么?”
“牙刷。”
严浩翔觉得好笑,“抓小偷你用牙刷?”
“有总比没有好。”脑袋的热血平静下来,贺峻霖的恐惧又占了上风。他缩在衣柜旁边,摸索着推了严浩翔一下,“你去开个灯。”
“能开我早开了。”严浩翔说,“停电了。”
贺峻霖推了一下严浩翔,本想收回手,收回来又怕,只好借势揪着严浩翔的衣领不放,严浩翔说别别别有点勒,我把手给你好吧?贺峻霖扯着他袖口的一块布,说:“没停电啊,我家都没停。”
“那是怎么回事儿?灯坏了?”
贺峻霖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能摸到床头柜吗?你去把抽屉第二格的手电筒先拿出来。”严浩翔转身要去拿,贺峻霖又赶忙说,“不不,你就上半身过去,留半个身子在我这儿。”
“啥?”
严浩翔拉长了身子总算够到了床头柜的手电。冷白色的光打出来比没光还可怕,贺峻霖说你跟着我下楼。一个人走都嫌窄的楼梯,贺峻霖非要两个人并排走。磕磕绊绊下了楼,严浩翔借着天井的光,看见贺峻霖脸吓得惨白,活脱脱一个面人娃娃。
“你别怕,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你帮我推一下电闸盖。”
贺峻霖怕是怕的,脑子却清楚得很。没了平日里的那些废话,贺峻霖受惊吓的时候,讲出的每句话都准确又精炼。他借着手电的光,踮着脚看落了灰的电闸箱,“你帮我看看那边,被小广告挡住的那里,是不是有个开关落了?”
严浩翔看了眼,“有四个开关落着。”
“把右数第二个推上去。”
严浩翔伸手一推,二楼亮起一束光。贺峻霖呼了口气,亮灯了才像是找回了魂儿。
“亮了亮了。谢谢啊。”
贺峻霖摇了摇头,拍拍手上的灰往院里走,“你平时不要把烧水壶和暖气片插一个口。这里房子老,跳闸还是小事,烧起来就完了,我们都逃不出去。”
贺峻霖嘴里说不出饶人的话,严浩翔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你怎么这么清楚我屋子?我都不知道床头柜里有手电。”
“怎么,害怕了?”贺峻霖反问,“你放心,我对你没意思。你那房间我以前住过,所以比你清楚。”
“所以知道我把钱藏衣柜里?”
贺峻霖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严浩翔。
“你是不是听见响声就上楼了?为什么到我开衣柜才冲进来?”
贺峻霖没兴致搭理他,走向自己的屋子准备开门。严浩翔也没有放过的意思,带着笑意自顾自地说:“你带根牙刷就上来,也是因为想着如果小偷摸不到钱就不掺和吧?结果没想到我开了储钱的柜子。我就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把钱放衣柜里的?”
“不然呢?你还能放哪里?屋子就这么小。”
贺峻霖站在家门口,握着门把的手又放了下来,转过身看楼梯口的严浩翔。
“我是真不想掺和你这些事的。梨花巷塞了三百多个人,每个人揣十个秘密,就有三千多条秘密。这里真跟你那儿不一样,严浩翔,不是换身旧衣服、拎个菜场包、巷口买个馒头过咸菜就是这里的人了。我还是算菜的,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包里揣了多少钱,进了屋后把钱分成几份。衣柜里放三万,床垫下塞两千,书桌抽屉藏一千。对不对?”
严浩翔哑口无言,贺峻霖继续道:“再看几眼,谁不知道你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啊?手上细走路正,你跟这地方太不搭了。是怎么了?和家里闹矛盾了?闹矛盾不会去饭馆干这么勤快。是家里被查了吧?父母不是当官就是开大厂的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呢,查查前两个月的新闻会不会就全知道了。”贺峻霖停顿了一下,说,“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小少爷,别人都盯着呢。出了事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天井的光落在严浩翔身上,还是几个月前穿戴整齐的孤傲模样。他想过把自己装得低调,最好是隐了形的,谁都找不着的。但当被贺峻霖拆穿的时候,严浩翔也并没有那么慌张。他只身一人在这个城市之中,唯一认识的也只是面前这个黑心小老板。他喜欢他的聪明,是敌是友分不清,但这点伎俩也不至于把他攻入死地。他觉得有意思起来,隐约觉得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较量。
严浩翔在楼梯口低着眼看贺峻霖,没有要跟他争的意思。他指了指贺峻霖的背后:“那是什么?是刀吗?“
贺峻霖愣了下,把藏在裤子口袋里的刀抽了出来,“对啊,刀。为了你那三万块我都打算杀人了,那三万如果不是被我拿走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严浩翔笑了。贺峻霖摆了摆手,说走吧走吧我困了,睡觉去了。严浩翔说好,晚安,明天见。走上两三级楼梯,又转过身来。
“谢了啊。”
“什么?”
“我说谢谢你。”
“哎别别别,谢我啥?我想偷你钱你还谢我。”贺峻霖抖了抖肩膀,“搞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六)
刘姐早上五点起床,六点进货盘货,洗洗弄弄忙到九十点,烧一份大锅饭,店里几个人围一起吃。贺峻霖没事也找过来凑一口,嘴里鼓着红烧肉夸好吃。刘姐笑嘻嘻,“小火炖了一晚上,能不好吃吗?”转头一下想起,“唉,倒是忘记给小孩儿带点去学校吃了。”
严浩翔放下筷子,“没事,等下我给他送去。”
贺峻霖擦了擦嘴,“那你骑我电瓶车去吧,顺便把我带回店里。”
入了十二月,天就真真冷起来了。贺峻霖坐在严浩翔身后,撑着腿边的护杆,怕被颠到前面人的身上。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起了步,冷得打了个哆嗦。
“靠今天怎么这么冷。”
“入冬了啊,能不冷吗?”
严浩翔上了路,问贺峻霖,你是想开快点冷得猛烈点,还是开慢点冷得温和点。贺峻霖身上的风被前排的人挡了八九十,自己也没什么所谓,说那你开慢点吧,顶多冷的时间久点刘耀文吃不上热饭。十五六岁,冷的热的吃啥都长身体。
严浩翔点点头,腿上打了个颤。贺峻霖看到了,问:“腿冷啊?”
“膝盖。”严浩翔说,“你抓贼那天撞到了,一开始不痛,后面几天倒开始痛了。”
“你那不是撞的,你那是风湿。”贺峻霖拍了拍严浩翔的背,“恭喜你,你已经一只脚迈进这个城市了。”
“那我老家也挺湿的啊,我怎么没生过这个毛病。”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那能一样吗?”
过马路的时候,小电驴被一辆右转的卡宴拦了道,严浩翔一个急刹,贺峻霖扑棱一下整个人撞到严浩翔背上,脑袋磕脑袋,疼得贺峻霖对着车窗里的人一顿呛:“怎么开车的啊?右拐还抢直行的道儿啊!”
卡宴车窗紧闭,车里的人八成听不到外头的小电驴说什么,但也看得清坐在后座的小男生伸长着脑袋张牙舞爪。卡宴笑了,隔着玻璃竖了根中指,拍拍屁股徜徉而去。
“我去,还能这样的?”
严浩翔来了气,双手一把扶手,蹬了脚就想去追。贺峻霖被突然的加速吓得魂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手找救星般死死地拽着严浩翔,“哎咋回事儿,骂就骂呗怎么还追上了?”
风把字儿吹得散成一团,严浩翔大声回应:“不就为了争口气吗?”
卡宴驶上高架,小电驴在车潮中乱窜。贺峻霖的头抵在严浩翔背上,刘海打得脸疼。贺峻霖艰难地说:“争什么气啊,你还不如为刘耀文争口吃的吧。人家小孩儿还饿着肚子呢。”
身后传来几声鸣笛,贺峻霖只觉不好,头一回,拍了拍严浩翔的肚子:“停吧停吧,交警来追你了。”
“电瓶车上高架,你们也挺厉害的啊,要去哪儿啊。”
“一中。”
交警鄙夷地看了贺峻霖一眼,“小伙子,骗人前先打打草稿。一中在西边,你们上东向的高架做什么?还打算逆行啊?”
严浩翔上前一步,贺峻霖愣是没有拦住。严浩翔一脸正气地问交警:“斑马线没让行人是不是要扣分?刚才有辆卡宴别着我们的车就过去了,我还记着车牌——”
“你受伤了吗?”交警打断严浩翔的话。
“啊?没有。”
交警指了指严浩翔身后扶着额头的贺峻霖:“他受伤了吗?”
严浩翔回头看了眼贺峻霖,贺峻霖趁机给了他一个“大爷您别说了”的眼神,信号还没传到严浩翔眼睛里,他就回过头,耿直地回答:“没有。”
交警又指了指靠在绿化带旁可怜巴巴的小电驴:“那它呢?受伤了没有?”
“……没有。”
交警无奈地摇了摇头,把50块的罚单贴严浩翔胸口上,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自尊心受伤是不归我们交警管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交警说,“你身份证拿出来一下,我们要做个记录。”
严浩翔怔了,贺峻霖一个上前,把严浩翔推到身后。
“阿伯,车是我的。”贺峻霖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两只手恭敬地递上前去,“您抄着,能稍微快点成不?我们还赶着给学生送饭。”
“这么大冷天还给孩子送饭啊。”
“对啊,”贺峻霖说,“最近猪肉不是贵嘛,他妈妈省了好几顿凑出一碗红烧肉,自己都舍不得吃。孩子学习辛苦,又在长身体,当妈的操心啊,就让我们趁热给送过去。我们就图个快,也没想到被那卡宴一别就上了高架。是我们的错,下次一定不会了。”
严浩翔一脸震惊地看着贺峻霖,贺峻霖右脚一个小退,重重地踩在严浩翔脚板上,留严浩翔一个人在身后龇牙咧嘴地疼。
交警抄录完信息,把身份证还给贺峻霖。两个男生点头哈腰说谢谢,交警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孩子还等着呢。”
严浩翔和贺峻霖拎着保温桶还没走近栅栏,就看见从操场另一头一路跑过来的刘耀文,头发颠颠得像只小狗。
刘耀文趴上栅栏一脸埋怨,“贺儿你怎么才来啊,啊翔哥你也来了。”
贺峻霖把保温桶塞进栅栏,“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保护你这桶红烧肉差点被车撞死。”
严浩翔一脸疑惑,又有点佩服,问贺峻霖:“你是怎么做到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翔哥你别管他,他就这样的人。”刘耀文接过保温桶,迫不及待地扭开盖儿给慢慢走上来的朋友看,“宋亚轩儿你看我妈做的红烧肉,香不?”
小男孩儿看着肉眼里放光,说话还是慢吞吞的:“嗯,香。”
“你喜欢吃肥的还是瘦的?等下这块这块这块都给你……”
刘耀文抱着桶跟宋亚轩往教学楼走,贺峻霖抓着栏杆朝着小孩儿喊:“怎么回事儿啊,连再见都不说的吗?”
“哦,翔哥再见!”
贺峻霖被小孩儿摆了一道,念叨着“还真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手里却扶着栏杆乐呵呵地笑。他们看着两个小孩儿背影走远,贺峻霖没来由地来了一句:“我好久都没这么做了。”
严浩翔回到小电驴上,左脚把脚撑蹬开,“什么?”
贺峻霖跨上车,说:“就是把肉分给别人,这事儿我好久没做过了。”
十二月的冷风把人吹得恍惚,贺峻霖撑直着靠在后备箱上,握着护杆的手冻得没了知觉。严浩翔问贺峻霖冷不冷,贺峻霖半会儿没有回答。
“严浩翔,你说如果我哪天饿得半死去敲那卡宴的窗,他会不会把肉分给我?”
严浩翔想了想,说:“卡宴不会,但迈巴赫会。”
“迈巴赫是谁?”
“我啊。”严浩翔笑了起来,“我过去开的迈巴赫。”
“难怪你以前没风湿。”贺峻霖说,“你从屋里头到车里,也就算从五千万的温室跑到五百万的温室。外头的风都不敢吹你,哪儿会给你留风湿的机会。”
严浩翔笑着没作声,身无分文之后,听什么调侃都听得轻松。他以前喜欢把五百万的温室开得飞快,开得人眼都瞧不见模样,只能盯着一溜烟的影子说那车肯定贵。他在闹市走一遭,能拉多少风光。但风光过后,严浩翔自己也不知道该开去哪里。整个城市,哪扇门都为他开着,要去哪儿都是欢迎欢迎赏脸赏脸。可门一开,门后面一个等他的人都没有。
现在他在寒风中冻得要死,却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活着的意思。手在扶手上,脚在踏板上,贺峻霖在身后的座位上,每一个都是一伸手就能握住的现实模样。他的膝盖痛得很,但也只有这种痛敢蹬鼻子上脸,说严浩翔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吗?
路遇红灯,严浩翔停下了车。贺峻霖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蹬了蹬屁股底下的小电驴,问严浩翔:“那新大洲呢?新大洲会把肉分给我吗?”
“会,新大洲也会。”
绿灯亮起,小电驴欢快地跑了起来。严浩翔开了一会儿,偏过头说:“好冷。”
风把男生的话吹掉了一半,贺峻霖凑过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抱着我吧。”
(七)
贺峻霖不喜欢呆自己家。
严浩翔见过贺峻霖的屋子,公共厨房旁边小小一间,连上门外的雨棚也不过十多个平方,还不带窗。外头不烧菜还好,一烧菜,整个房间里都是油烟气。
贺峻霖领着严浩翔在自己家吃过一次外卖,床头搭个小桌板,两个人除了床没别的地方可坐。可贺峻霖又偏偏爱干净,外头穿的衣裤绝对不能上床。严浩翔嘴上抱怨哪里给你养的公子脾气,手上却是把桌板连饭碗一起抱起来,支到天井去吃了。
吃到一半,东屋的人家回来烧饭,贺峻霖扔下筷子赶紧跑去开门通风。严浩翔看着一屋子的白色烟气,“算了,下回还是去我屋里头吧。”
就像是一直等着这句话一样,贺峻霖开始大摇大摆地往严浩翔屋子里跑。有时严浩翔下午回家休息,一开门就能看到贺峻霖坐在床上愣着神看窗外的样子。见严浩翔回来,贺峻霖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是解释:“我洗了澡的,你摸,头发还是湿的。”
“没事,我也不介意。”
严浩翔把伸到自己跟前湿漉漉的脑袋推开,脱了鞋子躺倒在贺峻霖身边:“还在看你的房子?”
“对哇,又盖高了一点。”
贺峻霖用食指和拇指把远处棕色的小楼框住,闭起一只眼精准地比划。严浩翔玩着手机,满不在意地问:“那你兜里的钱有没有多一点?”
贺峻霖一下卡了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过了会儿,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按照计划是可以的。四月底前凑五万嘛,还有四个月,慢慢来。”
“那我再提醒你一下,四点下班回家,比九点下班回家的人,要少赚五个小时的钱。”
话还没说完,严浩翔的膝盖就接到一记闷拳。直击痛处,毫不留情。
打是打了,但话也是听进去了。隔了几日,贺峻霖也破天荒开始晚归了。
晚上九点半,刘耀文看着贺峻霖一身疲惫走进饭馆,眼睛瞪得浑圆,握着笔杆的手都停了,磕磕巴巴问:“贺儿你咋了?”
“还能怎么,工作啊。”贺峻霖锤着肩走到收拾桌子的严浩翔身边,“天黑得太早了,我等你下班一起回去吧。”
刘耀文耳朵竖得直直的,“怕黑怎么不早点回去?”
“你写你的作业去。”
贺峻霖像是八辈子没受过996的苦一样,委着身子往楼上走,边走边跟严浩翔说:“我先去楼上躺一会儿,你等下好了来叫我。”
“好。”
桌子擦完三张,刘耀文“翔哥翔哥”地把严浩翔叫了过去,指着作业本的题问怎么做。严浩翔拿笔给他划了个题干,稍微提醒了两句,小孩儿也就明白了。严浩翔拉开刘耀文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问:“你为什么叫我翔哥?”
“因为你比我大啊。”
“那你为什么不叫贺儿哥。”
小孩儿愣了一下,紧锁眉头认真思考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他确实没有叫过贺峻霖哥,也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把它当一个严肃的问题思考,想了许久才模模糊糊地回答:“大概是……他没有大哥的样子?你没觉得吗?他好瘦、现在也没我高了,我叫不出口。”
“他比你高的时候你不叫他哥吗?”
“不叫。”刘耀文摇了摇头,“他刚来的时候就没什么哥哥的样子,嘻嘻哈哈的,我可能跟他比较亲,就随便乱叫了。”
严浩翔来了兴趣:“他也是后面来的?我还以为他一直就住这儿。”
“怎么会哦,他来的时候都跟我差不多大了。”
作业比不上聊天开心,刘耀文回头看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悄悄放下笔,跟严浩翔唠嗑:“他来的时候就住你那一间,他跟你说过没有?”
“他讲过的。”严浩翔想套点别的话出来,“那他后面为什么又搬到小屋子里去了?”
刘耀文说:“为了省钱啊。”
“我从头跟你讲吧,贺儿不是很会说嘛,来了两个星期就跟大家混得很熟了。他那时候急着要找工作,巷里一个大妈就把他带到KTV做服务员,说他嘴皮子溜儿可以赚到好多钱。想想当服务员为什么要会说话啊?其实说是KTV其实是个会所,大妈就专门在梨花巷捞人,看贺儿年纪小嘴巴快就想成个生意。哪想到贺儿进去之后一点面子都不给,冷着脸笑也不笑,话也一句不说。过了几天,他自己把自己赎出来了。”
“他把自己赎出来了?”严浩翔疑惑,“他哪儿来的钱啊。”
“借的吧,他认识的人多,哪儿都能借到钱。”刘耀文说,“后来他还找来个条子,把会所一锅端了。”
嗯,像他的风格。严浩翔心想。
刘耀文看看厨房,又回过头看严浩翔,“这些你可别跟我妈说啊,我在她心里还是个连亲嘴都不知道是啥的小孩儿。”
严浩翔觉得好笑,“行行行,那你给你小相好分肉我也不会说。”
“哎你要不要听了啊?我不说了啊。”
“别别别。”严浩翔拦着刘耀文,“说嘛,我听。”
刘耀文坐回椅子上,继续道:“后来贺儿就找了个工地的工作。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他那时候干活可勤快了,忙到晚上十点多,被投诉噪音了包工头都不让停的。那时候他挺累的,但还是赚了点钱。结果后面有一天收工关灯,贺儿还在楼上,太黑没看清就摔下来了。”
严浩翔心口揪了一下,“所以他才怕黑吗?”
“是怕黑摔的还是摔了才怕黑我不知道。但他也没摔得太重,医院里躺了一周就回家了。”刘耀文说,“回来之后就像彻底顿悟了,晚出早归,睡十二个小时都没什么精神。物质要求也降很低了,没法儿赚钱就拼命省钱呗,他就从你那屋搬了出来,吃得也比以前省了,所以瘦了好多哦。”
“他省钱想干什么,还是买房子吗?”
“对啊,他一心就想买房子。他也给你看了那栋楼了吧?其实那儿以前是个化工厂,本地人都不愿意买的,不过也因为这样才便宜。贺儿是真的铁了心要把它拿下的。他住院的时候屋里遭过一次贼,钱都被摸完咯,他觉得不安全。”
严浩翔沉默了。
严浩翔突然想起那天贺峻霖举着牙刷抓小偷的样子,他踹开房门,跑到衣柜前,又怕到蹲在角落里不敢动的样子。那时候他还觉得好笑,这是一出什么贼喊捉贼的闹剧啊,这个人怎么这么逗啊。他在黑夜里触碰到他发抖的手,把他的慌张当怂。他握着他的裤脚,让他去找手电的时候,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他是真的害怕了呢?
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呢,他知道自己把钱藏在哪里,不是因为窥视,也不是因为私欲。他那么清楚,是因为他也曾在这些地方藏过钱。他带了刀上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就是想救严浩翔一次。
他想救几年前那个被生活偷得精光的自己一次。
严浩翔低着头没有说话。刘耀文有点急,拍拍严浩翔的肩问怎么了,困了吗?严浩翔抬起头,说对,没事,就有点困了。
饭馆的灯一闪一闪的,刘耀文抬头看了看,冲厨房里喊:“妈,灯开得时间长了,又开始闪了。”
刘姐擦着手走了出来,望了眼厅堂的灯,对严浩翔说:“我看等下也没客人了,你今天就早点走吧,去把贺儿叫下来吧。”
严浩翔说好,撑起身子往楼梯走去。刘耀文跟着严浩翔起身,绕过母亲走到楼梯口。在上楼前,刘耀文拉住严浩翔,压低了声音说:“翔哥,你也别觉得他可怜。贺儿也就是靠骗人赚钱的,他不是还讹了你两千块吗?你住在这地方,心里就要明白一点。”
严浩翔点了点头,拍拍刘耀文的肩,“知道了,谢谢。”转身往楼上走去。
刘耀文仰着头,看严浩翔消失在楼梯转角。刘姐解下围裙,瞥了儿子一眼,“你小子跟你翔哥说什么呢?”
“啊?没说什么呀,我让他走夜路当心点。”
“你怎么不说你用水用电省着点呢?”刘姐一眼看穿刘耀文的心思,懒得说他,“怎么不说贺儿把那两千块全倒贴你翔哥那屋的水电费了呢?我看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耀文站在墙边,满脸尬笑,“妈,你都听到了啊……”
“你不张嘴我都能知道你肚子里头那些东西。跟你妈斗,你还早了三十年。”
“哎其实也不能怪我,是贺儿教我的啊。他跟我讲的,梨花巷生存法则——一,梨花巷没有好人。”
“就这破地方还搞出个法则来了?那二三是什么?”刘姐一把把儿子扯了过去,揪得刘耀文哇哇直叫,“我现在告诉你,二,儿子什么事儿都不准瞒着娘。”
刘耀文哎呦哎呦讨着饶,“好的好的好的,记住了记住了,我现在就抄三十遍。”
“三,”刘姐松了手,看了眼楼梯,“别把心意放别人身上。——这点儿贺儿说的挺对,梨花巷要么没好人,要是好人,就准没个好故事。”
(八)
严浩翔离开家的时候走得匆忙,从得到消息到打包逃离,也不过是两个小时的时间。前脚父母刚被警察带走,姐姐后脚就问黄牛买了张火车票。车子留在学校,姐姐打了车一路奔回家,进门第一句话:“收拾行李,去上海。”
只要四个字,严浩翔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这个家里都是聪明人,严浩翔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保姆间去找行李袋,翻找了一会儿,说:“不行,不能去上海。”
严浩翔转过身对姐姐说:“三伯不是在上海吗?你保不准他们会去找亲戚。”
“那去哪里?”
“你让黄牛再多买一张票,从上海转车去苏州。大城市安保全,小城市容易被找到,不大不小的比较保险。”
家姐拔掉电话卡,又重新插了一张,手指在短信上啪啪地打着。严浩翔打开衣柜,把压在最底的旧衣服翻了出来,随手拿了几件黑白灰的普通颜色往行李袋里塞,“你再给我写个可以联系的日期,最好是四五个月以后。我到时候买个电话卡给你室友发条垃圾短信,你看到就给我回个信。”
“行,我尽量四五个月就搞定。”
严浩翔把鸭舌帽一压,从姐姐手中抽走了写着日期的便签纸。
贺峻霖指着床头的便签条问严浩翔,“你这是什么东西?女朋友生日吗?”
严浩翔有点无奈,靠在床头望着贺峻霖,“你看像吗?”
“也是,没得钱还耍什么女朋友。”贺峻霖又重新趴回到窗台上,脑袋窝在臂弯里看躺在床上的严浩翔,“所以呢?今天这个大日子要做什么?”
“要去搞一张电话卡。”
“那是挺困难的,你又没身份证。现在电话卡都要实名的。”
严浩翔用脚戳了戳贺峻霖的屁股,“你没什么办法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和你不一样,违法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做。”
“那你还讹了我两千块钱。”
“那是正常手续费。”
严浩翔直起身子,弯身凑到贺峻霖面前,近得可以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贺峻霖也没有要把头避开的意思,还是垂着眼睛看着严浩翔坏笑。
“那你还收留逃犯?”
贺峻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撑着胳膊把自己从床上支起来。男生拖沓着鞋子,蹭蹭蹭跑下楼,又蹭蹭蹭跑回来,往严浩翔怀里丢了一部老年机,“用这个吧。”
严浩翔没见过这么破的手机,四角的壳儿都是胶带粘的。他把玩着手机,怀疑道:“这还能用吗?”
“不用就还给我。”贺峻霖蹬上床去抢手机,严浩翔伸直了手把机子举高,贺峻霖扑了个空,跌到严浩翔怀里。
“要用要用。”严浩翔赔着笑,摸索着按键开了机,“这里能打吗?”
“这里信号弱,你得去城门上打。”贺峻霖答,又像是故意要扳回一局一样,笑着提醒,“哎呀,忘了你恐高,对不住了啊。”
“去就去,你当我怕啊。”
城门不过九米高,苏城十几座城门里,这座算是矮的了。贺峻霖揣着两个橘子,一蹦一跳爬上了城墙,两只腿在过往的车流上晃荡着,唤严浩翔跟上。
严浩翔手扶着石砖,低头看了眼城门脚下来来往往的行车,犹豫了一下,还是背靠着贺峻霖向里坐了下来。
“你看看你,怂不怂?怂不怂?”贺峻霖用背顶了顶严浩翔的背,侧手递过一瓣橘子,“你往外头坐坐,别等下把我顶下去了,那到时候你真要成A级逃犯了。”
严浩翔接过橘子放进嘴里,照着便签条背后的号码发了条“快递放楼下了,速来取”的信息。没过几分钟,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姐,在干嘛呢?”
“喝下午茶呢,男朋友带我来的。”
时间过去五个月了,该平息的风波都已经平息了。不论是演的还是真实的,姐弟俩都没有在怕的。两人的语气平常到就像是某个普通下午的家庭闲聊,贺峻霖咬着橘子,脑袋里似乎都能看到严浩翔和他姐姐平日里躺在真皮沙发里唠嗑的样子。
家姐也没问严浩翔过得怎么样,她对弟弟有十足的信心,不论他手里有多少钞票也都能把日子过得妥当。她简单说了一下那边的情况,父母还没出来,资产也在封着,碍于男朋友父亲的地位,市里不敢把她怎么样。
姐姐抱怨了一下,“唉,读了这么多年书,股市里没赚个千万,也有个八百了吧,最后还是要靠男人。”
严浩翔笑了,顺着姐的话嘲她没本事。姐来了气,说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你干脆就留那儿吧别回来了。
“行啊,反正我在这儿也挺好的。”
严浩翔靠着贺峻霖的背,男生大衣下的热度从脊梁传到自己身上,严浩翔觉得这人还真挺暖和。手在身侧护着他,严浩翔挪了挪身子,贴得更紧了一点。
“能搞得定吗?”严浩翔问。
姐姐没把话说满,“就是需要时间,毕竟我也没过门,感情牌打不过利益牌。趁现在媒体的消息都过了,我就再跟准公公协商一下,也就看对方的条件我办不办得到罢了。”
“我就很奇怪了,那个工人不是被同事推下楼的吗?不是民事纠纷吗?为什么会顺着查到我们家漏税?”
“你以为呢?”家姐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我用了多少钱摆平这事儿的?”家姐捂着手机跟他解释,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小了不少,“他哪里是被推下去的?他就是我们厂建制没达标出的问题,没有防护没有安全网,一脚踏空摔下去的。”
严浩翔怔了。
一时间,严浩翔似乎看到了那个人摔下楼的样子,死者扭曲地躺在水泥地上,脑袋边的血绽成一朵残缺的花。他看见死者睁大的眼睛直直地对着天空,放大的瞳孔里是来不及发出的疑问,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我。
严浩翔没有见过死者,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也曾这样跌落到地面,也曾在黑夜里睁大着眼睛仰躺在地上。他们同样认真辛苦地努力着,也同样被现实打了耳光撕成碎片扔到废墟里。他们落在地上的那瞬间,脑袋里想到的,会不会是同样一件事?
一个死去,一个活了下来。一个躺进资本家铸造的棺材,一个搬进了弄堂里最小最破的屋子。一个被媒体塑造成同事纠纷的牺牲者,一个坐在城门上背靠着杀人犯的儿子剥橘子。
很难说明是哪一个死了,又是哪一个活了下来。
严浩翔感受到背脊处越来越低的温度。身后的人停止了一秒的动作,而后又恢复往常,合手剥起橘子。听筒里姐姐的声音有些疑惑,喂喂喂了三四遍,严浩翔听着,脑袋却还是空白的。
严浩翔起身,拿着手机走远了几步,“喂,没事,刚才信号不好。”
姐姐定了心,继续道:“总之我会把事情摆平的,这一点你放心。你就当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修养修养。”
“嗯,好,那我挂了。”
“嗯,拜拜。——哦对了,你没跟你那些狐朋狗友联系吧?”
“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姐姐说,“大概看找不到你了,就有个来问我你在哪儿。小朋友,没工夫搭理他。你没跟他们联系就成了。”
“没有联系,我不会这么傻。”严浩翔说,“好了,我挂了。”
“嗯,拜拜。”
“拜拜。”
严浩翔放下手机,贺峻霖嘴里鼓着橘子,走过来接过手机揣进兜里。下过雨的石阶滑得很,贺峻霖扶着城墙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问:“你跟你姐说什么了?”
严浩翔看贺峻霖走得慢,抬起胳膊让贺峻霖扶着自己,“我说我不回去了。”
贺峻霖不觉得好笑,拉过严浩翔的手腕,没给回应。
“我是说真的。”严浩翔说,“你搬我屋里来吧。”
贺峻霖吓得一撒手,蹦出个半米远,“啥?”
“你不是要省钱买房吗?正好我也要省,那我们干脆住一个屋得了,双赢。”
(九)
同居的日子过得安实,房租上省下的钱,严浩翔全用来给贺峻霖买吃的。晚上睡觉,贺峻霖都是打着饱嗝儿躺过去的。严浩翔搂着贺峻霖,两手在他身上乱摸,嗯,手臂上有点肉了,再往下,肚子也鼓起来了,摸不见肋骨了。再往下,你上身这么瘦,怎么肉全落腿上了?
严浩翔的手指在贺峻霖大腿上滑走,他太喜欢贺峻霖带点肉感的腿,脑子里不正经的想法小烟花一样砰砰冒出来。他钻到被窝里,像品尝一样在他大腿内侧轻咬了一口,惹得贺峻霖身子一抖,一脚踹在严浩翔脸上。
贺峻霖岔开话题,“你鞋是不是破了?我看你今天拖着脚走的。”
严浩翔点点头,离开家的时候选了双旧鞋穿,一双鞋磨了半年,再好的鞋也会裂。贺峻霖翻了个身,留给严浩翔一个没有兴致的背影,“明天带你去买双鞋吧。”
“不用了吧,去菜场补一下就好了。”
“过年穿破鞋,一年都倒霉。”贺峻霖捂在枕头里说,“就当新年的礼物了,——钱你自己出啊,我可没有钱。我还要省着买房子呢。”
第二天,贺峻霖埋着头在衣橱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个灰溜溜的古驰挎包,贺峻霖倒拎着古驰抖落抖落,“进商场得背个好包,商场里都是看人下饭的东西。”
严浩翔把脚塞进裂了底的破鞋中,使劲踩了踩,好像能把底儿踩回去似的。他瞟了贺峻霖一眼,“你怎么不把这包卖了?还能凑点钱买房。”
“假的,能卖个八十就不错了。”贺峻霖把包挎上身,在镜子里左右看了看,“不图赚钱,只图赚个态度。平时对人笑累了,偶尔也想看别人对自己笑笑。”
兜里揣了两三百,背着个假包,严浩翔和贺峻霖也只敢去去中低线的商场。严浩翔环顾了一下四周,家里收藏的那些牌子一个都没有,随便进家店拿起一双鞋子,严浩翔看了两眼,又把鞋子放了回去。
“靠怎么这么贵。”
前面柜姐还在夸贺峻霖的包好看呢,后面就听到严浩翔一句漏了陷的吐槽。柜姐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在贺峻霖身后翻了个白眼,大步走过去,把严浩翔放回去的鞋子重新摆了整齐。
不是贺峻霖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以往这个价钱,后面再加两个零,严浩翔都能手一挥,就它了来俩。但人在梨花巷过了半年,出了巷子什么都觉得贵。严浩翔蔫蔫地蹲在商场门口的阶梯上,问贺峻霖:“我不会是被你同化了吧?”
贺峻霖指着严浩翔,气得说不出话,“你穷你能怪谁啊。”贺峻霖蹲在严浩翔旁边,嘀咕道,“我也没想到现在三百块还买不到一双球鞋,不然我们去大卖场看看吧?卖场里的便宜。”
严浩翔琢磨了一阵,“不了,还是回去菜场里头补一下吧。新鞋还要磨,还是旧鞋穿得舒服。”
贺峻霖说:“那行吧,回家吧。白让我带个包出来。”贺峻霖站起了身,甩了甩发麻的腿,想到什么似的,“包都带出来了,不然你陪我去看房吧。”
那是严浩翔第一次走进贺峻霖的理想。
严浩翔跟着贺峻霖扑颠扑颠的小挎包,被和颜悦色的售楼小姐带进样板房。严浩翔想起刘耀文说的,确实一进门就有一股化工味儿,开了十个新风都没什么用。售楼小姐先截了话头,说我们样板房才装好,有点味道是正常的,交房了之后通通风就好了。
哪里像是刚装好的样子,走廊里的墙纸都发了霉了,开发商像是补错一样,拿胶又敷了一层,好好一堵白墙,怎么看怎么奇怪。
严浩翔站在屋中央,不用走动就能把七十平米的小屋子全看个透。他姐一个卧室也不比这整间屋子小多少,看过去那是样有模有样的多。就算是这样,这房子也不愁得没人买,售楼小姐电话还是响个不停。
售楼小姐指指手机,欠了欠身子。贺峻霖说没事您去忙吧,我们自己看看就行。
等人走远,严浩翔走上去,刚想跟贺峻霖说话,贺峻霖就在屋中央兴奋地比划了起来。
“你看这厅多大啊,都可以在里头打太极了。这儿放个桌子,这儿整个柜子。唉,一个七十平的房子干嘛非要隔两个卧室呢?一个卧室不也够用了吗?现在搞得每个房间都好小……不过留一个也好,到时候我们要是打架,还可以把你踢到次卧去睡。”
严浩翔的手停在“我们”两个字眼上。贺峻霖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一样,踱着小步在屋子中间做规划。他不敢再问他一遍那两个字的真实性,他怕是他听错,又或是他嘴快没注意。他突然觉得这一刻蛮好,什么都蛮好,要是时间停在这里,他保不准会像最小最无知的时候一样,开心到流眼泪。
贺峻霖拉着严浩翔的胳膊往阳台走,“我最看中它这个阳台,你过来,我指给你看。”贺峻霖走到栏杆跟前,踮着脚伸了半个身子出去,手指指着远方一团黑压压的屋顶,问严浩翔,“你看那是什么?”
严浩翔往前站了一步,“什么啊?梨花巷吗?”
“对啊对啊。”贺峻霖说,“那个高了一小截的房顶看到了没?那就是你那屋子,我没骗你吧?确实是全巷最高吧?”
严浩翔眯着眼努力了半天,终于在一片黑漆漆的砖瓦里找到了露出的一小截白。旁边的贺峻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打得严浩翔都有点疼了。他在这一刻终于还是变回了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的小孩子,冻得发红的手指在灰蒙蒙的空气中一通乱划。
“你看,梨花巷真的跟迷宫一样,我在顶上看都看不到哪儿能进出。”
严浩翔认真分析:“嗯,因为它分支比较多。”
“是不是跟蚂蚁洞一样?”
“有点像。”
“哈哈哈里头住的人也跟蚂蚁一样。”
严浩翔看向贺峻霖。贺峻霖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兴奋的,他乐呵呵地说,蚂蚁住得也湿唧唧脏兮兮的,蚂蚁也每天忙啊忙啊不知道忙些个什么东西,蚂蚁也不知道哪天就被一脚踩死了,蚂蚁也不会因为别的蚂蚁死了停下干活。你看,梨花巷的人不就是蚂蚁吗?
贺峻霖把话说得像绕口令,又快又怡悦。他一直笑着,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笑得都快要从阳台跌出去了。严浩翔的右手紧紧抓着他的外套帽子,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人就要消失了。
夕阳的光穿过空气里几百重的微小颗粒,最后落进阳台的,不过是天神施舍的几亿分之一。贺峻霖在唯一的一小片阳光里手舞足蹈,最后像个用尽了力气玩累了的孩子,喘着气缩回到阳台里。
他看着远处的巷子,脸上带着笑,若有所思道:“只要买了这房子,我就算从梨花巷出来了。
“——我就真的走出来了啊。”
(十)
除夕夜,刘姐烧了八道菜,七道里头都带着肉。刘耀文沾了一筷子,没有灵魂地夸好吃,转手又拿起手机噼噼啪啪打个不停。贺峻霖抬了抬胳膊,示意严浩翔把刘耀文手机拿走。严浩翔手一碰,正巧碰到最新一条消息,宋亚轩半带着撒娇的“那你等下来不来找我玩嘛,我们放烟火”的语音冒了出来。
刘姐脸色一沉,刘耀文乖乖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场面十分尴尬,尴尬到刘耀文撒着奶疯给严浩翔和贺峻霖敬酒都没能挽回。刘姐瞥了儿子一眼,把话题转到两个年长的身上。
“贺儿那楼什么时候开盘?我把钱准备好了,你要不今天就拿走?”
贺峻霖一嘴的肉没来得及咽,严浩翔先帮他回了话:“四月底开,还有两个月,不急。”
贺峻霖好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抹了抹嘴,“对对,您先自己拿着,还能得两个月利息。”
“小张那里说通了吗?”
“那可不,现在就剩自己这儿要再凑两万了。”贺峻霖说,“说实话吧,我先跟他讲的,做足了准备才跟您来讲。”
刘姐拆了鱼,中间的鱼段一半放严浩翔碗里,一半放贺峻霖碗里,“那你还是把我当外人。亏得我把你当儿子,你还不认我这个妈。”最后一条鱼尾,刘姐想都没想就往刘耀文碗里送。刘耀文看着饭碗里干瘪瘪一条尾巴,哑口无言。
不愧是在梨花巷呆了三十年的女人,刘姐一句话就让贺峻霖慌了阵脚,他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说了三四个。严浩翔帮贺峻霖解围,说:“贺儿跟我讲过的,等拿到房子,第一个就请您去玩。”
刘耀文冒了脑袋,“我也要去。”
“去去去,去什么去。”刘姐嘴上斥责,脸上却藏不住笑,她拍了一掌儿子的脑壳儿,“别以为贺儿他们有了房子你就有地方和小相好私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全城禁烟火,你不开个二十多里地去哪儿放?还放烟火呢,我看你是心里放火,嘴上放屁。”
贺峻霖对烟花没什么想法,严浩翔脑袋里还有一点影子。去年还在一线江景的公寓楼顶赏烟火,今年落到空了城的市中心,别说烟花鞭炮了,一条大街,人都见不着几个。贺峻霖说租在这里的多是外地人,一到过年全奔着老家跑了,所以梨花巷的除夕,比平常可怕多了。
巷口的路灯又坏了两盏,贺峻霖把自己都说害怕了,掏出手机说:“烟花放不了,我们听点声响吧。”
整个梨花巷,亮灯的不到十家。严浩翔和贺峻霖走在弄堂里,伴随着音质不高的沙沙的烟花声,总觉得更是诡异了几分。
严浩翔皱了皱眉,“光有声音不行,我们生点火吧。”
于是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捡树枝,黑灯瞎火的,趁没人掰了几棵茶树。贺峻霖有点担心,“这树真死了吗?等下不会有人来找我们吧。”
“不死也活不久了,你看叶子都掉没了,我看活不过这个冬天。”严浩翔边说边撅了两根树桠揣兜里,“没事,来人了我罩着你。”
“嘿在梨花巷我还用你罩着?”
捡树枝捡了半天,生火又是半天。严浩翔和贺峻霖蹲在天井里,看着火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放在身旁的手机里,烟花噼里啪啦地作响。贺峻霖有点冷,凑着头烘自己的脸。
“熏吗?”严浩翔问。
“熏。”
“你不怕火吗?”
“火有什么好怕的。”贺峻霖一脸嫌弃,更是把鼻子凑得近了一些。
严浩翔往火盆里添着树枝,说:“我姐挺怕火的。”
“你姐怕火啊?”
“嗯,她小时候拔火罐伤着了。她要是看到这火盆,肯定跳得三米远。”
天井安静得不像话,只剩手机里不断循环播放的劣质声响。贺峻霖眼瞳里的火苗摇摇曳曳,他看着火盆看了很久,突然问严浩翔:“那你想不想你家里人?”
严浩翔思考了一下,说:“我跟我爸妈关系比较淡。姐姐嘛……”男生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说,“可能还是有点想的。”
贺峻霖没有说话。这个问题本该就到此为止了,再问下去,两个人都会舍不得。两个人望着飘摇的火星,给彼此都留了一点空间。
说到底,严浩翔和贺峻霖也不过认识半年,这半年的悲戚喜乐,重量到了,质量却没有。任是哪一方突然离开,过个三五个月,可能也就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了。他们怀着违乡负俗的落寞走到了一起,要是执意求个结果,也就太傻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当傻子,折折腾腾大半年,终于还是有一方让了步。
“没给我准备礼物吗?”严浩翔问。
“没有,没钱。”贺峻霖头也没抬地回答。
“那我给你吧。”
严浩翔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递到贺峻霖面前。贺峻霖拎起他手心里碎成两半的身份证,忍不住笑,“这什么啊这是?”
“我把身份证掰了。”
严浩翔的脸被火光映成红色,眼睛里盛满了二十多年未曾让其见世的真挚。他坐得端正,好像面前的不是坏了灯的破陋蓬荜,而是镶了水晶的高档餐厅一样。严浩翔看着贺峻霖的眼睛说:“我不走了,我想陪你留下来。”
贺峻霖笑得合不拢嘴,好生生破坏了恰好的气氛。贺峻霖说,你先别矫情,你等一下。然后三梯一步地跑上楼,抱着一个鞋盒跑了下来,往严浩翔怀里一塞,“喏,回礼。”
火光有点暗,严浩翔把压得全是凹的鞋盒拿近火苗,一开盖儿,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你还真去大卖场给我买鞋了?”
“对啊。”贺峻霖点着头大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谁要一张掰坏的身份证啊?还是我的礼物比较值钱。”
门口传来一阵铃响,老巡警提着手电摸了进来,把私自放火的两个人逮了个正着。
“我说怎么会有烟。”探照灯的光直直地照在两个人身上,老巡警板着满是皱纹的脸凶道,“巷子里放火还要不要命了?不知道这些房子都是木头搭的啊?
贺峻霖本能般地换上讨好的笑容准备起身,手却被严浩翔一把拉住。严浩翔让贺峻霖坐下,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哎真不好意思,我们今年不是没买着回老家的票嘛。想着过年过年,多少得有点烟火气,就着了个火盆过过瘾。您别急,我们这就灭了。”
严浩翔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瞬时把火盆浇了个灭。巡警透过老花镜看了眼严浩翔,没什么好说,口袋里掏出本子打算开罚单。严浩翔见势往老巡警身旁一靠,拽着他的右胳膊,“大过年的,就饶了我们一次吧。您看全梨花巷的人都回老家过年了,就剩我们两个。凑了点钱,两碗面两瓶酒,就把这年给过了。您就放过我们一回吧,积善积德,来年大吉大利啊。”
这回轮到贺峻霖看着严浩翔目瞪口呆了。老巡警琢磨了一下,收起了纸笔,走的时候严浩翔还在身后搀着,一声声“过年快乐好人好报”叫得比亲爷爷还亲。等人家骑着车走远,贺峻霖才回了神,啪啪地为严浩翔鼓起了掌。
“厉害啊严浩翔,有模有样啊。”
“那是,你不看看跟谁学的。”
严浩翔回到天井收拾火盆,贺峻霖在一旁意犹未尽,“你现在倒真像梨花巷的人了。”
“是吗?”严浩翔端起火盆,向楼上走去,“可惜马上就要离开这地方了。”
“嗯?为什么?”
严浩翔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身后的贺峻霖。男生的眼睛被月光照得亮亮的,小楼太黑,但贺峻霖还是看见了他嘴角的笑。
“我给你留了两万块,塞你包里了。”严浩翔看着贺峻霖,“新年快乐,买房去吧。”
(十一)
开盘的前一个晚上,贺峻霖整夜都没有睡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躺在床上,脑袋里从明天吃什么到宇宙有没有边,什么都有。他还记得小时候秋游前一晚的激动,还记得拉着父母在超市里买零食的样子。如果不是买房子,他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因为开心而睡不着了。
贺峻霖在床上打了两三百个滚,滚到严浩翔在梦里喊“船要翻了,贺儿你先走别管我”。贺峻霖支起身子,撑在枕头上看严浩翔在睡梦中急得冒汗,憋着笑不敢出声。他想等拿到房子后,一定要买张好点的床,起码不能做的时候还要担心会不会塌。别的家具不要也罢,单放张床,也足够两个人快活了。
眼睛睁到凌晨五点,贺峻霖实在没了辙,也干脆不逼自己睡了。他跨过严浩翔走下床,打开衣柜翻自己的包。
嗯,很好,钱都在,人也在。贺峻霖望了望床上的严浩翔,拎着包想把拉链拉好。
老年机从包里掉到地上,砸得地板一声响。贺峻霖赶紧把手机捂了起来,手指不小心点开了屏幕。
屏幕上显示有新的信息,贺峻霖觉得奇怪,机子他几年没用过了,谁会给他发消息。贺峻霖心想,不会是严浩翔姐姐吧。他握着手机思忖了一下,还是打算打开看一眼。
消息确实是重庆发来的,但不是姐姐。老年机的分辨率不高,贺峻霖借着晨曦的微光,模模糊糊把几十条短信看了一遍。除去各种看得懂和看不懂的脏字儿,剩下来的,不过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威胁。
“严浩翔,你吞了我找你买鞋的五万块去哪儿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混白道的主,你不出来我就去问你姐了啊。”
最后一条消息附了张图,图片半天加载不出来。但是后面一句“你姐挺漂亮的啊,借哥尝尝看”,看不到图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
贺峻霖熄了屏幕,在黑暗中坐着。
他就这么抱着腿坐在衣柜旁边,在黑暗的房间里缩成一个微小的点。他坐了很久,像是把自己的皮肉一寸寸亲手剥离开来那么久。最后他看了严浩翔一眼,挎上包,出了门。
要到很久以后了,久到严浩翔都快忘记贺峻霖长什么样了,他才知道那个清晨发生了什么。
那时他在柏联泡了汤刚出来,家姐递来冰水,两个人坐着聊,也不知怎么就聊到那个让人头疼的朋友。家姐问,你最后把五万块钱还给他了吗?
“还什么钱?”严浩翔咬了块冰在嘴里,“当时我看断货了就没接他这单了,压根没收钱,他还有脸让我还钱?”
姐点点头,看严浩翔有点生气,便解释说:“我说他怎么突然就不骚扰我了呢,还说有我裸照。要了命了,你怎么会跟这种人玩在一起。”
严浩翔欠揍地回了句:“姐你这身子也没人要看吧?”果不其然遭来一顿暴打。收拾完弟弟,家姐缓了缓气,“亏我当时还有点上了心呢,他说照片给你手机发过去了,我就怕你联系他暴露了位置。”
严浩翔不说话了。
“什么手机?”
严浩翔是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的。
他醒来的时候,贺峻霖还在旁边睡着。他在他身边滚了一个晚上,到早晨了倒是呼呼大睡起来。严浩翔推了推贺峻霖,说起来了,买房去了。
梦里的人半梦半醒地哼了一声,把严浩翔的手推开,“不买了,起不来。”
严浩翔晚上睡得实,所以他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贺峻霖抱着他的古驰,带着一部老年机去城门上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男孩儿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城墙上坐了多久,他不知道他手机里一块一块累起来的余额,是怎么在两秒钟里突然变成了零,也不知道他在羊肉店外来来回回走了多久,才把包里的钱给老板娘还了回去。
贺峻霖是个聪明人,他太知道怎么样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但凡露出一点破绽,严浩翔也不会由着他的性子,躺在床上抱着他说,“好好好,那听你的。我们不买了,留着钱吃喝玩乐。”
如果严浩翔看到一丁点漏洞,他就能猜到那天早上的贺峻霖坐在城墙上,在鸟雀的啼鸣中对着电话装一个刚拿到这个号码的企业家。他把话说得惟妙惟肖,苦口婆心地教育电话那头还没睡醒的哈批,说你这么想要钱还不如和我一样早点起来赚,最后大手一挥,说你幸好碰见的是我,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钱,五万块我打你支付宝上,你也洗心革面别去骚扰人家姑娘了。
但是贺峻霖什么也没说,他就乖乖地缩在被窝里,打着小猫一样安恬的呼噜。他每翻一个身,都能断断续续地呓语一个那房子的缺点,味道大、房间小、风水不好还死活不肯降价。严浩翔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原来你也知道啊。”
贺峻霖嗯嗯两声,翻个身又睡了回去。大概是把脸捂在了枕头里,男生的声音听着闷闷的,“我是这辈子都离不开梨花巷咯。”
——“我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十二)
六月初,家姐带来了好消息,说事情压下来了,资产也解冻了。补上了税罚了点钱,爸妈都回来了,财产也没什么影响。
家姐在电话那头问严浩翔:“你拾掇拾掇,什么时候回来?我先给你订机票,让我们小少爷坐头等舱风风光光地回来。”
严浩翔抬头看了贺峻霖一眼。不远处,贺峻霖一身薄衣混在城楼上喝茶的大爷中,饶有兴致地逗他们笼子里的鸟。严浩翔背过身,看着城门外的矮房,对姐姐说:“我不想回去了。”
电话那头家姐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得无奈又恨铁不成钢,“我就猜到是这样。”
严浩翔没有回话。家姐止了笑,语气比出事那天还冷,“严浩翔,我跟你说,你可以说‘我要先等等’‘我想把这里的事儿先处理一下’,但是不可以说‘我不想回来’。想和不想都是小孩子才会说的话,你七岁以后就没这样说过了,你是怎么了?把苏州当家了?”
“那不然呢?把你那儿当家吗?”
话是过了分的,严浩翔自己也知道。如果在平时,姐姐听了一定铺天盖地一顿痛骂,外加上手打两巴掌也不是不可能。骂得出打得出,是因为两个人都知道是玩笑话,上嘴上手都是好玩儿。但现在不是了,家姐在电话另一头缓慢而平静地呼吸着,严浩翔看过家姐玩股票的样子,她抱着手臂,盯着屏幕上的红绿线,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现在就是这么看着他的,不是看亲弟弟,而是看一支跌停了的股票。
“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们家算不算好人?我七岁以前觉得大家都好,爸妈一年回一次家我都觉得他们好。后来我发现我们其实没那么好,结果所有人都跟我讲,你以为世界上有好人吗?谁不是披了层皮在那儿笑。我也就没觉得自己多差了。”严浩翔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又要说小孩子才分好坏,大人只有利弊,所以我也没提过这个问题了,我自己也不去想了。谁拿了钱不开心啊,有钱不就成了。”
“结果我来到这个破地方,第一天就被讹走了两千块,后面又被拉到黑店里当苦工,白天打杂晚上当家教,孩子早恋了老板娘拎着棍子连我一块儿骂。骑电瓶车得了老寒腿,上错了道儿被交警跟在屁股后面追。过了年一双鞋也买不起,菜场缝两针回家继续拖着走。”
严浩翔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笑着笑着鼻子也酸了。小少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隔着桥头跟姐哭诉,好像八百年的倒霉都落到自己身上了一样。他又跟小时候不一样,姐说不哭了,我们回家吧。他袖子一抹,倒是向后面退去了。
“要说利弊,那我在这儿真是亏大了,天天都亏,没一天赚的。”严浩翔说,“但是我也没那么难过,不说难过,其实我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我还不知道人原来是可以过得这么开心的,原来被讹了钱、被罚了款、被狗血淋头一顿骂都可以是开心的。姐,我哪有别人说的那么聪明,我可能天生就是个神经病。”
六月的风好暖和,吹在脸上痒痒的。严浩翔听见电话另一头姐姐牙齿间发出的摩擦声,他想她一定气得很,但还保持着她大小姐的样子,翘着二郎腿端着身子,整个尼依格罗没一个人能看得出来她脑袋里在杀一个人。严浩翔在她的幻想里被肢解成八段,尸首全无了都忍不住笑觉得滑稽。
“你就是个神经病。”家姐咬着牙,语气里还是大方得体的长姐样,“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去找你?”
“你不会的,我们家不是这种性格。我要真出事了,你们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也不要回来败了自家名声。”严浩翔笑着说。
严浩翔转过身,贺峻霖还在乐此不疲地跟大爷套着近乎,大爷把鹦鹉从笼子里取了出来,搁在贺峻霖的手腕上。贺峻霖又兴奋又害怕,一条小细胳膊撑得笔笔直。鹦鹉立在他的手上,点着脑袋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周围一圈大爷都被逗乐了,拍着小年轻的肩说,好兆头好兆头。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嘴角止不住地笑。他问姐:“姐,前面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敲你车窗问你愿不愿意给他分点肉,你会给吗?”
“你有病啊严浩翔,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
“哎你先答嘛,答了指不定我就愿意回来了。”
“不给,我干嘛给他。”姐骂道,“你脑子给我清醒点,抓紧给我回来。”
严浩翔哦了一声,不带魂儿地敷衍着。贺峻霖把鹦鹉塞回鸟笼,转身看了一眼严浩翔,口型拼出一个“你打好了没?浪费我这么多电话费”的无声抱怨,严浩翔动动嘴,说快了快了。
“那真不巧,我会给。”
严浩翔挂了电话,朝贺峻霖走去。贺峻霖看了眼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嘶嘶地心疼钱。两个人跟遛鸟的大爷道了别,走下城门。
“接下来去干嘛?”贺峻霖问。
“去买房。”严浩翔答。
“啥?”
严浩翔站在小电驴旁边,在口袋里摸钥匙,“我的卡解冻了,我们去买房吧。”
贺峻霖没缓过来,“买什么房?”
严浩翔看了看四周,走到城门下的城区导览地图前,用手随便画了个圈。
“这个圈儿里,你想买哪个就买哪个。”
(十三)
贺峻霖做过一个梦。
梦里自己还是十五岁的样子,拖着掉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来到梨花巷。他怕黑,站在巷子口不敢进。大妈说,孩子你新来的吧?来,我带你进去。贺峻霖便跟在大妈身后走。大妈说这不是个好地方,你还年轻,要好好赚钱早点搬出去。有钱的人家都走出去了,没钱的人才在里头瞎转。
大妈边说边走,越走越快。贺峻霖拖着箱子,说阿姨你慢点,我跟不上了。大妈回过头骂他,你太慢了,赚钱的事儿可不等人。她拽过贺峻霖的手跑,往一片黑影跑去。贺峻霖说阿姨我箱子断在后面了,我不走了,我要回去找箱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掉入一片水中。
贺峻霖在水里挣扎,他蹬着腿划着手,勉强抬头吸了一口夹着一半水的空气。水下的脚腕被油腻的水草一把缠住,扯回水里。贺峻霖拼了命地甩着腿,水草纠缠着,沿着他的小腿胫骨一路往上,缓慢而猥琐地攀附着他的下肢,一点点向大腿蔓延,黑暗一点点,一点点将他吞噬。
贺峻霖失掉最后一口气,惊醒于凌晨三点浸满汗水的枕头上。
贺峻霖撑在还没上漆的水泥砖上,从他心仪的房子里遥望远处的梨花巷。严浩翔走上前来,说看了那么多房子,你怎么还是想买这一间?
“怎么,这个不好吗?”贺峻霖反问。
“临湖的那个不好吗?一线湖景大平层。你想要市里的话,我看留园旁边那套别墅也可以啊,没了事还可以去园林里逛逛。”严浩翔觉得没劲,“还不是你说的嘛,这里味道大、房间小、风水还不好。”
贺峻霖回过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开盘那天啊,让你起来买房你又睡过去那天。”
“那是我的错,我不能这么说它。”贺峻霖伸手摸了摸外面的墙壁,像是安慰这间屋子一样,“它是我的白月光,这么说太不尊重了。”
俯了大半个身子在阳台外,贺峻霖一个趔趄,差点翻了出去。严浩翔扯着他的帽子一把把他拎回来,责备道:“你能不能当心点?还想再摔一次啊?”
贺峻霖倒是嘻嘻哈哈,“呀你知道我摔过啊,谁告诉你的?刘耀文?”
严浩翔没了脾气,叹了口气。贺峻霖满脸骄傲地拉过严浩翔,指指隔壁在建的那栋楼,“你看,我就是从那栋楼摔下去的。”
“你从这儿摔下去的?那你还买这儿的房子?”
“我又不迷信,管他的呢,便宜就好。”
贺峻霖也是心大,趴在样板房的阳台上,说:“其实想想我自己也有责任,天一黑,梨花巷的灯一亮,那边就太漂亮了。我看着看着,脚就踩空了。”
“我真搞不懂你,你怎么住在梨花巷想外面,来了外面又想回去。”
“嘿巧了,我也搞不懂自己。”贺峻霖撑着脑袋笑,他看向严浩翔,“我过来第一天,一个大妈就跟我说,梨花巷吃人,不能在这里迷路,磨了脚都要从这里走出去。有本事的人都能走出去,没本事的才会被困在里面。”
严浩翔质疑道:“那我到现在都认不清路,你是说我没本事咯?”
“对就是没你本事。”贺峻霖肯定道,“梨花巷我闭着眼都能走出来。”
贺峻霖站累了,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眼睛还是朝着外面。
“后面我才知道梨花巷的人都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真话假话都得混着说。就比如那个大妈吧,梨花巷吃人,假的,是她吃人。不能迷路,真的。磨破脚也要跑出去,真的。那最后那句话呢?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你管它真的假的。”严浩翔坐在贺峻霖旁边,翻售楼小姐给他准备的购房材料清单,指节在一堆纸张上敲了两下,“合同一签,你就算从梨花巷走出来了。”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严浩翔靠倒在沙发上,看着贺峻霖,说,“那我也跟你说个事儿吧,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苏州?”
贺峻霖摇摇头。
“因为这儿以前叫‘吴’。‘无’嘛,什么都没有嘛,所以我什么都没有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贺峻霖哑然,“你这笑话讲的没什么水准。”
“我是跟你讲真心话。”严浩翔辩解道,“我是空着手过来的,所以也没打算带什么东西回去,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件好事儿,所以我连回忆都不打算带回去。”
严浩翔顿了顿,“结果呢,从无到有了你,从无到有了这间屋子。我其实是想说,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创造,也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丢掉。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没有心,但也挺好的。”
狭小的客厅里,两个人对视了十几秒。有一瞬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被自己感动了,下一个瞬间,贺峻霖像兔子一样跳到沙发的另一头,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
“啊,好尴尬啊……”贺峻霖面部扭曲道,“还有点恶心。”
严浩翔像颗漏了气的小皮球,蔫蔫地靠在沙发上。没有什么比打碎一个狮子座精心酝酿的情话来得更伤人自尊了,严浩翔垂着脑袋,一言不发。贺峻霖瞅瞅气氛不对,假咳了一声,坐回到严浩翔旁边。
贺峻霖翻看资料,严浩翔也没有动。五分钟过去了,贺峻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纸张塞到严浩翔怀里:“太复杂了,我看不懂。”
严浩翔抬起头,嘴和眼睛都撇着,委屈巴巴地看着贺峻霖。
贺峻霖回避着小狮子的视线,眼睛转向别处。
“看什么看,看资料。”贺峻霖说,“赶紧买了,我还等着过门呢。”
(十四)
在遇到严浩翔之前,贺峻霖真算不上一个好人。
他靠着小聪明在梨花巷落了脚,舔着脸跟地头蛇打好关系,人家给他介绍工作,他还反过来把人家一锅端了。在工地上消极怠工磨磨蹭蹭,还摔了一跤讹了人家万把块钱。钱被偷了之后搬去小屋子,兜里还揣着大房间的钥匙,时不时过去美觉一晚。
在严浩翔住进来之前,贺峻霖有几百个夜晚,就趴在他的那个窗口看远处的楼。他没花钱,不敢开灯,靠着一支手电占着微不足道的小便宜。
他知道自己很倒霉,就安慰自己是咎由自取。他不敢往深了想,想自己待人和善却被拉进窑子,想自己辛苦工作却事出意外,想自己为什么总是兜里有点钱了,却又输了个精光。生活由不得他这么想,好像命运就没为自己准备一点甜头一样,那这饭还要不要吃了,这日子还要不要继续过了?
所以贺峻霖学着给自己找点甜头。他看着远处那栋楼一点点盖起来,多盖一米,他就多一秒的希望。他默念着要走出去、要走出去,心里坚定地认为只要走出这条巷子,生活就不会这么糟了。
后来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就算闭着眼,也能走出这个巷子了。他开心坏了,跑到他念想了一千五百多天的那栋楼上,一开门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和未来。他跑到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在十里之外的那个高出一截的小窗里,贺峻霖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
少年趴在窗台上,遥遥地望着自己脚下的这幢楼,眼里是藏不住的幻想和希冀。贺峻霖太了解自己了,他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知道他的腿放在了哪里,知道他用第几根手指撑着自己的下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在想,出去吧,出去吧,出了巷子,什么都会好的。
少年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就被永远地留在了梨花巷里。
“贺儿你醒了吗?还在睡吗?那我先去饭馆了,下了班带你去签合同。”
严浩翔带上身后的门。老屋子的门铰链生了锈,随便一动都是吱呀吱呀地响,只有严浩翔有本事把门安静地关上。他常嫌弃他睡得像头猪,却还是想留给他最温柔的梦乡。
贺峻霖卧在枕头上,等小电驴的撑脚从石板路上撬起的声音,等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轮胎闷重一压的声音,等扭起把手后电流运转到轮子的声音,等他压着松动的石板,一路离开的声音。
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贺峻霖从床上坐了起来。
贺峻霖从床底翻出一个破布包,打开衣柜,扯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他换上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在床头零零散散拿了几包豆腐干,又回到了衣柜前。
所有衣服的最底层,柜子最小的暗格里,贺峻霖反了色的古驰包,包着严浩翔留给自己买房的两万块钱,静静地躺在原地。
贺峻霖在衣柜前站了很久,最后他把钱拿了出来,塞进了布包。
走之前,他坐在一片凌乱里,认认真真在老年机上打下了一行字: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思考了一阵,又加了一个老套的符号表情。手机快没电了,屏幕也坏得一闪一闪的。闭了一只眼的小表情在蓝绿色的屏幕上忽隐忽现,嘲笑着两个没有本事的人,和他们过于廉价的爱情。
贺峻霖背上包,回头看了小屋一眼。
——严浩翔,我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
因为走出去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被困在了这里。
(十五)
“所以你这么久才报警,是因为自己在找他?”
警察看着对面的男生,问:“你就这么不信任警察?”
严浩翔摇了摇头,“不是,你要知道,对我来说,找到他比找到钱重要。”
警察叹了口气,“所以呢?你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从包里翻出一个磨了角的古驰挎包。警察接过去,左右翻了一下,眼也没抬,“假的吧?”
严浩翔笑了,笑得无力又难过,“真的。”
“三个月,我跑了梨花巷每一户人家,每个人都知道贺峻霖的名字,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突然消失了,这在梨花巷好像就是件最平常的事儿。连跟他关系最近的老板娘都跟我讲,讲这里就是这样,人来来往往很正常。这正常吗?”
“最后我只剩下这个包,我就拿这个包去专柜问,我说这个包是假的,但是希望能告诉我原版大概什么时候出的,想凭着这个找打版的卖家。结果人家一检查,跟我说,这包是真的,就是已经绝版了。”
“我问这个包是什么时候上市的,国内哪些门店上市的,她不乐意跟我讲,我就把他们摆在橱窗的东西全买了,才有一个年长的导购过来告诉我,说她会帮我查。她还告诉我,五年前他们成都的柜姐在群里发过消息,说一个客户的孩子离家出走了,身上背的就是这个包,让大家留意一下。”
严浩翔笑着瘫在椅子里,“你知道吗?他哪里是个一顿馒头要分两半吃的人啊,他妈妈还是古驰的高会,没在店里花个百万块钱,谁管你孩子丢没丢啊。你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吗?我真的觉得很好笑,我以为我把自己都放在这里了,我都死心塌地什么都不要了,到头来我连他叫不叫贺峻霖都不知道。”
“他真的太厉害了。我输了,我输了。”
警察看着男生一拳一拳拍打着椅子的扶手,每一拳都像是打在自己的脸上一样。严浩翔摇着头,身上最后一点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坐在警局的只是一具没了未来的空壳。警察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是在懊恼他的失败,还是在遗憾他的情人。
警察安抚道:“小伙子,你不要激动。我们呢,肯定是会帮你找这个人的,你不要着急。”
严浩翔平稳了情绪,重新回到严家少爷的做派,脸上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我不急,随便找不找得到吧,我累了,不跟他玩了。我下午的飞机就回家了,找到记得跟我说一声。”
“嗯嗯好,我们这儿会帮你立案的,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行,谢谢。”
严浩翔拎起行李袋,起身向外走。
警察挥了挥手里的古驰,冲严浩翔喊:“哎这个包呢?你不带走?”
“不带了,没准儿还留着点指纹呢,你们慢慢查吧。”
严浩翔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窗外的风景一帧帧擦肩而过。
很久以后,他也会和家里人说起这个城市,说它四四方方一个城,市里头每条大路都横平竖直,外地人去玩儿的景点爬着格子就能找到。说城里的河流过每个人家,河上架了八百多座桥,你心血来潮登上一座,就很难再找到回去的路了。它就是这么个地方,面儿上方便的很,肚里头花花肠子多得去了。
家姐会呛他,说你在外流落还落出优越感来了?真把自己当苏州人了?用词儿怎么都是“外地”、“本地”的呢。
严浩翔这时候才会反应过来,他在苏州这一年,或许连古城都没有出过。他说的所有话,其实只是在复述贺峻霖第一天载着他在小电驴上说的那些而已。他花了快一年的时间,了解的也不过是他为自己造的城。而苏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严浩翔可能自己都不清楚。
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严浩翔回过神,按下了通话键,“喂,姐。”
家姐心情不错,乐就乐在姐弟之间的对抗,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输过。家姐的每个词尾都是笑的,有点快乐,也有点嘲讽的意味。
“知道错了吗?”
“嗯知道了,我还给你买了二十个包。”
姐姐笑得愈加夸张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那起码要退货十五个,我信不过你那直男审美。”
“都是当季新品,橱窗里刚摆上的那种,还热乎呢。”
姐姐满意地点头,说等到手了要挑一挑。
“对了,你几点的飞机?赶得上吃晚饭吗?”
严浩翔愣了一下,“不是你给我买的机票吗?短信都发我手机上了。”
“嗯?不是啊。”姐姐说,“不是你自己买的吗?川航商务舱。我本来还想给你买头等的呢,没想到你自己先买了。”
严浩翔说:“我没买啊,你搞错了吧?”
“等等啊,我这里也有收到短信,我还以为是你转发给我的,搞不好是黄牛。”姐姐放下手机,严浩翔听到她调回短信界面查看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姐姐说,“啊,是黄牛,不是黄牛不会连价格一起发过来。”
“——等等,你怎么付了两万块啊?商务舱一趟顶多一万二吧,你出两万,严浩翔,你怕不是脑壳儿有毛病哦……”
在这一刻,时间静止了。
这一刻,严浩翔耳边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后脑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一样,严浩翔感受到脑子里的血液沿着后颈一路往下,身体每个部位的温度都回到了胸腔的左心房。心脏汲取了所有的情绪,在空壳一般的躯体里被挤压、穿刺、分割。严浩翔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伤口都在痛,膝盖在痛,手在痛,心也在痛。
他痛得都要死掉了,脸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笑着。
“他还是把我送出去了啊。”
“什么?”
严浩翔看着窗外,他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光亮。
——“梨花巷,他还是把我送出来了啊。”
(十六)
同一时间,警察整理完最后一行笔记。他在纸张的空白处写上“嫌疑人:贺峻霖”,想了想,在名字后面加了个备注“假名”。
又想了一下,警察打开笔,刷刷划掉了刚才写的那行。
身后一丝响动,警察头也没回地说:“我听到了,出来吧。”
塑料袋刺啦刺啦地响,贺峻霖没了趣儿,走过来,把盒饭搁警察桌上,“吃吧,刘姐为小张做的特供午餐。”
张真源打开饭盒盖,怀疑地问:“你这次没把我的烤肠偷吃了吧?”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吗?”贺峻霖拉过一张椅子,在张真源对面坐下,把自己的饭盒盖儿也打了开来,敞亮亮地推到他面前,“你看,我也没有烤肠。”
“那你是都吃了。”
贺峻霖伸过手想打张真源,张真源本能地后仰了一步,“你打,你打我就不把包还给你了。”
贺峻霖收了手,拆了筷子,满不在意道:“他还把包还回来了?看来他心里真的没有我,我就留下那么一个定情信物,他还给还回来了。”
“你也别这么说,你也看到了,他还是挺难过的。”张真源咬了口鸡腿,啧啧地夸好吃。贺峻霖看了眼张真源,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张真源饭盒里。
张真源一脸不可思议,“给我吃的?”
贺峻霖点了点头,“嗯,谢礼。剩下二两碧螺春我明天拿给你。”
“唉其实你真不用这样。”张真源说,“他走了你真的开心吗?”
“我不开心,我不开心干嘛还给你送礼?”贺峻霖怼道,“我嫌我钱多没地方花吗?”
张真源长久没说话,午休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饭。隔了好久,张真源弱弱来了一句,“不像。”
贺峻霖气得眼直,张真源眼见着贺峻霖头上冒热气,救命般地把古驰包拿了出来,扔贺峻霖手里。
“你看看,里面有他给你留的东西。”
贺峻霖拉开包,拉链卡在一半,他把包倒过来解拉链,包里的东西唰唰全掉了出来。
二十几张机票落了一地。
张真源放下筷子,蹲到地上捡。
“你看看,二十四张机票,上海到重庆。从今天算起,每半个月一张。”张真源把机票放到贺峻霖手里,“他帮你订了一整年的机票。——他是想让你过去找他。”
贺峻霖愣住了。
厚厚一沓卡纸,放在手心里,重得他都无法握紧。拉链卡住的地方,贺峻霖扯出一张纸。皱皱巴巴,几个不好看的字。
——“别玩了,回家吧。”
在很久以前的某个秋天,贺峻霖窝在狭窄的店铺里玩手机。门推开的时候带进一阵风,贺峻霖一抬头,就好像看到五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个一身正气的小少爷,再简陋的店面,再低劣的敲诈都没有办法让他弯腰。他用小电驴带着他的时候,他就像座雕塑一样僵硬地坐在后面。他带他穿过他迷过路的巷子,路过差点被摁进去的水井,走过被拐的时候拼死抱着的电线杆,和被锁在里头一夜的公共厕所。
最后他带他去了他被偷光梦想的房间。进去的时候,他对遗留在屋子里的十五岁的自己说,好了,你该走了,这次我会保护你的。
他看到十五岁的自己点点头,带着一身伤走下了床。少年带着透明的身体,慢慢走向那个棱角分明的小少爷。
最后,两个人化为一体,而纠缠着贺峻霖那么多年的执念,也终于与世界和解。
贺峻霖捏着纸条,手指上的油渍把严浩翔的字洇得模糊。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会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像个没摔过跤的孩子一样,撒个泼撒个娇,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就能躲别人怀里哭一场。
但是贺峻霖哭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不会哭,也知道在某辆驶出苏城的出租车上,大概有一个人和自己是相同的感受。
张真源拿过茶杯,喝了口茶。
“那你会去吗?”
贺峻霖把纸条捏进手中,放进口袋。抬起头,笑得开心。
“谁知道呢?看心情吧。”
【完】
【翔霖】飞鸟集
(下)
当日子完了,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泰戈尔 《飞鸟集》
严浩翔把自己从客厅的沙发里捞起来,丢进卧室的椅子上,打了几个百无聊赖的哈欠以后,开始看着窗外发呆。澄澈湛蓝的天空里横亘着一道长长的白色的云线,彻底消逝在风里之前,代替着那只白色的飞鸟向地上仰望的人们描摹想念。
他刚刚在沙发上睡着了,放在身边的手机黑屏前是跟贺峻霖的微信聊天界面。贺峻霖发消息来说要看十万,严浩翔追着它在家里跑了两圈,才勉强为这位小祖宗拍了一张还算不那么糊的照片发给了另一位小祖宗。贺峻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消息,守着手机...
(下)
当日子完了,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泰戈尔 《飞鸟集》
严浩翔把自己从客厅的沙发里捞起来,丢进卧室的椅子上,打了几个百无聊赖的哈欠以后,开始看着窗外发呆。澄澈湛蓝的天空里横亘着一道长长的白色的云线,彻底消逝在风里之前,代替着那只白色的飞鸟向地上仰望的人们描摹想念。
他刚刚在沙发上睡着了,放在身边的手机黑屏前是跟贺峻霖的微信聊天界面。贺峻霖发消息来说要看十万,严浩翔追着它在家里跑了两圈,才勉强为这位小祖宗拍了一张还算不那么糊的照片发给了另一位小祖宗。贺峻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消息,守着手机等了半天的严浩翔兴冲冲地点开他发来的图片,看到的却是队长和六斤的合照。
……
严浩翔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在心里默默立誓:以后再也不给贺峻霖看十万了。
但是很显然,严浩翔这种只敢留存在心中的英雄气概无法真正影响到手机那头的人,贺峻霖留下一句要吃午饭去就把这段聊天记录和严浩翔一起丢下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于是这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离别在短暂地喧闹过后,又无声地再次开始了。
其实从韩国回来以后他们也不是没有分开过,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离别拥挤地充斥在一个又一个匆忙的行程之间,但是每一次离别之前,严浩翔都明确地知道不久后就会和贺峻霖再见。
所以这次新年音乐会结束后,严浩翔也抱着这样的心情拥抱了贺峻霖然后道别。
所有彩排时收获的那些互相陪伴的腻在一起的时光在这个拥抱里终于彻底地画上了休止符,电光火石间严浩翔突然无比怀念那个跳舞累坏了毫无灵魂地靠在自己怀里休息的贺峻霖,于是他不自觉地把头埋进哥哥的颈窝,短暂而餍足地吸了一口气。
当时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得靠着这口公历新年时偷来的仙气熬过整个农历新年。
甚至更久。
在既定的生命轨迹里与意外的突发事件发生冲突然后委曲求全地与之和解,让过去的时间在回味与想念里真正意义上成为不情不愿的过去。
也许这就是离别的意义。
在全民隔离禁足宅家的不知道第几天,严浩翔无奈地登上了微博,发出了那张他虽然不敢配字但十分贴合自己心境的表情包——
“我本来可以很快乐,是吃野味的王八蛋害了我。”
害得我想吃的东西吃不着,想去的地方去不了,想见的人见不到,连丁儿的生日会也只能线上刷存在感,还得眼巴巴地看着贺峻霖跟别人一起跳舞,男团舞女团舞土味舞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幺儿舍身(?)赞助的钢管舞……果然天黑人容易犯错,后院,哦不是,屋顶会着火。
唉,说起来,新年音乐会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久到严浩翔渐渐开始觉得手机像个精致的鸟笼,把贺峻霖的脸框在了遥不可及的另一座城市中。
好在至少还能联系。
还能穿越千里万里,在想念开始肆虐之前,画地为牢地见到他的脸。
严浩翔放下手机扑到床上,一边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儿一边想,也许被关住的不是贺峻霖,而是他自己。
严浩翔忽然有些没来由的惆怅,怀里的被子柔软而暖和,这又让他想起把贺峻霖抱在怀里的美好触觉。
在重逢后的整个小半年里,贺峻霖似乎一直断断续续地在生病,因为生病和工作等各种缘故,他比刚中考完那会儿瘦了不少,晚上抱着他睡觉的时候严浩翔甚至能掂量出他大概掉了多少称。
原本就骨架小小的一只消瘦了以后却依然软软的,像一朵柔嫩的云彩;靠近他还能嗅到身上飘出的香香甜甜的味道,像一块可口的白兔奶糖。
多么适合被拥抱,多么适合被品尝。
然而他们心照不宣,拥抱的温度是适可而止的,而甜美的觊觎更是绝对禁止。
排练《屋顶着火》的时候有一些亲密动作两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在保持一些距离——他们总是在这种奇奇怪怪的方面保持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这让严浩翔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明明是小时候可以揉进怀里耳鬓厮磨亲亲抱抱的人,最终就这样成为了镜头前后晦暗不明又暧昧不清的人。
严浩翔还在对着镜子里贺峻霖乏力泛红的一张脸心猿意马,申老师忍无可忍地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于是他的胸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贺峻霖的后背。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距离,很亲密吗?
其实也无所谓。
又不是没有更亲密过。
可严浩翔还是耳朵红了。
憋不住的除了红红的耳朵还有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严浩翔知道,如果贺峻霖深究起来,自己并不敢跟他坦白自己为什么会笑。
……总不能说双人舞台真的有让自己爽到吧。
毕竟严浩翔不过是让贺峻霖谈谈关于《屋顶着火》的风格想法都差点儿被他从沙发上怼到窗外去——小兔子炸毛以后过于可爱,严浩翔笑着看着恼羞成怒的贺峻霖气得抬起胳膊打他,明明是要被推开的身体,下意识地本能却是去接住贺峻霖落下去的手。
仿佛去接住一颗小小的、易碎的、美丽的、坠落的星球。
它已经在这座浩瀚的宇宙中流浪了很久,才终于找回了它的银河系。
在宇宙毁灭之前,让那些沉寂已久的天体重新燃起璀璨的星火,找回所有曾在黑夜里失去过的光芒,穿越黑洞,回溯时光,把遗憾和美梦都折旧收藏,循着它们的痕迹,一起去更远的以后。
也许这就是重逢的意义。
再见到敖子逸他们,贺峻霖很开心。
他眼睛闪着雀跃的光,围在哥哥们的身旁,说说笑笑着温习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过往。
严浩翔再见到敖子逸之前有点小紧张,好在贺峻霖一直在场,三个人靠着坐在一起的时候严浩翔其实有些恍惚,有些什么在瞬间活过来又死去了。
无声无息地,转瞬而逝了。
严浩翔终于明白,原来有时候重逢并不是为了轰轰烈烈地开始,而是为了体面地结束一段往事。
其实严浩翔很想和贺峻霖谈谈,他是怎样存放着,他们之间缺失的那几年。
也许是旧桌洞里密封好的情书,迟到了一整段美好的年岁才被寄到收件人手上,虽然没有丢,却已经遗憾地失去了情感的时效;也许是老树根旁埋下的装满宝物的铁盒,多年后被同一双手再次找到,虽然满是尘土和铁锈,却依然让人心动、熠熠生辉……
严浩翔相信,贺峻霖那里一定有太多他所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美丽而伤痛的文字可以描述他们之间的故事,而严浩翔早已暗自下定决心,无论是花朵还是匕首,他都会用温热的胸口去接受。
可是贺峻霖明明都可以面无波澜地跟大家围在一起聊起719前后的日子了,却从来没有提起过严浩翔离开的那几年。
仿佛呼啸的大风吹过无声的荒漠,沉重地让人开不了口。贺峻霖的绝口不谈,最终成为了严浩翔的哑口无言。
正如你从不肯谈及我没有陪你一起走的那段路上你曾受过多少坎坷,我也就这样沉默着无法向你坦白其实离开你以后我也没有多么好过。
至于那些没能说出口的,总会融化进我们的生活里,以更为生动的形式,讲给你听。
毕竟我是固执又磊落的狮子座。
贺峻霖忙着跟丁程鑫他们打牌的时候严浩翔寸步不离地黏在他身后,贺峻霖用身边领地的所有权封锁了严浩翔在他耳边出声干扰他用心打牌的话语权,于是严浩翔只剩下了以不打扰贺峻霖打牌为前提的动手动脚的行动权。
丁程鑫习惯性无视了他俩这笔毫无意义的交易,但当他看到两人身后蠢蠢欲动的镜头的时候还是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下严浩翔。
严浩翔回头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就冷了下去。
彩排的时候现场很吵,以至于两个人说话都要靠近距离才听得清。贺峻霖跟他耳语的时候,严浩翔自然而然地抬手把他圈进了怀里,俯身靠近贺峻霖的耳边,一边笑着耳语,一边看了一眼镜头。
一眼而已。
也许只是过水的蜻蜓,也许又是战号的轰鸣。
张真源在他们平时练习的时候就“付出良多”,大概慢慢地也被他们搞出了与有荣焉的团结心,看完他俩台下简陋的排练后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严浩翔赞许地看了自己的好竹马一眼,对着贺峻霖的唇角义无反顾地凑了过去。
灯光恰到好处地熄灭又亮起,严浩翔知道自己又成功了一次包藏祸心的恶作剧,他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然后听见贺峻霖下意识的提醒:
他在拍!
于是严浩翔的沾沾自喜变成了洋洋得意——
终于在镜头和严浩翔之间,贺峻霖选择“批评”镜头,而不是严浩翔。
这简直就是长路漫漫其修远,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惜的是,当曾经苦逼兮兮地赖在人家床上打着滚儿哀嚎着埋怨摄像师“你不要过来呀”的严浩翔正扬眉吐气地朝着镜头嘚瑟地说完“在拍删一下谢谢”时,他并不知道他即将迎来长达两个月之久的只能靠着手机语音或者视频聊天过日子的枯水期……
造化弄人。
天要亡我。
再见到贺峻霖的时候,严浩翔觉得恍若昨日,也恍若隔世。
毕竟他们也是有个成年大哥罩着的团了。
成员陆陆续续到齐,该凑到一起的人很快就凑到了一起。晚上熄灯前严浩翔还赖在贺峻霖床上不走,贺峻霖靠着严浩翔翻手机相册给他看,跟他分享这次韩国行的趣事,翻着翻着突然滑到了那张柴六斤和马嘉祺的合照,贺峻霖猛地把手机一扣,抬起胳膊肘不轻不重地地照着严浩翔胸口给了一拐,偏着头仰起下巴很是不满地问他:
“严浩翔,你能不能学学人家马嘉祺?”
?
??
???
严浩翔看见贺峻霖手机里那张合照心里就已经开始闹别扭:吸着我的猫还馋着他的狗!现在又让我学他!让我学他啥!学他养狗迈!
严浩翔收起笑容撇下嘴角别过头去啪地一声关上灯,然后伸开被子钻进去躺下,留给贺峻霖一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幼稚的轮廓。贺峻霖被猝不及防的黑暗吓了一跳,但他并不知道严浩翔在想什么,只以为他又坏劲儿上来开自己玩笑,于是贺峻霖愤愤地抬手隔着被子打了严浩翔一下,然后也掀起被子钻进去背对着严浩翔躺下,语气相当不满地继续数落他:
“严浩翔你能不能像人家小马哥一样,下次给我发宠物的时候把你自己也一起拍上?”
“难道我也得每天蹲守你的微博才能偶尔见到你的脸迈?”
“见你一面就那么难迈?”
……
刚关了灯的屋子里在视线里一片漆黑,严浩翔却觉得好像有颗星球猛地坠落到了自己的心脏上。
原来猫猫狗狗,都是想你的借口。
严浩翔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过身来,朝着还在嘟嘟囔囔埋怨自己的贺峻霖扑了过去抱住了他。
贺峻霖又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儿失声喊出来,又羞又恼地在严浩翔怀里扑腾着翻过身来把他推开一些距离,正准备义正言辞地对他今天晚上的幼稚行为进行一番“训斥”,却被严浩翔捉住了手腕,笑嘻嘻地凑上来对他撒娇:“哎呀你下次想见我直说就好了嘛,省去我追着十万满屋子跑的功夫你还能多看我一会儿。”
贺峻霖被他臊红了耳尖,连忙矢口否认:“谁想你了!!!”
严浩翔咧着一口大白牙傻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你就实话实说有没有很想我嘛?”
贺峻霖坚决嘴硬:“不可能别想了,没有。”
严浩翔继续逗他:“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觉了?”
“呵,我睡得可香了呢!做了好多美梦呢!”
“那你有没有梦到我?”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这个真没有!”
“……从来没有?”
“我骗你这个干嘛。”
“从小时候到现在,还有那几年里……”严浩翔的声音缓缓沉了下去,像黑夜里一颗渐渐湮没在乌云里的星星,
“你从来都没有梦到过我么?”
黑夜里贺峻霖看不清严浩翔的表情,却从他的语气里直觉到这个问题也许并不容他玩笑回答。
有没有梦到过严浩翔?
也许在贺峻霖的某一个明暗错杂的梦里,严浩翔曾经出现过。
像碎片上折射出彩色的阳光,残留着夏天最后的一丝的温度和热量。
如此灿烂而短暂,以至于连贺峻霖自己也给不出明确的答案。
少年初识离别苦时,贺峻霖曾拥有很多个失眠的长夜,后来他疲惫不堪地睡着,沉湎在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从某一天开始,贺峻霖总是会梦到一只白色的飞鸟。它从很远的远方飞来,停落在他的肩上。它的翅膀挟带着千山万水的风声,每一片轻薄的羽翼中都藏着天空的叹息。当那温暖柔软的羽毛偶尔擦过耳尖时,贺峻霖能清晰地听到它微微起伏的胸膛中鲜活擂动着的心跳的声音。
“有一天,它没有停下,只是在我身边盘桓了很久,很久很久,然后飞走了。”
黑夜里贺峻霖努力望向对面的严浩翔,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看着它飞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你。”
“所以我第一次,在梦里,喊出了你的名字。”
“严浩翔。”
贺峻霖伸出手去摸索到严浩翔的胸口,那里温热而勇跃,让他想起那些梦里耳边的心跳声。
严浩翔把手覆到他的手背上,低低地轻轻地笑着对他说:
“也许我曾经死去过,又在听到你呼喊我的名字时复活。”
贺峻霖愣怔着无声地望着黑夜里严浩翔的轮廓,借着缓慢游移而来的月色看到严浩翔闪烁的眼睛,在那里贺峻霖看到了他自己,看到雪白的月光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像飞鸟停落在那里时舒展开的白色的翅膀。
“严浩翔,你说我还会再梦到那只白色的飞鸟吗?”
……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那些破碎不堪的日子都成了风中吹散的羽毛,再也飞不到遥远的地方。风停后,它们将坠落地面,像朝圣者们枯朽而美丽的白骨,永远指向爱、勇气和信仰。
岁月不断堆砌,我的方向是你。
“晚安,霖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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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轩】落日与花
· AU
· 少年故事
· 写着玩的
· 1.8w一发完结
/落日与花
Flower Sunset /
00/
“风带着秘密,吹过一片森林。”
“于是每一棵树都知道……”
“我很想念你。”
01/
老宋家的挂钟是进口货,传闻是他从前一个在欧洲念书的学生带给他的,每到了准点会咕咕响,从指针下面的门洞里钻出个能转圈的鸟窝来,十二只小鸟绕着圈坐,头冲...
· AU
· 少年故事
· 写着玩的
· 1.8w一发完结
/落日与花
Flower Sunset /
00/
“风带着秘密,吹过一片森林。”
“于是每一棵树都知道……”
“我很想念你。”
01/
老宋家的挂钟是进口货,传闻是他从前一个在欧洲念书的学生带给他的,每到了准点会咕咕响,从指针下面的门洞里钻出个能转圈的鸟窝来,十二只小鸟绕着圈坐,头冲着中心吃果子。
头一次听老宋显摆时,刘耀文心里一哼,想着这老宋可真是个心大的,被人“送钟”了还这么高兴。他听小鸟咕咕叫了七声,老宋把他往屋里一推,说:“写作业去,饿了就去书房找宋亚轩给你下面条吃。”
他说完又往外走,夹着公文包改骑自行车出去,抓学校附近逃课去网吧打游戏的学生。
大门“嘭”地关上,刘耀文还穿着运动鞋,站在客厅里,跟挂钟底下准点来报时的啄木鸟面面相觑。
他环视着屋内的摆设,实木家具,靠近窗台的位置上摆着架亮黑色盖防尘布的钢琴。宋亚轩从书房里走出来时,他正要把书包往人的钢琴上放。
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地一响,刘耀文“扔”书包的动作一停,对上宋亚轩微微睁大的一双眼睛,下意识地便解释说:“老宋叫我写作业……你家客厅,没桌子啊。”
石楠镇一中,宋亚轩的名号无人不知晓。一来,这人是现役教导主任老宋的儿子,成绩优异,只大了他两级。二来……他跟老宋都是外来人。石楠镇很少有外来人,人们都想往外头跑,很少会有人往里面钻。
刘耀文霸占了他的书桌,语数外三门外加理化,十七张卷子平摊在桌面上好整以暇,把宋亚轩挤得只能躲到屋里的窗台上去。
整齐的课本码放在窗台的一隅,窗外是嘉陵的江水,滚滚东去,透过窗缝,仿佛还可以听到小渔港灯塔的哨音。
刘耀文是在放学以后跑去跟隔壁校打群架的路上被老宋给抓回来的,这事情说来好笑,全怪他都要去打架了还背着个大书包,走在路上的目标太大,被老宋一眼抓到,揪着书包带就给拎回了家。
老宋打量着他,痛心疾首。一路上边走边训,看见他额角还未消退的淤青,操着石楠镇以北的口音,直念叨说他小小年纪的没轻重,伤在这里万一打破了相,以后长大了小心连媳妇儿都娶不着。
刘耀文倒无所谓,他包被人拽着,表情还故作很老道地说女人有什么好的,他反正也不相信女人,娶不到老婆,大不了一个人过一辈子就得了。
石楠镇是小地方,老宋听了他的话,内心里顾虑良多。
刘耀文从小是好学生,直到上初二前的学期末还一直是他们班班长,成绩优秀,体育也擅长。初一破格进了篮球校队,代表一中跟外校打联赛,一不小心就捧回个冠军来。
才升上初二后不久,学生间有传闻,说是刘耀文的家里面突生变故。父母分开,妈妈去了大城市发展,本来是要让刘耀文跟她一起走的,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就没有带,只听说他妈妈到春天又生了个弟弟,照片寄到学校里去,刘耀文拆开看过后,团一团就当废纸给扔了。
从那以后他开始打架逃学,大概因为他是从优等生队伍里弃文从武的典型,所以在坏学生里面的名望颇高,在一次一中体育生小群体跟社会青年的约架里一战成名,赶上当时初三的老大毕业,群龙无首,他适时上位,便成了新头头。
他跟宋亚轩……是见过的,而且还说过话。刚上初中那年的中考誓师大会,刘耀文代表新生送祝福,宋亚轩则作为毕业生代表要做演讲。两个人等在台底下,闲聊过几句之后就掏出手机来互加了个微信和电话号码。
刘耀文问他,老爸就是教导主任,怎么还敢顶风做浪,在学校里面随身带着手机玩儿。
宋亚轩笑得很慢,这是刘耀文那一会儿最真实的感受。长长的嘴角慢慢翘起来,嘴巴都像是条小船,对刘耀文说:“那你求我,求我,就不把你也带手机的事情上报给我爸知道。”
02/
宋亚轩坐在窗台边,耳机线凌乱地缠绕在一起,轻飘飘垂落在宽大的校服上面,一直通到口袋手机的插孔里。
刘耀文问他听听力么?宋亚轩先是在走神,过一会儿才听清他问什么,扯下只耳机来告诉他:“是张信哲。”
男生听了点头,又吐槽,“张信哲的歌,一张专辑就只有一首是好听的。”
宋亚轩耳机又戴上,说:“那我就只听那首好听的。”
说完继续写作业,偶尔抬头看着窗外的水。浪打浪,浪奔浪流永不休。
刘耀文写了三题,五脏庙就开始疯狂地叫。他也不知该不该庆幸“还好宋亚轩没有听到”,手里的签字笔又写下个“D”,他随手撕了张草稿纸叠成小飞机,哈一口气,直接滑翔到宋亚轩的手边上。
人家回头,他就说“饿了”。眼看着对方不急不缓地把本子给合上,伸了个懒腰,校服的下摆起翘,露出来少年人身材精瘦的线条。
宋亚轩不会做饭,煮个鸡蛋配挂面的过程用鸡飞蛋打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刘耀文眼看着他要把一汤勺的食盐都丢进去,再怎么也想不通老宋是怎么居然有自信留下来那句“饿了就让宋亚轩煮面吃”的话的。
他把人给推到一边去,自己下厨拯救了那一锅眼看着就要被煮到彻底软掉烂掉的面条。等到晚上老宋回家,他两人已经好好地吃过了晚饭。厨房的小饭桌上留着碗因为害怕会冷掉,所以才用了个盘子给扣住的汤面,刘耀文的作业已经写完了,正百无聊赖地晃荡着腿坐在窗台上,看在他一旁戴着个耳机背英语单词的宋亚轩。
他问老宋,自己能回家了么。老宋把他的作业全翻开,物理大题的过程没有写全,边角处龙飞凤舞地随手报了个不知对错的答案。古文抄写的确是三遍,但除了第一次的能看,接下来两段,字迹简直要乱的连狗都嫌。
老宋合起作业本,劈头盖脸地给刘耀文又臭骂了一回。他跟宋亚轩交代说自己去送这小子回家,喊刘耀文收拾东西时,看见他从自家的窗台上下来还顺手揉乱了宋亚轩又厚又松软的头发。
作为老父亲,心里头怪不是滋味儿,思前想后,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正常。
他不是没带过坏学生,只不过刘耀文这种的,情况颇有一点复杂。回去的路上他推着自行车,街灯暖黄色的灯光拉出个“父与子”的画面来。刘耀文走得拖沓,边走边去踢道路两边的小石头。老宋本想要关心他,想来想去,没找着切入点。他看看刘耀文,觉得这小子什么也不缺,唯一促使他变叛逆的是生活中戛然而止的某一段亲情,但是这事儿太大了,不是他一个教导主任推着个破自行车儿跟人家三言两语就能聊清楚的。
老宋拍着刘耀文,说:“以后你放了学就来我家写作业,写完我再送你回来。”
刘耀文一吞口水,问他那是要每天都吃宋亚轩煮的面么?
老宋一惊,说轩轩煮面不好吃么?
刘耀文听了想笑,又不知道是该先笑这一声“轩轩”,还是先笑老宋话里话外对于宋亚轩厨艺的赞许。
过了一段时间,刘耀文渐渐地明白,对于单身汉父子来说,太咸又太软烂的面条不过是常态,这两个男人是真的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而自己小时候跟着老妈无意中练出了一身的好厨艺,现在看,很可能是命中注定。
一中的初高中部只隔了一个四百米的标准操场,而老宋身兼要职,一个人分管这两个校区。每天放学后,抓着了初中部打架逃学的,还要去逮高中部抽烟早恋的。解决了学生再吃晚饭,然后送刘耀文回家,一天的任务做完了,就会极偶尔地拐弯到后勤主任的家里面搓麻。
高中部的放学时间比初中部晚,为了图方便,宋亚轩直接就把钥匙甩给刘耀文带着。一根红绳下穿着圈钥匙串,挂在脖子上叮呤咣啷地响。刘耀文嫌土,所以总是塞兜里,宽大的校服口袋落出根红绳的线头,其实看着更丑,可宋亚轩又不好去说。
刘耀文的老爸是很少来管他的,每个月给够了生活费便算是义务进完,独自在山里看着个大园子,甚至都不怎么回这个离学校较近的家。
石楠镇,顾名思义,盛产石楠。这种树喜光而耐阴,四月中开花,“香飘十里”。他老爸春天种树,等到这树苗都开花结果了,就卖树的根叶,或者是直接伐掉些老的,刨了树皮卖木头。
镇子里的人,有几代这一生都没有出去过,步行到最远的地方就是江滩和山。他爸卖石楠,开着大卡车倒是时常往外头跑,可跑多了就顾不了家,自从他妈妈也走了后,除了老宋,镇子上也就再没有什么人还肯管着他。
刘耀文野了一个多学期,习惯了放学后“打打杀杀”的日子,作为发泄或者是“爱好”都好,反正要让他马上学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次六点多了他还没有到家,宋亚轩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无聊地戴着个耳机,翻着书本等刘耀文拿钥匙开门。
他被院子里石楠的“花臭味”熏得头脑发晕,远远看这人顺着小区的大门口向他跑过来。刘耀文喊他的名字,身上是脏兮兮的校服和满脸狼狈的伤痕。
他问宋亚轩:“又在听张信哲?”
宋亚轩没办法,催促他快点把门打开,“都几点了……我在听听力。你快点儿啊,等会儿老宋就回家了。”
两个人进了屋,宋亚轩叫他把衣服脱下来先穿自己的旧校服。刘耀文一脸抗拒,宋亚轩便声一沉:“让老宋发现了,你以为他不会连着我也一起揍么?”
刘耀文听了才脱衣服,边脱边问说:“你这么好的学生他也打?”
问完就好奇老宋会怎么打他?宋亚轩伸手一拽,把这人校服的外套给扔进洗衣机里。老旧的洗衣机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刘耀文还问是打哪儿,宋亚轩却是一字也不愿意提。
他穿着人的旧外套,吐槽宋亚轩初中时好矮,“你的衣服,我一抬胳臂都要变半袖了。”
宋亚轩作势要揍他,推着刘耀文去浴室里洗脸,洗干净之后撩开人半湿的额发,用小药箱里的酒精仔细地消毒着他颧骨的伤。
刘耀文“嘶”地叫痛,目光斜斜地落在宋亚轩脸上。看见这小学长皮肤白净,睫毛浓密且长。
他又打趣人家,说:“我们班班花挺喜欢你。”
宋亚轩淡淡一笑。
他不死心,便接着说:“你等了我挺久的吧,身上都沾了味儿了……学长,你觉不觉得,四月的石楠——有那个味儿。”
他说“那个”的时候很暧昧。宋亚轩脸一沉,创可贴直按在刘耀文脸上,疼得人眼睛都瞪起来,拳头紧攥着,几乎要憋不住地冲人发火气。
老宋今天回来得早,公文包就放在玄关,看着刘耀文脸上的胶布欲言又止。
宋亚轩给他的碗里头夹菜,说是自己刚刚下厨,起锅放肉的时候没注意让油花崩到了他。
老宋眉头直皱盯着儿子看了好久,教训他:“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搞破了相,人家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儿。”
宋亚轩听罢在桌底下踢他,一脚狠踹在刘耀文胫骨上,吓得人手里刚夹的红烧肉就那么垂直地掉在了桌上。
吃完饭回家的时候,老宋问他,是不是今天又出去打架了。
刘耀文心里一惊,还以为他跟宋亚轩两个人演得是有多完美。他嘿嘿一笑,问老宋是怎么看出来的,老宋车把一推,说我见过的坏学生有多少,就你们俩这伎俩,刚哪儿到哪儿啊?
“轩轩这校服,穿在你的身上跟童装似的。阳台外头晾那么大一件的初中部外套我看不到么!”
他说完,作势一脚踹在刘耀文屁股上。
刘耀文向前一扑,心说着这父子俩怎么一个个都喜欢踹人啊。纳完闷儿想起来他晚上问宋亚轩老宋爱打他哪儿,想象着身穿着“童装”的宋亚轩被老爸踹屁股的样子,最终就还是没忍住那嘴边的笑。
03/
有了宋家两父子看着他,刘耀文出去找麻烦的频率立马就降下来。但降下来了也有麻烦事,毕竟他还顶着个一中“小老大”的名头,太久不出去耍一耍威风,便容易被好事的给找上门来。
他躲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在期末考试结束后的下午被堵在了门口。刘耀文看着那小混混群体露出来一脸的不耐烦,他舌头顶着腮帮子,说要实在想挨揍,就找个宽敞点的地方。
小混混群体“邪魅一笑”,围着他勾肩搭背地径直往附近的桥底下钻。
刘耀文嘴上不饶人,心里头其实却忍不住慌乱。毕竟这段时间天天都跟老宋他们在一起,随身带刀棒这习惯早就给改掉了。如果练习册可以杀人的话,搁平时他还有知识做武器。可关键是现在期末考都结束了最后一门,书包里头,就连个像样的字典都找不出。眼看着离桥洞越来越近,刘耀文解开校服的拉锁,想着实在不行就来一招“金蝉脱壳”,大不了就是把面子给丢地上踩,反正这“小老大”他也一早就不打算当了。
他看着岔路正打算跑,背后传来阵疾走的脚步声。刘耀文头还没回,耳边就听到个混混“嗷”地惨叫。他借故抽身,一转回去就见到宋亚轩拿着两根儿铁棍已经跟几个人厮打了起来。
刘耀文跑到他身旁,抄起根棍子便把人往自己的身后头一挡。小混混装备齐全,衣服一掀,刀枪棍棒都带了个遍。刘耀文最不要命,战局越激烈他便越凶悍。小老大的名头是他一拳拳打出来的,用的是以攻为守的套路,来人挥刀他便打头,长棍子过来他就先抬脚踹。
他们力量单薄,但有刘耀文这个能打的在,几分钟的斗殴下来,几乎也没吃什么亏。最后把混混头儿给打趴在地上,那小头目被俩混混儿扶着,爬起来时还约他有本事改日再战。
刘耀文肩扛着铁棍,一舔嘴角,说你们不怕死就来。
眼看着混混儿们走远之后,他手一勾身旁的宋亚轩,听见对方嗓子里闷哼一声,再一细看,就见到那人校服的后背上留下个好大的棍子印。宋亚轩把他给推开,说:“他们一群人不怕死,以后你可没这么好运气。”
回到家以后,宋亚轩把他锁在卧室外。刘耀文拍着门喊他,明明都听见了这人背着书包回来的路上时不时倒吸凉气的声音,好不容易到了家里面,却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看看他究竟是伤到了哪里。
宋亚轩不会打架,能抗过这么久的战局全是靠手里的铁棍和蛮力,就算他聪明知道护着脸蛋和手,更多的身上不容易被看见的地方,必然也免不了淤青和伤。
刘耀文垂着头等在屋子外,过了好久才听见宋亚轩来开门的声音。对方赤着上身,拉开门放他进来帮忙上药。转回去时,光洁的后背上落着一整条泛紫发红的棍痕。他坐在床边上,床头放着瓶口敞开的药酒和已经用过的成团的棉布片。
他催刘耀文快一点,又冷着脸,直说:“我自己够不到。”
刘耀文看得出了神,明明也不是没帮他其他的兄弟处理过伤,可看着宋亚轩纤细单薄的背脊,看到他半短不短的发稍堪堪地遮住修长的后颈……忍不住手抓上人肩头,拇指抚摸着对方的皮肤。
他问宋亚轩疼不疼,亏他敢问。冰凉的药剂涂到人背上,宋亚轩装得很辛苦,可极偶尔从喉咙中流出的忍痛声,听起来其实才更情色。
这一回他们没再洗衣服,脏校服全堆到篓子里,换了身平常的运动装,跟老宋说是考完试一起去打篮球了。
老宋又一次“信了”,傍晚回去的路上却沉默着没有理刘耀文。
走到楼底下,刘耀文背着书包,说老宋,我上去了。
老宋抓着他包带,说:“你要是不学好,不想变好,那我不管你就得了。你别拉着我轩轩。”
刘耀文身子一僵,抓着衣角站定在楼底下,表情像小孩子一样。
老宋要跟他谈谈,于是找了附近的小饭馆儿,点了两瓶啤酒配“花毛一体”。刘耀文见了眼馋,伸出去要够酒瓶的手被老宋拿筷子一敲,说:“你个初中生,坐一边儿给我吃毛豆去。”
老宋喝了口酒,语重心长,说:“我在学校管学生,你们背地里都说我是因为没老婆,没事找事儿寂寞的,这些我全部都知道。宋亚轩他妈妈……去世得早,所以他一直都很懂事,也比较早熟,从来都不让我操心。”
刘耀文点着头,问他当初为什么会选了这儿。
老宋又喝一口酒,说哪儿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真要有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这地界儿,最不像鲁南。
说罢又骂他小屁孩儿,毛儿都没长齐,却偏偏还什么都爱去管一管。
“你们以为一点小套路就能把我骗过去么?姜还是老的辣。一中附近总共就这么点儿的地儿。你们是打架了还是逃学了,通通都逃不过我的眼。”
老宋又喝了一杯,话匣子打开,跟刘耀文扯南扯北,把宋亚轩的那一点糗事,从幼儿园入学一直码到了初中毕业。
刘耀文听得来劲,跟老宋你一言我一语地,马上就吃完了桌上的小菜。小菜吃完,酒瓶子也就见了底。老宋站起来,一扬手喊老板结账。起身时带倒了椅子,紧接着人也踉跄,差一点就直接栽倒在地上。
刘耀文看得头疼,没想到老宋这酒量连两瓶啤的都不能顶。他把自行车锁了,肩扛着老宋又走回家。回去开门时撞上穿着睡衣从屋里跑出来喝水的宋亚轩,半醉半醒的老宋看了看儿子又看看刘耀文。
“你刚发誓说一定会对我轩轩好的!”
刘耀文站得更直了,眼神跟宋亚轩投来的对上,掂了掂老宋,又郑重说:
“你放心……我一定对他好。”
04/
已经很晚了,宋亚轩留了人住下,自己让出一半的床,中间隔着个龙猫的布偶,背对着刘耀文在台灯下看书。
刘耀文打了场架,晚上又陪着老宋喝酒,人困得厉害,便冲着他背影说:“要不,你早点睡。”
宋亚轩翻了一页,回答他你自己困了就先睡。刘耀文打着哈欠,说我睡觉打呼,怕吵着你,还是你先睡。
他看见宋亚轩愣了愣神,想起老宋刚才跟他讲,宋亚轩从小就爱踢被子,十四五岁了,睡觉还是跟要打架一样。
刘耀文心里想笑,抓着他胳臂说反正两个人都不老实,干脆就关灯一起睡得了。
台灯开着还有点困,屋里一黑却又睡不着了。宋亚轩躺在他身边,呼吸平稳而规律,刘耀文撑起身看着人侧脸,觉得他长得的确很好看,挺直的鼻梁像小山一样,嘴角还有个弯儿,笑起来的时候别提多可爱。
他越看越细致,脑袋都枕到人龙猫上去。宋亚轩眼睛一睁,看着他问“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睡不着。”
“刚刚说要早睡的也是你。”
刘耀文凑得更近了,问宋亚轩说:“老宋告诉我,说你爱哭又怕黑。”
宋亚轩手抓上他,“这人,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那你怕么?”刘耀文问他。
宋亚轩眼睛一闭,说屋里有月光,外头的光照着,所以就还好……
他话都没说完,眼底的光感就骤地变黯淡。刘耀文移到他面前来,被子一拉,罩起两个人紧紧蜷缩在一起的脑袋。
黑暗之中,刘耀文抓住他瘦瘦的肩头,宋亚轩的身子在抖,眉毛皱得很凶,暗自害怕了好半天,可刘耀文就只是抓着他,小声又抱歉地说——
“我以后,都不打架了好不好。”
宋亚轩闭眼说好,把头埋在他肩上,呼出口长长的气。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睁眼时,他俩的四条长腿相互纠缠得像叠叠高。刘耀文看着眼前人的睡颜,一面遮掩着晨起的反应,一面把自己的四肢全撤出来。抽身时碰到宋亚轩背上的伤,那人带着鼻音,推搡着刘耀文叫他“别动了”。
刘耀文自然是不敢动,可感觉到宋亚轩抱着他,又不住往自己的怀里面钻的动作,心说要是连这都不挡,等这家伙醒了怕不是会更尴尬。
期末考的成绩都挺不错,老宋也高兴,批准他们周末出去放风。宋亚轩还忌惮着小混混群体,到了周末也不动弹,磨蹭到午后,找了本小说就坐上了窗台,边晒着太阳边看,活像个矫情的文艺小青年。
刘耀文“奉旨”来接人,却在屋里待了大半天,午觉都睡醒了也不见这宋亚轩动弹。
老宋给刘耀文打眼色,看看宋亚轩又看看他,脑袋冲着大门一摆,是让刘耀文把他给拽出去。刘耀文收到信号,动作飞快地把点心吃完,擦一擦嘴巴去找宋亚轩,拉着人出门的时候还遭了个好大的白眼。
走出了家门也不知往哪儿去,宋亚轩靠在花坛上,说这下好了吧,太阳这么大,还不如听我的在家里头坐着。
刘耀文原本是想要带他去果园,可现在时间也晚了,脑子一转,抓着宋亚轩狂奔出小区,到学校附近的烧烤店去跟老板借摩托车。
老板跟他很熟,话没说两句钥匙便甩过来。刘耀文冲着人一扬下巴,跨坐在前坐上,拍一拍后座让他快上来。
车子向南,一路往江边开,沿途路过石楠镇的集市,街面上铺撒着长桌和板凳。宋亚轩抓着人衣摆,头盔在脖子上摇摇欲坠,觉得脑袋沉得直想往人的背上面贴。空气中弥散着汽油与尘土混合的味道,越行越远,像是城镇揭开了幕布的一角,露出他从前从未探访到过的地方。
刘耀文停在了江岸边,把车一锁,沿着石楠遍地,杂草丛生的路边沿坐下。脚下便是布满了砂砾的江滩,他捡了块石头打水漂,一连四下,看得滩岸边的小孩儿直冲着他拍手掌。
宋亚轩不会打水漂,石头扔出去,“咚”地一声就沉了底。
他手撑在砖块上看江潮,看一江之外的城市,看落日照耀着水波,照耀在奔涌的河水上。
刘耀文坐在他身旁,手掌靠近,盖住他手背,不动声响地握着。宋亚轩躲了一下,第二次时没躲开,被人紧紧地给攥住了,就连手心儿都挣出了汗。
05/
两人回去时已到了饭点,车子还了,一前一后地往家里走着,进屋时还有点没缓过来。
老宋叫好了外卖,一桌子铺开,全都是肉菜。刘耀文埋头吃得很凶,边吃边觉得自己没出息,这分明还没有干什么呢,晚上不是都一起睡,赶上太阳没落山,只拉拉小手怎么就为难成这样。
宋亚轩也没比他强,吃了半天都只吃饭。老宋看着不对,筷子一放,问他们是不是出去闯祸了。
两个人连忙说没有,支吾着解释了半天,最后只好把偷骑摩托的事情给交代了,挨了顿骂,心里的包袱才轻了点。
老宋喝了酒,没法再送人回家,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就干脆把刘耀文给留下来。
晚上热得出奇,老宋家没有安空调,卧室里就摆了个老电扇,立在墙角,对着中间大床的位置忽左忽右地吹。
时值夏季,宋亚轩又爱出汗,一床薄被都盖不住,睡着了“打架”,可以直接把刘耀文踢醒。
被踢醒了就不容易再睡着。他坐在床头,看着这梦中的少年。想起下午在江边的一切,现在还觉得脸红脑又热,通体不安,手心里传过来大片酥酥麻麻的触感。
镇子里从来没秘密,他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附近的村子有同性恋,趁着四月花开,在山上搞那种事儿被人给抓了。
他那时小,看到有人在咯咯笑便就也跟着咯咯笑。其实不明白那种事儿是什么事儿,更不懂同性恋是怎么恋。
暑假一到,刘耀文按老爸的差遣跑去山上的石楠树园帮忙,被老宋骑着辆车子给拎回来。老宋载着他,边捏着车闸边骂,“再开学就是初三的人了,习题还没有练几套,那破树杈子有什么好剪的!”
这老宋,跟他爸不知是达成了怎么个共识。反正山上的树园是不必再去了,一整个暑假被关在老宋家,跟宋亚轩同吃同住,习题练了几套他懒得数,但一整个暑假里,他跟人家又拉了几回小手,偷摸了几次脸蛋儿却始终记得很清楚。
开学再测验,刘耀文一骑绝尘,名次直冲到年纪前列,乐得老宋跟他们初三的年级组长吹了好一顿牛。
他自己考得好,回家就去跟宋亚轩显摆,成绩单在人的眼前面晃,得意完还要看宋亚轩的。
宋亚轩磨磨蹭蹭,好半天才从书包里拿出沓考试卷来,一张张递过去,嘴里却故作谦虚,“就开学摸底考试嘛,不小心就拿到个第一名。”
刘耀文看看他卷子,心想这老宋也不是什么毛病,明明亲儿子就这么会念书,干什么没事儿找事儿,去跟初中部的吹嘘他自己的成绩。
老宋答得也坦然,饭桌上告诉刘耀文,“我轩轩成绩好那是有我的基因,把你又带上去,这才是教育。”
乐得宋亚轩一口蛋花汤差点没喷出来,咽下去以后,扶着桌子跟刘耀文说,他这是在拐着弯地笑话你傻。
刘耀文自然能听出来,可看着这一父一子在他的面前说笑,心里的苦闷倒也就不重要了。
十月中石楠结果,他老爸采集完果实做树种,余下的又变成货,一车一车地往外头拉。他大半个月不在镇子里,刘耀文干脆就住在老宋家,住得久了,觉得这地方比他自己家里还亲切。
初三课后有补习,他于是终于能跟宋亚轩一个点儿回家,更多时候比人家回来得还要晚些。怕遇见没长眼的堵着他找麻烦,于是他下了补习课也不敢抄近道走小路回家,沿着大道跑得足下生风,一周有两三回能直接在路上追到宋亚轩。
周五又是留堂测验,他写完了物理提前交卷,惦记着晚上回家给他们炒回锅肉。走到小区看到楼底下停着辆车,车身是红色的,挂着个“渝B”的牌照。
宋亚轩坐在客厅里,看见刘耀文回来了,抬头跟他打照面。刘耀文掠过他,眼神直盯着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孩子的女人,迟疑了许久,却是怎么也喊不出那一声“妈”。
他指着门让女人快走,小孩子又在哭闹了,揪着手里的玩具不肯放。刘耀文看出那是宋亚轩的布偶,走近了,一把抢回来扔在沙发上。
弟弟哭得更凶,宋亚轩欲言又止,一边跟阿姨说不如改日再过来,一边又把那龙猫给捡回来,径直往小朋友的手里面塞。
场面闹得挺难堪,送走了刘耀文的妈妈和小弟,后来直等到老宋都回家了,他俩也只是僵持着坐在沙发上。没人做饭,也没人提刚刚才来过的人。
老宋是有眼色的,进屋洗手,打着圆场说要去给他们蒸红糖馒头。和面醒面,饭做好都快要八点了,端菜的时候,他偷偷问宋亚轩是怎么了。宋亚轩低着头,夹起个馒头说没什么,这小子,青春期还闹脾气呢。
他们说话被刘耀文听到了,这家伙便从沙发上起来,黑着脸也到厨房来帮忙。两人谁也不理谁,一个拿碗筷,另一个就去摆盘子。
晚上躺在床上,没了龙猫的格挡,好像余光就能看见对方的样子。刘耀文干脆就转过去,背对着他,闭起眼也不说话。
宋亚轩叫他转回来,他全当做是听不到,一个人生闷气正上瘾,感觉到背后湿濡地晕开了一小团,宋亚轩把头都贴过来,眼睛抵着人肩胛骨,说你还真是个傻子么,妈妈来疼你了还不好。
刘耀文梗着说“不好”,后背却湿得更厉害了。他心里发慌,主要是宋亚轩平常能忍,挨了闷棍都是不哭的,便连忙转回去把人给抱着。
“咱俩情况不一样。”
他解释着,又问宋亚轩,“你想妈妈了么?”
宋亚轩吸鼻子,说哪儿去想啊,记都不记得,有照片也没有印象,脑海里只留下模糊的一个影子。可是人啊,又怎么能把一个影子就认成是妈妈呢。
他说着便不哭了,擦一把眼睛跟刘耀文说:“她说,想带你到城里去上高中。”
刘耀文直言道我不走。
他幸好还有得选,抱着宋亚轩,越贴越近,最后嘴巴埋在人肩膀上,用力地咬一口,说:“但你可以走。”
还是那句话:“咱们俩,情况不一样。”
07/
他知道宋亚轩想考北方,家里那么多套“直通清北”都堆成了山,才刚上高二就做起了模考卷。
正赶上他中考做考前复习,两人便在屋子里掐着点儿做题,宋亚轩有时候会很沮丧,只因为英语又错了道选择,或者是数学的附加题解错了。
时间一直往前走,看见他不高兴,刘耀文自己便也觉得很难能乐起来。开春以后石楠花开,整个镇子上弥散着味道,长在这儿的人是闻着长大的,老宋和宋亚轩却不习惯。
去年的花期刘耀文正忙着当“小老大”,错过了一树一树的花开,只奔走在小巷子里找混混的麻烦。
没想到日子能过得这样快,他拉着宋亚轩挡鼻子的手,说这味道你仔细品,是不是恶臭里面还带着点儿清甜?
宋亚轩直说他品不出,挤过刘耀文先一步迈出了大门口,又回过头催促他快跟上。
阳光透过黑漆大铁门的花格落在人脸上,刘耀文从前只觉得这大门土,今天再想一想,觉得“土”的或许从来就不是门。
原先就说好要带他去看花,等到了五月终于能成行。老刘在山脚下折腾着新苗苗,他便拉着宋亚轩上山,让这人换上胶鞋,怕会弄得他的白鞋带沾上土洗不出来。
石楠树,一簇簇开着花。开在半山腰上,像是这大山也戴了支女孩儿的簪子。
这树味儿大也驱虫,园子被老刘收拾得很干净,两个人走了一大圈儿,宋亚轩拿手机拍着照,回头冲刘耀文说,他鼻子要是闻不着味儿,其实看着还挺不错的。
刘耀文听了坏笑,凑近了说:“你知道怎么能闻不着味儿么?”
他说完佯装要吻他,谁知道宋亚轩不躲,唇角撞上,柔软得一如想象中一样。他一寸一寸地贴近,手指抵住人后脑。感受牙齿在微微地打颤,却不肯放松他一点。
花的味道果然不见了,闭上眼睛,满山野只留下一丝丝清甜。
他又想起儿时老人家们的故事,觉得那一对爱人是找到了好地方。
他拉着宋亚轩问人家怕不怕,宋亚轩直皱眉,推开他一点,胶鞋踩进身后带着泥土潮湿的大地,回答他:“倒也不是害怕。”
有一天在学校里,老宋找到他,神情严肃得可怕。刘耀文看看四下,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便觉得是他跟宋亚轩的事情败露,身板立马就挺直了。
老宋拉他去操场,坐在长凳上,看着眼前的学生们绕着这暗红色的塑胶地,没命一样地练长跑。
他拍着刘耀文膝盖,理了理语言问他,“你妈来过的事,怎么你没跟我说?”
刘耀文这才松气,可还没过多会儿,想了想又人绷起来,说:“她又想干嘛?”
老宋看看远处,说:“她打电话来要转你的学籍,我跟她讲,这是好事儿,但不能这么办。聊了几句,她才说她上回来过,听邻居的找来了我家,见到了你跟轩轩,被赶出去了。”
刘耀文懒得解释,只闷闷地说他不愿意走。
“我用功学习,是想考一中的。”
老宋点点头,“上了一中然后呢?你看轩轩,每天那么努力,就是想再考出去。”
两人都拧,谁也说不动谁,最后还是他老爸出马拍板儿,扔下了树园来老宋家,说干什么到城里头上学,石楠镇又不缺什么。气得老宋跟他打架,拿着根教鞭敲桌子,说你老刘打得好算盘,耀文就是不出去,以后也不会看树园!
刘耀文嫌他俩闹,背靠着屋门替宋亚轩挡吵闹声。宋亚轩扣着大耳机,一行书背完就背下一行。
他锁了门,凑近了抱住人家说让我亲一口。
宋亚轩倒不挡他,还烦这耳机碍事,摘下来丢在一边,勾着人脖子就把嘴巴给印上去。
他们只是亲热,拥抱,接吻。在入夏微热的晚风里,开着窗子互打过手枪。刘耀文考上了一中,在那个狂欢一样的暑日里依旧没人提在一起。
他偶尔看到高中部的小情侣躲着老宋溜出去玩儿,觉得那些,他跟宋亚轩都不屑做了。
开学以后,宋亚轩高三,没日没夜地泡在题海里,一天的时间能当作八瓣儿用。老宋不懂得做饭,只惦记着宋亚轩喜欢吃红糖的馒头,就变着花样儿地蒸给他吃,那几个礼拜,别说是红糖了,就连看到馒头,刘耀文都只觉得想吐。
害怕影响他复习,没过多久他便搬回了自己家住。只是之前在老宋那儿都习惯了,晚上怀里缺了个人搂,抱着枕头就睡不着。
他给宋亚轩打电话,快一点了,“模范生”还在做卷子。言语之间都是支支吾吾,刘耀文干脆把电话给放着,不知不觉地就也能够入眠。
山上的花树又收成了,老爸摘了点叶子,晒干了做成香包,说是在家中放着能防蚊虫。他挑了些好看的给老宋那儿送去,推开门看到父子俩正挨着头在台灯下商量着大学的志愿。
老宋想让他报本省,一志愿渝大再稳妥不过。
宋亚轩没答应,顿一顿便又说:“再远一点儿吧……再远一点儿。我想报北方。”
08/
他想报北方,这事情,刘耀文是知道的。
只是亲耳听到了还觉得烦躁,把香包搁下便走了,离开时防盗门都关得很轻。
一个人的时候他出去乱晃荡,觉得就石楠镇这么点儿地方,其实连他自己都晃得烦了。刘耀文又借老板的摩托去江滩,一颗石头打出四个漂儿。去树园的山腰上闲坐着,半夜听满山的野狗在叫月亮。
老爸打着手电筒出来,问:“你不学习了么?天天就这么瞎溜达。”
他说骄傲的大实话:“刚开学的课简单,不听都会,听一听就满分了。”
他从矮坡上跑下来,坐在土屋的小院子里,跟老爸一起烤红薯吃。他问老爸,“镇上的人都说,我妈跟别人跑了,是真的么?”
老爸用火钳堆碳,答他:“别听外面人瞎说。你妈是好闯荡,我们这儿庙小,留不住人。”
地瓜烤的软糯流糖,刘耀文吃了大半个,又用纸包起两个来说是明早要给老宋他们送过去尝一尝。
老爸站起身来,手抓上他肩膀,“又不是好东西,人家外头来的人,什么没吃过呢。你天天在人跟前凑,觉得多碰碰人就碰熟了。其实,有些东西……”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完,压着刘耀文在矮凳上坐下,一人又捧起个红薯来吃,吃得父子俩肚子发胀。
老爸看着月亮,眼睛便眯起来,说:“别记恨你妈了。她要带你,我没让。”
刘耀文低声说知道,“其实我没记恨她。就是她真这么走了……被抛下的,总得让有点儿情绪吧。”
“听说她生了个男孩儿?”
“挺可爱的,就是有点胖。”
刘耀文笑着说,“本来吧,小孩儿胖一点儿,在山上跑跑就瘦了。就是不知道城里头有地方跑么……”
他还想聊,老爸却睡着了。
他回头看树园,想他自己也不会在石楠镇过完一辈子。可是能去到哪儿又不知道,前段时间是打算跟着宋亚轩,可最近觉得越发地陌生了,明明已经上了一中,怎么跟他却像是远了呢。
他没听老爸的劝,烤红薯给送去了,炖肉、水果更是一兜一兜地送。他不敢在老宋那儿写作业,却回回都被老宋给留下来吃晚餐。
老宋还关注他,哪怕现在正管着宋亚轩和别的几个“典型不良少年”,说起刘耀文期中考的成绩和排名也依然是振振有词的。
宋亚轩安静地吃饭,手里头金边印花的小碗,被老宋和刘耀文夹来的肉跟菜给堆得像山一样高。
再没吃两口就说是饱了,然后便筷子一放,转身回到屋里去温书。刘耀文跟老宋对坐着,互相看了半天,怕影响到他,就是连天儿也不敢聊。
临走时老宋叫住他,小跑到门口塞了个纸条,说:“这是你妈妈的地址跟电话,之前你才升学,怕影响你心情。现在这一切也都稳定了,轩轩总是劝我说,这东西还是得给你,但是你愿意留就留着,不愿意留就扔了,没人能烦你。”
刘耀文“嗯”了一声,纸条揣进兜里,倒也没有要丢。
出去之后,他在小院里坐下,看着宋亚轩的窗子,听一栏之隔的江水在他的耳畔拍打着岸边。他想,宋亚轩现在还听张信哲么?估计早没功夫了,听听力、背单词还来不及呢。
他要去北方,挺远的地方。清北名校,每一年在地级市的名额都只一两个,宋亚轩可得要努力了,真考上了,别说是老宋,连着这一整个石楠镇,脸面上也能沾光。
寒假之前有高三的“零摸”考,成绩一出,刘耀文就疾跑到操场去看榜单。他习惯了从头看,榜首不是,数到了第十还不见宋亚轩。后来第一张红榜全看完,到了第三张那里才见到这人的名字。
那天他放学便走了,背着书包跑去高三走廊,看见宋亚轩塞着耳机走过来,眼底下还泛着熬夜之后乌青,倒不见心底委屈的红。他心放了一半,又走在人身边,说:
“一次考不好也没什么,高三嘛,成绩忽高忽低也很正常啊。发现了问题才好进步,这话还是之前你跟我说的……”
宋亚轩没打算理他,手插在兜里,步子迈得很大。
刘耀文劝了人一路,劝得口齿都干了,最后说无可说,对宋亚轩讲:“就算最后也没考好也没什么。分数已经很高了,去不了北方,去本省也好啊。同样是好大学,你不满意什么?”
宋亚轩停下来,站在石楠树底下,冬天了,依然觉得这味道怪。
他说:“本省就算了。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想走远一点。”
“那老宋呢?”
“我带他一起走。”
那……那我呢?
这一句他没问出口,因为怕说了,之后惹笑话。
09/
原本就约好了要考试后一起吃,刘耀文烧了桌好菜,老宋还开了酒,两个人一团和气,谁都没有提宋亚轩成绩忽而就下去的事。
宋亚轩吃得很慢,小口小口地咬着排骨,一顿饭下来水喝得最多。老宋酒后便睡了,宋亚轩拉着刘耀文回房,让他今天就别走了,住下来当是陪他。
刘耀文自然乐意,洗过澡之后抱着人躺在小床上,宋亚轩趴在他肩头,问他说你想做么?
刘耀文吞口水,说……也不是不行。
他想起两个人第一次打手枪,弄出来之后,宋亚轩枕在他身上,笑道这东西还真是跟石楠是一个味儿。
他点了头,宋亚轩就去脱衣服,脱得只剩条内裤跨在他身上,“我说的做,是真的做。”
他然后便压下来,搂那男孩儿脖子亲得人地转天旋。
刘耀文推了他几次,终于把人给挡开,因为总觉得做到最后一步就是真的在一起了。他顿了顿,看着宋亚轩说,就是真要做,也得等考完试再说。
宋亚轩笑了,“到那时你可别后悔。”
刘耀文摸摸他脸,问:“我后悔什么?”
关于你带不带我走么……
我从来没想过。
一整个寒假他们都没见过,有人说宋亚轩是到城里上补习班了,老宋陪着他一起去的,反正再回来就已经是开学。
后来忽然某一个春天,广播站传来消息,“恭贺我校高三年级宋亚轩同学在自主招生中取得好成绩。”
刘耀文听得蒙了,从班里跑出去,楼道中他遇见老宋,看着老宋也是一脸的红光,说:“我轩轩可真争气,这下他一定能去北方了。”
所有人为了他高兴,觉得这是半条腿跨进清北的大门。刘耀文跑到高三把人喊出来,喊出来了又不知该说什么,就那么看着他,眼睛酸得不像话。
那天夜里,老爸没说完的话,他似乎终于还是听到了。
其实有些东西,想留也留不住。
留不住,就尽量珍惜吧。
他于是笑起来,看着宋亚轩说:“我轩轩可真厉害。”
宋亚轩点点头,眼看着地下,却不敢看他。刘耀文伸出手,没有忍住地揉了揉他头发。
“那……回去读书吧。拿到了加分也别大意,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看着人走回去,刘耀文一吸鼻子,觉得自己可真是没出息。初中到高中都追上了,南方和北方有很远么?
挺远的。
石楠镇的人,绝大多数一辈子都没出去过。那他会是那大多数么?虽然常言也说了,草窝里会飞出金凤凰。
可是……那金凤凰的数量又有限制么?
放课后无所事事,才开学作业不多,他于是又应下了跟体育生约着去打球,打完后凑在附近的烧烤摊吃东西,苕皮才上桌,他低头蘸着辣椒面咬下了一口,桌子猛地一震,小混混拿着个啤酒瓶,拳头抵着桌面,说这可是老相识。
兄弟们面面相觑,交换了个眼神便准备要打。刘耀文没打算打架,可眼看那酒瓶迎头就来,他只得闪一闪身,站稳后又一脚飞起,直接踹在人腿上。
他原本气血就不顺,赶上个找打的,倒不愁这一身的怒气没地方可撒。本来是还想着他跟人保证过从此不再打架了,可又一转念,他缠着起誓的这个人都快要走了,多一拳少一腿的,打过瘾了又有谁知道呢?
他们打得猛烈,大半个烧烤摊都被掀了桌。酒瓶碎玻璃满地都是,打着打着,忽而听到有谁喊“老宋来了”!
小混混们是不怕的,一中的却是个顶个足下生风。
最后就只剩下几个蛮横的还有刘耀文,寡不敌众,他又是火力点,被小混混一抬手给推到地上去。
摔一下原是没什么,摔到瓶渣上就要另说了。老宋骑着自行车,车铃叮咣乱响,手里还拎着根棍子。他跟烧烤摊老板两个人拿着家伙,几下乱舞出去把小混混赶跑。回头看还仰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刘耀文,他侧着身倒地,右腿跟手肘全扎破了,下巴上一道划痕,流着血,再打重点估计又是要破相。
他来不及训,把人抓上后车座,骑着就往镇医院跑。大夫说是要缝针,大腿上扎了那么多玻璃,每个挑出来都得来两下。老宋没带那么多钱,打电话叫宋亚轩带卡来,紧接着又去给刘耀文他爸打。
老宋家离医院近,宋亚轩赶到时还没清完创。他把卡塞给老宋,自己拉开门就要往里头闯。小护士推着他出来,说要等着缝完了才能进。他点头,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靠在医院的走廊里跟老宋对坐着,心里不知是气还是急。
没过多时,刘耀文的老爸便也到了。他看着老宋跟宋亚轩点了点头,等护士把门打开,又先挤进去,跟老宋一起给刘耀文好生地臭骂了一顿。
他们骂完去缴费,宋亚轩才得空走进去,摸着刘耀文被纱布紧缠上的那一条腿,猜测着底下估计没一块儿好皮了。想问他疼么,话到嘴边就咽回去,省了句废话,直接问他。
“你不是答应我不打架了么?”
刘耀文没什么可反驳的,心里头其实也气自己。但又想起他们近日的种种,别开脸便说你管不着。
他说的是气话,但也是真话。南方北方,天高水远。他是能追,可两年呢,没分开就这么苦了,真隔了山海那还能行么。
他看向宋亚轩,吸了口气,“我跟老宋,你选他是吧。”
不等人回答又自说自话:“选他是对的。反正要换了我,我也选他。”
“你什么意思?”
宋亚轩问他。
“没什么意思。我们的事情……见不得光,老宋对我那么好,我也觉得,趁着都小,谈谈就算了。两小无猜嘛,太较真就没必要了。”
太较真又能怎样呢?在石楠树丛里被抓到么。那也不比撒气打架被送进医院里好看多少。
他还想说狠话,又怕话说太狠,会影响到宋亚轩情绪。
这人毕竟还没高考呢。
宋亚轩点点头,想去打壶热水又把水壶给放下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角落里,拳头握紧了几次,然后对刘耀文说:“你怎么知道我没选过你?”
他声音发乌,刘耀文光是用听的都心疼了。
宋亚轩说完了抬脚便走,刘耀文想追又无奈,不多时看着老宋和他老爸相继走进来,提了副拐杖模样的东西,让他拿上书包回家。
10/
腿上这伤可大可小,第二天他是被吵架声闹醒的,老宋替他请了病假,刘耀文原打算睡到十点,谁知道九点刚过就听见有人在说话,他推开门出去,看见他妈跟老爸各执一边。
又是开着车来的,吵闹着要把刘耀文带走,“你就是在这儿也不会去管他!今天还好伤的是皮肉,以后万一伤了骨头呢!”
老爸立在屋里,无助得像是个孩子。他被问得没声儿了,抬眼看刘耀文,说:“那你觉得呢?”
刘耀文舔舔嘴巴,觉得自己的脑袋到现在还无法运作,身体里四处回荡着那句“你怎么知道我没选过你”。然后想到自己又打了架,不知是失望还是丧气什么的,看着父母说,我懒得选。
“你们吵就行了,别让我来决定。”
他自己还有一脑门的官司,有关宋亚轩说的那句话,他无论怎样,也想不分明。
好在是父母最终吵出了个所以然,刘耀文收拾东西跟妈妈到城里去治伤,治好了再说,如果住习惯不打算回来了就不回来。
刘耀文全听差遣,临走前车子绕到老宋家附近,他看着宋亚轩的小窗,在心里面播放着张信哲,小声地提前说了句“再见”。
妈妈已经再婚,好在还有个弟弟,他住进去也不很突然。继父把腿伤看得很严重,说即便是个小伙子,腿上面留疤也不好看。他找了熟人给他安排做修复的手术,后来伤养到六月,高考都结束了。大腿上的痕迹都变得很淡,只有小腿肚上还留着快星型的疤,养来养去也养不好,仿佛是在提醒他——这个夏天,他们之间是怎样子结束的。
其实刘耀文给他发过消息,祝愿他考试顺利。宋亚轩可能没看,也有可能是看了没回。
他每每在弟弟的房间里,看见他们上次上门,临走前因为这小孩儿哭闹而顺势带走的龙猫,都觉得这世事如书,现在再看见这布偶,怎么看就怎么像是个句号。
临开学前,继父找到他谈心,说是在城里面上学的手续也该办了,如果他愿意,干脆就留下来读高中算了。刘耀文婉言谢绝,想起了石楠镇的人和事,心有千千结,无论如何都解不开。
回到镇里是开学的前一天,镇一中的校门口还挂着“恭喜我校宋亚轩同学金榜题名”的大红招牌。
开心是真的。
心里头空落落,却也是真的。
第二天在校门口看到老宋,惊喜之余又觉得很纳闷。他跑过去问:“老宋你怎么没跟着走?”
老宋反问他伤养好没,然后大手一拍他后背,说:“我跟哪儿去?轩轩去上学,我还得教书呢。”
草窝里真飞出金凤凰,石楠镇可是风光了一把,来学校采访的媒体和报刊直到开学后还没消停过。
听着校长在镜头前说“宋亚轩同学一直成绩优异,在我校名列前茅”的话,老宋鼻子一哼,说:“他现在还好意思说。那一段我轩轩成绩掉下来,他还不是上赶着把内推先给了别人。要不是轩轩自己进了自招,现在能有他风光的时候。”
刘耀文听得发蒙,眼看着要打上课铃,又被给老宋一巴掌拍进了楼里。
国庆放假宋亚轩便没回来,后来到了寒假也不回了。老宋觉得纳闷,主要是寒假要过春节,宋亚轩只在电话里说着学校有事,可不想他一个人在异乡过年,就只好提着行李去找他了。
临走前他问刘耀文要石楠的香包,刘耀文说今年家里面也没有留:“那香包,一个可以用好久,之前送了那么多,全部都没了么?”
老宋一摆手,说宋亚轩走前嚷嚷着北方的蚊子毒,一大袋香包全拎走了。
“反正蚊虫多,我想着这回去,再给他多背一些。没有就没有吧,到冬天也就没蚊子了。”
11/
老宋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刘耀文时时在想,会不会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宋亚轩说过要带老宋走,可能这过春节就是第一步,之后家慢慢搬,钱慢慢攒。世界这么大,石楠哪儿都长,花儿落在哪儿了还能不生根呢。
他想了一整个冬天,寒假过完,却看见老宋夹着个公文包骑着自行车又回来了。
在镇子大街上就瞧见了他,刘耀文还跟老宋打招呼,老宋却理也不理,皱着个眉头,掠过他就直接骑回家里去。
第二天他带了年货,亲自上门去跟老宋拜晚年。门缝开了一条,老宋见是他,年货也不要,轰着人直接便往门外头赶,边赶还边拿教鞭对着他乱比划。
老宋在跟他发脾气,刘耀文一琢磨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都联结到一起,他最后把年货都放下,赔了个不是就灰溜溜回家。
后来一整个学期都不好过,上课迟到了要罚跑圈儿,校牌忘带了就得扫厕所。听闻暑假宋亚轩又不回来,老宋直接气昏过去,课间操检查晒中了暑,还是刘耀文手疾眼快,把人给扶去医务室的。
校医给开了瓶藿香正气水,老宋喝下去,精神头也就回来了。他半倚在病床上,拽着刘耀文问,“小子,马上高三了,你想考哪儿啊。”
刘耀文忌惮着老宋,低头抿了下嘴巴,含糊着说:“就……考省内吧。”
老宋“哼”了一句,又看着他,“不考北方么?”
刘耀文不说话了,站在病床边,看着老宋因为中暑脱水而发白的嘴唇,问:“中暑这事儿,用告诉他么?”
“自己没胆子找我轩轩,拿我做什么挡箭牌。”
他说完翻身又躺下,使唤着刘耀文替他捶后腰。
刘耀文全凭差遣,伺候着老宋,一个不字也不敢说。
后来“零摸”考试前填志愿,刘耀文还没想仔细,随手一写就全都是北方,被班主任喊走,说他这么填也太冒险了。
刘耀文没人能商量,他老爸不懂,老妈肯定是让报渝大。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跑去老宋家敲门,大门应声打开,他卖了个笑脸,说志愿的事儿,想让您帮着给出一出主意。
老宋招呼他坐下,拿过志愿表来一看,眉头便皱得老高。他问刘耀文,万一没考好,你这个报法就得要再来一年啊。
刘耀文对这屋子太熟,拿来个橘子就剥开了,边塞着橘瓣还边说:“倒是也不会考不好……再来一年,那我可等不及了。”
老宋听了便打他,照脑袋狠狠地捶了一下,又叹口气说:“你们俩主意倒大,这么厉害,怎么现在还没在一块儿呢?”
他是生刘耀文的气,故意用话往人心窝上戳。刘耀文听后不语,老宋看看他,最后把志愿表又递回去。
“算了算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吧。想在一块儿,那就去追他。我们父子俩啊,有一块伤心地也就行了。要一人一块儿了,那还像话么?”
听老宋说,他那天晚上就把刘耀文的志愿跟宋亚轩讲了。宋亚轩听后默许,又暗暗叫老宋劝劝他,无论如何留一个本省的学校做保底。
可知道了也没有来找他,刘耀文看着手机,跟宋亚轩的聊天界面上,最近一次的消息还是那年高考,他给人家发去的“一切顺利”。
有些话,当初的他听不懂,等自己再到了宋亚轩的年纪,细想一想也就想通了。再等春来,他趁周末去果园里,留了许多的叶子,还惦记着北方的蚊子狠毒,再见面了要给人都带过去。
临考复习读不进书的时候,他会学着宋亚轩的样子,扣上耳机听张信哲。听到那人在耳朵里唱白月光,听歌词觉得不吉利,就干脆换成了英语考试的听力题。
考试前一天又收到那人的消息,还顺应着两年前微信的话题,回复着刘耀文说:“祝你也顺利”。
走出考场时,他看到远处的斜阳正好,而石楠一团接一团,红得像火,又到了花期。
END
· BGM推荐,碗子刚唱过的,郭顶《想着你》。
· 再推一首BGM吧。陈楚生的《山楂花》。
【祺鑫】 满洲里有象
我的两个小艺术家啊,用面壁者的眼神微笑也足以神魂颠倒,在我努力编织出的巴黎幻境里感受名为爱情的惊涛骇浪,融化岩浆。
—— “我正在想到欧洲的野牛和天使,颜料持久的秘密,预言家的十四行诗,艺术的避难所。
这便是我能想到的,我能够和你共享的永恒。”
马嘉祺随手重重地带上了门。
碾过路牙的车轮声被关在虚虚的门缝外,渐行渐远。他把楼下打扫的嘈杂声、刮墙声一并拒之门外。
他走向朝北的大窗户,蒙了薄薄一层灰的窗棱边儿倚着自己的画板。逼仄、一团糟、布满苔藓的墙角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我的两个小艺术家啊,用面壁者的眼神微笑也足以神魂颠倒,在我努力编织出的巴黎幻境里感受名为爱情的惊涛骇浪,融化岩浆。
—— “我正在想到欧洲的野牛和天使,颜料持久的秘密,预言家的十四行诗,艺术的避难所。
这便是我能想到的,我能够和你共享的永恒。”
马嘉祺随手重重地带上了门。
碾过路牙的车轮声被关在虚虚的门缝外,渐行渐远。他把楼下打扫的嘈杂声、刮墙声一并拒之门外。
他走向朝北的大窗户,蒙了薄薄一层灰的窗棱边儿倚着自己的画板。逼仄、一团糟、布满苔藓的墙角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隐约的叩门声传来。
是房东太太又来催房租了吧。这个月啃长条硬面包的日子已经磕磕绊绊,只能勉强支撑着支零破碎的光景。
在家里那会儿,姆妈拿手的厚厚的切片芝士和乳酪小蛋糕在当下,早就成为久远的奢侈念想。
咚咚咚,敲门声大了几分,像是在抱怨屋内的迟迟没动静。
“来了,”马嘉祺低头斟酌了几遍措辞,从露出里子面料的塌陷沙发里直起身。
拉开门,打了个照面的却是画廊里唯一和自己相对熟识的宋亚轩。
“马哥,这周老先生在刘家老宅里头凑了个拍卖局。你来吗?”
宋亚轩并没有大咧咧走进屋子,想要坐下歇脚喝茶的贸然举动,马嘉祺干脆顺水推舟,就陪他靠在门框上。
“我就不去了吧,”马嘉祺揉揉衣角,有些发涩的生硬质感,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恐怕是要格格不入了。
“不过画场上叫的出来名的大咖都会来,马哥你确定不去?看看时下流行的艺术风格长长见识,认识几个巴黎来的新朋友,往后帮忙提点提点?”
宋亚轩眨着眼睛拍了拍马嘉祺,“我可知道你画板上的纸张数量最近可没见减少…”
“知道了,我会去的,”马嘉祺叹了口气,气息绵长到都能抖落下些许屋内的尘屑。
“好嘞,那我有事先走啦,明天画廊见。”宋亚轩扬扬手,就转身离开了。
马嘉祺在大大的落地窗根盘腿坐下来,他很喜欢这座城市,喜欢她的浪漫冒险,光怪陆离的感官刺激,他也喜欢自己在这处弯弯绕的街区里误打误撞碰上的廉价出租屋。
他喜欢坐在这里看着流浪的云絮隔着玻璃,忽明忽暗打在脚下的光影,楼下来来往往的风流男女穿城而过,而他所在的这栋小楼只能偶尔抓住这个城市风向标的边角。
马嘉祺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褶皱分明的领结,拍拍熨帖多了的压在箱底有些微黄的衬衫,还特地用心地别了衣角在裤腰里。
然而却又忽然有些不自在的脸红了,这说不定要被同行们嘲笑自己是过时的装扮了,于是信手把腰后的衣角扯了出来,更衬得身姿笔挺。
这是一个鼓噪而明亮的夜晚。
走进玫瑰色的大厅,马嘉祺有些愣神。
挑高的走廊串联了一间间庭室,衣香鬓影的人流在周遭旋转。
大厅中央烤的金黄的乳猪和火鸡安静地旋转着,高高的香槟塔下每个人都显得那么脆弱,四面八方的哄堂大笑紧锣密鼓地缠绕上每个宾客。
有些眩晕,但是也有些威士忌的刺激性意味,让马嘉祺浑身如过电一般震悚了片刻。
“马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晃悠”宋亚轩隔着老远儿冲自己挥挥手,走近轻轻,“赶紧四下熟络熟络。”
说完附在耳边抖露出探听来的小道八卦,“听他们私下议论说小刘公子的挚友丁家少爷会到场,也是学成归来的公子哥儿,咱们怎么也得努力跳跳,争取攀攀这高枝。”
马嘉祺皱了皱眉,兴许是场内的香橙柑橘气味儿太重让自己由不得思考,就生理反射产生翻江倒海的呕吐错觉。
他打量环绕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熟悉的面孔,倒有些名流是在《星期五邮报》上豆腐块文章旁配了大幅插图的常客。
马嘉祺杵立在香槟塔下,倒了杯杜松子酒,大麦谷物的醇香充溢了自己的鼻腔,呷了一口便开始凝视着舞池里旋转的腰肢。
忽然在鲜明的对比下,想念起来自己塑料水桶里被各种残余颜料反复洗刷出来的坑坑洼洼,低声笑出来,似乎是被自己跳跃的联想惊吓到了。
门廊那里传来的骚动愈来愈大,马嘉祺抬头。
亮白色的门灯下的逆光处,人流簇拥下的点光源来自两个西装革履的少年。
来人鼻梁上的镜片反光让马嘉祺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有些散光的视力并不能清晰看见人物全貌。
马嘉祺闪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匆匆人流,有个清亮的人声轻飘飘从耳畔朗然飘过,“这次我估计也待不了太久,爷爷不是还说我空有皮囊吗,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来这一遭的,这账你记得还。”
哄笑声中,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不无调笑的说,“没点货真价实的哪能劳烦你大驾不是?丁少这一趟可是不虚此行。人啊,我给你找着咯…”又是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
人潮涌动,马嘉祺深感不合群的惶惑,产生了想要拔脚就走的冲动。
临走前,没忘了宋亚轩塞在衬衣口袋里的小纸条。上面特意千叮咛万嘱咐了自己,要在高挂回廊的画作上留个名,日后也算还有机会再来这里参与竞拍价格,有个还能露面的后续机会。
马嘉祺从裤口袋里摸出了支炭笔,在墙角一幅不起眼的小作前驻足,提笔在下方的白板处提了个“+7”。
毕竟是整个场子里和自己产生难得共鸣感的小作,藤叶实在干枯,作画技巧也不算娴熟,但是一笔一划间的凌厉笔锋却着实令人心悸。
画作空白处的D.也颇有自己的个性,还有一个隐藏在藤蔓间的×触目惊心,可是却要有像自己这般闲的无聊之人,测了身,歪着头,偏偏要站在刁钻角度才依稀辨认。
马嘉祺暗想这次若是中了,自己银行里沉寂许久的存款也能牺牲了救上这位知己,若是高价易主,也是这作品与自己境遇迥异之幸运。
当然,若是被遗忘在了这个孤零零的墙角,自己也该早日寻了个由头,孤芳自赏之时讨了他去。
等到马嘉祺终于仰躺在在自己的小布面沙发上,这个夜晚才算有了一些来自地面笃实的重力感。
刚才姑娘们环形层叠的裙摆高高扬起,纷飞的胭脂味意乱神迷。
趴在洗手池上干呕了一阵,看着镜子里自己水漉漉的脸,却惊讶地发现脑海里关于刚才的宴会竟然只留下了打在不知名少年身上的吊灯光圈,慢慢弥散开来的微弱线条,匆匆一瞥。
甩了甩手,打开画板。
马嘉祺坐在浓重的夜色中开始往纸张上堆积大片色块。
这里明度不够,粉柠檬黄再来点,熟褐…熟褐色!找到了。
整体轮廓出来了,可是模糊的颜色缺少了点睛一笔。马嘉祺困扰的挠挠头,走到窗前,俯看依旧喧哗的街道。
每晚总有形形色色的少女蹬着哒哒的高跟鞋踩在青砖石上,或者披着没有一点艺术范儿的丝织品安静的等着。
总会有抽着乌云浓雾的男子上前邀请她们一同去烧旺的壁炉前取暖。
自己也曾在着实冷清的夜晚试图下楼上前搭话,然而收获的只能是街道拐角少女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虽然足够完美的嘴角弧度,但是马嘉祺却读出了同病相怜的意思,于是自嘲的去商铺里拎上一扎啤酒以慰劳漫漫长夜。
今夜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虽说如此,马嘉祺还是裹了外套拿起钥匙,好歹寻个模特画上几张小像,辗转几个画廊卖出去,这个月的温饱才能勉强无忧啊。
此时吊环却轻轻的叩击门板,马嘉祺好奇地应声拧开锁闸。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冷风中有些瑟瑟发抖的男孩,似曾相识的面庞轮廓引得马嘉祺不禁打了个颤,微卷的棕色头发遮不住他眼里的光亮。
有些纤瘦的身形使人的眼光再无法挪开,明明初冬的风直吹得门锁上的挂链哗哗作响,可是男孩却只穿着露了些许肩头的衬衫和略微鼓风的夹克外套。
“你是马嘉祺吧?”
一个显然不用得到肯定回答的问句,男孩直接闪身进了屋,“啊好暖和!”
马嘉祺有些头疼:“不好意思,你是?”可能是刚才宴会上贪杯的酒精起了作用,隐隐的钝痛让马嘉祺试图的思考产生了巨大空白。
“我叫丁程鑫,”少年音一顿一顿像带了奶香,“听房东太太说,这楼上租给了一个穷困潦倒的画家,让我来当模特。可有这事儿?我正好今天顺路来这里,怎么,你不方便吗?”男孩以一种极为欢快的小跳步凑近马嘉祺。
虽然丁程鑫的穿着不是粗布麻衣的质地,但也不算什么精贵的料子,应该是个学生吧,马嘉祺暗自忖度。
眉眼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这孩子估计是学跳舞专业的,这身段应该天生是舞团的顶梁柱。
马嘉祺凭借一向敏锐的观察力擅自下了判断,然后稍微往后退了一点距离,“今天正好有空。喝杯茶吗?累了的话先在那里歇歇吧”
从厨房端着茶出来的马嘉祺惊讶的发现,男孩竟然反客为主蜷腿坐在自己的画板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尚未完全成型的半吊子画作。
“画的很好,”丁程鑫仰起头,好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似的用指头描画着画布边。
从马嘉祺的角度得以窥见松松垮垮的衬衫滑下肩头。夹克外套早就被男孩随手丢在床头柜上。
马嘉祺呼吸开始停滞,一定是今天摄入的酒精过分伤脑,不然自己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丁程鑫转头起身,光着脚踩在有些嘎吱作响的地板上,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近。
而现在占据所有感官的心跳,擂鼓呼啸着让自己做出点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胳膊相触及的地方是暖意流淌而过,激起了浑身颤栗。丁程鑫纤细的胳膊轻轻环住自己,虽然微微颤抖着但是却像鼓足勇气一般。
男孩怯生生地贴近马嘉祺僵直的身体,足尖笔直点在自己脚背,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绒线袜,马嘉祺却感觉所到之处星火燎原,所有感官紧绷的刺激将自己快要燃烧殆尽。
窗帘打在自己脸上,马嘉祺从旖旎睡梦中惊醒坐起。漏进来的光线提醒自己已然晌午时分。
睡梦中满洲里有一头大象,安静的席地而坐。他偏过头去,身侧少年睡的恬静,把被子拽了大半裹在身前,一脸餍足的安然笑意。
仿佛能想象到醒来之后,男孩会害羞的笑起来,甜甜的对自己说早安。
听到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嘎吱响,马嘉祺揉揉眉心,能感觉到自己鼻翼不自在的抽搐,转身努力用平静的语调招呼:“嗯啊…吐司要加果酱吗,冰箱里还有一点,我等下就去买”
“不用”丁程鑫盘腿坐在杂乱的垫子堆上,脚趾摩擦过明亮色块织就的毛毯,眼睛雾气蒙蒙像秋季里飞扬的绒毛絮。
丁程鑫又听到仅仅一墙之隔有着无休止的来往租客在急匆匆地上下楼,然而这次不一样。这个来人不急不忙地叩击门板,不像昨晚自己敲门时那样紧张担忧,那样惴惴不安。
“不好意思啊,最近访客有点多”马嘉祺从木木的愣神中不好意思的回神,赶忙解释着去开门。
胃里好像雪融春来,眠了一整个花园的蝴蝶令自己不自主颤栗。我也只是访客啊,丁程鑫猛吸一口苦涩的咖啡,不觉滚烫。是了,他早就应该意识到,当初巴黎美术学院的幻梦是自己还没醒。
“你昨儿个又提前离场了吧,我昏睡一宿了发现你也没来上班,巧了”宋亚轩拍拍面前明显走神的马嘉祺,“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刘家藏酒这么烈”。
“啊不是,额…我,没太睡好”马嘉祺努力用背在身后的手攥紧把手,把门缝尽量缩减到只容自己正好卡住所有宋亚轩探寻的视线。
“有人?”宋亚轩了然的笑笑,“那我先走了,我帮你请假,放心。”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一个身着纯白衬衫的男孩子安静地裹着毛毯背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想起赫拉巴尔对过于喧嚣的定义。
不着边际却又在窥见的景象中,如此转瞬即逝的交融。
马嘉祺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像是轻飘飘的失重跳跃,一切物归原主。
可是很像色击症状忽然遇到了命中注定。
I would love you ten years before the Flood, and you should ,if you please, refuse till the conversion of the Jews.
山城朋友
*纪实,时间线解散后
*小丁第一人称
*前篇《小男孩》
“我们的故事始于山城也终于山城。”
午睡醒过来的时候口很渴,多年不规律作息并没有让胃病偃旗息鼓,反倒愈演愈烈。家里就我一口人,我的厨艺也勉强饿不死自己,所以并没有请阿姨。想起来从前组合还在时的北京公寓和重庆本部,每个住处公司都标配了做饭和收拾的阿姨,我们还是钟爱外卖。
那时候年轻,正长身体,不计较外卖重油重盐,只图吃个开心。耀文成年后组合做的第一件事是订了一箱山城啤酒,七个人一人一个碧绿色的瓶子,在灯光下撞在一起,力道大的话,虎口会溅上翻滚出来的白沫。
热闹。其实现在我也并不算老,三十多岁,青壮年。不过到底...
*纪实,时间线解散后
*小丁第一人称
*前篇《小男孩》
“我们的故事始于山城也终于山城。”
午睡醒过来的时候口很渴,多年不规律作息并没有让胃病偃旗息鼓,反倒愈演愈烈。家里就我一口人,我的厨艺也勉强饿不死自己,所以并没有请阿姨。想起来从前组合还在时的北京公寓和重庆本部,每个住处公司都标配了做饭和收拾的阿姨,我们还是钟爱外卖。
那时候年轻,正长身体,不计较外卖重油重盐,只图吃个开心。耀文成年后组合做的第一件事是订了一箱山城啤酒,七个人一人一个碧绿色的瓶子,在灯光下撞在一起,力道大的话,虎口会溅上翻滚出来的白沫。
热闹。其实现在我也并不算老,三十多岁,青壮年。不过到底不比前二分之一的人生年轻,那会儿干什么都乌泱泱一大批人。偷偷溜出去吃烧烤在城市狂奔着甩掉私生热闹,所有成员高中毕业我们从各地赶回重庆的机场热闹,解散舞台台下十万人安可热闹,只有刘耀文搬出我家最不热闹。也是在那一天起我知道我老了。我站在轻轨前面看他拉着行李走进车厢里,轻轨飞快地离开,没人会在站台走过来和我搭讪,告诉我你老了,但我更爱你老去的容颜。每个人心里自己有一杆秤,秤砣的重量时刻在变。某一刻它突然下压,冲破某道划了很久的警戒线,在那时起,生命里的某个部分就注定要被称量总结,然后整个剥离。
当然不像做买卖那么容易。但说实话做明星说白了和做买卖没差多少道理。别人做买卖把货品放在秤上称量,时刻紧盯游标不愿缺斤短两,做明星在出现在大众视野之后就如同秤上的肉一样被人源源不断评判了。不能缺斤短两是基操,从头到脚,从外貌到内涵,从个人特点到队友关系都在无形加重减重,最后化成实质的人民币砸在我们身上。青春和少年感不会再铜臭味中死去,但我们的确是在议论和光点中远离少年时代的。算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经历。我们不像师哥那样爆红,当然也没像我曾经扮演过的AI一样被谁抛弃。年轻时候的我们努力着得到鲜花和荣誉,与此同时失去着青春和感情。感情的消失并不代表着热情消退,我相信没有足够的热情,我们谁也无法在公司待上十年之久。只是人终究不是机器,大大小小的事情总会消磨一些最初坚持的东西。最开始进公司时月考被我们投票出局的那个练习生后来再也没回来,那算是我在迈脚踏入娱乐圈以后第一次知道无力是什么感觉。我不希望有人走。这句话现在一说出来我就想笑,时间证明了,不管去还是留,大家最后总是要走散的。
时代还在,少年还在,时代少年团不在了。时代和少年分开看都是太过宏大的话题,我们是二十一世纪一零年代末横空出世的时代少年,或许用台风少年来说更为完整,那样时间要追溯到更早的2013年。其实我也更习惯台风这个代号。十几岁的年纪被称作时代里的少年并不奇怪,但过了这么多年想起来还是有些淡淡的羞耻感。台风计划听起来热血又中二,更符合那时的我们。“台风台风,席卷全球”是我们曾经路演听过最多的应援口号,从十几个人到十个人,再从十个人到五个人再变成七个,分分合合就如同马孔多小镇卷起的飓风,最后承载着秘密的羊皮手卷也被撕碎,我们的年轻也被撕碎,飓风过境,很多东西就留在镜头和曾经见证过一切的粉丝口中。
重庆发生了太多故事。山城有太多太多分散的朋友了。
我偶尔和黄宇航——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更习惯喊他的本名——聊起从前的事。16年末他离开公司前最后一个圣诞之夜其实过得很不安生,细节我不复述,唯一说得上幸运的是大浪淘沙,那次Magic Show从伴舞里出了一个刘耀文。在我这里刘耀文可以算得上割裂我在公司几个时期的重要人物,我没有告诉过他,只在心里把他放在一个较为特殊的地位上。我们第一次的合作舞台是我和黄宇航他们的告别舞台,有时候命运的奇妙感总叫我感到过于戏剧化。黄宇航并不认识刘耀文,我和他第一次聊起,开场白是“16年年末给我伴舞的一个寸头小孩”。他不认识刘耀文就和我不认识他公司的练习生一样,但我们就像毕业后去了不同学校的老友,在聊起彼此的新生活时总迫不及待和对方分享新认识的重要人物。倒也不是什么“离开你我也能过得很好”之类过于cp脑的心态,只是作为朋友如此互相联络着。分别当然是让人愤怒、无力、悲伤的事,但我们的人生从来不只有分别。
时代少年团出道后的跨年企划有一项是打电话给过去的自己,我跟原来的丁程鑫说希望你可以坚强一点。过了这些年,再叫我打个电话回去,我大概不会拿起电话铃。因为那时候我就知道从前永远不可弥补,一切只靠现在,只靠往后。这许多年,我自认已经走好了来时路,所以也就无需再对过去的自己说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我从沙发上起来,到厨房接水。等水烧开的过程中我去房间收拾行李。真源的婚礼定在明天,上午我有通告要赶,提前让助理备好了两套礼服。做明星皮相往往是第一要义,仅仅在一座城市奔波,来回也要备好几套皮囊。小贺和严浩翔特地从加拿大赶回来,或许也在路上。嘉祺和亚轩在组合解散后回了北方发展,更多是为陪陪家人。真源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早安定下来的,这点我们所有人都不意外。沉寂了很久的群聊在婚礼前终于热闹起来。我点进去,正好弹出一条新消息,是张图片,在落地重庆前拍的,从云层里能隐约见到午后的机场。我一看,发送人刘耀文。我顿了一下,翻出一张土味表情包“欢迎回家”发出去,刘耀文很快回复过来一个“嗯”字。
几年前他也把工作重心往外发展,全国各地跑。相比之下我更像提前步入养老生活,平时工作虽然也安排得满满当当,至少偷得浮生半日闲,有空睡一个绵长的午觉。实在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从前拼搏时忽视的问题最终还是显现了出来。之前某次舞台事故我从两米高的台子上一脚踩空,不算非常高的高度,却差点因为腰伤复发的缘故造成高位截瘫。现在想想都后怕。那段时间刘耀文陪我做康复训练。我坐在轮椅上,他推着我。我觉得好笑,说好像我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他低头看我,轮椅在鹅卵石铺就的路上平稳向前,夕光照得他连发丝都泛金黄:“等你七老八十,我也这么推你。”
“对我这么好啊,没白喜欢你。”
他抿抿嘴角,忍不住笑起来:“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到了七老八十,也做个活蹦乱跳的老头。”
“我是老头,那你是什么?”
“…我是小老头。”
刘耀文和我同住期间我们曾经养过猫。是只斯芬克斯猫,作为我康复出院的礼物。因为毛发过敏我和毛绒绒生物间总无法和解,最早在组合时刘耀文就嚷嚷说以后养无毛猫吧,没想到真正实现竟然是这么久以后。那年我三十岁,而立之年。可能我和宠物实在无缘,那猫被接回来后不久生了传腹不幸去世,年末时,刘耀文也抬脚步入了离行的地铁。成年人的世界要谈分别太少用眼泪来伴行,那是很寻常的一天,一早我和他在床上转醒,他收拾好的行李放在客厅。我起来穿好衣服时他把早饭端出来,我们面对面坐着吃完,我说耀文,我送你吧。他说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心相印,放在桌子上。
在前一天晚上我们订了一箱啤酒,像他高中毕业那天喝了个酩酊大醉。山城啤酒,知心朋友,我们靠在一起把瓶子撞得稀碎,然后在溅出来的泡沫里吻住对方。我们做爱,疯狂做爱,好像明天不会来。明天当然会来,第二天一过,我们正式成为曾在一个组合长达十年之久的前队友。这是写在每一篇有关时代少年团介绍的百科和推送内容里的。实际上人的一生是永远无法用几行字概括的。十年或是几十年,真真正正走过来的是我们自己,能够被写出来的也只是故事。既然是故事就可以被美化被平铺直叙,在故事里,痛苦也可以变得不那么残忍。那些提笔写作的人或许也各有痛苦,文字是他们发泄的窗口。而对于热爱着舞台的我们来说,缓解情感上的阵痛只需用灯光和欢呼填满。我们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如此过了三年。
明天是再次见面的日子。说实话,我仅仅有一些紧张。在娱乐圈待久面对很多场景我们都能平常应对,互相厌恶的对家间也可以逢场作戏。千面皮在镁光灯下套在我们的脸颊上。随时间推移我们不复少年时代那么横冲直撞,人不轻狂枉少年,但少年是不会永远少年下去的。当然不会夸张到“他才十八岁,怎么就有了老态”,只是陈述一个大部分人都需要面对的事实。成人世界永远无法肉搏,甲胄堆得越厚,真实的面容就被藏得越久。幸好我曾真正是个少年,所以初心未改,即便在流水冲刷下被磨去了些许棱角,但也保留锋锐。毕竟我和世界做出过的最大妥协,已经在三年前实现。
人生不仅仅只有感情可言。我们都认同这句话。所以做偶像时我们心无旁骛,尽所能回报舞台下的热情粉丝。刚才做梦,梦到回归十七岁,和刘耀文在练习室跳双人舞。他问我十八岁想要什么礼物。我们还在团体里时每个人过生日都会开设生日会,每个人的十八岁都有着特殊意义。我原先也没想着要办多盛大的生日宴会,作为男生,对某些事物的仪式感总不算强烈。后来也的确实现了我“大家坐在一起,唱唱歌,吃吃炸鸡”的愿望,那是在韩国,因为一小时时差的关系,我收到了两次生日快乐。话题扯远。
梦境总比故事更具有戏剧性。梦里的场景先是在练习室跳着舞,而后我们把门推开,突然手里都握住麦克风,刘耀文对着我的眼睛唱告白气球。十几岁的年轻男生所散发的荷尔蒙即便在梦里都充盈得叫人无法抵挡,以至于我醒过来时还以为我们仍旧在一起,下意识说了句“刘耀文,我口渴了”。
我们同住时每次我犯胃病,刘耀文都去厨房烧一壶热水,兑好凉白开给我吃药。有段时间我听家里人的话配了中药喝,他也掐着点把药包拿去加热。我们都钟爱老干妈,胃疼的日子里他总装着很严肃,对我说“丁儿你今天必须吃菜,老干妈我先没收”。我们夹起筷子呼噜呼噜吃面。药是苦的,温水无味,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和喜欢的人一起,就算是喝凉白开也是甜的。我深深认同,觉得平时难以下咽的青菜也并非全然不可接受。
现在我也的确不再那么挑食。只是会不分时段给我煮面的小男孩,或许不能够和我一起成为七老八十的小老头了。
这也并非全然不可接受。
真源婚礼上人聚得很齐。我们一大群人把啤酒喝得很足,酒精灌进肚子让胃变得沉重,我去厕所解决生理问题,出来时刘耀文正好推门进来。其实我已经洗了一遍手。想了想,我再次打开水龙头。刚才席上彼此都打过招呼,三年不见,刘耀文越发帅气。从前他的气势是扑面而来带着侵略性的,随年岁增长,这股侵略性最终被收敛进骨子里。但即便低着头我也能分辨出进来的是他。
“你们别闹得太过了,今天是真源的大日子。”想了想还是以贴合今天事情的话题作为开场。我微微抬头,从镜子里看到刘耀文圆圆的后脑勺。他还小时后脑勺也十分圆,小孩发量多,走得快起来,像是不断开合的蓬松的伞。戒糖时我曾经偷偷在他放学后带一只冰淇淋去接他,他朝我跑过来,两颊挂着太阳。高中毕业后他也是这么跑向我,很多次他都这么跑向我。没有任何一次,是如此冷静着朝我走来。我知道他不是从前的男孩了。我们终于成为了两个面对面的男人。拥抱时心脏可以隔着一层骨皮紧贴,他说他心跳太快不是因为生理上的原因。我也一样的。
刘耀文的眼神里充满成熟的冷静。因高强度工作而下降的体重使他穿西服更加挺拔,脸型也被修饰得更为俊朗。我莫名想到16年圣诞节,他剃寸头,还未褪去婴儿肥,在舞台上和我共舞。在那之后我偶尔会在练习室的窗口看到他。他就那么从窗口慢慢走进了窗户里,后来和我们一起作为时代峰峻二代训练生,去到属于我们的时代。我喜欢孩子。那时候我也算小孩,平时捏侄子的脸不够,对公司里年纪小一些的练习生我也总是伸出魔手。对刘耀文的喜欢又不仅仅像弟弟那样。平心而论,我们的性格中相似点太多,说得好听是韧劲,说的不好听是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年纪小时调皮,被老师打了手心会掉眼泪,被我训了也会抽抽搭搭认错。我会把他抱进怀里或是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这个年纪的训练对差三岁的他来讲的确有些过分艰苦,好在他没有放弃过。就像从前的我一样。我能从他身上看见我原本的一些影子,这并非说他是我的复刻,或许或许,这是每一个能够共鸣的对舞台同样拥有热爱的舞者共有的特质。
我们常常深夜扒舞到零点,结束后出公司,去烧烤摊买烧烤吃。那时的必备伴侣是唯怡豆奶,刘耀文一人能喝好几瓶。我就那么看他从比我矮一头喝到高我一头,然后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抓着我的手腕在夜色中疾跑。身后的人们追,我们跑,飞快地跑,好像在甩掉私生的同时把自己也甩掉。此刻的我们不是什么男团的成员,无需活在镁光灯下,我们只是最稀松平常的奔跑着的十几岁少年。夜风从耳畔穿过,鞋底和地面摩擦发出哒哒的声响。我们会一路跑到轻轨站,登上最新一班的地铁,看窗外不断流淌着的嘉陵江,喘着气笑弯了腰。刘耀文掏出一包餐巾纸,我们擦沾满汗的鬓角。
此刻在刘耀文手中又出现了纸巾。还是熟悉的心相印和清风,这是一道屡见不鲜的选择题。我不禁脱口而出“怎么还这么幼稚”,他沉默不语,只是把手摊着。
“出去吧。”我拿纸巾把手擦得一滴水都不剩,餐巾纸被丢进垃圾桶里。刘耀文打开水龙头洗手。我说着出去,就那么站在镜子边上。刘耀文抬头从镜子里看我。从镜子里互相直视对方是再熟悉不过的事。每次扒舞,在练习室里我们都通过落地的墙面镜对视。然后我们在舞台上真正对视,呼吸交缠,四目相对,两个同样热血的灵魂共舞。舞台下尖叫和掌声热烈,舞台上我们如干柴烈火彼此相逐。我们热爱舞台,享受舞台,彼此成就,时刻纠缠。水流声哗哗,如嘉陵江时刻不停的粼粼江水。
“再过段时间你生日了。”我看刘耀文关了水龙头,递过去一张纸。刘耀文擦了擦手和我一起朝外走:“是啊,要30了。”我在他身后。一起夜奔时的冲动在刹那间回到而立之后的我身上,此刻的我是十七岁的丁程鑫。我扣住刘耀文的西服,在电光火石间把他从门口拽回来,两个人跌撞着进入隔间。我吻住他的嘴唇。他只是愣了一瞬然后抱住我回应,我们在隔间拥吻,门板隔绝着世间一切,就好像一场疾跑,疾跑中飞快摆脱世界的少年在无人之境擦干鬓角,我的汗水从眼眶里跑出来。我知道我们不能够只做没有头衔的丁程鑫和没有头衔的刘耀文。这一秒世界上的这一个丁程鑫和这一个刘耀文接吻。而下一秒,我所知道必将到来的下一秒,我们必将推开门板先后走出场馆,回到新世界。
但我只需要这一秒。
在这一秒刘耀文又变回我的小男孩,我们在风中夜跑,在站台大笑,他推着轮椅走向我们的几十年后,我们老去,而灵魂停止在永无岛不断起舞,起舞,男孩和男孩拥抱,两颗心紧贴。山城啤酒碧绿的瓶子撞在一起,白沫扑上虎口,我们仍相爱,仍是朋友。
成年人的崩溃只需要一瞬间。重新平复或许也只需要一个吻的时间。我感觉到刘耀文抱着我,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他已经从男孩彻底成为男人,即便我们差了三岁,现在走出去或许也分不清年纪。毕竟我们是一起一路走过来,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多年的朋友。
没人知道我们曾经相爱十年。
刘耀文推开门板,让我先行。我整理好西服的褶皱朝外走,这次我知道他不会从后面跑过来追上我。丁程鑫和刘耀文的故事就此而止,我带着口袋里未用完的纸巾朝前走。这是我们最后的临别纪念。坐上车后胃部的剧烈疼痛源源不断向我袭来,我想到上午赶通告,记者的话筒递过来,问我用一个词来概括曾经的团员,该怎么形容。我说,他们是我分散很久的山城朋友。
最后一次举杯,我们咽下酒,把余生几十年的祝福说完。两个一条路走到黑的人最终未撞南墙,我们反方向走,爱如飞驰的地铁横跨嘉陵江上,我们不撞南墙,因为南墙早已刻在彼此心上。
我们的故事始于山城也终于山城。
完
【职业球员翔/偶像演员霖】婚姻是人生大事18-19
第十八章
贺峻霖不见了。
严浩翔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
前一天晚上Fernando很早就走了,贺峻霖打他那一拳似乎令他格外痛苦和难以忍受,可对方似乎是很收敛的人——这点和他自己完全不同——就算放下身段登门来做这样毫无自尊的事,贺峻霖也毫不领情,最终还是能把一腔痛意收到整理领带的手中,克制地向贺峻霖道了歉,离开了。
严浩翔盯着对方的背影,脑子里还是挤挤攘攘的。
贺峻霖依旧站在那里,严浩翔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直接去看对方的表情。
他很……困惑。
他身体里...
第十八章
贺峻霖不见了。
严浩翔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
前一天晚上Fernando很早就走了,贺峻霖打他那一拳似乎令他格外痛苦和难以忍受,可对方似乎是很收敛的人——这点和他自己完全不同——就算放下身段登门来做这样毫无自尊的事,贺峻霖也毫不领情,最终还是能把一腔痛意收到整理领带的手中,克制地向贺峻霖道了歉,离开了。
严浩翔盯着对方的背影,脑子里还是挤挤攘攘的。
贺峻霖依旧站在那里,严浩翔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直接去看对方的表情。
他很……困惑。
他身体里那份固有的人生经验总是吵吵闹闹地跳出来希望他停止思考,这对他来说太复杂了,如果他想,他可以像从前那样全凭高兴做事——
可他没有。
他和贺峻霖的距离不太近,在他没有仔细去观察的情况下,只能看到对方身姿依旧挺拔好看,站的很稳,像一根劲竹。
与之前的贺峻霖不太一样,那是锋芒毕露的姿态。
“我告诉你。”
在严浩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听到对方这样说。
贺峻霖说完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同自己确认些什么似的——
“我告诉你。”
其实严浩翔希望自己这时能爽朗而坚定点头,然后稳如泰山地说出一个“好”字。
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
贺峻霖向他走来,走的不快,步伐很稳,却在十几秒的时间内都没有再说话。
严浩翔意识到这点时突然慌张起来,他怕对方在等他给出一个回应。
——他并非害怕回应。
他害怕的是,自己并没有及时回应。
直到对方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把话接了下去。
严浩翔就感到一阵不适,他的心跳变得缓慢,酸涩。
——他似乎晚了一步。
贺峻霖讲了他的故事。
很简短,逻辑清晰,没有描述性语句——几乎毫无感情的,呈现了一个干涩的过去,整个过程都显得无趣而机械。
对于故事本身,出人意料的,严浩翔并不怎么感到惊讶。
倒不是他早就猜到了这些内容,而是相比内容,他发觉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无法在这些他过去一直寻求的答案上多做停留——尽管他已经极力控制自己去接收那些信息了,可他这方面的感官却不断地在提醒他一些另外的,微小的细节。
——贺峻霖的手放在腿上,指节处还残留着红色的痕迹。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一些,似乎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似。他的头发有一缕掉到前面来了。
最重要的是,嘴上说着事的贺峻霖,他看起来,仿佛又是无懈可击的了。
“我很抱歉。”
回过神来的严浩翔听到贺峻霖这样说道。
他周身流淌过一种缓慢的,隐约的惧意,却又很快就溜走了。
他们陷入了粘稠而密不透风的沉默。
严浩翔想说点什么。
可是说什么呢?
他才应该是感到愤怒的那个,他最初的认知并没有出错,而那些所谓的周而复始,万折必东,不过是对方的把戏。
——一个谎言。
他抗拒接受这些,他应该感到愤怒,他应该感到被愚弄。
可他并不。
他只不过……有一点气不过罢了。
而且只有一点。
除去这些,他甚至有些庆幸——这背后的原因其实只是最简单的一种,实际上并没有他一开始所畏惧的不可挽回的情况出现,比如他们其实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很蠢,但他确实这样想过,而且真心实意地恐惧着——之类的。
严浩翔脑子乱成一锅粥,他让自己陷在沙发里,同时希望贺峻霖能再说点儿什么。
什么都好,片场遇到事,买了什么菜,有没有想看的电影——居然都是这些琐碎的生活片段,但他特别渴望听见这些。
可贺峻霖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像在等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可那似乎只持续了一段很短的时间,快得令严浩翔几乎以为那只是一种错觉。
而此时他在想,贺峻霖再多说一句就好了,随便问他点什么,就算不是“请你原谅我吧”,他也会就这样忘掉这件事的。
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在得到答案之后,他才发觉他其实没那么在乎。
可当他再去注意对方的时候,贺峻霖已经上楼了。
严浩翔瘫倒在沙发上。
他心底蒸腾着一种影影绰绰的不安。
可今天的他太累了。
严浩翔醒来的时候发现贺峻霖不在家。
他第一反应以为对方去了片场工作,可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贺峻霖带走了很多东西,生活用品,衣物,甚至包括来的时候那些旅行箱。
严浩翔是从少了一双拖鞋开始发现的——他从未这么敏锐过。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一下子愣住了。
——时间静止了。
他仿佛还来不及感受到痛苦,遗憾,失落这些情绪,脑海里一直只有茫然还在持续着。
大概有那么几十秒,或者几个世纪,严浩翔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直到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适——他好像有些缺氧了,才反应过来开始呼吸,一下子大量的空气带着刀刮似的凉意挤进他的胸口。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却并没有获救。
他急忙去摸自己的手机,拨出了对方的电话。
没有回应。
这不是个意外的结果。
严浩翔感觉自己被摄住了喉咙,恐惧和窒息感直逼他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他这才意识到昨天晚上的那些反常在提醒着他什么。
贺峻霖决定离开了。
操。
他缓慢的,颤抖着蹲了下来——他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在得到这个认知之后所产生的,不受他控制的山崩洪流。
然后他站起来,那些离开了他一段时间的情绪慢慢的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那才是他一直以来所拥有的,一贯的作风。
——冲动、决然,和愤怒。
他不可能让贺峻霖就这样离开他的人生,也不明白如果对方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当初可以为了同自己在一起——哪怕只是一段虚假的关系——而不择手段,那为什么现在会退出的这样果断。
何况他他妈的根本没打算分开!
如果只是因为一直隐瞒的真相被揭穿了,那他妈的要不要继续在一起不是应该由他说了算吗?
而他从来,根本,哪怕是在傻不拉几地以为他们可能是仇敌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分开。
这样的念头,一丝一毫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过。
那贺峻霖凭什么做这样的决定?!
他他妈的——严浩翔喘着粗气将连帽衫胡乱套在自己身上——他他妈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因为接二连三让他措手不及的事件而导致复杂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突然找到了准确且直观的目标——他终于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前因后果都抛到一旁去了。
他有了最重要的,也是唯一重要的事。
——他要把贺峻霖找回来。
严浩翔接到了Fernando的电话的时候是三天后,他已经跑遍了市内贺峻霖所有可能去的地方。
却全无对方的消息。
贺峻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这世间的一切规则都了如指掌,如果他有心将一件事做的天衣无缝,就决计不会遗留任何蛛丝马迹。
而严浩翔在这三天里不断的回忆起那个晚上,不论是在白天还是夜里,哪怕是在睡梦中他也不断的惊醒。
如果当天他说点什么,他逐渐的意识到——什么都好——
一种悔意和委屈总在不经意间偷偷跑出来缠上他的心脏,一天比一天更加嚣张地蚕食着他的器官——他明明责怪对方的自作主张,却又被“如果那天他主动告诉对方自己并不在乎”这样的假设折磨着。
可他又不可抑制地感到委屈,他没有办法全然不责怪贺峻霖——事实上,他简直气疯了。
——就在几天之前,他们明明拥有了全世界,他们看起来那样的无坚不摧,他爱贺峻霖爱到骨子里,是个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就他妈贺峻霖瞎到心里去。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想着这些,正被他强自压抑的汹涌情绪折磨着,突然就听到了手机铃声。
他并不认识这个号码。
“严先生。”
但他认得出这个声音。
严浩翔恨得咬牙切齿,甚至移情的将一切责任都推给这个西班牙人,尽管理智上他知道这与对方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可这不妨碍他将这人归为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刚想直接按掉电话,却在下一刻停住了动作。
——那只会有一个他们都心知肚明的原因。
“我知道Lin去了哪儿。”
这对严浩翔来说简直是他的命门,他一下绷紧了身体,拿着手机的手都因为急迫而显得僵直。
他抿紧了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沉的字来。
“说。”
他像是拿出了在比赛时的威慑力似的,吐字果断而短促,带着极强的压迫性。
Fernando沉默了一下,接着说了一个地址。
“你先过来一趟。”
严浩翔听完,极力压抑着自己难以遏制的烦躁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摔在副驾驶上,抬手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然后踩下了油门。
他的车在公路上发出了持久的轰鸣声。
他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见自己,也没有想过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企图——那都不是他在乎的,他没有闲暇和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些。
他到了fernando所说餐厅——一处颇为隐蔽幽静的地方。
那个西班牙人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对方穿着依旧收敛,讲究,精神还好,只有左侧的脸颊上海残留着一个令他看起来有些狼狈的痕迹——那是几天前贺峻霖留下的。
严浩翔心中有一股不常见的戾气,他总是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样子,但实际上很少真的对谁产生真实的恨意。
即使他知道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其实并没有做什么过于出格的事——
但谁他妈在乎道理?
他大步走向fernando坐着的那一桌,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
西班牙人也并没有生气——他看起来仿佛与昨天有一些难以用语言表达的不同。
“你爱他吗?”
严浩翔突然听到对方这样问。
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对方就继续往下说了。
fernando似乎也并不是想要听到他答案。
“我爱他。”
对方的表情有一些改变,流露出某种隐忍的迷恋。
严浩翔踹了一脚桌子——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又回到了他一贯的那样冲动暴躁,不在乎每一个举动的结果。
他转身便打算离开。
Fernando叫住了他。
“你听我说,有些事Lin永远不会主动和你提。”他顿了一下,又向严浩翔看去,“比如你一定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
严浩翔停下了。
他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
“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不会再想失败第二次。”
Fernando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Lin一直以为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国内,他回国之后。”
“其实不是。”
“我早在柏林就见过他,那时候他们学校出茂瑙的《日出》舞台剧,实验性的先锋演出,我在台下见过他。”
“我一直都很关注他,从导演对演员的角度开始,因为他太优秀了。”
“他身上存在着一种天才般的自信,一种格外游刃有余的优越。”
fernando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话锋一转——
“你知道我第一次在国内见到他,是在什么地方吗?”
严浩翔听到fernando发出了一种古怪的笑声,那声音下似乎藏着难以遏制的尖刻和失态。
——那种惧意化成了刻骨的寒流涌进了严浩翔的腔体,他又变得难以呼吸。
“酒吧的后巷。”
Fernando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又移开了视线,像是陷入了深层的回忆中。
“他在不停的呕吐,摇晃着身体,然后倒了下去,——倒在一堆秽物里。”
“真奇怪,在那种情况下,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看,你一定没有见过他那个状态。”
Fernando的视线又回到了严浩翔的身上,他脸上带着笑,却刻薄而痛苦。
“Lin总是很骄傲的,将一切都处理的很好,他几乎将优秀当成了自己的人生信条,宁死也不会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在我看来,他是接近完美的。”
西班牙人又停顿了一下。
“——除了你。”
“你是他的缺陷。”
他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厌恶的神色,就像那天晚上一样,甚至到了痛恨的地步。
“我不知道Lin是怎么和你描述他刚回国的那段时间的,”fernando笑了一下,虽然这么说着,可他似乎对贺峻霖可能的说法心如明镜。
“他不会告诉你。”
Fernando也没有多提,他只是叹了口气,像是在让自己回到平时的状态里。
“他不再精神奕奕,不再游刃有余,对游戏人间也失去了兴趣,他对任何事都不再跃跃欲试,放弃了一切人生规划,放弃了一切步步为营。”
“他浑浑噩噩,消瘦的可怕,出入他厌恶的场合。”
“越是优秀的人,越难自暴自弃,因为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知道自己的珍贵不易了。”
Fernando突然盯住严浩翔,然后一字一顿的说。
“可他放弃了自己。”
严浩翔没有说话。
他沉默的抿着下唇,安静而僵直的坐着,没有流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学会了克制——这就如同一场自我惩戒,刑罚从对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而他发觉自己终于摸到了一丝贺峻霖当初那样行径背后的边缘——那是一种寂静的,如坠地狱的痛苦,正迟缓的带着他死去。
Fernando看他的眼神里有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快意,又渐渐熄灭了。
“想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他变成那样吗?”
Fernando笑着宣告了他的审判。
“你猜得到吧?”
“当然是因为你。”
坠落。
“你19岁那年转会去了英国,在阿森纳的第一个赛季的第十三场联赛后你接受了群访。”
“你说你受到过最亲密的朋友的欺骗,那是你最恶心的经历,希望every liar goes to hell。”
“义正言辞,高高在上。”
“真奇怪,你说的是谁呢?”
Fernando充满恶意的发问。
严浩翔目光怔愣的看着窗外,回忆对现在的他来说过于艰难,他只隐约听见那些吱呀的声音溢满了他的脑海,——那像是干涩转动的齿轮发出的声响,也像是尖叫。
——他不记得了。
那并不是他失忆的一部分,那只是他生命中全无分量的细节。
那或许是个无聊的玩笑,或许是他对狐朋狗友们并不上心的谴责,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无足轻重的原因。
他并不……那绝对不可能,是他针对贺峻霖的恶意。
可他觉得太痛的了。
“那是Lin最后一次去找你。”
“他刚下伦敦的飞机,试图放下一切自尊甚至是自我厌恶,正前往酋长球场,在路边的屏幕里看到了你大义凛然的演说。”
Fernando突然有些神经质的大笑起来。
“你看,你是他的缺陷。”
他说道。
第十九章
洛杉矶位于常年日照充足的加州,这座城市的初春并不太寒冷。但即使是在这儿,凌晨四点也并不是一个能让人好好享受春暖花开的时间。
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橘郡尔湾市内的一座新建公寓前。
Olivia住在橘郡第七年了,她经营一家自己的手工制品店,并有着自己固定的作息习惯。
她是一位坚定的信徒——在她的观念里,这个时候她所作出的祷告总能使她显得更加虔诚。
她注意那个年轻男人很久了。
别想歪了,这并不是一段美妙邂逅的开始——当然那个男性亚裔有着足够的性吸引力,漂亮的身体、挺拔的气质这类的——但事实上令Olivia注意到他的原因,是他已经站在那里快一个小时了。
这很反常,自然让Olivia感到非常警惕。
那个年轻男人在不到四点的时候从别处赶来,手中抱着一个箱子,他似乎是想找人。
最终在一段时间的寻找之后,他在一栋公寓前停下了。
她原以为他会很快就进去——毕竟这个时间室外的温度实在说不上宜人——可他没有。
他要做什么呢?
Olivia是一位非常热情却对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感到厌烦的中年白人女性,她不禁在脑海中幻想出多种不同的可能性,想得越多,不禁越觉得对方可能是个潜在的危险。
最重要的是,她认识那个公寓里的租客。
——就在几天前刚刚搬进来,是个满足了她所有对亚裔男性温和甜蜜的幻想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的担心又加深了一层。
——是仇杀?追债?还是偷窃?那箱子里放的是红漆吗?还是绳子或者炸药?
Olivia心中涌起了保护欲和责任感,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拨通了那位可爱租客的电话。
电话在响铃三次之后被接通了,那边传来了因为刚从睡梦中醒来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
“Olivia?”
他还记得自己,感谢主。
Olivia松了一口气。
贺峻霖在洛杉矶。
Fernando最后真的告诉了严浩翔,他并非全然在愚弄他。
而严浩翔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看起来豪无理由,只是对对方来说仿佛像是一场仪式。
可他也并不在意这些。
他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订了飞美国的机票。
他不论对方这么做是希望令他感受到羞愧还是自责,以至于最后愧对贺峻霖,那都无疑从根本上出了差错。
严浩翔想,他与别人全然不同。
他纵是水深火热,五脏俱焚,也做不到在这件事上退让。
何况他想得再明白不过,让他接受什么复杂周全的思考方式,如果是以畏首畏尾为代价,那他宁可什么都不要。
在撇去浮在表面千丝万缕的干扰之后,剩下的只有简单热烈的事实。
他爱贺峻霖,和贺峻霖也爱他。
他既然难以忍受分别,就应该去见对方。
这年的初春,他乘着太平洋的风飞往了加州,一刻也没有迟疑。
等待对严浩翔来说太煎熬了。
旅程对他在途中时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可真正到了目的地又仿佛太短了,直到他站在贺峻霖租住的公寓门前,他才又一次停了下来。
——就像那个告白的晚上。
他的近乡情怯总是奇怪的出现的很晚,往往都要等到最后一刻——而他们不过几天未见,他却像怀着久别重逢的心情似的。
严浩翔站在门口。
他想了很多事——像是要把这辈子所有分配给思考的时间都花光。
他和贺峻霖第一次见面、他们第一次吵架、他们在媒体面前假装恩爱、他们成为朋友、贺峻霖吃他做的东西时候的样子、他为贺峻霖解围、他们一起看的所有好的坏的电影、他们的每一次接吻……
还有他至今都没有想起来的部分。
他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不真实,自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起,他便仿佛被赋予了一段新的人生,贺峻霖以不容置喙的方式走进他的生活里,并以一种超常的迅猛蚕食着他——或者反过来。
爱情这件事在哲人和诗人嘴里总是痛苦不堪,非表现的被折磨致死才能显出它的迷人来。
可严浩翔想,他不是诗人也不是哲人,四大名著他一本都没读完四分之一呢,摆不出一副矫情唧唧的脸孔。
他还没送过贺峻霖花儿,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不喜欢就不送了。
他还没看过贺峻霖穿短袖,不知道对方喜欢怎样的款式,他也想买一件——反正对方喜欢的都是好看的。
他们还没去过游乐场,虽然那看起来挺娘的,贺峻霖也不一定喜欢。
他们还没去求过签——那是他老家的传统,他有的时候也特别封建迷信——要是求出来的不好就把签筒里的签全都扒出来对着解签簿挑出一支好的来。
他们还没睡过,严浩翔每次想起来都会震惊于自己在这段时间的纯情,然后变得懊恼,最后又跟个处男似的觉得耳朵发烫。
他爱他。
这些想法占据了他的大脑,他们飘飘忽忽的纠缠在一起,几乎都要令他沉迷了。
而这一切都在公寓门打开的时刻戛然而止。
——所有的一切。
贺峻霖穿着的睡衣还是他住在他家时的那一套,得体又柔软,那是让严浩翔觉得有些骄矜的款式,领子在对方俯下身来讨要一个亲吻时会翻出一个柔顺的弧度。
洛杉矶的太阳还没升起来,只有远处的天际泛出一线白,绵长而悠远。
街灯还亮着,他的影子被拉的一边长一边短。
凌晨的露水散发着植物的腥气,嗅到嗓子眼儿里又反上来一股甜。
他们到了地球的另一面,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严……”
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征求他的意见。
他手里的纸箱咣的一声摔在地上,所幸缠了足够多的胶带,里面的东西没有滚落出来。
严浩翔把他纸箱里的东西当成他前半生所有的意义——
可他只有一双手。
而现在只学得会拥抱。
他们亲吻过很多次,都是个中高手,花样也不知玩了多少种。
这不过是其中的一次罢了。
——而他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这并不会是诀别,也绝不是值得专门记忆的重逢,这只是他们今后几十年的吻中普通的一个,就像所有的吻一样令他泥足深陷,一样令他目眩神迷。
一样的好。
严浩翔舔着贺峻霖的齿根,是很里面的一颗槽牙,慢慢的舔到齿缝的位置,然后用舌面顶到对方的上颚,直到听到对方气息不稳,舌根后示弱般的渗出了津液。
他极少在这段关系中获得这样压倒性的主动权——
强势的几乎像是一场侵犯。
然后他放开了贺峻霖——对方喘息着抬着头看着他。
贺峻霖的头发又掉了一缕到脸颊旁,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泌出的汗水黏在颧骨的位置,眼周透着生理性的红,鼻尖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脖子上也粘着半截头发,更往下浮现出了形状更明显的锁骨。
——像经历了一场生死一瞬间的极限运动。
严浩翔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脸突然憋得通红,喘息声也变得更大——他自己分不清是真的变得粗重还是自己突然开始在意这些在他身体里突然放大的燥热。
他把脸扭到一边去,尽量不去看对方——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有多难——在一个他自己不知道长短的时间之后,他抓住对方的肘部,将箱子踢进了对方身后的门里,然后盯住对方的眼睛。
“去拿你的证件,跟我去慕尼黑。”
这是他们重逢后对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容置疑的祈使句,要求他放下一切同他飞去德国。
严浩翔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多么蛮不讲理又自以为是的事,他很遗憾一直到现在,他终究没有能够完全学会以退为进或者站在他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之类的解决方式,他最终依旧奉行着他的一直以来的信条。
他的球要抢,敌队的后防要突,他永远是最前方的那个。
一直往前,永不回头。
而他也终于有了足够的自信,尤其是在贺峻霖身边时,他就如同海底的漩涡——他足够自我,也就每一次,都能将对方带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他甚至没有给贺峻霖换身衣服的时间,仅将大衣给对方披上,就带着他飞奔向他车子停靠的地方。
在凌晨的路灯下,他们就像一对出逃的情侣——
不对,严浩翔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他们就是一对出逃的情侣。
他突然罕见地生出些平日里嗤之以鼻的浪漫主义情怀——在他看过为数不多的几部公路电影里,像邦妮与克莱德那样,一路上头也不回。
算上时差,这还是慕尼黑的深夜。
走出机场的时候外面空荡荡的一片,到了城市里人都很少。
这跟严浩翔后来待过的那些城市有些不同,像德国的大多数城市那样,沉默而井井有条,入夜之后少见繁华夜景,物欲与人气,比广州都差了好几个等级。
他已经很久不曾回到这里了。
比赛上很少有这样的要求,要是有时间度假,慕尼黑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它作为城市拘谨又无趣,夏天热得让人完全无法待在室外。
严浩翔看了一眼贺峻霖,对方安静得看着四周,路灯照着的道路、建筑和植被。
严浩翔除了拜仁对这里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他不是那种容易产生情怀的类型,却也被对方带入了这种氛围里。
他们这一路并不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可他们都心照不宣似的没有提起所有之前的事,他们仿佛就是在进行一场简单的旅行——
贺峻霖提醒他放桌板,他帮对方要了补觉用的毯子,他们聊了一些远在天边的事,而近在眼前的冲突,他们却并不如何在意般的视若无睹。
他没有问贺峻霖为什么突然离开。
贺峻霖没有问他为什么带他来德国。
他没有问贺峻霖为什么跟他走。
贺峻霖没有问他怎么知道他在洛杉矶的。
严浩翔打了车,用已经有些生疏的德语同司机说了地址。
他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贺峻霖听到他说的地方,愣了一下,他再次去看严浩翔,对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本以为会是安联球场,却没想到不是。
那是一处住址。
——向德国诸多无人居住的废弃住宅那样,这里俨然十分荒凉。
院子的门没锁死,泳池里的水被抽干净了,池底堆积着灰和落叶,汀步旁长出的杂草快一尺多长。
六年前这里泳池的水到人胸前,院子里散发着割草机收割后榨出的青草气息,人要是多起来,那水池里就能倒着香槟,池边都是身材姣好的姑娘,桌边坐着敞着外衣的金发碧眼的鬼佬和肤色晒得红棕的亚裔。
年轻人在这儿无所畏惧又横冲直撞地散发着荷尔蒙。
而泳池的后面,是一个网球场。
严浩翔从旁边的裁判架上勾到了两只拍子——边缘的地方已经生锈了,拍网也有着些微的变形——丢给了贺峻霖一只。
然后又从角落里捡了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留在那里的网球,在手里抛了两下。
“比一场?”
他们没有年轻的朋友做观众,也没有人起哄喝彩,庭院的灯亮度微弱,整个场地连能见度都不太高。
贺峻霖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他还穿着他的睡衣,那身柔软的,有点骄矜的衣服,身体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他那样修长挺拔,认真时像一张拉开的弓。
他在想什么呢?
严浩翔总是不能像贺峻霖看他那样一眼看穿对方,于是他干脆不想了,他放纵自己去想别的。
——他的爱人拿拍子的样子娴熟而优雅,好看极了。
三个球,严浩翔赢了两个。
这些年他一直保持着职业运动员的训练强度,其他运动的技巧也颇有长进。
他将球重新抓回手里。
“你输了。”
贺峻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庭院的灯照着他的脸。
“对,我输了。”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严浩翔终于脱口而出。
终于等到了——他根本不是什么能够耐着性子的人,从见到贺峻霖的那一刻起他就时刻感觉着自己在下一秒话就要从嘴里蹦出来。
——他那样急迫,以至于现在根本难以想象自己是怎么又多等了十几个小时。
他永远都装不了,装不了胸有成竹,气定神闲,那他妈都不是人干的事儿。
什么套路,什么诱敌深入,什么一步一步来,那都是会在最后时刻一溃千里,他就像是已经在荒漠里干渴了整三天,拿什么去强迫自己不在见到水源的第一时间扑上去将自己灌满?
他像是终于在这时得到了开释——
“我没想起来。或者我想起来了。”
他甚至有些颤抖起来,话说的颠三倒四,丝毫没有逻辑可言。
“你要是希望我想起来,我就会努力的,要是不希望,那我就永远都想不起来。”
他舔了一下起皮的上唇,向着贺峻霖的方向凑近了一些,突然像是生怕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似的提高的声音。
“我他妈根本不在乎——贺峻霖——我他妈根本不在乎我们之前是不是情人,也他妈不在乎你以前到底骗没骗过我!”
他说得眼睛泛红,唇舌都有些不利索,叫了贺峻霖的名字。
他不常叫他的名字,这一次却把每个字都念的深入骨髓般的咬牙切齿。
“你听着,我们从前结了婚也好,没结婚也好,是朋友也好,是爱人也好,是仇人也好,我统统——”
他喘了口气,嗓音变得喑哑,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突遭变故的委屈和愤怒都宣泄出来。
“我统统——都,不,在,乎!”
“所以……”
严浩翔的声音低了下来,他怕是觉得难堪,却又一定要说。
“……你别放弃我。”
他低声说。
不怎么稳定的庭院灯微弱的闪了两下,起了阵风,掉在水池里的落叶发出悉索的摩擦声。
严浩翔听见了贺峻霖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了轻微的叹息,夹在风声里,影影绰绰的很难分辨。
接着贺峻霖的声音传来。
“你太蠢了。”
他的声音很清晰,奇怪的是,严浩翔觉得从未那么清晰地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像是把足够锋利的刀,割开了他面前的茧与雾。
“严浩翔,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蠢的人。”
“你听好了。”
贺峻霖稍微扬了扬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不再柔顺,甚至不怎么得体,就像一夜之间长出了棱角。
“我没有打算放弃。”
“我只是骗了你。”他像一团火焰般天衣无缝。
可即使如此,严浩翔却像是能够看到对方的颤抖。
“我离开,出国拍戏,这都是我的手段,我的别有用心。”
“我知道,”他就这样赤裸的将自己剖开了,几乎鲜血淋漓地袒露了所有,“我知道你会发现自己不论过去如何都爱着我,也知道你必然会来找我。”
他说。
“你看,我这个人没有任何长进。”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满口谎言,不择手段。当我摆出一副受害者的面孔,那都是我的以退为进,胜券在握。”
“我永远都是这样贪得无厌、不知餍足。”
“所以,”贺峻霖走近了严浩翔。
“你从来就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说得那样气势汹汹,盛气凌人。
严浩翔却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温柔,也是最得意洋洋的一个笑容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生中玩得最好的一次文字游戏,最灵光闪现的一次隐喻就在此刻出现了。
这简直是他的光辉时刻,他从小到大所有给他打过不及格的语文老师都在他身后欣慰地微笑鼓掌。
“其实你没有那么胜券在握。”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散在空气中,然后他走过去拥抱了有些僵硬的贺峻霖。
“而你应该胜券在握。”他在他爱人的耳边轻声说着。
严浩翔说完有些脸红,还是觉得肉麻,于是从脖子根儿烫到耳朵,都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但他还是抓住了贺峻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而贺峻霖呢?
贺峻霖抬起头看他,脸上流露出一种古怪地,近乎希冀的表情,像是大脑一次无法正常的,顺畅的运行。
他垂下的睫毛因为抬眼的动作而向上翻了翻,露出了一部分完整的,透彻的黑色瞳仁。
——那里面倒映着严浩翔的倒影。
那是什么啊?
严浩翔想。
像是童话故事里解除了封印或者诅咒,莴苣姑娘滴了真爱眼泪给王子,贝尔滴了真爱眼泪给王子,王子吻行了睡美人,王子吻醒了白雪公主之类的,一系列傻不拉几的情节。
而贺峻霖,一直到此时才真正的从他的长夜里苏醒。
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又不敢置信地去看窗外照进来的光束。
严浩翔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将对方的手又往自己心脏的部位按了按。
——就像某种古老的宣告和仪式。
“我不但可以为你死,也愿意死在你手上。”
他说。
这是他的骑士宣言。
于是他得到了王子的一个吻。
和很多个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