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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亚双♀番外】orion
*亚双义单性转，充满了本人私设与xp，可能人工雷
*标题源自同名bgm（米津玄师我爱您……）
*终于全都生完了！！！
Ex. Orion
清晨，窗外有鸟雀两三细声啾鸣。
通常在这个时辰，成步堂龙之介并不会自然睡醒。今天也是同样再平凡不过的一天，他迷迷糊糊地被那鸟叫声唤出来一点意识，嘟囔着翻了个身，却在下一刻浑身一个激灵，唐突清醒了。
这是当然。任谁发现有人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睡觉，大概都不会有心情再返梦乡——即便那是枕边人也一样——倒不如说，正因为是亚双义，所以他才更无法坐视不理。
自对方肩头垂落的长长黑色发丝搔过他的颊边，龙之介没来由地想起了多年前......
*亚双义单性转，充满了本人私设与xp，可能人工雷
*标题源自同名bgm（米津玄师我爱您……）
*终于全都生完了！！！
Ex. Orion
清晨，窗外有鸟雀两三细声啾鸣。
通常在这个时辰，成步堂龙之介并不会自然睡醒。今天也是同样再平凡不过的一天，他迷迷糊糊地被那鸟叫声唤出来一点意识，嘟囔着翻了个身，却在下一刻浑身一个激灵，唐突清醒了。
这是当然。任谁发现有人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睡觉，大概都不会有心情再返梦乡——即便那是枕边人也一样——倒不如说，正因为是亚双义，所以他才更无法坐视不理。
自对方肩头垂落的长长黑色发丝搔过他的颊边，龙之介没来由地想起了多年前两人在九州共度的那个夏夜。
“唔……怎么了？亚双义……”
“……”
龙之介挪动了两下身体，这下也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是做噩梦了吗，还是在梦游？亚双义？”他伸出手去，在对方眼前晃了两下。一双黑色的瞳仁显然追踪着他的动向，带着常年磨练出来的刀茧的手指捉住了他那只乱动的手，往下压在柔软的褥子之上。
“我醒着。”她以一种冷静非常、近乎毫无感情的语气说，“……不算噩梦吧。”
那就是有做梦了。龙之介把被她扣住的手轻轻拐了个弯，很容易便让两人的五指分别交缠扣在一块：“啊……不想再睡了吗？难得的休息日呢。”
“你睡吧。我看着你。”亚双义摇了摇头。
“咦，不是应该千方百计地把我也喊起来吗？你以前可是没少干过这种事，我都记得哦。”龙之介俨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了笑，“一边说着什么‘大好时光岂容荒废’一边就把我从被窝里拔出来了，还要催我去看书。呜……现在想想，头皮又开始痛了。”
“……今天是休息日。”亚双义面上的坚冰终于融化了些，垂着眼睫，看上去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似的，“再说了……醒来之前，你这家伙看上去是在做什么美梦吧。口水都流到枕头上了，现在抓紧睡个回笼觉，说不定还能回到同一个梦中哦？”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做梦。”龙之介挠了挠头发，双眼无辜，“不过……亚双义既然会这么想，那也是因此才不想继续睡的吧。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梦啊。”
这话的音量更接近于自言自语，看来他又无意识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亚双义叹了口气，深知对方就算刻意来问，自己也只会否认噩梦这等软弱的概念。但……虽然算不上愉快，那梦倒也确实有意思。
“梦到我和你了。”
“哦哦原来如此……欸？”
“不过，梦里的那个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亚双义朗声笑道，眼睛并不看他，“我仍然是你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搭档……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从大英帝国回来之后，我们两个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也一起办了不少的案子呢。”
“唔……听上去倒也不错。”龙之介捏了捏他们十指相扣的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吧？我也觉得。”亚双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后来啊，我从四国老家一路匆匆赶回来，也是为了参加你的结婚仪式。你这家伙明明紧张得要死，走路都同手同脚了，最后倒也没出什么大差错。那天喝了好多酒，结果我成了第一个睡你们新房客居的人。”
“啊……嗯。”
“哦对了，孩子的满月酒我也喝了来着。他抓周的时候，还捏着我的手指头不放呢。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异想天开的孩子？他若是但凡来抓我的检事肩章，都还能算是个有雄心壮志的。”
“……亚双义。你这个梦的时间跨度，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会吗？”亚双义脸上仍带着笑意，歪了歪头，肩头便有更多的长发滑落，“人的一生，其实也没有那么长哦。听说过庄周梦蝶吗？搞不好，其实在一场梦的时间里就结束了。重要的是，无论时间长短，不管什么样的一生，都要圆满结束才好。”
“那……梦里的亚双义，过得幸福吗？”龙之介蓦然抬起头来，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眸直直望过来，如同一把尖刀要把她从中剖开。
“……”亚双义喉间微微梗了一下，但很快便有了答复，“幸福啊。梦里的我只要能一直陪在你们身边，其实就已经觉得很好了……应该，这样也就知足了吧。我认为。”
“这样啊。”被子发出窸窸簌簌的摩擦声响，龙之介坐得离她更近了些，手指几乎是用力地挤着她的指缝和手掌，“但是，现在在我身边的，并不是梦里的你吧。所以，我们也不需要照着梦里的那样生活。亚双义，请你相信我！从今以后……我一定会让你加倍，不，比梦里的你还要幸福十倍、一百倍！”
“……在女人的被窝里、衣衫不整地说出这种耍帅台词的，你这家伙搞不好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呢。哼，真厉害啊。”
“嘿嘿，倒也没有……”
“我没在夸奖你。不过，你刚才说的，我可以当作是求婚宣言吗？”
“啊，欸——”
总而言之，也就是说，成步堂龙之介和亚双义一真要结婚了。
事情来得相当突然，成步堂家中的父母得知他有以结婚为目的交往的人一事才不过一个月，便在次月得知儿子想要着手计划婚事。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心里一时都是五味杂陈。
最开始时，他们还担忧过龙之介只身在东京上大学，又整日只知道与男同学泡在一起，万一寻觅不得可靠的姻缘该如何是好。就在他们想着差不多该给儿子介绍合意的熟人女儿时，一封家书又将计划全盘打乱：一向羞怯本分的龙之介，竟然拿出了与人私奔的气势，一门心思陪着他那位司法留学生亲友远渡重洋去了。
再归国时，原本在读英语系的龙之介摇身一变，成了在本国也小有名气的律师。父母虽仍对他两年前不辞而别的行事有些抱怨，但总也真心祝贺自家孩子的事业提前小有所成。不过这样一来，若要再安排相亲，那对象也该往更上层找找了——真是喜忧参半。
他们不动声色地向龙之介提起这事，对方却猛然摇头说不必，被逼问得急了，只连声说“再等等吧”。母亲本还要坚持物色，父亲却先摇了摇头：或许，其实没有必要。
这“再等等”，便等来了龙之介宣布自己已有心仪之人，两人正稳定交往的消息。消息捂得可是严实，他们事先一点风声也未有听说。而上一次龙之介行此先斩后奏之事，还是在偷渡去往大英帝国时。母亲突然福至心灵，问他：那个，你总挂在嘴边的男同学，好像是叫“亚双义”还是什么的……如何了？
龙之介挠了挠后脑勺，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一番解释过后，父母勉强接受了这位“男同学”原来是一位女同学的事实。但可想而知的是，他们的评价并不会好到哪里去：拐走龙之介上了偷渡贼船一事尚未追究，女扮男装获取司法留学生身份并成功跻身本国律政界等壮举更是堪称惊世骇俗，前所未闻——行事如此处处出格、离经叛道，将来如何做得一位贤惠持家的好妻子？
母亲苦口婆心地劝他，还是该找个温顺易与、端庄知礼的。原本乖乖垂着脑袋听训的龙之介却突然抬起脸来，一双明亮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竟然将她盯得背后生汗：“母亲，我听父亲说过……您第一次见他时，是抄着书卷把他狠狠揍了一顿的。现在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家能一直幸福稳定，也都是多亏了您的操持。”
母亲被他说得哑火。后来，便也不再提出什么意见。父亲说她只是还需要时间接受，却不曾想龙之介这么快便将婚事提上日程。不仅如此，这小子还盘算了不小的排场——神前婚礼*才刚刚开始在民间普及，光是预租神社以及聘请神官一日的费用，也不是说掏就能掏的一个数目。
说得难听些，对面是一位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孤女。就算执意要娶这样的女人，直接择个日子领了过门便是，又何苦要费这么大的排场？可那日谁也没能说得出反对的话来，只因龙之介郑重地跪下来，往他们的方向再三叩首。
拜托你们。他说。我想要迎娶的人，是一位高洁正直的武士与一名无畏的名门贵女的后裔。成步堂龙之介此生，只娶这一位妻子；而亚双义一真此生，也只嫁这一次，所以……
所以，这个大日子所需的费用，是亚双义陪着成步堂，省吃俭用再从好几个月的检察官差钱和律师委托费里抠出来的。远在伦敦的大侦探友人听闻他们要办大事，哪怕是自掏腰包订船票也要赶着日子来一探究竟——这一来，又要拖家带口的，婚宴得凭白多出好几张吃饭的嘴。
龙之介那边，远在九州的祖母与叔父一家也是长途跋涉而来，当下估计也有许多话要说。亚双义端坐在厢房内，身上缠了层层叠叠的棉纱再披上数件衣褂，透不过气来不说，连动作都要变得拖泥带水几分。她半阖着眼，低下头来好让身前之人替自己描眉，心里突然颇想掐着脖子摇晃当时那个大言不惭、说要与自己办神前婚仪的龙之介。
“一真大人，这样如何？”一面镜子正递到她面前。亚双义抬起眼，对上寿沙都温柔的微笑。她今日难得换回了女装：自从以“龙太郎”的身份在法庭大展身手之后，这位胆大包天的法务助手便常在事务所案子多到忙不过来时演上这一出“以假乱真”。
亚双义自己也干过差不多的事，因此提不出什么意见，只能多跑几处，让各地法院多多见识一下女性从事此业的风采，好为寿沙都的将来铺垫。
她望着镜中倒映的面容，自己倒是看不出什么太大分别——只知道眉眼确实是更突出了些，嘴唇染成了鲜艳的红，脸色看上去比平时白了许多。这副样子站到成步堂跟前去，不会被他认作女鬼吧？想到好笑处，亚双义便直率地笑了出来。
“要辛苦一真大人，再这样跪坐一会了。”寿沙都这样说着，抱着一样东西折返回她身边，“还是由我来为您戴上绵帽子……暂时不要动哦。”
亚双义一时失笑，顿觉自己仿佛成了她的女儿节人偶似的。平日里不见寿沙都对打扮一事多么热衷，少时摆弄人偶却总有层出不穷的点子，大约此时此刻也是同样。
不远处，厢房的障子开着半道，正对着清净的庭院之中。御琴羽教授坐在廊下，正悠哉哉地饮茶。爱丽丝在院中陪着福尔摩斯先生捣鼓两人前不久才制造出来的“自动弹跳手鞠”，你来我往丢得不亦乐乎，俨然是两名顽童模样——虽说爱丽丝的年龄如今已更近于妙龄少女了，但显然某位老顽童很是需要她自降心理年龄来陪同玩耍。
亚双义用余光瞥见那一角热闹，嘴角情不自禁地噙了一抹笑。寿沙都一手扶着绵帽子，另一手则持发针试图从夹层处固定，还要注意着保持平衡，看上去便有些吃力。亚双义要伸手帮她扶一下，胳膊抬到一半却觉不妙：身上这如竹笋般层层堆叠的衣裳当真碍事，动作稍大些便担心要扯坏了。
突然，头顶重量一轻。亚双义没有回头，倒是寿沙都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您，班吉克斯卿。”
班吉克斯并未多言，想来也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亚双义其实想不大通这人在这里凑什么热闹，起初大约是不放心爱丽丝只有那位不知靠不靠谱的大侦探一人陪同远渡，再往后大概因为新郎那边人实在太多，挤不进去才索性留在这侧。
虽说两人共事数年，倒也算相安无事，但十年龃龉却不是轻易能够抹消的东西。她原本并未主动邀请此人参加自己人生中这个大日子。
“亚双义一真。”在绵帽子终于稳稳立在她头顶之后，班吉克斯出声道，先是无谓地叫了她的名字，在那之后却顿了好一会，“有一样东西，我本想托Mr.成步堂转交的。但是，那个男人坚持要我来到这里，在你们成婚之前，亲手把它交给你。”
“……什么？”亚双义微微抬起头来。白色帽檐上压烫而成的家纹不甚显眼，此刻却真如蛇的眼睛与剑那般劈向了班吉克斯。他垂下眼去没有急着接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层层包好的布囊，将它郑重地交托于亚双义的双手之上。
“因为沃尔特克斯案的缘故，它作为证据之一不得不被再次归档。领取的手续……花了比预想中更长的时间。其实，本来应该在你离开大英帝国之前就交还于你的……”
亚双义只听见了他一半的解释，在那之后话语声便从她耳畔远去了。她只是怔怔地盯着被自己解开的那个布袋之中露出的东西，似乎难以置信自己这辈子还有能重新见到它的一天。
那是一枚巨大的、戒托呈尖爪状钳着红宝石的戒指。
属于亚双义玄真而未能如期随他归国的遗物，如今失而复得，终于回到了亚双义这个姓氏身边。
“……多谢。”
亚双义一真将它按在自己的胸口，深深地、沉沉地低下头去……就好像，巴洛克·班吉克斯曾经无比郑重地对待他哥哥留下的检察官徽章那般，让承载其中的故人聆听自己的心跳。
她的父亲曾与在大英帝国结识的友人说，这枚戒指充满了回忆。此话不假，在指尖触碰到那颗经久依然夺目的红宝石的刹那，亚双义突然想起了与这枚戒指有关的许许多多事——它们被存放在童年积了灰的记忆橱柜之中，在某封飘洋过海来到日本的信之后，便似乎从未再被她翻动过。
要在父母亲年轻时的本国淘到一枚如此成色的红宝石戒指，非大富大贵之家而不能为。这枚戒指，起初应当算是她母亲私奔时带来傍身的嫁妆，以防不时之需：若是必须要急用钱，便可以靠它周转开来。
有那么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戒指却是一直戴在母亲手上的。
亚双义一真有时会想，自己行事当中“敢想敢做”的那一部分，究竟是来自为探求父亲冤屈的执念，还是起源于母亲曾为她讲的那些故事？犹记得妇人举起手来，那时她的指节已显出病态的瘦白，可她微笑着望向戒指，便还是一副少女明艳如花的模样。
“你父亲当年，只许给我一枚银戒指。”她不无骄傲地说，“但我回信告诉他，我看中的是他这个人。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也不需要——不过是一只戒指而已，我从家中偷偷带出来也是一样。”
年幼的一真趴在她膝头，托着腮，早已听过了这枚戒指的其他故事：亚双义家传的道馆经营艰难时，父亲坚持没靠卖了它维持生计；母亲生产后多忙的那段日子，也没舍得让父亲去拿它当了；再到明日，父亲要远渡去往异国他乡，母亲怕他没个照应，便说要他带着戒指——万一真的走投无路，她不盼着他再把它带回来，只要他平平安安的。
“现在想想……还真有些舍不得。”母亲自嘲似地摇着头笑了笑，却把它从手上褪下，“如果到时候它还能跟着玄真回来，我们就把戒指留给你。等一真将来嫁人的时候，也带上它，怎么样？”
小小的亚双义一真却把眉一皱，不高兴了。她低着头，鼓起脸，闹脾气似地说：“我不要嫁人。”
“为什么呀？”母亲柔声细语地耐心哄问，“像爸爸妈妈在一起，还有了你这样可爱的孩子……是一件很幸运、又幸福的事。一真现在还没有喜欢的男孩儿，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呀。”
“……我就是不喜欢。”她把头一撇，故作斩钉截铁道。
在这个年纪，小一真已经开始跟着父亲练习基础的刀术了，道馆里却见不到与她年龄相当的其他孩子。她还没到上学的年纪，自然也没有同学。如此这般与同龄人鲜有接触，因而寥寥的几次便奠定了她心中的全部印象。
她还记得月前缠着父亲，让他带自己去了一次庙会。当时具体是什么由头、又为什么要办这样的祭典，对于尚且年幼的一真来说并不重要，也未放在心上。她佩戴着父亲赠送的、终于在她日久锻炼下不那么累赘了的小木刀，牵着男人宽厚的手掌，走在路上好不神气。
父亲低下头，慢声问她要不要买什么吃的，甜甜脆脆的苹果糖，或者烫嘴也美味的章鱼烧？小一真却对着一旁捞金鱼的小摊亮起了一双眼睛，里面燃烧着熊熊斗志：“父亲大人，我要试试那个！”
在自己倔强地弄破了三张纸网后，她终于好不容易捞上来一条。玄真借口它独自一条跟他们回家未免太过孤单，一挽袖子便又给捞了另一条作伴，使得包括一真在内周遭的其他孩子都纷纷露出崇拜且艳羡的神色。玄真只是笑笑，给摊主递了些钱，便蹲下来，将装有金鱼的小木碗放进她双手的掌心。
这两条金鱼足以让一真高兴一整个祭典。可在跟着父亲回去的路上，她这份简单的好心情却因为同样简单的一桩小小意外消失殆尽。
擦身而过时，有个脸颊圆圆胖胖的男孩和一真撞了一下肩膀。装着金鱼的小碗在手里猛晃了一下，让她的心也跟着一晃。一真紧张地低头看去，鱼儿们却只是呆呆地望着她：不过是撞了那么一下，水是洒了些出去，可总也不至于把它们撞死。
那男孩和她年纪看上去差不多大，是丢进人堆里便很难认出来的面孔。既然这么一撞并没有造成她太大的损失，一真便也不该放在心上。可是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抽噎——没错，就是响亮的。
一真没忍住好奇的心思，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男孩原本一手拿着还没吃完的团子，另一手抓着一只样式新奇的达摩风车，也不知是和父母走丢了还是一家人全都心大，就那么自顾自地闲逛着。可现在达摩身后的风车不转了，在地上凄惨地摔断了好几片扇叶。而男孩盯着那风车的残骸，就这样蓄了满眼眶的泪水，一滴滴地沿着微微鼓起的脸颊肉滑下来。
她随着父亲一共才没走出几步路，只觉得男孩的哭声竟然是那么响亮，以至于自己脚下如同树木生出根来，一步也迈不动。
可到底是她的过失吗？不是对方撞上来的？难道不可能是男孩自己一个不留神、手滑没有拿稳而导致的？同样是撞了一下，如果真的力气那么大，为什么她的金鱼完好无损，男孩的风车却一下子坏了个彻底？
一真就那样盯着男孩圆滚滚的、支棱着几撮尖刺状头发的脑袋，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等待一个对她的宣判。如果他抬起头，用那双饱含着泪的眼睛望过来，口齿不清地控诉她——那她一定能和他论出个对错来，但谁对谁错都不要紧——一真可以抱着父亲的腿，央求他替男孩再买一个同样的风车。那样他们还会做朋友，化干戈为玉帛。
可是男孩没有。他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一真情不自禁地感到心烦意乱。他蹲下去胡乱摸索着，从地上捡碎得完全的风车残片，还有那个滑稽的、孤零零挂在一根竹棍上的红色达摩。豆大的泪水在地上洇出一团又一团的深色，如同墨迹。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她。
父亲用温和而疑惑的眼神回望驻足的她。一真用小小的手指忐忑着勾紧了他的手掌，往前不情不愿地迈了一步，却仍回头看着那个哭泣的男孩。她心里如同堵了一团吸满水的棉花，沉甸甸而又湿答答的，并不好受。
那判决最终没有下。男孩只是抱着坏掉的达摩风车哭，一次也没有喊住她，或者其他什么应该为此负责的人。仿佛这一整个世界上只有那风车才最重要、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已经一度失去的东西就再也无法得到弥补一般。
一真直到回到了家里都还有些闷闷不乐。父亲帮她把两条游得迟缓的金鱼放进了一只大瓷碗里，又多加了好些水。她勉强打起了些精神，便开始盘算着该给它俩取什么样的名字，没注意到大人欲言又止的神色。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一看，那两条鱼已经翻着肚皮浮在了水面。她把它们埋进后院的土里，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我不要。”回忆里那种莫名难过的感觉又泛了上来，一真摇了摇头，随手摆弄着母亲空荡荡的、唯余戒痕的手指，“男孩子很烦。像爸爸那样勇敢的武士，如今已经太少有了。堂堂男儿为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就算将来嫁人，我也要嫁一个不会哭的男人。”
“不会哭的……那得是铁铸成的人呢。”母亲哑然失笑，“只要是人，都会有眼泪的。”
“可是，父亲就一次也没有——”
“你的父亲，当然是流过泪的。”母亲却只是浅笑着，慈爱地抚摸她的发顶。一真起初在心里并不相信，可是母亲所说的下一句话，又轻而易举地让她觉得那便是顺理成章、无可动摇的真实。
“我来到这里见他、答应求婚的时候，他哭得像个小孩一样。”她说，脸上闪烁着一些与幸福相连的智慧，“一真呀……无血无泪、铁做的人，反而是不懂得爱的人。你以后不要做那样的人，也不要和那样的人在一起。如果要许终身——”
——应当找一个，会为你流泪的人。记忆中模糊的面容，留下这样的话语，便消散了。
成步堂龙之介在见到她白无垢打扮的第一面时就泪眼汪汪。原本绵帽子是要挡着亚双义不露出整张脸的，可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摆在那里，倒是便宜了这小子不用凑近就能看清她的妆面。她心想，莫非自己惨白的妆容当真如此吓人？
下一秒，龙之介却用羽织的宽袖擦了擦眼角的泪，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昨日的天并没有最好的日头，还下过一阵小雨，湿漉漉的地面共阴霾的天色，今日却转晴了。亚双义怔怔地望着那缕阳光照得他眼角泪痕发亮，还未来得及问他“哭什么”，便被仪式的队伍簇拥着往神社的方向走去。
半道上，因着青石砖地面还有些潮湿，也不知是不是走神或是脚步太轻飘飘，龙之介猛地一滑，险些把自己绊倒。反应最快的自然是亚双义，虽说在婚仪正中双方拉拉扯扯不合规矩，但总也不能让新郎在众目睽睽之下甩个狗啃泥。她自己原本提着拖地的衣摆都要费劲，也不知从哪来的爆发力，单手一把就将人拽了起来。
“……你要是敢出差错。”亚双义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下半句话她压根不必说，数月以来缩衣减食以及天蒙蒙亮就不得不起来梳妆的怨气全都具象化在一双要喷火的眼睛里。
龙之介自然忙不迭站稳了脚，同时噤若寒蝉，一双眼睛游离放空着望向前方。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后知后觉地想，亚双义这副做派，倒是有点像手握家中钱柜钥匙、执掌中馈的母亲。
直到行完三献之礼，好几杯酒都下肚，也念完了誓词，这婚礼总算没再出别的岔子。在一众亲朋好友的见证下，龙之介伸出手牵过身前之人，在她微微瞪大了眼的同时，从羽织的遮掩下、袴侧的腰间解下一把刀来。
他把狩魔交回她手里。
“户籍不论，”他郑重地说，“你永远都是亚双义。”
亚双义握着那把刀，手指发颤。狩魔的重量是亚双义一族之魂的重量，对她的手臂来说是那样熟悉，她当然拿得住它。可她几乎要觉得拿不住它。神社的人对他们恭敬地行了一礼，陪同的人们中间传来些微低语，而她只是看着成步堂龙之介。
“……我当然是。”她垂下眼帘，眼角微微湿润，“一直，永远都会是。”
她今日的妆其实尤其好看，寿沙都小姐的手艺值得信赖。平日里亚双义面上少有艳色，眼角若是染了红便更动人，即便那是泪意熏成的——因为红色就如同她身上的点睛之笔。龙之介低下头，望见那如今仍系在狩魔上、随风飘扬的红头巾。
他其实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的事情了。若按照亚双义的说法，是因为那时的她终于“学会了”自己无意中教的那条与“红巾”有关的绕口令。彼时的龙之介还不把她当作女人，看见多了一抹飘飘的红色缠绕在友人发间，也只是觉得新奇的程度。
亚双义从走廊尽头迎面走过来，脚步凛凛生风，或许就连自己也没注意到这番气势早已让周遭人自动退避三舍。龙之介几乎回想起自己被这人强势堵在墙角里，第一次互相“认识”时的情景，险些下意识地脚底抹油要溜。可与那时不同，亚双义在视野中瞥见他的身影时，便倏然展颜，随后快步上前来。
“哟。”
黑色学兰服包裹着的有力手臂毫不避讳就搭上了他的肩，两具散发着年轻热意的身体亲密地挨挤在一块。龙之介自然要好奇一句“怎么今天戴了头巾”，可问完了又有些局促，脸上一红：这么一问，仿佛显得自己太过重视外表。像亚双义这般的热血青年，就算是一时兴起戴了一条红巾以表什么了不得的雄心壮志，也不无可能。
亚双义没有回答。一束阳光正照下来，照得那红头巾鲜亮，映着那张英气十足的面庞好像同样会发光。
他这位好友只是侧过脸来，脸上的笑容如同当空烈日一样晃人，双唇张张合合，反问了龙之介一个令当时的他始料未及的问题：
“——好看吗？”
-完-
*在真实历史中，日本的神前结婚仪式是在1900年左右才开始有的，真普及到民间还得等1960后……但是我说要有就可以有！游戏本篇连实时投影都有了，我们龙亚结个婚怎么了（）
番外，又名《好多在这个设定下本人想了又特别喜欢但没地方塞的边角料打包一下给大家看看》，终于写完了……！本来是还想写点新婚夜手推车的，但是实在冲不动了（。特别感谢一路阅读支持到这里的大家！我争取在搬砖空隙继续生一些想写的短篇呀
【龙亚双♀其五】さよーならまたいつか！
*亚双义单性转，充满了本人私设与xp，可能人工雷
*标题源自同名bgm（米津玄师我爱您……）
*正文生完了还有一篇番外！加油我自己！
5. さよーならまたいつか！
平田五郎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邮政工作人员。这一行是他青年时期更换的第三份工作，满打满算地干到如今，再过个两三年便也该退休回乡，在子孙包围中颐养天年了。
在他的工作哲学当中，平田先生坚信邮件是维持人与人之间缘分与思念的纽带。尤其是当双方相隔距离甚远之时，这样的纽带有时看似薄弱，却也是此世之间最为强大、最难斩断的无形之物。
门铃轻响，又有一位客人光顾。平田习以为常地抬起头来，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
*亚双义单性转，充满了本人私设与xp，可能人工雷
*标题源自同名bgm（米津玄师我爱您……）
*正文生完了还有一篇番外！加油我自己！
5. さよーならまたいつか！
平田五郎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邮政工作人员。这一行是他青年时期更换的第三份工作，满打满算地干到如今，再过个两三年便也该退休回乡，在子孙包围中颐养天年了。
在他的工作哲学当中，平田先生坚信邮件是维持人与人之间缘分与思念的纽带。尤其是当双方相隔距离甚远之时，这样的纽带有时看似薄弱，却也是此世之间最为强大、最难斩断的无形之物。
门铃轻响，又有一位客人光顾。平田习以为常地抬起头来，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只见来人身披斗篷，且穿了一件挺括的、由西装改版而来的新文员工作装。看上去和学兰服有几分相像，再加之来人的面容着实年轻，说是大学刚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或经历社会摔打的青年，想必也会有不少人相信。
平田却很熟悉这位青年了，甚至叫得出他的名号：在这东京无人不晓，自大英帝国历练归来的大律师，成步堂龙之介。即便本人似乎并未特意宣传过此类名号，但几桩几乎轰动全国的委托下来，也由不得他多么谦虚了。
大律师经常来这家正好位于其法律事务所两条街之外的邮局寄件，只为徒步方便。通常都是些需要现场贴好封条、再寄往中央大法院存档的文书一类，平田一边有条不紊地做事一边与他闲话些家常，时间一久，两人自然多少熟悉起来。
今天却有些不同。平田注意到对方两手空空，进门时先是犹豫着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往自己所在的柜台走来。他拉了拉额前的帽檐，凑近了低声问：“平田大叔，请问，那个……从大英帝国来的邮件，今日可到了吗？”
平田一拍脑门，顿时想起还有这桩与大律师的工作尚有些区别的私事来。倒不能怪他记性不好，这种事也就是一个半月来一次，邮局处理国际邮件的速度与往来两国之间的船只所用时基本持平。而数着到了这样的日子，成步堂总是要来问一问的。
“啊……对对对，这样，你先稍等。”平田说着从柜台后面站起身子，踱着步便往后头暂存邮件的仓库去，“国际件确实是昨天下午就到了一批，让我找找……”
小伙子从半开的门那边探过头来，几乎是有些失礼冒失地补充：“平田大叔——是寄给成步堂龙之介……发件人写着亚双义的邮件啊！”
平田正低着头翻找，听见他的话，只是无奈而又慈爱地笑笑。亚双义……是啊，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就是这样奇妙。
在更早些的时候，许多许多年前，平田五郎也只是四国地方的某个小小邮差。每当路过某间气势恢宏的道场时，总要从围墙边张望一眼。门口的名牌上用遒劲的笔锋书写下“亚双义”三个字，提过笔杆重物却从未提过武士刀的平田总是对里面传出的喝声感到一些歆羨。
再往后，他结识了这家道馆的当家之子，亚双义玄真。玄真偶尔指点他一些防身用的武术，平田只学了个七七八八，却总是在他严厉的训练下累得半死不活。
有一天，玄真郑重地交给他一封信，希望他能够帮忙递送到京都一家名门的末女手中。他交代道：这事并不好办，她家中规矩很严。若你认识能够送信之人，请务必确保亲手交到她手上。
平田闻言顿时挤眉弄眼起来，而玄真竟也没有出声否认，甚至罕见地红了脸。道馆的廊下坐了几个单交了些钱便来混日子的贵族子弟，他们见状毫不掩饰地大声嘲弄起来，说亚双义一家不过是武学渊源了些才博得今日名声，说到底只是一个武士的后裔，又怎可妄想高攀一位名门贵女？
亚双义抿起了嘴唇。平田以为他要发怒，却见他面容平静，毫不理会那些声音：“平田，请你只管尽力帮我去办这件事。虽然只是偶有一面之缘，但我相信她是一位不止拥有身份地位，心灵也同样高洁的女性。若她收到了信，哪怕只是拒绝的答复，也必定会想方设法送回到我手中的。”
次年，亚双义玄真与那位书信往来许久、且亲身奔赴前来回应的女子奉子成婚。在世人眼中多少离经叛道，然而平田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再往后，平田也不常常去道馆了，生怕被玄真捉个正着，又要不由分说地拖着他锻炼身体。倒是有听说夫人自生产后身体便不太好，又在一次暴雨天受足了风寒，自此便落下咳疾、缠绵病榻。后来不知怎的，玄真独自跑到了国外去，这次换作一个小不点抱着平田的腿，成天缠着他问有没有大英帝国寄来的信。
亚双义与夫人的孩子生得很是水灵可爱，且每日里和玄真一样精神头十足。平田听她故作成熟的说话声音也晓得这是个女娃娃，只是不知为何起了“一真”这样的名字，又留着男孩子式样的学生头。母亲身体不好需要多多休养，许多事便是由一真来做。
又过去几年。天气阴雨，然而一连三日，一真倔强固执地站在邮局柜台前，艰难地仰头踮着脚尖，大大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平田先生……真的还没有收到父亲寄来的信吗？”
平田也第三次遗憾地对她摇摇头。他心中其实有些不好的猜测，只是无法对一个小孩子言说。玄真的音讯已经断了数月有余，而平田始终记得他初次拜托自己送信时所说的话：他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便对亲人的思念不予回复的人，除非……
相隔遥远的山川与海洋，人与人之间的思念其实很脆弱。如同天边飘着的风筝，线一剪，风一吹，便再也看不见了。
平田在升职乔迁、搬离四国前，最后还给亚双义一真递过总共两次信。第一次是一件国际包裹，里面装着亚双义玄真的讣告与遗物；第二次信件的内容他无从得知，署名也只是自称亚双义玄真在大英帝国的故交。他想着聊胜于无，把信件郑重交到已经抽条到自己肩膀那么高了的短发少女手中。一真同样礼仪端正地点头谢过他，便头也不回地将他隔在了门外。
在那之后的许多许多年里，平田都不曾再听说过亚双义这个名氏。他几乎以为自己与这令他印象不浅的一家人不过缘尽于此，却不想再一次与这个姓氏重逢，是因为要寄件过去。
彼时，“成步堂大律师”响当当的名号尚未传开，站在平田面前的也不过是一位神情腼腆的、学生模样的青年。他从包里掏出两封信，手掌压在柜台上，问他能否用一个更大一些的信封将两封信合寄——好节省一些国际信件的邮费。
平田漫不经心地胳膊撑着脸颊点了头，对这种事也是见惯不怪，递给他一个空信封。来人开始一笔一画地在信封上写收件信息，写到一半自言自语着疑问：“咦，寄去国外的话，是不是只用写英文格式的名字啊？嗯……算了，写都写了。”
他没有用黑笔涂去已经写好的日文部分，只是在下面流畅地加了一行流畅的外文。一辈子没出过国门的平田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却意外瞥见“亚双义一真”这个名字。
他有些惊讶，觉得这个名字眼熟，却也暂时想不起来记忆中早已泛黄的那页内容。在他试图回忆的片刻里，年轻人把两封信塞了进去，拍拍微微鼓起的信封，却又灵机一动。
他把包整个儿拿到了柜台上，毫不见外地开始从包里往外翻找东西。什么琐碎凌乱的小玩意都有：一张填着不知道什么条条列列数字的表格，一小纸包的金平糖，夹在一本连环画小书里的八重樱干花。他把这些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塞进大信封里，最终把它撑得鼓鼓囊囊。
平田抬了下眼皮，对他挑了挑眉，说出一句无异于晴天霹雳的话：“年轻人啊，你这样装……可就不能算书信了。得按重量收费的。”
青年欲哭无泪地呆立当场，片刻后，却又没像平田想象中的那样再把信件拆开倒出那些小玩意，而是把那信直接递了过来。之后，他从兜里掏出另一个钱包，一边哭丧着脸一边听他报国际邮费所需的数目，最后数出一排钱币，整齐地堆在柜台上。
平田在接过信，不，包裹的时候就又仔细看了一眼能看懂的部分。大英帝国，亚双义一真。他稍微想起来了一些，一张顶着男孩发型的小女孩的面容。看着仍然垂头丧气在为邮费肉痛、脸上却全无悔意的青年，平田不禁咧嘴一笑，用了眼下更时髦的说法：“小伙子，异国恋啊？”
“不……不是啦！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青年手忙脚乱地比划了一番不知道什么，语气慌张，脸颊却是红了个彻底，“我，亚双义……我只是，她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我想寄些东西给她。”
平田见这年轻人实在薄脸皮，也不好多调侃，便大发慈悲放他左脚绊右脚地匆忙逃离。
十多天后，青年再次来到邮局。这次看上去倒是稳重的多了，或许也有换上了正装的缘故。他得体地向平田询问寄送法律文书的注意事项，在终于封好邮件并交出去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平田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便再次抬头去看。
青年先是不自在地摆弄了一下腰间挂着的什么东西，又将手肘撑在柜台上，拨了一下单边的护手：“那个……大叔，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是上次往大英帝国寄信的人。那边回复的邮件之类的，大概多久会来一次，您清楚吗？”
平田看着他那副极力掩饰着羞赧与局促，每时每刻三个小动作的模样，忽然又想起来一些。亚双义玄真第一次拜托自己往京都寄信时，也曾红着脸不住地拨弄腰间太刀，无意识用手指去拉扯脑后的白色发带。
看来，无论时代如何变化，青年们罹患相思病的外在症状都是有所共通的。
平田和稳地笑了笑，暗叹人与人之间的纽带在这一刻越过小小的四国，竟重新缠绕在了此方东京与大洋的彼端。他从柜台下拿出一封信，递到面前的年轻人手中：“一般来说，从国外寄来的邮件，处理起来大概要花一个半月的时间。但是，似乎你已经收到了……一封提前很久的‘回信’呢。”
……
成步堂龙之介怀里抱着这次收到的国际邮件，走在回事务所的路上，心情好得几乎要哼起鼻歌。
他再一次掂了掂轻重，仍然分不出里头装了什么，只知道总归没有像上次那样叮铃咣啷的东西了。之前福尔摩斯先生不知道走了什么手段，把他的新发明也一并偷偷塞进包裹寄了过来，颠簸一路早就散了架，龙之介拼了半天也不晓得原本究竟是什么。
“下次绝对不可以再让福尔摩斯先生动你要寄过来的包裹了。”龙之介在那之后的信中无奈写道，“如果有一天因为奇怪的东西而被海关扣下，还得麻烦你再寄一次，白白消耗邮费多不划算。”
想到这里，龙之介想起第一次冒失往大英帝国寄送包裹时的事，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笑意。事务所里，寿沙都小姐还在伏案忙于文书工作，想必也是很期待这一次书信的。他的脚步愈发轻快起来，几乎是要迫不及待地飞往目的地。
他这一路跑得快要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来到事务所楼下时看见寿沙都小姐的自行车，心里再一次有些后悔自己没学骑车这件事。“总有一天会学的”，他常常借口说。可下一次每每还是缩在后座让法务助手骑车顺路送到了事务所，引来守在楼下的村雨叶织嫉愤而又鄙视的眼神。
“男生坐在女生自行车后座上很逊欸。”她说。可寿沙都小姐只是高深莫测地掩唇而笑，而龙之介挠了挠头，最终露出一个厚颜无耻、“下次还敢”的笑容。
拆了包裹，里面有一个被包得严严实实的镇纸摆件，又及两封分别署名的信。为了方便省钱，给寿沙都小姐的信自然也是寄到了他这边。在她着手将这份赠礼安顿起来的期间，龙之介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自己的那封信。
亲爱的成步堂龙之介：
贵安。不知不觉春日已经再一次来临，你那边可还安好，空气中飞扬的花粉是否还如去年一般扰人？想来你这样的笨蛋不会生病，但还是要注意防护。伦敦的雾气倒是仍像我上次寄信时一样的大，到了晚上我几乎不想出门。
听闻寿沙都在上封信中提到事务所近来工作愈发繁忙，文书堆积成山，绝非一种夸张的比拟手法。特此送上一份礼物，或可解燃眉之急……若此月间她已经置办好镇纸，当作普通摆件装饰亦可。
我看见那上头雕刻的小动物便觉得与你神似。莫要不信，这一点想必旁人会比你自己更清楚。
我在这边一切顺利。你在上封信中担忧的那件案子，我已经竭力上书重启调查，待这封信送到你手里，想必早该尘埃落定。吉娜·雷斯垂德警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当年缺失的关键证人如今还是她逮回来的——当然，是用奶酪勾着馋嘴老鼠一般的方式，先摸走了他兜里重要的金币。
玛丽娅·格罗伊奈没再吵着要解剖我，但有几次出尸检报告忙到午休时便顺路一起去吃饭，她在饭桌上的某些言论仍然时常令我大跌眼镜。你该庆幸你早早回了国。
你一定想不到如今班吉克斯卿身上兴盛的风评如何。因着沃尔特克斯入狱一事牵连甚广，无数与他有所勾结之人接连落网，大英帝国法律界如今可缺人才。班吉克斯卿一天要处理十个案子，身为他从属的我也没好到哪去。都说他麾下从副手检察官到警官再到法医皆是我辈这等个性迥异的女性，他便被誉为“娘子军统领”，也不知和从前的“死神”相比起来，哪个算是更好。
如你所见，在他们找到能够合理分摊劳动的检察官之前，我在伦敦的实习期恐怕又要接着延长了。即便我每一日都想早些回到日本与你们团聚，真正实现的那一日还不会很快到来。
又及，本人认为让女性骑单车搭载的男性实在是逊得很。虽然寿沙都身体强健是好事，你这家伙又是小小一只算不得什么大的负担……但我还是热切希望，待我学成归国之日，你至少要学会骑三轮自行车吧。
——由衷担忧你的，
亚双义一真
御琴羽寿沙都回过头时，便看见龙之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抬起欲哭无泪的双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呜呜呜，寿沙都小姐……拜托了，请教我骑自行车吧！”说着便双手合十，恳切地对她低下了脑袋。
“成步堂大人……这是突然怎么了？”她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理解话题的转变，“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了……”
“拜托你了！”龙之介捏紧了手，眼中不知为何燃起热火般的熊熊斗志，“我一定要让那家伙刮目相看！总有一天，我不仅要学会骑单车，更要能在后座上载人……”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聪慧的法务助手以袖掩唇，双眼却闪动着小小恶作剧的光芒：“呵呵，那么，就从明天开始训练吧。请成步堂大人放心，本人寿沙都，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锻炼您的。”
“呜呜呜……”
从最后的结果上来说，他好不容易算是学会了骑自行车。甚至拜托寿沙都小姐登上后座练习了许多次，总算是能够在蹬足了距离之后没有男子汉颜面全无地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自认为有八成把握，才在这样的日子里骑车来了。
龙之介小心翼翼地把自行车安置在码头不远处新建的车棚底下。从这里已经能见到渡轮越来越靠近的钢铁之躯，好在他来得并不算迟。根据亚双义信中给出的发船时间推测，今日的这趟必定就是他要等的那一班。龙之介反复地拿着日程表核对过，比事务所的租金账单还有更仔细地算了三遍。
但对方其实应该不知道他要来接。若无意外，御琴羽教授都已经替亚双义打点好了在国内所必需的一切——从住房到可能合适的职位，以及身为女性的适格英国检察官在日本得以享有豁免权继续从事相同工作的正式文件证明。
在龙之介还在翻法律条文翻得焦头烂额时，教授已经默默把需要的授权和签名搞到手了。他自然只有感激的份。
这也导致了现如今龙之介唯一能再为亚双义做的，便是在对方结束长久漂泊的船上旅行之后，于码头边上翘首以盼，再往新住处送上一程。可一来两人未事先约好见面的地标或信号，二来码头人群攒动、摩肩接踵，龙之介原本信誓旦旦能在见到亚双义的第一眼便叫住对方，这份没来由的信心现随着等待时间愈长也逐渐消减了。
亚双义需要补上的实习经验以及其他事务处理，致使两人自从伦敦一别以来已经过去将近两年之久。如今的亚双义会是什么样子了呢，会否有甚大的变化，让他稍有不慎即辨认不出？龙之介甚至不能肯定对方会穿哪件衣服，是漆黑的学兰服还是雪白的检事工作装，又或者……是亚双义在英国另外置办的什么常服？
龙之介眼也不眨地盯着渡轮下客的接驳处，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张似是眼熟的黑发面孔。他对自己的观察眼颇有自信，可饶是再敏锐的眼睛也会疲劳，就在他感觉自己再干瞪下去眼角都要裂开、即将从眼眶中流出鲜红的泪水之时，后腰处突然传来被某种硬物用力抵住的奇妙触感。
“不许动。”身后之人压低了声音，听上去颇有些沙哑，但仍掩不住那语气中熟稔的亲狎之意。
龙之介定在原地眨了眨眼睛，随即慢慢地回过头去，让抵在他腰上的那个东西——一柄西洋剑——不轻不重、只是发泄不满似地敲打了一下。但他不受威胁，动作缓慢却从未停下。
码头上起了一阵轻轻的海风。久违地，龙之介面颊上传来被什么轻盈柔软之物抚过的触感。但那澄澈晴空背景下他所见的，并非鲜红飘扬、无风自动的头带，而是另一束更细柔、又更坚韧的……
黑色的发丝卷携了一阵清新芬芳的风，如同猫儿调皮的尾巴一般挠过龙之介的鼻尖。
啊，原来亚双义留了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很适合啊。他先是想。
又想，怪不得自己早些时候并未寻到人。亚双义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与身上洋装成套的宽檐帽，若仍有它刻意遮挡，龙之介定然窥不见这一头如瀑的乌发。
而从未在信中提起自己蓄了长发的亚双义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得意，对他粲然一笑，面颊泛起健康的、微热的粉色。弯着的眉眼如同一轮月，但又藏着星子般的明亮。龙之介的眼神无法自抑地被那光芒所攫住，甚至几乎要忘记了呼吸。一如从前那般。
对方很快便转到了他的身侧，一动肩膀毫不留情地撞破了他的白日幻梦。只看那皱在一块的表情，便知道亚双义一定在想“这家伙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在发什么呆”了。于是龙之介只能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一边不知道自己嘴里流畅得如同排练过一般究竟说的都是什么，一边无意识地摆动着四肢带路来到车棚之下。
还好，亚双义傍身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手提箱，即便坐上自行车后座也能轻易将其放在腿上。倒不如说，数十日的海上航行，她是怎么做到只带这些的？龙之介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着身侧之人：她……现在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她”了。
西洋出品的白色裙装极好地勾勒出本就不差的曲线，比之白色恶魔一般的检事服，又多了些复杂精妙、凸显柔美的巧思。以及……右边胸口上的那是一朵令人眼熟的花形设计吗？
“很奇怪吗？”不知何时，大概是注意到龙之介的视线，对方已经侧转过脸来看向他，带着手套的手不甚自在地扯了扯胸前的领花，“这件……和你那件一样，是爱丽丝和福尔摩斯先生送的礼物。换洗的衣服实在不够了，今天只能穿上这套。”
龙之介将食指横在下唇，出于某种职业病，先于安抚友人的本能注意到了亚双义语气中不自觉流露的一抹紧张。
证言中存在矛盾，或者说，至少有一部分真相被隐瞒了。他飞快地再次核对了一遍摆在自己面前的证据：熨压得工工整整的边褶，一尘不染到过于干净的裙裾，袖口似乎有些发紧但针脚仍然崭新、未经改动……
对照“只能穿这套”的证词而言未免盛装，而相较“换洗的衣物不够”这一说辞，各项证据串联在一块却指向另一个南辕北辙的结论——这套衣服分明是亚双义特意留到今日，才第一次穿戴齐全出现在人前。
亚双义歪着头对他疑惑眨眼睛的这几秒钟里，自然不知道龙之介已经习惯使然，在脑袋里又经历了一次加速版模拟实验推理剧场。他接着想：理由为何？
亚双义从来不像是会过多在意外表的那种人，罔论其之前曾毫无所谓地假扮男装长达十数年的时间……那么，是为了与某人见面而特意着装？又或者是归国时郑重特别的心情所导致的过度打扮？
他一边走神一边把自行车推出车棚，而亚双义单手压着裙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自行车后座，再将手提箱置于膝上。多出来的一人体重打断了龙之介的思考，就连他跨上自行车的动作都迟缓了几分。
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轻轻搭上了他的腰，间隔布料与皮革的双重阻挡依旧烫人，又让龙之介觉得胃里轻飘飘的。他得专心骑车才不至于超逊地在路边摔倒，可亚双义偏偏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一举一动都莫名其妙构成极大的干扰。
车轮碌碌地转起来，似曾相识的爽朗笑声被风吹散了些，仍然锲而不舍地回荡在龙之介耳边。他听见亚双义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这家伙不是说这辈子都不要学骑自行车吗？我还听说，你因此被御琴羽法务助手的朋友、那个女学生嘲笑。”
车把龙头左右晃了一下，龙之介产生自己正站在证人席上被逼问的错觉。他感到呼吸一梗，试图反驳：“自行车很有用啊。我也没有跟寿沙都小姐说不学，只是一直没找到时间而已……再说，村雨小姐怎么想是她的自由啦，我又不会放在心上。”
“呼唔……”亚双义发出耐人寻味的声音，不知道是询问还是陈述地轻声道，“但是，我说的话你就会乖乖听啊。”
龙之介只觉得背脊一僵，蹬车险些掉链子。可恶啊，自己确实是因为亚双义信中的那些话才会终于下定了决心去学骑车……可是倘若要他亲口向对方直接承认，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羞于全盘托出。
“……不行吗？”纠结到最后，也只有这样嘟嘟囔囔、模棱两可的反问。他若是背后有眼睛，本该知道通红的耳朵早已出卖了自己。可他看不到，便只能听见身后传来亚双义轻快的笑声，搭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
这个话题就此沉寂，为了填补其中空白，龙之介蹬车蹬得格外卖力，不一会呼吸声就显出了几分吃力。在亚双义促狭地笑着调侃他体力不支时，他终于长吐出憋了好一会的气，大声提出异议：“明明，呜……是亚双义太重了吧！”
“哈——你这是来自什么立场的发言！？”亚双义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我可一直都是这样的体重和身材……你这家伙不是应该最清楚吗？我的肉可都是长在该长的地方，你不会因为太久没摸过，就这么忘了吧？”
“——咳、唔咳咳！”龙之介被自己的口水猛然呛到，自行车左右摇摆，这下是真的在栽倒边缘，“我才不——哇啊啊啊！拜托不要用胸部挤我……这次如果真的摔下去了，可全都是亚双义的错！”
“笨蛋，闭嘴！我再不帮你扶着，你才是真的会摔！”
……
找到了一处铺满青草的坡道，两人索性把自行车丢到了一边。龙之介大口地喘着气，仰面躺倒在草坪上，突然感觉自己刚才闹的那一出简直是一夜间退化回了刚考上大学时那会儿的心理年龄，心中不禁萌生出对于时光飞逝的感慨。
他身边多了一个温度，亚双义也跟着抛开手提箱躺了下来。龙之介转过头去看她时，她正侧身望过来，一个近乎依偎的姿势，面颊还因为刚刚那番胡闹而微微泛红。有些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肩膀附近，他突然觉得胳膊很痒，于是转而望天。
“……你是笨蛋吧。”
“说别人是笨蛋的人，自己才是笨蛋呢。”
“……成步堂龙之介。这么久不见，你是终于长进了，都变得牙尖嘴利的。”
“呜呜……我也不想的啊！但是工作实在是太多了做又做不完，每天出庭三次就会变成这样吧？为了今天能来接你我都连续加了三天的班——”
“——快别说了，又要想起痛苦的回忆了啊！班吉克斯那个混蛋，我走之前批文书批得手都麻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静默了一会。彼此之间并不共享的时间由错位一个多月的封封书信勉强连接，但这其中缺失的空白还需要他们慢慢去用心填补。
龙之介再一次小心翼翼偏过头时，瞥见对方侧脸如蝶翼般扑扇的睫毛。亚双义毫无顾忌地在草地上翻了个身，用手去遮挡眩目的日光，任由翠色的草屑与一点泥土的痕迹肆无忌惮地沾染上她的白色衣裙。她的手肘撑在草地上，离龙之介的肩膀触手可及。
“——啊！”
他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亚双义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过来，不知他是对何事大惊小怪。而龙之介神色些许惶恐：“亚双义……你的衣服，这不是都弄脏了吗！怎么办啊……”
“这有什么？回去再洗干净就好了，以前也没少在地上打滚。”
“不是这个问题啊……”倒是龙之介看上去比她更加着急，甚至浑身一弹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因为，难得穿了这么好看的裙子……难道亚双义之后不是要去别的地方赴重要的约吗？我听说御琴羽教授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
“——所以说，你是笨蛋。”
亚双义没有让他说完，一个脑瓜崩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逻辑推理。她脸上短暂地掠过一抹恼色，但微蹙的眼眉间写满了“拿你这家伙没办法”，嘴唇最终形成笑语的形状：“这套衣服今天的使命，它已经好好达成了。”
“……欸？”
“因为，我想要穿来给看的人，已经看呆过一次，还夸奖‘好看’了。”亚双义歪过脑袋，用手指将被微风吹起的黑发别回耳边，对着他轻飘飘一笑，“不过呢，我跟御琴羽教授和法务助手确实有约。现在走吗？成步堂大律师，如今总不至于掏不出请客吃饭的钱吧！”
阳光，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让她看上去闪闪发亮。龙之介很没出息地又一次看呆了，然后他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又一次”看呆了。
“嗯……嗯？欸，嗯？？？亚双义？”
白色人影已经先一步跳了起来，轻轻松松单手扶起倒在一旁的自行车：“来吧，上车——看你累成这副样子，剩下的一段就交给我好了。要出发了，搭档！”
“唔，不是……噫！”龙之介一个不慎便被她一把拽过，险些失去重心，“我——我有异议！”
……
街道上缓缓驶过的马车之中，御琴羽寿沙都以袖掩唇而笑。坐在她对面的父亲悠仁见状也弯起了眼睛，神色既有无奈又显宠溺：“哎呀哎呀……真是没办法呢。既然为了接人特意雇来马车，虽然计划有变，但总不能浪费。”
“父亲大人，怎么这么说呢？”寿沙都仍是笑眯眯的，稍微转了转头示意，“这不是还有一真大人交托给我们的许多贵重行李，仍然都需要马车来帮忙从码头运送到新的住处吗。等跑完这一趟，可说什么都要让成步堂大人请客才行。”
“寿沙都……”
“呼呼，真期待呢。”
-完-
亚妈必定也是一位奇女子……本人是这么相信的（。）
后记：哎呀就这么水灵灵地写完了……虽然也不是啦（挠头）有一些想写的东西，堆吧堆吧应该会变成一篇番外！但是龙之介于短暂间隙瞥见月亮背面的冒险确实应该在这里完结了，因为从今以后他会拥有的，当然是完整的、恒久闪耀的、永远凝望着他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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