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阶流晖——安德切尔的命名溯源、历史记载与职能考据
Summery:本文以天使Adnachiel(安德切尔)为研究对象,通过文献学与历史语言学方法,系统考察了其命名渊源、历史记载及职能演变,并探讨了其在流行文化作品《明日方舟》中的符号化呈现。
天使学(Angelology)作为西方神秘学的重要分支,其命名体系与职能分类始终交织着宗教正统性与民间秘术传统的双重脉络。本文以《明日方舟》中角色“安德切尔”(Adnachiel)为切入点,通过文献学与历史语言学方法,追溯其名源构成、历史记载及职能演变,系统梳理Adnachiel的跨世纪文献链,辨析游戏设定与历史原型的创造性偏离,并探讨游戏文本对神秘学元素的转译逻辑,为数字时代神...
Summery:本文以天使Adnachiel(安德切尔)为研究对象,通过文献学与历史语言学方法,系统考察了其命名渊源、历史记载及职能演变,并探讨了其在流行文化作品《明日方舟》中的符号化呈现。
天使学(Angelology)作为西方神秘学的重要分支,其命名体系与职能分类始终交织着宗教正统性与民间秘术传统的双重脉络。本文以《明日方舟》中角色“安德切尔”(Adnachiel)为切入点,通过文献学与历史语言学方法,追溯其名源构成、历史记载及职能演变,系统梳理Adnachiel的跨世纪文献链,辨析游戏设定与历史原型的创造性偏离,并探讨游戏文本对神秘学元素的转译逻辑,为数字时代神秘学符号的转生机制提供典型案例。——以上开头是deepseek给我写的,实际上这只是一篇并不严谨地考据安德切尔名字的小论文。
一、词汇构成
根据The Watkins Dictionary of Angels 一书,天使姓名来源主要可以分为四种,一种是以圣经中原本中出现过的天使名如Michael(米迦勒)和Gabriel(加百列)等所创造,共同点是以通常以el结尾;第二种是卡巴拉数秘构词法,基于字母与数值的神秘对应关系机械组合,产生诸多难以拼读的名字;第三种是文化融合命名,尤以希腊语影响显著,反映了罗马时期犹太文献的希腊化特征;最后是源自灵性体验的超自然命名,主要是迷狂状态下产生的无意识语音转化为的名字。
不难看出,安德切尔这一名字(Adnachiel)应当产生于第一种命名方法,此类名字通常由词干(多为实义词)与词尾"-el"组合而成——传统上认为"-el"意为"上帝"。这类名字往往体现天使的职能,如闪电天使巴拉基尔(Baragiel)之名便源自希伯来语"barag"(闪电)。
而以"-iel"结尾的名字,其释义难题远比普遍认知的更为复杂。该后缀既可解作"上帝是我的——",亦可理解为"——属上帝":如汉尼勒(Hanniel)可译为"上帝之恩宠"或"神圣恩典",加百列(Gabriel)可作"上帝之人"或"神圣之人";另有一解将词尾拆分为"i"(我的)+"el"(上帝),此释对马尔基尔(Malkiel,"吾王即上帝"或"神圣之王")适用,却难以解释阿布迪尔(Abdiel)——若依此解将得出"上帝是我的仆人"这般悖逆之译。
安德切尔的名字以-iel结尾,表意可能为"我的神是XX"或 "XX属神"(意译为"神的XX"),但他的名字中的词干部分“Adnach”没有办法直接对应希伯来语的单一词根,只能拆解为复数的希伯来语词根:
"Adon"(אדון) = "主"或"统治者"(如Adonai=我主)
"Nach"(נח) = "安息"或"安慰"(如Noach/挪亚的名字含义)
由此推断,这一名字可能的含义有“神是我主”、“神的安息”等。
从游戏的角度讲,"Nach"这一词根也是挪亚名字的来源,而在明日方舟中,博士这一方舟上唯一的人类显然融合了挪亚的设定,这也解释了安德切尔在剧情中与博士形象的一些接近之处(比如,主线剧情中博士曾被称呼为“先知”,而安德切尔秘录名为“预备‘先知’”)。
另外,符合这一命名规律的名字其实并不少,如同队的安赛尔(Ansel),就有“上帝的使者”的释义,但符合这一规律并不意味这可以对应到天使名。这些造词中有一部分只是西方宗教文化背景下的常用人名。同样以安赛尔为例,这个名字在宗教和神秘学的典籍中检索并无结果,但在现实人名中并不罕见,安德切尔的情况则完全相反。
二、名称出处
目前个人检索到的,安德切尔这一名字最初出现在文艺复兴时期著名学者海因里希·科尼利乌斯·阿格里帕(Heinrich Cornelius Agrippa,1486–1535)出版于年的经典著作《神秘哲学三书》(De Occulta Philosophia libri III,1531,拉丁语)中,本书系统总结了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早期的神秘学思想,涵盖自然魔法(Natural Magic)——对应物质界、天体魔法(Celestial Magic)——对应星辰与数学、神性魔法(Divine Magic)——对应天使、神圣名号与卡巴拉。
在论述“十二”这一数字的完满象征(“十二乃属神之数,为度量天界之准:黄道十二宫各有天使长统辖,皆承上帝圣名灌溉之力;木星十二载周天,太阴日行十二度;人身具十二大关节(双手、双肘、双肩、双股、双膝、双足踝);此数在神奥中更具大能——上帝拣选以色列十二支派,立十二族长;约旦河中立十二石,命祭司胸牌嵌十二宝石;所罗门所铸铜海由十二铜狮承托;以琳十二泉,遣往应许地十二探子,基督立十二使徒统十二支派,选召一万二千人;天之后冠以十二星,福音载十二篮零碎,圣城十二门设十二天使,新耶路撒冷奠十二宝石。”)之后,他给出了如下表格:
其中,安德切尔的名字列于第四行Twelve Angels ruling over the signs的第十一位,虽然表头未明确表明其和射手座的关系,但由于上文已经提及“黄道十二宫各有天使长统辖”,且安德切尔在表格中的第十一位对应到Twelve signs of the Zodiack一行中正是射手座,可以说,安德切尔黄道十二宫守护天使的位置此时已经确立。
除了此书外,个人检索到的相关古代文献还有《阿森纳手稿2495号》(Arsenal Manuscript 2495,17世纪)包含了关于该天使能力的最早记载(但我没找到资源)、《魔法历书》(The Magical Calendar,1619)最早公开了其召唤符印,以"Adnachiel"之名记录"Advachiel",并附有符印(sigil)与物质对应表。约翰·海登所著《神能术》(Theomagia,1663)将其列为希斯梅尔(Hismael)管辖下的守护精灵(genius)。《哈利手稿6482号》(MS Harley 6482)——近代以《天使魔法论》(A Treatise of Angel Magic)之名出版,源自Thomas Rudd约1699年完成的古老文献——同样记载了这一天使名。
Lauron William de Laurence所著《古魔法全书》(The Old Book of Magic,1918)在引用约翰内斯·特里特米乌斯(Johannes Trithemius)著作时也收录了该天使,但未注明具体引用来源。也有不少文献提及出版于1635年的《圣天使的等级制度》(Hierarchie Of The Blessed Angels,1635)中记述了安德切尔。
其中比较值得一提的是《魔法历书》(The Magical Calendar,1619),这是一本神秘学日历,完整形态为下图:
而提及他及其召唤符号的一格如下:
个人没有神秘学知识储备所以不太清楚该怎么阅读和理解这一排版,但根据另一个网站的说法,Adnachiel名字下的那个即是他的召唤符号,如果哪天需要抽异格安德切尔的话……?
另外,有人可能会注意到,在《神秘哲学三书》和《魔法历书》中,安德切尔对应的除了射手座似乎还有其它物体和属性。但就个人的观点,《神秘魔法三书》提供的表格每列上下并无严格的对应关系,推出安德切尔和射手座的对应主要是根据前文和表头。而《魔法历书》我没有完全理解所以不做推测,图中安德切尔名字下的单词从上往下分别是月份-十一月、异教神-戴安娜、石头-红皓石(但在古代是形容一种蓝色(少见红色)贵重宝石)、动物-鹿、神圣鸟类-乌鸦、神圣树-棕榈、神圣植物-海绿(开红、白或蓝花的矮小野生植物)。
文献提及他的职能时注意常用的单词是rule,如Dictionary of Angels一书中,对他描述为“angel of the month of November, with rulership over the sign of Sagittarius. Adnachiel alternates with Phaleg as a ruling angel of the order of angels.”(关于Phaleg的说法出自《所罗门的小钥匙》(17世纪)之《Ars Paulina》,在书中与安德切尔交替守护射手宫,但一般认为其对应的是火星与战争)。而在《圣天使的等级制度》一书中,则将包括安德切尔在内的黄道十二宫天使放入了The Dominations一章里,在其中,在讲述了四大天使和诸天层天使之后,他说“犹太拉比和卡巴拉学者进一步宣称(虽然我不确定其依据),说还存在十二位拥有这种神圣权能的大能者:三位来自东方,三位来自西方,三位来自北方,三位来自南方……”然后在介绍东方三权时提到“Hermaus the third; Adnachiel doth carry That potencie, and rules the Sagittary.”(从前后文来看,本书作者对于这些非正典编造的体系嗤之以鼻)。在这里,安德切尔似乎从属于东方第三权的Hermaus,执掌射手宫,但关于这位Hermaus的资料则更为稀缺,除了作为射手宫的守护者之外,他有时也作为狮子宫的守护者出现。
总的说来,安德切尔是一名主要出现在十六世纪以后的神秘学书籍(或者说,魔法书)中的天使,比起基督教,他更像是卡巴拉学派的创造。他的设定简略而模糊,比较达成共识的只有他是黄道十二宫中射手座的守护天使,而关于他的故事则是彻底的空白。
三、力天使?
在中文互联网上检索安德切尔或Adnachiel的另一个译名亚德南丘,往往会得到他在天使阶级中属于“力天使”的结论,但这一结论出自何处呢?
“力天使”这一概念来自于6世纪托名圣狄奥尼修斯(Pseudo-Dionysius the Areopagite)的匿名作者所著的《天阶序论》(De Coelesti Hierarchia,又称《天阶体系》),一度是是基督教天使等级划分的权威文献。该书以新柏拉图主义"流溢说"为框架,将天使分为三组九阶:上三级直接沐浴神性,包括:炽天使(Seraphim)以六翼象征神圣之爱,智天使(Cherubim)守护神圣知识,座天使(Thrones)作为神之正义的载体;中三级维持宇宙秩序,含主天使(Dominions)调节天使职责,力天使(Virtues)施行神迹,能天使(Powers)抵御恶魔;下三级介入人间事务,涵盖权天使(Principalities)守护文明进程,大天使(Archangels)传递重大启示,天使(Angels)执行个人指引。这一体系强调等级不可逾越,下级必须通过上级获得神恩("神圣等级的目的是使一切存在者尽可能与神相似,并与之合一……上级天使启迪下级,下级通过服从上级而回归神性。")。
在《天阶序论》一书中,完全没有提及安德切尔(上文已经提到他最早出现于十六世纪,而《天阶序论》写作于六世纪)。在其它记载中同样没有发现他属于力天使的证据,在外文搜索中将Adnachiel与Virtues一起搜索,暂时也未发现有价值的结果。唯一指向他属于力天使的是在《天阶序论》一书的百度百科中,提及了力天使也被称为光辉闪耀者(Brilliant Ones),这与他弓弩上的刻字符合……但话又说回来了,我没在《天阶序论》原书里看见这个描述啊。
如上文所说,跟他联系最紧密的职能仍然是rule,这可能是很多时候他也被称为Archangels(黄道十二宫天使都被这样称呼)的原因。而Archangels是一个可高可低的阶级,在《天阶序论》中它属于第八级的下层天使,而天阶序列被简化后,官方只承认天使长(Archangels)和天使(Angels)两个阶级,天使长就成为了最高等级。其中,新教承认米迦勒和加百列为天使长,天主教承认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对乌列尔态度模糊,东正教圣像画中则常描绘七位天使长环绕基督。更多时候,Archangels可能只是作为一种具有一定地位和管理职能的天使的统称。
……我们仍然不知道安德切尔是力天使的设定是从哪里来的。
四、黄道十二宫天使
上文已经提到,黄道十二宫天使是安德切尔最为确定的属性,黄道十二宫天使(Zodiac Angels)是西方神秘学传统中与黄道十二宫(星座)对应的守护天使体系,主要源自文艺复兴时期的赫尔墨斯主义、卡巴拉魔法传统及中世纪魔法书。
十二宫的天使分别为: 白羊宫(Aries)— 马拉锡第尔(Malahidiel) 金牛宫(Taurus)— 阿斯莫杜(Asmodel) 双子宫(Cemin)— 昂比勒(Ambiel) 巨蟹宫(Cancer)— 马奴尔(Manuel) 狮子宫(Leo)— 擘丘(Verchiel) 处女宫(Virgo)— 哈玛流(Hamaliel) 天秤宫(Libra)— 乌列(Zuriel) 天蝎宫(Scorpio)— 巴比勒(Barachiel) 人马宫(Sagittarius)— 亚德南丘(Adnachiel) 磨羯宫(Caprico)— 亚纳尔(Haniel) 水瓶宫(Aquarious)— 加百列(Cambiel) 双鱼宫(Pisces)— 拜丘(Barchiel)
其中,水瓶宫的加百列、天秤宫的乌列尔、天蝎宫的巴比勒(东正教承认的天使长)都是属于被不同教派承认的天使长,进一步加强了黄道十二宫天使可以称为Archangels的合理性。
另外,在中文互联网检索亚德南丘的话,可能会看见一个不知出处的小故事,大意是一个叫哈尼尔的男天使和一个叫亚德南丘的女天使因为想要翅膀而上天入地反抗天父最后私奔人间的这么一个……弱智故事。虽然完全无法理解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心理编的,总之,其中的哈尼尔其实是摩羯宫天使亚纳尔的另一个译名,虽然这位记载同样很少,但在伪经《以诺三书》中,他是七大天使之一,守护第四天(太阳轨道),负责将神圣之光转化为可被人类承受的形式(所以安德切尔你这是越级碰瓷啊)。
这样罗列下来,黄道十二宫天使的出处和地位其实差距悬殊,如果说重要性是出自圣经>出自伪经>纯粹是神秘学编造的话,安德切尔显然属于其中最来路不明的一种。在这里不再一一列举其它黄道十二宫天使的考据,只能说方舟里的另一位黄道十二宫天使安比尔(昂比勒-Ambiel)……也是最来路不明的那种。
但考据现有的拉特兰人名,除了他们两者之外,可能以天使名直接命名的萨科塔只有莫斯提马(Mostima),公元前2世纪末巴勒斯坦的犹太人作的《禧年书》中有提到一位名为Mostema的堕天使领袖(这一部分来自于b站上的考据,我就没有再去读了)。这位人物的名字与莫斯提马一字之差,也符合堕天使的身份。但毕竟还是差了一个字母,安赛尔Ansel还可以减一个字母Asel,加一个字母Ansiel呢(二者是《以诺一书》中一个天使名的不同写法)。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用天使名命名的萨科塔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这是随意而为还是可能被用于某种伏笔。
【参考文献】(其实没读完版)
Agrippa, H. C. (1531). De occulta philosophia libri III [Three books of occult philosophy]. Cologne.
Davidson, G. (1994). A dictionary of angels: Including the fallen angels. Free Press.
Dee, J., & Casaubon, M. (Eds.). (1659). A true and faithful relation of what passed for many years between Dr. John Dee and some spirits. T. Garthwait.
Heydon, J. (1663). Theomagia, or the temple of wisdom. Printed by J. Macock.
Peterson, J. H. (Ed.). (2001). The lesser key of Solomon: Lemegeton clavicula Salomonis. Weiser Books. (Original work published 17th century)
Pseudo-Dionysius. (6th century). De coelesti hierarchia [The celestial hierarchy]. (Unpublished manuscript).
Rudd, T. (17th century). A treatise of angel magic [Manuscript]. British Library, Harley MS 6482.
Theophania Publishing. (1619). The magical calendar [Manuscript].
Trithemius, J. (1508). De septem secundeis [Concerning the seven secondary causes].
de Laurence, L. W. (1918). The great book of magical art, Hindu magic and East Indian occultism. de Laurence, Scott & Co.
Charlesworth, J. H. (Ed.). (1983). The Old Testament pseudepigrapha (Vol. 1). Doubleday.
Matt, D. C. (2004). The Zohar: Pritzker edition (Vol. 1).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Original work composed 13th century)
还有网页参考但链接放不上来。
附注:做到最后还是最想知道他是力天使这个结论来自何处,因为大家都言之凿凿不像编的但我实在找不到文献依据,包括安比尔是智天使的说法也是。
二编:感谢评论区奇悦提供了《圣天使的等级制度》一书的网址!已经把相关内容加进去了。
唐昊2025生贺丨12:00 青春的后启示录
唐昊2025生贺丨12:00
*又名唐日天闲着没事别在B站看自己
“新神之夜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今年谁要用世邀赛证道,这主播不评价,主播只评价已经退役的人(笑)免得你们又说,又出去说,哎呀这个赵禹哲咋这么坏啊,又在打碟了。说起来这个,昊哥之前说,他当时就很烦新神之夜这个说法,他觉得自己和翔皇都不是新神了,是那个,旧神?呃,旧神吗,那无敌了兄弟,现在你可以说昊哥是旧日支配者,当时还不至于,到S12他觉得自己和孙翔是世邀赛老人也是老早就封神了,根本用不着拿这场比赛证道。”
“唉,总有人说,啊,谁谁谁是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那又有几只猪能找到、能走上那个属于自己的风口,更多的猪...
唐昊2025生贺丨12:00
*又名唐日天闲着没事别在B站看自己
“新神之夜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今年谁要用世邀赛证道,这主播不评价,主播只评价已经退役的人(笑)免得你们又说,又出去说,哎呀这个赵禹哲咋这么坏啊,又在打碟了。说起来这个,昊哥之前说,他当时就很烦新神之夜这个说法,他觉得自己和翔皇都不是新神了,是那个,旧神?呃,旧神吗,那无敌了兄弟,现在你可以说昊哥是旧日支配者,当时还不至于,到S12他觉得自己和孙翔是世邀赛老人也是老早就封神了,根本用不着拿这场比赛证道。”
“唉,总有人说,啊,谁谁谁是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那又有几只猪能找到、能走上那个属于自己的风口,更多的猪,更多的猪连走到风口的机会都没有的兄弟,连走到风口的能力都没有,更不要提迎着风飞起来了。把他们叫风口上的猪的人,是不是没想过,很多人连猪都不如……”
话糙理不糙,但话太糙了——多年以后,当唐昊在邹远车上刷视频随手刷到荣耀区顶流主播分烟景今天耻辱下播了吗的切片man,听到他亲爱的前队友赵禹哲深夜畅谈往事对着麦输出他那套古今征战猪的战术时,准会想起人称新神之夜的那届世邀赛结束后,袁柏清带他和孙翔李华邹远去啃猪肘子还因沟槽的德铁差点没赶上回国飞机的正午。
直到刷完这个切片唐昊才懂为什么七期群里杨昊轩前几年总说什么恶评别看,当时他忙着享受自驾man的现充快乐,兰德酷路泽拖着拖挂在南疆的沙漠边缘驻扎时偶尔一瞥,什么叫G站给哥几个的勋章是飞猪少年?
唐昊成功在六盘水的悬空高速里躲过他退役后竞粉青蒜七期生铺天盖地打碟最狠的那一波赛博扎小人,也在漠河的音乐公路上错过了中国队世邀赛大翻车加利雅得电竞世界杯小组赛没出线时水友一反常态哭爹喊娘的忏悔。G站贴吧泥潭的古战场里拼出一个个面目全非的侧写,有时是赖着不死的burden,有时是唐队唐队没有你我们怎么活啊。唐昊早已深谙网友什么德行,社区平台里的“唐昊”是一个抽象化的符号,随他们怎么想,网友激情输出对着空气梆梆来两拳时当事人在哈尔滨的中央大街排队买马迭尔,一如后来网友终于发现还是七期生拟人做法哥们魂兮归来时,七期群里正在挑战大腿开瓜。
“……流氓把毒针SP加强了,把用强制毒针取消所有后摇当成职业特色写在里面了,这还是当年昊哥发明的兄弟,S12季后赛盯帧,盯出昊哥点了一级强化投掷和强制毒针SP,有道具装载的情况下放技能放毒针再取消毒针,一般玩家都知道这样能直接闪掉流氓平X最后一段时那个七帧的后摇,昊哥就特变态,他每一下平X的后摇他都要柔,都要取消掉,所以你们看,同样的攻速,唐三打能打出更多下,唉这话主播该说吗,作为队友我们,打配合方便很多,随时都能插进他技能衔接的节奏,昊哥这理解你们就学吧一学一个不吱声。主播只能说昊哥有自己的执着,每个职业选手都有自己的执着,昊哥对操作的追求就是细到变态。”
“他调整就是S11末期开始的嘛,然后才是科隆世邀赛,新神之夜上那个神功大成,75版本那是个职业俱乐部做出一件带攻速+10词条的银装都要,ryyyyy直升机直升机,尊贵的唐三打正在增加攻速,直升机直升机,就那个程度,我记得唐三打面板是顶满了57攻速,应该是57反正不到60,昊哥是每次都要手动取消后摇,每一个普攻或者技能,都取消,所以你们当时看唐三打啊打得好快,好像攻速很快啊,其实他,我记得非常清楚,面板不到60的兄弟——感谢我再也不搞抽象了的SC,主播连这都记得,主播当然记得啊,队友的每个角色什么属性当然记得。”
不是我之前咋个没发现赵禹哲你小子记性这好,唐昊忍不住一乐。当七期群的群名从“乱世巨星”演化到“旧日支配者”,时间把当年幻影撕扯得支离破碎,前尘往事翻篇,叱咤风云过的往昔也就活在几个主播嘴里了。
“……牢哲是不是还没走出二代目呼啸宣告终结的夜晚,主播早走出来了呀,走不出来的是观众吧,粉丝吧,很多当时觉得天塌了一样的事,现在想想不过如此。主播印象比较深的是,八赛季的百花,嗯,八赛季的百花那样,你看当时邹队的采访兄弟,他的整个精神状态都是很难形容的,你再看现在的邹总,我靠,判若两人,只能说,很多事根本没那么严重的,总能过去的,鸡汤up主又来了,主播这么会讲鸡汤怎么还成天破防,主播,主播破防过吗?主播什么时候真破防了!”
切片man把赵禹哲直播中提到唐昊的内容全都塞到一起,唐昊之前知道赵禹哲开直播,也知道有段时间八期选手出身的他们和虎牙解约时闹得挺大,但没想到赵禹哲现在跑到b站播了,也没想到当年狂气十足的小孩如今也能就荣耀职业圈说出无数金句了。
他放平了座椅,顺着合集接着往下点,等了足足一个小时邹远都还没下楼。
“什么叫当年盗贼连着三波大加强太震撼人心了纯对策上t1,现在都在还债,还债吗兄弟,盗贼当时看起来强是和版本武器适配度高,这不是还债,弹药那种才叫还债的,弹药只能说当年刚出这个职业的时候就把判定给的太bug了只能砍伤害,手法职业嘛,手法守门员职业,弹药就是被这个b数值给害了啊兄弟,弹药这么多年都是,弱数值强机制的,记得之前我们打百花,S13赢百花,有没有人记得,当时特莫名其妙就起节奏的一场,起节奏的原因是,当时我们队的车上,记者把我们聊天复盘给拍进去了,录到了那个,老阮说弹药这个职业但凡数值给高点或者但凡百花银武做极端点那波就被邹远带走两个了,然后,这就很,怎么说呢,这就是非常普通的一个复盘,你治疗复盘时候计算伤害是非常,非常基础的东西吧,现在的主播盯帧算伤害都是基本功了,对职业选手来说那更是手拿把掐的事,结果,诶呦这新闻学魅力时刻,就成了啊这个职业平衡的策划拿了MVP呼啸全是躺赢狗,就成了呼啸能赢是流氓数值大于弹药。”
“你真说的话流氓和弹药一个毛病,包括,包括,嗯,术士也是,机制给的强于是数值给的弱,这么多年了这几个职业就是这样,几波平衡也没有改到根上的东西,其实真说的话这是非常可怕的,对一个竞技环境来说的话很可怕,他怎么变都万变不离其宗,就会导致比赛越来越无聊。主播又在滑坡了,主播没在滑坡,兄弟,只能说你永远不要低估成体系的职业俱乐部这种绩效至上的研究力度,我们今天在看这个职业平衡,人家俱乐部早就吃透了,盯帧的,分析的,计算的,每一次我们都期待,职业平衡之后能看到各大职业战队拿出一套新打法,身为前职业选手,主播和你们一样期待,一样想看到眼前一亮的东西,只是,战队一切都是为了获胜,打比赛的人要打比赛,人家最后拿出来的都是最稳的打法。”
“主播当年,主播当年啊,我不知道现在直播间里还有没有八九赛季看过主播打比赛的水友了,十年前看呼啸打比赛的水友,那时候队里还是,昊哥和方锐带队,林枫和刘白给他们都还没来的时候,主播当年的想法就是,我要让更多人看到我自己想打出来的效果,我喜欢用元素这么打,我必然想让更多人都能喜欢。主播这点其实,唉,昊哥啊枫哥啊,老阮啊甚至刘白给也是,你这么说啊方锐也是,你们最爱的那个,光明神黑暗神的一体两面,方锐也是这样的。怎么说呢我们,呼啸的人归根结底都是一类人,都是宁愿撞墙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按自己风格打比赛的人,人家说这个打法那个打法,总有一个打法人家说哦是呼啸开发的,后面的人说起这个我特别喜欢的打法就会提到我的名字,这就够了这对主播来说就够了。事实上(笑)你让主播现在客观评判,那确实不行吧,确实如此,我们最后也,也都,你们说是妥协也好各退一步也好,昊哥也是做那样调整的决定了。”
“早年打成那样后悔吗,不后悔的兄弟,而且不光我,我打包票肯定都不后悔。”
“感谢今天的爆率真是高啊的SC,主播当时和队友吵架吗,吵呀,哪个认真打比赛的战队不吵架,就是激烈不激烈、别人知道不知道而已,职业比赛是牵一发动全身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你队友之间是互相上压力也好,互相当幼教也好,总之你就是得把自己的说法说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希望你怎么做,吵架其实是最有效率的,反正我们队是不习惯绕弯子说话。”
“你看后来,后来昊哥就是,成了那种非常典型的绩效选手嘛,我也是,我,我们都是,对当时的呼啸来说就是伤害要最大化,输出效率要最大化,他非常直白,他在赛场上的一切部署,都是为了把输出打满,就这么简单啊兄弟,就这么简单的……”
“哪个绩效选手当年都是直觉选手的兄弟,本来就没有谁能用自己喜欢的打法一路打到最后。”
难得有人对一切了如指掌并乐于分享,唐昊听着听着有些感慨,这些个当主播的老职业选手的深夜频道就像彗星的长尾巴,拖着过去的一个个版本以及每代版本的新人旧人留下的影子,不由得自动给了一键三连。就好像隔着现实生活的面纱,隔着小小的屏幕摸到当时自己的一双手,用那双手拼凑出当时年轻的自己。
这时候邹远才匆匆拉开车门:“等好久了,队里事太多。”
唐昊说:“没事,一个小时,我不急,就孙翔急急国王噶,在群里一直讲。”
邹远耸耸肩,把票塞到唐昊手里。
全明星周末的VIP票已经演化到时尚单品的程度了,精致信封里附赠的金属镂空书签票根,荣耀游戏和主办方百花俱乐部logo上了刮擦全息,阳光一晃跃入空气中相当炫目;PVC邀请函本体火纹镭射烫粉UV,清新中不失尖锐,比当年呼啸主场那潮得看一眼都要得风湿的鬼火设计耐看多了;而背面随机印着全明星选手和角色,唐昊退役后再不关注荣耀赛事他也知道手里门票上印的这位后辈人气很高,高到哪怕你看完全明星把这失效的票挂海鲜市场卖了都能回一半本的程度。
“不用给我。”唐昊每年都这么说。
有很多人退役之后还舍不得离开荣耀,比如刘小别进了联盟做导播,邹远留在百花当青训营主管,孙翔脑子抽筋一样去嘉世当教练,林枫回广州在蓝雨公会部打灰;但也有人退役后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彻彻底底拥抱现实,好像从来没来过这个游戏,唐昊就是如此退役即脱坑,也就在今年夏天新版本等级上限提升的时候回坑了一阵,生疏的手法和落后许多的版本理解,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承载他无数青春、梦想和汗水的游戏终于成了他看不懂的样子。
但邹远还是每年都会给他塞全明星周末的内部票,尽管唐昊现充三年后回坑不到一周就点了卸载游戏——他也不光给唐昊,是给还有联系的每个七期生留票,至于大伙去不去看随意,毕竟不是谁都有时间再沉迷自己已经过去的青春。
你真比无数睿智新玩家强多了,唐昊的短暂回归游戏时林枫开小号带老队长练级,感叹你昊哥还是你昊哥。但唐昊沉默不语,最后归于一句没手感,算了吧。
林枫的操作顿住了,说那就不玩了别勉强自己,开心最重要的啦。
很难说是不是身处过巅峰的人没法接受这落差,他理解他的队长,也突然觉得这洒脱几近冷酷。和一份事业的缘分尽了就是尽了,怎么强求都留不来,李华退役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一起连麦的孙翔说玩呗,哪怕单纯角色在游戏里逛逛街都好,哪怕当个刘小别那样的云狗,刷主播偷理解然后四处和人抬杠的回坑老玩家都好,哥们想和你一起玩撒。
刘小别忙里偷闲插嘴说骂谁云狗。
当时别哥已经被孙翔揶揄了两年半云狗,搞得他对这词都快PTSD了。他看起来仍然是和孙翔一样常年为比赛四处奔波,却已经天差地别,联赛的导播团队就是块砖哪需要往哪般,工作本身已经叫他忙到没有空闲打游戏了,起初他还吃得动理解老本的时候还会切一些他认为虽然现在波澜不惊但必然接下来是关键赛点的画面,后来一方面领导说不好看大伙不爱看都在喷导播莫名其妙,另一方面当你享受了一瞬间随波逐流的按摩大脑后就觉得什么理解不理解根本不重要,照孙翔的话说他已经变成了只会切最热闹场面忽略看似枯燥的关键细节的云狗。
他无力反驳,他被孙翔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确实已经大半年没上游戏了,当然,孙翔还把刘小别当圈里人才继续他的高标准,他就不会说退役之后再也没玩过这个游戏只是偶尔被大家拉着上游戏主城逛一圈聊聊天的李华是云狗。有那么一个缩在公司楼下房车的小被窝里的瞬间刘小别想自己执着于留在联盟究竟有什么意义,哪怕用这种方式。
唐昊回坑那几天他也上号凑热闹,约袁柏清带他那死沉死沉的电脑来自己的二手山海炮里围观唐昊练级,踏着早已经认不出来的主城地面瞥了一眼从大陆冒险急转剑劈星云的抽象背景故事,操纵自己的魔道小号跟上前面仨逗比。袁柏清一边赶白天没做完的图一边切游戏画面,边看唐昊叫林枫别动他自己过机制,边说,别哥你这招挺秀的,我也收个房车停公司楼下,省着每天要坐俩小时地铁。
看到后半夜唐昊下了号,刘小别拉起座椅给袁柏清拼床,洗漱的时候看到袁柏清在七期群发的:什么时候哥们有空一起聚聚吃个饭。
然后不是北京刮大风就是广州下大雨,不是西安暴雪就是杭州酷热,不是这个临时有事加班就是那个老板不给假,终于好容易大概凑出个时间,邹远说那等全明星百花主场时候我们聚会吧。
于是这就是唐昊为什么在百花楼下等邹远的原因。
邹远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说:“你给知道别哥辞职了,这届全明星的切屏换人做了,他就过来跟最后一次参数,如果不是早和我们约好,这场比赛他都不想来。”
“咋个了。”唐昊差点把手机扔了。
“可能,就是累了吧。”
“他没和我们说噶。”
“对啊,我也是听工作人员讲‘联盟那边导播团的刘工辞职嘞’,要么剧本要变,要么百花这边上一个本地导播跟着他们。经理临时被抓去处理这事,叫我来协调彩排流程。”
“……”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邹远揉揉太阳穴,“算了,走吧,忙得头要昏了,景熙和华哥他们在哪点?”
唐昊切了一下屏,把他们订的酒店位置投到车机,顺便说:“昊轩下午过去的,泽妹坐高铁,孙翔和柏清也到了。”
唐昊顿了顿,又说:“我突然发现,现在就你和小枫还在圈里混了,小远。”
“小枫也不算在圈子里混,他很单纯的在给公会带人打工,连管理层都不爱做。”
“嗯。”
后来孙翔也没摇到谁陪他在游戏里乱玩,半年前邱非退役时孙教练也“顺理成章”下了课,本来李华都决定起个新号兄弟们一起玩了,结果孙翔转头也彻底退坑去拥抱生活,大伙都怕孙翔像当年退役时“爷潇洒地走了不留一丝痕迹”“哈哈骗你们的爷又回来了”一样来个回手掏,观望了半年才发现孙翔这波真的封心锁爱了。
“这远的,都要到西站了。”邹远划着屏,点了开始导航。
“嗯,他们要克滇池玩噶,先玩两天,看全明星时再到这边住。”
“……哦。”邹远顿了顿,“你给有这个错觉,好像他们还是来打比赛的。”
“没有。”
“……”
已经没有了,唐昊看向窗外,当过去就像这满大街的车流一样四处奔散,流向各个分叉口,唯一留下的只有人,只有他们本身。
他突发奇想,直接在b站搜自己的名字,而后点进播放量很高的那个叫《荣耀硬核狠人:滇中上单如何当好呼啸队长》的视频。连滇中上单这个唐昊早年还在网游当路人王时候的外号也能被up主考古出来,又是忍不住一乐。
“二零二零年七月的某一天,在昆明市五华区某栋居民楼里,一位即将步入初中深造的小孩哥蹑手蹑脚从老爹的外套里摸出身份证,到街上的网吧对网管说开台机子,网管告诉他,今天网吧搞活动,充会员免费赠送荣耀账号卡。望着小孩哥兴奋的背影,这位网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随手递出的账号卡,在这个面积仅仅相当于0.000017个通辽的网咖里,成为了一个孩子通往电竞梦想大门的钥匙。这个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小孩哥就是(吸气)荣耀世邀赛冠军得主,CN荣耀联盟亚军得主,呼啸战队第二任队长,流氓玩家公认的第一罪人,与牢翔并称两大封号斗罗的G站节奏带师,毒神绝,唐昊,(一转原声大碟)唐!日!天!男人中的男人!流氓中的流氓!流氓中的支配者!流氓之主,赛场的终结者!王,大师,毒神,帝王,魔王,压倒性的男人,荣耀联盟流氓历史上永垂不朽的!巅!峰!(破音)”
还未来得及为自己在记者采访时随口瞎编的“缘分起始”被人当真的开场白感叹,唐突插入的翔皇玉音放送就给唐昊雷一哆嗦。
“说起唐昊,水友的评价可以说是历代选手中最为两极分化的,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了属于是。为什么他会成长为这样一个复杂的选手,我们得从百花的乱纪元开始说起。由于唐昊在科隆新神之夜上的成功,水友没少对七赛季的百花和牢乐反攻倒算,关于唐昊为什么保留他在百花坐了一年冷板凳的历史,各位有所不知(哔——)从大环境来说,荣耀在60-75版本间并未做出过大的职业平衡和赛事机制变动,五六赛季时各大战队战术体系基本成型,往后新吸纳的非核心选手,都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修修补补,就像物理学大厦一样,他已经建成了,这导致了6-9赛季出道的选手绝大部分都是对战队起到一个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的作用,新人选手想要出头是极难的。为什么说是绝大部分呢,因为有例外,比如七赛季当年的最佳新人孙翔和八赛季的最佳新人赵禹哲,俩人都是一脚把战术学大厦踹开线的人物,这个我们以后会鸽。当时唐昊坐在百花的冷板凳上,却从没想过这是什么环境导致的,他信奉一个道理:弱者才抱怨大环境不好,强者从不抱怨大环境,因为大环境就是被他们搞坏的——而唐昊发誓要做一个能搞坏大环境的强者。”
“在经历了七赛季的低迷和八赛季的突然崛起……”
“这堵车堵的嘞,唐昊,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叫他们直接克饭店噶。”
up主的声线和东北口音着实令人上头,唐昊沉浸在不禁流露出的三分怀念三分惆怅四分抽离的扇形统计图中,邹远拍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哦哦”着给李华打电话说路上堵车,要晚点到,叫他们先到饭店报邹远手机号,菜都提前点好了。
然后继续刷视频。
“唐队长那个时候也没少生气,按理说身为战队队长,这个时候就应该多与队友谈心谈话讨论战术讲道理,但众所周知彼时的呼啸最大问题就是缺乏沟通,大概是因为唐昊总是着急上火,多讲两句话就口干舌燥,这个时候他就应该来一瓶我们的茗乾绿新品龙井茶润润喉啊!(变声)你是否也时常看比赛看得血压飙升,加班后或熬夜打游戏后总是头昏脑胀,这个时候来一杯冰镇茗乾绿龙井茶润润嗓子提提神多是一件美事啊!荣耀老粉基本都对杭州茗乾绿不陌生,作为嘉世战队的赞助商和主要投资者,茗乾绿也与嘉世战队联名推出了一系列新品,点击下方链接跳转,足不出户也能与嘉世战队共同畅饮西湖龙井美味!嗝!(饱了)说回当时的呼啸,唐昊与方锐两人之间的龃龉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你在看啥子嘞!”邹远满头黑线。
唐昊才发现自己的蓝牙耳机突然掉线了,不光掉线了,手机还连上了邹远的车机。
至于为什么唐昊的手机开蓝牙默认连邹远的车机,只能说七期生的事你别多问。
“……”
唐昊,你尴尬吗?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邹远。
唐昊淡定自若点了暂停,非常坦荡:“我就在b站搜搜我自己。”
“咋个,你又准备回坑了噻。”
唐昊摇摇头:“就是随便看看。”
“这个up主的视频我刷到过,还算中肯,”邹远从方向盘上控制继续播放,“我都看了,他讲我和卢瀚文的最有意思。”
“卢瀚文那期,泽妹给是在群里发过?”
“你看啦?”
“好像看了,又忘了。”唐昊刷着up的合集标题,只是单纯觉得眼熟而已,七期群动不动999+,而且在群里你甚至能讨论荣耀。
等红绿灯的间隙邹远摸出一罐东鹏,想说点什么,还是没有说。
“……无论是对局本身的精彩程度、幕后博弈的含金量、双方选手的状态,甚至比赛的节目效果都是拉满的,这里up主就不细嗦了,你只需要知道双方治疗倒下之后来到放眼整个荣耀赛事史上都少有的快节奏激烈对决,而且还是出现在一场世界级的总决赛中,只见刹那间这边是丹鼎之争,林暗草惊挟元素摧坚获丑,那边是神仙斗法,花繁似锦控术士临危不乱,贯颐奋戟,毒神绝孤身切敌阵,勇冠三军,小斗神单枪破万难。前两场的铺垫下,这六位选手就是靠超乎常人的意志践行天下武功无快不破,硬生生用极致的暴力美学砸开了一条生路。你可以说他们技术硬比不上八字硬能力强也不要太猖狂,也可以说他们职业生涯后期各有各的疲软各有各的黑点,牢昊华妃光速提桶跑路,翔蝗袁神差点晚节不保,有人为一场胜利付出我们看不见的代价,有人终其竞生没能走出循环的诅咒,但你无法否定的是他们当年就是,天下第一牛逼。”
然而可惜唐昊没开太大声音,up主最煽情的一段淹没在鼎沸车流声中,或者说多亏唐昊没开太大声,不然邹远得尬得在油门上抠出一座他们当年在科隆大教堂前的合影浮雕。等到稍稍能听清的时候,已经切到了下一个视频《荣耀硬核狠人:迟来两年的职业平衡,老二刺猿如何重铸驱魔荣光》。
这视频只念完了开场白,邹远的车就进了饭店院里,过闸机的时候他问唐昊:“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唐昊收起手机。
“该说你潇洒,还是说你无情。”
“当时我是天上的星星,现在,我是地上的凡人。”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当青春的长尾最后消散,痕迹留在一个个切片视频里,当辉煌的印记最后生锈,碎屑埋在无数更新包的繁杂代码中,当自己对当年憋着一口气的往事印象也被生活淹没模糊,要从他人描述中构筑过往。不论别人信不信,他们都曾真心为之付诸全部的悲喜,摘下手腕的热敷包,这双手还得撑着新的重量。
邹远锁了车,跟上唐昊的脚步,跟在门口等人孙翔和林枫打了个招呼,猛锤一把肩膀。他想确是这样的,当时我们是天上的星星,现在我们是地上的凡人,当星星隐入清晨,还留下的是人的影子。
【昊远】鸡飞狗跳的青春
【当时明月在丨第十五棒 11:00】
*S8
邹远问,唐昊,你打游戏是为了啥子?
唐昊刚收拾完桌上的外卖盒子,摆弄起那个粉丝送的打火机,刻了德里罗剪影的zippo,还没灌油也打不着火,他也用不着这个,他一直觉得zippo还没有买烟时候老板随手送的一块钱一个的塑料火机好用,他把打火机放在架子上的百花缭乱新手办旁,随口答:为了赢。
邹远又问,在你玩这个游戏之前呢?
唐昊想了一会儿说,我从小到大打游戏都是为了赢。
邹远不死心还在问:那你说,你是咋个被荣耀吸引的。
唐昊搞不懂边吃饭边看复盘的邹远突然问他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做什么——随即他反应过来,或许因为邹远的压力大...
【当时明月在丨第十五棒 11:00】
*S8
邹远问,唐昊,你打游戏是为了啥子?
唐昊刚收拾完桌上的外卖盒子,摆弄起那个粉丝送的打火机,刻了德里罗剪影的zippo,还没灌油也打不着火,他也用不着这个,他一直觉得zippo还没有买烟时候老板随手送的一块钱一个的塑料火机好用,他把打火机放在架子上的百花缭乱新手办旁,随口答:为了赢。
邹远又问,在你玩这个游戏之前呢?
唐昊想了一会儿说,我从小到大打游戏都是为了赢。
邹远不死心还在问:那你说,你是咋个被荣耀吸引的。
唐昊搞不懂边吃饭边看复盘的邹远突然问他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做什么——随即他反应过来,或许因为邹远的压力大到他对他走向职业选手这条路的初衷都开始动摇了,才会想和他说起这些,于是仔细回忆了一番:那是我上初一的时候,班长拉我们入坑,他下了血本给我们几个答应他一起玩的都买了账号卡,他知道我打游戏爱看啥子,就给我放百花比赛的视频,说这游戏的PVP做得特别好,职业平衡和打击感都无敌,我就跟着一起玩了,升级升到三四十,不爱打本升级,不想玩了,他就把他大号送我让我玩。
邹远笑:对你来说练级是真坐牢。
唐昊耸耸肩。
邹远又问你第一个号是啥子职业该。
唐昊说建了号没升满级的是个拳法,班长送的号是个狂剑,我玩了半年多把卡还给他,买了个满级剑客和战法,玩了半年又卖了,买了个流氓,还是流氓好玩。
邹远斜视:你不是说你不玩狂剑吗。
唐昊说对啊,不喜欢啊,就是玩过才知道不喜欢,反正这几个职业都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咋个说,邹远冲了两杯果珍,继续问。
唐昊接过饮料嗦了一口,被烫得C语言差点脱口而出,缓了半天才说,嗯,就是太无聊了噶。
邹远轻笑,他大概猜到了唐昊为什么觉得这几个职业无聊不喜欢,在没走上职业圈之路的网游玩家层面,他这么追求胜率的人必然是会去练所谓高胜率套路的,国服人气大热门的狂剑、剑客更是有所谓“你这个崩山击起手晚了零点一秒,你已经死了”的背板玩法,一边追求输出效率至上,另一边又想有不同于他人的特色玩到真正“好玩”的地方,这两种互相矛盾的东西在唐昊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一想到毕竟是唐昊,那就十分甚至九分合理了。
唐昊又说,其实我第一个号ID里和百花缭乱傲风残花什么的一样,都带花字。
邹远问你是什么花?
唐昊答:爷要有钱花。
邹远噗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唐昊逐渐不友善的眼神又岔开话题问,当时拉你入坑的那些同学现在还玩吗?他给知道你是职业选手了?
唐昊说拉我入坑那小子初二下学期休学的,他当时,闯红灯被车撞了,骨折了,我们还克他家看过一次,后面就再也没联系过,班上打游戏的都太菜,我不爱和他们玩,班长走了之后也没人再在班上组织一起玩了,啧,当时我看的教学视频之类都是他找的。
好吧,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邹远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句什么,唐昊就问他,你当时呢,为喃玩这个游戏?
邹远说我小学时候在电梯里知道荣耀的,神之领域出的时候荣耀公司投了好多广告。百花刚建立也是遍地宣发,我家门口地铁站贴着平哥和乐哥cos落花狼藉和百花缭乱的海报,我被乐哥帅到了,上网搜了好多相关的消息,下决心一定要玩,但当时我家电脑带不动,就跑克黑网吧买账号卡建了个号,后来第一张卡搬家的时候掉了我还难过了很久。
唐昊吹着滚烫的饮料:我靠,那就是他们啊,我当时看到海报还以为是啥子五毛特效电视剧,回家还问我爹给是有人在昆明拍剧,满大街都是广告。
邹远满头黑线:你后来见到平哥和乐哥没认出来是海报上的人?
唐昊细细想了一下,认真地答:没有,真没有。
邹远玩这游戏比唐昊早,一开始就玩的弹药专家,当年班上同学吆喝着偷偷去黑网吧,一起升级打本在竞技场菜鸡互啄,然后邹远的天赋显露无疑,胜率是班上最高的,乃至于后面打遍初中无敌手,当时邹远一直疯狂崇拜着张佳乐和百花缭乱,才想着反正初中毕了业凭他的成绩也是上职高,职高毕了业也是个先天打螺丝圣体,那还不如去百花训练营碰碰运气,没准就有和偶像并肩作战的好命了。
邹远讲完了又调笑着看唐昊:多亏我没在五华念初中,不然要被恶名远扬的滇中上单打得道心破碎直接找个厂上班。
唐昊说啊?滇中上单是谁?
邹远无语:你啊!
唐昊说哦。
你的恶名从昭通到临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邹远说当时我们初中都这样讲,说叫我克和你滇中上单碰一碰,都说出赌上呈贡的荣誉,输了变猫娘这种话了。
唐昊哼了一声——当年那点名气算什么,不也没出云南,网吧路人王的水平,荣耀的分区没有地域服之分,就算是有,也轮不上他称霸西南大区,和他前后脚在路人局露头的那还有个真正的天才少年孙翔呢——转而又问那你咋个没来找我,怕变猫娘啊。
邹远说么我找你嘞,但网吧门口看到你我就怂嘞,结果我还没回到学校话就传开,他们讲我被你打了一顿,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唐昊怒:谁造的谣!我打游戏从不打人!
邹远低头笑了一会儿,笑容中却泛起丝丝苦涩,心想我当时真应该进去找你,让你在游戏里暴打一顿,从此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死了当职业选手的心,也不至于有今日,不过当年的自己和当年的唐昊……还真说不准谁强谁弱,只是现在,强弱是摆在纸面上的,唐昊已经走出了七赛季的阴影成为那个实质上正在带领百花前进的人,自己却空有个核心的名头什么都做不到。他从一旁放账号卡的盒子里随便摸出两张,说,唐昊,陪我随便上网游玩玩。
哦,好。唐昊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纯以玩乐为目的上过网游了——和七期生PK除外,上次是夏休的时候帮着百花的公会抢过一次boss,他觉得没事就去网游玩浪费训练时间又无助于保持手感,不过邹远想玩。
这两张卡还是个情侣ID,邹远手里的召唤师叫你这瓜保熟吗,唐昊手里的魔道学者叫你劈我瓜是吧。
唐昊进修炼场适应了一下手感,问,打啥子?
邹远也不知道,逛地图?做成就?打本?他都不想,转了一圈,小召唤师到了酒馆门口,他干脆说,走,竞技场炸鱼。
疯求了你……唐昊腹诽,也不至于被职业赛场配合失利闹得非得去网游在低分段菜鸡玩家身上找优越感吧——不过当了一个月的百花队长,邹远实在是压力大得人快要碎了,上场和训练时都如履薄冰,这炸鱼也不失为一种发泄。
然后他差点没被邹远气死,自己的魔道在前面嘎嘎乱杀,邹远的召唤在竞技场里溜猫。召唤灵猫,凹造型,截图一键三连。
看着唐昊投过来的目光,邹远说就玩玩嘛,打个炸鱼场而已。
唐昊说也行,给我截点,要帅的。
邹远截图的手法是没得说的,就是审美实在不敢恭维,就像他留得半长不长每天早上起来都炸得跟顶了个筐一样的头发,唐昊看着邹远发过来的截图,很无奈:么你就算要留长发那也修一修噶。
邹远一愣,也不知道唐昊怎么就说到他的头发了,遂随手拿桌子上一个之前百花外宣姐姐看不下去自家队长这颓废扮相塞给他的小鲨鱼夹夹起,但长长的刘海还是很碍事,邹远不是没学过唐昊那样把头巾叠起来扎酷炫的发带,但他头发又软又蓬,愁队内事务还大把大把的掉,扎发带活像个昭通山沟沟里的回族妇女,百花对外的解释是小队长这扮相是打不出水平来誓不剪头,好一顿营销,只是唐昊知道,他就是想学张佳乐留长发。
张佳乐。
给我换个号,唐昊说,不想玩魔道了,一玩魔道就想起王杰希,奶奶的。
邹远说哦,拿了又一张,好巧不巧是个弹药专家。看了一眼ID叫都是大棚的瓜,唐昊满头黑线,又抽了几张卡,流氓叫能卖生瓜蛋子,狂剑叫瓜是金子做的,枪炮师叫你找茬是吧,神枪手叫哥俩生异形啊,牧师叫萨日朗萨日朗……这批账号卡其实是两人刚签约完的时候买的,有一部分原因是ID好玩,邹远想着都打职业了对队友的职业也肯定要好好了解,于是说要自己买号,结果两人到训练室报道第二天,发现战队训练室早就备好了全职业的备用账号卡,这一套小号也就丢进抽屉吃灰了。
唐昊摇摇头,还是用了那张都是大棚的瓜,先复习一下操作,然后组队开排。
弹药不是这么玩的,邹远看着唐昊的操作一阵心累。
不可能,唐昊说我在训练营也不是没练过弹药,我就是这么玩的。
邹远说真不是这么玩的,啥子版本了还在打平推,你跳起来打噻。
唐昊说你这号没堆跳跃,打不了一点,说着上了几个子弹属性buff便一个滑铲往前冲,回旋踢加浮空弹挑起对面前排的剑客,冲得比邹远这个召唤师的死亡骑士都靠前。
邹远说你控制节奏嘛,用手雷后座力和飞枪长时间滞空。
唐昊说虐菜炸鱼还洗点,麻球烦——又不是打不过,这号才啥子段位,让他一只手都随便打。
那确实——邹远不说话了,一把打完也没有再点继续,而是转过头:我要教你弹药咋个玩。
唐昊说我会玩弹药。
邹远说你不会,把人一把拽起来,进了修炼场,buff连上,清脆的键盘敲击声中打出一套看上去极其标准的百花式combo。
唐昊说你上赛季不是这个打法,这个号我们当时买的时候是按你自己的号属性买的,你这样打蠢爆了——当然,都不用唐昊说,哪怕是抗吧黄牌论坛打碟哥都知道百花式连招这个词本身就是个伪命题,百花式打法讲究的是统揽全局攻防一体进退随心,哪有什么固定套路可言,按以往张佳乐的视频来统计每类手雷出现的次数和位置期望制定一套严格的背板打法,吓唬吓唬外行尚可,对内行来说简直是啼笑皆非照葫芦画虎。
邹远说那我用的号和乐哥的号能一样吗。
唐昊按出人物属性,指着界面上的ID反问,你现在上的给是他的号?这叫百花缭乱吗,这叫都是大棚的瓜!
他有那么零点几秒后悔自己挑了这么一堆整活ID,搞得一句本来很有气势的话都不对劲了起来。
邹远还在倔:我不能影响训练和比赛的手感的,不然我开个召唤是整喃。
唐昊翻了个白眼:么你说是召唤那个猫很萌嘛,我是没看出来哪点萌了,都长得差不多。
邹远不说话了,低着头把键盘按得噼里啪啦震天响,唐昊键盘是青轴,本来就吵得很,终于他看不下去,一把关了屏幕说,这是我键盘,你按坏了要赔我。
邹远不理,就面对漆黑一片的HKC显示器,面对着曲面屏上倒映出的自己苍白的、眼角带着点乌青的、头发乱糟糟的脸,手上动作不停,任唐昊在一旁读怒气条。HKC是百花的赞助商之一,张佳乐拍过他们的广告,拍得还挺帅,枪口平射,掉进显示屏上化作鲜艳欲滴的花——那自己的眼神也像子弹一样掉进去,能映出一朵红山茶吗?
五千七百九十多万,过了一会邹远抬起手说,不到五千八。
什么五千七百九,伤害?唐昊皱着眉,又开了显示器,果然邹远开了三十秒伤害统计,统计框和技能顺序、技能占比分析等数据出现在屏幕正中,结果和他说的数字只差了五十多万,按暴击伤害的波动来说,他给这真盲打估伤害估得相当准。唐昊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弹药的技能,命中或不中音效都有微小不同,根据音效估计个伤害值,也就是职业选手的基本功而已。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邹远站起身,心想,唐昊啊,我很清楚我要干什么,我必须成为下一个张佳乐。我们现在排第十五,他拿起一旁的平板——积分榜他本来是粘在宿舍墙上的,但唐昊看着嫌烦,给撕了——是我还没有适应角色,都一个月了,如果我能做得好,那我们还是可以打回来……
我们给能换个打法,让我来打主C?唐昊听腻了他这样的话,很不耐地敲敲平板,难道说百花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邹远的眼神中流露出大大的不解和震撼,好似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语。紧接着唐昊拉过他的手往外走,穿过选手宿舍的走廊,穿过电梯,穿过顶楼的步梯,推开楼顶天台的门。
天台上还丢着生了锈的烧烤架,夏休期刚开始、大伙要么准备回家、要么摩拳擦掌准备加练的时候,张佳乐还招呼大家在楼上天台烤肉,说今年夏休不加练嘞,这赛季都打得很辛苦,都要好好休息。那天经理带了自家酿的果酒,大家也意思意思品尝了一下,只是张佳乐喝得迷迷糊糊,还是公会会长摇人把他抬下去的,最后似乎只张伟记得拿走电烤炉,忘了收拾这个经理不让他们动明火而没用上的烧烤架,就任它在楼上孤零零站着,短短几个月的雨水和太阳侵蚀就给它染上一层红褐,像风干许久的血。
张佳乐其实并没有多爱吃烧烤,相比烤的他更爱吃涮的,张佳乐也没有认识一百种菌子和一百种花,顶多是认识弹药专家的一百种技能搭配方式,张佳乐没有在泼水节那天给自己放假,就像他也不给唐昊放火把节的假,而渐渐的邹远也开始不吃烤肉,至于假期,当下风雨飘摇的百花,本来就没人主动说请假。
唐昊瞥了它一眼,说这个架子修修还能用,一会提醒我拿下楼,哪天我们克滇池边上烤肉。
邹远不明就里:么你想要恰烤肉叫食堂师傅给你做噶,大晚上来拿它整喃。
唐昊说我没要拿它,我只是看见了。
邹远问那你上楼做喃。
唐昊摸出包玉溪,说上楼抽烟噶。
邹远无语:平时咋个没见你有这素质。
唐昊继续两人上楼之前的话题,说,小远,我们给能换个打法,总不能都在等你磨合,我要打主C。
但是百花从来没有那样打过,邹远挠挠头,你,呃,试试落花狼藉?
唐昊登时觉得心底刺刺挠挠的无名怒火又开始折磨他的神经元,咋个,在百花玩狂剑弹药之外的主C犯法?
邹远说不是呀,但我不知道咋个打嘛,而且德里罗的账号属性都不是打主C的属性,它强化流氓那几个控制技能,在以前的时候,流氓要配合魔道打中程限制,为狂剑创造输出环境和给弹药补漏……
唐昊说那以前是有近战大C顶在前面,没有流氓的位置,现在你面前还有啥子职业能顶的。
邹远说召唤的死骑,你们都在四保一保我,有死骑顶在前面,我的输出环境……你说的对哦,我或许该打得更偏输出一点,如果是乐哥他会转变输出方式的。
唐昊无语:前天你复盘时候说的啥子,你说死骑机动慢,是活靶子。
邹远说我真的没有怪效平哥的意思,我掩护没有给住,我明知道它机动慢,我应该……哎呀,如果是乐哥就好了,昨天晚上我找到以前那场比赛了,他会在死骑七点钟方向给冰雷,我太贪输出了,没考虑到对面给死骑上减速。
唐昊说你停停,七赛季死骑顶前排是因为没有别的攻坚手,现在你就不能让我打攻坚位,让效平来掩护我吗?你就照你上赛季那样打啊,有召唤掩护,有魔道保奶,咋个我俩就不能一起carry了?
邹远说但是没有这么打的吧,我们给能行该?
唐昊说么咋个不行,咋个可能不行,我保不了人,我要你来保我,我来打攻坚手,张伟哥不好意思说,我来说,你还要好久才能磨合角色,我们没法一直等着你,这个积分,四轮了,第十几,上半区都没有进,我们要咋个进季后赛?
——他心想,上赛季我输了三次,张佳乐否定了我,我们这样打已经输了四次。
邹远说那我们要咋个配合哦,好像没有流氓和,流氓和弹药打配合的打法,我没法想象百花能让流氓主C攻坚位。
唐昊的怒火被楼顶的晚风一吹犹如卷干柴,燃得更烈了,烧成一整片围绕着夕阳的火烧云,灿烂的,夺目的,骇人的,推着他的眉头夹紧,但他看着邹远懊恼不堪又小心翼翼的表情,还是硬生生把嘴边的C语言咽了下去。暴躁地在楼顶转了两圈平心静气,恨不得对着空气梆梆来两拳——为什么,凭什么,百花辉煌的过往与三次功败垂成的意难平交织成烙铁,给百花甚至与百花有关的每一个人,老板、经理、战队队员、公会、粉丝、赞助商甚至食堂大爷和门卫大妈都烙下狂剑弹药是祖宗之法不可变的思想钢印,繁花血景的缔造者已经先后离去,繁花血景的阴影却仍久久不散。
成也败也,时也命也,但他们都不该是信命的人。
他没法怪邹远,正如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张佳乐亲口说不行,六赛季那个昙花一现的狂剑选手现在在虎扑多少得个老板亲爹的雅称。他觉得他们都是那道余晖的受害者,夕阳像剑一样狠狠扎进他们身上,拉出悠长的影子,藏着不甘愿的嘶吼,藏着努力把脚塞进一只不合适的鞋子里的痛楚,藏着失去方向的迷茫,将影子填充得一片漆黑。
邹远走了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说,那好,我明天克找经理,和他讲我们试一试,如果不行的话,再改回原来的打法。
不行,这不叫试,这是正式的转变,我们不能试,我们必须开始做——况且这和经理有什么关系,要他上赛场打比赛还是要他下网游打材料?唐昊没有开口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把他的意思原原本本传达给面前的队长。我们必须背水一战,我们必须彻底重来,我们不能留妥协的后路,我们不能,我不能,再回到板凳上去,回到阴影里去,回到为人忽视的角落里去,而你也不能,你不能把自己硬往张佳乐的壳子里塞,你不能任自己活成张佳乐的神像留在百花训练室里的一道投影。
为什么我们不能有我们的名字?知道的知道我们在打电竞,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甚么门阀封建大戏。哪怕是封建大戏,也通常有个鱼中字条河里石人,有个逼宫政变清君侧,造反上洛苦跌塔。
我们为什么不能有我们自己的名字?
邹远能理解唐昊,或者说没有人比他更懂被处子赛季的寂寥折磨到快疯了的唐昊,但他觉得唐昊也应该理解他,理解他骤然被沉重梦想一把甩到脸上的猝不及防,理解他用自己可怜的水平维持百花惯用体系的如履薄冰,理解他的责任他的重担,他忍不住吼起来:么你还要我咋个整,这个队长是我想当的?我也不想啊,你要打攻坚手,你要carry,好噶,队长也给你做好喇!我现在通知全队明早开早会,叫你来当队长,要咋个整你来安排噶!
对着唐昊撒了一顿火,邹远既觉得心中沉重的石头轻了些,而后又压上了更重的懊恼,什么嘛,唐昊真心实意给队伍发展出主意,自己却借故发脾气,百花太过偏执,但身为队长——即使是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的队长,他邹远也跟着延续这种偏执,他究竟是自己真心在偏执,真心觉得百花的一切都不该改变,还是用固守往日阵容体系的偏执逃避自己的无能。
怎么做,怎么做,怎么做?
他觉得他大概永远没法像唐昊所表现出的一样,强烈的自信,强烈的骄傲,强烈的以自我为中心,强烈的拥有独立的一套意愿和节奏,不以外力为转移,在百花这架晃晃悠悠的铁索桥上,唐昊敢于伸开伸着他的大长腿跨步向前,自己却是扒着铁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看着下面怒吼的滚滚洪流双腿打着颤,平心而论一开始邹远并不觉得自己的水平比唐昊差多少,但自己要背负的东西太重了,以至于深深怀疑起自己真的比唐昊强吗。
百花缭乱,百花式打法,百花战队的往日荣光,百花临门一脚的遗憾,有时他不觉羡慕唐昊的潇洒,唐昊又不是队长,又不需要背负无数的期望,他自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舍得一身剐敢把所有人都拉下马,有时他又觉得唐昊在百花有一种时刻游离在外的孤独和清醒,像一缕随时能飘走的烟雾或将从树枝剥离的叶子,在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的悲戚和癫狂中摇曳。
迟迟未找准的定位,混乱的战术核心,江潮般的压力,邹远深觉痛苦蹲下身子,烦躁地抓着半长不长的头发,如果是队长就不会这样,如果是张佳乐还在就不会这样啊。
你别生气……唐昊愣了片刻,干巴巴的憋出四个字,也跟着蹲下来,过了半晌,抽出支玉溪送到邹远嘴边,又举着打火机,眼神躲躲闪闪的,化不开的尴尬。
我肯给你敬烟,我还当你是我的队长,我也只是输得太来气了,他心想,你快接啊,小远,远哥,队长,你接啊——唐昊说,小远,你别生气。
刚才他那“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的叛逆全随着太阳落进远方群山一并塞回心底的角落了,懊恼的潮水也冲上心头,把愤懑的火悉数扑灭。若楼下的外人发现楼上的异样,或许该说这只是个游戏,这只是个工作,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被一个游戏逼疯,但荣耀对他们来说早已不是游戏,当职业选手对他们来说也早已不是个普通的工作,梦想和现实杂糅着交织着飞舞着,融进天边的夜色。
人可以至少能试试,其实梦想的激情邹远也有,可惜来说只存在了三分钟。
——这是邹远的秘密,那本与唐昊一样的激情和自豪只存在了三分钟,全封印在他和孙翔的聊天记录里。七期两个小队长的私聊对话停留在他去年就任队长的那天晚上,他给孙翔发微信问你来不来百花,你来第一狂剑落花狼藉和百花队长的位置都给你,越云队长孙翔问你说了算吗,邹远说我现在是百花队长嘞,满头问号的孙翔当邹远是疯了,毕竟第二天就是转会窗最后一天,哦不,消息是零点之后发的,当天就已经是转会窗最后一天了。而今再想起这段聊天邹远突然自嘲般笑出声,天地良心,这是他第一次自己用“百花队长”这个身份形容他自己,也是最后一次,所以是唯一一次。不是“张佳乐的继承人”“百花缭乱的使用者”和外人所说的“百花队长”,而是他自己还挺认可这个身份的唯一一次。确实是只有那个接到战队通知让他当队长的晚上,他把自己真正当作了一会儿队长,他还记得自己把一句话记在手机记事本里:我想要带百花重现繁花血景的辉煌。打完字他就去私聊孙翔,一点零四分邹远发的给在,一点零七分孙翔回的曹老板表情包终结了对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表情包上的曹操大手一挥。
邹远没对唐昊说过他试图挖孙翔过来的事,孙翔也没说过,当然孙翔十有八九是一觉醒来就把这几乎不可能的邀约当嘴炮给忘了,或者觉得邹远好不容易当上了队长在和他吹牛逼。但邹远没忘啊,他许多次想如果乐哥还在会怎么样,如果孙翔来了会怎么样,如果唐昊玩狂剑和他搭档会怎么样,如果唐昊在训练营练弹药那几天最后没说不玩了还是流氓好玩又会怎么样,无用的思绪入侵挤压着他脆弱得可怜的神经,不住在头脑里打结。
他觉得他没法像唐昊一样,即便他也想像唐昊一样。
烤烟的香味弱不可闻,那双手还坚定的在他嘴旁举着,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十分整洁,那双手很稳,手不稳的人打不了职业。
良久,邹远轻轻叹了一口气,总算伸手夹过那支烟,唐昊松了口气,啪的一按,防风打火机口幽蓝的焰火点起两粒暖暖光点。
我们克训练室,分析比赛。邹远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靠在唐昊身上,好似刚被从水中捞上来般疲惫。
好啊,看哪场?唐昊问。
邹远转过头挤出个多少有几分勉强的笑:六赛季和七赛季的全明星团战,我记得乐哥跟林队都上了团队战,分组是一边的。
可惜百花的尝试不能说是老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吧,至少也算是颇为坎坷。
唐昊从本赛季揭幕战开始便打得极为强势,自从找邹远要到了绝对核心的位置,屹今已经擂台赛守擂五连胜了,也正是因为有他,本赛季虚弱迷茫到最低点的百花才能勉力支撑,邹远觉得本赛季守擂之星或者刮目相看奖多少有他的一席之地,比起去年的低迷,现在的唐昊如同换了个人,而那种莫名其妙的低迷转嫁到了上赛季比唐昊表现好得多的自己身上,大约这是百花的热力学定律,好状态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凭空产生,只会从一个人的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邹远一遍遍看乱七八糟的团队战,其实这轮百花总算大比分胜利了一次,九比一,赢的是嘉世。能赢倒也不是因为百花的新体系成型,而是嘉世更烂,烂得邹远在接受采访的时候都不知说什么好,和张伟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经验丰富的张伟讲了些对手很不错但我们发挥得更好的套话糊弄了过去。
甚至于在该复盘的时候邹远都不知道从哪讲起,他把复盘团队战的事推到了第二天,想着该如何分析这场全靠同行衬托的比赛。出去跑步回来的唐昊顺便给他带了两罐东鹏,冰凉凉的贴上他的脖子,激得一个激灵。
还看?唐昊问,然后未等邹远回答,接着说,这场比赛哪点有看的价值?嘉世全都在梦游,还不如看下一轮咋个打烟雨。
邹远说看的呀,每场比赛都要看的,不然下一轮再碰上嘉世咋个打,总不能还指望对面梦游,你坐下一起看噻。
唐昊说碰不上,嘉世冬窗要换人了。
邹远抬起头,略带惊讶。
唐昊问你不知道啊,孙翔要克杭州,他这阵在练战法。
邹远摇摇头,手机被他早早关了机丢在一边,专心死磕这场味同嚼蜡的菜鸡互啄,非要看出点门道出来,百花缭乱与风刻限制住一叶之秋,德里罗切进后排把看起来恍恍惚惚的织影抓出来丢给张伟单杀,自己一人追着另外三个跑。
这个魔剑叫刘什么来着,唐昊指着屏幕上的暗无天日,就他还难杀点,魔剑太肉了,另外几个土鸡瓦狗不足为惧,咋个叶秋人废了全嘉世都废了?
让你复盘,没让你锐评,邹远起开力保健灌了一口。自己隐约看出百花几个关键赛点的处境其实没有唐昊想象的那么乐观,如果气冲云水的掩护给沐雨橙风而不是莫名跑去配合暗无天日牵制森罗,被反包围的就是德里罗了,但他不太敢说,他不说唐昊就不会反驳他,他又不想让唐昊太迁就自己收起他那嘴强王者的脾气。
唐昊拉开椅子坐下:就这也没啥子好看的嘛,你要说我们这个打法很好,我克冲对面后排撕裂阵型,效平在后面用死骑掩护好后排,你给我支援给他掩护,张伟哥在外围游移抓人,那我也觉得很好噶,就是你输出节奏要快点,十八分三十七秒这里就差点让苏沐橙跑了,我们一开始就说限制叶秋,杀穿后排,然后解决苏沐橙,差点没杀到,结果她自己愣了三秒,啧,真是花瓶。
那三秒她在犹豫想救叶队,但叶队让她自己走,她才取消了激光炮,准备飞炮飞走,然后她那个位置头上有障碍。邹远拉到时间节点,切了嘉世一叶之秋的视角,嘉世队伍频道中的指挥也出现在眼前。
她在犹豫给要救叶秋,那你在犹豫啥子?
唐昊却突然问了一句你在犹豫什么,百花缭乱也没有抓住沐雨橙风走位犹豫的宝贵三秒,如果他把光影干脆利落铺过去,也不至于让准备收气冲云水人头的森罗折返改给沐雨橙风一记驱散粉,若对面不是风雨飘摇的嘉世,而是一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真正强队,这点空当足够重整队形反包深入敌阵的百花前排一个饺子了,无论是拦截德里罗还是打掉死亡骑士方便切入后排,都会让百花打得不那么舒服。
毕竟德里罗的属性是真不行,就唐昊的打法,莫楚辰的傲风残花拉他血量拉得有些极限的。
我以为她那个停顿是大的要来了,邹远咬着瓶子口,乐哥说过苏沐橙是很会控技能的人,这时候她手上的技能也不少,我犹豫该攻还是该护牧师。
唐昊深呼吸一口,压下再度升腾而起的暴躁,很不爽的站起身。
你不看了?邹远问。
我洗澡!唐昊摔上卫生间的门,暴躁地脱下T恤、工装裤和发带,片刻又怒气冲冲推开门,一把把自己和邹远的队服半袖也从宿舍门口的衣挂上扯了下来,一并丢进洗衣机里。
不用啦,我回头自己洗,邹远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你别管我,我放水放多了!唐昊撇撇嘴。今天天凉,衣服上并没沾染什么汗味,他却觉得很刺鼻,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爽莫过于是。别看他长得是那种一米八多黑皮体育生,其实起初是很不爱运动的——除了飙车,就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慢慢喜欢上了跑步,或者说愈发感觉不下楼跑上几圈真是很难撒火,然后呢就越跑越长,开始是在院里跑,后来就出门沿着湖岸跑,百花俱乐部就坐落在翠湖边上,不得不感叹一句老板眼光不错,但这里离云南大学老校区不远,跑着跑着也会偶遇粉丝,没几次就给唐昊烦得回俱乐部健身房里跑了。
当然在俱乐部健身房更烦,遇到晚上和公会部部长吃菌子回来说唐昊讲话咋个还带法语字幕的经理更更烦,给经理老婆打电话把人抓到医院去就更更更烦了。
其实唐昊也想知道看人讲话带字幕是什么感觉,但他想了想自个儿一中毒从来没见过小人跳舞只有上吐下泻还是算了吧。
洗衣机嗡嗡转着,唐昊把花洒开到最大,狠狠往头上身上脸上冲,他说不清自己莫名在气什么,气德里罗的属性给他拖后腿还是气邹远犹豫的失手,当然他的气一直是来得快去的也快,还没等他意识到自己是因为邹远仍在句句不离张佳乐而生气的时候,他就不气了。算逑,好不容易赢场大的,唐昊深呼吸一口,把洗好的衣服抖了抖甩进烘干机,抹了一把头发,然后他就看着邹远还在电脑前看复盘,应该是看着看着饿了找点东西吃,吃了两口又陷入复盘画面的思考里,抱着零食箱子弯成一个布什戈门曲线。
唐昊发现邹远有的时候真的很轴,明明这场比赛真没有太多可分析的价值,现今一盘散沙的嘉世八卦价值都比技术价值高,他们百花的这位小队长却非要死磕一顿,或许因为这是他带领下本赛季对阵传统强队时打赢的第一场团队战,或许因为离开赛场体育馆时唐昊随口说了一句后天复完盘出门吃豆花米线,也就是说他把吃米线的前置条件“后天复盘”当成一项唐昊的安排。
邹远到底还是真的硬生生逼着自己琢磨出了一点东西,他摊开的战术笔记上鬼画符一样的字最终指向一个结论:弹药和流氓配合很可行,这两个职业都是复杂多变能够兼顾输出和控场端的、适应性很强的职业,但德里罗的属性是真不行,但他邹远的经验和实力也是真不行。
所以磕磕绊绊至此,他抬起头看向站在玄关擦头发的唐昊,水滴沿着发根滴到肩膀上,渗进灰色工装背心里。
他很想说唐昊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他之前这样说过好多次了,在关灯准备睡觉之前,在训练室里,在技术部楼梯口的拐角。只是他真说出口的话换来的只有唐昊一本正经的反驳:你慢慢来,主要是德里罗属性不行。
唐昊没看到他的表情,而是坐在床上抄起一旁的手机随口说,新秀挑战赛我要报名——麻了孙翔这孙子,又摇我克PK,懒得理他。
邹远愣了一下:报名早着呢,要十二月份。
唐昊说那我不管,迟早的——正好你电脑开着,你替我和孙翔打噻。
邹远说算了,复盘还没看完,冒要理他嘞。
其实新秀挑战赛两人去年也都报名了,可惜没选上,邹远要挑战的目标当然是自己的偶像兼队长张佳乐,他后来听朱效平说唐昊也是,不过自己是为了表达敬意,唐昊就不一定了,毕竟当时坐在台下看上面挨个点名,主持人点到“最后一名挑战选手是来自蓝雨战队的林枫”时,他清晰听到唐昊字正腔圆开口就是一种植物。唐昊当然不可能是对林枫这个主场安排烘托自家王牌一剑光华的工具人有什么意见,只是憋闷于自己没被选上去,以及不满这新秀挑战赛愈发无聊的表演性质。
唐昊又问,我要是把林敬言挑翻了,你会给我买唐三打吗?
邹远不假思索说我会。
唐昊反问:你说了给有用?
邹远一怔,忍不住低下头:么我说了不管用的,要是乐哥就好了,他说话一定管用,我现在还没打出成绩,我……不过我会克向老板争取的,唐三打和你很匹配啦——等等,你新秀挑战赛打林队?
唐昊挑了挑眉:不行?
邹远突然笑,甚至站起来拍了一把唐昊的肩膀:好,大打特打,打核战争,我支持你,你一定要赢。
你咋个比我还兴奋,唐昊嘀咕了一句,不过邹远好像确实是很久没有这样雀跃的期待过什么了,上次看他露出这种表情还是上赛季总决赛第二轮百花客场居然扳回一城,把比赛拖入第三轮决胜局的时候。
如果赢了,就证明你确实有这个实力,队里也就没理由一次次拖着不升级德里罗的装备了,甚至可能直接把唐三打买过来,邹远觉得队里一定是在等待一个这样的契机,之前自己去技术部问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百花没有打造主C流氓装备的经验,从零开始研发是在是太需要时间,拥有一个强大角色的唐昊,必然会走向更高的高度。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要赢,只是邹远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过一会唐昊捏着手机又从床上蹦起来,开了自己的电脑,对手机另一头吼着:上号!狗再叫!
孙翔的声音也从手机另一头传过来:狗别怂!
狗再叫!
狗别怂!
邹远知道这两人一吵吵起来自己这安安静静复盘的心情就彻底没了,两人边吵边PK到了半夜一点,中途还加入了袁柏清和李华,当然,邹远冲完澡顺手看了一眼七期群,原本来的是刘小别,但刘小别的键盘声成功把袁柏清吵醒了。
我不打了,小远要睡觉,唐昊对着麦喊了一句,然后直接退出竞技场,下线,丝毫不理另一边的混乱。
咋个不打了嘛,邹远拨弄着刚吹干蓬蓬松松的头发。
够晚了,影响你休息。唐昊关了机,其实邹远早该换到队长的单间宿舍了,但他迟迟不肯换。
好吧,邹远对着穿衣镜照了照,说,周末陪我克补染一下头发,终于长长了。
再剪剪,太丑了,唐昊瞟了一眼,说实话七期头号潮男忍邹远的手工耿发型已经很久了。
邹远束起发尾,像突然想起什么补了一句:我不剪,我们有这个习惯的,不利于民族团结的事不要做。
平时咋个没见你这么讲究……tony上身的唐昊走到他身边在头上比比划划——没叫你后边剪短,剪个狼尾噶,比你现在强多了,鬓角打短脑后拉出层次,上边半扎,染一个,染一个暗蓝,再留点胡子,完美。
邹远说不,我就只补染之前那个酒红。
唐昊说不好看——算了,染过红色不好上色,那你染红的吧。
其实鲜艳的酒红也好看,像火,要不是自己实在黑了点都想试试的,但邹远白啊,邹远白得能发光,点缀上胡茬也不会显得很娘炮,而且这也不犯什么忌讳,唐昊眼前一亮,对自己给邹远脑补的金属味十足的造型十分满意,又好看又不像张佳乐,还能满足邹远想要留长发的心思,简直是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自己真是个造型天才,丝毫不理会摸着下巴的邹远满脸黑线,心满意足睡觉去也。
第二天邹远起床找不到剃须刀的时候才知道唐昊是认真的。
【煌辉蓝粉】ただ君に晴れ/只给予你的晴天
原作:魔进战队煌辉者
配对:押切时雨x大治小夜
时间线在Tv ep1、2左右,祝煌辉者开播五周年快乐*
虽然因为在忙cp的事迟到了但也祝0304小夜姐生日快乐!
配合bgm食用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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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人气第一的约会地点推荐——”
就算是在医院,导诊台边的电视节目也一样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跟上花期和新气象。大治小夜换好白色的医师服向自己的诊室走去路过时,屏幕上正切到导播的户外画面。
“摩天轮,水族馆,烟火大会。”
默默地跟着一成不变的答案唱起来时,无声的喜悦会满溢而出让心情也轻松起来,这就是让空气都变得感性的小技巧。
只不过眼下还是静候樱前线到来的春三月,她猜...
原作:魔进战队煌辉者
配对:押切时雨x大治小夜
时间线在Tv ep1、2左右,祝煌辉者开播五周年快乐*
虽然因为在忙cp的事迟到了但也祝0304小夜姐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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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人气第一的约会地点推荐——”
就算是在医院,导诊台边的电视节目也一样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跟上花期和新气象。大治小夜换好白色的医师服向自己的诊室走去路过时,屏幕上正切到导播的户外画面。
“摩天轮,水族馆,烟火大会。”
默默地跟着一成不变的答案唱起来时,无声的喜悦会满溢而出让心情也轻松起来,这就是让空气都变得感性的小技巧。
只不过眼下还是静候樱前线到来的春三月,她猜是后台的信号切错了节目,使得上一个夏天的资讯变成了回忆的幽灵徘徊在此。
上班以后的日子,每一年都相似得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头。医生是最不能如此抱怨的群体,季节的变换意味着温度的改变对人体造成的影响和流行病的可能。即使年年岁岁每一个时节总有着几种基础疾病进入高发期,但对于个体的生命而言,不会有下一个完全一样的夏天了。
因为时光流逝而产生惜时之心,这样的惆怅也是人类的可爱之处。
上电梯时她在窄窄的轿厢里和坐着轮椅的小病人擦身而过,还不到今天第一台手术的准备时间,天才外科医的直觉使她有些疑惑,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毫无疑问第一时间应该去往儿科就诊的女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剪一个标准的童花头。医院水色的病号服和住院手环规整地穿戴在身上,神色恹恹,被病痛折磨着的身体蜷缩着,只有手臂依旧紧紧地环抱住怀里的期刊。
啊,封面是认识的人呢。
《剑道时代》春季特刊,24岁的剑道五段,不是演员而是以剑士的身份站在那里。蓝衣青年着甲持剑的身影坚毅而帅气,会成为小孩子的憧憬也令人毫不意外。这可不是那些会定期邀约时尚风向的粉丝向杂志,会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剑技水平和比赛成绩缺一不可。
像合气道这样以不争为理念的武术,本身没有狭义的比赛,自然也无从提起竞技方向的荣誉。对比之下简直让人不由地感慨一声:太狡猾了。短暂地为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感到怀念,大治医生的注意力很快地从这样的小插曲回到工作上来,只留一点昨日之事的尾巴将可能的蛛丝马迹都串联。
从名袋上的文字来看,那个押切时雨,居然用的是本名在演艺界活动。该说是认真好呢?还是说不愧是那个男人。同为煌辉者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即使面对面地认识只还不到一天,但是毋庸置疑,这个人确实表里如一地当得起剑士的名号。
关于魔进战队结成这件事,CARAT的邀约来的突然,不,说是来自水晶王国的邀请更为恰当。流落的王女玛姆希娜带来的不止是闪闪发光的魔进宝石,也是地球未来的希望。
与她搭档的粉红色煌辉宝石在闪亮的想象力绘制下得到了贺莉可这样的一个可爱的新名字,会不时地在她的通讯里发出宝石特有的清脆笑声,也会用着小孩子那样含糊又急促的语言习惯一跳一跳地呼唤着她。
就算变形成魔进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丰富的拟声词组成了这孩子自傲的直升机语,热情高涨直到战斗结束。真是的,都说物似主人,会和贺莉可结成搭档,是否也是在提醒着自己远没有社会认知里那样成熟呢?
她听见身旁有不着痕迹的叹气声,隐藏在利落地“踏”的一声跨步落地的同一时刻。押切时雨那张总是出现在影视剧荧幕上的帅气脸庞在解除变身的同时有一瞬间的空白,魔进手环里是喋喋不休的蓝色煌辉宝石杰特兴奋的呼喊。
形势在紧张的战斗告一段落后现出分明的事态真相,闪闪发光的运动系队友和年轻的红战士已经打成一片。而相对成为年上的一组的蓝人和自己,正在迎接与孩子气的宝石搭档共战这样前所未有的使命。
我可不是儿科医唷,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瞬,被了无踪迹地掩盖在了成年人的微笑之下。无需言语,她看着身前的蓝战士沉默地接过好大哥的角色,没有理会年下组围绕着红色的队长之争也没有对宝石小弟的大呼小叫给出多余的反应,便知晓他们两个应该是一路人。
她对队长的地位同样没什么想法,医生的本职工作已经足够填满人生的烦忧,答应煌辉宝石的请求更多地是一种气氛下的顺势而为。像现在这样在队伍的角落里露出笑容就足以应对大多数事态,在贺莉可甜甜的“小夜姐”的呼唤声里,在年轻人青春洋溢的争执声里,她和时雨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用亟待完成的工作为理由结束了新战队的第一天。
稍晚些时候标明了煌辉者的讨论组里弹出了规整而公式的问候,不用想也知道谁会这样做。有始有终,以礼相待,大治小夜不讨厌这样的开始。
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团队,人气演员,天才医师,运动名将和电竞射手,以及一个充满想象力的现役高中生。无论是战斗时远程近战的搭配还是成员年龄性情上的调和,这样的队伍构成似乎很有科学的道理。
她看着讨论组头像里那颗闪闪发光的水晶切面,愉快地勾起了嘴角,顺手设置成了置顶消息。总而言之,接下来的一年里不会无聊了。
“大治医生,现在方便吗?”午餐时间的打扰来的猝不及防,儿科的松浦医生在她面前停下急匆匆的脚步,不像是发出拼桌的问询。“那个,类似剑道这样存在持续性击打动作的运动损伤的病变研究,你还记得学名是什么吗?”
啊,这样的事情也是会发生的。明明话在嘴边已经判断出了状况,却一时因为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事实上难以及时调取脑内的储存区域。
“持续击打……剑道……?”她的大脑高速运转着,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蓝色战士干脆的霞之构后决胜一击,剑锋所指精确而果断。于是她也跟随着本能给出答案:“CTE?”
慢性创伤性脑病变,在大洋彼岸,这项研究更多地是基于橄榄球或是拳击运动的损伤开始的。在剧烈的持续性的冲击下令脑脊液快速晃动从而造成病变,属于一种神经退化性脑部疾病。曾经被认为只有专业运动员在步入老年时才会明显发作,如今随着样本范围的扩大,也越来越在普通人和年轻的业余选手中被发现。
不过这和儿科有什么关系?!
“可以介绍一下患者情况吗?”
大治医生的神情严肃了起来。长期受到家暴的人也有可能发病,如果情况属实,那么这就不只是该医生处理的事情。
“小儿脑瘤。7岁,道馆的师傅在场内观察到运动障碍,联系家长紧急送医过来。”
“脑干胶质瘤?”
“普通的小脑脑干肿瘤,边界清晰。已经在和家属沟通安排手术了。”松浦医生也一样并不轻松,作为主治医师,这样的人间疾苦不论经历过多少次都无法令人释怀。
小夜在短暂的停顿里浅浅的呼吸,情况还不算太糟,手术全切且病理良好的话,预后应该也还好。
“那和剑道的关系是……?”
这个年纪的孩子,理论上也没有那么高强度的对战啊?她不确定,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己尚且在馆时的合气道学习经历,刚到学龄的儿童基本都是在练习基本的姿势和体能,少有直接而剧烈的肢体碰撞,有也会明令避开脆弱的头部和颈椎。
儿科的前辈叹了口气:“这家的家长不久之后要去海外发展了,孩子的妈妈想着借着这次住院劝孩子索性放弃掉这个爱好,一直在不断地求证术后恢复期的注意事项和运动损伤之间的关联。”看小夜听得懵懂,又缓和下神色补充道:“晶,那个一直抱着剑道的书不撒手的孩子。等见到你就明白了,医师能治疗的是疾病的外在表现,真正的病因,还远没有书上写的那么简单。”
哦,这样说来,我们其实已经见过了的。她咬着午餐咖喱风味浓郁的土豆块,垂眼默默地想。那不是她直接负责的病人,相信自己同院的医师,收起多余的同情心才是对自己的病人负责人的表现。
医生的午休时间短暂而不容多过放松,接连响起的手环来电更是提前开启了这一天的二次会。
战队什么的……似乎是要换好统一制服再一起出击?听起来像是隔离衣一样的作用,大治医生如此评价道,然后在去往椰子塔的路程中迅速地完成了身心情绪的转变。被队伍所期待的是不论何时都能调动氛围的那个小夜姐,对粉色战士的憧憬一向如此。
还没到出动的时机,本日的集合更多是CARAT的企业文化宣传和基地参观这样的准备性工作。业务的开展和人情往来的掺杂都化在和乐融融的氛围之下,正值青春的年轻队员们有着与颜色相称的活力,虽然不免有着面对陌生人的那种薄薄的客气之璧,但在可靠的协力者和公主殿下的笑容面前也很快卸下心防。
一切都在往欣欣向荣的方向转好,只是她实在难以克制地想起那个可能无法开心迎来将要到来的夏天的孩子。最年长的队友在她一步之遥站定,宝石色披肩的光泽在明亮的玻璃墙面上交相辉映成万花筒的图案,不着痕迹地陪着她放慢脚步落在队伍的最后。
“押切先生,在剑道上已经奔跑了很久了吧。”自然地开启对话,既然下定了决心就没有逃避的道理,大治小夜驾轻就熟地递出了话题:“剑道五段,恭喜了。医院新收治的小病人好像是你的忠实粉丝来着,登上封面的《剑道时代》,拍的很帅气哦。”
在寒暄之余放下一个小小的引子。对方也是体面的成年人,从善如流地搭上了话:
“谢谢。病情,不要紧吧。”
“还是小朋友。主治医生是可靠的前辈,手术顺利的话,还有很多个美妙的夏天可以期待。”直入主题同样是社交的美德。
“方便聊一些相关的话题吗?剑道训练过程或者运动损伤之类的。”
句子的最后她留了尾巴,猫一样以退为进:
“毕竟现在我能接触到的可没有比你更专业的人了。”
“那孩子多大。”
真是简洁的回答,于是她也不再客气:“7岁,在道馆学习剑术。只不过家里人似乎不太支持,担心着受伤和去到海外能否继续这个爱好。”
“这年纪还很小,练习时应该是以体态和基础为主。稽古时有甲防护,无甲稽古一般也会默认不击面。”细小的无奈从剑士的眼中溜走,应该是在组织语言:“毕竟是接触性竞技运动,受伤有时候也难以避免。非要说万一的话,也可以考虑非对抗的古流剑道。”
短暂的停顿过后,倒映着光线重影的青玉色眼睛定定地看向了她:
“鹿岛新当流或者柳生新阴流,多使用迴剑技的合气道剑术正是源流于此。”
你也是合气道的学习者,应该能明白我的言下之意。
“抱歉呢,虽然也是自幼在道场里长大,但是没有学到这里就去海外留学了。”
这种时候再谦虚就毫无意义了,她心平气和地承认自己的不足,斟酌着提供作为医生能给出的无关隐私的情报:
“虽然作为传统文化和身份认同的一部分想要继续,但是无论是练习场地还是社交圈的关系,都很难坚持。”
这确实是实话,大文字道场里的师傅和前辈们如同家人一样,给了年幼的自己足够的照拂和性格的培养。即使日往月来,小夜已经从美国学成归来,樱空流的弟子名牌上依旧有她的一枚。
那孩子想必也是有着这样温暖的回忆,才连关于剑道的一切都想要牢牢抓住。只是作为成年人的一方,家长的顾虑和担忧也并非不可理解。
“恕我直言,如果是身体的原因或者是健康已经受到损坏。及时的放弃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从那出演惯了坚毅英雄的男人嘴里吐出了冰冷的话语:
“虽然都在提倡剑道是一种包含竞技要素的武道,全剑连也在强调剑道的理念是‘通过剑的理法的修炼而形成人的道路 。’
但剑就是剑,没有败阵后的羞耻心和对胜利的渴望,技术就很难进步。
‘趁还没有太丢脸赶紧逃跑’,听到这样难听的实话就想都不想地干脆放弃,又怎么会生出避无可避的勇气。
这一切必然是伴随着风险的。”
如果记录了这样话语的影像流传到了外面,想必也是会被事务所警告的吧,可矛盾也是人生的常态。没有心气就很难进步,有了心气与执着就会因为不可抗力的桎梏无比痛苦。
“在为一件事拼上性命和优先考虑健康这两个选择上,各人有各自的考量,不危害公众安全的情况下都是个人意愿。只是就事论事,现在所有的讨论在孩子即将面临的手术面前都可以先搁置争议。剑道里没有侥幸,人生也一样。”
对着只见过几面的人说这样近乎剖白的话,真是坦诚的有点吓人。
“而这一切,都要仰仗你们医生了。”
脚踏实地地接近目标,在空想的未来到来前用精准的规划去减少意外的可能,留下的也是有备而来的余裕。不动声色的成年人就是这样长成的。
完全是照镜子一样的对话,但是因为实打实的五段剑士的身份得到了佐证,言语中的冒犯被小夜用惯熟的笑容抚平,她又一次抛出试探:
“我猜,你的意思是,换做是你,你会为了自己心中认定要坚持的事情十年一日地继续,但是在无法对他人的人生负责的情况下,也不会期望他人有和你一样的选择。是这样吗?”
真是的,什么昭和硬汉一样的想法!故作坚强地挡住他人去独自面对痛苦,就算是关心也要藏在冷硬的背影之后。
“现在我们是在进行一种抛却具体事实的讨论,所以我没有办法照拂到当事人的心情。”
对方那毫不退却的眼睛正平静地与她对视,既非否认也全无自傲的意思,这放在普通的社交上多少有些进攻的意味,但这样不假言辞的交锋是有必要的。
“剑道对于普通的爱好来讲,太认真了一点。无论业余和职业都是同一套定段晋级的评定体系,考段前先有考级,通过评审之后又要随着段位的提高延长下一次晋升的间隔年限。既有明确的段位考试,又有师承和弟子关系,对有心人来讲是清晰可控的人生规划。你所能见到的那些花甲古稀依旧在道场活跃的剑士们就是这样一路成长来的。”
并没有将成就归功于个人的坚持,虽然清晰的剑路已经是日复一日的挥刀最好的证明,但素直地承认一路上得到的帮助也是礼的一部分。
“反过来考虑,如果监护人对此的定位就是普通的爱好,那么他们和孩子所见到的世界可能是有脱节的。同样的道理,对于真正在练习剑道的那个孩子,在眼下身体的负担之外也要承受重新建立一套可以支撑自己生活的目标体系的压力。
就算大部分人都是随波逐流地过完一生,至少在拿起竹刀的那段时间里,被追逐的紧张感也会点燃人本能中对活着的渴望。真正地活过之后,就不愿意再浑浑噩噩地那样下去了。”
那是我选择的道路,也是我现在生活的一部分。可这样的经历并非放之所有人皆准,故而你也就当一个故事,一笑而过吧。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地把想要传达的意思都代为转达的。”这么不留情面的话自然是不能直接复述的,人类互相理解的壁垒正是如此高远。但从心中发起的共同的对生命的尊敬和对自己力所能及处伸出援手的这份热忱,是能够跨越高墙的。
“非工作的会面需要向事务所提起申请,但是紧急情况下随时可以联系我。”
真是的,作为这人的经纪人大概会过得很安心吧,完全是可靠的工作伙伴。从有着宝石标记的宝蓝色制服那边传递来的温度得体而熨帖,就算不刻意地对上视线,穿着同样的煌辉者队服的我们,也是一体的。
年轻的队友们在走廊的前方嘻嘻哈哈地招着手,青春的光辉正闪耀在那些还有些稚气的脸庞上,于是年长的两人也在夕阳已经落下余晖的玻璃廊道里奔跑起来。
“我大概知道要怎样去见她了。”
用这样的话作为一天的道别,善始善终,这样才算得上礼尚往来。周围的惬意气氛确实使她真实地缓和下来,心情都因为获得了切实的可以转化为力量的话语而变得轻松,煌辉宝石的笑声也在不期意时响起。
哦,贺莉可还确实是小朋友呢。她迟迟地想,作为大人,可要照顾好她们呀。
带着变身器去上班实在是迫不得已,有着明亮的蚀刻图案的表盘也不像是能够收进袖口伪装成普通手表的样子。但也许是CARAT的神秘科技,在通勤的道路上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引人注目。
要来了。在早班电梯前大治小夜如愿等到了想要见到的人,那本剑道时代就是最好的标志。依旧是短短的女童发,方便检查的缘故似乎剪到了耳鬓左右的长度。推着轮椅的护工旁边陪着的应该就是这孩子的母亲,简洁大气的穿搭,即使在医院这种人人都难掩疲态的地方也竭力保持着体面。
不好,她还没来得及换好白大褂,就这样贸然搭话的话,怎么想也太奇怪了。但作为家长的那一方似乎很快地认出了她:“啊,是那个有名的大治医生。”
哎呀,看来这张脸还是蛮有辨识度的。顾不得矜持,她在礼貌地微笑应对后径直半蹲下身去同轮椅上的那孩子搭话:“你好呀,你也喜欢剑道吗?”
孩子的母亲在空气中短暂的沉默后出声提醒:“好了。小晶?医生在和你说话呢。”
而小朋友却一动不动,只是在接连的催促后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着发出声响的方向缓缓地转过脸去,低垂着脑袋,并不与人对上视线。
大治医生也脑海轰鸣一声,来不及考虑礼貌问题,她试探着将手指伸到孩子的眼前发问:“小晶?能看的到吗?”
花蕾一样的小脑袋静静的,没有回应。
要尽快安排手术。可能是脑内肿瘤发展压迫到了视神经,这孩子已经看不见了。
这样的变化也迅速地引爆了家长的情绪,勉强掩抑在规律的生活下的恐惧终于控制不住地崩裂开来。即便如此也考虑到了孩子的心情,那种咯咯作响地拼命将爆发的怨怼都拦下的牙齿摩擦声听得人心惊。
“……妈妈喜欢。”很轻又很突兀地,晶的声音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封面上的那个人,妈妈喜欢。”
情况有变。
“之前从来都不管我,都是送到道场就忙着工作去了。”
骤然跌进漆黑的世界,又是口无遮拦的年纪,针刺一样的尖锐话语在压力之下一连串地迸发出来:“结果某一天就突然拿着别人的成绩说什么要像这个大哥哥一样,做不到十几年的坚持干脆就放弃好了。那种天才剑士的故事我难道不想吗?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吗?”
抓着杂志的小手越发用力,却只是将指甲深深地嵌入自己的手掌心。
“出事了也是,第一时间又装做什么非常了解剑道的样子,明明连我在道馆里的练习都没有看过,就说着没有希望了干脆趁着出国放弃吧。到底想要我变成什么样子啊?我不是你想起来才摸两下的宠物,我只是想普通地和朋友一起练习,普通地一起为了确定的目标努力而已啊!”
积压已久的情绪发作兼之病情的痛苦,小孩子瘦弱的身体因为突然激动地喊出这么一大堆话而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医生的本能超越了理性的判断,小夜止住了护工欲言又止的前进动作,就地蹲坐下来密切关注着这孩子的身体状况,小小的手心已经开始发热,呼吸也变得急促,瞳孔……失明而无法聚焦的眼瞳正直勾勾地随着本能追寻着光亮的残影:
“医生姐姐,我会死吗?”
“晶!!!”一声长长的,饱蘸着煎熬的啸声从她妈妈同样瘦小的身躯里沉沉地吐露,大治小夜不得不示意护工优先关照家属的动向。医院里不容喧哗,而眼下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都要考虑心脑功能的正常运作。
“我难道做的还不够好吗?”孩子的直言不讳显然地刺痛了做母亲的心,脱口而出的话语同样饱含委屈和不被理解:“你说想学剑道那我就给你联系道场,为了鼓励你还千挑万选了正面的优质偶像,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担心你的身体健康,到底有哪里不好?你倒是说啊?”
这两个人,完全就不是在说同一件事啊。空气里满是火药味道的窒息感,就算是大治医生也想要逃避。
我的家长当初送我去大文字道场,也是这样考虑的吗?十多年前的记忆已经模糊,或者说是走向成年的这一路来经历了太多的风波,曾经的不安与软弱也大都在找到自己无可退让的事情后随着飞逝的时光被冲淡在了不甘示弱的咬牙坚持之中。
医生的道路,可不能逃避啊。
她大概能明白自己新队友所描述的那种被追逐的紧张感。这个于剑道一途才刚刚开始的小友所面对的正是年龄所限还没有生出实感的死亡和练习中实打实地落在身上的避无可避之处的恐惧感的掺杂,然后在这中间,关于真正的自己和将其展示的勇气,诞生了。
而作为家长的那一方,理由更好为成年人的自己与同类相理解。就算明知道母女的沟通脱节是全然的事实也不能在此刻提起,相比孩子旺盛的精力,想要无时无刻的给到关怀与注意对于还要兼顾工作的家长来讲实在难以为继。
要求年幼的孩子无条件地体谅大人和要求大人全方位地满足孩子的需求同样是不现实也不公平的。但唯有交锋才能碰撞出解决的可能,或许随着生命的成长远远地逃开也是一种办法,但眼下这孩子随时可能没有未来。
现在没有比患者的健康更重要的事情。
迅速下了判断,尽速联系着主治的松浦医生,顺带与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的护工一起努力将在走廊里突然爆发的争吵影响降到最低。就算总是被人称做散发着不思议的氛围感的美人医生,在突入这样的战场时,大治小夜也要先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刺激到剑拔弩张的双方。
不愿意在沉默中放弃一点点磨炼出的自我,也不可能无视健康放任尚不知事的孩子自毁,对于正处于对峙中的双方,事缓则圆的道理要在双方都拉开距离后才能生效。
“抱歉打断一下,已经在联系主治医师过来了。”这是先说给家长的话,就算再怎么怒气攻心,对着一个正处于大人都很难忍受的病痛之中的孩子生气,也不是成年人该有的冷静行事。更何况母亲所表现出的爱虽然不得要领,确实也是深厚情感的一种。
然后是倔强的孩子。脑干里仍在增长的肿瘤实打实地正在伤害着她,即便如此这孩子仍然咬着牙一言不发,眼泪都不肯流下。这样以忍耐为美德的习惯是你们剑士的传统吗?
合气道的要领,一言蔽之便是“和柔一念”,力气合一,不争而胜。开祖在武技之上传授的创造性武道的理念,也随着弟子们的开枝散叶继承了下去。
于是她微笑,深呼吸,最后是赋予轻柔的拥抱与对话。
“小晶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夏天。为了不让你死去,所以医生都会拼尽全力。”她顿了顿,回想着争吵前的对话里一切可用的信息,尽量用一种小孩子都能理解的方式继续解释着:“就像剑士要经历很长很长的坚持才能考取段位一样,医生们也都是在与疾病的无数次对抗里坚持下来才走到你的身边,付出的汗水和努力是共通的,不想放弃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一怔,不再强硬地挣扎。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妈妈也是为了小晶去了解过剑道吧,不然怎么会找医生了解运动受伤的事情呢?”
她知道自己前辈们在专业领域的严谨,也能想象连前辈的资历都被问个瞠目结舌的细致程度。
“如果手术后依旧非常喜欢剑道又不便对战的话,也可以试试那个名剑士押切时雨所推荐的古流剑道哦?”
队友的名字被她刻意地强调,母女俩不约而同的沉默倒使她有些忍俊不禁。名人真是方便啊,报出名字来就先然地颇具说服力。
“最后,即使是放弃也没关系的。”最后的最后,这也是说给她自己的话。“我像小晶这么大的时候,也在道场学习合气道哦?只不过因为出国之后的种种事情,就中断了在馆的学习。”
23岁的执业医师,还要再加上海外学习的履历,以人类那有限的精力就算再怎么有一心多用的本领,也无法在享受青春的同时全速前进。
“可正是这样的放弃让现在的我能够对小晶说这些话。”
她出神地望着对方已经蒙上一层阴翳的眼睛,即使失去了视力,心灵也能够进行专注的对话。
“未来的样子,除了你自己谁都无法决定。”
这是活着的证明,是我无比想珍惜的生命。
急匆匆的脚步声和担架床穿行的冲刺声响起,她相信自己同事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知道此刻依旧沉默却若有所思的母女有着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交剑知爱”吧,下次见到时雨的时候,要向他道谢才行。
与充满无可奈何的本职工作相比,作为煌辉者的战斗简直可以称得上解压。当然,这要感谢闪闪发光的可靠队友们日趋娴熟的合作和彼此与武力不相上下的机智。
结束了驾驶着合体机体之一的空辉士的战斗,年下队友们的影子已经在坡道的下方被落下的夕阳拉成互相纠缠的几条长线。明明上一次出动时还在因着全员出动和战队的概念争执个面红耳赤,干脆利落地解决事态后也不再心有嫌隙,雨一时晴一时,真是青春啊。
“辛苦了。”不全是工作。没有说出的后半句也无需多言,在空辉士里共战的默契同样被带到了机体之外。从没什么表情的那张名演员的脸上小夜甚至迷之看出了几分期待。
“没有我出场的必要了吗?”
“嗯……手术很成功,接下来等病理和预后都通过就应该没问题了。”虽然肿瘤的性质就决定需要不时复查预防复发,考虑到具体病灶位置,那孩子也确实不大适合有直接冲击的运动了。
但是至少,大家都可以安心地期待这个夏天了。
“那就好。”一如既往的寡言,简直要人怀疑先前因为剑道的话题突然长篇大论起来的人是不是演技上身。
不,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演技也说不定。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了。不愧是时雨,提到名字都很有说服力啊。”虽然事情的真相与想象有一些偏差,不过整体来讲确实还是起到了预想之内的作用,大概。
靛蓝色的身影唐突地笔直站定,有几分戛然而止的意味。从二人相处的坡道上方,那因为季节改变了的薄薄一层蓝调的天空一角爬上了一枚白色的浅浅新月。气氛确实因为这样突然改变了的称呼也微妙地变动了距离。
“……我其实打过招呼了。”倔强地背对着太阳,晚风里橙红色光线的热量悉数落在声上,彼此都平等地浸染上了相同的色彩,也许是共事拉近了距离,押切时雨的语言风格也不再像先前一直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懈可击。
有点自言自语的意味,却毫无疑问地是只有两个人知晓的秘密事件。
“经纪人怎么说?”
“……事务所的回应是,对方想要见到的,是那位年纪轻轻便拿下五段的剑士吧。”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那种故作若无其事的神情,因为自身和角色常给人留下的坚毅印象而产生了冲击性的反差感,一时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是同名同姓的人吧。哎呀,好难猜啊。”
就这样“噗嗤”地笑出声来,回应他的,是大治小夜实在控制不住的真心的笑容。连日工作的烦闷和掩盖在成熟的微笑假面下的疲惫久违地一扫而空,像是晴天驱散了乌云,像是波子汽水弹珠落下那“咚”地轻响。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个孩子一样没心没肺地大笑,也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过夏天。
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非常、非常地有趣。
如此确信着,她也学着煌辉宝石之间打招呼的样子,从坡道的这边笑着向已经跑远的三人组远远地挥手。贺莉可和杰特两个调皮鬼经历过一场酣畅的战斗后正困了个人仰马翻,手环通讯里一时听不到叮叮当当的吵闹声还有些让人不大适应。
于是在只有彼此的逢魔时刻,心血来潮的问题也在变得暖热的空气里发酵:
“时雨觉得,夏天的象征物是什么呢?”
祭典、烟花、夏季大赛。
她心中已经有了很多种猜测,但依旧有莫名的直觉相信眼前人能给出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因为我们都是没有夏天的人。
大洋彼岸的医学求学之路实在说不上轻松,剑士的升段也不是简单地几句努力就能涵盖。就算是同样在眼前的那些连二十代都没有实感的队友大肆挥洒青春的年纪,在坡道上的两人那时也要考虑到兼顾工作或事业而走向生活的本质。
“变。变化。”
从夏日终结的意义上讲,这似乎是最直击本质的答案。该说不愧是那个笃实地在剑道上振刀的男人吗?
“那假如我还是想要很多很多的夏天呢?”
作为话题来讲有些刁难的意味,作为亲近之人的撒娇就刚刚好。
“那就来定下约定吧,五年之约。”
比起对答如流,更像是有备而来。但是小夜并不讨厌这样的主动,成年人之间还是直接一点好,高手过招,自有一番趣味。
“五年后的夏天,剑士押切时雨要准备剑道六段的升段审查。”
在这条道路上已经坚持不懈地飞奔了十多年的你,一刻不停地走在升段年限的最极限处,就算是人生出现了煌辉者这样的变化也不会改变吧。
“五年后的大治小夜,”
被猜到了接下来的人生规划,但似乎并不意外的男人,也用完全一致的句式许下了愿望。
“……请一直像现在这样,真心地微笑吧。”
----------END-------
【煌辉蓝粉】都落ち/落京
原作:魔进战队煌辉者
配对:押切时雨x大治小夜
0406押切时雨生日快乐!
时间线在Tv ep7左右,祝煌辉者五周年快乐*
配合同名bgm食用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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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夜,绵延的火把照亮了武者行伍前进的道路。
渐远的镜头完整收录了地狱开门的景象。
黑白色二引两的丸形家纹随着军旗前进猎猎作响,马蹄踏过才初绽放的月光花,一路向京城而去。这不是预谋已久的突袭,是大张旗鼓的反叛,也是这方土地上积压已久的苦痛的反噬。
【南無八幡大菩薩】
低沉的佛号诵读声从行伍的中心溢出来,随着镜头...
原作:魔进战队煌辉者
配对:押切时雨x大治小夜
0406押切时雨生日快乐!
时间线在Tv ep7左右,祝煌辉者五周年快乐*
配合同名bgm食用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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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夜,绵延的火把照亮了武者行伍前进的道路。
渐远的镜头完整收录了地狱开门的景象。
黑白色二引两的丸形家纹随着军旗前进猎猎作响,马蹄踏过才初绽放的月光花,一路向京城而去。这不是预谋已久的突袭,是大张旗鼓的反叛,也是这方土地上积压已久的苦痛的反噬。
【南無八幡大菩薩】
低沉的佛号诵读声从行伍的中心溢出来,随着镜头的拉进逐渐定格在年轻的总大将焰光下晦朔难明的脸上。身前金色的旃檀板随着拔刀的动作在火光哔剥声里发出甲片摩擦的轻响。诸位武士们的眼睛紧紧追随着主君的身影,涉川而过时踩断的流水平等地记录着这些身披大铠的或克制紧张或难掩激动的面孔。
马还在前进,被天地的眼睛注视着的气压中心却是无悲无喜的神色,只有一双眼睛夜里也透亮。此刻神佛闭眼,肉眼可见的紧张局势即将到达顶点。主将亦如此,同样饰有二引两纹的太刀缓慢而坚定地拔出,剑的重量即是所背负的责任与使命的具象化,持剑的手却既不犹豫也不颤抖。
刀筋摆正时咔地轻响,万籁俱寂于这一瞬。武人躯体里咆哮起了年轻的狮子,目眦欲裂,眼角在刀锋映出的焰光里爬上血色的红:
【敵は京、六波羅!北条軍なるぞ】
沉稳而有力的吟喝声有如投入河川的石子,激起的层层波纹里转瞬间就映满了燃烧着的人的欲望。箭雨破空的声音、战马前冲的声音、武者们震天的杀声和旋即被吞没了的肉体撕裂声,都被金铁相碰的声音永恒地熔铸在了夜色里。
“Cut!!不愧是押切时雨!”
导演的激动简直要超越语言:“非常完美,今天可以准备收工了!”
世界从监视器的荧幕上解放开来,原本安静得能够听到机器轰鸣声的片场一下子就从中世的京都近郊恢复了现代的喧嚣。
时钟正刚跨过子夜。大治小夜以关系者的身份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身披铠甲的押切时雨被工作人员团团围住。武戏台本上的几行字,就要兴师动众拍整整一夜。她后知后觉地这么想。
明天一早还要转场回都内抓紧时间补拍掉内景的文戏镜头,作为临时经纪人,这样的调度事项也是由她逐一确认的。
马队先一步过去牵走马匹,照拂着这些容易受惊的大型动物顺利地从照明拉亮后的片场离开,她听见身边不时传来小声的赞叹:“武家的角色果然还是要动作出身的演员来才好。”
便知晓在此刻这个绝对没有第二次重来机会的片场里,唯一的救世主正是在救场的拍摄中稳定地控马并展示演技的时雨君。
此刻足利高氏的鬼魂依旧没有从他身上离开,不怒自威。那份无悲无喜的潜藏着沉重的锐利也还没有散去,由演员本人堪堪维持着现代的礼仪小幅度地躬身回礼,坦然地接受来着工作伙伴的赞美。这一夜的拍摄成果在成片里大概只是一组不到五分钟的镜头,即便如此,角色那短暂的一生也就此划过了,正如青史一页,难寻太平。
只是这样坚定的前进确实有些反常……像是在寻找什么。
隔着千年的时光和嘈杂的片场,两个人的目光在不约而同的寻觅下相遇。片刻的眼瞳聚焦后,她看见对方不自觉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有些无奈地用眼神向她表达感谢:“陪到这么晚,辛苦了。”
于是她便知道,哦,我的押切时雨回来了。
是我的同伴的那个,同为煌辉者一员正闪闪发光着的,押切时雨。
这使小夜没来由的安心,平安无事在今次这里简直是最好的祝福。诸行无常的道理以一种现代人为之一愣的方式显现,由此乃知古时今日原来并无不同。
几天前同为煌辉者的同伴们在日常会面的作战室里汇集一堂,正在梅雨季到来前开启第一次也说不定是最后一次的避开了煌辉宝石的特别军议。听起来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但所谓的魔进战队正是如此,是来自地球的闪闪发光的成员和同样闪闪发光的魔进宝石一起才能称之为战队。
大家都是各自领域翘楚的聪明人,这样浅显的道理无需磨合也能自然地达成共识。唯一的议题只会是如何在经历过一轮个人回的拷打后重整态势面对怒涛展开进攻的约顿海姆军。
“所谓的超级战队,实质就是真心话与大冒险。”
用游戏的思路来解释过去与未来将要面对的情形,资深电竞选手给出的形容贴切而生动。年下的信号灯组几乎是瞬间便理解了先前个人回的种种磨难和水晶王国的不可思议,青年人的脸上开始泛起热切,这种放眼人生也不可多得的经历无疑是青春的尾巴里最好的机遇。
即使这意味着地球的安危都要交付给面前的这五个人。
五个人类。
拯救世界的热忱已经先于危险评估传递给了身着煌辉者队服的大家,CARAT的宝石美学在这一点上也很有品味。而在这样一个难得无所事事的下午,已经开始习惯穿着高饱和的五色制服出现在这里的大家也看起来像是一支足够齐心协力的团队。
“干脆真的来玩真心话的游戏吧!正好让大家互相了解一下,这样下次再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负面怪也多个准备不是吗?”
体育系出身的女孩子爽朗地提议,直接冲刺到了人际关系的最薄弱处。而红色的高中生队长正因为前次无端的队内特训正占据理论和道德的最高点,毫无防备地就被一唱一和地带跑,眼看就要点头同意。
“不好意思,等下还有工作。没有什么其他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在这种势在必得的气氛里毫不留情地出声逃离,工作是成年人最简单也最直接的理由。押切时雨依旧是平时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在一众“时雨哥是不是又在逞强啦”的善意起哄声里波澜不惊,耸耸肩放任空气里别无他意的笑声蔓延。
同为年上一组的大治小夜一直在一步外含笑观察着大家,此刻盯着时雨下颏上一圈特意蓄起的青黑心下也已有了猜测。
“是真的哦~”
恰到好处地出声,顺势就把自己也从小孩子们过于真诚的游戏里摘了出去。并不是不想参与真心话的冒险,而是成年人实在需要些虚张声势的体面:
“我也一样,等下还要去做临时staff的工作呢。你说对吧?时雨。”
些许的惊愕从蓝色的大哥哥眼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掩盖在了演技的面具之下。还好蓝人没有什么言出必行不得说谎的设定,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做了共犯倒也可以很快地假戏真做:
“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简单明快地致以歉意,不再多做解释地起身离开,一直到脚步声的回响都已经消失在了走廊里才压低了声音再次确认:“staff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小夜眨了眨眼睛,避开了问题的正面交锋:“这不是很有趣吗?工作的事情,是真的吧。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这样啊……”意识到自己被诈出了真相,时雨倒也没有过多纠结语言顺序的事情,略一思忖:“可能还真有。我的经纪人最近在休假,但是眼下确实有临时的新工作要进组了。”
人情义理的事情无需多言,这种情况下不是逞强的时候。
“蜜月假,实在是不方便喊他回来。虽然一般的事务在助理的协助下都不是问题,但是”
他郑重地发出邀请:“可以拜托你临时经纪人的工作吗?”
哎呀。现在轮到大治小夜有些措手不及了,尝试着用战友之情来合理化这样的请求,想象着大概某天去给队伍里的现役高中生开家长会也是同样的情谊关系,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败下阵来。
“好吧,具体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那时候想当然地应下的任务,最终在嘈杂而繁忙的片场里找到了答案。虽说去押切时雨的拍摄现场探班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次却是以“这边的”同事的身份一起站在了同一个战场。那由道具与场景构筑起的平行世界,即使要隔着镜头和剧本汇成的天川,我们在故事之外也是一起的。
前往片场前她接过押切时雨的那份台本,油墨的气味崭新而略有刺鼻。会头痛吗?她没来由地这么想。虎钳邪面的事情结束快要一个月,复查什么的也可以提上日程,但时雨像完全遗忘了这事一样没有再提起过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也无所谓那会引人发笑的逞强。
也许只是太忙了。
是的,太忙了。她翻阅着手上已经勾画完备的B5剧本,尝试着理解这让人在假期里也不得空闲的未来的名作。小成本的文艺片,舞台是十四世纪的镰仓,聚焦于生于这镰仓幕府末期的一对青年男女那无论古今的观念来看都实属不伦的爱情。一直到正庆二年,足利大军一转攻势讨幕,先下京都六波罗府,继而灭亡镰仓幕府。而原本纠葛难分的爱情故事也在镰仓的大火里一起焚烧殆尽。
世间爱情的落幕大抵都是相似的,这剧情也许也可以简单概括成一种渔阳鼙鼓动地来。最正统的三幕剧的构筑,视觉重心和美学设计自然就会成为首要的任务。
“那你呢?这次的角色是真实的历史人物啊,成为全剧最大反派的感觉怎么样?”
路途尚且遥远,她在车上半支起手臂撑着脸去看押切时雨正闭目养神的脸,中世的日本史对于早早便出国的留学生还是有些隔阂。哦,十四世纪,文艺复兴的年代。在这颗小小的蓝色星球上,到处都是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之事。
“不去不行啊……”
答非所问,她就在身旁这样的叹息声里打开了搜索引擎。足利……输入假名后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开创幕府的将军,足利尊氏。
断断续续的聊天还在继续:“发来邀请的,是在以前的动作演员的事务所里深受关照的人。这一次在组里担任动作指导,不抱什么希望地解释了理由。原本定下这个角色的演员在夜晚的外景里堕马受伤了,没办法呢。梅雨季马上要到,留给外景的天气不多了。再算上制作的时间,换人是最后的办法。”
用手指捻起台本的纸张,几页纸内全是大幅的外景调度表。虽然在这样体量的电影里显然这不是主要人物,但作为掀翻主人公平静的箱庭生活的巨浪,要将影片推向高潮的不是具体的某一个角色,而是他所化身的来自时代因果的熊熊业火。
毫无疑问,那个让演员拼尽全力甚至赌上性命的那场戏,一定已经在导演脑海里燃烧了很久很久,足以让人在意外之后依旧寻求着足够完美的解决办法。而从危急之中接手这个重任的人也不会轻松,时间太紧张了,几乎没有多少容错的余地。更别提为了演技的展现所必须的和角色的磨合。
“堕马,是骨折吗?不要紧吧?”她听见自己在遵循本能地发问,不管什么答案都不是梅雨结束前能够恢复健康的程度,这样的问题也许不全是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不止是剧组,煌辉者的工作也同样需要眼前人的健康平安。
希望一切顺利,如果有突发情况,时雨要是不那么逞强就好了。
于心里默默祈祷着,可偏偏答案像是被听到心声了一样送到了耳边。
“不是要不要紧的问题。马这种生物,敏锐而神经质。时代剧夜景可能要使用明火,再加上人群和机器的噪音,很容易就会受惊。而且,一旦被它们发现你在害怕,那大概率会想方设法地甩你下去。逞强也好,演技也罢,在面对这种大型生物的时候越是有求于它,就越是不能害怕。”
哪怕是装出来的若无其事,只要实力足够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强大。千百年前那些行走在修罗道上的武者们,大概就是这样死守着今人难以理解的自尊将天下万民的未来一路推进至今的吧。在远离了公家与武士的时代之后的当代人看来,他们那些所谓的坚持又是什么呢?
也许这就是文艺作品存在的意义。
等她从这样似有若无的惆怅里回过神来,时雨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神思似乎已经先一步去往了古老的镰仓,沉默不言,又像是在积蓄一场风暴。
那个幕府将军的身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凝实了。
候场的间隙里小夜见缝插针地补习着中世史。气氛算不得好,旷野的天光隐约酝酿着水汽,降水概率30%,并不为零。现场工作人员沉默地进出,只有马队的那些无言的成员不耐烦地打着响鼻。最坏的情况就是延期上映,金钱、时间、预期的宣传全都变成三跳的水漂,不知何时才能落地。正是这样不上不下的情况最消磨人的心气。
从镰仓到京城,落在史书上的两点墨痕,放在中世的战场上就是串联起死生的遥相呼应的长河。于饱受北条家主导的镰仓幕府折磨的源氏派系的武家来讲,京都不仅意味着正统与大义,也是权力的具象,神佛颔首的无忧盛世的希望。
而之于个人,与此后半生戎马的作为天下将军的后半生相比,在正庆二年的雨月前足利高氏的生平似乎都能用一句简单的作为河内源氏义家流嫡系备受屈辱来一笔带过。奉北条之命出击却挥师进军六波罗时他的妻儿尚且在镰仓做人质,被视作源氏之首而无法逃避举刀的时候,这个人又在想什么呢?
“接下来是 饰演 足利高氏 的 押切时雨 先生。”
各部门就位,场务大声地读出演员的名字,提醒今日的成败均在此一举。已经做好妆造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该去的地方,盔甲在身,只轻轻略一躬身行礼致意。古流风的大铠,没有戴兜。做了乌帽子的造型,压着鬓发,蓄须的造型风格越发把人衬得稳重了起来。
“哦!我们的殿下回来了!”同样已经披覆好铠甲的动作演员们的那边传来了善意的起哄声,死水一样寂静的现场终于轻松几分。同样是古流的造型,小夜总觉得那边的人们有几分眼熟,也许先前在时雨的时代剧拍摄现场里也见过吧。
还真是备受期待呢,不如说,现在起要那个背负起全场的人,只能依靠他自己了。
这就是押切时雨的工作。
她在片场的一隅安静地坐着,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要顾虑到马匹几乎没有近身的时机,长镜头一组一组地继续,人员的往来随着夜色的浓郁繁忙而颇有秩序,一直到最后的火光点亮了侍大将的面容。
线状的时间河流被镜号切断,片场此刻的气候都被这一片寒光乍现的应时之雨所震慑。胯下同样装备严整的马匹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庄重、平稳地奔跑在松软的河丘之上,镜头紧随的男人却全无影响一样继续着动作,在随着马背颠簸而起伏的众人中有如定海神针一样,威严而可靠,是值得追随的总大将。
镜头之内,这就是源氏一门的家主,是继承了先祖家训为雪耻而马向天下的武家栋梁,足利高氏。
以这凌冽地投身于此的时雨为中心,受到感染而振奋的热烈情绪一下子在流动的暮云里燃烧起来,武者阵线从冷静到爆发的瞬间被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了下来,至此,时代的命运对远在镰仓的主人公报以最无情的号角声——这场命运之火,将燃向已经腐朽的镰仓。
这一年足利高氏28岁,距离他拜领后醍醐天皇的偏讳而改名足利尊氏还有3个月,看起来人生的政治理想都在这一年得以实现。但北条覆灭只是权利争夺的开始,为了拯救落入战乱的亲人、为了给一路并肩作战的武者们争取公正的评赏,往后的数年里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为了天下太平而举刀,却一次又一次无可奈何地看着天下都四分五裂,战火不熄。
曾经充满憧憬的都城什么时候变得遥不可及了呢?
押切时雨今年才24岁。
像是为了强行掰正在脑海里熊熊燃烧的印象,大治小夜极力地引导自己这样想。把演员和角色混为一谈当然是有些滑稽的行为,但一整个片场都在为了营造镜头下的幻梦之世而在努力,又怎么能决断地说并没有一刻一瞬的叠加真实存在呢?
这个现场里不会有人去怀疑那张脸在镜头下的故事感,角色塑造有时候是个很玄妙的概念,有别于时雨在电视剧里一贯塑造的硬汉主殿形象,更多的是时代浪潮下不得不去做一方势力象征的代言人,在坚毅的决断下有着阴翳的浪潮暗涌。
下定决心就要去做,对过往的武者而言战斗是本职工作。可生命的美好是那样的耀眼,在战场之外依旧无法轻易割舍的那颗软弱的人类的心,矢志不渝地为一个没有战乱的世界所奋斗,也许才是后来屡次为军神所垂青的这位将军受身边的武家爱戴的缘故吧。
恰到好处的柔软和足够亮眼的专业技能,所谓武士的菊与刀的两面一体,刻板印象确实有其存在的道理。只是比起全知全能的救世主,现代人所固有的那种淡漠的人际观念也在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基础上使得英雄的存在变得尴尬起来。
也许这个时代已经不再需要孤独的英雄,世界的水面几近永久的风平浪静。人人都是分子的个体,无所谓对他人报以期望,也无所谓跟随旗帜改变世界。能平稳的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偶尔抬头看到星光的话,不会被天才刺伤也不至于全然落入干涸的生活的死循环。
很用力地去活着的话,反倒会伤害到他人,不是吗?
收工的片场一派热闹的混乱,先前的事故确实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以至于今次的平安结束无疑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被道具组终于放出来的押切时雨在短暂的找寻后回到了她身边,一边应对着工作人员溢于言表的感谢和互相之间此起彼伏的“辛苦了”,一边安静地穿过人群,依旧是平时那幅从容不迫的样子,像是在继续一向的人设,又像是将疲惫都掩盖的节能模式。
他当然是该累的,不说铠甲的负重和控马所需的紧绷的下肢力量,光是完全实体化的在现场的无声压力就足以使人后背发紧。即便如此这个人还是用着一以贯之的态度稳定、平和地完美结束了工作,几乎让人会恍惚觉得是军神降临。
能和这样的人共事是一种享受,作为工作伙伴无可挑剔。入戏很快,从角色里脱离也很快,能成为家喻户晓的名演员,自然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也不会闹出显而易见的差别对待落人口实,像是普照而慷慨的月亮那样,也像是均匀地淋湿了所有人的一场雨。
只要轻轻地呼喊他的名字,用在煌辉者内部特有的那种没大没小的语气喊他“时雨”,那么在正庆二年的火光外,作为队友的押切时雨就会若无其事地停下脚步,仿佛一刻都不曾从“这边”的氛围里走开。
她这样想,也遵循本心地这样做了。而时雨在听到她的呼唤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惊异,就像对待片场里每一位有工作往来的staff那样,即使现在只是名义上的搭档关系。
“今天辛苦了。明天也拜托了。”
质疑这样的工作态度是逞强才是对社会人的不尊重,约定俗成的礼貌是硬性关系的润滑剂。普通的社交情谊里要求真心未免太过傲慢,关系的加深也不是单方面的努力所能强制。只有真实地走入雨夜,才有去探寻双向奔赴的可能。
“原来工作时的时雨是这样的啊。”
语言在这种人声嘈杂的时候太过单薄,这样的话也许已经有无数人这样说过,可又有谁能说水中月不是独占的一轮月呢?
“能有这个机会还要感谢煌辉者的大家呢。”将增进了解的意图包裹在主动挑起的话题里,过分的自我在绝对的机会面前只会无意义地消磨精力,不动声色确实是最好也最不露怯的日常态度:“电影和电视剧需要的演技不同,导演也说是看过了先前的访谈节目才下定决心选择我的。不是被电视剧定型而是有着更多可能,嘛,总之是这样说的。”
铁汉柔情英雄泪,反差是塑造人物最常见的方法之一。预期管理也是如此,分类的标签正是为了减少作为顾客的选择成本而出现的,购买了喜剧的门票,自然就会期望得到等价的欢笑。如何巧妙地触发观众的情绪波动也是演技所要考量的一部分,人是很容易被视觉和谎言欺骗的生物,所以真心才显得那样珍贵。
而笑这个情感动作有时是一种权力。
没有比放在眼下这个古今交错的场合里思考这个问题更合适的了。教科书一样的角色理解在到达前的路程上就已经听时雨用通俗的方式讲过历史的残酷,文明的进步确实能将权力的倾辄包裹在温和的面纱下,无可调和的矛盾依然会以斗争的爆发揭开幕布。
之于尊氏,就是在那个时代的公家和武家不顾寻常人死活的争斗里作为武家栋梁而被推上历史舞台的一生。作为今人来看,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悲哀了些。后人并不能从历史里吸取教训,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相似的错误。而文艺作品是时代的风貌,走到娱乐化的时代,就会连这样的悲哀都无法接受。
千里马的一生,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存在的啊。
“明天结束之后我早点送你回去休息吧,杀青后和组里以前同社的动作演员的朋友们可能有个小聚。”
也许是等不到预期中小夜的答复,用朋友的态度继续递进了对话,时雨的解释似乎有点多余。“今天位置在我身后的那个年轻的动作演员,如果不是我接下了这个角色,那么这一次的危机就会成为他的机会。”没有懊悔也不是嘲笑,只是单纯在抒发一种情绪的复杂。“很久以前我也是抓住这样的危机出头的。”
少见的沉默横亘在有意为之的聊天里,近千年前的足利尊氏也是这样看着一路并肩的武士众吗?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押切时雨的名演员身份不只是虚名,是可以影响选角的化为实际影响的权力,只是这样的拼搏她无法讨厌。机会本来就是很难得的事情,人人都会对付出的筹码报以期待,降低风险也是正当博弈的一环。
而押切时雨或许确实是位冷酷而头脑清晰的剑士。年轻演员三十岁是一道坎,谁都没到可以高枕无忧的轻松阶段,那么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只是这样在闪闪发光背后的一面,他从未对煌辉者的这群孩子展露过。
并非错觉,这同样是时雨的真实。比起魔鬼教官或是鬼才画伯什么的人设,在演员的道路上磨砺至精乃是英雄本色。
不会认错的,那个英灵的鬼魂完全不会和眼前的男人弄混。能在恰当时机活用演技的这份专业和文武双全的技艺,当然是时雨被煌辉宝石选择的闪闪发光之一,在这之后呢?
能够让人产生好奇也是一种闪闪发光。
真是有趣啊。
梅雨的到来比预想的还要早些,CARAT的休息室已经调成了除湿模式,即便如此那种被水汽包裹的窒息感也很难消灭。今天的煌辉者们似乎各有安排,连带着煌辉宝石们也沉沉地泛着困意,宝石基地的视窗静静地关闭着,只有中央空调微声作响的房间里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呼吸。
鬼使神差地,本日第一个到达的大治小夜在感性不足的状态下点开了以前绝对不会选择的大河剧。
阴雨绵绵的日子,配合上个世纪的拍摄风格更是让人不自觉地将心灵都深陷其中。旧时的镰仓,笑是争权夺利的暗流涌动,没有进入新时代的那种高清摄像机导致的画面风格改变,老一辈演员那精湛的演技下,殿上人那种皮笑肉不笑的阴森感透过猿乐的呕哑超越时代地给观众先一步铺垫好末世的沉重。
在这样的乱象里,美与丑、爱与恨都是扭曲的。而在火光里祥和地落陷到业火中的闭眼神佛,也在火折的光亮里露出了藏身神龛的真实模样——那只不过是一块破木头罢了,传说中拜神力赐下的万般美好,又与这东西何干。
“怎么突然想起来看《太平记》?”
时雨的声音在房间里不期意地响起,换好了煌辉者的宝石色制服,仪容已经恢复往宿的整洁,看来工作是告一段落了。
“之后的电影路演呢?”虽然只是短短两天的临时经纪人,但是这种程度的虚张声势也是在被允许的范围内的。她没有暂停手上的视频,只是从休息室的沙发上稍稍坐正了些,用一贯的闪亮笑容去发起进攻。
“那是主角们该承担的责任。剪到最后我都不知道有没有8分钟的出镜,接下角色只不过是去还前辈的人情罢了。”
用着那种“男人的自以为是”的语气。狡猾,这一点上押切时雨绝对是故意的。
没等她想好反击的话语,持续的剧情发展就先一步吸引了注意力——因无法忍受腐朽幕府而愤怒地发誓绝不娶北条家公主的足利高氏,在真正地与北条登子会面后迅速地真香了起来。自然萌发的男女之情借恋歌的勘误变成了双重的隐喻,京都所象征的希望与美好正如灿烂春花生于枯水之庭,美之愈美,更让人心惊。
“好在意结局啊……”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正因为知道这是以历史为底本的剧作,才会竖起心防害怕血海深仇下身不由己的分离。
“放心看吧,是好结局。”
精妙的演技和真挚的感情不论何时都能打动人心最柔软的地方,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颌,时雨看起来有些微妙的过分在意:
“纵观尊氏这一生,在时代浪潮下为求太平而始终不得,到最后神明的伟力是假的,尊敬的陛下是假的,血脉亲情和同袍之谊也都不了了之。所有的业力里爱好像是最微不足道的,却只有这份浅薄的夫妻之情陪伴他走到了白头。”
满世界都燃起背叛的火焰,依旧有人记挂着曾经的明月,是非成败,转头皆是“空”。
于观众而言,窥见这样的虚幻时顺势在脸上流下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人怎么可能藏得住真心的喜欢呢?”
最后的叹息是送给英灵的慰藉,历史如大江大河,演员借名于角色,如急雨过江,最终一起绵延水势走了下去,情与爱,恨与恶,都一样百川归海,往时间的终极去了。
“如果对主演或者这类题材还有兴趣的话,比起《最后的武士》那样的名作,我会更推荐《黄昏的清兵卫》。倒不是什么喜好的偏向,只是武士的时代都已经过去罢了。”
这个男人写在设定里的冷酷个性偏偏在这种时候毫无保留:
“现在去和导演讲你可以为了成片效果从天守阁上跳下来,对方只会觉得你疯了。”
可就算这样听起来都离谱的事情,也是前辈们的动作演员做到过的事实啊。就像青史昭昭,那些被后人肆意评论的人们,他们也曾经拼命地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一样。剑戟片,乃至动作片在市场的票房号召力下滑是不争的事实,正视这一点,再继续出发,才是对拼搏过的前人们最好的继承与尊重。
即使这样的话无法宣之于口,人类的劣根性惯会捧高踩低,说过的话往往都会变成背刺的靶子,倒不如结结实实地用双手开辟未来。
“但至少,是时雨的话。我想我是会为了你落下眼泪的。”
说不好是哪一点触动了感性,也许是看着公无渡河的身影感同身受了那种无可奈何下蓬勃决绝的生命力。视线没有办法就这样移开,就算是会想要逃避,就算是控制不住地发出抱怨的嘟哝,在那一道致命的水线没过脖颈的时候,还是会咬着牙继续走下去。
没有办法就这样忘记,须以眼泪作为痕迹。时雨是演员真的是太好了,想要看着你逆着命运而上,一直到聚光灯都无法照亮的终场。而在戏文都落幕之后,依旧还有一个坚定的你,活跃在自己的生命线上。
太过直白的情感宣泄显然有些超过眼下的关系性所容许的范围,等到两个人反应过来彼此到底讲了多么羞耻而并非台词的剖白时,那种令人面红耳赤无所适从的奇妙气氛一下子使得梅雨季的空气更加黏腻了起来。
如此即好。
默默地注视着在袖口上落下的,只由语言汇集而成的那滴虚空的泪水。都城啊,名望啊,前途啊,一瞬间好像都不再重要了一样。
在刻意回避了的视线之外,这个忠实地继承了押切这样格外富有武者气质的姓氏的男人定定地答复道:
“这便是我的名字了。*”
------------END-------------
*袖の時雨:沾湿衣袖的泪水。将泪水比作落在衣袖上的时雨的说法,也称作“袖时雨” 。
多见于古典文学或诗歌中使用的暗喻离别的悲伤之情的季语,一说典出平安时期的《斎宮女御集》,也有说法是出自《源氏物语》或《新古今和歌集》。
《哈利・波特与被诅咒的孩子》:2025 年百老汇 / 巡演版剧本
倒霉孩子从2021年重新上演以来,其剧情跟市面上出版的2016版剧情已经有所不同,但新版剧本尚未正式出版,这是由粉丝汇总整理出的英文pdf剧本,供有需要的大众阅读↓
请注意这是3小时版的,非伦敦5小时版
[图片]
图片文字翻译如下:
《哈利・波特与被诅咒的孩子》:2025 年百老汇 / 巡演版剧本
经过整整 132 页的内容创作、写下 22804 个单词、11 小时 52 分钟的写作时间,以及 10 小时 53 分钟观看和聆听这部剧目后,我终于完...
倒霉孩子从2021年重新上演以来,其剧情跟市面上出版的2016版剧情已经有所不同,但新版剧本尚未正式出版,这是由粉丝汇总整理出的英文pdf剧本,供有需要的大众阅读↓
请注意这是3小时版的,非伦敦5小时版
图片文字翻译如下:
《哈利・波特与被诅咒的孩子》:2025 年百老汇 / 巡演版剧本
经过整整 132 页的内容创作、写下 22804 个单词、11 小时 52 分钟的写作时间,以及 10 小时 53 分钟观看和聆听这部剧目后,我终于完成了《哈利・波特与被诅咒的孩子》最新版本的完整剧本撰写!这个剧本是依据巡演版和百老汇版的音视频资料,还有我自己观看该剧时的记忆来创作的。
大家可以随意分享这个链接。我的信息其实已经写在了标题页上,但如果你在任何地方发布节选片段或单页内容,要是能标注一下出处就再好不过了,毕竟这几乎耗费了我整整四天的时间,包括休息时间在内呢 :D 我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还有一点要说明:原剧本中的舞台调度和实际演出中的不一样,所以我的版本里有更多关于舞台上实际发生情节的描述,而不是那种“理论上会发生的”情节,希望这么说你能明白。另外,有些台词是按照演员们通常的演绎方式来写的;我看过大概十组不同的阿不思和斯科皮的演员组合,要是他们都做了同样的表演处理,我就把它写进剧本里啦哈哈。不管怎么说,希望大家会喜欢。
(再次提醒这是3小时版本非伦敦5小时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