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soya soya 的推荐 soya246763.lofter.com
R.K.B

鞍山旧事

•ooc预警

•立冬限定,be预警,力求让你心比身体更凉(bushi)

•2w+预警 一发完(但可以慢慢看(doge    

一.

  我叫刘波,是个鞍山少爷。

       话本子里的少爷要么欺男霸女要么芝兰玉树,但看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现实:和大家一起上学堂睡觉传纸条打手板,没有青梅全是竹马。我爹是个很新派的人,家里没什么三妻四妾;据说我娘生我的时候走了趟鬼门关,于是他也不允许我再有什么弟弟妹妹。

       没有豪门恩怨,弯...

•ooc预警

•立冬限定,be预警,力求让你心比身体更凉(bushi)

•2w+预警 一发完(但可以慢慢看(doge    

一.

  我叫刘波,是个鞍山少爷。

       话本子里的少爷要么欺男霸女要么芝兰玉树,但看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现实:和大家一起上学堂睡觉传纸条打手板,没有青梅全是竹马。我爹是个很新派的人,家里没什么三妻四妾;据说我娘生我的时候走了趟鬼门关,于是他也不允许我再有什么弟弟妹妹。

       没有豪门恩怨,弯弯绕绕。最大的恩怨就是我娘有时候心血来潮非要亲自下厨,大家伙儿一要担心她的安全,二要关注自个儿安危。用我爹的话来说,我娘做饭,他得折寿:

        “她是我祖宗。”

   我身边的小厮来福很喜欢话本儿,常常也怂恿我一两句。比如从我十五岁那年启,每年元宵都劝我出去转转,出了门儿就把我往灯会领,还总让我去猜灯谜。我以为他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灯,奈何少爷我实在不善文墨,于是想掏钱买来赏他;他又急赤白脸地拦,说要我好好表现,用才华吸引自己的真命天女。

         我说你不如让我在脖子上挂十几条金链子,手上一边拎三块儿金砖,甭说女子,整条街的人我都给你引来。

         他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金砖也不轻,拿手上还能显我有钱有力,很有男子气概。

         他说少爷要不咱把管家带上,他肯定会。

         我说他胡闹。管家是管家的,不是管这些琐事的。

         但老管家确实有文采。比如来福只会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但管家会说“少爷说笑了”,再微微欠身,很有礼仪。

         管家是我八岁那年来府上的。一身妥帖板正的西装,锃亮的皮鞋,我爹说他当时以为这是来和他谈生意的老爷;后来不知道他俩谈了什么,我爹和管家就一起跑生意了,一路跑到了上海。我爹常叹管家是个奇才,他当初想把人拢下来,要和他合伙;管家说不要,要回鞍山来做管家。

         还要冠家姓。

         老一套的东西在腐败、陈旧,“家姓”从前是主子对仆从的信任表现,是褒奖,是光荣,但到现在逐渐被一些叫自由平等的东西打败,变成旧时代的屈辱烙印。

         我爹不懂这人求的是什么。他常对我说你刘叔不是池中物,现在这世道乱得很,英雄不问出身,他自己闯能当个盘头龙,要找上家能找到正阳旗子下。我说爹你的意思就是管家让我们家蓬荜生辉呗。我爹掐了烟头叹口气,说今晚你娘下厨,咱爷俩保重。

         我曾经听他和管家开玩笑似的问是不是看上我娘了,不然怎么他常驻上海守业,管家回鞍山守家;管家笑着回说是夫人不愿搬去上海,您两头跑辛苦。

          我爹没说话。久到来福让我去吃饭了我才听里头传来声儿:“上海是个好地方,但不是我们的地方。夫人比我清醒。”

          再后头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我问管家我爹是什么意思,他拿了瓷白的盘码了两卷哈斗递我手上:“上次您说喜欢。”我用筷子不伦不类地把西点夹了送嘴里,含混着问他这是哪里新开的铺子,味道不错。 他说自己做的,承蒙少爷夸奖。我便又大吃了几口,说:“我还是更喜欢海城馅饼,管家您下回再做给我呗。”他当然应下。

  不是不懂礼数总叫人管家,颐指气使的,不好。最开始我爹是想让我叫老师的,我说他卖儿子笼络人才,但心里头还是很高兴。但管家说抬举他了。再后头我恭恭敬敬叫他刘叔,声儿没落地他先弯了腰,说少爷叫我管家就好。

         我第一次见他惶恐到弯了腰,便顺了他的意。但总觉得老管家虽然对所有新奇的东西了如指掌,但骨子里还是个旧派人物。

          哪里就有那么多主仆尊卑了。

          没叫成老师,但管家的老师身份无名有实。我跟着他学账、做生意、人情往来,也拿着报纸讨论些时局政治,再延伸开去。他分析得总是很鞭辟入里,我夸他,他说:“我只是比少爷多活了些年岁。”来福这时候总会再跟着拍马屁,说管家若是放在古代是卧雏的人物,我再损他话本看多了伤脑子,那叫卧龙凤雏。来福这墙头草便转头来奉承我说少爷真有文采。

  后来这些玩笑式的打闹有些成了真,有些作了假。

  管家真是个卧龙式的人物,我爹就是那刘玄德,两人演全了托孤那一套。我爹才说下次回鞍山就不走了,让我这个儿子替他跑腿去;后脚上海那头就传来消息说老爷暴病身亡,合着我爹的骨灰罐子送回来两封信,一封送去了我娘那屋,一封送到了管家手上。

         然后事情走马灯似的快。我爹头七未过,我娘的屋梁又挂了白绸,她在得消息的前几日身子便不利索,再得了信,更是不好了。他们两个是真真合心同体,撇不下另一个的。我娘本是要棺材的,得了爹的骨灰便也说要火葬了,要合棺,便把那点灰都掺一起。     

  不合礼数,但刘家向来便没什么礼数。

  老爷夫人走了,刘府摆了七日的流水席。我把人一个个送到门外,再回去只觉得府里空荡荡。我娘身边的丫鬟请辞,我都允了;再发话说要走的都可以走,每个人都去领点儿银两再上路。

         来福问我怎么打算,我没回话。管家在一边沉默地记账,来福便凑过去看,名册上的人名一个个少,他便嘟囔一声说怎么都走了。

          我说:“他们都聪明。”

          来福便又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又很坚决、很不墙头草地说:“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家就我一个,简单得很。”末了又接上一句:“我聪明着呢。”

          于是我带着来福、老管家,离了鞍山的松柏,到了上海的十里洋场。


  

二.

  初到上海便忙起来。底下人没见过我这少东家,全靠老管家撑场面。他们对着老管家毕恭毕敬,往来生意场上的人甚至叫着“二爷”。

  我未见过老管家这样的排场,竟生了些陌生。

  他如常应了,再对着我低了头微微弯腰,说:“这是我家少爷。”对面的人便瞎话着客套说“久仰久仰”,伸了手过来,我一握上去,便该开始入正轨了。

  我实在是全靠着老管家,撑起了刘家的牌面。赶鸭子上架地经手生意,但前面有人带着,竟不觉得苦累。来福也渐渐学了些东西,慢慢成了总管;前些天管家生了场病,我便诚心地想让他歇下来。他常年舟车劳顿,身体已然不太好了。我不想来福和他再出闪失,我们仨一起,我总觉得之前的刘府还在,那么些快活的日子也在。

  之前不明白爹说的那句话,现在自己竟也悟得几分。就像我这身长衫,和这派灯红酒绿隔了纱。我是个年轻人,是读得几首新诗,喝得几杯洋酒的;但比起新开的西点铺的哈斗,我总还是更喜欢海城馅饼。

  老管家应了说好好地歇着,转头又替我找起新的管家。我怕他觉得被慢怠,这活总归也不是太费心劳神,便由他去了。

  他慢慢张罗着寻管家的事,人没找到,新的厨娘、丫鬟却先聘上了;我说着不用,来福说少爷生意做好了得有排面,还说人多了热闹。我笑他是看上了新来的丫头豆子,想着近水楼台;他倒好,嘿嘿一笑也不争辩,光明正大拿着我的钱去得他的月,脸皮厚得很。

  但我看着府上日渐热闹,灯具摆饰慢慢充盈,心里倒是高兴的。硕大的屋子,再不至于刮个穿堂风都呜呜咽咽的空荡。


  过了好些日子,老管家说人寻着了,要在外头租个房子,单独教导一番。我本想让他带着人回公馆,他又执拗起来,说什么人没教好不能带回来,坏了礼数。

  我说刘家的礼数就靠管家您一人,但还是犟不过他,妥协了。只是执意出了租房的钱,堪堪保住少爷的话语权。期间我本想去瞧瞧,被管家又用“礼数”拦下,勾得我愈发好奇。来福打趣说这不像找管家,倒像是新人婚前不能见面似的。

  作为这番巧语的回报,我给他分了巡铺子的工作,占了他四日光景;并在豆子面前聊了聊他的童年“趣”事,给他那身大总管的皮揭了个彻底。来福回来后因为我这一打岔,反而对着豆子摆出以前没皮没脸的无赖劲儿,再不端着架子,两人是越走越近,我反倒做了回月老。


  我说过,我无甚青梅。到了上海更是人生地不熟,这儿的姑娘小姐们多是如瓷如玉,我着实不敢唐突。她们邀人陪着去梨园子喝茶看戏,去舞厅喝着洋酒摆着身子,去新百货大楼裁新袍子办新首饰,若扶柳的身子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末了扬了笑娇声问你哪句戏词儿好,哪首曲子中听,湖翠的胭脂的哪件儿衣裳靓。

  我一俗人,只会打算盘喝白水,说得出来张家的货比王家差哪儿,哪里的堂口回本快;遇到这些问题就像小时在学堂上睡觉遇见了夫子抽问,嗯嗯啊啊难得糊弄过去。久而久之,这些芙蓉面在我这竟和夫子那张皱巴的、枯树皮似的脸差不多了,秋波一转堪比那利眼一扫,让我敬而远之,望而生畏。

  少爷小姐们的圈子里传开了说我是个外地来的粗人,好生无聊,不再与我一同品茶鉴酒,我倒是感谢他们手下留情,放我条生路。


  总而言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着府里这两人如胶似漆着实显眼。来福还趁着管家不在无人说教他,使了劲儿地显摆;闹得我恨不得摁着这俩人的头拜了天地,再一块儿团吧团吧扔出府去,眼不见心不烦。

  但做少爷的,要宽容,要稳得住场子。于是我安安心心地当着锃亮的灯泡,并暗暗计算着下一次巡铺子的时候。

  日子没等来,等着了我新媳妇儿似的被藏着的管家。一身墨蓝的格子西装三件套,金丝边的眼镜,锃亮的皮鞋,手上摇着老管家不离身的扇子,背挺得笔直地踱步进来。

  像是来和我谈生意的少爷。

  一眼我就知道,这人深得老管家真传。

  我倚在正厅的靠椅上,塌着的腰不由自主地挺了挺,问:“你就是新来的管家?”

  他站在厅堂中间,修竹似地身形微弯,颔首回:“是的,少爷。”

  

  天光从外头照进来,给他镶上道边儿。先前为了应对姑娘小姐们的问特意记的戏词儿掐头去尾地蹦出来:珠样精神玉样貌,应在高梧凤一枝。

  

  这般人物,怎么偏喜欢落我刘家一枝。


  

三.

  龙傲天不仅挑起了老管家的所有担子——包括但不限于刘府的礼教排面、说教来福和那声“爷”,还带来了老管家的一封辞别信。

  字里行间大致说他在刘家呆太久啦,想出去转转,少爷您莫要费心云云。措辞之间严谨恳切,细数了身上的盘缠和云游的计划,还在末尾说会随时寄信回来,把刘波的心情拿捏得稳准狠,伤感离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但其还是多有惆怅,不过散在几句感叹里:“不愧是吾师啊,老管家果然还是洒脱人。”

  龙傲天不管刘波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称谓,只管给他沏茶去,末了再随一声:“少爷,我做了海城馅饼,这次多放了肉,面剂子少了许。”刘波便收了那些感慨,要人把东西快快端上来。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老管家的信逢年过节地来一封,说书似的记录了沿途的人事,末了总还附上一句“言辞琐碎,少爷见谅。望您安好。”刘波总是先叫拿信的龙傲天念一遍,再自己接过来亲自细细看一遍,感叹老人家的字风骨犹在笔画更稳,然后叠好和之前的信锁在一个木头匣子里,再放进床头的底层柜子。 

  遇着过年,龙傲天总见他提前几天便吩咐人打扫厢房,嘴上说着“近年关了得把刘府里外扫一通”,日日又催龙傲天去问问有无新的书信;待过了小年,嘴里就总念着“得该回来了吧”,念了没几天就能收到熟悉的书信,再打开来,“望您安好”改成了“愿少爷新年胜旧年”,前头缀上个“因如何如何,不能归也。” 

  床头匣子里攒了四个“不能归也”,刘波慢慢就不再念了,只是年关的洒扫依旧。第五个大年夜,刘府的人照例支了圆桌在院子里。这天刘波总叫下人们不必拘束,一圈人要热热闹闹地坐一起吃个饭。龙傲天起初是不在此列的,后来刘波亲自布了菜,提着食盒送到他房里,不必等到第二年,圆桌边上就出现了龙管家穿着板正三件套的身影。

  刘波让他回去添衣,他却再不肯了;只是在火锅边上给少爷烫东西,久时额上竟还带了些晶亮的汗。 

  到如今第五个年头,刘波还是差人摆了火锅在桌子正中间。龙傲天照旧寻了双干净长筷夹了毛肚在锅里烫,数着数捞起来,再把东西垒在一旁的空碗里。刘波今夜难得沾了酒,他平常谈生意,推杯换盏总是交给龙傲天的,因此从未想过他一个东北爷们儿,酒量不过半盏。仰头闭眼再睁开,身边儿站着的人就重了影。

  初见时的感慨再升起来。

  这般人物,怎么还给我涮起肉来了,真真是暴殄天物。刘波用他被酒精泡发了的脑袋思忖着,伸手就覆在身前人的小臂上:“你也吃。都堆不下了这碗。”

  “你家少爷又不是猪,哪能吃这么多。”

  手臂下的温热快速抽离,带着刘波往前晃荡半寸,得了半刻清明。 

  完了。他想。这人又要开始说我越界了 

  龙傲天的那句“逾越”反射般要出口,回头便见着人努力抬了头看他。刘波总说自己处处平平,但那眉眼生得是真好,连带着这张寡淡的脸都生动得很。那双眼现在隔着层醉酒的雾看过来,龙傲天便像是被堵了嗓子。

  刘波没等到那声“越界”,等来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就是一双手摁上他脑袋两侧的穴位,再后来就是句轻轻淡淡的:

  “少爷,我不饿。”

  刘波靠在椅背上,身后头是他的管家在给他按摩醉酒的脑袋。但大脑不见清明,那醉意倒仿佛是被摁进去了,热热乎乎地烫得他整张脸泛红。他说:“你还有胃病呢。”毫无意外地等到了一句“没关系少爷。”

  酒这东西总能激着人露出难见的一面。放在平时刘波最多再劝上两声,现下只觉得你是少爷我是少爷,哪能你说没关系就作数,抬手拿了桌上的一牙饼,直直往上怼了去:

  “吃。”

  龙傲天没被这突然的一下惊到丝毫,指头还是不疾不徐地划着圈。少爷举着饼,刚刚好放到嘴边。他应该拿手接了再放回去,净了手再重新来给少爷按摩。 

  但时间太长了。他想。而且少爷手该举累了。

  于是他张了嘴,就着那只手,咬了一大口。

  刘波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把剩下的一半喂进自个儿的肚子。龙傲天没来得及拦,他忙嚼两下把东西咽下肚,刚开口叫了声“少爷”,刘波便含糊地问了声“咋”,再疑惑不过的扬声。

  他就又说不下去了。

  刘波拿着桌上的酒顺了顺饼,开口道:“傲天啊……”

  “老管家再不回来……”

  “我都要记不清他样子了……”

  刘波抬手又要倒酒,却见了底,再倒不出来一滴。他干巴巴地笑:“才五年啊,我连五年前的第一笔账都还记得……”

  “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

  龙傲天伸手去拿刘波手里的壶,才碰到把就被人握住手腕,刘波吐字带着热气打在他手臂内侧:“前几天我找人想给他画像,那人让我描述一番。”

  “我说老管家穿着三件套的西装,皮鞋锃亮,头发一丝不苟的,整个人又新潮又老派。”

  “再往后那人再让我说细些,我想了半晌,只想到一句话——”  

  

  “他是个很好的管家。和师长。” 

  “……再没有啦!”

  龙傲天只觉得少爷这个样子像是要散了,成个幻影,像那经年的噩梦。他抬了另一只手欲要抚上那肩,又惶惶地落回去。他揽不住少爷,只能努力伸了那只少爷握住的手,稳当地被抓着,像是没有被湿意烫到。他觉得先前咽下去的饼太干了,喇着嗓子血呼呼地疼:“是哪家画画的,这都画不出来。”

  “这哪里是少爷的问题,我——”

  “你莫再安慰我啦。”刘波自个儿用长衫的袖子抹了脸,再抬头就是笑模样,“好歹每年都有音信儿,他老人家健在呢。”

  “那用词,我总想着他老人家不当管家,当个说书先生也是不错的。”

  龙傲天握着的手被松开,在空中僵了下才慢慢收回去,他低了头说:“少爷说笑了。”刘波摆摆手,扯了嗓子去笑骂来福今年来晚了,只想着吃不愿干事。来福大叫着冤枉,道:“我还带了三斤烧鹅呢!”

  来福前两年和豆子修成正果,刘波便履行对自己的承诺,在外头置了栋宅子把人丢出去了;豆子开始还继续在府上做活,后来盘了家裁缝铺,自己当了老板娘。今年是光明正大地回府蹭刘少爷的年夜饭,聊表心意提了三斤烧鹅两斤的烧酒。

  烧酒的后劲很足,刘波就下去了二两,就很不似人样了。半夜人散尽了,他循着刘府挂的红灯笼,一路摸到管家房里给人个红包:“今年王老板那些笔生意,麻烦你啦傲天。”

  “要不是你,莫要说赚钱,我得亏钱才搭得成这条线啊。”

  “少爷谬赞。”龙傲天搁了笔,从桌边起身,很认真地收下红包;没对这个不知东西南北的少爷说什么“你醉了”的话。

  刘波听了这话,眯着眼睛摇头:“你这,咋还变虚伪了呢傲天。”

  “是实话。王老板后来都是因为少爷做生意诚信实在才继续和我们做下去的。”龙傲天把人扶了,安顿在一旁的沙发上,回身收拾桌上的东西:“少爷的真心可贵,他当然该珍惜。”

  刘波对龙傲天这般直白的话本已经免疫得差不多了,但龙傲天是奇才,总能时不时冒出一两句给他说得有些羞躁。

  “那是自然。”他不自然地接了一句,急忙岔了话题,起身来到龙傲天身边:“大年夜的你还看什么账本……”

  “诶?老管家来信了你也不早告诉我。”

  “来得晚,本想等少爷明日得空了给您。”龙傲天拿过信,压在一旁的账本下,又搀了人准备把刘波送回房。“不碍事,我现在看,不困呢还。”刘波欲去拿信,被龙傲天率先拿起来道:“少爷您今日也累了,我念与您听吧。”

  早在摸着灯笼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寒气就冰了手脚,此刻这丝缕的寒绕着往骨头缝里钻,延迟地叫醒了刘波醉酒的脑。刚刚朦胧之间惊鸿一瞥的字闯荡进脑海,剩下的半分醉意也被挤了出去。

  酒精化作冷汗爬了他满背。  

  “傲天,你给我看。”


  

四.

  龙傲天头一回生出自戕的心思。他攥着信纸,手掌骨骼被挤压得咯咯作响。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少爷还在一步之遥看着他。那句话之后刘波再没说话,也没做什么劈手欲夺的动作,只是瞪了眼看着他,沉默地表示着很少有的强硬。

  龙傲天垂眸,看到了少爷袖袍下握成的拳头。屋内的灯明明暗得很,他却好似看清了泛白的关节。

  那只手在抖。

  他攥着信的手微伸了过去,又被他死死地压住,变成一次不易察觉的痉挛。对面的刘波陡然卸了力,终是哑着嗓子开了口:

  “正月初三是吧。”

  “傲天,我看见了。”

  “你原是打算初几的时候给我看这封信的呢?总不该是初一吧。”刘波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看着龙傲天随着话语变得煞白的脸,后半句慢慢低下去,再听不见了。

  正月初三落款的信大年三十出现在龙傲天的案头上,刘波的思绪乱得很,他不能往下深想一步。

  他不得不往下深想很多步。

  “是老管家提前给你了?”

  “是。”龙傲天抬了头,他把攥着的手松开,抹平了信上面的褶皱,再放回厚账本底下压平。

  “他给了你多少?”

  “四年。”

  “用完了吗?”

  “老管家留了字让我临。”

  “那你便替代他给我写信来,直到我不仅连他模样,连他这个人都要忘了吗?”刘波几欲是要吼的,气顶到了嗓子又被他咽回去,变成嗬嗬的摩擦。

  眼前人说到底也没做错什么,甚至一切都是老管家对自己的一番维护之意。

  他问:“什么时候。”

  龙傲天回:“不知。老管家走的时候说…”

  “‘少爷便当我回了鞍山,活在某山松柏间吧。’”

  “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天呢。”龙傲天闻言猛地抬头,刘波从账本底下拿出信,摸着破损处叹:“潇洒。”

  “真是潇洒。”

  他原本想讽一句,龙傲天常说“真心”,到底是如此吗。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被他压下去。

  太重了。

  他转身欲走,却被龙傲天拦住。对方回身从枕头下摸出约莫五六封信,又解了系在帐边的锦囊一并递过去。刘波接过来打开袋子,里头是把折扇。 

  “少爷,我是真心的……”

  “不想让您难过。”  

  刘波拿了扇子出来,展开了看,白的底上是简简单单的四句诗:


  与生俱来人中首,唯吾与天同齐寿。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是草书。和用小楷写的那些生动有趣的见闻大不一样,但细节处全是相似。刘波收了扇,把信同扇子一块儿递回去:“老管家与天齐寿呢,咱等着他便是了。”

  “傲天,我也是真心的。”

  真心的什么,他却再不往下说了。  

  正月初八,刘波逛了庙会回府,照例听了龙傲天念的老管家的来信。初三的落款,路上走了五天。他和往常一样再自己细细看一遍,信纸干净得很,他便又折起来,放进床头的匣子里。  

  

  这个年本该这么过了,但前年的恩恩怨怨倒不愿意就随着声爆竹消散。  

  正月十五大天明儿,刘府外头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人。打头的人脸上贯了道崎岖的疤,从额头起过了眉骨,好险从眼角边过去,留了双清明的眼。来人也不进去,吸了口烟凑近着门房脸帘儿吐了,说:“我不进去,去请你家少爷出来。”

  欧阳看着门房慌里慌张的背影,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扯出笑模样。

  欧阳家背靠租界做生意,哪里不能去,起初是没把刘家小少爷当家的刘氏放眼里的。直到去年被抢了好几单生意,连王世昌那个老狐狸都舍了自己去和没背景的刘家合作。欧阳听到这消息只觉得火气上涌,又憋住了好声好气约了王世昌赴宴。王老板来了,人也没少带。饭饱酒足又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回去,什么话都没留。

  欧阳知道,这是因为近些天的风声传租界不大靠得住了。生意场上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但王世昌他动不得,刘家一小少爷还动不得吗?他便点了弟兄去包刘波的车,这种事儿他轻车熟路,便亲临了现场要看人的狼狈模样。

  不成想遇到了一条疯狗。

  欧阳眼睁睁看着手下人一个个少,车冲出重围,他本以为人就这么丢了。不曾想不多时那车又返回来,开足马力指了他们的人撞。欧阳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养了一帮饭桶,但事实就是四个轮子都歇火了座上的人毫发无伤,他们的人死伤大半,像是被阎王爷追似的四散逃去。他祭了四条命,脸上一道疤才换得死里逃生。

  从那时他就知道龙傲天是条挖不走的疯狗,报复还要把他家少爷放到安全地儿,再他妈开回包围圈。

  着实疯透了。

  

  但再疯的人也是凡胎肉体,总抗不过近五百人的荷枪实弹。上头的人借了他兵,脱了制式服换了黑褂子,那腰间别着的东西可没换。欧阳心里头有底。

  可看着烟灰色长衫边上的那抹影子,他还是觉得脸上那道疤抽疼。

  “欧阳你……”

  “您别急,今儿个我说了可不算。”欧阳踩灭了烟,回身往后撤一步,露出身后的人。

  是警署督长。

  刘波知道今日之事难了了。他转头去看龙傲天,后者也正望着他。龙傲天道:“少爷,您先进府。”刘波还未言语,欧阳闻言先嗤笑一声;刘波再看下去,督长弥勒佛式的脸再没像往日那般笑开了,似笑非笑的,便显出一脸的横肉,全是凶相。

  刘家的宅子临街背市,是个极好的位置,不荒不闹。这边气氛冷凝得紧,那头却传来敲敲打打的音乐,和了第一声枪。

  龙傲天闻声而动,护在刘波身前;督长第一次开了尊口:“怎么走火了?小心着点儿。”

  刘府门脸儿的灯笼被打掉了一个,咕噜噜地落地上,滚了些灰,遮了喜庆的红。

  有些像被围车那次龙傲天的衬衫。

  他急得几欲落泪,管家却缓着气说自己没食言,是要“誓死守护少爷”的。他说不出话,徒劳叫人名字,对方说少爷莫要担心,自个儿会好。他的管家第一次主动用手覆了自己虚盖伤处不敢落实了的手背,说着那句老套的“用真心”。

  刘波初闻只觉得难以理解,但感叹这人有几分忠心;后来听多了,竟觉得安心。

  他拍了拍身前人的肩,示意让人退开。

  没反应。

  刘波就叹了气,小小声说:“实在不行也能劫狱的嘛。”

  人挡得更严实了。

  刘波又叹气,道:“用真心保证,没事儿。”

  “大不了……大不了我把钱都给他们。”

  说着这句他又仰了头凑到龙傲天耳边,悄摸声儿道:“正厅地毯下头,我床头帐子边上,院子假山第二块石头对着的泥地里面,还有你房间灯罩上,记住了哈。”

  “我知道。”龙傲天移开了身子,“我知道了,少爷。”


  

五.

  欧阳和刘波坐了一辆车,他靠在前排上笑,说他们刘氏父子还是得栽自个儿手里。老的不听话没背景没身份不找个树靠,小的怎么也是。再多卧龙凤雏都扶不起刘家的一群阿斗。

  警督让司机停了车,让欧阳下去:“接下来的事儿不该你管了。”

  刘波没什么反应,他生来幸运,身边的人都护着他,他也就投桃报李地揣着明白装糊涂。当时刘父差人送来的信,管家那封他偷偷瞧过,原是想看看他爹怎么托孤的,自己有哪儿能改进改进,以慰他爹在天之灵。结果入眼就是“中枪身亡。”

  他原本不喜欢上海的,怎么就来了呢。

  警督几乎是撵了人下车,转头对着刘波笑,说抱歉,唐突刘少爷。今日是邀您做客的。

  刘波不置可否。

  车开进了租界,停在一富丽堂皇的花园别墅前面。然后就是搜了身,被高鼻深目的人请进去喝茶、吃饭,桌子边儿站了一圈儿人,手放在枪套上。

  刘波觉得消化不良。并且那肉像是过于生了,红血丝一绺绺的,他无端端想起前几日的涮牛肉。两厢对比,这群洋人是真的暴殄天物。

  他为死得不值的牛默哀三秒。

  “……死得其所。”对面的人揣着和牛肉一样半生不熟的口音拽着可能刚学来的新词。

  我他妈都知道这词儿不这么用。刘波想。

  “您考虑考虑。”

  刘波翻译了一下对面的话,大概是欧阳太不中用了,我们打算换个人合作当傀儡,我看你还行,别给脸不要脸。

  他想着欧阳在刘府门口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不合时宜地想笑,又急忙憋住。

  这怎么还带给自个儿找替代的呢。

  他挺了挺背,学着龙傲天的样子沉声问:“那欧阳如何处置?”

  很好。刘波想。这个处置用得很精髓。

  对面的人说双手奉上。刘波就起了身,循着记忆里龙傲天扶眼镜的模样,微张开手,用中指碰了碰自个儿圆框眼镜的鼻托,说:“我考虑考虑。”然后踱步到人前停了脚,等围着的人散开。

  人自动分了道,刘波一路慢悠到了门口。

  再走了十几米远,就立刻跑起来。到了转角,听到一个声音唤他:“少爷。”

  龙傲天欲要下车给他开门,刘波跑过来拉车门溜进副驾一气呵成:“快开。”

  呼吸缓下来,才发现后背已湿透了。


  正月十五,该是去看花灯的。但出了这档子事儿谁都提不起兴致。刘波便叫人买了酒,想喝一通,附庸风雅地借酒消愁。

  欧阳提起刘父,他昨儿才给爹娘牌位敬了酒。

  还未等酒温好,门房就说有人来寻。刘波去看,原是以前交好的李家少爷李川来约他出门去。

  李川是刘波刚来此地第一个结识的同辈,带着他见了更多的少爷小姐。奈何后来实在不习惯,刘波渐渐就不和他们一道了;李川还对此表示过歉意,算是个不错的人。人家找上门来刘波不好回绝,便跟着出去了。 

  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喝的是花酒。

  倒也不是什么真枪真刀的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花。几个姑娘穿着艳色的旗袍,裙角开了叉,半截儿的袖子露了双白花花的臂,淌着暖香;再携了琵琶古筝,咿咿呀呀唱几段吴侬软语,或者上几首时兴的歌。到了半途,便又有旁的姑娘掀了帘儿进来,倒了酒捧到唇边;更有甚者直接要坐上腿来。刘波连忙拒了,看着对面李家少爷游刃有余地接了酒,接过那些浪荡话,再笑着戏弄回去。

  他觉得自个儿可能对脂粉香过敏,熏得难受。

  李川见他不动作,揽了个女子坐,叫其余的都出去。他仰头喝了美人递过来的酒,问:“刘兄,你是对女人过敏吗?”刘波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他还没回,对面又一拍手,道:“懂了!”然后贴过身边女子嘱咐了什么,就让人出去了。 

  再回来,后头跟了三四个抹了粉的男子。  刘波觉得眼前一黑。他忙招呼着人出去,李川坐原地端详了半晌才说:“确实过于庸脂俗粉了,还不及刘兄你府上管家风姿一二。”

  “他刚来那阵儿,刘兄你是在小姐太太圈子里又风靡过一阵。谁叫你什么约都不去,这才淡了。”

  是,邀约都强调了带上管家。刘波觉得自个儿像是耍猴的,这不要紧;他是不愿意龙傲天被这么些琐事耽误。

  “有龙管家珠玉在前,刘兄你看不上眼是应该的。”

  刘波觉得今天回去翻黄历,一定是“忌出门”。对方这番话他属实不知如何接下,只好倒了酒以示自罚一杯,然后忙不迭祸水东引:“你今儿个怎么了是?”

  李川说刘兄你看出来啦,我家老爷子刚给我订完婚,以后可浪不成了。

  “我都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姓张,就够了。张家的小姐成我的妻子,真是屈就啊。”

  “所幸我也没什么爱慕之人,据说对方也是留过洋的,应该明事理。若以后她寻了真正想嫁的人,我也不妨成就一段佳话。”

  “在此之前,就凑活过吧。家里老爷子发的话,都不敢说不啊。刘兄,我知道我这话混账,但我有时候是真羡慕你……”

  你是真不说人话啊。刘波想。他抬了眼看,李川留了人又把人晾一边儿,自个儿喝闷酒。之前那般娴熟,还以为是什么风月场的熟客,看来就是口花花得厉害。  

  心中苦闷不能解,在预定轨道内小小地离经叛道,聊作发泄。 

  “身不由己啊……”李川叹了声,重启了个话题,“我今儿个听说你去租界了?刘兄,你这是要做什么,那边儿不可靠了,你可别糊涂。”

  刘波今日说“考虑考虑”做缓兵之计,却着实没想出个章程。他自然是不愿意“合作”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属实胳膊拧不过大腿。今日被要挟着当了座上宾,下回说不定就是阶下囚。

  他可不想他的管家真舍了一身剐地去监狱捞他。

  李川说咱这些做小生意的,纯属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西边儿的大树不靠,就得去东边儿。总之得找个后台。

  刘波觉得有理。

  李川接着说,但是人凭什么就让你靠了,多的是出了事推手底下人出去挡命的。

  刘波继续点头。

  李川说,成了人姑爷就是一家人,那就得照拂了。

  刘波的头点了一半,僵住了。他缓缓发出一声“啊?”

  李川说,你小子不想靠租界,那这头沈军爷家有个适龄的女子在择夫婿,跟我提了提你。说刘家不靠山不靠水自个儿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你小子是个人才,对你青眼有加。

  刘波道,我这大半江山谁打下来的你是不知道吗。

  李川回,谁打下来不重要,这姓是刘啊。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你想想手底下的伙计们,刘家要倒了他们今年可不好过。

  “男人得有担当。关键时刻卖卖自己,有何不可呢?”

  刘波难得的伶牙俐齿:“你被你家老头子卖了,可有担当了。”  

  李川哑了火。半晌才说,身不由己。又说,自己这个是小事,刘波这个可是关乎性命安危家业存亡的。

  李川闷了口酒,问他:“刘兄,你能想出别的法子兄弟我也就不说了。若想不出来,这就是最好的法子。”

  刘波再不吭声。两个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往来。到了后头刘波说,李兄啊,这些东西姓刘还是李不重要。

  这些人给刘少爷干活还是李少爷干活也不重要。

  我来上海也不是为了这些。

  李川也喝得上了头,揽过刘波的肩口出粗言:“你他妈休想骗我盘你那些活计。”

  “这不是还在想法子嘛。”

  李川的手臂被人放了下去,他回头,看到刘府的管家臂弯里搭着件袄,站得很直,冲他一点头。

  李川下意识回了个你好。

  然后他看到站得笔直的人弯了腰,把袄子给快要趴到桌沿下边儿的刘波穿上,从腰到脖颈的扣子一颗不落地扣严实了,再稳稳当当地把人扶起来。

  “回家了,少爷。”


  

六.

  “不及刘兄你府上管家风姿一二。”

  刘波恨死李川那张嘴了。他觉着是那些搽脂抹粉的男孩儿短暂的出现给他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必须用对管家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来洗脑子。

  李川的话魔咒似的绕在耳边,刘波生平第一次切身体会了心猿意马。这原来不是个夸张,是个写实的比喻。他心里乱得很,是正厅的人影、按摩的手、挡在自己身前的脊背,还有多是挺直的,但总对自己微微弯曲的腰线;这些影像来回地窜,不停地切。他心说别想了,就换成下一个画面。  

  上次这般窘迫,还是在……刘波不记得了。  

  萦绕在鼻尖的味道是龙傲天身上独有的。他很少谈论自己的过去,只偶尔说到自己和少爷一样是从鞍山来的,每每到这时就会很歉意地说未在刘府当管家时烟馆、船舱和码头都当过值,身边多围绕一圈抽旱烟的。自个儿卷的叶子烟烟味重,他久而久之竟被这般呛人的而味道浸透了;这些过去总是改变不了的。少爷不吸烟,他身上却带着散不去的烟草味,着实抱歉。刘波却觉得这不是呛人的烟草,像是湿的润的香木被火撩了,燃不起来,但升了股烟,带出的那种木头香。 

  是有暖意的。

  今夜木头却像是被点燃了,暖意变成了滚烫的热。刘波是个很迟钝的人,这把火烧了经年,他才后知后觉地被火苗了心尖儿。

  他被人好生地伺候着净了面,落了座,龙傲天欲要给刘波弄些醒酒的东西。今天对龙傲天而言着实险象环生,他开着车跟了人一路到了租界,眼见着他的少爷入了虎穴——但这明明是不该的。

  即使今日之事他未像上次围车那般成竹在胸,他也应当去拼着不让少爷离开,能拦一阵是一阵,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徒劳的拖延。但也不能由着少爷去闯一个两全。

  他想着老管家说:“少爷就是过于良善。”

  太在乎自己一个管家的死活了。

  正想着,手腕被靠椅上的人拉住,少爷摘了圆框钝气的眼镜,用那副很生动的眉眼看他:“傲天,你先等等再说我越界。”

  龙傲天本没这个念头,但刘波着实属于耳朵磨茧心里留痕了。话一出口他才发现,不让他越界他也越了多次了,以至于轻车熟路还能堵人话头。

  龙傲天奈何不了他。刘波想。希望这次也无可奈何。

  感情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烈火燎原冰原尽化,汇成了不可抵挡的洪流;刘波清醒的时候必会试着徐徐图之,但奈何脑子是团浆糊,感性占领了高地。

  他心有戚戚地想,我就仗着我是少爷了。

  龙傲天听见他少爷说,你莫要紧张,我不是说什么我要和你做朋友的胡话。

  龙傲天的“少爷说笑了”还未来得及出口,下一句话携惊雷之势炸在耳边。

  傲天,我喜欢你。

  刘波孤注一掷地说完,等了半晌对面没反应。他努力睁了眼去看,他等着龙傲天或许说他不尊礼数、或许说他一时戏言,但他万没料到恍惚之间瞄见的竟然是近乎绝望的神色。

  定是我瞧错了。他想。

  于是他手上带了劲儿,把人往下拉,却被人反挣开了去。刘波一时不察,背撞上了靠椅的软枕,发出沉闷的响。

  龙傲天被惊得抬头,脚往前迈了一步又收回,他照旧站好了微微弯腰颔首:“少爷说笑了。”然后转身离去。  

  半夜三更,府上值班丫鬟被龙管家叫醒,送了醒酒汤到少爷房里。龙傲天跟着她到房门口,却转身走了。

  不疾不徐,但又落荒而逃。


  刘波第二日酒醒只觉得自己过于莽撞,但心中还是开怀的。认清自己,总归是一件乐事;剩下的,徐徐图之即可。发觉心意便更不可能去整那劳什子的联姻,他发愁了数日却也难想到两全之策,倒认真思量起把生意倒卖了的主意。龙傲天这两日倒像是无事发生,只是出去看铺子的时间多了些许。刘波只当是自己过于惊世骇俗,把这等人物都吓了一跳。

  但再怎么躲,少爷和管家是拆不散的。这日,刘波应王老板王世昌的邀,上门做客。龙傲天自然跟随着一同去了。

  落座后茶还未凉,王世昌便开门见山:“刘少爷,前几日的事儿我听闻了。您的想法,总得给我王某人透个底儿吧。”

  刘波放下茶盏,手放回了大腿上不规矩地纠了烟灰的布料磋磨。龙傲天往前一步张口欲言,被他拉住了。顿了半晌刘波终于开口道:“王老板,您要断了我们的合作,我……我也是理解的。” 

  “你是要和洋人作对?”

  “没有,”刘波苦笑一声,“哪里称得上是作对。” 

  王世昌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他。刘波被看得颇为不自在,刚想起身告辞,王世昌突然朗声大笑:“好啊,能养出傲天这样的管家,我就说你刘家小子是个有种的!”

  “实在抱歉王老板我……嗯?”刘波回了神,才咂摸出王世昌的意思。他愣了神,下一秒王世昌问:“那你有法子了吗?”刘波道:“还请王老板指条明路。”王世昌便说明路算不上,那正阳旗子下的各位军爷也不是一条心。若是投人,得找准脉络。

  “刘少爷青年才俊,府中也该有位良人了。”刘波之前还嗯啊应着,听到这忽然住了声儿。王世昌继续说“沈军爷是条不错的船,你也别笑我一把年纪还做起媒人的琐事儿。李家小子说他和你说过这话?”

  刘波回身去看龙傲天的神色,金丝的眼镜反了光,看不出一二。他心头没底,只觉得如坐针毡,够呛敷衍了这一番,婉拒了王世昌的留客,急着离开。

  刚出王府上了车,刘波就急惶惶地表心意:“傲天,你莫要听他们的话。我可没这打算。”龙傲天打燃了火,不置可否地问:“少爷是不喜欢沈家小姐吗?”“我当然!我……”刘波辩解的话刚随着一腔赤诚撒出去,又被突如其来的怪异感凉了半截。

  他的管家是装了不知道他三番五次的表衷肠,演技极好。自欺欺人。

  龙傲天说:“少爷若不愿娶便罢了。刘家总不是靠联姻做起来的。”

  刘波无神去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了,他只是沉溺于自己刚刚的顿悟,觉得难受。龙傲天又说,总有别的办法,少爷不必担心。他讷讷地回说知道了。

  在刘波的认知里,没有哪个管家是他们刘家的管家这般的,一身的本领甘愿守这小小的刘府。像来福常说的,这种人物,只有话本子里那些主角儿的身边存在,为他们清扫障碍,无条件站在他们一方。

  但刘波不是什么主角儿啊。他是个连名字都平凡得不得了的普通人。他适应不了上海滩的热闹,很没出息地时常念着鞍山的刘府;他也没什么进取心,想做好生意只是因为这是刘父用了命留的基业;他甚至称不上有多么大局观的民族情怀,王老板夸他有种,他不过是个俗人,不答应是为了家仇,不是国恨。

  他有了这么一个管家,闹得连那些早不搭理他的小姐们都主动来约他;各路的生意人待他也恭敬,称呼他是“龙管家的少爷”。他不在乎这种本末倒置的错位,“龙傲天的少爷”这个名头给他个不平凡的光环,他甚至是与有荣焉地被这么谈论着。

  没有管家是这样的。也没有少爷是这样的。

  刘波以为,龙傲天总该与他些微地同步了。他不知道他哪里值得这般的真心,但他接了,好好放怀里了。  

  他努力做到最好了。  

  但龙傲天不说一字“越界”,却处处提醒着他的越界。  

  他甚至想,自己不过是被选中的幸运儿,或许龙傲天当谁的管家都如此尽心尽力。随即又把这般阴暗的念头压下。龙傲天那般的真心实意即使不是他想要的情感,但也深重过这世上太多感情了。这么轻浮的想法倒显得他不仅蠢,而且坏。

  真真是难堪。

  刘波大多时候是随和的,全部的少爷脾气就压在了为数不多的犟上。一旦倔起来不头破血流不回头的。来上海的时候是,现在也是。他不怕难堪。他怕他和龙傲天就那样自欺欺人地糊弄下去。于是他说: 

  “傲天,我是真心的,喜欢你。” 

  “你如何想,三日后告诉我吧。”


  

七.

  龙傲天白日里开了车送刘波回府,被那句最后通牒砸得好悬没有开错路。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对着少爷尤其体贴入微,自然能懂刘波的酸涩。

  周围的人都道他人中龙凤,开始还有人说他屈才,这种少爷也值得他服侍;他发了狠,这些声音才消下去。

  他们哪里能懂。

  没有哪家的主子能待下人这般切切实实地用真心。龙傲天想起大年夜的那场对峙,寻了枕边的折扇细细摩挲。少爷是真正通透的人。通透到尊重对待任何人的任何意愿——哪怕这个过程会委屈了自己。

  但少爷又不是只会嗯啊附和的好好先生,一旦倔起来,又足够执拗,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

  龙傲天想起今日在车里少爷说的那句话,他透着后视镜瞄到了刘波的脸。还是龙傲天觉得可爱的小团脸,钝感的圆眼镜,但带了锐意。

  他不敢直视。

  龙傲天想着那句“三天后”,整日不敢合眼。他闭上眼就是少爷让他同乘一把伞、少爷站在他前面不让他犯险、少爷悄声告诉他自己藏钱的地方,他扯开思绪不敢再想。可别的思绪,就是少爷醉得雾蒙蒙的眼,递到嘴边的饼;少爷手搭在他肩上毫不设防地靠着;少爷窝在沙发里握了他的手说:傲天我喜欢你。 

  那声“越界”哪是说给少爷听的。

  奈何妄念过重,一开始乱了心曲,便再自缚不住。

  他白日里看着少爷像个没事人一样与他说话,行动如常,只是更大胆了些。坦诚得很,简直是把自己的一腔真心剖开了奉上。傲天如若不要,他就任这捧东西零落成泥,也不纠缠。看了三日,龙傲天只觉得再多一眼,他就能不管不顾地接下这份情谊。他暗地里妄念许久,如今倒是触手可及。

  明日就是尘埃落定的日子。龙傲天分明是一锤定音的人,但他倒是惶恐得像个孩子,不敢入睡。他和少爷,无论感情怎么变,永远都该是少爷占上风的。

  连着熬了整三日,铁打的人也得歇菜。龙傲天后半夜实在没撑住,陷入了沉睡。困意并不能让人睡得安稳,不多时龙傲天忽地挣扎起来,像是被魇住了。他身后浸了一背的冷汗,在床单上留了个扭动的印记。忽地他抬了手,借着力猛地坐了起来,顶着一额的晶亮,再不能躺下。

  老管家的话又在耳边转:“少爷就是过于良善。”

  龙傲天打开枕边的折伞看了那与天争命的题诗,无声大笑起来。胸膛振动,带着整个上半身都颤抖起来,竟看不出笑还是哭。


  他摇了扇子,靠在床头,枯坐一夜。


  第二日一早,刘波按捺不住,起床就问开了。龙傲天说少爷先用完饭,刘波没辙儿,只能乖乖坐到餐桌边儿上。他是喝一勺羹看一眼人,倒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就是好看。

  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刘波叫人撤了餐具,自个儿到厅堂中间坐了,微微直了背,道:“好了,你说吧。”

  龙傲天站在逆光处,还是那副好模样。他像第一次来刘府那样微弯了腰,颔首回:“对不起少爷……”

  刚开了头,刘波就塌了身子,摆了手叫他莫要开口。

  

  我知道了,他说。

  看上哪家的姑娘日后尽管提,少爷我送你的宅子和来福的比只大不小。

  你当我戏……算了,你莫要当我戏言。但我日后会收敛,不必在意。

  

  刘波一通话不喘气儿地砸下来,龙傲天张惶地开了口,又再说不出什么话。他说少爷我没有看上的姑娘,少爷我不要另置的宅子,少爷我龙傲天誓死守护你,但这些话此情此景显得又当又立,他明明是求仁得仁。

  他只能说,我知道了,少爷。

  门房就是这时候莽撞地闯了进来,他看着屋里一站一坐的两人止了步,不敢开口。“孙伯,有什么事吗?”刘波开口发问。“是王老板请龙管家府上一叙,车已经停在外头了。”门房答。

  “傲天,”刘波站起身转了脸往卧房走,“你去吧。”

  龙傲天想说不合礼数,怎么能越过少爷单请了自己。

  终只是敛口缄默,出了府门。

  

  一路上龙傲天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于是一到王府看了王老板,张口就是一句不尊不敬的“世昌”,王世昌反而笑着迎上来说这么早把你叫来实在是叨扰,只是确实有贵人要见你。三两步把人带到前厅,堂上已经有了个军服备整的身影端坐着。

  是那劳什子的沈军长。偏得奇怪,嫁女儿不自个儿和姑爷谈,要多方人来试试底;真身上阵第一个见的是未来姑爷的管家。

  沈军长倒没提什么嫁娶之事,只问租界那事他们有什么法子,能调动什么资源;又问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再后头就扯到了刘波身上。龙傲天对第一个问只说少爷自有思量,又说谈生意的事情当然要和少爷说,最后直接不客气道少爷私事,外人怎可随意置喙。总之就一问三不知,就算知道也不是能随意与外人说的谈资。

  王世昌在一旁插不进话,只觉得场景异常相熟。龙傲天初时谈生意的手段和这简直是异曲同工之妙。王世昌自觉自个儿也算个奇人,不觉冒犯只觉得有趣,后来与刘氏主仆相交下来只觉得果然没错,但不知道沈军长是不是他这样的妙人儿啊!

  好在坐上这位子的人,不管心里头怎么想,面儿上总是很能装的。他没得什么消息,倒是夸了龙傲天一声忠心。

  送走了大佛,王世昌回头看厅里气定神闲的龙傲天,只觉得刘波一个没背景的少爷养个这么能耐的管家也不容易。他和人谈了几句,又道:“沈小姐应该已经到刘府了,她留过洋的,不听什么父母之命,非得要自己见见。”龙傲天问他们怎么就选上了少爷,王世昌便说沈军长那一脉的和租界那边一直不对付,这回知道欧阳栽了跟头,洋人也栽了跟头,俩还跌在一个坑里,就起了心思。龙傲天说:“他们这般,没想问过少爷的意见?”王世昌说这不是让闺女去相看了吗。龙傲天就不说话了。

  王世昌把人送到门口,龙傲天才又开口道:“少爷若是不想娶,那便不能娶。”王世昌在心里腹诽:你他妈冲我放什么狠话,又不是我嫁。他面儿上问:“你们租界那边有法子了?”龙傲天说初具雏形。之后任由王老板怎么问都不肯多说一个字儿了。


  

八.

  龙傲天进刘府正正巧和一阵香风撞上。沈小姐穿了身白洋纱旗袍,滚一道碧色的边,外头还罩了件水雾散花浅粉色袄子;头发很时兴地烫了卷,盘成鬟燕尾式的模样,前额的刘海也带了些波浪痕迹,斜梳在一边儿。项上简简单单挂了串珍珠链子,再无旁的装饰。

  端的是人间富贵花。

  龙傲天见他家少爷在后头送客,没让道,抢先过去站到了刘波身后。沈小姐温温柔柔地笑了,说早听闻刘府管家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龙傲天对这种话自然是充耳不闻的,刘波娴熟地接过话茬说谬赞谬赞。沈小姐在院子里站定了,说要是觉得合适,定个订婚的日子,只是之前要提前来沈公馆一趟。

  龙傲天说少爷,谁也逼不了您。租界那边我已有眉目。

  刘波说好,看素约和沈叔叔何时得空,差信儿来便是。

  两句话撞在一起,无端生出一股滑稽。


  沈素约笑开了,用坠着玉的锦缎折扇遮了嘴,说刘少爷的管家好生有趣,要借刘波的人说说话。

  早在刘波叫了沈素约名字龙傲天就觉得荒谬,少爷对人何时这般快的熟稔,他只觉得少爷忧心生意,便等不及地说有了眉目。再听这一句,只觉得这大小姐过分浮躁,便道:“不好意思,我对你过敏。”

  听上去像个不成样的借口,刘波却知道有几分真,龙傲天的确对女子的脂粉味过敏的,但他把泛指换成特指,多了些冒犯。沈素约没接,只摇了扇子站在原地等;龙傲天也不开口,只站在他少爷身后。刘波夹在中间深感里外不是人。他环顾一圈着实没人救场,于是硬着头皮道:“沈小姐有话不妨在这里说?”沈素约笑着说我又不会吃人,刘少爷怎的这么紧张。

  龙傲天见刘波的窘状,前移一步道:“沈小姐借一步说话罢。”

  刘波就又把人带回前厅,留两人在屋内,自己合了房门退出去。

  屋内沈素约合了扇,径自在客位坐下了,她道:“龙管家手段不凡本领通天,不知道办婚宴的水准如何?”  

  “但凭少爷吩咐。”  

  “护主的奴才。”沈素约拿了还未撤的茶抿了一口,叹这茶选得是真好,末了又说真是羡慕刘波有这么个管家。龙傲天离了她八丈远,还是觉得喉咙间传来一阵痒意。他忍了不适,打断沈素约的话说沈家莫要逼迫少爷,租界一事当不成婚契。沈素约说嫁娶一事都是女方怕吃亏,何况瞧你家少爷那样儿是不情愿的吗?

  她起身靠近了龙傲天,后者便发出声惊天动地的咳。沈素约往远退开,稀罕道:“你还真是过敏。”又缀了声抱歉。她又接着说,女子于情一事总归比男的敏感。

  “你对你们家少爷,是什么心思?”

  龙傲天被钉在原地,再动弹不能。


  他想起王世昌的话。女子大多还是嘴软的;王世昌这种混圆了生意场的,会举重若轻地打哈哈,也会指着一针见血地戳心窝子。

  今儿早些他就挂了副菩萨笑,问龙傲天是什么心思。说刘家这回怎么选和他关系莫大,即使这般私事他也不能不问。

  龙傲天脑子里是刘波提前收拾的银两,他几乎日日跟随,自然知道刘波是打算实在不行直接转了生意走的。刘波因着心尖儿上的真心不想卖自个儿,又不能直接散了刘氏铺子让一堆人没有饭吃,在他能力范围给了最好的后路。

  刘波还问龙傲天,要是月月没工钱了,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他当时能毫不犹豫地说跟随少爷,这会儿对着王老板的问就再说不出什么。

  王世昌还是挂着笑,轻轻巧巧地问:

  “你是要做妾吗?”


  龙傲天气血上涌,手在案几底下攥成了拳头,穿堂风呼啸,只觉得是从心窝子里透过去,浸骨凉。

  王世昌还在笑。

  龙傲天忽地卸了力,惨笑一声:“你在激我。”

  “是,生意人嘛,胆子该大的时候得大。”王世昌颇有兴致地自我调侃。他倒掉凉的茶,亲自重新倒得八分满递过去。龙傲天接了过来,放在一边。他说,既然王老板好兴致,那我便给你讲个故事。

  有对主仆情深,奈何惹了小人。对方便差了百余兄弟,出其不意围逼停了主子的车。事发突然,主仆二人措手不及。仆从带着主子下了车,护人到了条巷子。巷子是条死路,但甚在狭小,对方人数的优势被削弱,仆从只需守住巷口,主子便可安全无虞。

  “一夫当关,”王世昌叹服道,“是个勇士。然后呢?”

  “他没守住。”龙傲天盖棺定论结束了故事。

  这是他经年的噩梦。

  他总觉得他和少爷,是该有上辈子的。梦里的一切都真实得吓人,他还记得千钧一发之际他护住少爷,少爷却就势换了方向替他挡了一刀。  

  然后他就没有少爷了。

  所以在欧阳带着人围车的时候,灭顶的恐惧立刻淹没了他。但日日夜夜的折磨终究还是有些效果,那梦几乎像是老天爷递给龙傲天的剧本,他烂熟于心,不仅让少爷活,还有了余力反咬一口。

  但过了这坎儿,那噩梦还是时时侵扰。别的细节都模糊了,只有少爷身陨的片段来回倒腾。这种惶恐在少爷脱口而出的喜欢里到了顶峰,定格成绝望。    

  太过了。他本来就该是面盾的,怎么却活成了少爷的项上玉呢。

  太过了。少爷过于良善,待他,过于真心。

  龙傲天这辈子要什么就去拿,唯独这东西,他最想要,最不敢要。他离伸手最近的一次,便是刘波给的最后通牒前日晚上。他原想着,明日就对少爷坦诚了吧。  

  差一点,得意忘形。

  

  王世昌呷了口茶,说果然龙傲天这样的人讲故事就无甚花好月圆可言。又说,看在故事的份儿上,以后龙傲天有事,他便帮一次。

  “不耽误我自个儿的前提下。”

  不愧生意人,精明得很。 

  他龙傲天今天被诘问了两遍,眼前这沈家小姐,还在问第三遍。龙傲天再无他言,开了门只管出去,在门边又停下了,丢了句:

  “沈小姐放心。”


  

九.

  租界那头的事用龙傲天的手段解决得滴水不漏,他还顺道把欧阳给绑了带着新仇旧恨一块儿处理全乎了。刘波问起欧阳的事,他道:“放心吧少爷。”刘波沉吟半晌,便再没问起过。  

  他知道,管家是不想让他沾血。 

  现在的刘家算是成了个传奇,生意场上人人都晓得。不多时又传出来沈刘两家定亲的消息,刘家算是彻彻底底在上海滩站稳了脚跟。

  定下日子那晚龙傲天问刘波:“少爷是真心想娶吗?”自三日之约后刘波果真就像他说的那样时时收敛,对之前的话绝口不提。听了这句问,到底是忍不住了,道:“傲天,你该比我知道。”

  我那点儿真心都给谁了。

  刘波看着龙傲天泄露的点滴无措,到底是把后半句话吞下了肚。他叹了声说:“傲天啊,我有时候真在想,我弄不懂你啊。你待我太用心啦,谁都忍不住的。”龙傲天忙回道:“是少爷待人好。”

  “少爷对我,太好了。”

  刘波笑了笑,说这也不是我能忍住的啊。又打趣说,情路断了,别的情也在。怕是要好一辈子了。

  大大方方拿出来说,刘波想。对的,就该这样。

  龙傲天回说谢少爷厚爱,又说要点宴客名单。

  刘波便摆手让他去了。

  

  龙傲天在案台上填着邀请函,那句“怕是要好一辈子”扰得他心绪不宁,接连错了好几笔。他要护着少爷,但少爷不让,非但不让,还为他以身犯险。

  这万万不可。

  龙傲天知道刘波的随缘都是表面的,骨子里是个很执拗的人,连家仇这种事情都能藏。他是从老管家那儿得了刘父托孤的书信;他原也以为少爷不知情的。后来知道,是能藏事儿。所以他不敢轻浮了良心去赌说少爷这份深情厚谊总会慢慢消散。

  他怎么敢做了少爷的软肋。

  这像是个死局。

  磕磕绊绊写完了请柬,龙傲天又拿了纸去写这个月老管家的信。他用松快的口吻编了些奇闻异事,想着王世昌说他不会讲故事,龙傲天便又细细读来,觉得尚可。

  末了脱衣上床,阖了眼全是那句“怕是要好一辈子”,接了血色的雾。他再躺不住。

  如何也是要护好少爷的。他想。

  于是他披了衣服坐回案前,又拿了纸笔,另起一封信。

  

  龙傲天不愧是谁都赞上一声的管家,他说婚宴但凭少爷吩咐,刘波就说你看着来。看似大权下放,实则偷懒惫怠。

  但龙傲天把事情办得一如既往的漂亮。

  少爷第一次换下了长衫着了西服,圆框的眼镜也换成了细边的热门款式,据说是沈小姐亲自选的。

  刘波平日里身边总跟着个龙傲天,因此不显身形。今日身边的人换成了小鸟依人的女子,倒显出他的身量,衣服的版型划出腰线,衬着整个人身高腿长,好一位才俊青年。前来祝贺的李川笑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刘波怎的还能看上去这么精神,言罢便被沈素约口齿伶俐地驳回去,硬生生喝了三杯酒赔罪。

  刘波在一旁当个人形的架子,让八面玲珑的沈小姐带着他到处应酬。他神游天外,整个人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地上。宴席散了,他又站门边一位位送走了各路宾客,沈素约放了挽着他的手,说累死了。

  刘波深以为然。

  沈素约又问新婚夜不知刘少爷安排了哪间屋子洞房花烛夜。刘波让她自个儿选。沈素约便道刘少爷大手笔。两个人就一西一东地散了,各自往隔了最远的两间房走。  

  刘波走得很急,他在宴上恍惚着没想事儿,刚送走了人才发觉自己已经好几个时辰没看到管家了。不知为何,心中咄咄。还未进房门,小厮带了两封信,说是老管家又来信了。

  刘波接过来拆了。第一封里说的是自己回了鞍山,路过刘府在的那条街,问少爷记不记得之前最喜欢买的那家热糕。然后又和往常一样聊了聊路上的事儿。末尾的“望您安好”变成了“闻您喜讯,祝少爷和少夫人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这是祝婚的词儿吗。刘波心中忿闷,又拆了另一封来看,一腔忿闷就凝成了冰。

  他未看清内容,已然看到落款:

  龙傲天。

  刘波抓着信问小厮管家人呢,对方说不知道。他先是跑到府门口去张望,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没有那修竹似的影。刘波又跌跌撞撞地往龙傲天的房里跑,不出所料的无人。床边正对的桌上放着那把折扇,摞了账本,人像是没走,只是出去转了转。

  什么都在。

  只是人不在了。

  刘波失了力,跌坐在地上,到底还是打开了那封皱巴的信看。

  信中字字句句都是一如既往的妥帖。说什么早就有出去走走的想法,如今刘家生意兴隆,少爷生活安稳,想来是最好的时候了。又说过几日有新管家来,若是少爷不满意只管打发了他去。再有就是说少爷放灯罩里的钱他取了出来放自己枕头下面,少爷只管去拿;其他没用的东西,丢掉就算了。

  条条后路都有,通篇却不提一字少爷真心。

  信的末尾说,祝少爷,平安喜乐。



十.

  新来的管家做事情很伶俐,刘波自然留了人。

  刘家的少奶奶一个月后暴毙,连席也未办,沈军爷发话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值得操办;刘家少爷悲痛过度,只顾抱着亡妻的灵位,也无精力去办;各路的人只知道刘波还是沈家的姑爷,哪里管嫁过去的人怎么了。这件事竟然悄无声息地过了。

  刘波被邀到沈府谈话,用悲痛欲绝的未亡人形象得体地一问三不知,装作没看到对方话里的支吾。想必对方对自家女儿的事猜着了七七八八,还放了码头表面安慰实则歉意。

  谈完话,刘波精疲力尽地回了府。想着沈素约那丫头只管和心上人私奔,哪里管他的死活。管家端上来一盘海城馅饼,刘波咬了一口,顿时坐起了身。

  “他回来了?”

  “是龙管家教过在下,说是您喜欢。”

  刘波又恹恹地萎顿下去,摆了手让人退下。管家递上封信,说是这个月老管家的信又来了。

  刘波接过来,回房去拆了自己细细看一遍,还是照旧锁在床头木匣子里。木匣子边上放了把折扇。

  匣子里的信开始多起来,除了老管家的,还有龙傲天的。刘波一股脑儿地放进去,锁好。

  外头是个朗夜,月光洒得太莽撞了;刘波看着,又想起鞍山的月亮。

  龙傲天不是因为他的婚宴才走的,刘波清楚。也不是他莽莽撞撞的过界。

  刘波到现在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走不可。

  

  龙傲天送了信和饼去刘府,悄悄在一旁看了少爷。瘦了些许但精气神不错,外头穿的是元宵夜喝酒他送去的袄子。少爷很快就进府了,他却看了许久,站得腿发酸,才又过了条街,回了房。

  王世昌坐堂里等他。

  王老板一副奸商模样后头是不务正业地掺和人家的事,找离刘府这么近的房子还是他帮了忙。龙傲天道:“王老板,你说欠我个忙,我今日便用了。”王世昌想自个儿帮的还只一件吗,但转念又想不差这一件,就回道:“你说。”龙傲天说:“你且帮我看顾一下少爷吧。”

  王世昌得了这话,难得半天没言语。好久他才问,要走了?

  要走了,龙傲天回。

  王世昌便让他好好保重。末了又说,好。


  刘波再接到龙傲天的信,已经过了半年。中间陆陆续续接到了老管家说书式的信件,现下这一封,他原本也以为是的。拆了信,就是不一样的苍飒字体,后头落款龙傲天。龙管家的信还是很简洁,但刘波翻来覆去看了数次,似才弄懂究竟是何意:


少爷亲启

  我近日回了鞍山,路过刘府那条街。您从前常言的学堂被拆了做了司令部,整条街都七七八八地零散,连卖热糕的铺子也不见了。我问旁人,他们都说人已经四散了,哪里会在这种地方呆着。信我是出了省寄来的,鞍山已经没有邮工,全部撤回关内去了。    

  我之前走在街上,只觉得陌生。少爷总说想回来看看,您要是回来,估计也是认不出来的。现在的鞍山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少爷,寄了这封信我便打算再出关去,日后可能无法再时时寄信来了。鞍山虽然不似从前,但人好像又是一样的。我总想着和他们一道,再把少爷的鞍山挣回来。  

  之前认识的抗日军的人给我试了试他们的军服,我穿上竟然也显得很精神。我自己是觉得合适的,便让人拍了张照片,随信附来,少爷见笑。

  

  少爷放心,待您回来,鞍山就又是那个鞍山了。


                                      龙傲天

                                      1937.3.21

  

  信封口滑出一张照片,刘波接了,细细端详。是幅全身像。上头的人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板正的身形,那军绿的衣服衬得干脆利落,严肃地盯着镜头,唇角还微抿着。金丝眼镜倒是去了,放在胸前口袋里头,露出了双黝黑的眸。

  刘波第一次看清那双眼睛,澄澈、坚定。透了镜头看过来,竟像是在看着什么信仰,让人心头一悸。

  他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轻呵一声:“胡闹!”

  四下无人,这音炸响,惊了一室的静默。


  过了月余,王世昌亲自来了刘府,问:“最近刘少爷这动向,是要做什么?”刘波说这边打算卖了生意,您要是不愿之后再续合作,现在断了也无事。王世昌笑问:“刘少爷是不是得了什么风声,怎的也要变卖家产逃难去了?现在哪里可都没有上海安全。”刘波答道:“只是想回去看看。”王世昌稀奇道:“怎么还真有人往那乱的地方走,不怕丢了命吗?”刘波倒是实诚地回了说怕。

  王世昌大笑说你倒是诚实,又说:“我本该是拦住你的。但你心意已决,那咱们便做最后一笔生意。”随后便出了个合理公正童叟无欺的价盘走了刘波的全部营生。

  说是合理公正,实际已经过于优待了。世道不太平,生意难做,更别说脱手。

  刘波道了谢,解散了刘家众人,送走了前来要随他一起的来福,说你已经有家啦,就好好呆着吧。

  入夜他收拾了东西,一个人坐在厅堂上。上一回来上海,有老管家和来福,这一回回去,倒是孤身一人。

  我也该自己走了。他想。



十一.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

  暴风雨的前奏终于结束,烽烟与战火开始大规模地灼烧这片土地。全国交通通信逐渐瘫痪,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大有人在。逢此乱世,寻人简直痴心妄想,多的是生离死别;这般戏码处处见,竟然只觉得寻常。

  八年鏖战后又是四年,这片土地才终得喘息,蓄势待发着新生。

  历史的车轮在往前,十二年,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用这么些年拨乱反正,剜脓刮肉,得一个簇新的未来,没人能说不值得。落到个人的头上,到底还是唏嘘。

  一个人,有几个十二年。

  1950年9月13日。入秋了。

  鞍山今年的天气怪,比往年要暖和许多。之前被拆得七零八碎的街道又修起来了,总有人陆陆续续地从关内回来,又开上了各种铺面。

  一家卖热糕的店铺后头就是住的屋子,屋内陈设简朴,但收拾得也干净。中间儿的摇椅上旁放了张桌子,上头摆了个开盖的木匣子。

  一人躺在摇椅上,手上拿着张照片。他看了半晌,又放了贴心口的衣服内兜里,从木匣子里的信里抽出最底下的一封最新的。说是最新,四周边儿上已经生了毛喇,浓重的墨色也开始泛了灰。上头落了“1937.3.21”的款。

  躺椅上的人又翻来覆去的把这些信倒腾地看了一遍,叹了声气:

  “你要回来,如今可再不能叫我少爷啦。”

  声音悠悠荡荡地和铺子里热糕的甜香气叠了起来,被午后的秋风一卷,散了干净。

                                                                    End  


外 纵使相逢应不识

   

  我叫龙傲天,是刘府的管家。

  看了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命运多舛。但那都是遇到少爷前了。恩恩怨怨,说不清楚。我母亲本是真心爱着她嫁的男人,奈何一生一世一双人着实过于话本了,对方活得很现实。于是母亲就带了我,从皇城根儿底下到了鞍山。

  她是个富养的小姐,若不是因为世道突变,外祖他们没落了、死了,她也不至“沦落至此”。刚到鞍山时她还总这么提,到后头就不说了,饭也渐渐做得好吃起来。

  但我说了,日子总是命运多舛的。母亲虽然不再是什么小姐,但又偏承了小姐的病,身子骨常年都是虚的,郎中说是早些年亏了身体。

  那个冬天挺冷的。

  她终究没熬过去。

  没什么钱,只能不孝,一席草席裹了她,找了个夜晚偷偷埋了。

  我种了棵树在那儿。

  我那时候还小,去做工别人也不收,每天都觉得我该和我娘一起走了。再后头我连那个四面漏风的屋子也不回了,和一些乞儿睡在无人的寺庙里头。

  他们问我明日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抢食。

  我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家的。

  他们可能嫉妒我有家吧,当夜就不让我再进庙里了。

  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我觉得我有点扛不住。

  但我又扛了一周多。扛到刘府开仓发粮了。后头别的富商也就跟着发吃的,我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第一次去领粮食,我说有没有饼啊,我不要米,我家生不了火。那天放粮的铺子旁边站了个小少爷,他听了这话就叫我等着别走。

  我没想听话的,但实在是饿得走不动。

  他过了好久才出来,提了个木盒子,歪着道走过来。又拉着我坐到了棚子里,找了避风的地儿。

  小少爷打开盒子,两个碗。一碗是冒尖儿的饭,一碗是肉。

  我循着母亲的教导,先说了谢谢,就等不及地吃了。他让我慢点儿,说你明天来我再给你。

  我说不用了,我有力气了,明天可以去干活。

  他说那你来我府上干活呗。

  我说过来做什么啊。我力气还可以,别的不会的可以学。

  他说你就,帮我写夫子留的作业吧,写完我就和你一起玩。  

  我不会写作业,所以我就没去。  

  我第二天悄悄去学堂外听了些,不懂。我不敢给小少爷写作业,因为他们的夫子好像很凶。万一错了,他是要挨手板的。

  再后来我就跟着人一路到了上海。


  和我一道去的是个宫里出来的太监,他说他是后来受了阉刑。又说他也不后悔。后来他又问我要不要学字,我想起来学堂里的夫子。我问他会不会打我手板心。

  他笑了,又立刻板着脸说我要是不认真就会。说完自己又憋不住地笑。

  我就知道他是唬我的。

  再后来他也走了,这时我有了些钱,便好好把他下了葬。刻墓碑的问我怎么刻,我想了半晌,才说不用刻了。

  后来我在他坟头栽了棵树。


  之后没人再带着我走,我便到处去做事。因为什么都干,所以什么都会了。

  我刚辞去烟馆的工作,恰恰好听说上海新来了个刘家在招管家,我就去了。

  只一眼,我就知道,是那个小少爷。

  少爷还是没怎么变,我后头了解到刘府的巨变,说老爷夫人接连身亡,少爷便遣了仆人,带了个贴身小厮,来了上海。

  因为从头开始,所以愈发艰难。但我和少爷一起,总还是慢慢把刘家做起来了。甚至动了旁人的利。

  他们让人逼停了我们的车。

  少爷未见过这等危险,但还是让我先跑去叫人,我没应。我是说过,我这条命就是舍在少爷前头的。

  我站在巷子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少爷在我身后安安全全,只要我守住,少爷就能活。  

  我没守住。 


  刀砍上去了,血流了一地,行凶的人都他妈散了,巡警来了。

  少爷还抓着我衣襟说,我没事他很开心。


  之后的数年,我都想方设法地血债血偿。先是要欧阳家破,之后才叫他人亡。等欧阳这条命终于到了手,我便回了鞍山。少爷说他要落叶归根,我便把他的骨灰葬了回去。

  我在坟头,欲要下去陪了少爷。

  但我说过,我的命很玄乎。老天爷不要我死,它偏生给了我次重来的机会。

  我半辈子都在与天争命,这回它倒是开了次眼。

  直到我看了自己的模样,才知道这是老天眯缝着眼看我笑话。

  我华发满头,少爷青春年少。

  

  但我还是要陪他的。


  回来的每一天我都能感觉离死更近,但我还是想撑着让少爷过了死劫。

  于是我去鞍山的刘府当了管家。

  少爷有个好爹,要让少爷叫我老师。我当然受不起,少爷又叫我叔。

  落地惊雷,我才觉得镜子里的人是正在腐朽的生命。残酷的对比终究成了明晃晃的刀,我听不得。

  还是叫老天爷看了笑话。

  更让我惶恐的在后面。少爷的爹还是出事了,以不一样的方式,但在同样的时间段。刘府的巨变还是在一夕之间来了。  

  我似乎没能改变什么么。

  我怕我真的没能改变什么。  

  再后来少爷便让我歇下来,我也日日觉得力不从心。人死前是有预感的。我还是试图去找个出路,不然我闭不上眼。

  直到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说,要不要来刘府做管家。他不置可否。我自然是了解自己的,便偷偷带他去看了眼少爷,他果然应了。

  之后我便带着他出去,单独教导。闲暇时候我们也聊几句。我发现我自个儿是真气人。

  我没让他知道我是个走岔路的鬼魂,他倒是给我说了那场经年的噩梦。我没告诉他,那不是梦。从平日接触里以我的思量,他是有些猜测的,但他很聪明,从来不问,我也就乐得不说。

  我觉得,他能成为出路。准确来说,我只觉得我能成为出路。

  我是他,我自然知道他遇上少爷会如何,不过就是我和上辈子的少爷的模样。但他万不能和我一样,走错了路。错路是要用命去填的。

  我便时常提醒他,说少爷过于良善。

  他现在懵懵懂懂,但日后总有会懂的时候。

  再后来,我觉得和天争来的命快用完了,后来的命数我尽力做了安排,却也看不到了。

  虽然冥冥之中我知道我要是死了,少爷和我有关的记忆会渐渐模糊。他不会认出新来的管家和老管家有几分相似,不会吃出来新来的管家做的馅饼和老管家一个味儿,我会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空洞的符号。

  但是我还是不想这么急促地骤然退出他的生命,让他无所适从。于是就写了数封信交给年轻的我,还让他学我的字。

  我说过,他很聪明。他一看就懂我的意思。

  后来的事我就不再管了。这辈子我也没占着龙傲天的名字,这是他们的故事了。


  我是自愿入了歧途,渺渺人间我无归处,万丈地府也不留我。

  但我还是想去找我的少爷。

全文完

二零二二.立冬.凌晨

                                        

诡使神差

留记题材以后有机会开个天师峰x青蛇栾的坑。

想要一台扫描仪:

栾云平最近又惦记着那一口绿豆糕了,非叫高峰一块儿进城买去。这也不全怪他,毕竟谁能想到在这里住了快十五载的人还能把自己走丢呢?

高峰也觉得稀奇,一是觉得栾云平居然真的能一点儿不认道;二是觉得当年自己拿来拐小妖怪的一块绿豆糕,怎么就能被记了这么多年。

高峰陪他买完东西坐在湖边的长椅上。

“这么爱吃绿豆糕,那天谁给你你难道就跟谁走了?”

栾云平一只手拿着绿豆糕,一只手捧着油纸包,似乎还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蠢问题。

“您猜怎么着?”

“确实有这个可能。”

但没有第二个人会跟一个小妖怪坐下来分点心了。...

留记题材以后有机会开个天师峰x青蛇栾的坑。

想要一台扫描仪:

栾云平最近又惦记着那一口绿豆糕了,非叫高峰一块儿进城买去。这也不全怪他,毕竟谁能想到在这里住了快十五载的人还能把自己走丢呢?

高峰也觉得稀奇,一是觉得栾云平居然真的能一点儿不认道;二是觉得当年自己拿来拐小妖怪的一块绿豆糕,怎么就能被记了这么多年。

高峰陪他买完东西坐在湖边的长椅上。

“这么爱吃绿豆糕,那天谁给你你难道就跟谁走了?”

栾云平一只手拿着绿豆糕,一只手捧着油纸包,似乎还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蠢问题。

“您猜怎么着?”

“确实有这个可能。”

但没有第二个人会跟一个小妖怪坐下来分点心了。

栾云平这样想道。



(这不知道有没有后续的破画呦。

以涛之声

栾堂 细雨迷蒙盼黄昏 (二)

  到了离孟鹤堂和别人赌约的当天,他一早去了菊野那儿。栾云平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心里琢磨着什么。

  到了小荨楼,孟鹤堂熟练的走到了菊野的房间。

  菊野似乎也一早在等着他来,没叩门几下,就给开了,见孟鹤堂一脸无奈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笑。

  坐在镜子前,菊野在孟鹤堂身后替他抓了抓头发,一脸笑容的问:“怎么了这是?”

  孟鹤堂只当她取笑自己,气笑说:“你怎么这么起劲,诚心的?”

  菊野回道:“愿赌服输嘛,我这不是不乐得丢了信用叻。”...



  到了离孟鹤堂和别人赌约的当天,他一早去了菊野那儿。栾云平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心里琢磨着什么。

  到了小荨楼,孟鹤堂熟练的走到了菊野的房间。

  菊野似乎也一早在等着他来,没叩门几下,就给开了,见孟鹤堂一脸无奈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笑。

  坐在镜子前,菊野在孟鹤堂身后替他抓了抓头发,一脸笑容的问:“怎么了这是?”

  孟鹤堂只当她取笑自己,气笑说:“你怎么这么起劲,诚心的?”

  菊野回道:“愿赌服输嘛,我这不是不乐得丢了信用叻。”

  孟鹤堂轻哼着笑了一声,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偏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早烧都要过了,快些吧,还得做生意呢。”

  “行,赚钱最重要。”菊野在身后拖着声音附和,她心里不乐意孟鹤堂这劳苦不歇的工作。

  哪知这女人妆发是如此事多,擦脂抹粉涂油抹霜,要不是中途菊野给孟鹤堂绞面,疼的他精神了不少,他肯定要睡着的。

  等一切都差不多了,菊野才把那身儿改好的衣服拿了出来,交给了孟鹤堂:“换上吧,我在外面等你。”

  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菊野有点孩子气,孟鹤堂见她如此也生不起气来。

  他开始脱自己的衫子,脱到一半,菊野又闯了进来:“对了,那个…”

  话说了半句,孟鹤堂被他吓得佝偻着身子,抱着没完全脱下来的衣服遮遮掩掩,把菊野逗笑了:“干嘛呢,我见的男人多了,害羞个什么劲儿。”

  这句话孟鹤堂说不上怎的觉得刺耳:“也不敲门,吓到我了。”

  菊野倒是很大方,拿过桌上的旗袍,与他说:“这衣服啊,你得从下往上穿。”

  她一边解开斜扣,敞开衣领,做了穿衣示范。

  孟鹤堂还是半扭着身子的动作,菊野见状没再多说什么,自行出去了。

  在门外等了半晌,菊野没忍住又问:“到底好了没呀?”

  语气里有一点做惯了的嗔怪,那方传来孟鹤堂的回答,磕巴一声:“好...好了”

  菊野没耐性子,动作比嘴快一步,推门说道:“那我进来了啊”

  推门而入,孟鹤堂身穿一身本白暗纹绣边的旗袍,腰腹收的紧,却是没什么赘肉,那身衣裳尽管拿去改大了,但寻常男子穿来都是费劲的,好在孟鹤堂刚好够穿。

  孟鹤堂身量不算高大,但按女子的身材来说是高挑的,旗袍本来就是不藏肉的服饰,许是盐吃得少,身上的毛发稀疏。窄腰圆臀,该凸该凹的都恰到好处,除了胸前有些平了,头发还是男子的短寸,其他的地方可以说很是相宜了。

  常年推磨,手臂肌肉匀称,不过于纤细柔弱,也不会太粗壮,短短的袖正好遮住他的膀子,显得他秀臂修长,衣摆开衩处露出的大腿,也是肤白肉嫩的。

  但孟鹤堂总觉得胯下凉飕飕的,穿着亵裤都害怕会走光。使得他步子都不敢迈太开。

  菊野把孟鹤堂拉到一边:“就差最后一步了?”

  孟鹤堂有些疑惑:“哪一步?”

  见菊野走向她的柜子,背身说:“头发”

  没等孟鹤堂反应,菊野就拿出了一顶假发出来。

  “我戴这个?”孟鹤堂问道。

  “当然了,这可是我自己剪下来装好的。”菊野捏了一撮她的短发。

  孟鹤堂尴尬的抽了抽嘴角:“你还挺上心…”

  毕竟扮装是孟鹤堂最坏的打算,菊野倒像是盼着他输似的。

  戴上假发,孟鹤堂的头皮扎的他老想挠,每次想伸手挠,菊野就会将他伸出去的手打回去。

  紧接着菊野拿出一盒黄底蓝色花纹的小铜盒,是一盒胭脂,孟鹤堂对这些不了解,只觉得香香的。

  菊野让他闭眼他就闭眼,让他仰面就仰面。

  只感觉菊野拿指腹在他脸上这里擦擦,那里抹抹,险些快要睡着的时候,菊野才说:“好了,睁眼看看?”

  孟鹤堂醒醒神,皱了皱眉才睁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菊野还给他把嘴唇涂红了,淡淡的,不算艳,薄薄的胭脂抹粉了他的颊,底色与他本来的皮肤很贴,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是用了妆的。

  “会不会太…”孟鹤堂形容不出,总觉得过分像女子了,他自己都有些别扭。

  菊野没搭理他,孟鹤堂现在可是比她给自己都打扮的都漂亮,她可听不得意见。

  “你穿多大的鞋?”菊野又问。

  孟鹤堂说:“250…”「注」

  女子的鞋基本没有那么大的。

  也不知道菊野出去找谁了,孟鹤堂坐在铜镜前等,甚至有些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刚拿手挠了挠头,菊野就跑回来了,带了一双合孟鹤堂脚的黑色平跟露背鞋回来,看上去是男女皆可穿的样式,只有鞋襻是一朵银色扇状花卉的样式。

  “高跟鞋怕你站不住,这个将就着穿。”菊野解释着。

  总算打扮完,两人才开始下楼。

  孟鹤堂心跳莫名加快起来了,菊野自然的挽过他的手,轻声说:“步子别迈太大,走路要稍微扭扭胯。”

  孟鹤堂没回答,脸皮却烧了起来。

  走上青石路,行人往来,孟鹤堂只敢目视前方,偏偏菊野在一旁说:“好多人看你呢,看见没,对面那个梳油头穿西装的,一直朝你看呢。”

  孟鹤堂被她说的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又没忍住朝对面看了看,那人显然没想到孟鹤堂会看过来,连忙转过头假装看向另一边。

  孟鹤堂还是觉得怪,说不出来。

  一路上,他和菊野可是吸引了视线,一个身材高挑,样貌出众,肤白貌美,一个玲珑可人,俏皮可爱。

  孟鹤堂却哪哪儿都不适应,大腿凉凉的,腰腹紧紧的,屁股也勒的很,小心翼翼的朝他的豆腐店走去……

  这边在家里的栾云平也出了门,看了眼时间,那精致腕表与孟鹤堂给他买的衣服倒是不称的很。

  这是栾云平来到孟鹤堂家后第一次出门,凭着记忆,他也慢慢走去了孟鹤堂的铺子。

  天色不算好,日头已上,天色却仍擦不亮,灰色的云厚厚的挂着,像蒙了灰的毛玻璃,连太阳在不在层云后头也半点看不出。

  豆腐店门口围了不少人,有知道今天该赴赌约前来好事的,也有一早要出工前来垫肚子的。林林总总的围在一起,嘴里说些什么。

  眼尖的人打远处看见两个样貌出众的女子走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不知来人正是孟鹤堂两人。

  只见他俩携手走近了,那盯着他们看的人,也没个收敛,浑然是忘了自己失态的模样了。

  孟鹤堂被看了脸有些烧,原本泛红的脸颊,在脂粉的衬托下,显得更娇艳了几分。

  他也不啰嗦,压着心里那点臊意,扯一口稍有些沙哑的嗓音:“看够了没?让开点,还让不让开店了?”

  这一开口,使得一众人仰首惊叹。

  反应快的有几位,联想到了什么,结合孟鹤堂的样貌,随即认了出来:“哟,这…这还是咱孟儿吗?”

  一揭底,其他人也跟着明白过来了,一时间,哗声响起,说个没完,平日和孟鹤堂走得近的几位凑上跟前,仔细打量。

  这一身儿行头装扮,可是饱了一众眼福,早起的瞌睡都跑了个干净。

  “要我说什么,老张这赌打的可真是绝,你说这打我面前走过去,我也不敢认这是孟儿啊,这怎么看也该是千金小姐了吧,那能给我们卖豆腐?”

  孟鹤堂气笑了:“还吃不吃豆腐了?”

  他那模样,怎么都生不起气来,好在这些人都是和他相熟的,换作旁人,只怕要当他这副装扮是什么怪人了。

  人群中,有人嬉皮笑脸的逗他:“那肯定得吃啊,平日里的豆腐哪有今天的好吃。”

  那人说着那手碰了碰孟鹤堂的手,旋即被孟鹤堂打开了:“差不多得了,你不膈应,我还膈应呢。”

  一群人,齐哄哄的钻进了门店,霎时间座位就被占了个七七八八。

  分明旁边还站着一位货真价实的女子,同样的美艳动人,这群爷们儿倒还把孟鹤堂当成了宝似的,眼珠子挪不开了。

  孟鹤堂受着这些目光,好似自己被众星捧月似的,他怪尴尬的,开灶生火的动作都不利索了。菊野也不说话,落座在众人间,笑盈盈的听他们讨论孟鹤堂,好像孟鹤堂是她的一个得意“作品”一样,很享受别人对他的赞美。

  这不,刚安分一点的客人,又开始口不择言了。

  “我说孟儿,你说你要是个女儿身,哥哥这正当成家的,咱俩是不是还挺配的。”

  一群人笑声不断,有人打断他:“你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钱了就找姐儿去,银样蜡枪头的货。”

  那人不服:“嘿,我说王二年,污蔑老子是吧,老子找过的姐儿,哪个不天天盼着我去?”

  孟鹤堂见他们聊的话,没个正形,虽然平日里这类话说得不少,但今天菊野在,他多少不太爱听。

  他直起身来,扭回身,衣摆跟着一甩,转了话头:“老张呢,这赌也打了,愿赌服输,差不多可以了,我穿这身儿,多别扭,他来了我就去换下,干活都不方便。”

  这会儿可有人不答应了:“哎,那可不行,这赌说的是一天,这才哪到哪儿啊,兄弟们可不别扭,平日不觉得,今个儿怎么才发现我们孟儿这么白净?”

  孟鹤堂被他们逗的脸皮辣的很,不说话还好,这嗓子虽然不沉,但算不上细,路过的人时不时就投了目光过来,他更臊得慌了,索性不说话了。

  两耳不闻的埋头做他的豆腐。

  他不说话,可管不住店里这些嘴,说个没完。

  “我说孟儿,你这衣服头发哪来的,不会平时有这样的癖好吧?”那人打趣的说着,眼神儿一个劲儿的上下看个没完。

  孟鹤堂懒得搭理,菊野倒替他说话了:“这可要归功于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睛挪到大家伙身上:“怎么样,好看吧?”

  这会儿,大家才把注意力放在菊野身上,不免好奇他们的关系:“你是?”

  菊野颇为大方,不把这些劳工低看一眼,如鱼得水的解释:“我们是朋友。”她俏皮的挑了个眼神,冲着大伙说:“身为朋友,够仗义吧?”

  坐她身边的人,笑声不迭,冲她使了个大拇指:“仗义!”

  孟鹤堂却苦不堪言,摇摇头不予作答。

  没一会儿,店里的人越来越多,每个熟客见了孟鹤堂都要打趣一番,新客来了,不知道详情,听了一众人嬉笑打闹,了解了始末,眼神也压不住的冲孟鹤堂瞟个不停,丝毫没影响胃口。

  为了避免与人对视,孟鹤堂埋头一直忙着手里的活,丝毫没注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驻足在店门外。

  那人盯着他看了许久,眼前所见,似乎不是真实的,他知道那是孟鹤堂,却喉头紧锁,叫不出来。

  怕喊出来那是假的,又为真相而手脚局促,他心里有一点狭隘的愤怒,更多的又是为有这种想法感到失礼。

  可那仍炙热的眼神在人群中深深的钉在孟鹤堂身上,犹如本能欲望驱使,不参杂克制。

  孟鹤堂直觉有人进店,假式的捏了捏嗓子,没抬头就问:“要吃点什么?”

  那声音钻进耳朵里,栾云平只觉得余音在耳朵里回荡,震的发麻:“是…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孟鹤堂诧异之余抬起了头,顿时霞绯爬到了耳边:“你…你怎么来了?”

  被栾云平瞧见这副模样的自己,孟鹤堂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问的栾云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愣在原地,找不出说辞。

  孟鹤堂见他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颇为无奈,扭头瞥了一眼店里的客人,悄声说:“你自己进去找个位置先坐着吧。”

  栾云平点点头:“好…”

  见他自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孟鹤堂才松了一口气。

  感情是来看我出丑的,孟鹤堂摇摇头在心里念叨。

  孟鹤堂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收留了这么个人,他说不上来各种缘由,但说不说也没有哪个必要。

  栾云平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个可怜的小猫小狗,也不是证明自己心善的存在,说起来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心里的感觉越来越重,栾云平和他,并不是一路人。

  有了这种想法,他自然也不会投注太多,乘还没养成习惯,现在这样是最合适的。

  正当他走神之际,有人喊了他一声:“哟孟儿,还真换上了?”

  孟鹤堂抬头,来人正是与他打赌的老张。

  老张家里有点产业,在码头上有生意,他时常来盯梢,在工人面前也没有架子,一来二去还能处成朋友,是少有的好老板,年纪也不算大,三十出头,大家都叫他老张,有事没事儿跟着工人也来孟鹤堂这儿吃豆腐。

  老张狡黠的拿着孟鹤堂打趣:“我就是一说,孟儿还真是言而有信啊。”

  孟鹤堂习惯了这些人平日里拿自己玩笑,这会儿只说:“得了,你瞧见了就算完事吧,差不多我就换回去了,怪难受的。”

  店里的河工人可是不答应的,看热闹哪闲事大了:“我说老张,这可不行啊,说了一天嘛,咱们眼福还没享够呢。”

  孟鹤堂回了一记眼刀,老张帮衬着说话,伸手挥了挥:“好了好了,差不多可以了,看过就行。”他接着又说:“这也没地儿换,不然上我家去换?”

  这话一出,大家都乐了,都知道老张家里正房体弱,肚子一直没动静,家里有意让他添房,为此往家里带过不少女人。

  孟鹤堂恶狠狠的掐了老张胸前几两肉,疼得他抱着胸缩在一起:“哟呵,瞧孟儿这劲儿,过了门儿准虎得很,还是算了。”

  他边说边往店里躲,惹得店里哄堂大笑。

  孟鹤堂脸红脖子粗的,追究起来,又不解气的瞪了一眼栾云平,才作罢。

  打店里一坐,老张看到个熟面孔。

  “哟,菊野小姐也在呢。”

  菊野被喊了一声,定睛瞧去,老张原是去小荨楼的常客,颔首打了个招呼:“张先生。”

  “菊野小姐可也是来吃豆腐的?”老张略殷勤的问。

  想来菊野可是小荨楼的头牌,轻易是见不到的。

  “嗯。”菊野脸上换成了平日里常带的笑。

  “那日我在楼里听小姐被原田邀请去赴宴,小姐可允了这事?”

  没等菊野开口,老张又说:“那日本人的宴,比那鸿门宴有过之无不及,我听我一个朋友说,去过的小姐都没几个完好回来的,日本人都这样,没一个好东西,菊野小姐可万分留意啊。”

  这番对话,引得店里客人纷纷投来目光。

  只见那菊野小姐笑的勉强:“谢张公子的嘱咐。”

  老张面带惋惜:“日本人在咱们的地界撒野惯了,说是请小姐赴宴,又哪容得小姐拒绝,天杀的东西。”

  熟知老张的人都知道前段时间日本人拦过他几次货,日本人不止在中国蛮横无理,在外,也是与诸多国家征战不休,没那么多钱补贴在中国的军队,于是这帮人就以各种名义敛中国人民的钱财。

  提到日本人,老张总免不了忿忿不平的骂上几句。

  旁的人听去只当这青楼小姐身陷不幸,可这话传到孟鹤堂耳朵里,全然是另一回事了。

  菊野与他打小结识,知道他要去赴日本人的宴,如何平静的下来。

  他站在灶前,面色严肃:“菊儿。”

  菊野本不想多谈此事,因为她知道,孟鹤堂晓得了定是要管的,可他又能改变什么呢,何故还将他牵连进来,可现在还是瞒不住了。

  她走过去孟鹤堂身边,店里众人,连带老张都一脸不解:孟鹤堂和菊野是如何认识的,还叫的那么相熟。

  坐在店里角落的栾云平同样疑惑,打闻见那女人身上的脂粉味,他就觉得熟悉,仔细想想,正是前几日孟鹤堂身上的味道。

  他去见了那女人。栾云平看着门口站在一处的两人,心里涌上一股不悦。

  “你当真应了日本人的约?”孟鹤堂问的严肃,被画的纤细窄致的眉冲一处挤,好似两条残枝败柳似的,没一点生气。

  菊野嘲讽似的口气:“我有拒绝的权利吗?那是日本人,还是个大佐,不是张家公子、王家少爷。”

  孟鹤堂想说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就是迟迟说不出,他是没法子,只知道他不想让菊野去。

  “什么时候去?”

  菊野不乐意看孟鹤堂那副模样,就像当初看自己被卖走一样,眼里全是愤怒和愧疚,总要想法子补偿自己。

  可这与孟鹤堂又有什么关系呢?菊野自己明白,从头到尾都不是孟鹤堂的错,他越是想补偿自己,菊野就越不想接受。

  身处乱世,人人自危,顾好自己尚且不易,孟鹤堂不欠她菊野什么,菊野更不想成为他肩上的担子。

  “后日傍晚,青鱼馆。”

  “你不许去。”孟鹤堂说的坚决。

  可菊野偏偏听不得他这种口气:“我不去?你认为我有的选吗?楼里的姐妹、妈妈,哪一个希望我去?可我不去,等着日本人来吗?”

  她的种种质疑压得他喘不过气,她自己何尝愿意,她强撑着一直不让自己漏出一点胆怯和后悔,生怕有了逃避的念头,她就不敢去了。

  “我替你去!”孟鹤堂的话掷地有声,那声音好似在那间小小的豆腐店里,直穿屋顶。



  「第二章」


  写在后话:


  「注解」250是40码

  

  节奏快起来了( ・᷄ὢ・᷅ )



以涛之声

栾堂 细雨迷蒙盼黄昏 (一)

  又是一天早起,泡好的豆子如珍珠落玉盘一样的落入石槽内,孟鹤堂又干起了他日复一日的活计,磨起了豆子。

  天还没破晓,孟鹤堂撸起了袖子,手臂白净,一握上磨杆,臂上的肌肉就渐渐鼓起,不算多发达,力气却不小。

  院内的好几处都有磨盘,小一点的是那种一手握住抡圆了就能磨的,大一点的就是孟鹤堂此刻用的,绕着磨盘转圈推。

  他要准备的豆制品不少,从豆浆到豆腐,嫩豆腐,老豆腐,豆腐脑,等等,做完这一切还要早点去开店。

  东三省,时局动乱,有人能在这动乱中揭竿起义,成就一方...


 

  又是一天早起,泡好的豆子如珍珠落玉盘一样的落入石槽内,孟鹤堂又干起了他日复一日的活计,磨起了豆子。

  天还没破晓,孟鹤堂撸起了袖子,手臂白净,一握上磨杆,臂上的肌肉就渐渐鼓起,不算多发达,力气却不小。

  院内的好几处都有磨盘,小一点的是那种一手握住抡圆了就能磨的,大一点的就是孟鹤堂此刻用的,绕着磨盘转圈推。

  他要准备的豆制品不少,从豆浆到豆腐,嫩豆腐,老豆腐,豆腐脑,等等,做完这一切还要早点去开店。

  东三省,时局动乱,有人能在这动乱中揭竿起义,成就一方势力,就有人落的满盘皆输,家破人亡。

  而什么事都决定不了的平民百姓,都闭着一只眼睛过日子,说不准哪天,另一只眼睛就闭上了。

  孟鹤堂一如既往的开了铺子。

  天曝鱼肚,孟鹤堂先煨火,给门口的铁锅里煮上水,小铺子不大,落得下四五张桌子,显得颇为紧凑。

  近日他的豆腐生意确实不错,常来的客人也不知他从那儿学来的新花样。

  甚至头两日还与一位客人打起赌来,说是孟鹤堂要能做出一道豆腐菜,他就包下他整天的豆腐。

  原本这赌并没多大必要,全因孟鹤堂夸下海口一定能做出来。

  而这另一半的赌注,则是略有些鄙俗,要孟鹤堂学女人的打扮卖一天豆腐。

  因得孟鹤堂皮白肉嫩的,眉浅眼明,细胳膊细腿儿的,如他卖的豆腐似的,来往的客人就打趣说他要是个女人,这豆腐生意能好上一倍,调笑一句:“西施豆腐咯。”

  这恶趣的赌注,原是成不了,奈何孟鹤堂最近会上了不少豆腐菜,新鲜不说,味道也不错,他自信。另一面呢,就是这群老客主起哄拱火闹出来的。

  一有人激,孟鹤堂就收不住嘴了,夸下海口应了下来。

  至于他何来的自信,就只有他知道了。

  奈何给他出主意的人,哑口无言了,愣不提这打赌应下来的豆腐菜知是不知道。

  孟鹤堂一早起来开铺子,也是一肚子火。

  什么狗屁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鹉。还说什么是哪门子的贡菜。这清政府倒台的时候,他才不过半大点的孩子,谁知道这前朝的菜,难住了“本朝的官”了。

  也怪那小子不给信儿,孟鹤堂一想到这儿,就想回去踹他两脚,再把他赶出去得了。

  他有感觉这菜那人肯定是知道的。

  前两日和他提这事儿的时候,他明明就要脱口而出了,听了后半段打赌的事,话又落回了肚子。孟鹤堂搞不懂,只觉得养了一白眼狼。

  铁锅的水是煮沸了,盖着块布,温的是嫩豆腐,蒯一块儿,拌点料就能吃,北方的豆腐,多以原味为主,配料也选的简单,小葱、白菜、香椿,都可以配,稍微一拌,淋点油,就够着吃了。

  至于那劳什子的白玉板,绿鹦鹉,他是一点也琢磨不出个当然来。

  早起的客人,慢沓沓的走来店里,点上一碗豆腐作早餐,随意挑个位置就落坐下来,人多位置不够的时候,就从店里扯两张凳子,坐到店门外,拿手端着碗,用勺子搅碎了,囫囵个儿的喝。

  不知哪位嘴门儿把不住,打趣儿的提个话头来:“我说孟儿,你那啥玩意儿菜,研究出来没,我听老张说,你俩的赌压在明天一早呢。”

  有缺席于打赌现场的客人,这会儿又好奇,探头问:“啥赌啊?说来听听。”

  那人就拿眼瞟孟鹤堂,脑袋冲着发问的人探过去解释:“就前天,老张说孟儿有道豆腐菜绝对做不出来,做得出,就一个人包他一整天的豆腐,做不出就让孟儿穿旗袍,擦白粉,涂嘴唇,戴假发,给咱卖一天豆腐呢。”

  

  说着他又伸长了脖子,挺直了背,像故意替孟鹤堂说仗义话似的:“要我说,就咱孟儿这段时间学的花样,那玩意儿能做不出来?”

  话完,他咧着嘴角,豪迈的冲孟鹤堂嚎了句:“是吧孟儿。”

  孟鹤堂正拿帕子擦锅台呢,听到这儿,直起腰来,将帕子往锅台上一扔,长吸一口气,挽起了袖子。

  那先前说话的人见孟鹤堂起了架势,似知道他要干嘛,连忙摆手:“孟儿,小孟儿…别,哥错了…”

  孟鹤堂可没听进去,一个转身儿,朝他走过去,那人以为孟鹤堂要敲打他两下,但孟鹤堂却只抄走了他桌上的豆腐脑。

  “是豆腐太软了,噎不死你是吧,话那么多。”

  熟客都知道孟鹤堂的脾气,泼辣不足,心肠柔软又余,使点小性子也买他的账。

  世道无常,人人都活的压抑,少有孟鹤堂这样模样鲜明的,好似苦难的生活并没有影响到他,他就为了他那小店门,不闻店外天下事。

  光是见到他那模样,也让普通灰蒙蒙的人心里有了一抹亮色。

  有时候大家不是为了惹他生气,只为了逗一下他,开心一会儿,这是常来客人的乐趣,他们也知道

孟鹤堂也不会真生气。会有种把他当成一个活泛的晚辈,即使岁数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慢慢也会如大伙一样。

  那被孟鹤堂抄走豆腐的人,立马赔着幅笑脸迎上来,知道孟鹤堂只是样子凶,底儿下没什么愠色。

  他走到孟鹤堂身边,一手搭在孟鹤堂的肩上,嬉皮笑脸的冲着大伙说说:“要我说,别看孟儿一天天的这么辛苦,这水光嫩滑的,扮个女人啥的,不比那些姐儿好看多了。”

  这些在运河边儿上卖力气的男人,嘴里的话总归会落在那些巷子里的姐儿上去。肩头上结实的胳膊顺着落在了孟鹤堂腰上。

  棉布的衣料子摸上去是微凉的,散开手心的温热。

  那人一揽,孟鹤堂身子跟着一跌,那人眼疾手快就从他手里把差点撒出来的豆腐拿了过来,随后在孟鹤堂发火前回到了自己座位去。

  孟鹤堂倒没对这举动有什么怒气,而是迁就到另一回事上:“你们不会联合着老张一起捉弄我的吧。”

  他一有想不通的事,就爱皱眉头,双眉微蹙,略有点肉的脸颊微微鼓起,活的一幅生气样,却有说不出的一点可爱。

  “这哪能啊,我们多关照你,能和老张同流合污?”

  也不知道孟鹤堂这话听进去没,他扭转回身,侧头琢磨。

  他往大锅里切了萝卜片,又掺了海米在里头,这是运河边上的人常吃的。

  一边煮豆腐,一边想着另一个人。

  那个看上去有点傻,却不像寻常人家的人,这两天算是彻底住进他家了。

  这事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那一天傍晚,孟鹤堂一如既往收拾店门,那天挺忙的,一直忙到夜色擦黑才开始收拾。

  孟鹤堂拾干净,出门倒脏物,外面夜幕已经彻底落下,黑压压的一片,他的店面所处的面位不算好,好在他已经走惯了,才不觉得害怕。

  倒垃圾的时候,某家院子外,蹲着一个黑影,孟鹤堂余光瞥见,黑黑的看不真切,比猫狗有大上许多,即使他不信鬼神,也害怕是歹人之类的。

  东三省的混乱,导致不少人家破人亡,这类人破罐破摔,做尽了偷摸掠抢的事早已不足为奇。

  孟鹤堂倒了脏东西,正准备当做没看见,蒙着脑子赶紧走。

  不知道是哪家的烛火灯光照了过来,还是月亮好不容易挤开乌云,洒下月光,孟鹤堂没忍住瞥了一眼。

  那人有点脏,蓬头垢面的缩在角落里发抖,双手环住膝盖,乌黑发亮的眼睛却从脏乱的面部之中盯着孟鹤堂,一言不发。

  看不清样子,只看得那双眼睛,印着一点别家的灯光与天上的月光,熠熠生辉。

  孟鹤堂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停了下来,想说的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实在没事找事,再次迈开脚步,走出几步,那人还是不说话,一回头,眼睛对上,仍旧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

  他有点无奈,一般,人在正心软的时候,不是该说两句话挽留一下的吗?

  孟鹤堂搞不懂,他不是个爱心特别泛滥的人,只是感觉,眼前的人不像是坏人,还有点可怜。

  孟鹤堂径直走回了店里,锅里还剩一小块豆腐,他没倒掉,他盛了出来,动作熟练的拌了香油辣椒,撒了猪油渣,端了出去。

  果然,他走回那地方的时候,那人还没走,好似听到了孟鹤堂的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换做旁人被这样看一眼,都得打个寒颤。

  孟鹤堂走近了,蹲下身把那碗豆腐放在他旁边,像打发叫花子一样。

  不过那人确实也挺像叫花子的。

  离得近了,孟鹤堂再打量,除了看不清脸,穿着却不似普通人。

  孟鹤堂一边打量,那人看了看那碗食物,又看看了他。

  孟鹤堂似乎理解他眼睛里的含义,说:“是给你的,吃吧。”

  那人又定睛看了看他,孟鹤堂总觉得那眼睛里的意味不明,纯净中掺杂着一点别的东西,孟鹤堂看不明白,被多看了几眼有些别扭。

“看着我干嘛,吃啊。”他又说道。

  那人吃相很好,没有饿了很多天的那种饥不择食,勺子用的很斯文。

  再一看,他穿着长衫,外套着褂子, 丝麻棉织品,暗色底花纹,五粒制成花状的扣子,长衫袍色灰白,呢布圆口鞋,看着就不是平常人家,这使得孟鹤堂对眼前的人疑惑。

  他试探性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手里动作停下,许久没说话的嗓子发出一点低沉干涩的声音:“栾…栾云平。”

  孟鹤堂咂摸一声:“栾云平…”

  他不是个见识广对张家姓,李家名了如指掌的人。一时没想起有什么栾姓的富贵人家。

  孟鹤堂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准备收碗回家了。

  不得不说孟鹤堂自己心软的本事过于重了,明明栾云平啥也没说,可孟鹤堂走出两步,就能联想到身后人的模样。

  指定看着自己,用那明亮的眸子,一丝杂物都没有。

  虽然平时大家都说他单纯,相比之下,孟鹤堂觉得这人才是干净极了,除了他那脏的像从煤堆里滚过一圈的模样。

  孟鹤堂又一次扭过头来问:“喂,你没有家吗?”

  栾云平对自己的遭遇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南下了,没带上我。”

  这一说,孟鹤堂想到了很多戏码,关于家族谋利、兄弟争财的都涌现在脑子里了,这些事,对于如今是局而言,实难说得上新鲜。

  “豆腐好吃吗?”孟鹤堂问。

  栾云平实诚的点头说:“好吃。”

  于是,在归家途中,孟鹤堂旁边多了一个人。

  其实孟鹤堂也不是白发善心,想着算是给自己多添个帮手,可以帮他磨豆腐,他自己早上能睡会儿懒觉。

  可事实上,看着比他高大的栾云平却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少爷”

  孟鹤堂险些收起他那泛滥的同情。

  好在栾云平有别的用处,正如孟鹤堂对他的猜测,他与自己这种平民百姓绝非同类。

  这人知道各种山珍海味的做法,豆腐也不例外,什么江南蟹粉豆腐、川地的陈麻婆豆腐、汉中的豆腐菜等等,他都知道,大概是他吃过不少,这豆腐也是吃过不少花样的。

  于是,孟鹤堂也不要他早起替自己磨豆腐了,只让他告诉自己都吃过什么样的豆腐菜,都有哪些细节就成,他就凭借栾云平的描述,尝试着还原。

  这不,那个张昱非得难为孟鹤堂,本来他自信满满的应承了下来,不知道栾云平这小子怎么的,看样子就是知道这道菜的,却含含糊糊说自己不记得了。

  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孟鹤堂没有第一时间回家,他转过弯,去了巷子里面。

  那些地方的巷子、层楼,都是姐儿住的地方,孟鹤堂却一个劲儿的往里走。

  打近一家院儿,孟鹤堂敲了门,里面有些热闹,来了不少客人,二楼都坐了好些人,人人盖碗茶,吃着零嘴儿,莺歌笑语的。

   眼尖的老鸨瞅见有人进,正欲上前招呼,定睛一看,笑得灿烂的脸一下拉了下来。

孟鹤堂走近了,这风月场与他甚无相关。

  “哟,又来找菊儿啊。”老妈妈脂粉擦得重,盖着脸上的皱纹。她拿着把扇子,用扇柄戳着红艳艳的指甲盖儿,全不拿眼神瞧孟鹤堂:“隔三差五来一回,也不见给我们菊儿花一个子儿。”

  孟鹤堂也不臊,被说的多了。何况他自己清楚:“李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菊儿不是那种关系。”

  李妈妈不以为然:“那肯花钱的才是好关系,你这是什么?来了这儿哪有不是来嫖的?穷德行,耽搁姑奶奶挣钱。”

  每次孟鹤堂来,菊野总是会少接客。

  他们两其实是一块长大的,菊野小时候是被爹妈卖进来的,后来她爹妈离开了。那时候孟鹤堂还不明白,菊野只和他说自己要去一个大房子住了,有很多人会对她好,吃穿不愁,孟鹤堂信了,一直到他真正明白的时候,他和菊野说他赚了钱就赎她出来。

  菊野没说话,她和孟鹤堂算得上青梅竹马,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到客人打赏的钱时,第一件事就是给孟鹤堂买了身衫子。

  小时候开玩笑说要成亲,其实菊野和孟鹤堂早已不是情爱能概括的。

  孟鹤堂从没有瞧不起她,她也从不把孟鹤堂当那些和她睡过的男人一样看待。

  “李妈妈,菊儿今天有客人吗?”孟鹤堂问道。

  李妈略不情愿的让开道儿:“这两天没让她接客。”

  孟鹤堂见她难得没刁难自己,没有追问原因:“那我上去了,不用招呼我。”

  孟鹤堂一骨碌窜上了楼梯,李妈在后面作势挥了挥手里的扇子:“多得招呼你了?”见孟鹤堂窜的没影儿了。心里不是滋味的含糊着嘀咕了句什么。

  孟鹤堂轻车熟路的走到一间房门前,敲了敲门:“菊儿?”

  其实菊野比孟鹤堂还长一岁,但是孟鹤堂叫惯了,菊野也听惯了,能分得出孟鹤堂与别的男人不同。

  房门里回了一声:“在呢。”

  话音落下不久,就有人跑来开门了。

  利落的旗袍贴着腰线勾勒出细窄的腰身,嘴唇上染了红,指甲也跟着染了:“快进来。”

  菊野招呼孟鹤堂进门,她这闺房,别的男人掷了大洋也不一定能进的来,反倒是孟鹤堂能轻易出入。

  菊野拉着孟鹤堂坐到桌前:“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菊野脸上有些倦色,孟鹤堂瞧出来了:“有事想请你帮忙。”

  菊野颇为好奇,孟鹤堂鲜少找她帮忙:“什么事,说来听听。”

  “你…”孟鹤堂少有的难为情,话到嘴边打了个结:“有不常穿的衣服借我一身吗?”

  换了旁人听了指定大为吃惊,菊野却不紧不慢的起身去翻她的衣柜:“等等,我找找看。”

  直到她拿出一身颇为素净的本白立领、衣边镶花纹的旗袍出来才想起问:“借衣服干嘛?”

  她拿着衣服走回来,铺在桌上。

  仗着和菊野熟悉,孟鹤堂才说:“这不之前和人打赌输了吗…”

  后话落回了肚子里,菊野也猜了个大概,她莞尔一笑,没说其他,只说:“那我得给你改改,这衣服你穿小了点。”

  她拿着衣服又一次起身,开了房门,探出点身子冲大堂里喊了身:“妈妈,上来一下。”

  李妈妈在下面招呼客人呢,想嘟囔两句,又碍于客人在,再一个菊野是她的招牌,只得与客人陪了笑,爬上二楼。

  “我看呐,我才是你那短命的亲妈。”李妈妈一手叉腰,一边拿腔拿调。

  菊野笑着挽过李妈妈的手:“您是要长命百岁的呢。”

  李妈妈翻了个眼神,脸色没什么怒气:“说吧,什么事,我又不是你,我还要招呼客人呢。”

  菊野把手里的衣服交给李妈妈,嘱咐她帮忙找个师傅改改大小。

  孟鹤堂就坐在屋里,听着她俩不来一回的说话。

  落入风尘,是菊野的无奈,但起码遇到的人都还不错,只是孟鹤堂想起以前自己和菊野说要赎她出来,菊野没答应,也没拒绝,孟鹤堂只能与她一样的沉默,这些年没再提过了。

  以前起早摸黑的卖豆腐都是为了给她攒赎金,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什么,即使心里已经明白了菊野,他还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菊野交代完,重新坐回孟鹤堂身边,她打量了孟鹤堂一番,沉默不语。

  孟鹤堂反而奇怪:“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菊野没有答复,又看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说:“少了东西。”

  没等孟鹤堂继续问,她又说:“脸色太素了,打赌输了怎么能糊弄呢,你应约那天,我给你化妆怎么样?”

  孟鹤堂气笑了:“你是帮我还是帮别人啊?”

  菊野不以为然,笑着没说话。

  两人聊了些近况,便没再多说,天色很晚了,孟鹤堂起身回家了。

  夜光忽明忽暗,从菊野那儿出来,一路都是明晃晃的灯火通明,越靠近他那巷院,灯光越暗。

  好似他和菊野,一个光鲜亮丽,一个黯淡无光平平无奇。

  可他有种感觉,菊野好像过的也不轻松。

  无论是小时候的遭遇,还是现在的处境,他们似乎都没有轻松过。


  孟鹤堂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等他进了院儿时,才发现屋里还留有一丝烛光。

  还没等他进门,栾云平率先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孟鹤堂,隔着远远儿的就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孟鹤堂没解释,说:“有点事情。”

  孟鹤堂朝屋里走,栾云平站在门口与他错身,闻到一丝香味。

  孟鹤堂刚踏进屋里,栾云平说:“你身上…”

  孟鹤堂没当回事,坐下倒茶:“脏了?”

  栾云平却说:“你…身上好香。”

  刚喝的茶差点被孟鹤堂喷了出来,这话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去哪儿了?”栾云平忍不住问。

  这两天孟鹤堂对这小子有气,总觉得他就是故意不告诉自己那道菜的做法,这回儿较上劲了:“我去了趟锦楼。”

  孟鹤堂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是为什么。为了气栾云平?可为什么是气栾云平呢?

  他没细想,仗着栾云平担心他、依赖他,好像从捡回栾云平之后,那个只会拿眼睛盯人的栾云平就有些不一样了。

  会早上挨着困意,起来陪孟鹤堂磨豆腐,虽然他一开始主动要帮孟鹤堂,但是没做过这种活的栾云平只会帮倒忙。

  晚上也会一直留灯等孟鹤堂回来,说不上有什么感动,但有了一点温度,搁在那儿,不温不热的。

  栾云平神情冷了下来:“为什么?”

  孟鹤堂装不明白:“什么为什么?去就去了呗。”

  栾云平没再搭腔,他知道那种地方是干嘛的,被人统称锦楼,以前他见过家里大哥和几位表兄弟不少去那种地方,回来都是脸色红润,浑身舒坦的模样。

  他拉着脸色,没说话。

  孟鹤堂不知为什么,最近栾云平只要一露出这种模样,他就浑身不舒服,总觉得好像自己亏待了他一样。

  他略带服软的态度说:“我不是去寻欢作乐的,你误会了。”

  栾云平:“哦。”了一声,语气低缓:“那你去洗澡吧,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孟鹤堂有些不悦,他背对着栾云平,没再说话。尽管他知道栾云平并不认识菊野,也不知道他和菊野的关系,但这话在他听来还是有点冒犯。

  他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进了厨房。

  堂屋的煤油灯隔着浑浊的玻璃罩闪着微光,孟鹤堂点了柴火烧水,火光摇曳,映的他脸颊火红,他感觉到了栾云平近来的异样。

  具体的他说不上,但此刻他宁愿在厨房多待一会儿,未知的东西向来使他不安,会不会是负担,他说不好。



  「第一章完」


  写在后话:

  老套故事预警,背景为民国解放前期,参考资料不全,有纰漏和不严谨的地方还望提点,虽然谈不上做文学,还是希望文字上严肃一点。

  节奏快慢时有,前面大概偏快,后续还在写作中,有意见的地方都可以提,虚心接受。

  文名取自民国歌唱家:白云——《细雨迷蒙盼黄昏》

 

一车水

上一世的他们不是爱人,是同志。

这一世的他们不是爱人,又能是什么呢?


上一世的他们不是爱人,是同志。

这一世的他们不是爱人,又能是什么呢?


奶茶全堂不加冰

【栾堂】谎话成针(大结局)

> 没什么用的A.B.O.设定,以磨刀为主的狗血文学

> 现实背景,有改动,主线时间轴走到2020年初

> 追妻火葬场有,栾堂追妻,良堂火葬场

> 前任CP从头BE到尾,本章栾堂正活,阅读方式见提示


>> 同人文学,与现实同名人物没有半毛钱关系


-------------------------------------


48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49


“九哥,人到了。”

底下的小弟回来报信的时候,郑九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子前掷骰子。...


> 没什么用的A.B.O.设定,以磨刀为主的狗血文学

> 现实背景,有改动,主线时间轴走到2020年初

> 追妻火葬场有,栾堂追妻,良堂火葬场

> 前任CP从头BE到尾,本章栾堂正活,阅读方式见提示


>> 同人文学,与现实同名人物没有半毛钱关系


-------------------------------------



48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49



“九哥,人到了。”

底下的小弟回来报信的时候,郑九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子前掷骰子。


六神无主的马哲坐在桌子另一侧,听到这话的时候甚至微微抖了一下,对面的郑九正好举手一抬骰盅,开出个纯色的豹子,“嗨!漂亮!”边说边嘬了一口雪茄,这才去看这回任务的主顾,“……咋?害怕了?”


“没有!谁害怕了!”马哲立刻反驳,但往日里的骄矜早就只剩了面皮上薄薄的一层。他内心隐隐有些不安,尤其是刚刚恰巧手机里推送给他一条那一位在前阵子跨年专场上的饭拍,大概是因为提起了什么公益项目吧,红红的眼眶格外真挚……“你别做多余的事!装装样子,让他知道害怕就行了!”马哲说,脸色苍白,一副被吓完了的模样,看得老大哥直皱眉头。


——到底是个娘O,做事畏畏缩缩……

郑九心里暗暗不屑,转头就出了套间。套间外面是一个小小的起居厅,连着一间更宽敞的主卧,主卧里稀稀拉拉站着四五个精壮的小伙子,黑衣黑裤,唯有沙发那里的色调陡然柔和下来,一个身形单薄的人窝在角落,即便因为药物的影响浑身乏力,却坐得依旧十分养眼。


……的确是个美人坯子。

郑九摸摸下巴。


缓缓走进两步,沙发上的人立刻警觉了,也没怎么动,只原本摊在膝盖上的双手突然扣紧,琉璃一样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住来人,“我可是哪里得罪了各位兄弟?”


挺聪明。

郑九不禁有点儿欣赏。这会儿细瞧瞧,甚至觉得更漂亮了。想他一直在娱乐圈十八线的“边缘地带”里刨食吃,好看的小明星真的不少见,哪怕就拿外间的马哲来讲,那在曲艺圈都是能上得了群芳谱的。可这样的美人美则美矣,至多像是墙上挂着的精致的工笔画,风吹吹就漏了,而面前这一位,却莫名地有点儿我花开罢百花羞的味道……不错不错,真不愧是能压小马一头的尤物,郑九突然起了点兴趣,踱着步子便缓缓坐进了同一个沙发。


“……孟,孟鹤堂是吧?”

郑九笑笑,边打招呼边把茶几上的酒杯往对方那边挪了挪,收手的时候故意蹭了一下人的大|腿。


孟鹤堂强忍着心理与生理的不适,尽力平复心跳,“……几位上来就这么突然,我还手也就没什么分寸——”郑九审视的目光随着美人的视线往自己的小弟们身上一扫,果然有两个人脸上明显挂了点儿彩,再回看美人,整个人体体面面,只有发型略显凌乱。


来的路上手下们都跟他汇报来着,说是抓猎物的时候险些没让猎物脱了手。本来看上去娇娇柔柔的类型,没想到打起人来却格外的狠,都已经给了药了,半个人都被钳制住了的情况下还能以一敌二,一连两个过肩摔,所以哥几个迫不得已又给戳了一针,这才堪堪把人制住……


是一只还带着野劲儿的小动物。


若是简简单单就这么“教训”了,未免有点儿牛嚼牡丹。


“有人找我,买你一条黑料。”

郑九眯着眼说。


“什么料?”

孟鹤堂皱眉,郑九随即示意小弟把一台相机拿过来,打开预览模式让孟鹤堂看,里面正是拍的刚刚在酒店门口,他本人柔顺地被两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夹在中间,三个人缠抱着从前台拿了房卡,其中一人又去了旁边的自助贩卖机,买了……一盒/套。


“你想要个什么标题?”“……你,你以为,我这种行当的,又不是什么偶像,还会在乎这?”孟鹤堂不屑地乐,然而面色还是惨白了下来,唯有脸颊还带着点儿病态的潮红,郑九几乎是享受般地靠在沙发上欣赏,看着对方故作镇静的表象下颤抖的指尖和汗湿的鬓角——


“嘿,人买我的,你也可以买我的啊……”郑九低声说,跟说悄悄话似的,厚实的身体几乎要压住对方,“你可以,把这个黑料买回去。”


“你肯卖?”“若你求我的话——”郑九坐直身体,又一次推了推酒杯,“得看看你诚意。”



孟鹤堂只觉得喉咙里一阵接一阵的犯恶心。倒不完全是因为挨了几下打的缘故,他主要还是有点儿担心之前路上那伙人给他后脖子那里用的东西。走失的力气正在慢慢恢复,但脑子里的胀痛感却完全没有减轻,每说一句话眼前都要眩好一会儿,他发着虚汗,强捱着深呼吸,却吸进一大口烟草的焦臭味,也不知是这混子的信息素还是什么的,瞬间就要忍不住要把人搡开,一抬手却磕着了对方送到身前的酒。


猩红的液体有小一半都泼在郑九的两|腿之间。


“你他妈,装比是吧!?”


被当众拔了面子的郑九一下子就火了。“妈了个比的,你给老子舔干净!”他吼,大掌掐住孟鹤堂纤细的脖颈就把对方的脑袋往自己的裤当底下摁。孟鹤堂当然不肯,蓄了半晌的力气全拿出来,一胳膊肘怼在郑九小腹上,郑九哎呦一声跪倒,旁边候着的喽啰方才如梦初醒地一拥而上,将孟鹤堂勒着肩膀扯起来,领头的一马当先地先甩了一巴掌过去给大哥出气。


“……草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郑九咬着牙凑上去捏住了孟鹤堂的下巴。


有眼色的小弟适时上前递上新启封的洋酒,郑九单手握住瓶身,直接就把瓶嘴往孟鹤堂的嘴巴里怼,牙齿磕在瓶沿上咯咯愣愣的:“哥敬你,敬你一杯啊——”

孟鹤堂死命地挣扎,脚踹在茶几发出嘎啦啦刺耳的木头腿拖拉地板的噪音,然而脑袋还是晕得厉害,整个脸都开始发木,大股大股的酒液涌进喉管,而他连咳嗽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50



“怎么了!?隔壁怎么了!?不是说,就吓唬吓唬,拍两张照片就行的吗?”

打从郑九离开起就坐立难安的马哲,在听到隔壁打斗的动静响起之后终于熬不住了。


“你,你去告诉九哥,就说算了,我不气了,让他停吧!”

马哲色厉内荏地跟盯在他房间门口的小弟嚷,小弟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儿看到大熊猫似的惊讶:这以为是在淘宝买东西呢?还带取消订单的?嘴上倒还客气,“小马哥,别急,我们头儿手利索着呢,这就好了……”


此时此刻马哲心里是一万个后悔,事到如今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了。这种手段并不适合他,更不适合处理一位没那么坏的“狐狸精”。郑九的“生意”比自己想象的不堪得多,而他并不愿意成为这种不堪的一部分——想到此处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兜里的手机,而门口的那个小哥立刻就掉了脸子:“小马哥,我能跟您客气这一声,全是看在我们头儿的面子,这江湖规矩的事……”边说边把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嘎巴嘎巴捏了捏,“……您别做没必要的事。”


马哲闻言只得坐了回去,浑浑噩噩地把面前的茶杯端起来又放下。隔壁屋里叮咣叮咣的声音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模模糊糊的人语,像是痛苦的呻吟又像是得意的狎笑,他不想再听,然而他的耳朵却无法抗拒地去追逐那些零星的碎片——


“妈的!”

隔壁的郑九突然爆了一句脏口。


再然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人走来走去的声音,嘈杂的说话的声音:“草,怎么还流血了?”“这么不禁搞?”“老大,看着不太好!”“草,我他妈不会看吗用你哔哔!”“老大……”“老大,好像,好像没意识了……”“老大咱们……”


对话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气急败坏中带着些许慌乱。这边门口的小弟听着听着就有点待不住,正好外面来了个谁跟他说话,两个人表情凝重地凑在一起小声商量。里面的马哲面无表情地盯着茶杯正襟危坐,可一只手却悄悄地隐到翘起的二郎腿底下,趁机小心翼翼地划开手机——


打电话是不可能了,马哲汗岑岑地点开周九良的微信,选中位置,打算分享过去,也顾不上什么仇什么怨的了,就当他欠他们俩的,这次确实是他错了,等这事了了,了了之后他就一辈子不见他罢了……然而不成想消息没发出去!?周九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他删了!


——活该你后悔一辈子!我真是瞎了眼……

马哲一瞬间仿佛浑身的血都冷了。而外面的慌乱还在继续,什么“一不做二不休”“会不会是药给多了”“得处理干净”“就说他自己玩脱了”,马哲听得心里直突突,上下牙不自主地打颤,眼泪都快吓出来了,精神恍恍惚惚,所以直到膝弯底下压着的手机震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惊觉是有人在给他打微信语音。


[栾]。


原来所有的草蛇灰线与蛛丝马迹,一切都早有定数。



感到通话申请被对面接起来的时候,栾云平才感觉到自己有点腿软。本来他一直是在家里弄烛光晚餐,从客厅到餐厅到卧室都布置了,投影仪里存着好些他专门去某某超话存下来的俩人的照片,专等着一会儿好欣赏宝贝的喜极而泣。


孟鹤堂去的花店已经离家不远,他估算了一下路程,掐了一下时间,就开始紧张兮兮地点玄关那里的一地蜡烛,预备着孟鹤堂一进门就能看见的。然而磕磕绊绊点完了,比原计划的时间都慢了十多分钟,这之后又等了好一会儿,连蜡都烧下去一厘米,他的男主角居然都没有回来。


……这小坏蛋。

在对待人生大事上栾老师总有点儿迷信,怕贸然吹了不吉利,所以栾云平第一反应就是委委屈屈地给人打手机。可是微信不回,电话不接,这不是孟孟的习惯,栾云平有点慌了,机械性地不停地打,打了好几十遍,最后一遍,听筒里却响起了关机提示音。



“……喂!喂喂!您是不是侬侬的老板!哎!老板您好!我是孟鹤堂他爱人……对对,对,刚电话里也跟您打招呼来着!”

打着从大众点评上翻到的号码,栾云平的车已经开出了小区地库。他的眼睛盯着道路两边的每一个移动的人或车打量,期望看到他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


“就想问一下您,孟鹤堂他从您那儿走有多久了,有没有说什么啊?”


“啊!一个钟头前就走了是吗?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啊,好,好好,谢谢您,没事!”


一无所获的挂掉电话,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栾云平正想着沿着去花店的路走碰碰运气,可巧花店老板又给拨回来了。语气有点不安,没讲两句就连栾云平唬得一脚刹车急停在路中央,刺耳的喇叭和骂街声在马路上此起彼伏地连成一片,但栾云平的耳朵已经全给过滤个干净,唯有花店老板的那句几话打着旋儿地在他的脑子里翻滚。


孟鹤堂买的花没带走。


就散在花店不远处的小巷子里。


人不见了。



51



接到老同学的求助,急匆匆赶到的江大桥才一拉车门就被栾云平煞白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这是同窗七八年也没有过的西洋景。电话里说不清楚,这会儿他赶来了,又帮着栾云平把所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江大桥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抿紧了嘴唇斟酌着如何下结论。


“你找我还真就找对了。”

到底是刑警队的,江队长一听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没过二十四小时,找别人还真没用。”


“所以真的是——”“不全是。”江大桥摇摇头,“要是图财的话这会儿你也该接着信儿了……”话音未落就看栾云平攥紧的拳头开始不住地哆嗦,江大桥又赶紧安慰,“你先别慌!我来了这事儿起码算解决一半!啊(一声),平子你好好想想,你对象,平时有得罪什么人没有?”


栾云平脸色一暗。


得罪人?小孟这么一个近乎讨好型人格的人,对小辈儿都恨不能掏心掏肺的,能得罪谁?

可他又太好了,太耀眼了,剔透到不用借太阳的光就能自己亮得夺目,明里暗里,光他撞见的使绊子的就有好几回,有字儿没字儿的人人都揣着一百个心眼子,又有几个人是真心盼他好?


都说这个圈子里没好人,连栾云平都得承认说得不冤,可师兄师弟的,到底也没坏到要小孟的命的份上,不像是他,不像是他们,该不会是社里,还有,还有——

栾云平咬着牙默默思索了不知多少个名字,从队里到队外,突然心里一动,就想到了一个人。



马哲才把栾云平的语音接起就看到守门的小弟直奔着自己走了过来。


“是,是不是可以停了?”

飞快地把还在连线中的手机塞进袖口里,马哲故作镇静地站起身,“我不想玩了,让九哥放人吧……欸?干什么?”瞅了瞅自己被对方紧紧钳住的胳膊肘,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弄手机被发现了,可对方只是扯着自己往外走,马哲才松了口气,但立刻又紧张起来,“这是做什么?”


小弟不耐烦地跟他解释,“好像是药物过敏还是啥的,搞不成了,老大让您过去做个见证。”

“什么,什么过敏了!?”马哲只抓住了前半句,声音立刻高了起来,小弟心里发烦也没在意,只当还是人没见过世面,由着马哲边走边叨叨,“那赶紧得送医院啊!咱们这是……XX会馆吧?那离XX医院不远啊!出门走XX路十来分钟就到吧!赶紧叫人摁电梯去……”吵吵嚷嚷直来到主卧门口,马哲才一看门里的景象,脑子里立刻嗡的一声。


之前立在卧室里的那四五个喽啰正七手八脚地把孟鹤堂往床上拽。孟鹤堂看上去已人事不知,烟粉色的毛衣前襟上是一道道淋漓的血渍,连牛仔裤上都有,马哲看到的瞬间连心脏都揪紧了,脑子里闪过千百种恐怖片里才有的手法,奓着胆子勉强又看了几眼,才分辨出这血是孟鹤堂鼻子里流出来的。


然而这个出血量,即便单纯是鼻血,他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常见的事,马哲哑着嗓子叫出来:“怎么弄成这样了?还,还不叫120——”话未说完竟看到那几个抬人的居然还要扯孟鹤堂的衣服,顿时整个人都要炸了,火一般地冲过去拦,又回头吼郑九:“你疯了?还不停手?等着出人命?”


“妈的老子为了谁整这个麻烦?你还跟老子叫唤?”

面如菜色的郑九如今也气性上来了,胳膊一抡就摔了一个酒瓶,可想想马哲这个绣花枕头背后的人脉又不能往深得罪,咬着牙忍了又忍才道,“就是做个样子,这样咱们才好脱身!个表子忒辣了,不留点把柄,万一反咬咱一口呢?哥这次真是轻敌了,操!

而且你也别犯圣母病,就是过敏了应该,或者抗药性差点儿,有气儿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边说边半强迫地揽着马哲往外走,“等咱走利索了,再打个匿名电话叫条子管他,就说,怀疑有人聚众嫖——”

咣咣咣一连串凿门的动静像子弹一样穿进每个人的耳孔。


“开门!屋里的人开门!警察!开门!”


怎会??!!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僵住了。


抓着孟鹤堂手腕和脚脖子的几个人面如菜色,强撑着杵在原地看带头大哥。大哥第一反应先瞪马哲,可马哲的脸色却比那几个没出息的好不了多少。郑九心里狂骂,暗道以后再不接这种怂比的生意了,表面上倒还一脸镇静,揣着裤兜缓缓走到客厅玄关,贴紧了门板回了一句,“……找错门了吧?同志,咱可都普通老百姓。”


“有人举报你们聚众赌博!”门外拍门的声音更大了。


——草他大爷的还抢上老子的理由了不是?

郑九这会儿也有点发怵,怀疑真是哪里出纰漏了,一双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屋里所有人瞪了一个遍,方才压低了嗓子继续和门外过招:“……没有!绝对没有!您是哪里听岔劈了,我们都好好睡觉呢……”

边说边回头又看主卧,示意里面的手下赶紧收拾东西,耳边却蓦地“滴——”一声,等反应过来该使劲儿怼门的时候已经迟了,战战兢兢的客房服务员已经刷了房卡,几个便衣的小伙子轰一下就跟着闯了进来。



“都别动!!!”

领头的江大桥举着执法记录仪嚷。


后面随着的两个小伙子越过门口对峙着的两人冲入主卧,一个眼疾手快地先抄走了还没来得及收好的相机和DV,另一个则直奔大床,当头就先给了床头站着的一个小弟重重一拳。



查赌而已,这并不是合理的流程与操作。

然而事情发生得太快,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在意这些细节,屋子里剩下的人都呆若木鸡,唯有马哲,在看清床前那个男人的脸以后,终于如释重负,软软地跌回到椅子里。



“哥,我们,我们这都认识的,和赌博不挨着。”

郑九缠在江大桥身后,还在试图把这件事抹平了。


“呵,不是赌博?还不如就是赌博呢!我看你这里面比赌博的事儿大多了!”

江大桥铁青着脸立在卧室中央,打量着一地狼藉,看着自己的老同学跟没了魂儿一样地跪在人质的枕头边上拿袖子擦血,脸色白得跟马上也要随着去了似的,只得扭头故意拿记录仪直直地怼着郑九,又把证件拿出来晃了一下,“……干嘛的?你!老实交代!”


郑九倒是没发觉到异常,主要是他也很少真的撞上条子,而且眼前这位一脸煞气,属实不像是普通民警,倒像是干刑事的,一察觉到这点之后脑门子就有点儿汗津津。手缓缓摸上裤兜,郑九寻思着摸跟烟出来孝敬,不成想倒咔的一下被狠狠扣住了手腕,“哎!哎啊!误会!误会!哥,我,我和你们田局长熟!田局长!”他不得不祭出自己平日里常关照的上线,“都自己人!哥听我解释!”


“老田儿子结婚还是我当的证婚人呢!”

江大桥一听脸色更不屑了,当即也不再废话,只招呼着自己的同事要联系队里拿人。

郑九一看这阵势明显是踢到铁板了,一时间头皮发炸,“哥!哥!这怎么还兴师动众的!真不必!真的……”神思混乱间瞄到一旁发呆的马哲,顿时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只忙忙地把人扯起来,“——我们真的没干啥,不信你问他!今儿是他组的局!”心道有了这位公子,再大的事儿人家里的老爷子也能给搞掂,“小马,快!人家问你呢!你快给人解释解释!”马哲如梦初醒地看着眼前的警|察,又用余光瞥了瞥角落里搂作一团的那对儿苦命鸳鸯, 嘴唇翕动几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没五分钟,会馆底下就来了警车,配合着把楼上这一屋子人“请”了下去。江大桥临走的时候特意拍了拍栾云平的肩膀,示意他放心,后续都交给他了云云,另外稍后会有救护车过来,眼下就先紧着照顾自己家人就好。


栾云平只机械性地跪在床边给孟鹤堂擦着脸。

他神思紊乱,什么都不能思考,胡乱和老同学挥了挥手,完全是下意识的,连自己的手在抖都没有觉察到。


衬衫的袖口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他不敢计算此刻到底有多少出血量,他在自我催眠,血已经流得少多了,马上就止了,仿若眼前走失的液体来自于一个沙漏,里面涓涓坠落的,都是他后半辈子的命。


孟儿,孟孟,我的孟孟……

——栾平觉得自己在喊,然而实际上整个屋子都安静到极点。他又用手掌捧住孟鹤堂软乎乎的下巴,自己的脸颊贴上去,感知温度,火烫火烫的,孟孟,孟孟……他嘴唇哆哆嗦嗦,无声无息,可眼底干涸到发疼,疼得他要哭。


……宝儿,他喃喃。

度秒如年,如凌迟,他的神经已经四分五裂,直到肌肤相接之处突然一阵痒痒的,他猛地一抬头,“孟鹤堂!”这次他终于发出声音来了,然后只看到绒绒的睫毛翕动着缓缓张开,如凛冬里绽出的第一朵梅瓣,他的心肝朝他笑了笑,轻到不能再轻:

“……老公,你来啦。”



52



据说,那一晚上的无妄之灾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定性为寻衅滋事,主谋的人背后都不是平头百姓,本也没触犯到什么非判不可的红线,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有的只是阶层,人际关系,对人不对事。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医生处理得也很到位,症状看上去凶险,其实病因却也简单:孟鹤堂没有Omega腺体——一个释放与消化情愫的处理器。


郑九一方使用的“听.话.水”本质上也是诱导剂的一种,使用原理是直接作用于腺体,使Omega进入假性发晴的状态,从而对非特定对象的Alpha也能产生臣服与渴求的生.理.反应,然而,不凑巧的是,他们此次的人质并没有吸收这份药物的器官。


可是药物对于体内激素水平的刺|激却是实实在在的。孟鹤堂没有通过信息素向外代谢掉这份刺|激的能力,所以陡然增高的酮体值全都压到体内的脏器上了。连轴转的工作压力下他的身体素质并不太好,再加上郑九压着他灌了大量的红酒,所以整个人一下子就进入了比较凶险的状态,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几近休克,又没有什么特效药,只得不停地静脉注射升压类药物和生理盐水。



刺鼻的消毒水味闻久了反而有点安抚的心理暗示。

栾云平窝在病房的椅子上,牵着孟鹤堂没有扎针的那只手,静静地听着闷闷的冬雷从遥远的地平线一直涌动到窗前。


天快亮了,虽然雪和崭新的一天都还蓄在晦暗的云层后面,但他和这干涸的大地都可以等。


点滴的流速是不是有些快?

栾云平站起身,蹙着眉毛回忆之前三袋注射液消耗的速度,又低头摸了摸孟鹤堂微微潮湿的脑袋瓜。身后的房门响了一下,有丝丝缕缕不属于这个小天地的风的味道流了进来,栾云平回头一看,居然是周九良。


果然是周九良。

他灰败着一张脸杵在门口,伸长脖子看床里面躺着的人,想进来,又被看不见的悬崖拦在天涯海角之外,“……栾哥。”他嗫嚅,然后看着栾云平把孟鹤堂的手塞回被子,又反复掖好了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朝自己走过来,不容置疑地推着他退回到医院的走廊。


“怎么知道的?”栾云平开门见山。


周九良紧抿着嘴,眼神依然恋恋锁定在门缝里那一点点起伏的轮廓——薄得像一朵云。似乎近两年以来都显少有这个人生病的记忆了,一直都是自己更爱生病一点,着凉了,上火了,肠胃炎了,然后每一次身边都是有他,[……哎,周宝宝,你看看你——]而再多一点的怀念却戛然而止,门缝被刻意地关严,他的云不见了。



“……马……他打电话给我了。”

周九良说,“他说他很抱歉,这件事情都解决了,绝不会有任何后续上的麻烦……他愿意承担所有责任——”周九良攥紧拳头,“栾哥,是我错得离谱,您要打要骂,我一个不字都不会说,就算,就算……社里要处置我,我也不在话下。”


栾云平摇摇头。


“如果你真心想要他好,那便永远别让他知道这件事和你有关。”


“——栾云平!”

周九良喊住那个转身而去的背影,“我,我没有不爱他!我没有变过心!我没有!”嗓子涩涩得发着苦,现在说有什么用呢,和这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胜利者还会为失败者惋惜?徒增笑话罢了,然而,然而,周九良只觉得自己再不说出口的话胸腔里的某个器官就会死,会死——


“我真的很后悔,很难过,我明明爱他比你多的,他也一直那么爱我……我真的没有变过心的,我没有……”

“……放过他吧,也放过你自己。”栾云平哑声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病房。



53



出院的那天雪还没有化,厚厚的一层,看上去刚好能没过某个人小小的一双脚。


“哎!哎呀!干啥呀!你你你你!”

孟鹤堂小手扳着后视镜一个劲儿往后缩,“我会自己走!你、你干嘛呀!大白天的,回头让人看着!”


栾云平只顾着傻乐,“谁爱看谁看去!馋不死他们!”说完也不管孟鹤堂那猫踩奶似的拳头,直接从下车那里就架着胳膊把人举到了半空,“这么厚雪,再给你冻着,我这好容易养好了的!”边说边三步并作两步地把人扛进了楼道。


“臭不要脸……”孟鹤堂盯着电梯门嘟囔,小脸红扑扑。

“哎,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以后还有的是呢!”栾云平下巴颏儿杵对方肩窝里蹭了蹭,俩人拧麻花似的坐电梯上了楼,掏钥匙打开阔别三天的家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独守空|房了许久了一地蜡烛,因为屋主人走得仓促吹得潦草,还尽忠职守地维持着先前离开时的造型。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以后”了吧。

泪窝子浅的孟鹤堂立刻就红出一双兔子眼。


本来想好了要看兔子“喜极而泣”的栾云平看了反倒舍不得了,吧嗒一下随手扔了行李袋,捏着孟鹤堂的下巴嘱咐:“你站在这里不要动!”“……然后你去买几个橘子——?”孟鹤堂含着泪花还忍不住皮一嘴,眼巴巴地看着人风一样地刮进卧室,叮当五六的一通乱响,接着风风火火地又冲回来,就是有点同手同脚,窄窄棱棱地开始举着打火机重新给那堆蜡烛点火。


哎,好幼稚啊。


但是又很帅。


孟鹤堂安安静静地立在玄关里等着这一生一次的时刻,看着跃动的火苗在冬日里连成一颗完整的……


桃。


……哪有人连爱心都能摆错方向的。

孟鹤堂又哭又笑,抹着眼角望着栾云平手忙脚乱地从卫衣兜里掏出了那个迟到了三天——不,也许是迟到了许多岁月的小盒子,然后郑重其事地牵着他的左手跪了下来,深呼吸:


“请问这位孟鹤堂先生,你愿不愿意将你和栾云平先生的同门情谊再延伸一下?好让栾云平先生也能在工作与生活上接受孟鹤堂先生的全方位指导?


况且栾云平先生也老大不小了,属实是耽搁不得了。就算他能耽搁,他的徒弟缺师娘这个事儿也实在不好再拖呀……或者就算他的徒弟能等,孟鹤堂先生就不该为他自己将来的徒弟储备个师公什么的吗?再或者,这个“筱”字科,给字儿可是越早越好,孟鹤堂先生要是再不抓紧孕育下一代的计划,后面该没有好名字了,哎呀这可是件大事——”


“你、说什么呢!”

孟鹤堂简直哭笑不得,忍无可忍地用空闲的右手拍了下栾云平叭叭个不停的嘴。


栾云平看着孟鹤堂欢喜的模样,心里也和烧了小火炉一样热意翻滚,紧张到碎嘴的情绪渐渐消弭,“对对对,孟老师教训的是,那,那你愿意吗?”“愿意呀!”孟鹤堂脆生生地回应道,紧接着细细的指头上就被箍上了那个缔约盟誓的小环。



“哎!真好!我赶紧发个朋友圈吧!”

准新郎嘚瑟得直蹦。


“……什么呀!幼稚!”准新娘口嫌体正,笑靥如花地先和前者一起蹲在快烧没了的蜡烛前面合了个影,两个人撅在地上咻咻吹蜡烛,吹完了又互相对着脸吹,很鬼使神差的,孟鹤堂嘴欠儿地招惹了很多余的一句,“接下来什么流程呀?入洞房吗?”



正所谓新“官”上任一言九鼎。

为了配合孟领导的指示要求,他的好下属闻言立刻身体力行!



54


**各部门灯光道具摄像大机请注意,此处进一段极具教育意义的互动描写。还挺重要的,希望大家去围脖:奶茶堂不加冰。围脖置顶自我介绍的部分有入口提示。




55



“哥哥,欢乐喜剧人,我想和你使一个,成么?”


“成。火了算你的,泥了算我的。”


“真的?”


“真的。栾云平跟孟鹤堂,永远不说谎话。”





End





打下最后三个字母的时候长出一口气。

我终于给写完了。不管大家吃着好不好吧,我是以十二分的诚意,掏心扒肺地肝完了这十万字。


其实我现在已经算是很“平淡期”的写手了,这个平淡不是指我对孟老师的爱——相反我更爱他了,而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开始变得不那么高产,每个场景,每句对话都开始字斟句酌,包括里面偏反面的不那么健康的几个角色,所以我写很慢,过程很挣扎,成品……好像也不怎么好看。


依旧是感谢每位小可爱的陪伴,没有你们的支持,我绝对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也感谢各位容忍我天天要饭的菩萨,要不是实在没脸蹭饭了,我也不可能坚持着写完。


接下来开始磨《贪吃蛇》了,这个更痛苦,实不相瞒,我在写它的时候处于一种“算了一起毁灭吧”的消极情绪里……然而现在我每天都吃得挺好的,蒸煮拿漏斗怼我嗓子眼儿里灌糖,我……我好像……就忘了我想写啥了。


以上。依旧期待大家的评论哦。



云晏

【栾堂】红灯笼

HE 七夕快乐

小妈文学 无三观 别上升别上升别上升


栾云平下了私塾,满院已挂起晃眼的红灯笼。

“少爷,那位便是夫人了。”老管家朝孟鹤堂的方向瞟一眼,小心翼翼道。

栾府称得上高门大户。

偏的栾老爷就对坊间的说书先生动了心思。若如捧个戏子一般,砸些银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却不知这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让栾老爷敲锣打鼓地给他迎来府上做了大夫人。可怜知书达理的小少爷,自幼没娘亲疼不说,现在还要改口唤这人一声母亲。

栾云平点点头,面色如常。

父亲独身多年,要寻佳人相伴,也实在不是他该置喙的事。

只是不知,是何等的绝色才让父亲动了真格。


“父亲。”栾...

HE 七夕快乐

小妈文学 无三观 别上升别上升别上升


栾云平下了私塾,满院已挂起晃眼的红灯笼。

“少爷,那位便是夫人了。”老管家朝孟鹤堂的方向瞟一眼,小心翼翼道。

栾府称得上高门大户。

偏的栾老爷就对坊间的说书先生动了心思。若如捧个戏子一般,砸些银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却不知这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让栾老爷敲锣打鼓地给他迎来府上做了大夫人。可怜知书达理的小少爷,自幼没娘亲疼不说,现在还要改口唤这人一声母亲。

栾云平点点头,面色如常。

父亲独身多年,要寻佳人相伴,也实在不是他该置喙的事。

只是不知,是何等的绝色才让父亲动了真格。


“父亲。”栾云平行至堂前,规规矩矩给栾老爷行个礼,又转朝他身边那人:“母亲。”

“云平?”只听得一个温软的声音试探着问,语气像是尝试亲近一只野猫。

栾云平点头,并未出口回应。

孟鹤堂仔细看他,旋即就笑了:“生得同老爷真像,一个模子出来的俊俏。”

栾云平抬眼,和那人结结实实对视上。

长衫玉立的君子模样,挺直的鼻梁透着英气。偏多了那双含水带情的桃花眼,硬生生显出几分女相。这会儿他仍是在笑,嘴角勾着,倒是同私塾先生讲的神女有些类似了。

栾老爷道:“既唤一声母亲,此后自当行为恭敬,不可逾矩半分。”

“谨从父亲教诲。”栾云平重又低头。

“何必拘礼呢,我同平儿年岁相仿,活泼些相处岂不更好?”孟鹤堂执栾老爷的手,语气天真。

“一切顺孟儿的意。”栾老爷宠溺地点点孟鹤堂上翘的鼻尖,拇指上的玉扳指凉得他一哆嗦。


孟鹤堂着一袭藕粉色长衫立于后院。未施粉黛,只在唇上抹一点胭脂。

淡雅至极的打扮,倒有不似凡人的风韵。

他抬手逗弄笼中雀。稍显宽松的袖子往下滑,娇贵的绸缎与滑嫩的肌肤一同在阳光下闪烁。

栾云平愣了一刹。种种诗句一齐涌上心头,他却觉得都喻不了这景、这人。只觉他昨日红妆胜牡丹,今日淡抹若芙蕖,总之是美得各有千秋。

“云平?”孟鹤堂听见动静,温温柔柔朝他笑。

“母亲,父亲请您去书房。”栾云平微欠身,视线错开那剔透的眸子。

“他惯会使唤人。”孟鹤堂娇嗔,像是替栾云平不满,莲步却径直往书房移。

栾云平侧身给他让路,把呼吸悄悄放轻。

是很淡的花果香气。

“对了,”孟鹤堂忽然回眸,“往后叫我孟鹤堂就好。”

栾云平本就用目光追随着他,这时便被吓了一跳,只含混地嗯了一声。

孟鹤堂走远,栾云平沿着那香气指的路往书房去。

书房门吱呀一声闭上,似乎是有纸笔落地的声音。

“老爷,天还早呢。”依然是熟悉的语气,责怪羞赧参半,不知哪方是真实想法。

栾云平把耳朵贴上门框——父亲一早就打发走了一众家仆,他自然清楚要发生什么。

未闻父亲出声,倒是孟鹤堂猫儿一样嘤咛起来。

“……老爷,桌上凉。”

“妖精。”栾老爷未安抚他,语气不甚温柔。

“孟儿不是……”孟鹤堂的辩解留半句在口中,尽数化作一迭声的求饶。

栾云平不再听,转身离开。


孟鹤堂近几日咳嗽得厉害,清亮的嗓音沙哑下来,平添几分脆弱。

家里的小厮暗暗对视,笑得猥琐。

“难怪老爷不怜香惜玉,我守夜听那动静,只盼他多叫唤叫唤呢。”

“可不是,活像个女人。”

“说什么呢?”栾云平忽挡住几人视线,脸色阴沉可怖。

“少爷息怒,少爷息怒。”几人慌得叩头请罪,翻来覆去不过这一句话。

“若如此,便当你们认罪了。”栾云平冷笑,“把他们舌头剪了,通通逐出去。”

管家应声,把几人拖走。


“你何必呢。”孟鹤堂听着外头接连不断的哀嚎,心下也是一惊。

“您宅心仁厚,父亲又对内事不闻不问,这个恶人理当由我来做。”栾云平引他往内室去,“别听脏声音。”

“不要紧的。”孟鹤堂哑着嗓子道,“我听得多了。”

他以往做的当然是正经营生,却总是为了这副皮囊招来些闲言碎语。

左不过是些市井泼妇,见自己男人来他这听回书,就将他当成做皮肉生意的小倌。

“不会了。”栾云平想安抚他,又发现怎么都不合规矩,“再不会了。”

孟鹤堂瞧他别扭得紧,往前迈一步扶住他的肩,“多谢。”

栾云平匆匆嗯一声,慌也似的离开了。

同方才剪人舌头的模样判若两人。

真是卑劣。栾云平摇摇头,明明是他起了妒嫉的心思。

那般招人的声音怎的就被旁人听了去。

如果可以,只许自己听到该多好。


“平儿,听闻你替夫人好好出了口气啊。”栾老爷查完他功课,谈天一般问。

栾云平从那刻意加重的“夫人”二字里,倒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下人放肆至极,竟敢当众议论您与母亲的私事。”

两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自然是当罚,”栾老爷点点头,仿佛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名正言顺。”

好一个名正言顺。

他一非家主,二非孟鹤堂的夫婿,何来的名正。

“儿子知错。”栾云平自然没蠢到当了真话。

“罢了,此事也并非因你而起。”

栾老爷吹吹手里的一盏茶,单薄的茶叶浮沉翻滚。

既非他错,那自然要算到孟鹤堂头上。


孟鹤堂被粗糙的麻绳捆住双手,皓腕上一圈红痕,藤蔓一样绕住他。

栾老爷冷哼一声:“孟儿好本事,竟哄得平儿都为你喊打喊杀。”

“孟儿哪来这般大的本领。”孟鹤堂轻轻摇头,额前碎发也被晃开。

眼前赫然出现一个精巧的烛台,小小的烛焰跃动,本是温暖炽热的火光,此刻却像张牙舞爪的豺狼,要将他一点点啃噬干净。

“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我比你明了。”

滚烫的烛泪一滴一滴,在绸缎般的皮肤上游走出绯红的小径。

孟鹤堂痛极,仰头闭眼,堪堪忍住呼之欲出的呻吟。

红白交织,确为好风光。

“每每落雪之际,这园中的红梅开得最盛。”

“……想来很美。”孟鹤堂咬住嘴角,已然是分不清热感与痛感。


栾云平已多日不见孟鹤堂。

他是断不敢探听孟鹤堂动向的,料想是父亲起了防备之心,刻意隔绝了两人来往。

孟鹤堂不是闲得住的性子,初来几日就已将府中各处踏遍了。他最钟爱的大约是西南角的园子。那儿有吵人的鸟雀,还有随他入府的一窝兔子。

栾云平日日造访那园子,兔子被他喂得珠圆玉润,快有猫儿那么大;笼中的鸟雀也圆滚滚的,很让人疑心它脚下的横杆还能否支撑得住。

眼瞧着这些个动物胖的快走不动道了,孟鹤堂也没出现过。

“没心肝儿的东西,”栾云平用青草逗弄吃得不亦乐乎的肥兔子,“你娘都不要你啦。”


“净胡说。”

孟鹤堂身着月白色长褂,袅袅婷婷往这边来。

“怎的不要。”他蹲下揉揉肥兔子的头顶,“可都是我的宝贝。”

栾云平不知他说的单是那窝兔子,还是将他也一并算了进去。

“您瘦了。”栾云平过半晌,才盯着孟鹤堂腕上的磨痕开口。

孟鹤堂不很明显地抖动手腕,衣袖没过伤痕:“平儿也似有些憔悴,多操心自己才是。”

两人一蹲一站,间或有花色各异的兔子蹦跳着,看着倒养眼得很。

这幅祥和的图景最后还是被打破。

“平儿似乎,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孟鹤堂起身,盈盈笑着:“中意何种女子,娘亲为你去寻。”

他并非一时兴起。栾老爷能准许他来这一趟,也是有条件在先的。

栾云平如坠冰窟,开合嘴唇,却是许久未言语。

“啊,或是已有心仪之选?这岂不更好,择个吉日提亲便是。“孟鹤堂笑得更灿烂,”老爷与我是极开明的。“

“夫人好大的架子,这会儿就用长辈的架势压人了。”栾云平冷哼一声,“你原也不配。“

孟鹤堂断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伤人的话,呆了片刻,还是竭力挤出一个笑容:“这倒不假,我也不过关心你,若有想法,同你父亲说也是好的。”

栾云平其实不过气急攻心,才刻意说了那般伤人的话。此时见孟鹤堂强撑的笑意,心里却大半是后悔。

”还没谢谢你替我照料这些动物呢。“孟鹤堂抱起一只白底黑花的兔子朝他扬扬,随即转身离去了。

一种极酸涩的滋味忽地涌上栾云平心头。


“平儿心思似乎不在嫁娶。”孟鹤堂依偎在栾老爷身旁,“今日同他交谈时,倒发现他极抵触。”

“只怕是心思定在不该定的人身上了。”栾老爷幽幽道,“否则这般年纪,该是情窦初开了。”

“此事需老爷亲自与他商议才好,平儿是不将我视为亲近人的。”孟鹤堂道,“没同我说真心话也未可知呢。”

“这倒是不打紧。”栾老爷搂着他,“你去提醒他有此一事,就足够了。”

“是了,让他留心着周围的女子,免得错过佳缘呢。”

也正好断了他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栾老爷这可算一石二鸟了。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塾师一字一顿道,下边学生拉长声音跟读。

栾云平读着读着,只觉似芒刺在背,字字似乎都在控诉他的恶行。

他垂下头,不愿再读。

这可就结结实实吃了先生的书本一敲:“少爷,不愿用功就打道回府,要留在这就得安分读书。”

他平日里的伙伴——朱府的大公子可就小声笑起来,这素来备受青睐的栾云平也有今天。

先生转身也敲他一记:“你与他一同走也行。”

朱公子愁眉苦脸地捂住脑袋嚎:“先生为何敲我就这般用力。”

先生不理他,重又读起那圣贤书。


“先生今日为何训你?”朱云峰同栾云平素来是一道下学的。

“许是我‘近墨者黑‘了吧。”栾云平斜一眼日日被训的朱云峰。

“嘿,我可够冤的。”朱云峰正欲和他理论,却见栾云平忽的停下脚步,直直望向他:“怎么哄人开心?”

“奇闻,铁树开花了。”朱云峰难以置信地啧啧两声,“瞧上哪家姑娘了?”

“你可管不着。”栾云平呛他,“就说怎么办才好吧。”

朱云峰揽住他肩头:“算你问对人了,这得投其所好啊。”

这朱公子与栾云平是不同的。朱公子开窍的早,风流韵事层出不穷,哄女子开心很是有一套的。

“这与没说有何区别,我同他相识不久,如何得知他偏好。”栾云平思索良久,更是沮丧。

“嚯,一见钟情啊。”朱云峰调侃他,心里也犯了难,“胭脂水粉如何?女孩子家的总归要用。”

不是女子。栾云平没有纠正他,却也觉得可行:孟鹤堂不施粉黛就已动人非常,若再打扮几分,想必更是要勾人心魄的。

只是,即使送了他胭脂水粉,想必也是要便宜了旁人的。他可不做这般前人栽树的事。

栾云平思索一番,拉上朱云峰往城北去了。

“偏了偏了,胭脂铺在南边!”朱公子嚷嚷着,就听栾云平道:“去首饰铺。”


首饰铺的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子,这时正用凤仙花染她那长长的指甲。

她是不熟悉栾云平的,倒是朱云峰是她的老主顾。

“哎哟朱公子,这次又要讨哪位千金欢心啊?”

“这次还真不是我。”朱云峰将栾云平推到自己身前,“是这位。”

“这位公子好生标致,不知是哪位姑娘这般有福气了。”老板娘瞧出栾云平衣着讲究,知他定是个大主顾,忙不迭地夸赞道。

 栾云平听多了这些话,倒嫌她聒噪,只自顾自打量那些珠玉首饰。

朱云峰向老板娘道:“他就这性子,您包涵。”说罢两人也就不管他,旁边谈天去了。

栾云平落个清净,也开始伤脑筋。

他甚至连孟鹤堂是否会收下都没把握,单是满脑子要请他原谅的心思。

虽然当时孟鹤堂并没表露出什么怒意,但他几乎要被自己的愧疚溺死。

“老板娘。”栾云平唤她,“可否将这里最贵的首饰寻给我瞧瞧?”

“得嘞。”老板娘找出几个檀木盒子,极小心地打开让他瞧,“这便是镇店之宝了。"

长短不一的盒子里无一例外地铺了绸缎,间隙处也用一种晒干的香草填满,可见保存之谨慎。绸缎上便是老板娘所说的镇店之宝,虽也是翡翠珠宝之流,也看得出与寻常同类的不同。

摆放在最正中的是个小小的方形盒子,稳稳当当端着一枚翡翠雕的观音像。这观音像虽不大,雕刻的却精细的惊人,座下的莲瓣都似有纹理一般;最体现工匠技艺的观音像更不必提,似怜似悲地垂眸,却让人生出无端的依赖感。

像极了那日的孟鹤堂。

据说菩萨无相,可以化为世间的一草一木,亦或是凡胎肉体。

孟鹤堂会是菩萨万千化身的一个吗。

老板娘瞧他望着这尊观音像出神,也出声了:“公子瞧这成色,通透得紧呢。”

这话也不假,瞧着活像汪了滩水在其中一般。

“确为上品啊。”朱云峰探过头来,也是惊呼。

“劳烦您帮我包起来。”栾云平也不再犹豫,当即从贴身口袋里掏出沉甸甸的银两。

“好嘞。”老板娘喜笑颜开地点清数目,特意寻了大红的蜀锦给他包在盒子外:“这颜色最为时兴,保管佳人欢喜呢。”

栾云平道声谢谢,小心接过盒子。

“够深情啊。“朱云峰勾住他的肩,“为佳人散尽千金。”

“留着这些个钱财何用,不如讨得他一个开心来的实在。”栾云平淡淡道,只忧心他是否接受。


栾云平回府,管家如往常一般迎上来:“少爷,今日下学这般晚吗。”

“嗯。”栾云平也不愿与他多话,护紧怀中的盒子就往自己的厢房去。

只是那般鲜艳的颜色与他绀青的衣着实在格格不入,管家仍是瞧出了端倪。



“老爷,少爷大约是寻得良人了。”老管家掩不住心中激动,径直到了栾老爷的书房报喜。

“哦?何以见得。”栾老爷写字的手一顿,宣纸上洇出一个墨点。

一旁研墨的孟鹤堂也是一愣,等着听后文。

“少爷今日回来的很晚,怀里还抱着个红蜀锦包的盒子。”管家滔滔不绝道,“老爷夫人可能有所不知,这蜀锦最近十分时兴,大多用作包装礼物。”

“你看事一向这般武断吗?”栾老爷头也不抬,示意孟鹤堂继续研墨。

“倒是也不怨他莽撞呢,不过想解老爷一个烦恼罢了。”孟鹤堂递个台阶,管家忙点头称是。

这夫人能入府不是没缘故的,嘴甜心软,到如今上下的仆人都对他改观不少。

“先出去吧,真有喜事,定漏不了你的。”栾老爷挥挥手。

“是。”管家也不多话,退了出去。

“孟儿,你如何看。”栾老爷问。

“少爷是懂事的,或许的确是在为终身大事计画呢。”孟鹤堂笑道,“看来那日同他说的话,少爷还是上心了。”

“但愿如此。”栾老爷写完最后一笔,停顿的笔锋带出一个凌厉的钩。


栾云平在西南角的院子里徘徊着,一只手攥着那只红色盒子。

十分硌人,但他无暇顾及。

他怕孟鹤堂来,又怕他不来。失策了,忘了问朱云峰怎么道歉。

他也预备了许多措辞,却都觉得苍白。

正值他心乱如麻之际,孟鹤堂还是来了。

“少爷。”孟鹤堂似乎还是那样笑意盈盈,只是不再唤他平儿。

“您听我说。”栾云平见他要开口,忙抢先一步:“我那日脑袋糊涂,对您说了不敬的话,请您不要生我的气。”

孟鹤堂“噗嗤”一笑:“多大事呢,我几乎是要忘记了。”

“不管您生不生气,都千万收下。”栾云平一股脑说完,从背后掏出那只包装精美的盒子。

”少爷,我是万万不能收的。“孟鹤堂瞳孔猛然缩紧,这心思单纯的小少爷还不知道,这盒子里的东西几乎已经被当做了他未来妻子的专属信物。

“为何?”栾云平见他神色惊讶,只当是自己行事贸然,吓到了他。

“这只怕引人误会。”孟鹤堂推让,试着给他解释。

“您别担心,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吊坠。”栾云平打开盒子露出那尊观音像,

“您看漂不漂亮?”

孟鹤堂略略扫一眼那吊坠,确实漂亮极了。

“是很漂亮,不过……”孟鹤堂话未说完,栾云平已经把吊坠挂在他脖颈上了。

“您喜欢就好。”

“好吧。”孟鹤堂无奈笑道,”谢谢你。“

“您除了谢谢,还能跟我说点别的吗。”栾云平听见这个词心里就堵得慌。

孟鹤堂深吸一口气,轻而快地凑近他:“少爷,您该醒醒了。”


看着栾云平的眼眸逐渐暗淡,孟鹤堂只轻巧地转身离去。

不论旁人,有时孟鹤堂自己都想剖开自己的胸腔,看看其中是否存在一个叫心脏的东西。

他有情感吗?大概一开始是有的。

可是情感真的重要吗。本该是血缘至亲的父母,在饥荒到来时为了两斗米将自己卖给他人;最信任的伙伴,为了几两银子就将自己送进达官贵人的帐中。

他走的每一步路,都在告诉他,抛掉情感的人会过的更好。

后来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在人群里一眼瞧见了那个衣着华丽,眼神炽热的男人。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他一边说着,一边送去个欲迎还拒的媚眼。

他没赌错,栾老爷是喜欢他的,也是能容他荣华一生的。

所以再用尽何种手段,他也一定要留下来。

栾云平的喜恶过于直白地写在脸上,却成了他的心病。

乘早说清,对他们两人都是好的。

孟鹤堂没察觉到,那枚玉佩摇晃着,慢慢贴近了他的心脏。


“父亲,先生说我的课业足够优异,他大概也教不了我什么了。”栾云平交上自己的功课给父亲看。

“你的意思是?”栾老爷捻着胡子道。

“我想留洋,去学习医学,将来做医生。”栾云平面色平静。

“这是很好的,倘若学成,就是光宗耀祖的人物。”栾老爷点头,“你是如何想到的呢?”

不想留在家里,不想再见到那张面孔。

“救死扶伤,是很有意义的。”栾云平胡乱答他。

“家里固然是能支持你去的,只是这一路的艰辛,只有靠你自己方能克服。”栾老爷清楚这个独子的优秀,也操心他的生活起居。

“父亲放心,平儿能解决的。”栾云平语气稍软一些,像是一种撒娇。

“既然你下定决心,我也不留你了。“栾老爷叹口气,”只是你须如实答我一个问题。“

栾云平心中一震:“您说。”

“你对小孟儿,有过逾矩的想法吗?“栾老爷目光锐利,看得栾云平如芒在背。

“有过。”栾云平与他对视,“但他说了,只钟意您。”

”当真如此?“栾老爷眯起眼。

“儿子怎敢胡说。”栾云平笑起来,“您二位是两情相悦的,务必要白头到老啊。”


“父亲,我有句话想单独交代给母亲。”栾云平道。

“去吧。”栾老爷拍拍孟鹤堂。

“你尽管踏实留在这,父亲那边我已经帮你说过好话了。”栾云平看着他。

“谢谢。”是,孟鹤堂也发现自己总是在跟他说谢谢。

“我好像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既然我没有,你就好好和父亲在一起吧。”

栾云平提上行李箱,登上了驶向异邦的轮渡。

栾老爷远远朝他挥手,眼瞧着他变成海平面上的一个小黑点。

“老爷,走吧。”孟鹤堂挽住他,”少爷说会给您写信的。“

“此去三年,只怕他要消瘦了。”栾老爷微不可闻地叹气。

“少爷能照顾好自己的。”孟鹤堂觉得水面有些晃眼。

是啊,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三年过后。

还是原先的码头,不过种种陈设都已更新了一遍。

栾云平张望着,一眼看到了已经有些佝偻的父亲。

“平儿。”栾父有些激动地上前抱住栾云平,“你瘦了。”

“您也瘦了。”栾云平险些垂泪,“母亲没来吗?”

孟鹤堂不在,父亲身边是个打扮极摩登的时髦女郎。

栾老爷却脸色一滞,“回家吧。”


三年前栾云平登上轮渡的往后几天,管家收拾屋子时,找到了那个红色蜀锦包裹的盒子。

忠心的仆人将它原封不动地呈给了栾府的主人——栾老爷。

栾老爷打开盒子,中间只有被首饰压出浅浅凹陷的几层丝绸。

栾老爷只当首饰已被栾云平赠与心上人,却也一直保管着盒子。

若不是洗衣仆人在夫人衣物里摸到一处硬物,若不是那个仆人初来乍到,只寻得到老爷的书房,若不是那寻出的观音像严丝合缝地对上了盒中的凹陷。

“你想如何解释。”栾老爷面冷如铁。

孟鹤堂想了很多理由。

诸如”少爷只是想同我道歉“”我没推脱过他“,或是“少爷也是一片心意”。

可是心中一直有个声音问他,你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老爷,为何要将它缝进栾云平替自己出头那日穿的衣物里。

栾云平说,我好像知道你要什么了,但是我没有。

他有的,而且只有他才有。

孟鹤堂又哭又笑:“请老爷赐我一纸休书,我只有一个要求。”

风风光光入府的夫人,最终在冬日衣衫单薄的离开了。

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也没人关心。人人只说,栾老爷被蒙骗了这许久,终于将这祸害赶了出去。

不过孟鹤堂似乎不在意,他按着胸口,那里有他获得的第一份爱,也许也是最后一份。


“又不好好听课。”娃娃脸的私塾先生敲敲捣蛋鬼的脑袋。

“先生,外面有小兔子。”小家伙无辜地指指门外。

“别说是小兔子,是大兔子也给我认真听讲。”先生板起脸,倒更显得人可爱。

“哦。”小孩恹恹地趴回桌上。

先生其实是极喜爱兔子的,训完学生,倒是自己亲自去看那兔子。

栾云平抱着一只白底黑花的肥兔子朝他扬扬:“想它没有?“

孟鹤堂笑着,使劲点点头:“想的。”

晴天娃娃

【栾堂】蝶恋

。无意义标题

。飞鸟症

。梗源自wb,有改动

。背景为非现实向!!!!


他的恋人是一只温顺的白色鸟儿,在这份燃烧了青春的炽热中被他用坦然与绝望亲手扼杀在碧蓝的天空下。


孟鹤堂生病了。


一种无法言述的,不可能出现的病症。


于是在某一天,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他消失不见了。


孟鹤堂不见的消息刚传出的...

。无意义标题

。飞鸟症

。梗源自wb,有改动

。背景为非现实向!!!!

 

 

 

他的恋人是一只温顺的白色鸟儿,在这份燃烧了青春的炽热中被他用坦然与绝望亲手扼杀在碧蓝的天空下。

 

 

 

 

 

 


 

孟鹤堂生病了。

 


一种无法言述的,不可能出现的病症。

 


于是在某一天,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他消失不见了。

 

 

 

 


 

孟鹤堂不见的消息刚传出的时候好巧不巧是阴天,紧接着好像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雨滴在人们的慌乱中骤然落下。

 


 

初春是带着寒意的,但是师兄弟们的衣服里依旧薄薄地粘上了汗。焦急的,不安的心情被点点豆大的雨珠打得七零八落。不大的屋子里,于夫人微颤的手中,冰凉的手机传出寒心的机械女音,像是春雨点在嫩芽上,一点点击打着人们崩紧的心弦。

 

 


最后,在露出点亮光的早晨,放晴的微弱阳光挤过灰白色的云,照在了河边一双熟悉的鞋子上。

 

 

 


 

 

压抑。不知道是谁先哭出声来,没有找到的人和那双放于河边上的鞋子似乎在大声喧告着事实——孟鹤堂,离开了吗?与孟鹤堂最为亲近的栾云平愣住了,他干涩到发痛的眼几乎是呆滞地从岸边悲伤的人们脸上划过。

 


 

一直温柔地对待师兄弟的那个人在自己恍惚的念想中竟好似仍然是那个身穿白色上衣的青涩少年,吐吐舌头站在那里大声囔囔着自己在这儿——可仔细看看却只是阳光落下的一点虚影。

 


 

尸体最后还是被捞出来了。所谓的小少年安安静静地,像是睡着了那样躺着,泡到发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再后来尸体便被带走了。

 

 


泪水从栾云平的脸上划下。初春的早上被风吹得僵冷的脸被温热的泪抚过。深爱着自己小师弟的师哥站在哭泣的人群中不再格格不入。

 


 

细小的鸟叫声给这个疲惫而又阴冷的早上带来了一点灵动的生机,可在悲哀的呜咽中依旧变了调像是为一个人的离去的哀鸣。

 

 


栾云平偏头去看,一只雪白色的鸟儿穿透了一切灰蒙蒙的景象,乖巧地站在岸边。它轻轻地叫上几声,小眼睛眨呀眨的,像是在安慰人们——再然后,它张开翅膀,飞去了灰暗的光影,被照下的阳光掩盖住了。


 

 

白色的鸟儿飞啊,飞到了十四五岁的孟鹤堂边上。那时候的孟鹤堂还叫作孟祥辉。天天在马场里跑来跑去的黑皮肤小猴子长了双好看而又乖巧的眸。

 

 


那时候的栾云平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又或者是要去做什么,他只记得少年人惊鸿一瞥,瞥入那双温柔到无法拒绝的双眸。

 


 

那个少年穿着无袖背心和一条黑色的运动短裤。两条腿交叉坐在地上,边上一只全身雪白的鸟儿温顺地贴近少年弯曲的手弯。孟祥辉偏头去笑着瞧那只鸟儿,眸子里就被缀了光,让在一旁的栾云平愣住了。


 

 

可当栾云平走近了,那只雪白的鸟儿和那名少年一齐被吓了一跳。小鸟儿跳了跳,张开翅膀飞走了。

 


 

于是胆小的鸟儿没能听到羞涩的少年胸膛内那颗不听使唤拼了命跳动的心脏。

 


 

 

 

 

现在的栾云平用他带着泪的朦胧视线和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快速跳起来的心脏目送那只似乎通人性的鸟儿飞入阳光。

 


 

 

 

 

 

鸟儿飞到树枝上。树荫下的孟鹤堂懒洋洋地摊在栾云平身上喊着热。

 

 


“热的话你起开啊。”栾云平好笑,亲昵地刮了刮整张脸挤在一起的小师弟。但是却只是说,孟鹤堂不怕他,嘟嘟嘴小声哼哼道。


 

 

“我就不!”小师弟吐舌,他还往人家身上又靠靠,两只手环着对方的腰,“不想动——”拖长的声音像是棉花糖也被太阳照到融化,黏乎乎地贴在栾云平的心上。

 


 

小家伙还恃宠而娇呢。栾云平低头,看着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觉得还怪可爱的。

 


 

 

 

 

栾云平坐在书桌前,那天过后,第二天天便放晴了。拉开的窗帘让阳光恰好落在书桌上那张有些时候的照片上。

 


 

 

“栾老师?”孟鹤堂只是朝他笑,平时老爱半真半假躲在他身后的小家伙红着脸,淡淡的粉色像是水彩晕染的那样,“你说你介不介意谈个恋爱……?”声音还是那样,明明磁胜声音却被弄出几分娇意,是他家小师弟特有的美好。

 


 

那只白色的鸟儿从两个人头顶掠过,短暂的阴影划过,两个人在阳光下第一次小心翼翼地亲吻。

 


 

白色的鸟儿不怕生地从窗户外飞进来,它歪歪头看了看显些红了眼的栾云平,小心翼翼地跳了几步,用小嘴柔柔地啄了一下栾云平的手指。


 

 

像是爱人间的亲昵,又或许是带着爱人的佘温——栾云平不禁去看那只鸟儿。美好而又纯粹,恍惚间听到了孟鹤堂含着笑的声音,


 

 

“栾哥,快些休息吧?”

 


 

 

“栾哥,快些休息吧?”爱人总会坐在床边,眼睛弯弯,里头却毫不掩饰地漫上心疼。

 


 

栾云平坐在床边的书桌前,稍微偏头便可以看到光着脚丫子晃来晃去的爱人。故意不去理他,孩子气的爱人就踏踏几步走到身后,小小的手轻轻按摩着栾云平的太阳穴。


 

 

眼睛先是悄悄地看着栾云平的侧脸。孟鹤堂眨眨眼,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按照他的小性子,多半是在心里毫不掩饰地大声夸耀栾云平认真起来又有多养眼。

 


 

然后他的目光便被电脑上的东西吸引去了注意。乖巧地看着一个个字被打出来,看累了就把下巴支在栾云平的肩膀上,小脑袋撒娇似的蹭蹭栾云平的脸颊,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哼哼两声,“哥,能去休息了嘛?”心里一定是在暗自吐槽他自己怎么又放任师哥工作到现在了吧?


 

 

“好。”差不多了,栾云平将文稿保存。爱人立马将脸又凑了凑,睫毛一颤一颤的。

 

 


栾云平笑,两个人就这么将不用说出口的爱意化作一个甜腻腻的亲吻。

 


 

 

白色的鸟儿飞到栾云平的肩膀上跳了两下,无法忽视的熟悉感让他僵住的身子微微颤抖。

 


 

小鸟儿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栾云平的脸,最后小嘴触在栾云平的侧脸。

 


 

栾云平便伸手,但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鸟儿飞到湖边。孟鹤堂裸着双脚在湖边浅水区踩出水花来。阳光下的明明不小一个人了却还仿若少年。水珠飞溅,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也映着孟鹤堂快活的笑。


 

 

“小心点。”栾云平坐在河岸,一边笑着一边举着手机。他的相册里满满当当挤着各种各样的孟鹤堂。

 


 

“你不来玩儿会儿?”水花从指缝间溜出,掌心呈起一捧手在半空哗啦啦落下。


 

 

“害。”还不等栾云平应下,相机里一下子映入一张放大的脸。孟鹤堂跨坐在栾云平身上,湿漉漉的手贴在他的脖子上。

 


 

“小心点。”栾云平把手机放下,手护着孟鹤堂的背,轻轻移动了下姿势,让孟鹤堂不至于乱动掉下去。

 

 


“这不有你在嘛,哥?”孟鹤堂又笑。

 


 

 

白色的鸟儿飞过门口,呆滞地停在门口的水坑里。

 

 


第三天,孟鹤堂的葬礼上,栾云平再一次看到了白色的鸟儿。

 


 

在哭泣与呜咽中,那只鸟儿站在水坑里,泥水沾染了鸟儿白色的羽毛。不知道为什么,栾云平似乎从鸟儿的眼睛里读出一份悲哀来。

 

 


恍惚间,栾云平好像看到了哭丧着脸的孟鹤堂,委屈地叫着自己爱人的姓名——再望去,那只鸟恋恋不舍地歪头望着栾云平望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哭泣的人们。鸟儿细微地抖了抖,最后跳了两下,展翅飞走了。

 


 

鸟儿也在哭泣吗?栾云平摁下心中莫名燃烧起的炽热和脑中描绘出的孟鹤堂的剪影。鸟儿离去,一切归于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栾云平最近心里老是会想到很久很久的事情。

 


 

他又做了关于孟鹤堂的梦。

 


 

梦里的孟鹤堂调皮可爱却又爱躲在自己身后,他似乎在自己有意无意地护着和他自己的纵容下养成了依赖的小习惯。


 

 

栾云平在梦里看到了平日里藏在坚韧外表下内心深处的柔软,那是爱人只对自己露出的依赖。但同时小爱人又体贴得过分,连平日里的小撒娇都化成了可爱的情趣。

 

 


“栾哥,我要走啦?”小朋友,在他心里永远可以是小朋友的孟鹤堂从栾云平的怀里坐起来,然后站起来。栾云平喜欢他笑的模样,喜欢他眸中多彩的世界。

 



 

但不喜欢他离去时孤独的背影。

 

 


栾云平不记得他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只记得那个梦中,身穿白衣的孟鹤堂离开时被亮光虚化的背影。

 


 

和化作白鸟后展开翅膀翩翩离去。

 

 


白羽毛顺着栾云平的指缝,最后落到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孟鹤堂坐在床边。

 

 


这是孟鹤堂离开的第三十天。

 

 


栾云平看到那只雪白的鸟儿在床头飞了两圈,最后飞去了窗外。

 


 

“再见了,小孟儿。”栾云平的手掌下是自己依旧跳动的心脏。他看着鸟儿飞去,却不知道这声低语到底是在和谁说的。

 

 

 

 






 

 

于是他也没看到白色的鸟儿在阳光下消散。

 

 


“再见了,栾哥。”雪白的鸟儿在心中回复到。它最后回头看了眼似乎是释然的栾云平。

 

 



 

 

 

 

 

 

 

这是他第一次,推开了爱人的怀抱。

 


 

也会是最后一次。









路边一枚小钢蹦儿

【栾堂】愿

好久不见的清水日常,万字预警。

文间小标题来源同名歌曲。


若干年后,垂垂老矣的栾云平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安静而闲适,怀里的猫在打着呼噜,格外安详。

孟鹤堂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摆弄着一条小小围脖。他的头发也已经变成银丝,梳得整整齐齐,手指却需要摸索许久,才能找到下一针入针的地方。

“别织了,小小盆儿用不上。”被念叨到的小小盆儿此刻卧在沙发的另外一边,舒展得意地睡着自己的打搅。听见有人唤它的名字,抬起头看看主人,伸一个懒腰。

“闲着也是无事。”孟鹤堂笑着,眼睛因为老花微微眯起来,“你今天觉得身体怎么样?”栾云平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如今年岁大了,越发每日都...

好久不见的清水日常,万字预警。

文间小标题来源同名歌曲。



若干年后,垂垂老矣的栾云平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安静而闲适,怀里的猫在打着呼噜,格外安详。

孟鹤堂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摆弄着一条小小围脖。他的头发也已经变成银丝,梳得整整齐齐,手指却需要摸索许久,才能找到下一针入针的地方。

“别织了,小小盆儿用不上。”被念叨到的小小盆儿此刻卧在沙发的另外一边,舒展得意地睡着自己的打搅。听见有人唤它的名字,抬起头看看主人,伸一个懒腰。

“闲着也是无事。”孟鹤堂笑着,眼睛因为老花微微眯起来,“你今天觉得身体怎么样?”栾云平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如今年岁大了,越发每日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即将完全泄气的气球,每天失去一点点能量。

“好很多。”他看着窗外葱茏的树木。夏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想起他与孟鹤堂初遇的时光。“小孟儿,许多年以前你问我的问题,我想,现在我能回答你了。”

“我想要有来生,因为这辈子,我还没和你过够。”

两只手交叠着,一缕光落在身上,连皱纹都布满和善,他们即使已经老去,可是看向彼此的眼神里,依然有着明亮的光。

孟鹤堂笑了,他轻轻拍着栾云平的手,“如果有来生,还是愿意守着你,和你过一辈子。”

 

 

「灯火葳蕤透过残破的窗花,用思念剪影着牵挂」

 

“孟老师,您干爹来了。”工作人员敲敲化妆间的门,唤还在里面磨蹭的孟鹤堂,他嗤嗤的笑声里带着那么一股子不怀好意,在听到应声之后便飞速离开了现场。孟鹤堂正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呢,头套勒着眼睛,愣是把好好地杏核圆眼勒成了吊稍狐狸眼。这玩意儿一上头就是一天,比京剧上妆还勒得人头疼。

“干爹?”他顺嘴应一声。

没听说干爹要过来啊,最近他不是忙着鼓捣他那两匹新来的马么,怎么跑这儿来了。孟鹤堂自己嘀咕着,手揉着太阳穴拉开化妆间的门,抬眼看见了站在眼前的人。

那人正喜眉笑眼地冲他乐着,等着他这个“好儿子”拉开房门。

“栾…哥?”他一愣神。好好的栾云平被打扮得老气横秋,暗色的服装,勒紧的头套,还有脸上那两撇小胡子,怎么看都照着腹黑善妒的大叔形象拾掇。偏偏那人眼神亮晶晶的,露出他往日的清爽利落与笑意盈盈。

“你是我干爹?”孟鹤堂惊诧,“好儿子别客气”,栾云平的笑声愈发爽朗。他这几年甚是喜欢大笑,总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栾云平你大爷的。”他倒是不怕自己的领导。“进来吧。”推着房门闪身,给人让出一条通道。

栾云平背着手进来站在屋子里四处打量,主演待遇就是不一样,还有独立的化妆间,不像他们过来打酱油,在一趟大平层就全解决了。

孟鹤堂关上门之后三步并作两步挤到凳子前,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栾云平在身后笑道,“你倒是不客气。”他顺手将房间侧边孟鹤堂随手扔下的衣服一件件叠好。

一看就是只穿过一两回,可能剧组里洗衣服不太方便,他也不收拾,就由着那衣服在沙发上摊着,从靠背到扶手,零零散散,铺开了一幅世界地图。“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都想回家了。”孟鹤堂仰在椅子上嘀咕。他把头发顺到椅子背后面,然后扬起脖子,下巴高高抬起,从后面去看栾云平。

“我在这儿吃不好。”他像个住在寄宿制学校刚刚见着大人的孩子。

看见他这个样子倒吊着自己,栾云平紧走几步,站在身后用双手托起他的侧脸。“不敢怎么仰着,看抻着。”见他眉梢眼角高高吊起,手指缓缓地揉着太阳穴,“勒着痛么?”

“痛。”像一只发出咕噜声的小猫,把脸往栾云平的手里蹭蹭,孟鹤堂任由那人温和的手指贴着发际线缓缓地在头皮上按摩,手指过去,留下一片温热舒缓。

“我实在想你。”他嘟囔着和对方说,听得见栾云平在身后发出低低的笑声。孟鹤堂抬起手去找那双为他缓解疼痛的手,指尖相触,他拽住便不肯放开。

相思许久,这些日子对着手机诉说心事,谁知道他有多想念这双手。

“你到前面来嘛。”语气软糯,栾云平依言转到他的脸前。孟鹤堂抬头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此时就在咫尺之间,他伸手捏了捏那人的脸颊。

“最近是不是很累?我看你给自己安排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你要注意身体,我不在家也要好好吃饭。”“你上次和我说你腿脚不舒服,我问了朋友,可能站得太久有点静脉曲张,我给你定了护具,你记得按时佩戴。”“你那个药要随身带着,别总是不当回事,万一忙起来难受怎么办?”孟鹤堂把脸埋在栾云平的怀里,絮絮叨叨,栾云平依旧笑着看他。“小孟儿,你这样特别像个小媳妇儿。”他眼看着孟鹤堂从眼角开始泛起一抹粉红,一直红到耳垂。

俩人对着彼此,傻傻笑着。

太久不曾相见。孟鹤堂在剧组一呆就是三个多月,栾云平的日常演出和堂会一场接一场,俩人距离不远,却只能靠着深夜收工后的视频电话缓解思念。

这大概是俩人确定关系以后,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

别说孟鹤堂此时粘着他撒娇,连栾云平在来的路上,都抑制不住自己高兴的心情,好像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他恨不得放开方向盘飞起来,不用听着导航说40分钟之后抵达目的地,而是一瞬间,就能出现在孟鹤堂的眼前。

栾云平倚坐在梳妆台上,看孟鹤堂在自己面前乖乖坐着,他揉揉他的头发,短发被搂在发套里,撇一点刘海出来,身后是长如瀑布般顺滑的假发。

“别说,你长发的样子还挺好看。”“怎么啦,是不是还是喜欢小姑娘。”“听不听得懂人话,我是说、你好看。”栾云平该怼还得怼。

哪怕眼前这个人是他什么时候都舍不得回怼的孟鹤堂。

甜甜的小孩儿笑得像春光一样,小小的化妆间让他有了想要依赖的感觉。他伸手去揽栾云平的腰,这人这两年虽说有点发福,可还算匀称,他两手成环,便将栾云平搂个满怀。

脸贴在胸口,他听着胸腔里那小小的心脏在跳动着,规律、温热,带给他无限的安全感。

“栾哥,我实在想你。”日日思念的人如今看得见、摸得着,他像是小时候得了儿童节礼物的小朋友,满心满眼的欢喜。

“好想吃块糖啊。”“为什么?”栾云平的声音在头顶温和的回应,“因为觉得好快乐,想再往舌头尖加一点甜。”

栾云平像是变戏法一般,从戏服不知道哪块隐藏的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来。

“堂堂,糖糖。”他哄着他。

这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珍宝,他知道他的每一个可爱的小心思。

所有人都以为,栾云平与孟鹤堂的相爱必将是成年人不为人知的隐秘,却没想到他们互相疼惜对方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不惧人知。

我们相爱,未碍着别人分毫,这样的选择既会让彼此失去人生的一部分,那便想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对方更多。

栾云平低头轻轻地啜一口孟鹤堂的唇,“你尝到甜味了,也分我一点尝尝。”

 

 

「愿你抚琴有人听,愿你心事有人叙,愿来生我们还能不期而遇」

 

栾云平坐在车里低头把玩着手串,匀称的手指绕在颗颗饱满的珠子上,摩挲着嶙峋凹凸的表面,感受它们在手掌中划过的痕迹。

这手串陪伴他许多年,大约他一直戴着,连演出的时候,都在大褂的袖口若隐若现。只是一串小核桃,算不得绝佳良品,甚至在刚到手的时候,还有点大小不一、生涩粗粝。

被他用漫长的时光一颗颗盘得圆满。

这是孟鹤堂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栾云平后来日日携带在手边。

许多时候,只要专注地想一件事,便会对着这串珠子发呆。他看着手串一点点变得圆润、红亮,一点点沉浸满他的岁月和成长,便会渐觉心安。手串不会说话,却听走了栾云平许多心事。

他忽然想起当初那个黑黑瘦瘦的孟鹤堂来。甚至于每每他无意识捻动这手串的时候,他总能想起孟鹤堂来。

彼时的孟鹤堂还是个小孩儿,不如现在白白净净的好看,却是另外一副生机勃勃、野性难驯的模样。

栾云平看着还没有人出来的大门,又想起第一次见孟鹤堂的样子,汽车的后视镜里映照出他的一抹笑容。

正是早夏,清风缓缓地晃动树叶,杨树的叶子像是水一样在阳光下闪动粼粼。栾云平的眼神落在树叶上,手串在掌心被盘弄,思绪又回到了多年前初见的马场。

他第一次见孟鹤堂,孟鹤堂正在一棵树上。

不知道他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从小规规矩矩、乖巧长大的栾云平站在树下叹为观止。树上的孩子穿着黑色半袖和深蓝色牛仔裤,戴着一顶草帽,骑在一枝粗壮的树枝上不知道在忙着摘什么。他可太黑了,要不是于老师喊他一答应露出牙来,栾云平都未必找得到他眼睛。

那天的太阳很大,栾云平到今天都记得。孟鹤堂的笑比太阳还晃眼,乖巧中带着骄纵,像是野地里坚韧不拔的蒲公英。

“小孟儿,下来,见见人。”于大爷冲着树上喊道。“哎~”那孩子答得清脆,树叶刷拉拉得晃动,在头顶发出巨大的声响。栾云平呆呆地看着那人从树枝里探出头来,灵巧得像个占山为王的猴子。

“干爹,来客人了?”他笑起来太好看了,比山野里七八点钟刚刚升起来、活力满满的太阳都有能量。

“下来。”“哎!”栾云平只顾得看见树枝树叶里,一个孩子闪来闪去,不消片刻就站在了他的跟前。他落地轻巧,竟然没有荡起太大的土尘。方方正正的四合院里长大的栾云平,看着这个野性十足的小孩儿,啧啧称奇。

他从小身体不好,被父母奶奶呵护着,别说上树了,在家里有个爬高的事都不敢让他做。眼着孟鹤堂就这么三下五除二地从房高的树上窜下来,又佩服又惊讶。

“孟儿,这是郭老师身边的栾云平。以前光听名了,现在你见见真人。”于老师引荐到。

“呦,您看我这埋了吧汰的。”孟鹤堂笑着伸手,却看见自己两手的土,率先自嘲笑出了声。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干净手帕,擦了擦,又像栾云平伸出手去。

“你就是孟鹤堂?”栾云平早有耳闻,这孩子一直跟在于谦老师身边,总听大爷提起他,说怎么机灵、怎么懂事、怎么招人喜欢,往日里各忙各的,今天倒是第一次正经结识。

“是。”孟鹤堂笑着,一口小白牙。栾云平看看他擦得半干净不干净的手,反而觉得这孩子心细。

他笑着与他握手,并未觉得自己像往日那般有点洁癖了。

“得,你们二人聊会儿吧,我去后面找郭老师。”于谦老师打声招呼就要走,“小栾,你带带小孟儿,他是个聪明孩子。一会儿你师父不用你送了,我找车。你玩够了就自己回吧。”

“哎,大爷,知道了。”栾云平规规矩矩地回了话,和灰簌簌的孟鹤堂并肩站着。那人乖巧地立在他身边,腰间挎着一个小小的竹筐,筐里装满了他并不识得的树叶。

“听你口音,是东北那面过来的?”彼时的孟鹤堂还带着一点东北口,说话总是轻易便被识破。他还没有正式登台演出,听着那自然拐弯的语调,栾云平脸上浮起善意的笑容。“啊,黑龙江的,哈尔滨阿城,估计您不知道。岳集村。”还是“yao ji cun”的发音,栾云平又被他勾起一阵笑。他向来严肃,往日里如果哪个师弟语音不对,必定是要挨数落的,可是今日,他却格外的包容和善良。

“走走?”栾云平示意,俩人贴着马场的边溜达着。“相声学得怎么样了?你这个口音不好掰啊。”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

“何止是口音不好掰,我还不识字。”那人大大咧咧应着。“嗯?”栾云平一怔。这年月还有不识字的小孩儿?“我听于老师说你不是学表演的吗?”

孟鹤堂笑了,“嗨,也不是不识字,就是认字儿慢,念书特别困难。看了连不起来,连起来背不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只好说自己的主观感受。“那你这学起来确实不方便啊,咱们大多数都得先从最基本的贯口和文本开始。”栾云平思忖着。

“你听声音的接收能力怎么样?”他灵光一闪,“还行。”孟鹤堂回想了一下自己上课的经历,“那以后我给你多找点录音和磁带,你边听边记,跟着声音背。”于是在后来,不管是路边淘换的磁带,还是自己在剧场录得MP3,只要是攒够了一部分,栾云平就给孟鹤堂送到马场来,供他随时随地听着学习。

他送给他一个随身听,他的第一副耳机,也是他专程给送来的。

这是栾云平第一次帮助孟鹤堂解决麻烦,谁也没想到后来的许多年月里,他们就真的互相扶持、互相帮衬地走了下去。

思绪回到眼前,栾云平看见前方终于走出来一群人,他约么着,孟鹤堂应该就快出来了。今天瓦舍剧组杀青,他早早地来场地停好车,等着接孟鹤堂回家。

那人果然磨磨蹭蹭,拽着箱子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栾云平又一次为猜到他的小心思而流露出一点得意的喜悦。他伸手去接对方手里的行李箱。

“是不是给我攒了一箱脏衣服啊?”手指刮过鼻尖,孟鹤堂嬉笑着躲着。他像个小松鼠一般,让栾云平陡然有了想伸手摸摸他后脑勺的想法。

他刚要摸,小松鼠就攀了过来,双手揽住自己的脖子,将脸埋在侧颈。“干嘛呀?不嫌羞?”栾云平闻着孟鹤堂头发丝好闻的香味。

“不羞。”那人把小脸儿埋起来,“栾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我太想回家了。”

栾云平看着眼前这个白嫩可爱的人,和记忆里那个黝黑机灵的小孩儿逐渐重叠。“好啦,这不来接你了么,就回家。”

“小祖宗,上车。”他好脾气地拉开车门,将身上的小松鼠塞了进去。

 

 

「愿做你青丝几缕,愿做你脚下的泥,愿做你藏眼泪的雨」

 

孟鹤堂可算是休息了几日,从年前各项工作就没停,这几天好容易消消停停地,能在家呆上一段时间。不过借着网络经济发展的浪潮,直播的工作倒是一个接一个,栾云平经常看着他抱着几张纸咕咕叨叨地熟悉词。

此外他也没闲着,把师父干爹、师兄师弟,能拜访探望的全转了一遍,有时候还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回剧场,看看队员演出。实在无所安排的时日,便在家里搞大扫除。

这儿擦擦、那儿抹抹,栾云平每天回家都有新的发现。孟鹤堂这几年成长飞快,俩人也越来越有过日子的样子。

刚刚进家的栾云平站在门厅里,看着孟鹤堂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他穿着一身黄灰相见的家居服,短袖短裤,小腿和胳膊看着柔和纤细,却十分有力量。

孟鹤堂表面看着身娇体弱易推倒,实际上拳击、健身、跑步、瑜伽样样信手拈来,反而是自己平常因为身体不怎么锻炼,真真外强中干。孟鹤堂总是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栾云平脑海里有时会勾画出他幼年在田埂中快速跑过的画面。

看着桌子上荤素搭配、冷热皆宜的菜品,栾云平忽然觉得自己和孟鹤堂在一起不比娶个媳妇差。人们似乎总觉得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天平是栾云平照应或偏顾着孟鹤堂,其实许多时候,栾云平的事情还要孟鹤堂操持和担心。

大到看病照料,小到日常吃喝,孟鹤堂于无声处早已给了他一个家该有的一切。

栾云平觉得人生值得。

“怎么不进来?搭把手啊领导。”手忙脚乱的孟鹤堂一扭身,看见栾云平站在门厅里冲着自己愣神。他招呼人进来,帮自己解开围裙。

“喏,专门学了个新菜,最近没演出,工资低,还得靠栾副总养着,所以得换着花样伺候老总就餐。”他嬉皮笑脸,逗笑了栾云平。餐桌一角放着一只水晶花瓶,一朵粉嫩的芍药张扬娇美的开放着,在藏蓝色的墙布前格外鲜艳。

孟鹤堂的小心思恰到好处,让栾云平终日有一份归属感。

“吃完饭陪我出去一趟?”俩人边吃饭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米饭香糯,在牙齿间被嚼碎,溢出满嘴的食物香味来。“去哪儿啊?”

“去趟饼哥那儿。”孟鹤堂扒拉一口菜,站起身去书房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餐桌上,他示意栾云平打开看看。“什么啊?”“赔他的礼物。”

“呦。这不当年……”“嗯,我给人弄坏那葫芦。”孟鹤堂挑眉,当初他四处惹祸,给人糟践了不少好东西,惹得后来一段时日师兄弟们谁手里有个把件文玩,都得躲着孟鹤堂交流。

也就这几年,逐渐长大了沉稳些,可孟鹤破坏堂的名头已经叫响江湖,且摘不下去了。

“够用心啊孟儿,你打哪儿找来这么一模一样的一个?”孟鹤堂不觉栾云平话里的醋意,倒是因为他为着别人过于用心了,再想想自己被孟鹤堂弄坏的东西的待遇,就想故意逗逗那个傻乎乎的小朋友。

“可费老劲了,找了好几个熟悉的老板,让人家淘了好几年,才找着这么一个。”孟鹤堂的小表情全是显摆,他在等表扬,自己如此用心,必得得了栾云平先的首肯才有成就感。“花了我好大价钱呢。”小嘴扁扁,口袋空空。

“接下来还得靠栾总好心收留呀。”撒娇起来没够,孟鹤堂笑得比芍药花还可爱。

“那栾总被弄坏的东西和损失的抚养费用呢?”是吃醋的语气,栾云平将葫芦好端端放在盒子里,伸手捏了捏对面人软乎乎的小脸。

可算是回家这几日歇下心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让他喂胖了一点点。刚回来那几天人都瘦得没样了,他睡觉搂着像是揽着个发育不完全的小姑娘,肩膀的骨头硌着胳膊,栾云平时常想把自己身上的肉分给对方一点。

“那我赔给您的,不得是一颗心吗?”小脸上笑容满满,孟鹤堂的手覆在栾云平手上,俩人同时笑出声来。

“你就耍赖。”“我赶明儿就去干爹那儿给您种葫芦去。”“不要,歪瓜裂枣。”“那把我赔给您?”“不还得我养?”

笑笑闹闹。

洗碗的水声哗哗响着。

客厅的窗户开着,家里窗明几净,栾云平的猫在窗台上躺得四仰八叉,长长的尾巴缓缓扫着窗台,它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听屋里的两个人切切地说着日常。

从烧饼家出来已是深夜,小区门口的24h便利店还开着门,孟鹤堂示意,他想进去买盒烟。

俩人从便利店溜达着出来,晃晃悠悠地向小区走去。这个小区在这个地段也算是闹中取静,绿化覆盖面大,此时路灯摇曳、月光明亮,空气中漫开一股刚刚浇过水的清香味,夏夜的晚风更是让人觉得十分惬意。

草虫在脚边发出啾啾的鸣叫,孟鹤堂几步跑过去顽皮地一跺脚,便能听见草丛里发出唰唰声,是虫子拨开草叶在逃跑。他反而发出得逞的大笑。

“该给干爹翻翻,说不定有好虫。”孟鹤堂绕着他哥蹦蹦跳跳,指着草丛,说出他脑袋里古灵精怪的想法。“这地儿能有什么好虫啊,都是野虫,说不定早打架打得缺胳膊少腿了。”栾云平倒是认哏,不管孟鹤堂说什么,总要应着,不让他的话掉在地上。

“哥…”孟鹤堂消停下来,黏黏糊糊地靠在栾云平肩膀上。“我不想自己走了,你背我好不好?”他咬人耳朵。耳垂软软,被他啜在嘴唇之间,呵气微熏,烘得栾云平耳颊粉嫩。

“我这个腿脚还背你啊,再过几年,得你背我了。”栾云平笑着向后靠,反而把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倚在孟鹤堂身上。路灯照着他们相依相偎的样子,地面落一个剪影,两人交融成一个轮廓。

孟鹤堂静静站着,怀里柔软温和的栾云平忽然让他感觉心口满满当当。

如今的自己,身边有师父亲长,也有要好的兄弟朋友,事业也在一天天开疆拓土,在迎接新的挑战、新的舞台中不断成长,他越来越游刃有余,也越来越期待未来。

看着眼前的栾云平,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一生大概是十分值得的。有些事情虽然选择不一样,可是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样的,他依旧觉得自己人生圆满。

他十分满足。

“栾哥。”“嗯?”怀里的人抬头看着亮如白镜的月亮,这几日大概是农历十五前后,满月当空,月光像是在一盆满溢的清水里撒满了光彩夺目的银粉,摇摇荡荡。满满当当,一不小心,就泼到人间变成一席银辉,撒满了世人的梦乡。

“你希望有来生吗?”孟鹤堂在耳边漫漫地问到。

“我还没想好。”栾云平的脑子里回想了他与孟鹤堂从相识开始每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他觉得这一生也足够。“小孟儿,听说这几日有月全食,说不定我们再等等,就可以看到。”

 

 

「愿另寻一方天地,愿换做我守候你,愿做你掌心一菩提」

 

下班回家的路上,栾云平看见有一辆车停在小区门口,车厢里是绿皮红瓤的大西瓜。想了想那个总爱吃一口甜的孟鹤堂,他站在车前,和老板讨价还价。

纹路颜色要深、瓜的形状要偏圆、瓜蔓处要扭曲旋转、敲打后的回声要敦实沉稳,栾云平不愧是个品学兼优、认真研学的优等生,他把自己在网上看到的所有挑瓜技巧,全部回想了一遍。

十几分钟后,他心满意得地拎了一颗瓜开车进地库。

终于,栾云平在踌躇满志地切开瓜后发现,今天老天爷真是够给自己面子,一切都是那么的圆满,生活处处让人开心。

瓜瓤砂红水灵,只破刀那一瞬,熟甜的西瓜香味便已经扑面而来。

“小孟儿一定会喜欢。”他将果瓤切成小块,整齐地码在盘子里,插好牙签,等着今天去小园子空降的孟鹤堂下班回家。

他还真是在家坐不住,没几天的功夫,就联系着九良回去演出了,左一场右一场,说是空降,结果坚持了一个星期,场场爆满,火热程度倒是栾云平这种云清风淡老艺术家风格演员羡慕不来的。

他换洗了衣服半躺在沙发上,播放着京剧录像,等自己的小媳妇回来。结果孟鹤堂进家看到的第一眼,就是电视里放着老京剧的视频,栾云平倚在沙发上、猫躺在他的手边,一人一猫正睡得香甜。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他伸手去摸栾云平的手,果然冰凉。“这么睡怕不是要感冒。”孟鹤堂小声的嘀咕着。他轻手轻脚地去卧室取一块绒毯,给沙发上的人盖好。

茶几上放着切好的果盘,西瓜肉鲜红,被精心切成小块后又做一个漂亮的摆盘,浅木色的牙签越发映衬着西瓜的鲜美多汁,它们在被用心准备好后,等待着那个想要被呵护的人回来。

孟鹤堂微微笑着,栾云平总是十分细心,他们二人给了对方这世间最足的温柔。看着栾云平的睡颜,他回想起这些年彼此的陪伴与转变。彼时年少,栾云平清冷孤高、锋芒毕露,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冷口冷面,可是孟鹤堂知道,他待人接物比谁都用心用情。而自己也在渐渐转变,不是当初那个只会爬树、训马的愣头青,也会精明灵巧地在人际关系里游转,也会日益平和越来越显得宽和包容。

成长是彼此造就。

栾云平光洁的双脚露在被子外面,有些冷着发白。孟鹤堂推推猫咪,让它给自己腾个地方,将栾云平双脚揽在怀里给他暖着,眼神又落回到电视屏幕的京剧上。

“嗯?”栾云平因着有人拨弄而渐渐苏醒,“回来了?”声音喃喃,还是睡梦中的混沌。“以后别在沙发上睡着了,再冷着。”孟鹤堂帮他捂着脚。

栾云平略有些不好意思,试着从对方怀里抽回来躲进被子里。

孟鹤堂不撒手,两人扯拽了几分钟,栾云平便由着他去了。“你吃西瓜,我专门给你切好的。”“嗯。”

“可甜了。”孟鹤堂笑道,“你偷吃了?”“没有,我切的时候闻着味儿了。”

孟鹤堂凑过去揉栾云平的脸,栾云平笑着躲开。“躲什么?”“你刚捂我脚了。”

孟鹤堂大笑,“栾云平你有没有良心?”“我偏要。”西瓜依然精美地摆在茶几上,因为想吃西瓜的人此时滚在沙发的角落里,黏成一团。

“小孟儿,明儿跟我回趟家?”埋头吃瓜的小仓鼠忽然抬起头,腮帮子鼓鼓的。“那个…成吗?”“成。”他知道他担心什么。

“师父和大爷、高老板都去,有他们作保,咱的家大人就算到齐了。”栾云平其实早早就开始谋划这件事情,他盘算好了,虽然俩人确定了关系,可是他不能让小孟不明不白地跟着自己。既然选择了,就得有个说道。

“哦。”孟鹤堂应了,心里却忽然像漏风一样忽闪飘摇。终是要有这么一哆嗦,只是自己父母那头……他开始觉得苦恼。

怎么说嘛?!

“而且,我把你父母接来了。”
“什么?”晴天霹雳。小仓鼠的瓜差点从嘴里掉出来。怪不得这几天和家里视频爸妈也不接,发微信过去也神神秘秘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却也说不出哪里不正常。

他们已经到北京了?!孟鹤堂瞪大眼睛,看着栾云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说他想得细致周到?还是说他对自己百般用心?

能给的都给,不留一点私心;就连这当初他不敢想的、他认为不能给的,他都在用心地准备了。

一颗心捧出来交到自己手里,所有的工作他都替他在双方父母面前做好,他不仅在他的事业上是一个好领导好伙伴,更是在人生这一旅程中,给了他全部的依靠和温暖。

是父母之外最亲近而贴心的人,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想给他一个可靠而安稳的未来。

他忽然理解了人们所说的互相珍重、久处不厌。

孟鹤堂看着此时裹着小被子、倚在沙发上的栾云平,他的头发、他的眉眼、他的唇角、他的手心,每一处都是温暖可亲的,带着属于他一个人的味道和温度。

心里有一个地方在鼓包、破土,像是春芽顶开了大地,像是泉眼涌动出温泉,一切都暖暖洋洋,烘得孟鹤堂眼圈发红。忽而便落下眼泪。他看着栾云平不说话,只是一颗一颗的掉眼泪珠子。

眼看着刚刚还喜笑颜开的孩子忽然就落下泪来,栾云平手忙脚乱地凑近,为他擦拭脸上的泪水。“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你要是害怕,咱们就不去了。”温言细语,他能给他全部的温柔。

也情愿给他最多的理解与宽容。

“不,不是。”哭得孩子抽抽搭搭,“我喜欢。”说不上喜欢什么,喜欢你,还是喜欢你为我做的一切。

因为有你,我才觉得人生值得。

栾云平轻轻为孟鹤堂擦干泪水,把他揽进怀里,手掌抚着他乖顺的头发。“小孟,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一个问题嘛,问我想不想有来生。”

“我本来想过,今生有你就够了,所以我可以不要来生。”

“可是我还是想再等等,等我们都七老八十了,我再来回答你这个问题。你做好准备了吗,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等一个答案。”

孟鹤堂的眼泪又落下来,掉在栾云平的肩膀,他自己伸手擦掉,一手心的晶莹剔透,比窗外的星辰还璨烂几分。

栾云平的吻带走手心的水痕,又落在他挂着泪珠的眼角,孟鹤堂忽然觉得,他大概不用等到七老八十了。

现在他得到的答案,就已经足够笃定。

简三秋

啊,这是糖还是刀呢。。


想到一个词,嗯。

高不可攀。

啊,这是糖还是刀呢。。


想到一个词,嗯。

高不可攀。

九月的柿子(烨烨)

【黑童话】《西厢记》(13)

《西厢记》

崔莺莺与张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欢天喜地,喜结连理。红娘长长舒了口气,我终于是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毕竟……老宅子里,还有人在等她回去……

……

崔莺莺其实知道自己家相公骨子里就是个整天只知道风花雪月的理想主义者,有着所有大诗人的清高与对世俗的不屑一顾。谈个恋爱搞点小情趣还行,柴米油盐酱醋茶,败家第一好手,就没有他搞不砸的事!!

可是日子还得过啊?崔莺莺牙一咬心一横,捋胳膊挽袖子开始干事业。老婆忙事业,老公必定要作妖。

当崔莺莺本月第30次从勾栏院把张生给拎回家,崔莺莺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不行……

崔莺莺看着窗外,廊檐下的小红娘正在绣花。

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啊……...

《西厢记》

崔莺莺与张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欢天喜地,喜结连理。红娘长长舒了口气,我终于是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毕竟……老宅子里,还有人在等她回去……

……

崔莺莺其实知道自己家相公骨子里就是个整天只知道风花雪月的理想主义者,有着所有大诗人的清高与对世俗的不屑一顾。谈个恋爱搞点小情趣还行,柴米油盐酱醋茶,败家第一好手,就没有他搞不砸的事!!

可是日子还得过啊?崔莺莺牙一咬心一横,捋胳膊挽袖子开始干事业。老婆忙事业,老公必定要作妖。

当崔莺莺本月第30次从勾栏院把张生给拎回家,崔莺莺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不行……

崔莺莺看着窗外,廊檐下的小红娘正在绣花。

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啊……

青春,貌美,娇俏,上人见喜。

“红娘你进来!”

“小姐。”

“姐姐身边没人,你是姐姐最得力的人了。所以姐姐现在遇到了难处,你得帮姐姐。”

“小姐您吩咐就是。”

“姐姐最喜欢你了,打算把你留在身边,做一辈子好姐妹!所以,你给姑爷做妾吧。”

“小姐?”

“红娘,你是个丫头,就算嫁出去也不过是配个家丁小厮书童,可是如果给姑爷做妾。你这辈子便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小姐……前一阵子老夫人已经答应让我回老宅子了,说我不小了,打算给我配个人家……我……”

“为什么要走呢?是姐姐对你不好吗?”

“没有……”

“你看看你吃穿用度姐姐都是给你最好的,还把自己的丈夫分你一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整个府里上上下下我最宠溺的就是你了啊!……”

“小姐……我没什么大志愿,就想嫁个普通人家,做个明媒正娶的正妻……”

“小红,你傻了?宁为将军妾,不做贫人妻!能做张君瑞的妾,可是你一个小丫头天大的福分啊!”

…………

于是,红娘绾起了青丝长发,做了张君瑞的妾。

张君瑞对新得的小宠物新鲜的很,每日陪着她,哄着她,与她吟诗作对游山玩水。

她的衣衫越来越精美,绣上了漂亮的花鸟百蝶,吃的是玉粒金莼,住的是雕梁画栋。

这年初三,红娘随着小姐姑爷回去看老夫人。红娘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看着枝头的红梅傲雪一时出神。

“好看吗?”

“嗯!好看!”

“你走后,我一直把它照顾的很好。因为它在雪中绽放时的模样,像你。”

年轻的花匠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一身红衣的少妇,眉眼温柔。

“你走的时候让我等你……”

“对不起……”

“没关系,我还有它陪我。”花匠指了指繁花似锦的红梅树,笑容清浅。

“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挺好吧……

我应该很快乐……

应该很快乐吧?……

清华落榜生

《耳钉》请配合这个视频观看!

《耳钉》请配合这个视频观看!

四喜丸子

你好,小东西05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烧饼,他放下餐具正要往孟鹤堂的方向走去,却被身旁的栾云平拦住了。

“你干什么去”

“救他呀”

“你跟他很熟么?”栾云平一脸淡漠的问

“不熟啊,但是,他好歹跟我们住一个监室,姓尹的公然欺负他,这不是打我们的脸么?”烧饼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了。

“急什么,先探探他的底再说,别忘了,我们现在对他一无所知,而且,他说他没有杀人。”栾云平视线看向孟鹤堂的方向,眼神里有一丝玩味,他很好奇,这小东西会怎么解决,同时他也想知道,这小东西是否如他表面上那样单纯无害,表里如一。

孟鹤堂这边可不像栾云平那边那么平静。他被拖进一个墙脚,为首那人留着光头,一脸横肉,眼里的欲望和狠戾让...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烧饼,他放下餐具正要往孟鹤堂的方向走去,却被身旁的栾云平拦住了。

“你干什么去”

“救他呀”

“你跟他很熟么?”栾云平一脸淡漠的问

“不熟啊,但是,他好歹跟我们住一个监室,姓尹的公然欺负他,这不是打我们的脸么?”烧饼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了。

“急什么,先探探他的底再说,别忘了,我们现在对他一无所知,而且,他说他没有杀人。”栾云平视线看向孟鹤堂的方向,眼神里有一丝玩味,他很好奇,这小东西会怎么解决,同时他也想知道,这小东西是否如他表面上那样单纯无害,表里如一。

孟鹤堂这边可不像栾云平那边那么平静。他被拖进一个墙脚,为首那人留着光头,一脸横肉,眼里的欲望和狠戾让他害怕。其他小弟围城半圆形将他与那光头圈在人墙和墙壁之间。身前是那群人,身后是墙壁,孟鹤堂退无可退。身体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止不住的颤抖。

“你做什么?这里是监狱,你再靠近,我就叫人了。”孟鹤堂对着光头吼道。

“呵”光头轻笑一声,“那句台词是怎么说的来着?小美人儿,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理你的,一会儿哥哥上你的时候,你倒是可以叫的大声一点,让哥几个好好欣赏欣赏。”

说完,他便淫笑着朝孟鹤堂靠近,孟鹤堂不停的用脚去踹他,光头看着眼前如同小鸡仔儿一样拼命挣扎的人儿,心里那股征服欲,那种想把他压在身下肆意蹂躏的欲望充斥了脑海。他双手顺势握住孟鹤堂两只脚踝,然后略一使力,孟鹤堂原本靠坐着的身体,猛地躺倒在地上,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瞬间眼冒金星,孟鹤堂还没缓过劲儿来,便觉得身上一沉,那光头整个身子压在孟鹤堂身上,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来气,孟鹤堂努力去推身上的人,奈何他力气太小,反而被光头捉住手腕按在了头顶,孟鹤堂急得眼圈发红,那人作势便要去亲他,他侧过头躲开了那人的嘴,那人也不恼转而去亲他白嫩的脖子。孟鹤堂抓住时机,张嘴便咬上了光头的耳朵,那人吃痛大叫,孟鹤堂发了狠,更加死命的咬,很快嘴里便充满了血腥味儿,边上那群小弟见这架势,纷纷上前想要拉开两人,可孟鹤堂不要命一般,咬死不松口,那群人又不能强行分开两人,只能对孟鹤堂拳打脚踢,试图让孟鹤堂因为疼痛而松口。

“再不去,要出人命了”烧饼有些焦急的看着栾云平

“走”

栾云平话音刚落,烧饼便剪似的冲了出去,九芳紧随其后。烧饼三两下便干趴下两个人,九芳也很快加入战局。不一会儿的功夫,形势逆转,光头的小弟很快被制服,场中只剩下纠缠在一起的光头和孟鹤堂。孙九芳赶紧蹲下身子,轻拍孟鹤堂

“堂堂,没事了,可以松开了,坏人被打倒了,堂堂,堂堂”

孟鹤堂看到眼前熟悉的脸,才逐渐恢复意识,嘴下也不自觉松了力,光头趁机从他口中逃了出来,他捂着鲜血直流的耳朵,被几个小弟搀扶着出了食堂。

孟鹤堂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几人合力把他放到烧饼的背上,然后齐齐往医务室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光头正在包扎伤口,哀嚎哭叫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医务室。

孟鹤堂被安排到另一个诊室,经过检查,发现孟鹤堂只是一些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栾云平看着躺在病床上,还有些呆怔的孟鹤堂,大概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栾云平心里的疑虑稍稍减淡了一些,他靠近了一些,伸手想给他掖一下被角,却看见原本还有些愣愣的孟鹤堂张嘴便咬上了栾云平伸过去的右手,眼里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儿,跟刚刚咬尹老大时候的如出一辙。

“嘶~”栾云平没忍住痛呼出声。

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想要分开两人,栾云平伸手制止了。他知道,这小东西在报复他。

孟鹤堂大眼睛里满是恨意,死死地盯着栾云平,栾云平也不恼,甚至对他笑了笑,孟鹤堂看见他这笑,小牙齿更加重了几分力道。

在刚刚的混乱里,在人群的缝隙里,孟鹤堂求救的看向孙九芳他们这边,他的眼神与栾云平的对上,大眼睛里写满了“救救我”,可栾云平没有动,他甚至对他笑了笑。孟鹤堂眼里的光一点点的熄灭。

直到孟鹤堂牙齿酸痛,没了力气,才松了口。

栾云平抽出手看了看那伤口

“啧啧,咬的可真狠,原来兔子急了真的会咬人啊”

路边一枚小钢蹦儿

【栾堂】兰陵的一千零一式追夫

看了栾队书生装扮后联想产物。

孟鹤堂魂穿兰陵,快乐追夫!


“兰陵!!!”声音由远及近飞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气声。

躺在树下的人儿并未睁眼,听声音就知道是风风火火的辛抱恙,也不知道今天又见了什么稀罕玩意,跑来显摆了。兰陵懒得起身,只鼻音回应了一声,“嗯?”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听说了吗?书馆里新来了一个说书先生!”辛抱恙还是满脸的急切和欣喜,迫不及待地和躺着的美人儿分享着消息。

新鲜热乎,他指定喜欢。

“那有什么稀奇的。”兰美人儿无动于衷,躺椅摇得格外有节奏,眼皮上的阳光一闪一闪地跳跃着,他隔着头顶的树叶,看天空变成一个漏勺,在浓密的绿色与粉色中漏出斑斑点点的蓝色来。...

看了栾队书生装扮后联想产物。

孟鹤堂魂穿兰陵,快乐追夫!



“兰陵!!!”声音由远及近飞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气声。

躺在树下的人儿并未睁眼,听声音就知道是风风火火的辛抱恙,也不知道今天又见了什么稀罕玩意,跑来显摆了。兰陵懒得起身,只鼻音回应了一声,“嗯?”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听说了吗?书馆里新来了一个说书先生!”辛抱恙还是满脸的急切和欣喜,迫不及待地和躺着的美人儿分享着消息。

新鲜热乎,他指定喜欢。

“那有什么稀奇的。”兰美人儿无动于衷,躺椅摇得格外有节奏,眼皮上的阳光一闪一闪地跳跃着,他隔着头顶的树叶,看天空变成一个漏勺,在浓密的绿色与粉色中漏出斑斑点点的蓝色来。这瓦舍这些年来的说书先生不外乎都是些白胡子老头,鹤发鸡皮、老眼昏花,偏生书说的又臭又长,总要讲些高台教化的东西,毫无意趣。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轻佻地笑容却又快速落下,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几颤,心里默想,“又不是我要等的人。”

“和那些老头子不一样,新来的先生,是你画像里的人!”“嗯?”兰陵腾地一声便坐了起来。躺椅发出不满的咯吱声,他满脸鲜活、眼神明亮,竟比满树的花还明艳几分。

花瓣簌簌落下,兰陵宽袍大袖、松松垮垮的天蓝色罩衫上,一身娇嫩花瓣点缀。

“领我去看看!”一双脚还未完全穿好鞋子,人便急着跑了出去。一路飞奔,罩衫袖子和束发绑带在身后翩翩飞起,他像是瓦舍里一只穿街过巷的蝴蝶。

“兰仙儿,慢点跑,鞋掉了。”“哎~”笑声沿着江堤柳树飘散地更加悠长,阳光明媚、水光粼粼,瓦舍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趴在窗户口、摇着扇子,看街上一路狂奔到书馆的兰陵。

 

【反客为主】   意思是客人反过来成为主人,比喻变被动为主动。

 

其实这里的兰陵并不完全是兰陵,他还有一个灵魂,是孟鹤堂。孟鹤堂在剧组帮忙搬道具的时候,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道具砸伤,当即一懵,自己感觉是晕了过去,人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许久之后,他伴随着剧烈的头痛醒来,却发现自己还躺在剧组那间属于兰陵的屋子里。

孟鹤堂心里充满不忿,多少觉得这帮人有点不够意思。

我被砸晕好歹也算工伤吧,结果你们连医院都没送?

就把我放这儿让我自然苏醒?

辛抱恙进来的时候,他便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四哥,我晕了之后就在这儿来着?”辛抱恙一副看见鬼的表情。

“兰陵,你醒了?”孟鹤堂此时此刻感觉自己被人生生喂了一个煮熟的囫囵鸡蛋,噎得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个关键词开始回怼这句话。但是他还是努力了一下,先问一个要害问题,“你这个意思是……我不该醒?”

“不是啊”果然,辛抱恙碎碎叨叨地开始解释,一点都没有给孟鹤堂插嘴的机会。什么你演出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事故,瓦舍的舞台塌了,本来不高却不知怎么地被支柱砸了头,大夫来看说是没治了,只能这么睡一辈子。什么当时大家都说兰陵也太倒霉了,白长了一副好皮囊,结果运气十足十的坏,刚刚试图回到演艺事业巅峰就发生这样的意外。什么幸好没伤了脸啊,看样子是有点伤到脑子了,不过也没事,反正小生也是靠演艺水平和相貌姣好吃饭,傻点也没有关系。什么他要抓紧时间去通报消息,叫其他人来看看当代医学奇迹……

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讲述,孟鹤堂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四哥……”对方没有丝毫的反应,“曹鹤阳……”对方仍在掉线状态,“辛!抱!恙!”孟鹤堂咬牙切齿,滔滔不绝的辛抱恙终于接收到了属于自己的信号,“啊?”

孟鹤堂的内心开始抓狂。这是什么情况???“你叫什么?”他再次进行与这个世界接线尝试。“辛抱恙啊。”对方满脸惊诧,刚刚不是您老人家喊得我大名?现在问我叫什么?

“你不是应该叫曹鹤阳?”“曹鹤阳是谁?”孟鹤堂懵了,他看着对方同样一脸茫然而惊恐的表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没事,我可能真的伤到脑子了。”他缓缓躺下去,眼神在屋里逡巡了一圈,屋子确实是长久居住的样子,并不像是剧组临时搭棚那样简陋。没有机器、没有各种堆在墙角的道具,而是干干净净、窗明几净,缭绕着淡淡熏香味的一间格外雅致而精巧的卧室。

“我躺一躺。”他闭上了眼睛,也顺势拒绝了辛抱恙继续发言。其实他十分希望有人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鹤堂靠着装傻充愣、连哄带骗,通过辛抱恙那张碎碎念的嘴,终于捋顺了自己的存在。

他现在身处的世界,属于兰陵。孟鹤堂躺在竹床上,脑子里全是“兰陵”本体回灌的“记忆”,什么瓦舍小生、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演艺舞蹈,以前自己会的、不会的,这会儿都会了。

能写会算、能弹会唱。孟鹤堂忽然很想问问,这个世界里有没有一种曲艺形式叫“相声”,他以前说得挺好的。

揉揉太阳穴,对于眼前的一切孟鹤堂一时觉得槽点太多,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吐槽。

这是什么年月的套路了???平行时空?灵魂穿越?我就想问问,是一切都按剧本来的吗?这个世界里的人全是剧本里的设定吗?

思及此,他迅速精神了,剧本,对,我是知道剧本的人啊!

孟鹤堂闭门谢客,开始努力回忆起之前那厚厚的几摞剧本来。

都有谁来着?

四哥?辛抱恙,有。

鹤东?欧阳瓜棚,见过了。

老秦?小皇帝,现在好像是身边的跟班。

饼哥,忘了是哪儿的侍卫。好像后面还有九良、鹤伦和筱菊他们来客串?目前还没见过,不过应该能继续和辛抱恙套话。

等等?!孟鹤堂忽然想到了一个bug般的存在:栾?云?平?好像是于老板?

我叫他……干爹???

敲啊,孟鹤堂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他又开始头疼了。

揉揉太阳穴,他开始毫不留情地妄图捋顺自己的及腰长发。辛抱恙、欧阳和跟班老秦守在窗户外,听见里面的兰陵一会儿发出诡异的哈哈笑声,一会儿又发出不明含义的惊恐叫声,面面相觑。

没听说过,撞脑袋的后遗症不是变傻,而是发疯?屋里的人苦思冥想,屋外的人战战兢兢。

连着折腾了几天,孟鹤堂每天醒来都要确认一遍眼前的世界是不是已经回归了正常,而这几天的遭遇是不是都是自己入戏太深做的一个梦。终于在一次又一次醒来发现眼前还是老秦那张脸时,他终于接受了现实。

算了,兰陵就兰陵吧。

既来之,则安之。从现在开始,孟鹤堂,就是兰陵。

 

 

【举一反三】   比喻从一件事情类推而知道其他许多事情。

 

在接受自己现有身份并且过了些时日之后,兰陵发现在瓦舍的日子简直不要太惬意,每天没什么生活负担,登台演出、混吃混喝、接受万千迷妹的追捧。哦对了,还有辛抱恙和老秦养着自己。

所幸他吃得不多。

兰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又像是孟鹤堂,又不像。比当孟鹤堂的时候皮肤更好了,大概是古代没有环境污染,吃用物品也没有化学药剂。眼睛变成了狐狸眼,以前是圆圆的杏眼,总是显得无辜和可怜,现在却平添了许多妩媚和娇柔在里面,用阿辛的话说,看人一眼就是勾人一魂。头发也长了,每天看着老秦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梳头发,他总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被老秦勒死。

他决定抓紧时间挣钱,然后雇一个会梳洗打扮的女孩来给自己梳头。

翻了翻衣柜,他瘫坐在地板上吐槽自己,兰陵真的是一个极致爱美又格外明艳的男人。

全是宽袍大袖的衣服,说不上袒胸露怀,但是造型也足够优美香艳,一看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造型。颜色一件比一件清丽,质地一件赛一件华美,连束发带都是上好的绢丝。更不要说奁盒中的扇子、手串,件件都精美绝伦。

兰陵默默腹诽,按照剧本,这个过气小生不是应该快没饭辙了么?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不按套路的事情太多了。他劝慰自己。比如更不按套路出牌的事情还在后头。

比如,他有一次无意发现,辛抱恙有男朋友。

Woc~兰陵虽然是一个古人,但是当代经典口头语还是没忘。他看着那张和饼哥一模一样的脸,怎么也无法代入到当前的环境。

饼哥的身份,还真是一个王府的侍卫啊!看那一身甲胄,嗯,配得上他的一身腱子肉。

价值不菲、价值不菲,兰陵的小手忍不住就摸上了人的胸口。辛抱恙眼疾手快,“兰陵你给我做个人!”他摸在了辛抱恙弹弦子的手上,索然无味。

“男人和男人,真的可以在一起啊?”人都走了,他黏在辛抱恙身边,试探性地问到。

“可以啊。你别看欧阳凶巴巴的一脸横肉,他男朋友据说是个番邦使臣,嚯,好大的个子。”后半句是小小小小声的咬耳朵。兰陵翻个白眼,果然男人嚼起舌头来,与街头巷尾的妇女不差分毫。

夜幕降临,窗外的天渐渐变成一块浓黑的幕布,连江边的夏虫都渐渐偃旗息鼓了,兰陵还守在支开的窗边发呆。天空中星子明亮,像是在黑色金丝绒上被人一把撒出去的水钻,比前世拍杂志的布景还好看。月亮皎洁,弯弯地挂在房檐的一个角上,银白银白的光落在江水里,碎成一片一片的,在风的指引下向岸边跑来。

“公子还不睡啊?”老秦进来关窗户,看见兰陵定定地看着外面。一缕夏风吹进,耳边的发丝轻飘飘地飞起来。

“老秦,你说,这里好吗?”兰陵语气柔柔。“我觉得挺好的,瓦舍比家好。”老秦傻笑着,吹熄了厅里的几盏灯。

眼前的烛台上,一支红蜡跳跃着鲜艳的火光,“啪”灯花爆开,唤醒了发呆的兰陵。

“老秦,这瓦舍是不是有我个干爹啊?”“公子,您把于老板都忘了?”老秦过来扶他,语气里充满担忧。“也不是忘了,知道,但总是影影绰绰的,好像记不真切。”

“明天你随我去看看干爹。”他嘟囔着。

 

见到瓦舍的于老板之后,兰陵傻了。他确定他没有眼花,看着于谦老师坐在石桌旁训鸟儿的场景,兰陵忽然觉得眼眶和心口,都热热腾腾的。

于老师跟记忆中没什么两样,在自家庭院里、绿荫下,一身布衣、摇着扇子,品着上好的香片,花香茶香缭绕,环境清新舒适,老爷子一脸怡然自得。

“干爹!”唤声带了哭腔。“呦,小兰陵?”于老板顺着声音看去,兰陵站在月亮门里,满脸的泫然欲泣。“哦,让干爹看看,伤好了没有?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起来了?”满脸的慈祥疼爱,还是哄孩子的语气。

温热的茶水喝到嘴里,兰陵忽然就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有家的孩子,似乎是什么都不怕了。

他与于老板坐到月亮西下才起身回自己的住所,走在路上,他看着瓦舍连绵成片的灯火,感慨万千。

以后在这瓦舍,就算是安家了。

不过现在确定了一个事,栾云平在这个世界里不是他干爹。兰陵刚刚有一点欣喜之情就又开始发愁了。栾云平不按剧本出现,那他在哪儿呢?

兰陵继续坐在窗前苦思冥想。他研得了墨、掭饱了笔,几下勾勒出栾云平的画像出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还贴心地给栾云平画了一套古代的装束。

既得知了这个世界允许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之后,兰陵心里有一个想法就想春天土地下的绿芽,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土而出。

在心上鼓出一个包来,膈得他茶不思饭不想。

那是他之前在另外一个世界不能说的事。

“老秦,明天开始,在瓦舍把这画像给所有人都看一看,看有没有机会,能等到一个长这样的人。”

栾云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我的心愿真的可以得到满足,请你在瓦舍出现。

我既已见到了这么多人,那我希望能早日和你想见。

兰陵在睡着之前眨巴眨巴眼,看着柔软的帷帐,充满期待。

 

【近水楼台】   水边的楼台先得到月光,比喻能优先得到利益或便利的某种地位或关系。

 

栾云平真的出现了!兰陵半瘫半依在书馆座位的头一排,磕着瓜子、啜着茶水,满脸含羞带怯地听栾云平在台上说书。他太扎眼了,一抹暗红大袖袍,一双吊稍狐狸眼,面白如玉、唇红似血,长发顺着椅子背自然垂下,整个人既像一株精美的盆栽,又如同天边自在飘洒的流云,在一堂听众里显得与众不同。

他的眉眼似笑非笑,却又似愁非愁,看向栾云平的眼神像是有说不尽心事,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风情。

“兰陵,你收敛一点好吗?”辛抱恙实在受不了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眼光,压低声音警告桌子另一端引发众人关注却毫不自知的人。

“怎么了?看见了吗,这就是我兰陵要喜欢的人。”兰陵毫不在乎,甚至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顺手往嘴里扔了一颗瓜子,修长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台上端坐的说书先生。

书馆一片安静,台上的栾云平肉眼可见,从脸颊一路红到脖子根,耳垂像是娇艳欲滴的樱桃,就差挂一颗水珠。

“兰陵!”辛抱恙已经开始在脑子里规划以怎样的方式迅速装作不认识这个人。“老秦,帮我搞定他的全部信息。”那人倒是不在乎,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芝兰玉树一般,从所有人面前翩跹走过。“阿辛,我确定,就是他了。”

兰陵往回走的路上,笑得满面春风。春风得意马蹄疾啊,他整个人都要开心得飞起来。不是干爹,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设定,是一个干干净净、端正大气的年轻先生。坐在台上的栾云平穿着褐色布衣,头顶挽一个标准的发髻,发带的颜色与他的肤色十分匹配。眼神明亮,笑容温和。

果然,他喜欢的人无论在什么时空,都是随便收拾收拾就十分出色的人。

嗯,他的书也说得好!兰陵自得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我一直喜欢的人!

“老秦。”“公子。”

“我要追这个说书先生!”

“啊?”“别啊了,快去给你公子解决人生大事!”

 

从此以后,兰陵除了自己的演出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书馆。他不错眼地盯着栾云平说书,嘴里瓜子不停,还不耽误带头领掌叫好,帮忙炒热书馆气氛。礼物、花篮不住气地上,为栾云平长足了脸面。

兰陵自己挣的钱还没得焐热,就变着路数进行书馆和栾云平的腰包。

栾云平并不好过,他看着台下那张柔美绝艳的脸,由不住地心慌。他本来精于说书,幼时常年在师父身边浸润,长篇大套的书籍在自己的脑子里全部有章有节、随用随取,节奏、尺寸都是经过成百上千场演出一点一点磨合出来的,可是如今坐在这书馆里,他看着台下第一排洋洋洒洒、风流漂亮的兰陵,眯着妩媚细眼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他便总是会猛然想不起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

栾云平身后冷汗涔涔。

这样可不好,作为一个说书先生,台上忘词或者走神,那可是大忌讳。可是只要他一撇见那半倚在凳子里自由散漫嗑瓜子的美人儿,还是会不由地和他对视。

一眼便要了魂。栾云平慌忙地错开眼神,盯着书馆末端的大红柱子,把精神拉回到自己口中的帝王将相来。

“万万不可啊。”下了场的栾云平战战兢兢地喝了口茶水。独自一人面冲着后台的墙愣神发呆,又想起台下那美艳不可方物的人儿来。他知道,那人叫兰陵。

瓦舍人人皆知此人,大名如雷贯耳,他无从躲避。

“小哥哥。”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呼唤,栾云平鬓角一紧,眉梢跟着跳了一跳。软糯而清甜的声音灌入耳中,他立刻想到每日在台下叫好的人,“怕什么,来什么啊。”栾云平心里默默思忖,可他还是整理了一下表情,十分有礼地准备回身相应。

眼前的脸忽然放大,兰陵向前凑一步,栾云平的鼻子便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兰花香,旷远而清幽,并不是他初初给人的感觉,馥郁而浓烈。

栾云平被人唬了一跳,“呦。”好听的北方话,却十分温和。

“这位先生,我叫兰陵。”兰陵深深一揖,手中的扇子倒是把精品。“久仰久仰,人还未到瓦舍,便已闻兰陵公子大名。”栾云平双手相交予以回礼,二人相对而立,一人娇艳明亮,一人温文尔雅。

“之前来的老先生说的书十分无趣,你倒是有趣得很。我十分喜欢先生的书,所以想来和先生结识,不知道先生可愿意到我寒舍一聚?”兰陵真的很努力了,他以前从来不愿意这样文绉绉地说话,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如今倒是怕自己一张嘴吓着栾云平。

“谢公子邀请。”幸亏栾云平没瞎客气,只是稍微盥洗更衣之后便结伴而出。

“先生,不知道你年岁几何,我们不如二人以兄弟相称?”在套近乎的路上,兰陵步步紧跟、不放过一点机会。他得抓紧时间啊,万一栾云平把这一阶段签约的书说完就走了呢?爱情不等人,我可不能拖拖拉拉耽误了事情。

“今年刚刚而立。”“那我比先生小四岁,不如我叫你栾哥。”“嗯?”栾云平愣了一下,兄弟来得似乎有些快了,他还来不及反应。这瓦舍有名的兰陵公子忽然就成了自己的弟弟,栾云平多少还没完全接受。“也好。”他看着忽然从树枝上扑棱棱起飞的小鸟,亮蓝色羽毛、雪白的肚皮,好看得紧。他看那小鸟飞远,嘴里应了兰陵的话。

“栾哥,我想了,以后啊,我就搬在你隔壁演出。”江边的树郁郁葱葱,微风摇曳着树枝,树叶翻飞出深浅不一的色块来。“以后你说书的时间,我给你捧场,你休息的时间,我就在旁边演出。”

“咱两不耽误,我还能在你身边。”兰陵看着江面的水波满怀憧憬,眼神亮亮的,长发披在身后,在太阳下发出柔和漂亮的光泽来。

他真的很漂亮,让人见之不忘。栾云平看着他喜笑颜开,也跟着笑了起来。

兰陵在心里默默嘀咕,傻子,你笑吧,你早晚是我的人。

你和我拜把兄弟,我却只想推倒你!狐狸眼里流出一抹笑容,他冲着栾云平,越发笑得可爱可亲。

 

【声东击西】   指造成要攻打东边的声势,实际上却攻打西边。是使对方产生错觉以出奇制胜的一种战术。

 

栾云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作为一个江湖说书先生,以前不是没见过热情地粉丝和追随者,怎么到了瓦舍,还登峰造极了呢?

他只要一睁开眼,几乎全天就都能看到兰陵。

那张漂亮的小脸儿在眼前晃啊、晃啊、晃,到处都有他。不是说书的时候他在听众席磕着瓜子捧场,就是吃饭的时候猛然发现他就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怡然自得的喝酒。

栾云平一个头两个大,他有点遭不住啊。欲哭无泪的栾先生有时候又十分想问问那个娇俏可爱却不自知的小美人儿,你嗑那么多瓜子,不上火吗?

但兰陵此时此刻却是紧锣密鼓地做着各种工作,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将上一世经历过的、能想到的,全写了出来,他要为栾云平造势,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把栾云平捧成瓦舍乃至江湖第一说书先生。

 

第一招:成立后援会,做好本职工作宣传

谁也不知道后援会是干啥的,秦霄贤看着这个名头直问兰陵,“公子,咱要做点啥工作?”“来,把瓦舍所有能写会画的人全都给本公子集合起来,我们要开始做好宣传工作。”兰陵亲自上手,把自己的房子腾出一间来,购买了大量的笔墨纸砚,开始带领并指导大家画栾云平。

“这个东西啊,叫海报。我们要把栾先生画好,把他说的书目也写上去。”

“你这个,不要干巴巴的只画人,要有韵啊~有韵!”“嗯???”“啊,没事了,我说的是神韵。”

“要做好设计呀,怎么排版人像,还得把书目名称、书目特点或者是栾先生的风格写上去,要有个人特色,要美观,还要让人们见之不忘。”

“不用光画大头像啊,什么全身景啊、半身景啊,都可以,发挥想象,让画满饱满柔和。”

“来,贴好。”“这儿贴一张。”“酒馆楼下也要贴。”兰陵像是挥斥方遒的将军,领着自己的一众人马,挥着小手,将栾云平的海报贴满了瓦舍。

以后,宣传栾云平的工作就放在我身上。

“公子,你有这个心力,宣传宣传你自己好不好?”秦霄贤抱着一摞厚重的海报跟着他跑遍了整个瓦舍,悄悄嘀咕。

“我还需要宣传吗?”兰陵扬起骄傲的小下巴。“您都过气了。”

“显你?”

 

第二招:演出必须到场,捧场必须给力

兰陵为了紧跟栾云平的脚步真是不辞辛苦,连吃饭都紧锣密鼓的,全因着下午有栾云平说书的场子在等着。辛抱恙在他身后念叨,“兰陵,你要是对自己有这个心气,你早重回演艺巅峰了。”

“谁没见过巅峰的风景。”兰陵满不在乎地往嘴里扒拉一口饭,“我不稀罕”,看一眼时辰,兰陵扔下手里的饭碗就跑。“快走,一会儿赶不上开场了。”他雪白而宽大的衣角在风中翻飞,人像一只灵巧而洁白的蝴蝶。“兰陵,你能不能把你头发扎好?”辛抱恙从梳台上揪起发带,跟着就追了出去。

“喂,追星追得有点过分了。”兰陵站在书馆门口,指挥着人们往里面搬花篮。小工们鱼贯而入,辛抱恙眼看着八个大花篮被有序整齐地摆在舞台上,将说书的小桌子围在了中间。

“这玩意儿,谁搞得?”他的眼角抽动一下。“我教他们弄得。”兰陵十分骄傲,却乖巧地站在原地由着辛抱恙给他扎好头发。“怎么样?好看吗?”他看着舞台上一片热闹红火,十分幸福。

“好看。”辛抱恙顿了顿,“就是,万一他花粉过敏呢?”“阿辛,我求你,别说话了。”兰陵将手里的纸团顺势堵在辛抱恙的嘴上。

坐在书馆里的兰陵,老神在在。辛抱恙在他旁边提心吊胆,总得想着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果不其然,栾云平刚刚上场,就听见书馆后面传来山呼海啸的鼓掌声,伴随着鼓掌声便从二楼哗啦啦啦落下来两幅红布,右边是“说书唱戏劝人方”,左边是“书馆栾生你最棒”。恰好是一副对联,就是文化水平差了些。辛抱恙捂住眼睛,实在是不想再看见身边的兰陵。

 

第三招:鱼传尺素,坚持情话攻心

“公子,还要跑多少趟啊?”“去吧去吧去吧,公子的终身幸福,可就在你身上了。”兰陵一把握住秦霄贤的手,不失时机地将卷好的小纸条放在老秦的手上。

“公子啊!!!”秦霄贤这些日子为兰陵跑腿格外勤快,本来就不粗的腿,越跑越细了。兰陵给栾云平的小纸条比一日三餐还准时,淡粉色的桃花笺写满了他勇敢而炽热的少男心事,所有他脑子里的情话都写了一个遍。

什么“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什么“你悬在我心上,可以做月亮”;什么“热爱永不降温”;什么“你是发光的星星,我是永不退却的海潮”……栾云平每天拆信拆到手抖,不知道是因为量大累的,还是因为被字里行间掩盖不住的情意吓的。

栾云平已经想回家了,他现在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兰陵漂亮快活的面庞来。“他怎么那么容易快乐啊,一点烦恼都没有似的。”

兰陵却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他又开始想新的一天该给栾云平准备什么礼物。“果然能见到栾哥的每一天,都是值得快乐的。”他像一只永不知道疲累的蝴蝶,每天都充满期待地飞奔在栾云平和自己家之间。

 

第四招:万水千山总是情,一起睡觉行不行

“太累了,每天两头跑,不如把情话直接说给他听。”兰陵抱着被子自己坐了许久,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老秦!老秦!”“哎,公子。”十分钟后,秦霄贤举着竹竿满脸纠结。

“公子,真的捅啊?”

“捅!”不毁房顶,焉得栾哥?

于是睡梦中的栾云平听见敲门声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门,蒙蒙登登地就看见抱着被子、穿着睡衣一脸委屈的兰陵。嫩白的脚背和洁白的衣角挂了零星的泥痕,柔美而小巧的脚趾蜷缩起来,栾云平无助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的是无所不用其能。

“小哥哥,我家屋顶塌了。求你留宿。”兰陵大眼睛眨巴眨巴,跟在栾云平身后,蹭、蹭、蹭,很好,进屋了,他迅速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栾云平牵着他进屋,安顿他在床边坐好。栾云平手里拿着一块软布回来,他坐在床凳上,将那双细嫩的小脚揽在膝盖上。

脚丫翘起,他细细地将它们擦拭干净,“跑得再快,也穿好鞋呀。”兰陵看着他的发顶,忽然感觉,这一世的栾云平似乎与前世的记忆并不查毫分。

另外一边,辛抱恙第二天早晨坐在兰陵的床头,看着从屋顶的大洞落下来的阳光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圆圆的光斑,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同样无言以对的秦霄贤,深深地揉了揉额头。

“兰陵,真是疯魔了。”

 

【金石为开】    连最坚硬的金石都被打开了。形容一个人心诚志坚,力量无穷。

 

瓦舍人人尽知,说书先生栾云平,是小生兰陵的心上人。

“栾先生,你的小情人儿又去演出啦。”江边洗衣服的少女大声地逗着路过的栾云平。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比着江水里的圆石尚干净几分。栾云平被大家的玩笑臊得脖子通红,却也跟着笑出声来。他手指指指身后,不消片刻,人们眼前便出现一个举着一把鲜花、甩着长袖跑过来的人。

他亦是一身洁白,腰肢纤细,长发被一柄月白色的簪子挽起,清爽又利落。

“兰陵,今儿的头发不是你的小跟班给你梳的啦?”姑娘们眼尖,一眼看出了不同。“是栾先生给我挽的!”他骄傲地回应。面对着众人善意的笑声,兰陵大大方方地挥着袖子,喜笑颜开地拉走栾云平。

“不要开我们先生的玩笑嘛!”江水拍岸的声音混着姑娘们的清脆的笑声飘向远方,夏日悠长,栾云平的身边守着一株高洁美丽的兰花。

小兰花的手一路从栾云平的胳膊上往下走,宽大的袖子下面,他轻轻地用手指勾住了栾云平。栾云平愣了神,却也没再躲避。兰陵眼中的笑意在渐渐放大,直到整张脸上,都落满了阳光。“喂?”他的手在袖子下面晃了晃,“你怎么不躲?”

“你拽着我,我怎么躲?”语气温和,栾云平包容了他的全部骄纵。兰陵笑得像是春花上绚丽多彩的蝴蝶一般,他眉梢吊着,妩媚的眼睛里满是纯净而快乐的光芒。

“栾云平。”那人应声转过头来,“你的书就快说完了,你还走吗?”他满脸的期待,似是满怀自信保证他不会离开瓦舍,却又含了一丝丝的不确定与忐忑。

“我……”栾云平忽得想逗逗他。“师父年纪大了,我得回他身边。”他看着小兰花在盛夏的骄阳下,一点点垂下了头。兰陵骄傲不起来了,原来他还是不肯为了自己留下。

他忽然觉得这些日子的快乐都随着风离自己远去,刚刚在自己眼中还十分可爱的瓦舍、江水、树木与阳光,此时此刻都仿佛在和自己作对。哪里都不对。

瓦舍太过破旧,江水十分晃眼,树叶哗啦啦的响得人心烦,阳光太强烈了,刺的他睁不开眼。

其实不是环境不好,大概是因为以后可能身边没有了这个人。兰陵忽然觉得很沮丧,他是真的喜欢栾云平。

前一世他不能和栾云平在一起。这一世,他最终还是没有拥有这个人。

心里酸酸的,像是被人按在沙地上搓了一把,从细小的裂口处渗出丝丝血珠来。兰陵抬起另外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不知道怎么揉,手背上都是湿漉漉的,擦也擦不干净,泪水越来越多。

他很不愿意给栾云平看见自己这样。想抽回手来,让那只被温暖包裹的手好好地抚慰一下自己不停落泪的眼睛。

怎么也抽不出来。兰陵用力,栾云平也跟着用力。他越抽,他越握得紧。他懊恼地抬起头气鼓鼓地看向对方,却看见对方笑意盈盈地对着自己乐。

“笑什么?”笑我傻,不顾一切地追求你。“没笑什么。”栾云平嗤嗤地乐出声来。

“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兰陵愣住了。“栾云平!你耍我?”

眼泪还在脸上,他抬手去推眼前人。被人一把握住,花瓣簌簌落了一地,在兰陵的脚边,栾云平能闻到那些花瓣的香气绕着兰陵。

“兰陵,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江水在旁边哗啦啦地流过、树叶在头顶沙沙地响着,它们似乎在鼓掌,也似乎在欢歌。

 

孟鹤堂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他看着医院雪白的屋顶,愣愣地缓不过神。眼皮很重,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手指因为打点滴而变得冰冷僵硬。

只是眨眨眼,头皮就被拽得生疼。

看了看空荡荡的病房,孟鹤堂又一次晕了过去。

他似乎想起来点什么事情,又似乎只是做了一个梦。医院里独有的味道在提醒自己,这里不是那个阳光明媚的瓦舍,也不是他决定和栾云平远走高飞的江边树林。

没有束好的长发,也没有衣袂飘飘。他不是瓦舍里的小生兰陵,也没有属于他的说书先生栾云平。

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的孟鹤堂,眼角忽然掉下一颗泪来。

泪水在脸上干出一道痕迹,有人推门进来。“栾……栾哥?”他瞥见提着饭盒的人。“醒了啊。正好今天熬了粥,过来看看你。”

栾云平穿着浅粉色半袖,脸色如梦中一般好看。他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浓稠的米汤,煮粥的香味绕着孟鹤堂的鼻尖,他又想起梦里的香气来。

“栾哥。”

“嗯?”又一勺递到嘴边。

“没事。”乖巧地咽下嘴里的粥,孟鹤堂没再说话。一顿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吃完了,栾云平收拾好碗筷,只嘱咐了孟鹤堂好好休息,便向外走去。

“栾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在瓦舍,我们可以在一起。”看着紧闭的房门,孟鹤堂以为栾云平走远了,他轻轻地嘀咕一句,说给这间空荡荡的病房听。一直压着这句话,终究是在栾云平出去之后,才有说出口的勇气。

然而门的另外一边,栾云平的手还在门把手上,他下楼才发现车钥匙落在床头,却恰好听到了里面的人自言自语。

轻微地叹了口气,栾云平扭身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一里一外,隔着一扇门,两个人都若有所思地想些什么。

 

瓦舍杀青,本该没有栾云平的戏份,可他还是出现在现场。他看见孟鹤堂在一众人中笑得十分好看,他亦觉得甚是安心。都散场了,栾云平却忽然钻进人群里,示意孟鹤堂出去转转。

一个穿着粉色的半袖和牛仔裤,一个穿着白粉相间的古装戏服,相对无言,却一路溜达到外景场地,那里是剧中瓦舍的江边,依然有花、有树。布景还未收,只是当时满场的工作人员正在前面收工,此时只剩下几架孤零零的机器在场地里,等待着属于他们的主人。

孟鹤堂盯着机器发呆,他不知道说什么。“你梦里,就是这个地方?”耳边忽然传来声音,让他一愣。

“栾哥?”

“小孟儿,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一缕阳光落在栾云平的脸上,孟鹤堂恍惚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身处梦境。他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又看着俩人似是时空错乱的服饰,他张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栾云平与孟鹤堂在空无一人的场地里静静地站着,不知是谁先伸了手,悄悄地挽住了对方的手指。

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从远处刮来一阵风,他们头顶的树叶,在哗啦啦地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