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藕饼】全天界都知道我在追你(二十九)
接封神后,通篇鬼扯。地位尊崇藕×孤僻美貌饼
双失忆,撒狗血,HE
(二十九)
婚期的前一日傍晚,一直为着婚礼忙碌的天帅府仙侍们在哪吒的脸上察言观色到些什么,热火朝天的准备忽而悄无声息下去,婚礼在即的喜气一朝烟消云散,每个人不自觉地放轻了步子和声音,天帅府似乎又回到了三月之前的日子,人人如履薄冰。
可太师未发话,准备事宜还得照常,心里却都在暗暗怀疑这场婚礼能否进行得下去。
天帅府的莲花湖旁,哪吒在自斟自饮着,空了的酒瓶横七竖八得躺倒不少,他望着满湖莲花,想着一个不愿想的问题。
明天,他会来么?
也许来,也许永远不来。不论如何,他会在此处等那极其渺小的来的希望。或者不...
接封神后,通篇鬼扯。地位尊崇藕×孤僻美貌饼
双失忆,撒狗血,HE
(二十九)
婚期的前一日傍晚,一直为着婚礼忙碌的天帅府仙侍们在哪吒的脸上察言观色到些什么,热火朝天的准备忽而悄无声息下去,婚礼在即的喜气一朝烟消云散,每个人不自觉地放轻了步子和声音,天帅府似乎又回到了三月之前的日子,人人如履薄冰。
可太师未发话,准备事宜还得照常,心里却都在暗暗怀疑这场婚礼能否进行得下去。
天帅府的莲花湖旁,哪吒在自斟自饮着,空了的酒瓶横七竖八得躺倒不少,他望着满湖莲花,想着一个不愿想的问题。
明天,他会来么?
也许来,也许永远不来。不论如何,他会在此处等那极其渺小的来的希望。或者不该等的,他其实没有什么资格与脸面等。
他酒量极好,却因心事,把自己灌了个小迷瞪,仙侍领着杨戬到的时候,他都未察觉。
杨戬上前夺下他的酒樽,面色阴晴不定地瞅着他,半晌道,“我此刻来有两桩事要同你说,你要么清醒一点,要么我丢你进湖里清醒一点。”
哪吒抬手去抢酒樽,漫不经心道,“二郎真君不是来帮本座主婚的么?”被杨戬侧身躲了去,他只得转而拿起酒壶,就着壶嘴饮酒,啜了一会没喝到,晃晃壶身才发现酒壶空了。
杨戬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第一桩就是,这婚我绝对不会参与。”
哪吒转过脸看了看他,又转回去,哦了一声后,道,“第二桩呢?”
杨戬望着碧波连天的湖面沉默着,良久,毫无预兆地开口道,“哪吒,你随我走吧,离开天宫。”
哪吒诧异地望向他,在他脸上看到异样的认真,不由得一阵心虚,嗫嚅着道,“师兄,我没想到,你对我……竟是……那种心思,但我心里只有敖丙……”
杨戬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后一口血险些冲到喉咙,“你想什么呢?!”
“不是么?”哪吒疑惑了,“那为何来抢亲?”
杨戬抚住额角,通天太师难怪当年被人哄骗上了套都不自知,不免又同情起敖丙,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让他摊上了哪吒。
杨戬耐着性子道:“当年你总絮叨着酒,我没深想,和华盖星君照面后,才知道你俩被哄着饮了不同的酒,哪吒,虽说是你二人之间的事,我本来决定不再插手,但心里总是不安,怕有事要发生,要不你随我去凡间躲一躲?”
哪吒皱起眉思索片刻,“封神前是太白老儿告诉我人人须得选一杯,难道你们都没有?”
杨戬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出乎杨戬意料,得知被骗的哪吒没有暴怒,只是极疲惫的闭上了眼,静了片刻后道,“明日是本座与华盖星成婚的大日子,二郎真君今夜在此游说本座随你离开,不论什么理由,都不像话罢。”
杨戬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哪吒,事到如今,你觉得明日的婚礼还能举行?”
哪吒睁开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湖水,湖面不时在仙鲤的搅动下拨出一丝波动,就像他心头搅动着的一丝希望,“只要有万分之一二的机会,我也要等。”
杨戬长叹一声,他了解哪吒,心知劝不了,其实本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只好拱手告辞,离去时眼皮依然一跳一跳。
他走后不久,哪吒起身回到寝殿。他命人制作的喜服正平整的摆在衣架上,大红锦缎,金线锁边,宽袖和袍角处绣了朵朵金莲,光影里摇曳生辉,栩栩如生。他走到衣架前,手心贴上喜服,一道诀过后,新郎喜服服帖地套在身上。
抬起手臂打量了一下,料得到的合身,制衣时他很用心的量过,不像凡间那次,婚礼办得匆匆忙忙,最后店家送来的喜服不合身,尺寸小了些。敖丙那件应当也很合身。不像他一直穿红衣,换上喜服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敖丙向来素净,不是青就是白,忽然换一身艳色嫁服,定然很好看。哪吒的心像是被猫轻轻挠了一下,敖丙一直都好看。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一次。
光影里,哪吒身着喜服形单影只地立着。
衣架背后忽然鬼魅一般转出个身影。哪吒挤了挤眼睛,以为自己想的太入神出现幻觉,或者就是酒喝得太多,开始神志不清地做梦了。
但身影越靠越近,带着清水味的冷冽香气,在他面前站定。
敖丙背着光,脸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极轻极微弱地道,“哪吒,随我走罢,我们离开这里。”
哪吒想也未想,脱口道,“好。”
幻觉也好,做梦也罢,只要是他,怎么样都可以。
遂牵住他的手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问要去哪里,敖丙却道,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哪吒点点头,继续走出去几步,捏了捏手心里握着的骨节明晰的手指,又拉了拉实实在在的手臂,大梦初醒般立住脚步,回过身望着他,满眼的欣喜若狂与不可置信,“竟是真的么?我以为是我做梦,你怎么会来?”
敖丙不发一言,他穿一套白色宽袖长袍,夜里有风,吹得他袍角飘扬,发丝纷飞。哪吒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出了什么事?”
一定有什么大事,不然不能明日婚礼,今夜他要与自己私奔。
哪吒忽然有些感慨,不知该不该感谢这件大事,否则自己不会这么快重新见到敖丙。他终于是等到了那一丝希望。
敖丙默不吭声,拉着他往前走。
其实敖丙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无量量劫之下,任何地方都逃不脱覆灭的命运。也许可以去凡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至少他们还有三四年的光阴可以在一起。他们实在错过太多时间,仅剩的三四年更贵不可言。天劫之后会怎样不想去想,横竖都有那一天,总归化为劫灰后他们是堆在一处的。
天帅府里的仙侍们看见两人并未多惊讶,见过礼后依然各自忙碌,一片寂然里,他二人步履匆匆地向外行去。
眼见南天门近在咫尺,只要翻过这扇门,去往凡间,凡间地大物博,二人隐好气息,众仙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们。平日里从不过问的两位守将忽然跳出来,一人持斧戟一人仗刀剑,铮的一声挡在他们面前。
哪吒眯起眼,这么些年来,第一次在南天门处被人拦住,不由感慨新来的守门小将眼神愈发不济事。
不待他开口,黑黢黢的四周忽然东一簇西一团亮起光团,光团影影绰绰,不消片刻便亮成一片,光圈逐渐缩小,将他们包围在一处。
到凑得近了,哪吒才看出来,整个天宫的仙,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祭出了法器,那些刺眼的光就是法器发出的。
哪吒怔住,难道这群人这么迫不及待要参加婚宴了?可是婚礼明日才开始。
他抬了抬手臂,想解释一番,众仙里太白排开众人走出,单手作揖道,“太子殿下,天劫在即,还是请太子回府静候天劫,以免身在外,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想去的地方还从未有人敢阻拦,心中已经恼了,又想起杨戬所说封神前的选酒一事,此时看见太白更是恼上加恼。他冷笑一声,道,“本座的天劫用得着你指手画脚?封神前你诓本座喝下一杯酒,让本座忘了敖丙三千年,本座还未找你算账,你竟还敢出现在本座面前!”
没想到他已经知道酒一事,太白和敖丙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哪吒转头也看向敖丙,道,“你应该比我早知道罢。”
敖丙点了点头。哪吒笑道,“你一向比我聪明,又心细。”却没有想他为何知道但没有告诉自己。
太白叹息道,“太子殿下,还是请回罢,好生完成婚礼,不要让我等为难。”
哪吒冷哼,“就凭你们,也想拦我?”
太白抬眼看了看他,又垂下头,“你二人联手,我等自然拦不住。”
哪吒道,“那还不滚开。”
太白没有动,却望向敖丙,神色莫测,片刻后他从袖中掏出一面镜子,念了个诀,镜子瞬间胀大,比一人还高出一截,镜面云雾缭绕,太白一挥拂尘,云雾散去,镜面显出四个地方来。
这是一面观尘镜,太白以法术催动,镜子里分东南西北四格,分别显出东海,凡间陈塘关,海底镇压的魔族和地狱鬼族四个场景。
哪吒不知他做什么,观尘镜里并无任何异常,再看向敖丙,却发现他脸上神情变幻,他从未见过敖丙这个样子。
太白闭上眼双手结印,手指掐算片刻后,睁开眼朗声道,“星君,老夫也曾担心出现棘手境况,还有一事未告诉你,太子爷法力通天,天劫日期老夫只能算个大概,具体何时落下,还得看太子爷自身。”
敖丙眉头拧住,“你什么意思?”
太白却转而向哪吒道,“太子爷,你亲手杀死华盖星君一事,是我等故意安排的。”
哪吒又惊又怒,太白继续微笑道,“因为我等不能让魔丸随龙珠归龙族,龙族妖族,一日壮大,我天界一日不得安宁。所以诓你饮下一杯酒,忘记华盖星君,忘记魔丸身份,被控制在天宫,为天宫所用!”
话一落地,敖丙也是一惊,已分不清这当中到底还有多少未曾想到的阴谋。
太白继续道,“哪吒!你并非高高在上的太子,你只是一颗魔丸,是被四海龙族镇压于海底的妖魔一族最大的魔头!”
敖丙忽觉手指一阵钻心的痛,转过头去,发现哪吒双目逐渐赤红,周身烈焰乍起,烫的他不得不松开手,炙热的火浪自哪吒身上燃起。
到此刻,哪吒方才明白,天宫忌惮魔丸灵珠的身份,便使计将他二人禁锢在天宫,什么封神,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只因为担心龙族壮大,”哪吒的声音阴鸷得可怕,仿佛是地狱恶鬼发出的咆哮,“你们生生拆散我们三千年!”
他一字一顿道,“三千年!”三千年里,他经历过多少个望穿秋水又绝望的夜晚,做了多少追悔莫及的事。他扬起头,火焰瞬间燃到顶点,身形在烈焰里如一朵怒放的盛莲,他咧起嘴角,笑中带着鬼魔的阴气,“你说我是魔,今日,本座让你们瞧一瞧,什么是魔!”
两团火球尖啸着从远处飞来,熊熊业火里飞速滚动着化成风火轮,叮当作响,臣服在哪吒足下。遮天蔽日的狂风突起,哪吒妖艳的血色喜服猎猎起舞,混天绫环在身侧激昂飞扬。兵器破空的尖利哨声响过,火尖枪穿云而来,带起一阵黑色硝烟,牢牢被他握在手里。他如一柄被业火淬炼的神兵利刃,狂傲不羁地立在狂风与怒火里,睥睨众生。
围着的众仙慌了,近三千年来,他们从未见过通天太师召齐三大神器。他们只知太师本领通天,到底未亲眼见过,此时蓦然一见,果真如一尊天道不容的恶魔降临于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哪吒轻抚火尖枪,枪尖朝下,微微震动,发出阵阵嗡鸣。他嘴角牵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沉声道,“三千年未好好饮过一次血,今日让你一次饮个够。”
语毕,熊熊的一簇火挟劲风扫向众仙,一群人被滔天热浪掀翻在地,呼痛声不绝于耳。哪吒手持火尖枪,瞬息间跃致众仙跟前,一身红衣如浴血而出,他已彻底被激怒,毫无理性可言,甚至未认出面前的仙家是哪位,枪尖便抖出枪花,直直刺过去,血溅当场。一时间,众仙大乱,纷纷掉头逃跑,可尚未来得及迈出一步,哪吒速度极快,紧随而上,抓住后又是一枪。
一场围追堵截,骤然演变成哪吒单方面的屠杀。
杀得正欢,一道惊雷裂天而起,电光如练,刹那间照亮天宫所有人的脸,电光里,每个人的脸上俱是惊恐。连敖丙都惊得一颤。他抬头望向天际,黑黢黢的云头层层叠叠翻涌,一道接着一道亮白的雷电火花四射,躁动不安蛰伏在遮天蔽日的黑云里,似是要找准时机湮灭天地。
这是……无量量劫?
他们竟故意激怒哪吒,引哪吒入魔,从而提前召来天劫。敖丙脸色一片惨白,望向太白。发现人群里太白也在回望着他。
太白风仙道骨的长袍上有许多血迹,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旁人的,几乎所有人都受了伤,一身鲜血湿透仿佛从水里捞出来。
在这种地狱的境地里,敖丙奇迹般一身白衣胜雪,一粒血点子都未沾身。太白向他笑了笑,向观尘镜里瞟了一眼。
敖丙顺势看去,身体忽然僵住。
原本风平浪静的东海,此刻阴风阵阵,先前碧蓝海面此时呈一种暗到极致的黑,波涛汹涌翻滚。敖丙往前凑近一些,才发现海面并不是黑,是被血染成了黑。他心中冰凉一片,忽而望见海面上飘出一条尸体,尸身随着波涛沉浮。那是一条龙的尸体,他双手抓住观尘镜,还未辨别仔细,海里又出现一条,接着第三条,第四条。
他慌乱地向镜中其他三处看去。陈塘关烈日灼天,大地皴裂,路边尽是饿殍,瘦骨嶙峋的凡人如干尸般呆坐在地上,分不清是死是活;地狱恶鬼在滚滚岩浆中兴奋地跳跃着,迫不及待要冲出牢笼;魔族则感受到滔天的魔气,魔心大振,在四海与龙族浴血搏杀,妄图突围出镇压,与他们的魔头汇合,那些成为尸首的龙族就是葬送在这些魔族的利爪之下。
这么看着,敖丙竟觉得呼吸困难,他回首盯住太白。
太白一句话不说。敖丙静默着,好像有三千年那么久,另一边哪吒的身形在人群里起起落落,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如一朵蘸饱了血的莲花绽在半空,随之倒下去成片仙家。
敖丙垂下眼道,“你们赢了。”
耳边兵戈交互的声音逐渐衰弱,四周仙家乱七八糟倒在一处,只留了点力气在微弱地呼痛。哪吒踏着这些人,带着胜利的笑容一步一步向敖丙走来。
敖丙闭上眼睛。
火尖枪上的血珠汇成血柱,在哪吒身后蜿蜒流了一地。他带着笑,想告诉敖丙,现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无人能阻得住他们,还想说,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别让污血脏了他的衣裳。然而他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出口,胸口骤然一凉。
他低下头,看见一柄冰化成的利剑带着凉薄之气刺进他的胸前,透胸而过,一如一千年前。
剑的另一端握在敖丙手上。哪吒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丙儿,你是手滑了么?”
他不死不灭之身,区区一剑委实伤不得他分毫。
回答他的是敖丙的剑又往前送进三分。
哪吒忽而笑了,像是不信,“丙儿,你真要杀我?”
敖丙的眸子里沉静如水,望着哪吒看不出丁点情绪。哪吒再次开口,声音里有一丝颤抖,“你真想我死?”
敖丙默然不语。哪吒彻底慌了,不大动的脑子也转了起来,他诧异地问,“难道,你引我来此处,是为了他们埋伏我?”
敖丙猛地抬起头,眸子里有东西颤了颤,而后道,“对。”
哪吒只觉得头有些晕,身体晃了晃。这些仙还不够他打牙祭,根本没必要的,只要敖丙想他死,只要敖丙想,他是会死的。谁都杀不了他,敖丙可以。
敖丙背过身,从唇缝中吐出极重的一句话,“这是你欠我的。一命还一命。”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呼痛的呻’吟渐渐低了下去。
哪吒的身体僵了一僵,他确实欠他一条命,如此倒是天经地义。他突然觉得冰剑很凉,凉到了他的骨子里,凉的他脚步踉跄了一下,他依然哆嗦着伸手抓住了敖丙的袖子,奋战后的血在敖丙雪白的袖口印下一朵血花,“丙儿,还你可以,你看着我……”
敖丙决绝地背向他,无论他在身后如何拉扯,都不为所动。
胸口上的剑伤处汩汩涌出血,似是流之不尽,顺着哪吒的手臂漫延到火尖枪上,原本快要干涸的血柱又开始鲜活,顺着枪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一战耗费太多体力,哪吒觉得有些站立不住,眼皮也有些沉重,腿一软单膝跪了下去,可右手依然拉住了敖丙的袖子,他还是固执地道,“你转过来看着我。”
血越流越多,哪吒感觉双手的力气在逐渐离自己远去,敖丙的衣角在手心里渐渐滑脱,可他仍死死拽着,“你转过来……我只是想看看你……”
敖丙一动不动,身子在他的拉拽下微微摆动着。
大概自己到死,他也不想让自己再看他一眼了。哪吒终于明白,他恨极了自己,确实是恨到要杀死自己。深吸一口气,哪吒想恨敖丙无情,可一千年前他也曾这样无情过,不过一报还一报,实在怨不得什么。
“丙儿……”哪吒用火尖枪艰难地撑在地上,身体才没有滑到地上去,他道,“还你一命,不要恨我了好么?”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哪吒只能够得着他小腿边上的袍角,攥住,喘着粗气道,“丙儿,来世……来世……”
他又想起凡间的那场婚礼。
怪他二人当时年少,初次成婚没经验,脸皮又薄,交代时不清不楚,不好意思多说,只糊弄过去,结果店家送来的喜服不仅尺寸不对,款式也弄错了。原本两套男式吉服,其中一套制成女子穿的凤冠霞帔,还贴心的赠了红盖头。两人坐在床前,对着桌上那身八宝凤冠和五彩霞帔,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敖丙先起身试了一回,深吸着气紧紧收腹,胸前两片衣襟也未能碰到一起,反倒在身上勒出一道一道红印,惹得他狼血沸腾,当即扑上去先挥洒了一番狼血。待到二人气喘吁吁地从床上滚下来时,嫁衣依然在,难题依然在。
后来实在不好意思再与店家换,况且吉时在即,也不大来得及了。没有法子,还是敖丙出了主意,让他套上乾坤圈,变成三岁孩童的模样,这才穿上大了许多的嫁衣。那时,敖丙还说嫁衣穿都穿了,不要再介意多戴一条红盖头。于是他着嫁衣戴盖头,完成了夫妻之礼。
好像生命里最幸福的时刻,总带着些不圆满。那身不合体的嫁衣一直是他心里的遗憾。
他想告诉敖丙,来世仍在一起好不好,来世,你穿一次嫁衣好不好。
可是最后的恍惚里,他明白过来,他没有来世了。他真的不舍,他想再看一眼敖丙。
他望着天边的阵阵天劫雷咒,闭上眼前苦涩地想,一语成谶,原来他竟真的渡不过去天劫。
随着哪吒的身体滑倒在地上,天际来势汹汹的无量量劫骤然间消失无踪,密布的黑云烟消弭散,观尘镜里,东海海面风微浪稳,恶鬼们在岩浆里相安无事,魔族断了魔丸气息,再次沉进海底,省事宁人,陈塘关一场久违的大雨瓢泼而下。
仿若一切灾难都未发生过,世间太平无事。
敖丙如一尊雕像,默然地立着。天下太平,世事安好,人人都得了圆满。
只有他失去了哪吒。
是他亲自逼死的哪吒。
一声龙啸忽然震彻苍穹,三十三重天刚刚聚起的祥云,在龙啸下再次消散无形。
众仙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到一条体型巨大的青龙用透明的身体卷住通天太师的尸身。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青龙口中衔着一枚水蓝色的珠子。
太白猛一抽拂尘,叫道,“不好!华盖星要复活太子!”
众仙一个激灵,魔丸气息散的干干净净,哪吒太子怎么活?太白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快阻止华盖星,他要用灵珠救人!”
华盖星于千年前仙体尽毁,魂魄融在灵珠里,若是灵珠给了太子爷,华盖星的魂魄又该何去何从?这才是真正的自绝生路!
太白大急,这场糟糕透顶的算计里,他们只为除魔丸,并不希望有任何人牺牲,既天命里哪吒是魔丸转世,死的只一个哪吒已足够,不想连累其他人。
众仙被哪吒修理得凄凉无比,灵力早耗尽,即便想阻止敖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纷纷祭出法器,却在敖丙的术法里流星般坠落。
敖丙头也不抬,灵珠里,一条青龙的魂魄被生生撕出,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整个龙身在半空中扭曲挣扎,随着灵珠的缓慢剥离,青龙的身躯一点一点淡薄下去,直至彻底消散在空中。
敖丙想,最后一次,他的命运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做自己想做的事。
出生时,他就被迫成为灵珠转世,无人问过他可愿意。在深渊海底,龙族复兴希望年复一年压在他的双肩上,他被逼着成为修炼最努力的龙,无人关心他可累。然后他成为维持两界和平的质子,远离家乡,在天宫谨慎偷安。到最后,还要让他背负上六界苍生,去杀死自己的挚爱。他这一生,竟然没有一刻是属于自己的。
他这一生……
不,敖丙笑了笑,还是有的,凡间偷来的百年相依,就是他自己的。
仅仅百年时光,却成为漫长生命里的微光,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晨星,让他有勇气为自己活一次。
太白怔怔望着,敖丙的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毅然决然地将灵珠摁进了哪吒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灵珠中的青龙魂魄瞬间碎成千万片,如一粒粒星辰散落进无尽环宇,既无身躯亦无魂魄,敖丙只剩下最后一丝虚无的神智,浮在半空,望向地上的哪吒,后者仍昏迷着,胸前的伤口血已止住。敖丙甩开龙尾,他现在轻盈而迅捷,游一下便比风还窜的远,他环绕在哪吒身边,用虚无的头轻轻蹭了蹭哪吒的肩,又用龙吻恋恋不舍地在他脸上触了触。
敖丙如风一般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哪吒,龙珠还你,我们两清啦,往后你有千万余年逍遥自在,千万余年里再也不要想起我。”
他在哪吒额头亲了亲,最后一点灵力用吻化成封印,印在哪吒的脑海里,缚住哪吒所有关于灵珠与魔丸的记忆。
他化成风,吹散了云。
太白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华盖星君会以这种决然的手段解决问题,他猜,敖丙一定是知道真相后,便想出了这条对策。
真是愚蠢至极,却也坦坦荡荡,龙族最初盗取灵珠的罪业冰消瓦解。
只是,自此,世间再无那位风华无双的华盖星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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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可爱@Shanji @荟♪ @亚特兰蒂斯的牙 @夜黑风高 @六叶草-君筠 的打赏(* ̄︶ ̄)
不要怪我,怪哭着喊着要追妻火葬场的小可爱们~
还没完结,这不是结局。
玄夜抱住李莲花,李莲花思忖他背上有伤,不敢乱动,只悄咪咪假寐,时不时眯起一只眼偷看下玄夜。
月色下他眉目如画,睫毛根根分明,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静谧的。
李莲花暗叹,果然是第一美人,魔祖转世做了人还能美得这么出尘。
“再这么偷看,可就不只抱着了。”玄夜不睁眼,清清静静地丢出一句。
玄夜心里是不痛快的,上一世,就是自己一个没看住,李莲花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村妇丢了性命,好不容易换来了这一世,自己苦等了30年,等来了相聚,他却还是不爱重他自己,为着一对农人,陷于险境。
玄夜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下一刻,唇被柔软覆...
玄夜抱住李莲花,李莲花思忖他背上有伤,不敢乱动,只悄咪咪假寐,时不时眯起一只眼偷看下玄夜。
月色下他眉目如画,睫毛根根分明,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静谧的。
李莲花暗叹,果然是第一美人,魔祖转世做了人还能美得这么出尘。
“再这么偷看,可就不只抱着了。”玄夜不睁眼,清清静静地丢出一句。
玄夜心里是不痛快的,上一世,就是自己一个没看住,李莲花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村妇丢了性命,好不容易换来了这一世,自己苦等了30年,等来了相聚,他却还是不爱重他自己,为着一对农人,陷于险境。
玄夜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下一刻,唇被柔软覆上,莲花香瞬间盈满口腔,玄夜忍不住睁开了眼,正对上一对温柔眼,见到自己睁了眼,那眉眼立刻弯了弯。
玄夜直叹了一口气,轻柔地吻了回去,“我不生气了,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李莲花轻轻笑了笑,身体一软窝进了玄夜怀里,此刻才闭牢了眼。
半晌后,睫毛微动,玄夜睁开眼低头看了看怀里熟睡的人,日后,还是找根绳子,栓自己腰上罢。
清晨,鸡鸣三声,李莲花便起了床,玄夜知他要上山为这对老农夫妇猎些山货,他收拾着行李,李莲花道,“行李便放这吧,带了山货回来再拿。”
玄夜没有答话,只是依旧收拾着,而后挂在了马上。
“还要带马一起吗?”李莲花颇为不解,玄夜点点头,玄夜最后回头看了眼借宿的农家,如同看一座坟。
真正的好人再难也不会伤人,会做流寇的贫民只是普通人,普通人在太平世也许会像狗一样温顺,在乱世也会像豺狼般凶残。
趋利避害、弱肉强食,人性本来。好人,是反人性的。
玄夜牵着马随着李莲花上山,李莲花可以救下这对老农夫妇一次,但救不了他们一世,那些流寇既盯上了他们,昨日自己又砍了流寇中人的胳膊,那对农人必会遭到报复。
除恶务尽,不尽,后患无穷。
玄夜就是靠着这番酷烈手段才保住了魔域,在三界中有了一席之地,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同情对于生命的存亡没有任何意义的。
神不救人,人要自救,自救不能,早死早超生。
李莲花在山中捕猎了一个上午,不仅猎了不少兔子,还采了不少果蔬,他将猎货绑好挂在马上,直夸玄夜聪明带了马出来。
玄夜笑笑不答话,给李莲花擦了擦汗,扶他上了马,自己也上了马,两人悠闲地向村庄行去。
山腰上,李莲花看见小院中一众人围着一个男子打斗,那男子武功极好,却似负了伤,围住他的几人正是昨日围住自己的流寇。
李莲花面色一冷,立刻纵马冲向农家院落,玄夜并不意外驱马跟上,那被围困的男子虽负了伤但武功远高于流寇,他剑下留情才被缠斗住,却渐渐寡不敌众。
就在他快要倒地时,忽得背后被人撑住,腰上多了一双如玉的手。他侧过头,一张清俊如莲的面容撞入了眼帘,一柄软剑舞得如游龙出渊,立刻扭转了局面。
那流寇见是昨日的两位高手回来,立刻就要跑,玄夜骑在马上冷冷一笑,出剑如电立时斩下了为首的人头,他毫不犹豫纵马跟上流寇挥剑就要清理干净,却被一柄飞剑阻了招式。
“缴械不杀!”李莲花怀中的男子,奋力撑住自己大喊道,“都是大宋子民,缴械,来我处,不杀,违者杀无赦!”
玄夜垂目看了一眼天地同生剑上的划痕,好臂力,此人功力不俗,他无意多生事端,只立剑在马冷漠地扫视了一遍流寇。
那一众流寇见玄夜杀伐果断,纷纷弃了兵器,畏畏缩缩向农家小院聚集,在那男子面前抱头跪了一地。
李莲花感到自己臂上濡湿一片,他低头一看,怀中人背上、肩上皆是伤,流出了不少血,那男人不动声色拍了拍李莲花的腰,李莲花心领神会没有声张。
“我乃燕云知州卢云,尔等落草为寇本是死罪,然念初犯,若能弃恶从善,同我回燕云从军,可饶你们性命。”那男子撑住气势,虽已重伤却一点不露,李莲花暗赞一声好汉。
流寇你看我,我看你,他们本是农户出身,大字不识,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村中里正,都不知要如何应答。
“尔等为大宋子民,如今国家蒙难,不报国却行欺老抢劫之事,来日死了,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咳咳……”卢云见他们愚氓,心中沉痛,大声呵道,却已提不起气。
背上一股真气顺入了自己的心肺,卢云感激地看向李莲花,李莲花温柔一笑,示意他不必在意。
玄夜听得耳朵起茧,要是人人都能深明大义,大宋何至于落到此种境地,他挥剑在地上划下一道,剑上血溅了流寇一身,“从军的跨过这条线,活,不从的,留在原地,死。三、二……”
玄夜话音未定,一众人纷纷跨过了线,卢云见状并不喜悦,反而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真心愿意从军的便同我走,不愿的,就自己走吧,只是此地不宜久留,我从金人领地回来,他们已打了过来,不出三日必遭屠戮。”
玄夜闻言立刻问道,“蒙古人可同金人在一处?”他一心想拿回心经了结此事,与李莲花逍遥遁世。
卢云点了点头,“是,如今蒙金结盟,蒙人国师亲来金国签两国之书……”膝上的手攥紧了,“燕云十六州危矣。”
玄夜并不在意燕云安危,他与李莲花的武功足以自保,拿了东西便走人,不是难事。他点了点头,问道,“大国师在何处?”
“应在金人王庭处。”卢云努力撑起自己,看着流寇,“愿意从军的,随我疏散本村老弱妇孺进关!”
玄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轻笑了一声,蒙金骑兵速度之快,不出三日就能杀到关外,这人已重伤,自己逃命都不一定来得及,竟还想带着这一村的老弱妇孺?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玄夜想到的,李莲花也想得到,他扶住卢云轻声道,“如此安排,你怕是撑不了三日。我借你快马,你先入关送信要紧。”
卢云缓缓闭上眼,很是欣慰地一笑,“信我两日前已飞鸽送出,如今我已无憾事。”他抬眸眼如朝阳坦荡,看向村落道,“我乃大宋卢知州,有我在一日,必不让一个大宋子民死于我之前。”
血已濡湿了李莲花整臂,他垂眸看着这个人,轻轻叹了口气。
玄夜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他听见李莲花道,“好,我送你们入关。”
“那心经怎么办?”玄夜勒马,沉声问道。护送这样多老弱妇孺入关,何其凶险,玄夜气不打一处来,背上的伤也隐隐作痛了起来。
李莲花打横抱起卢云,向屋内走去,“横竖不如救人命要紧。”
玄夜气得背上作痛,提剑便想杀了这一众人等,却终是深深呼吸了一口,拿剑指向流寇。
“拖上板车,随我进村,老人小孩上车,青年人行路,不分男女。挨家搜粮草车马,如有通通带上,若有不愿走的,不必强求。”
屋舍内,李莲花小心脱去卢云衣物,发现他背上肩上刀枪剑戟各种伤痕,看来是打了一场硬仗才从金人地脱身,李莲花给他擦了擦了背,淘洗干净面巾,递给他,“擦把脸吧。”
卢云接过面巾细细擦了脸,李莲花将金创药轻轻涂抹在他背上,而后又转过他,检查他胸口的伤。
卢云此时已擦净了脸,他低下头,见李莲花侧颜如玉雕般漂亮,垂在自己胸前,还轻轻擦着自己的胸口,忽得面色一红,伸手就去抢那巾帕,“我……我自己来。”
李莲花抬起头,也是一惊,这人擦净了脸,看起来并不像武夫,白净漂亮的像个状元郎,看他样貌左右不过20来岁,竟然已做到了知州,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你来什么?再把肩上的伤崩开了,这就擦不完了,好生坐着。”李莲花笑了笑,从包袱里捡出玄夜送他的莲花荷包,递给卢云,“痛了就闻一闻,莲花香安神。”
卢云接过香包,啼笑皆非,这人看起来只比自己小不比自己大,怎么哄自己如同哄孩子?
“你是世家子弟吗?”李莲花看出卢云的不自在,便找话缓他尴尬。
“不是,我是平民出身。”卢云捏住香包,忽然发现,这香包的香气同这人身上的香气竟一模一样,那这岂不是他贴身之物……卢云忽得又红了耳朵。
“平民?那你这个岁数能做到知州,真是厉害,是状元?”李莲花将药涂匀,伸手去拿绷带。
“嗯,靖康元年榜首。”卢云低声道,李莲花手顿了顿,大宋子民皆知靖康元年朝廷是何等屈辱。
卢云见李莲花一顿,便知他心,他伸手覆上李莲花的手,“你放心,有我在朝一日,必不叫靖康耻再现。”
李莲花抬眸看着这个重伤的少年,温温柔柔地笑了笑,“我信你。”
玄夜在魔域曾统帅千军,来人间后,亲自掌管李氏产业与亲莲楼,治下如神,不肖半晌,便已将全村辎重,老弱妇孺安排妥当,连村里的狗都静悄悄地跟着队伍,不敢吱声。
卢云穿好衣服出来,就见一队人马齐整地排在村口,玄夜提剑立于马上面色霜寒,颜如玉,气如阎罗。
李莲花出来见此饶是一愣,他没想到玄夜看起来吊儿郎当,办起事来竟如此有模有样。
他笑着走向玄夜,拍了拍他的马屁股,“李楼主果然非同凡响啊。”
玄夜不笑也不怒,只道,“上马,余下一马给那人坐。”
李莲花牵过自己的马递给卢云,“能上马吗?”
卢云点点头,可稍微一用力,膀子便渗出了血,李莲花揽过他的腰,抱牢他飞身上了马。“我同他乘一匹,他一个人无法驭马。”
玄夜看着李莲花一手抱着卢云的腰,一手牵着缰绳,将他牢牢护在怀里,气不打一处来,我背还伤着,倒不见你这么忧心,一大早还拖我上山打猎!
卢云自李莲花肩膀处探出半个脑袋,奋力喊道,“大家辛苦些,此地离雁门关只有2日的路程,我们努努力,便都可活命!”
众人不敢搭话,只看着如阎罗般面寒的玄夜,玄夜压下火气,抬起鞭,“走。”
一行人立刻动了起来,李莲花压住笑意,肩膀却忍不住抖动了起来,玄夜这人到哪都是个主事的命,嘴硬心软。
【笛方花】明月永不沉于西海-38
***被大结局背刺的激情复仇产物,逆天改命,枯燥无味的笛方养花故事。
***本章字数:3.3K
***快完结了!热度过250秒更下一章!(因为我写了)拒绝鸽子蹲!
李莲花有想过祝明一或许是冲着忘川还魂的制作方法来的,或许是因为自己挡了他的路才要灭口,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祝明一是为了复仇,才与他见面的。
“故人?”他问,“祝阁主,你这位故人,难道是我害死的?”
祝明一冷笑了两声,“李门主,贵人多忘事啊。不过也正常,你这些年杀了这么多人,想必,早不记得杀过多少人、杀过谁了吧?”
李莲花定定望着他,居然真顺着他的话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杀过多少人。他算不上杀人如麻,这些年行走江...
***被大结局背刺的激情复仇产物,逆天改命,枯燥无味的笛方养花故事。
***本章字数:3.3K
***快完结了!热度过250秒更下一章!(因为我写了)拒绝鸽子蹲!
李莲花有想过祝明一或许是冲着忘川还魂的制作方法来的,或许是因为自己挡了他的路才要灭口,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祝明一是为了复仇,才与他见面的。
“故人?”他问,“祝阁主,你这位故人,难道是我害死的?”
祝明一冷笑了两声,“李门主,贵人多忘事啊。不过也正常,你这些年杀了这么多人,想必,早不记得杀过多少人、杀过谁了吧?”
李莲花定定望着他,居然真顺着他的话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杀过多少人。他算不上杀人如麻,这些年行走江湖杀的无非是穷凶极恶之人,那种稍微有点悔过之心的他都会给条生路。但那些人的底细他大概都清楚,也记得,那些人的身边,从未听过祝明一这个名字。
“不好意思啊,我这身上中了毒,之前失忆过一阵,可能不记得了……或者……”他语气一顿,“是误会也说不准呢?”
祝明一瞥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饮月剑上,原本还算平静的眼神迸发出一股很难遏制的怒气。
“沉月玄铁……”他捏着杯子的手微微晃了晃,“你还说你没有杀他……你不就是为了这块沉月玄铁,当年才血洗黎家!”
这番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惊呆在原地,李莲花更是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十年前,血洗黎家,是我做的?”
“装什么傻!”那少年模样的人将杯子狠狠摔在桌上,而后站了起来,看向李莲花的目光狠厉又痛苦,“若不是你!千秋……千秋又怎么会死……千渊大哥下落不明……全都是你,都是你害得!”
他暴喝出声,身旁的毒手碧剑和牵丝傀儡也跟着警觉起来,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你杀了我这辈子唯一一个朋友……我今日也要让你尝尝……我当年的滋味!”
方多病和笛飞声立刻上前,将李莲花护在了身后。
牵丝傀儡和毒手碧剑纷纷冲上前来,毒手碧剑从腰间抽出一柄碧绿色的软剑,刺向方多病。方多病立刻拔出尔雅剑抵挡,还不忘记吐槽一句:“不对啊!姑娘!你不是刚刚一直盯着阿飞吗!怎么突然冲我来了啊!”
祝明一看向笛飞声,朝他微微伸出手。
“不急,他马上就来跟你一起——”
他说着,手指在空气中微微一握。
李莲花看见笛飞声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头,他浑身战栗着,右手一边发抖一边拔出了自己的刀,将刀刃狠狠对准了自己。
“沧海诀……”笛飞声咬着牙说,“李莲花……躲开!”
李莲花眉头一皱,脚步腾挪,赶忙躲开了他劈下来的那一刀。
还以为自己当时已经用扬州慢冲开了他身体里的那股内力,没想到并未完全消除,竟还给了祝明一一个借内力控制笛飞声的机会。
笛飞声虽然被控制了动作,但至少意识还在,他用尽全力与体内那股控制自己身体的沧海诀内力做抗衡,每一刀他都先用自己的身体缓冲一步,给李莲花瞬间的躲闪时间。即便如此,他的动作依旧很快,李莲花用婆娑步虽能躲过,但十几招下来,李莲花就已经感觉自己内力不济。
“李莲花!闪开!”
笛飞声的刀马上就要朝他身上落下去,他却站在原地没动。笛飞声使劲浑身力气想要阻止自己劈砍下去的动作,身体却像又蛛丝牵引一般,根本无法停止。
下一刻,李莲花伸出手臂,让笛飞声的刀硬生生向手臂上砍去。
“砰”的一声,刀气将他的衣袖震碎,只露出一条洁白的玉石手臂来。笛飞声的刀砍在那上面,竟然砍不出半点裂纹。
李莲花趁着挡住他的这一瞬间,伸手迅速点了他的穴,笛飞声站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李莲花,你做什么!”
“擒贼先擒王。阿飞,你一个人静静,就别给我添乱了。”
他说罢,转头看向祝明一,脸色中有些愠怒。
“想让我尝你当年的滋味?”他怒极反笑,“区区一个沧海诀……”
他左手发功,突然使出一套笛飞声从未见过的功法。
“李莲花!你在做什么!”
还在一旁与毒手碧剑缠斗的方多病听到他的喊声,趁着将那女孩一剑推开的空档朝李莲花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是……牛头马面的招式,逆用碧中计,将碧茶之毒灌注全身,增强内力?”他惊讶地看着李莲花,“他不过只和牛头马面见过两三次,他怎么学会的!”
“还有心思东张西望!”毒手碧剑再次冲上来,一剑刺向他,“小心你会死的!”
方多病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反手挡住她刺来的剑,咬了咬牙,三两招抵住她的进攻,然后一剑挑断了她的手筋。
那少女闷哼了一声,软剑脱了手,她捂着自己的手腕退了两步。牵丝傀儡立刻冲上来,将那女孩护在怀里。
“我不杀女人,不然你早没命了。”方多病放下剑,心里庆幸,幸好牵丝傀儡并无什么武力,全靠操纵尸人进攻,不然自己要一打二还真有些麻烦。
他转头看向李莲花,却被他看见的景象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果真是逆用碧中计……李莲花!你住手!”
若是让碧茶之毒灌注他的全身直至入脑,那李莲花……
李莲花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随着那套功法的完成,只听得他身上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方多病看见他露在外面那半条右臂上的玉质外壳纷纷生出无数裂纹,随着他猛地一甩手臂,那些玉片纷纷从他手臂上震落,露出一整片的血肉模糊。
就如同,他的手臂是让人剥了皮一样,鲜血淋漓,让人目不忍视。
“李莲花!”
李莲花一刻也没有犹豫,右手能动的感觉对他来说居然有些陌生,他一把拔出腰间的饮月剑,朝祝明一冲了过去。
祝明一也惊讶于他这般做法,但还是立刻拔剑抵挡。
“李相夷……身上中了雪玉之毒,经还能撑到这个地步……”
几招下来,李莲花就看出眼前此人对武学并非十分精通,手腕无力,明显是个文人。想想他修炼的那套沧海诀,怕只是用来控制他人为己所用,他自己并没有什么功力在身上。李莲花想着,一招挑飞他的剑,将饮月剑指向了他的胸口。
“我还能撑很久。”李莲花淡淡地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觉得当年是我血洗了黎家?”
祝明将目光落在饮月剑上,问道,“李门主,你当年身边佩剑,一少师,一刎颈,请问,你那刎颈如今在何处?”
李莲花沉默了半晌。
“扔了。”
“扔了?”祝明一歪着头,想从他眼中看出半分虚假,却没能成功,“这么好的杀人利器,就让你扔了?”
“你是说,血洗黎家,和刎颈有关?”
“当年黎家遭血洗时我不在,后回到黎家只发现了千秋的尸体。他被人一剑穿胸,那伤口,极窄极薄,除了刎颈,天下没有第二把剑能造成那样的伤。”祝明一咬着牙,嘴角挂着决绝的笑,“李相夷,十年,我当年以为你葬身东海,还惋惜再也不能为千秋报仇,如今知道你还活着,那你必须死在我手里!”
“若我死了,忘川还魂的制作方法,就真的没有了。”李莲花淡淡地说。
祝明一微微一皱眉,“你得到了忘川还魂的制作之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真正的目标,应该就是得到忘川还魂的制作方法,对吗?”李莲花淡定地看着他,“蓬莱医仙祝苏之后人,祝明一。”
祝明一只是冷哼一声,并没说话。
“当年,肃北王为了给文帝求药,从祝苏之手中得到忘川还魂,一分为二,自己服下之后,确保没问题,才将另外一半献给了文帝。但在那之后,肃北王对祝苏之却心存忌惮,假借医仙之名,在东海大修蓬莱王墓,实则是将祝苏之囚禁在东海之下,令他永世困于地底。你作为祝苏之的后人,这些年想必也不好过吧,怕是皇家一直在派人追踪你的下落,想将祝家斩草除根。”
“没错。当年我遭监察司追杀,身受重伤,逃进黎家的地界,被他们救下才保住了一条命。黎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此情粉身难报。”
“黎家保住了你的命,替你隐藏了身份。你便在黎家活了下来,却没想到黎家被血洗。你为复仇,才一手创建了青川阁,一边寻找忘川还魂的踪迹,一边想着复仇的法子?”
“当年祝苏之曾去过的地方,我也曾派人去了。蓬莱王墓中,还很巧合地抓住了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后来我也去了萍阳镇,寻找那个姓吴的老头,向他询问忘川还魂的下落。但是那老东西胆小怕事,早在当年监察司来追查时便将那三张纸交了出去,畏畏缩缩地过了一辈子。我便将他杀了。他身为吴家后人,背叛祝家,不可饶恕。”
“若你得到了忘川还魂的制作之法,你又打算去做什么呢?”
祝明一淡笑,牙却咬得很紧。
“杀了你。”他一字一句地说,“再为整个祝家报仇!”
李莲花看着他,只觉得有些可怜他。
“祝明一,”他说,“黎千秋,不是我杀的。黎家,不是我血洗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对真正的凶手就已经有数了。
“不是你又会是谁?”
“黎家被血洗,是在十年前的大年初六,那一年我十八岁。刎颈是我十八岁的生辰礼物,我生辰在二月,黎家被灭门之时,我尚未见过刎颈。”李莲花沉声说道。
“所以,你要找的人,应当是当年将剑送给我的,我曾经的同门师兄,单孤刀。”
——TBC.
【雾优】乖孩子会被妖怪盯上吗?5
一个奇怪扥脑洞
妖怪设定,校园设定
雷
ooc属于我,人物属于圆谷
“不是的!”优幸认真的说,“我见到妖怪了,泰迦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优幸,睡吧,我陪着你,睡吧、睡吧……”,泰迦在优幸的身边躺下了
因为声音中带了一点催眠的效果,不一会儿优幸就睡着了,但泰迦现在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师兄发现这里的异常,如果不是他们及时把优幸叫醒,悲剧是不是又将重复了?泰迦不敢想象
“梦比优斯,你也要阻止我?”,已经变成托雷基亚的雾崎冷笑着看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妖怪
“托雷基亚前辈,你不该再打扰优幸的生活的”,梦比优斯对他的称呼仍然是托...
一个奇怪扥脑洞
妖怪设定,校园设定
雷
ooc属于我,人物属于圆谷
“不是的!”优幸认真的说,“我见到妖怪了,泰迦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优幸,睡吧,我陪着你,睡吧、睡吧……”,泰迦在优幸的身边躺下了
因为声音中带了一点催眠的效果,不一会儿优幸就睡着了,但泰迦现在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师兄发现这里的异常,如果不是他们及时把优幸叫醒,悲剧是不是又将重复了?泰迦不敢想象
“梦比优斯,你也要阻止我?”,已经变成托雷基亚的雾崎冷笑着看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妖怪
“托雷基亚前辈,你不该再打扰优幸的生活的”,梦比优斯对他的称呼仍然是托雷基亚前辈
是了,和他的兄长兼师傅一起长大的人,小时候也同他们俩最亲厚,还有他的搭档希卡利,是托雷基亚的长官兼好友
“哈哈哈哈,打扰?他可是我的爱人~我这只是让他回忆起来罢了”,托雷基亚癫狂的笑着,梦比优斯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托雷基亚前辈真的不能放过优幸吗?明明……”梦比优斯话没说完,就被托雷基亚的妖术打断了,“他一直都是我的,一直都是”
知道劝说无用,面对托雷基亚的攻击梦比优斯也努力的回击,可是彻底黑暗化的托雷基亚他尽全力也是不落下风,甚至泰罗给他的护身符也碎了
最后,梦比优斯被托雷基亚一掌打在胸口,嘴角流出鲜血,托雷基亚大笑着不断靠近梦比优斯
托雷基亚的想法越来越疯狂,他甚至想要把与他们相关的人全部都杀尽,先是梦比优斯,然后就是泰罗、艾斯、佐菲、希卡利……
最后,他就把优幸所有的记忆全部抹去,和优幸签订契约,他要优幸永永远远只能和他在一起!
托雷基亚靠近梦比优斯,手上也蓄满了强大的攻击术法,“再见了,小梦~”,梦比优斯听着熟悉的称呼闭上了眼
随着攻击落下,可是却被人挡住了,“收手吧,托雷基亚”,来人是泰罗
“呵~你来了也好,正好你的宝贝徒弟一个人不够我打”,托雷基亚并不想听那老旧且相同的劝说,让他闭嘴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一架
“托雷基亚,你放过泰迦和优幸吧”,对峙之时,泰罗仍然劝说着
“我放过他,谁又来放过我?别自以为是能拯救我了,泰罗你真的令我无比的厌恶”,说完,又是更强烈的攻击
梦比优斯抓紧时间调息修复伤口,他听着两人的对方,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护身符
这是泰罗向托雷基亚讨要的,这包含了他们两个人的防御术法,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虽然清冷但是会温柔对他笑着的托雷基亚前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泰罗和托雷基亚打得胶着,可是托雷基亚又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直接掐了个术法扰乱,随后便消失了
托雷基亚消失后,佐菲出现了,“佐菲哥哥,他还是跑了,是我没拦住他”
“不是你的问题,他的心结是我们无法打开的,我先带着梦比优斯回去治疗,泰迦他们那里你先过去吧”,说完,佐菲就带着梦比优斯消失了
“哈……诶,泰迦你怎么在这里!”,任由谁一大清早就看着好友那张放大的脸都会被吓一跳,优幸当然也不例外
“优幸你醒了啊”,泰迦假装揉了揉眼睛,其实他一晚没睡,生怕托雷基亚去而复返
“那正好,泰迦,关于妖怪……”优幸一开口就是令泰迦后悔的话,忘记把优幸的记忆消除了
“你是不是做什么奇怪的梦了,什么妖怪?现在可是相信科学的唯物世界”,泰迦一本正经的唬着优幸,这种话说出口他自己这个妖怪都觉得心虚
两人边说着,边起床洗漱,“那好吧,未来さん呢?”,优幸刷着牙,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
“梦比优斯哥哥他回去了,家里突然出了一点事”,泰迦很担心他,因为梦比优斯一夜未归,他担心梦比优斯出事,可是他传信他们也没有回复,无奈他也只能这么等着
“好吧,你想吃什么,我来做!”,优幸洗漱好准备大展身手
“你确定?”,泰迦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优幸
“相信我啊!”
“那我要吃金枪鱼寿司、乌冬面、玉子烧……”,泰迦不客气的报出一个又一个食物名,优幸知道是他无法做出来的食物
“……出去吃吧”
“哈哈哈哈”,泰迦嘲笑着,优幸也露出了笑容
泰迦他们似乎一直不开心,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奇怪。优幸知道他们有事瞒着自己,他不会去问,可是他只是希望他们能永远这样一直作为朋友、作为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两人准备换鞋子出门,结果门就被打开了,“泰塔斯!风马!”,泰迦兴奋的扑了上去
“喂喂喂,放开我啊,我要抱小哥的”,风马表面上装作很嫌弃,但实际上他没有推开泰迦
泰塔斯犹豫着,最后还是问道,“优幸你想要抱抱吗?”,话刚说完优幸就扑了上去,明明只是几天不见,他就觉得很想念、很想念
“没有人抱我吗?”,泰罗出声后,泰迦才注意到了,原来自己的父亲也来了,泰迦表示自己不想理他——他想让父亲帮忙一起揍托雷基亚,父亲直接说走不开,他生气
“好了,你看看我手里是什么”,泰罗明显知道自己的儿子在生气,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朝着泰迦晃了晃
“是泰迦今天想吃的东西啊,泰罗叔叔真是及时”,优幸说完这话泰迦咽了咽口水,他才不会因为这点东西就屈服
“诶,还有两大盒草莓啊,某人不吃吗?”,风马翻出两大盒草莓打开了盒子,泰迦又咽了咽口水
“这个……好像是希卡利前辈制造的……”,泰塔斯话没说完,泰迦立马冲到泰罗面前,“父亲,我想死你了!”
笑话,希卡利前辈制造的东西,到时候正好拿来打托雷基亚那个混蛋!
“不生气了?”,泰罗揉了揉泰迦的头,两人的拟态很相似,比起父子更像是兄弟一般
“我才不会那么小气!不过,父亲对于他,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泰迦还是不想让托雷基亚再靠近优幸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保护好优幸,而我,更要保护好你”,说完,泰迦直接扑到泰罗的怀里,其他三人笑着看着这对父子,很温馨、很温暖
但,在雾崎的眼中,也只剩下了刺眼
窗外,雾崎的笑容诡异,对于优幸,他不可能放弃,属于他的,他迟早会夺回去
感谢你看到这里🌹
【温周】庭花香信尚浅 11
设定:剧版,疯批鬼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
第十一章、你身上有光
山间的雾气带着透人肌骨的凉意。晨露滴下来,打在周子舒的后颈上,冻得他一个激灵。他迷迷蒙蒙地醒过来,腿上全无力气,膝盖一软,正扯到勾住蝴蝶骨的两枚铁钩。
“呃嗯……”
他轻嘶着气,抬起头,这是他被绑在此处的第三日,青崖山巅,看得见日升月落,自然数得清日子。
今日,就该是八月十五了。
没想到他最终会是这样下场,死得如此难看。被挂在山顶刑架上,尸首恐也会被鸟兽分食。罢了,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他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他身上忽冷忽热,伤势没有料理,被肩...
设定:剧版,疯批鬼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
第十一章、你身上有光
山间的雾气带着透人肌骨的凉意。晨露滴下来,打在周子舒的后颈上,冻得他一个激灵。他迷迷蒙蒙地醒过来,腿上全无力气,膝盖一软,正扯到勾住蝴蝶骨的两枚铁钩。
“呃嗯……”
他轻嘶着气,抬起头,这是他被绑在此处的第三日,青崖山巅,看得见日升月落,自然数得清日子。
今日,就该是八月十五了。
没想到他最终会是这样下场,死得如此难看。被挂在山顶刑架上,尸首恐也会被鸟兽分食。罢了,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他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他身上忽冷忽热,伤势没有料理,被肩上伤口诱出高热。他仰头向后靠上刑架,让钟乳石上坠下的水珠滴上干裂的嘴唇,还好,这样应当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这个光景与半年前依稀有些相似:那时他被段鹏举检举揭发每隔三个月偷偷打下一枚七窍三秋钉,被压在晋王的地牢里,等候发落。那时候他想,九霄和老毕都已经送走,他这条命要不要,已无甚所谓。
却没想到,他会遇见温客行。这份经历与感情,让他这样的冷血之人都生出活下去的渴望,只是时隔半年,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周子舒没什么遗憾的,赫连翊已死,这颗毒瘤间接死在自己手中,也算是他倥偬一生之中为数不多正确的事。至于他亏欠的事、亏欠的人,他不敢再深想。
天气很阴沉,乌云压着天幕,山雨欲来。
只勉强能看清轮廓的浮日藏在云后悄然爬升,周子舒的意识浮浮沉沉,却也逐渐感受到周匝围拢了不少人。捆着他的刑架是一个十字型的木柱,下方有木板木轮。他口中不知被谁塞入一个能保持清醒的药丸,几个海沙帮的弟子拉拽着刑架,木轮吱嘎滚动,直到刑架推到正中央的高台上。
山风刮起周子舒的衣摆,显出一片萧索。
他的外衫早在被俘时就被剥除,只余里面素色中衣。不足半个月的光景,他瘦了良多,身子只剩单薄一片,被架在刑架上,最显眼的不是人,而是衣衫上干了又洇、洇了又干的血迹,将素色中衣都染成斑驳骇人的赭色。
墨发因为虚汗与血,贴在颊边颈后,他苍白的像是一碰便要碎了。
今天便是“处刑”他的日子,周子舒一眼扫过去,看见峨眉的智音师太、少林的慈睦和尚、崆峒的宣鹤老道……
来头倒都不小,他该觉得荣幸。也是,讨伐鬼谷是江湖豪杰们二十年来的“梦想”,今日又有他这个天窗首领祭旗,唾手可得的利益,想分一杯羹的大有人在。
赵敬真是下了血本。
白鹿崖上聚着各门各派的子弟,稍微没名望的都只能挤在山道上。而从周子舒的位置看去,连山上路上都被插满旗帜、挂上旌旗,山风吹起那些旗帜,发出的鼓荡声像足胜利的号角。赵玄德甚至煞有介事地抬来两面大鼓,恐怕是要在杀他的时候以壮声威。
好排面。
幸好老温没来,周子舒默默地想。
等杀了自己,这起子货色就会一股脑儿冲进青崖山鬼谷,甭管里面有鬼没鬼,只要他们自认为杀了“鬼”,鬼谷从此便不复存在。鬼谷没了,老温的身份也就不洗自清——鬼谷都没了,哪还会有人误会一位不足而立之龄的俊俏后生,是什么鬼主?
好事。真的是好事。
连日来的折磨让周子舒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他舔着干裂的嘴唇,只希望赵敬少说废话,给自己一个痛快。被挂在这里,昏不过去又死不了,别磨磨蹭蹭地再旁生什么枝节。
“吉时”到了。
“天下,苦鬼谷与天窗久已!”
赵敬今天穿着一身墨绿衣衫,腰缠玉带,足蹬高靴,端的是气势逼人,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周子舒的白衣剑。他举着白衣,像挥舞什么战利品,对着白鹿崖上的英雄们振臂高呼。
“今日,感念众位英雄响应山河令的号召,齐聚一堂,共伐鬼谷!现在在台子中间的,正是为祸江湖十余载的晋王走狗,天窗首领,周子舒。”
周子舒牵牵唇角,他真没想到,有一日天窗与鬼谷会相提并论。
“正是这个恶贯满盈,假仁假义的狗贼、鹰犬,借着江湖人的身份,为叛/dang招募dang/羽,为赫连翊铲除异己。”
“身为江湖人,却不仁不义、不孝不悌!”
“更是为一己私利,十年来不断戕害江湖同道!!”
他说的一句比一句激昂,赵敬赵玄德最是会这等煽风点火的本事,一时间在场英雄多数被他撩得群情激愤。
周子舒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只是可惜如果自己今日丧命于此,白衣剑便会沦落到赵敬手中,可怜了这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
这时,也不知道谁带头大吼一声:“简直作恶多端,快杀了这个魔头!”
“杀了他!!”
“诸位、诸位,”看到下方的气氛已经被自己撩拨起来,赵敬内心得意,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他单手下压示意收声,等周围安静,“英雄们,今日叛贼赫连翊伏诛,江湖终于迎来久违的太平。我们虽来自不同的门派,但都是义字当头的江湖男儿。所以今日就让我们以这叛贼逆党、江湖败类的鲜血祭旗,再一鼓作气荡平鬼谷!”
他底下的门人顺势举剑呐喊:“铲除败类,荡平鬼谷!”
有人领头,自然一呼百应。很快无数人举起兵戈,喊起这个响亮的口号——铲除败类,荡平鬼谷!铲除败类,荡平鬼谷!!
一旁大鼓也被人适时敲响,一声接着一声,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口号,自白鹿崖一直向下蔓延到山脚。
周子舒被巨大的人声震得心脉发悸,他不自觉望向远处半掩在雾里的山道。
赵敬的唇边挂起志得意满的冷笑,提着白衣一步一步走来。
白衣剑抵到心口上时,周子舒轻轻阖上眼睛。他想,没等到,他终究是没出息,还是想见那傻子一面。
✲
“轰隆——”山边骤然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这一响威力十足,像有人炸塌了下山步道,又像有人在山心之中开出个大洞,一时间无数碎石滚落、地面震颤,连山顶都在摇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山顶众人乱作一团,而不等人群反应,一道浑厚罡气迎面扑来。
赵敬手中的白衣剑一偏,只划开周子舒一片前襟。
而那凌厉刚劲如怒涛奔流,震开外围一干人等,又是一瞬,一席红影如鬼魅般闪过,诡谲身法掠过众人、直逼赵敬。赵敬只觉手中一空,白衣剑脱手,跟着胸口被重重印上一掌,他喉口骤甜,身体已然被击出三丈开外!
精铁折扇璇过半空,鼓声骤歇,赤膊擂鼓的汉子猛地捂住咽喉,直挺挺地向后摔去,这样摔倒的,还有围站在最前一圈的三白山庄子弟。
一个身穿鲜红衣衫的男人,落在刑架跟前。
——他单手单膝着地,接住飞扇,眼尾两抹残红,俊美近妖。而他周身缠绕的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杀气,衣袍上更沾着浓稠血腥,铁扇前端滴坠着血液,疯癫骇人,如杀神临世。
一时之间,在场的正道英雄们都像傻了一般。
所有人都能看出此人似敌非友,满身邪气,可大抵是对方的气场太过骇人,除了去扶赵敬的几个后生,居然没人再敢动弹一步。
『世人皆负我,举世皆可杀。』
温客行从来没觉得这话这般贴切过,他冷冰冰的眼神扫过众人,唇角扬起一抹似有非有的弧度,像是在讥笑,又像是很满意面前这帮正道狗没有一个有胆量冲上来。
而在众人反应过来前,他已经身形一飘,跃上禁锢周子舒的刑架。
即便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当看到周子舒身上的伤时,他的眼神还是有一刹那晃动。
“……阿絮。”他低低地喊。
他周身戾气在瞬间散尽,语调里甚至让人听出一些缱绻柔肠,但他又还是疯的,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感情。
前后两种极端的反差,让在场人等无不胆寒。
温客行却毫无感觉,仿佛天地之中除了面前人,其他不过是齑粉虚无。他凝回神思,表情恢复最初的冷淡,只是在伸手触碰周子舒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皱紧眉头。
“你疼不疼啊……”他轻轻地问。
“……老温……”
周子舒哑着嗓子喊他,声音里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轻颤。他细细瞧着温客行的眉眼,直到见面刹那,他才醒悟自己有多么……想他。他不希望他来,又想要再见他一面。他一打眼就发现温客行不对劲,却没有一点害怕的心思。
温客行疯疯癫癫的,动手去解拴住阿絮的铁锁。他就这样大剌剌地将后背亮给那些英雄,却摆明要护住刑架上的人。也许这样,才是温客行最本来的模样。
“别对峙……带我走……”周子舒哑声道。
他侧目看到木台下那些蝇营狗苟,从未真切地感受到这些人是那样的……无足轻重。所谓正邪分立、黑白是非,不过是人世间浅薄无用的“定义”罢了。
他的一只手被解下来,下意识便抓住温客行的衣袖。伤势缘故,手臂抬不了很高,但他就是想抓住他。他们彼此间宛若有什么连接,这样的连接一旦契上,便让他飘飘忽忽地轻松起来。
此时,台下那帮蝼蚁终于重新鼓起胆子,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既然这个红衣疯子是来救人的,那就一律当做同党处置。
“好。”温客行答着周子舒。他在他面前总是乖得不得了,又疯又温顺,可爱得很。
只是下一秒,觉察到有人靠近,他杀气暴涨、手臂一挥,铁扇再度带走几个手持兵刃想要上前的蠢货。
尸体扑倒在地的闷响与山腹爆炸带来的轰轰余响,让人们再度顿住脚步。不知面前红衣人的深浅,死了几十口子后终于学乖,相互忌惮着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
温客行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犹如厉鬼索命的眼神,讥诮又讽刺的嗜血笑容,手中那把轻轻一转就能收割一片人命的铁扇,让众人或许在经年后回忆起来,都觉得仿佛被厉鬼盯上般,如芒在背。
人们更加谨小慎微起来,这个怪物根本就是一路杀上山的。
他们看温客行的背影久了,自然发现那身大红衣服上的血迹。衣袖袍角都有被兵刃撕裂的痕迹,指尖、脸侧也都沾着干涸的残血。他好像很了解这座山,即便从山脚到山顶都有武林同道,他也硬是找到一条最陡峭最险峻的路,杀将上来。
“你到底是谁?!”终于有人忍不住喊道。
周子舒被解开锁链,身体脱力地向前一倾,温客行稳稳接住他。还剩那两个穿透蝴蝶骨的铁钩,温客行顿了顿,伸手将人摁入怀中,让他的下颌搭在自己肩上,胸膛紧贴着彼此。
“忍一下。”
他说完,眼疾手快伸手一拔……
“嗯——”
不等有更多血渗出,他已经在周子舒后背穴位上点了数点,封住要穴。周子舒咽下一口血气,缓过眼前黑雾,身体放松下来。他的腰窄,被温客行囫囵搂住。他半点不羞,就这样靠在温客行怀里。
大概是发现了周子舒的铁钩被去除,赵敬终于坐不住,他阴沉着脸色捂着被温客行踢到的地方,在两个弟子的扶持下冲前数步。
“快!拦住他们!这是周魔头的同党!”
听到他这么说,被温客行揽在怀中的周子舒皱起眉头。
他几乎瞬间明白赵敬为何直到此刻才做出反应——他亦不想暴露温客行的身份,以免牵扯到当年迫害甄家夫妇一事。如果当年他是容炫之事的幕后黑手暴露,赵敬就算杀了一百个周子舒,也再洗不清。
“别理会……我们…快走……”
在赵敬的号召下,那些名门正派又冲了上来。周子舒运不得内劲,刚想提示老温,却发现身边男人看着赵敬,情绪似乎隐有不稳,眼神飘忽,甚至用手捂住了额头。
怎么回事?
“老温?!”
如果让周围人形成包围圈,他们就会彻底失去退路。但周子舒此刻,居然不觉得再有什么好怕的了。他抽出挂在温客行腰间的白衣,展臂把人向后拦了拦,拖着重伤的身体,将人护在身后。
既然老温来了,那么今天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阿弥陀佛。”杵着金杖的老和尚念了声佛号。
老和尚没有着急上前参加围剿,他毕竟窥破红尘、通透俗世,端是看台山二人神情与气场,便觉得事情或许并不像赵敬一面之词中说的那样简单。
这一句佛号,让围堵的人一时分神。
而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周子舒呼吸里的颤抖。
温客行怔了下,惶惶然低头看见周子舒拦在他身前的那只手臂。“阿絮……”他念着,下一弹指,脸上的神色从懵懂痛苦重新变回疯癫凌厉。
就在众人闪神片刻,他已用手臂卷住周子舒的腰,足下一点,极速向后猛退。
温客行的武功糅杂百家所长,轻功更是鬼魅飘逸,当运上十成十功力,在场英雄几乎没人瞧清他的动作,他就迅速向后山掠去。
他走的全部都是飞檐绝壁,足尖踏在嶙峋山石上,或点在古木老藤之上,仿佛就要以险来争夺时间。因为武功再高强也双拳难敌四手,而此刻青崖山,正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在最熟稔的地方,他如鱼得水。
“……他们跑了!快追!”
“抓住那对魔头!”
✲
蜀道崎岖,山道多艰。
温客行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会庆幸自己生长在鬼谷。他带着周子舒在山峦间纵跃,一路利用地势甩开追兵。
周子舒的状况很差,走了没一会,这人的脖颈已经软下去,半仰靠在他肩头。
“阿絮……阿絮,子舒,周子舒!”
他晃晃他的肩,如若不是周子舒手中还稳稳攥着白衣剑,他几乎要以为……温客行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体内乱窜真气,余光瞥见身后一众追兵已暂时被甩开一段,便足下用力往山隘平顺些的地方掠去。
他之前炸塌上白鹿崖的山路,不担心追兵数量增多,可是火药并不能阻止功力深厚的高手,这点他即便疯得再厉害,也明白。但此刻顾不上那许多,他瞥见一处能避风背雨的山洞,便闪身钻进去。
还挺幸运,洞口虽然不大,洞内却挺宽敞。温客行依稀觉得有些眼熟,估摸着是鬼谷方向,一时间却又想不太起来。他忽略这些细枝末节,只将周子舒扶到一块平顺石块上坐好。
他咬咬牙,鼓足勇气伸指在周子舒鼻息前一探。
温热气息让他狂跳的心脏摔回胸膛。
他没再浪费时间,盘腿坐到人身后,气凝丹田,运转真气,再从双掌推入周子舒后背。周子舒的真气散乱,除了亏虚之外,还有七窍三秋钉一直牵绊的缘故,残存的一丝真气飘在体内,几乎难以聚拢。
温客行额角冒出细汗,他顾不得对自己的损伤,只将体内大半真气渡入对方身体,游走过周子舒枯竭经脉,硬是从奇经八脉中闯出一条生路来,凭借一己之力拾捡起周子舒体内碎散真气,一点一滴归入丹田。三十六周天走下来,他的嘴唇也变得灰白。
“……老温?”周子舒缓过劲,哑着嗓子喊他。他恢复一些力气,就感觉到温客行在用真气梳理他的内伤。他慢慢伸手向后,够到男人衣袍。
“醒了?”温客行道。他说着收回手掌,同时警惕地望向洞口,似在时刻提防追兵。
周子舒颔首。
温客行扶住他的肩:“还有点时间,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势。”
周子舒能感觉到温客行是关心他的,只是与此同时,这种关心中却带了一些冷漠。
“老温,你好些了吗?”他忆起温客行刚刚冲上山崖的模样,身上血污,还有听到赵敬的话后扶着的额头。
温客行却没有回应他,他说做便做,借着洞口照进来的光线,慢慢解开周子舒的衣襟。中衣还好脱,但亵衣因为时日太久,碎布头和伤口黏在一起,他便拔出匕首割开那些布料碎片。
“忍着点。”
他把火折子塞进周子舒手里,让他点着。自己则弓着身体,凑在人身前。周子舒只要低下头,就能看见他的头顶,还有贴在颊边的黑发。温客行一点也不避讳那些血污与破疮,刀尖划开炎症处,他甚至用嘴将污血吸出来。
“嘶——”温热嘴唇贴上肌肤,周子舒心头一抖。
“弄疼你了?”男人的声音在山洞里听着发闷。
“没……”
“我们会逃出去的。”温客行的声音有些疏冷,他又重复一遍,“会逃出去。等到了山下镇子里,再找个正经大夫瞧。我会陪你,直到康复为止。”
周子舒愣了一下,洞穴里很黑,就算有一个火折子,光线也极弱。仿佛只有他们两个身边是亮的,周围俱是无尽黑暗。
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
他该知道老温在气恼什么,也可以想明白他每一分一毫的小心思。但在此刻,他忽然就不想再去想那些东西。
他看着温客行,一秒,又一秒,就这样看着,随后,忽然用手指抬起人下巴,吻了上去。言语太苍白,苍白到不足以表达——他见到他,能再见到他时的那种庆幸。
温客行的唇是软的,即使外表如此冷峻锋利之人,他的嘴唇也依旧是温暖且柔软的。
周子舒闭着眼睛,但他的眼前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浩瀚星图。
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他们只有两个人,惊鸿照影,并不知道能否从重重围困中逃出去。他曾经以为那些牵绊、那些道义、那些外物很重要。但有时候,重要的也仅有这一刻,这一刹那,一弹指。
他的手从男人下颌缓缓滑到肩头,将温客行拉进怀中。他们贴在一起,在黑漆漆,杳无人迹的山洞里,只有他们两个,贴在一起。
无论日月流转,沧海桑田,都不再重要。
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
温客行起初愣住了,整个人僵在那里。片刻之后,他回过神,忽然疯了一般地进攻,直到将周子舒的唇都咬破。然而这个进攻又极为短暂,不代表原谅、更不代表回应,倒像是无法克制内心澎湃情感所做出的宣泄。
周子舒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柔和,这份温柔,正是温客行曾苦苦寻觅,险些放弃,忽然又得到的东西。
可本来,就该是他的。
都是他的!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偏就容不得周子舒对自己的情感掺上半分假,别说是半分,便是差一点、差一毫、差一微末也不行。
他们本应如此融化,交织、相互救赎,再成为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部分——契合成最完整的彼此。
温客行强硬压下心软,扶住周子舒的肩膀将他推开。
这个吻或许让他感受到极短暂的温暖。但这温暖只有刹那,很快就变成委屈、不安与恐惧,这种感觉让他羞恼难堪。推开周子舒时,他看到他的眼睛,心跳瞬间断开几瞬。
借着火折子,周子舒才发觉温客行的眼眶红了。
“周兄,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鬼主冷着脸,微微将头偏向一边。
吻的确很美好,婚姻也是,可就像他们成婚时铺就的十里红妆,那又能代表什么呢?
代表心意相通?
代表两个人之间混无芥蒂?
还是代表,只需要一个吻,他就能当做周子舒先前的背叛与欺骗,全没有发生过?
他心头怒火燃炽,甚至越演越烈,脸上浮现出冷笑。他抬起手,抚摸上周子舒的嘴唇,眼眸里有恍惚、挣扎,可更多的是痛苦。别这样“玩弄”他。
“人都说,薄唇的人最是薄情,原先我不相信,现在小可觉得,准得很。”他的动作又温柔又癫狂,像是一个站在悬崖上的疯子在抚摸最刻骨铭心的爱人。“等我们逃出去之后……我是说之后,等小可送周兄到安全的地方,我……放你走吧。”
温客行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这其实并非他的本意,可他就是做不到主动开口,向周子舒讨要一个解释。
甚至在上山之前,他已经做好放弃一切的准备,包括性命——君子死知己。但他却独独开不了这个口,就像负伤的野兽在保护着自己仅剩的、那一道岌岌可危的防线。
“你我能成婚,本是晋王强迫。我其实一早就知道,周兄和我有师兄弟的缘分。是我,没安任何好心,打从一开始,就想要报复你。”温客行说。
“很肮脏、又卑鄙,我知道,你怎么恨我怪我都可以。是我怨恨秦怀章没信守诺言,怨恨自己沦落鬼谷,却从未有人伸出援手。我……就是想着要报复阿絮,才应允的这门亲事……”
温客行眼里散着碎光,好像要把心都掏出来,又口无遮拦、疯得厉害。他的话字字滚烫、句句灼心,可似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说什么。
“阿絮,只当这门婚事……是小可不识抬举,占了你便宜。”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解释,一次郑重的歉意,又或者,根本是某个让他自身都觉得奢侈的承诺。
可他要不起。理智劝温客行放下这一切,赶快带面前的人离开,野兽自保的本能却在拼命向相反的方向拉扯着他——他想问他为什么偷了簪子不辞而别,想问他家国天下、四季山庄、秦九霄和他温客行比哪个更重要。
他还想问他,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告诉自己,他仅仅剩下三年寿命!
阿湘和他说这点的时候,他还神智迷蒙。那时候他已经在赶往青崖山的路上。
『紫衣少女骑着一匹快马拦住他。
“主人你别去!”阿湘急道,“赵敬用了山河令,青崖山上不知道多少个名门正派,你是去送死的么?”
他双目赤红,只瞪着她。
“主人,周絮横竖是要死的!”阿湘咬咬牙,“婢子真不是咒他,您让我去查七窍三秋钉,我查到了!那钉子是有后半阙的——七窍三秋钉,三载赴幽冥。就算周絮使了手段,每三个月打下一枚,三年中五感只是慢慢消失,但这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他还是会死的!”
什么?』
他又依稀忆起周子舒在海沙帮时同他说的话。
『“不止是什么琉璃甲,五湖盟。我想帮你,堂堂正正站在这江湖上。我会把我知道的秘术、奇门、切口都教给你。”
“这样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可以运筹帷幄整个武林。”』
他根本不要什么琉璃甲、五湖盟,更不稀罕什么秘术、奇门、江湖切口!他想要的只有,只有……
温客行脑中一阵嗡鸣,年幼时的头痛,自成年后就再没犯过的顽疾,好像一下子全都回来了。一个声音在他脑内反复说着:只要你不问,他就永远不会告诉你。不,即便你问了,他也不会说。
他不会说,周子舒不会说。
你想留的,永远都留不住。
“唔——”
“老温……老温?!”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人声。
“这里有血。”“快看,草丛有被踩过的痕迹!”“找!快找!魔头一定就藏在附近。”
✲
“老温,我们先走!”情况紧急,周子舒顾不得开解他。他勉力撑起身体,一手执着白衣,一手架住温客行,往洞窟深处走去。
他们真的很幸运。
周子舒起初只是想往深处躲上一躲,看看有无能够藏匿的地方,没想到越往深处,里面越是开阔——蜀道地貌古怪,这山腹中的石洞居然是勾连的。他一脚深一脚浅,走到里面没有光线的地方,擦亮火折子,搀扶着温客行继续向前。
前路看不清,他便用耳朵去听,用肌肤去感受洞窟中吹的风。
“老温,你猜这是哪儿?”他同他说话。
温客行不知道为什么陷入癔症,是因为刚刚他的吻么?周子舒心中又焦急又心疼,随之而来的还有浓浓的愧疚。他从不知道温客行待自己有如此深沉的情义。他只想着若是多说几句,兴许温客行能醒过来。
温客行始终没理会他,直到周子舒在一处岔道处打了几转。
他心中惶急,没忍住抬起火折子去照老温的脸,却发现男人脸色煞白,口中在喃喃嘟囔着什么。周子舒忙凑过去听。
“我不姓甄、我不姓甄。”
“是我害了爹娘,是我……”
“我……我配不上,当不起。是我杀了他们!”
“娘,不要走……”
老温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了么?周子舒心中一凌。甄、爹娘、是他害了他们,他在脑中拼凑这些信息,忽然想起赵敬前几日在他面前面露狰狞,笑着承认是他欺骗年少的甄衍,让那孩子引路找到甄如玉夫妇……
当时周子舒只恨不得活剐了他。
赵敬说完当年自己的卑劣行径,又捏住周子舒的下颌逼问——温客行是不是想起来了,他究竟知道多少?他面目狰狞,疯狂地摇晃铁钩。
周子舒那时不知道答案,只能冷笑以对。可如今将信息凑在一起……老温便是甄衍,他想要复仇,老温以为仇人是五湖盟五子,而再观他方才见到赵敬时的反应……莫非老温不是“不知道”,而是忘记赵敬才是害他父母的真凶?
天窗卷宗记载,鬼谷有孟婆汤奇药,凡入谷必须饮下此汤斩断前缘,放下心中最执念之事。难道说老温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想起来了?
“老温,凝神。”他心疼坏了,将人拉近怀里,额头抵着额头,在冰冷的洞窟中与人相贴。
他用手抚摸着温客行的背脊,一下下给他顺气。
“你别急,等我们这次脱险,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他轻声许诺着,捧起温客行的脸颊,细细安慰,“别急,凝神。是哥哥不好,你若想报仇,我便陪你报仇,你想浪迹江湖,我就陪君笑醉三千场。”
“醒过来,老温,醒过来……”
然而他们的好运气,终归是有终结的时候。大抵因为周子舒手里始终亮着火折子,一片火光在黑黢黢的洞窟中格外显眼,不远处有追兵声音传来——“找到了,他们好像在那!”
这让他不得不停下宽慰,握住温客行的手将人往外拉。不能在这里耽搁,他们必须找到出路。
然而,地势却越走越高。
“鹰嘴崖……”在面前透出一线天光的时候,温客行却忽然出声了。
“什么?”
周子舒望向他,此刻他踩在上面点的石块上,扭头回望。
温客行怔了怔,忽然直愣愣地抬起头:“阿絮,你身上有……”
“魔头,哪里走!”
却在此时,一声怒喝传来,同时飞来的还有一柄长剑!
周子舒一惊,咬牙催动内力,携住温客行的腰,猛地带他向上跃去。他耳侧有风,身后悬空。
鹰嘴崖,这个名字恰如其分——他们闯出来的洞窟,正像一处张开的鹰嘴,头顶山石崎岖下弯,宛如鸟喙。而此刻温周二人正站在这“喙”内的“鸟舌”上,狭窄陡峭,只肖探出几丈,下方便是万壑悬崖。
悬崖下方更有湍急瀑布,即便隔着百丈距离,也能依稀听见激流撞击石壁的隆隆水声。
刚刚那一喝,正是莫怀阳。
他旋身而出,取回嵌入石中的宝剑,一副仙风道骨、诛邪卫道的正义模样,而从他身后的石洞中,更接二连三地钻出追击而来的正道英豪们,连赵敬也在门人搀扶之下走出洞窟。
温周二人终于被逼到了悬崖边。
赵敬似缓过内伤,阴鸷双目仇恨地盯着两人。周子舒眉心拧紧,将温客行向后护了护。赵敬脸色浮现奸笑,他看出周子舒强弩之末,从门人手中抽出自己的佩剑,大喝一声“莫掌门,我来助你”,便同莫怀阳一起,双双旋身跃上山崖。
他们的神色志得意满。
莫怀阳大声叱道:“一对儿魔头,还往哪儿跑!”
既然退无可退,不如拼死一搏。
周子舒扬起唇角。说来也怪,他这辈子被人追到屁滚尿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全都贡献给温客行了。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算什么东西,我的人,也敢动。”
赵敬与莫怀阳只听一成清越铮鸣,白衣出鞘,那软剑在周子舒手中转出夺魄白光,顷刻间绞向他二人咽喉。
周子舒的剑又利又快,他以迅捷取胜,不等招式用老,一见两人闪开,身形顿时空中横旋,白衣化作无数剑芒,再追上去。他明显是豁出去了,不啻将弱点暴露,只求进攻,没有防护。
他将天窗多年杀招用到极致,招式凌厉,没有半点武林人讲究的飘逸风骨,招招直取要害、凶残狠辣。
“狗贼——!”莫怀阳抓到他一个空隙,宝剑横挥而至。
他的剑重,周子舒持着白衣抵挡,软剑向后弯折。
“呃嗯……”他内力不济,最忌硬碰硬。莫怀阳雄浑内劲将他推得向后撞去,周子舒胸口一阵闷痛,心中叫糟,正想着实在不行便借石块阻住退势。
忽然一道红影翩然而至,展臂接住他的腰肢,带着他在空中旋转两圈,卸掉攻势,翩然落地。
“……老温。”搂住他的,不是老温,还能有谁?
温客行并未真正清醒,他眼中满是妖光,可他再辨不清敌我,也能识得周子舒。
“阿絮。”
他二人背靠背站在崖上,面前是跃跃欲试的莫怀阳与杀机外露的赵玄德,而高台之下都是巴不得他们命丧酒泉的江湖客。
周子舒反倒笑了,他一生从未像此刻这样坦坦荡荡、心无挂碍。
见他站不稳,温客行下意识便侧过身扶住他。
这会儿不叫我“周兄”了?周子舒心想,却也不介怀,身体紧紧贴靠着温客行,透过衣襟,他甚至能感受到老温的心跳,这便足够。
他开口,却是对着赵敬:“赵大侠,自古铲邪除恶,是德才兼备者的职责,而不是假借平乱行不仁不义之事。今日你诬陷我师兄弟二人,非要至我们于死地,也不怕亏心事做多,鬼来敲门?”
赵敬最是不愿意见他有机会开口,此刻被周子舒逮到,脸色都白了,断然怒喝道:“妖孽,别以为不知道你朝堂沉浮数载,最擅搅弄人心。”
倘若今天只有周子舒一人,死便死了,可老温来了,事到如今,他再想共死,也更愿意为身边人闯出一条生路。
“赵敬,你原是仆役之子。三白山庄前任掌门独子,在弱冠之龄无故身亡,这里面本就有玄机。”
“之后你塌前侍疾,讨德赵掌门欢心,才收你做义子,跻身五湖盟五子之列。这更可见你野心。倘若你兄弟五人情比金坚,今日你也不会同莫掌门站在这里。当年你借五子身份识得容炫,容炫也时中毒身亡,不觉得这一桩桩事情连在一起,叫人胆寒?”
“更别提,高崇在月前也遭人暗害。”
周子舒提着中气,将这一番话说出——他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可却能在江湖人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容炫之死,高崇抱憾终身,五子分崩离析……可你别忘了……咳…死的人根本不止容炫一个,你要不要……告诉在座英雄们,当年神医谷的圣手夫妇是怎么遇害的?”
这是赵敬最害怕的事情,他眼见周子舒要说出真相,再也忍不住,真气凝至丹田,就要扑杀出去。
这一招,周子舒要躲不过去了。远在前几日,他就发现这个赵玄德的武功,远在此人表现出的程度之上。
正在千钧一发时候,一声浑厚吼声传来。
“住手——!!”
一把重剑破空而至,灌注内力,砸击在悬崖之上,钉入温周和赵敬之间。
莫怀阳惊讶扭头,而赵敬看到那柄宝剑,顿时面色煞白。他怎也没有想到这把剑的主人会出现在此地。
他不可置信地扭回头,看到方才还和自己站在一处的沈慎与张玉森,此刻正陪着一个人出现在洞口。那人弓腰从洞中步出,最显眼的便是黝黑的方圆面庞,和发间一缕白丝。而他周身的刚正之气更有凌然自危之态。来者可不正是数月前在岳阳派中毒倒地的高崇、高盟主?
五湖盟盟主高崇的到来让在场人等皆俱失声,而跟在高崇身后的数人,更让在场人惊异——他们分别是手持权杖的慈睦方丈,崆峒的玄德道人,再往后又是一对须发皆白的夫妻,其中妻子回身,扶出两位。
不知谁惊呼道:“安吉四贤?!”
“是安吉四贤?高盟主?还有少林方丈?”“都是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高盟主与安吉四贤中之首的顾凌风对视一眼,二人一同跃上高处。只等站稳,高崇便沉声开口道。
“二弟,你还不收手么?”
他此言一出,在场无不诧异。高崇虽然面色难堪,却从来不是遮遮掩掩之徒,“原本以为这是我五湖盟内的家丑,但事到如今,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得不清理门户了。”
赵敬强抿出个笑来:“大哥,你胡说什么,你是余毒未清么?!”他隔着人对沈慎与张玉森喊道,“四弟、五弟,你们怎么照顾大哥的?还不快扶他下去,让我先料理完眼前两个逆贼魔头。”
“赵敬,老夫身上的毒,不正是你下的么?”
举座震惊。
倘若说方才周子舒的话,只是让人遐想猜忌,但事主出场,赵敬有一千张嘴,也分说不清。
站在高崇身侧的顾凌风也在此刻开口:“赵掌门,顾某有一疑问。想来四月我们四个老友去岳阳派做客,途中结识了台上这位红衣小友,知他正是四季山庄秦怀章秦老高徒。我们相谈甚欢,我等还邀请他去岳阳派做客。他身边站着的周掌门,在下也识得。说来那日我们在岳阳派外的树林中遇险,正是他二位出手相助,老朽才能躲过一劫。这二人侠肝义胆、重情重义,如何到你口中,就成了叛贼余党,人人得而诛之?”
此刻又有一女音传来,那女音上了年纪,却中气十足。
“顾老头,你看看那日要害你的,可是这贼子?”
来人正是峨眉智音师太,她手下弟子压着一淡蓝衣衫,一头银饰发辫的年轻人,年轻人满身狼狈,却掩不住异域风情的俊秀面庞——可不正是蝎王?
顾凌风颔首:“是他,正是他带着手下的人,要杀我们。”
“二弟,此人乃毒蝎首领蝎揭留波。”高崇缓缓道,“我本来不欲怀疑你,只是我身中之毒,也出自于南蛮。”
答案到这里已然明了。之前就有江湖传闻,说赵敬图谋武林盟主之位,可惜的是高崇没死,他不知为何又辗转赫连翊门下。而赫连翊倒台,赵敬摇身一变就成了——为武林大局牺牲,潜伏晋王身侧,阻止同道被害的义士。
这消息一夜散在江湖各处,配合着剿灭天窗欲孽,荡平鬼谷的声势,让赵敬好不威风。
可是江湖人心中自有一杆秤。赵敬有没有做亏心事,此刻答案不言自明。
赵敬像是要垂死挣扎,抢白道:“大哥莫要被骗,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毒蝎,这南蛮小妖人,你还是赶紧杀了,别让他坏我清誉。”
被众尼压制住的蝎王身体一抖,眼神晃动。
高崇叹息一声,摇摇头:“你不承认他,也罢。但这个东西,你不会再说不认识吧?”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正是一枚白玉发簪。
“你坑害赵掌门之子,坑害容兄弟,都因一时贪念。但是甄兄弟一家,又是为何?”
下方人群听到这个消息,仿佛热油坠进水中,炸开了锅。“甄兄弟?”“哪个甄兄弟?”“莫不是二十年前神医谷亲传二弟子,甄如玉?”
甄如玉这个名字,让一直神魂飘忽的温客行顿时像被扎到,他抖了下,目光灼灼聚焦过去。周子舒敏锐察觉到了,他不知何时已经攥紧温客行的手。
“高崇怎么会有我的发簪?”他喃喃地说。
之后又想不可思议一般,轻轻问道:“阿絮,他们是在说我父母么?”
周子舒也没想到会有这等转折,他没料到高崇会来,没想到安吉四贤会来,但是……他紧紧握住温客行的手,哄劝道:“是,他们是在说你父母,说甄大侠。”
接下来的对话,仿佛已经不重要了。高崇举起白玉簪,说是周子舒书信给他,以簪子证明温客行身份。而这簪子正是江湖人便寻不见的武库钥匙,这么多年来都被温客行保管着。他运上内力在玉簪上一抹,玉簪端头瞬时幻化成四棱钥匙扣锁模样。他做完这个,将玉簪高高举起,让在场所有英雄豪杰都能看清楚。
“赵敬,你为了一己私利坑杀兄弟亲朋,甚至连当年的九岁幼童都不欲放过。”他说完这句,将视线转向温客行,“是你师兄送书信于我,说明你的身份。你父母当年被赵敬迫害,你独自一人带着伪装成玉簪的钥匙漂泊流离,还好怀章兄弟收你为徒……是我们对不住你,衍儿,高某早该找到你的。”
“他是甄衍?”“秦怀章秦老的徒弟?师从四季山庄?”人群熙攘起来。
“阿弥陀佛。”慈睦老和尚悲叹一声。
至此,台下江湖客也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的恶徒乱党——“赵敬这根本是要杀人灭口啊!”“正是,他是唯恐这么多年的丑事败露,才要杀了那两位吧。”
其实那帮武林中人此刻在说什么,对于温客行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恍恍惚惚地回过神,偏头望向身侧的周子舒。
“阿絮,我那簪子……”
“对不住,不该瞒你。”周子舒吐出一口浊气,仰起头,给他一个温柔又宽慰的笑。接着,他又用嘴型轻轻地说:“这本就是你该得的。”
这本就是你该得的。
你真正的身份,这么多年所受的冤屈,本就应当沉冤得雪;你被世人所亏欠的一切,本就应当尽数讨回。因为无论是甄衍还是温客行,都值得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底下。
周子舒这辈子的运气都很烂,烂透了。唯独到了温客行这里,仿佛又好起来。
或许人曾经做过的好事,做过的善举,终究是会有好报的。
他想到这里,忽然安下心来,身形免不住重重一晃。他本就是强弩之末,拖着重伤,带温客行一路躲避,又勉力战斗。此刻局势状况逆转,周子舒强行压下去的伤势再也摁不住。
“咳——”
“阿絮……!”
却在这时,赵敬动了。
一切都完了,全都完了。
他二十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汲汲钻营努力获得的权利、地位。都因为面前两人,顷刻间化为泡影。
赵敬杀念一起,宛如穷途末路般,突然杀向崖边的温周二人。
温客行因为站姿缘故,一直在看着怀中的周子舒——周子舒体内真气窜的厉害,他想去帮人压制,却忘记自己也早已走火入魔。
周子舒的余光瞥见功向温客行后心的利刃。赵敬的功力,从来都不止他在人前展露出的平庸。
“老温小心——!”
白衣剑重重撞上赵敬的重剑。
周子舒眼前一花,一口热血从口唇中呛出,他本想抓住点什么,可足下却什么也没有。他的眼前骤然一黑,指尖擦到温客行的衣摆……
温客行的表情凝固在那里。而那一须臾,鬼主醒了,他徒手扭住赵敬手中宝剑,用内劲劈断,转而直插入赵敬胸膛。同时用沾血手掌打出十成力道的一掌,拍碎恶人胸骨。
赵敬的身体撞上崖石,胸口塌陷下去。
温客行却看也没看,只扭回头。
“阿絮——!!”
红丝沁入眼中,他一声嘶吼,没有半分犹豫,追随着周子舒,纵身一跃——
他朝他伸出手。
周子舒看不见了,他受伤太重,视力在瞬间消失。他是遗憾的,他本来以为……
温客行却执拗的伸出手,他之前还有句话尚未说完——他身上有光……阿絮,是他的光。
周子舒觉得指尖碰到什么。
他听不见了,也看不见。可是就在跌落万丈深渊的刹那,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傻子,你来干什么?」
「我来和你这疯子,死在一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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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周】—琉璃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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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一生只做了等待与后悔两件事,合起来叫来不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柔和的照在周子舒的身上,忽略掉他惨败的脸色,配上他绝美的样貌宛若神仙下凡。周子舒闭着眼睛躺在地上长长的睫毛垂下,额头上的汗珠还没有完全消散。
那天晚上周子舒硬生生忍过了七窍三秋带来的痛苦。他本是怕疼的,原来认为七窍三秋钉大抵是这世间最痛的,可如今他才明白,比起心痛这钉子根本不值一提。
待周子舒在房间里缓了缓,便起身开了客栈的门准备离开。好巧不巧的是在转角处同样遇到了准备离开的温客行和顾湘。三人都彼此看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周子舒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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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一生只做了等待与后悔两件事,合起来叫来不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柔和的照在周子舒的身上,忽略掉他惨败的脸色,配上他绝美的样貌宛若神仙下凡。周子舒闭着眼睛躺在地上长长的睫毛垂下,额头上的汗珠还没有完全消散。
那天晚上周子舒硬生生忍过了七窍三秋带来的痛苦。他本是怕疼的,原来认为七窍三秋钉大抵是这世间最痛的,可如今他才明白,比起心痛这钉子根本不值一提。
待周子舒在房间里缓了缓,便起身开了客栈的门准备离开。好巧不巧的是在转角处同样遇到了准备离开的温客行和顾湘。三人都彼此看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周子舒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收了目光准备离开,不料温客行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大的抓的周子舒有些疼。
“阿絮,你脸色不是太好,是不是内伤犯了,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需要!”还没等温客行说完,周子舒便打断了温客行的话。“我是死是活,用不着你温大善人管”说完之后周子舒便加快了下楼的脚步只留温客行在后面。如果此时周子舒回头看看,就会看到温客行眼中的深情和后悔。
这一幕偏偏被角落里浑身穿着一身白衣的人尽收眼底,看见周子舒离开之后也放下碗筷追了出去。
“这位兄弟,你等一下。”
白衣人上前拦住了周子舒。“我看你内伤不轻,需不需要我帮你治一治啊!还有你腰间的软剑,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仔细看看。”
周子舒盯着眼前的人,这个人周身气质虽谈不上压抑,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多谢这位善人了,只是在下的伤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这位善人操心。”
只是这位那能放周子舒离开,转眼之间便和周子舒动起手来。在打斗的过程中周子舒始终是处于下风,周身经脉大穴都被眼前的这个人用真气探了个遍。
而周子舒哪里还能让他继续,身体一转脱离了桎梏。可刚脱离不到一刻,腰身突然又被一个人环住。周子舒一转头便发现是温客行,就渐渐地放松下来没有反抗。
落地之后,温客行便立刻挡在了周子舒的身前。“喂,你这道人长得一脸正气,怎么也会干这欺负人的勾当,真当我们家阿絮好欺负呢!”
白衣人也轻笑了一下“我可没那么想,只是出于好心帮他看看病而已。只是你身边这位怕是要命不久矣喽!”
“你胡说什么呢!”温客行有些愤怒的说道。
“我可没胡说。他周身经脉都已枯死,就算是神医谷谷主再生,也救不了他。”
温客行转头看着站在他旁边的周子舒。“阿絮,他说的可是真的?”周子舒也好似认输般的叹了一口气“他说的对,我的确没多少时间可活了。”
说完,周子舒用手慢慢的拉开了胸前的衣襟,那在胸前肉眼可见的伤疤也不避讳的展现在温客行的眼前,逼得温客行的眼睛猛然间升起了一层水雾。
“小兄弟,你也不用太过绝望,我虽然治不好你,但也可保你十年寿命。”
听到这话温客行倒是满心欢喜,可周子舒却没什么可高兴的。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世间的事无论好事还是坏事总是要掺杂点代价以此来维持秩序的守恒,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前辈不妨明示,我才不相信会平白无故捡个大便宜,肯定要付出什么代价吧?”
“你到看的透彻。这世间当然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想要保你性命,就必须废你武功,散掉全身内力,你可愿意?”
周子舒曾身为天窗首领,前半生都过着刀剑舔血的生活,一身的武功便是他保命的武器,也是他日积月累辛苦练的。若废掉了,那他恐怕真的一无所有,孤家寡人了。
“如此便算了,废掉武功和直接杀了我没什么差别。”说完便拉着身边的温客行离开了。
二人还是来到了前几天一起逛过的酒楼,他们曾在这里听过安吉四贤高山流水般的琴声。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心静却与之前大不相同。
“温客行,是老子快要死了,是老子倥偬一生,一事无成,最后活成了笑话。可我不想看你被仇恨拖拽着,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你知道吗?”激烈的感情终究归于平静,话毕之后周子舒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温客行独自一人。
天空不久便下起了雨,原本明亮的月亮也被乌云遮蔽,远远看去一片漆黑。温客行也没有带伞,淋着雨浑浑噩噩的在街上走着,雨水打湿了的全身,手中的玉箫也被他抬手摔得粉碎。从他知道周子舒快要死了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也悄悄的死了。
他的一生原本都是在黑暗的泥沼里摸爬滚打见过世上最丑恶的嘴脸。可遇到了周子舒以后,借着周子舒的光,让本身行走在黑暗中的他,看到了世间的美好。他贪婪的想留住,想一直追着这束光永远走下去的。
本以为是清晨微光,没想到却是夕阳余晖。
“周子舒,还好我还没有特别喜欢你。”
“不然,留我一人可怎么办。”
周子舒也没有远走,只是跟在距离温客行的不远处。他还记得温客行曾对他说“若你不在了,我孤翼只影向谁去啊!”他这个人向来心狠,很少哭。只是现在他有些忍不住眼泪,混着雨水一滴滴的落在地上,随着雨水一起消失。
“温客行,我想和你回家了!”
他们两个人就在起初月色美好,后来阴云密布的夜晚袒露了彼此心底最深的秘密。至于未来如何,他们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