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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有

有些小bug请见谅TT

是泽左合志《柠檬糖》的参本文

  

球撞进手套的时候奥村还有些恍惚。

非常好听的声音，手感也不错，这一球的状态很好，奥村想。

下一秒他就被泽村抱住了。

 

夏季甲子园的决赛，最后一个好球让打者出局，中途继投的王牌从投手丘径直跑向本垒板。奥村跌坐在地上，堪堪接住了扑过来的投手。

泽村的脸在护具上嗑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唉哟了一声，然后拍拍奥村的背，大声地笑着说：“我们赢了！”

太大声了，对面学校的打者还在旁边，奥村想，他掀掉面罩，脖颈被泽村的头发蹭得有些痒。

太阳很晒，两幅躯体紧紧贴在一起也是热乎乎的。

也许是错觉，奥村感觉胸膛的右侧也隐隐跳动，仿佛泽村的心脏融进他的身体。

他拥有了两个心脏。

心跳声在他的脑海轰鸣。

 

奥村伸手也拍拍泽村的背，他知道手底下是那个“1”的背号，充斥双耳的心跳声平稳下去，耳边的其他声音这才变得嘈杂，欢呼声，哭泣声，泽村呼吸的声音。

好热，他想，前辈你快点下来。

但最后，奥村只是把头埋在泽村的肩膀上，“嗯。”

我们赢了。

 

往投手丘跑了一半才发现投手不见的队友们陆陆续续拐了弯向本垒过来，投捕搭档被人群包围。

泽村贴着他的耳朵问，“小狼崽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奥村否认，不知道泽村听没听清楚。

跑过来的降谷对泽村伸出手，泽村借着力站起来，和他结结实实地拥抱。

濑户把奥村扶起来，奥村这才觉得自己刚才仿佛一直憋着一口气，都有些缺氧了。

他微微松了劲，被后来的队友簇拥着抱成一团。

泽村和他又被挤到一起，投手的眼睛湿漉漉的，有些泛红。

是你哭了，奥村这么想着，泽村的手就伸过来，到一半又放下，在脸上比划了个擦拭的动作，刚想说什么，就被旁边的人抱住腰。

“不是吧，你们真的要扔我？”泽村慌张地挣扎，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被队友抛起来又接住，旁边是一样被抛接，满脸生无可恋的降谷晓。

青道三年级的两位投手颇有些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上下频率都是，周围传来善意的笑声。

 

奥村摸摸脸，确实有一点点湿意。

只有一点点。

他仰头看着泽村荣纯，被太阳迷了眼。

 

这是他们共同拥有的最漫长的夏天，总在球场上，抬头就能看见烈日炎炎。

不过时间总是流动的。

 

入秋的时候奥村光舟得了感冒，病毒感染来势汹汹，后面又发起高烧，别说训练比赛了，坐在教室里都晕晕乎乎的，只能暂时请假隔离在宿舍。

秋季大赛的赛区预选赛已然开场，大半部员都去了比赛场地。

但即使奥村再不甘心，他也只能乖乖躺在床上，毕竟养好身体和不传染队友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已经是生病的第三天，浑身的酸痛终于消下去。

前两晚一直彻夜难眠，睡一两个小时就醒，奥村昏昏沉沉，现在终于能睡个好觉。

 

泽村趁着午休时间偷偷溜进青心寮的时候，奥村正睡得很沉。

宿舍内虽然开着窗，但同时也遮上了窗帘，还是有些闷，泽村轻手轻脚把门推开一个缝，探头进去看了看，床上的人安安静静躺着。

泽村侧着身进去，又小心翼翼关上门，盘腿到床边坐下。

奥村睡得满脸通红，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还热出了点汗，发丝打湿黏在脸上。

泽村犹犹豫豫伸手想把被子拉下来一些，又想起本就有发烧要发汗的说法，随即放弃了。

 

他静静坐了一会，再爬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掀开一点，让空气流通起来。

泽村看着光线照进室内，堪堪在即将照到床铺的位置停下，就那么举着，闷热的室内总算得以换气，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一军和应援的部员下午就该回来了，有小部分留在部里的成员已经开始趁着饭后午休挥棒练习，泽村的手忍不住动了动。

 

很久之前他就想好了毕业后要接着上大学，功课方面要补足的部分并不少。

从甲子园的欢呼声中走出后，泽村一直忙于学习，也会稍微保持一些小的训练，但总归还是有点手痒。

泽村微微倚靠在墙上，收回视线看着奥村。

 

他从小到大都没觉得自己是擅长学习的人。

不如说，说成是不擅长，已经是对他学习能力的美化了。

但是在最近，金丸经常会对着泽村正确率上升的试卷感叹，说，想做不也是能做好的嘛。

 

“说起来降谷也是，当初不是自己考进青道的吗？”金丸说，“这里的偏差值可不低，怎么进来之后反而像个笨蛋，现在的补习里连泽村也不如。”

“好不留情的说法！”泽村一边把手里的习题册翻面，一边嘟嘟喃喃吐槽，“而且什么叫连我也不如，你骂他就骂他还带上我！”

降谷看着金丸批改好的习题，苦恼地接过来修改，“当时特别想来青道，”他眨眨眼想了想，“因为有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

“哦？”泽村觉得金丸的声音听上去风雨欲来，他把自己缩了缩哦，试图降低存在感，“这么说来，你不是已经和球探商谈过了，直接选秀指名进职业，完全不用担心升学问题吗？”

别承认啊，泽村在心里喊，降谷愣愣地点头，“嗯。”

哎呀，泽村想。

金丸羡慕得牙痒痒，“所以你一个只要准备毕业考核的让我一个要升学的来帮你补习？自己学习去！”

泽村低着头对答案，金丸抱怨两句还是按着降谷讲题目，这一页只错了三道题，泽村想。

 

果然特别想要得到某样东西的时候，不擅长的事也会用心努力去做到。

但是很多事情努力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或者说，不如不去努力。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泽村搬了把椅子，把窗帘挂在上面，自己复又走到床边，俯身看看睡着的捕手，“快点好起来。”他用气声说，仿佛在对奥村施加什么咒语。

泽村掏出餐巾纸擦擦金发捕手额角的汗，又用手指摸摸了自己的额头，再轻轻碰了碰奥村的额头探了探温度。

什么嘛……泽村想，电视漫画里所有人都会试额温，好像只有我不会，没有任何感觉。

奥村没有动静，安稳地睡着。

 

这个时候肯定不会醒吧，泽村想。

他眼神游移，下午的课快开始了，作为一个备战升学的高三生迟到未免有些尴尬。

可是，这个时候奥村肯定不会醒吧？

 

一向堂堂正正的王牌投手打算在这个时候干些坏事，他的耳尖开始发红。

但在原地傻站了几分钟之后，他最终只是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这只手无数次握住棒球，投出棒球，让球撞进捕手的手套。

这只手在刚才抚过捕手的前额。

这样不好，泽村想。

他低下头，脸也是红的。

泽村亲了亲自己的指尖，做贼一样跑走了。

 

奥村睡醒后，只看到了挂在椅子上的窗帘，窗户那里不断吹进温柔的风，随着屋内的光一晃一晃，像是某位前辈的眼睛。

还有摆在床旁边，一瓶有些凉意的电解质饮料，挂着细密的水珠。

 

青道练习赛秋季大赛神宫大赛取得的成绩都不错。

队伍换血总会有漫长的磨合期，御幸升任队长的时候没能幸免，等到金丸当选队长的时候，坏心眼狸猫前辈得意洋洋地，在对低谷期一军的比赛里，打出去两个全垒打。

但是这一届队伍的过渡非常平稳。

 

毕竟队长是由井，副队长是奥村和濑户，金丸感叹，都是靠谱的人啊。

降谷泽村刚升入三年级的时候，就是由井和奥村这两个沉稳的低年级后辈，拉扯住了满脑子我是前辈我得做出贡献，从而处在暴走边缘的两位投手。

被提起过去的糗事，泽村尴尬地到处摸索，装作没有听见。

“泽村，”金丸提醒他，“别在座位上晃来晃去了，”他想了想，“前几天去见过教练了，马上就是一军和我们的红白战了。”

 

退队比赛，泽村想，能不能三振小狼崽啊？

都住在宿舍，偶尔也会遇到，后辈看见自己也只是平平淡淡喊一声泽村前辈，然后擦肩而过。

当然，作为现在的正选捕手，还是副队长，奥村的责任重心理所应当要转向新的王牌……不过这种态度还是太冷淡了吧！

他一推桌子，揉揉头发，“啊——”

“怎么了？”金丸问。

泽村握住他的手，语气真诚，“红白赛，我们能赢的吧，要赢啊！”

最好能让后辈们输得印象深刻。

 

可惜最后是平局。

等到延长局，小凑春市都被推上投手丘的时候，场面已经无法控制了。

被换下场的泽村浑水摸鱼混进一军的休息区，挨着奥村坐下。

 

后辈平静地看着他，说了一句，“投球精度保持得很好。”

我才是前辈啊，泽村这么想着，嘴角已经控制不住上扬，“是吗，我还是有日常训练的，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对着球网投。”

奥村点点头，视线又放回赛场上。

一点点表示都没有？泽村有点憋闷，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胳膊搭在奥村肩上，“最近怎么样？”

“练习赛和正式赛的录像带都有。”奥村回答，“前辈有空可以看。”

泽村眨眨眼，“哦……”

“前辈还有什么事吗？”奥村问。

“没有啊我就随便问问。”泽村挠头。

“那我去和他们讨论一下战术。”他点点头站起身，泽村的胳膊滑落下来，奥村往由井的方向走过去。

“投手是小春也要讨论战术吗！”泽村大喊，被逼上投手丘的黑暗天使似乎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朝着他的方向露出微笑。

泽村乖乖不吭声了，过了一会，扬起的嘴角慢慢落下，他抿起唇。

 

泽村贪恋着奥村的视线。

起初只是能感觉到后辈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尽管自己多次偷偷和小凑说，小狼崽是不是盯着我啊？小凑都告诉他是你自己想多了。

后来，逐渐地，他希望奥村的眼神只停驻在自己的身上。

泽村被自己吓了一跳。

纵然他再迟钝，也能明白这种愿望背后的含义。

 

但他真的看过我吗？泽村想。

还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衍生出的错觉。

陷入无望初恋的男高中生并不能分明。

奥村微微低头和由井说些什么，由井招手喊来一年级的投手，奥村的视线落在后辈投手的身上。

泽村站起身，“小春！三振他们！”

小凑春市投了个坏球，终于忍无可忍，红着脸警告他，“闭——嘴——”

 

春甲开幕前，泽村迎来了毕业典礼。

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学期远比自己想象中短暂，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时间好像在忙碌中会更快地流逝。

棒球部的部员要送走毕业的前辈们。

泽村和降谷小凑挨在一起合影，奥村蹲在第一排，只给泽村留了个后脑勺。

拍完集体合照，由井拉着降谷合影，泽村也跟着揽住奥村，“金丸金丸帮我们拍一张。”

后辈很配合，乖乖地被他搂着拍照。

 

初春，空气里还带着最后一点凉意，泽村感觉自己的身上隐约出了层薄汗，从搭在奥村肩膀上的手开始，一路烫到了胸口。

他松了些力气，让胳膊微微抬起来，只是虚靠着。

不要脸红啊我，他想。

夏季甲子园决赛后，奥村忙于组建磨合新的队伍，可能是压力使然？泽村想，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所以现在很难得。

泽村对着镜头比了个耶，他扯了扯奥村的袖子，于是奥村看向他，泽村有点紧张。

奥村没有对前辈傻气的姿势有什么异议，他领会了对方的意图，皱皱眉头，跟着摆了个不能再傻的剪刀手。

 

金丸做了个ok的手势，泽村放开奥村，“春甲加油。”

“前辈你也是，”泽村的校服上别着花，被压歪了，奥村伸手扶正，“和克里斯前辈搭档顺利。”

泽村挠挠头，咧嘴笑起来。

奥村似乎也露出一点微笑，泽村想，这总不是错觉，他看着对方灰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确实映着自己的身影。

捕手对他说，“毕业快乐。”

 

很多人在毕业之后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一面，再熟悉的人也会慢慢减少联系。

泽村荣纯握着手机，删除了又编辑，编辑了又删除，最后还是没有发送。

如果是普通的前辈，应该会说些什么呢？

泽村努力回想前辈们毕业后和自己的联系内容，却发现越想越没有头绪。

他滑动屏幕翻了翻聊天记录。

原先在学校里共享训练时间，加练也只要在青心寮里喊一声，聊天软件上的痕迹寥寥，寻摸不到什么亲密的过往。

泽村闭上眼。

他感觉有些头疼，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心里又不安定地躁动。

随便说点什么吧，泽村这么想。

但他又害怕自己显得反常。

想要，却根本不该去想。

 

泽村看过很多少女漫画。

也许从小缺了点对恋爱感情的敏锐，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孩子。

奥村光舟和自己差不多高，穿上捕手护具身形比自己还要宽大一些，他的眼神并不温柔，绝大多数时候都像切面锋锐的宝石，教训前辈的时候也从不客气。

泽村愤愤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甚至还对自己说过，你很碍眼能滚开吗，这种话。

想到这里，泽村的愤愤一下消失了，他把自己卷进被子，团成一团，试图让冒出来的沮丧也一同消失。

 

泽村偶尔会困惑于自己的怯懦。

他的心里有两道声音。

一个声音催促他，去告诉奥村你喜欢他，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

另一个声音拉扯住他，不行，不可以，因为那是奥村光舟。

两相拉扯，于是泽村一边忍不住靠近，一边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把那些……令人困扰的喜欢严严实实地藏住。

 

因为那是奥村光舟。

泽村不明白自己怎么还握着手机，他的全身都被厚厚的棉被包裹住，手机似乎在被窝里发烫。

奥村从来都有属于自己的价值判断体系，有自己的原则底线，泽村和他相处了两年，也没有把握了解他所有的评判标准。

也许濑户会知道，泽村想。

但他不可能对着濑户说，我暗恋你的幼驯染，请问我如果向他告白会冒犯到他吗，他会觉得我令人讨厌吗，他会又一次对我说碍眼滚开吗。

应该不会，泽村又反驳自己，从那之后奥村一直表现得很，他试图找形容词，乖巧？听话？热切？

好像都不贴切。

 

他从被子里挣扎出来，手心热乎乎的，握着发烫的手机打字。

【最近训练顺利吗？】

好僵硬，泽村自己吐槽自己，看再多的少女漫画似乎也不能为自己提供恋爱信息指导，他盯着屏幕，直到过了撤回的时间，才解脱一样地扔掉手机，至少他终于不用纠结了。

小狼崽在那之后，一直表现得……

一直表现得很有温度。

他不会那么说的，泽村确信这一点，关了灯，昏昏沉沉地犯困。

我害怕什么，他想，明明我不算一个胆小鬼。

 

奥村光舟看见消息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

拜某位已经毕业的前辈所赐，他比其他队友都醒得更早一些。

泽村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明明前一个晚上训练到力竭，第二天还是能在自己睡醒之前就等在床边，喊他，小狼崽我们去训练吧。

原本这个负担感颇重的特殊待遇属于御幸一也，后来御幸毕业了自己就首当其冲，再后来泽村也毕业了，但奥村已经能在差不多的时间自己醒了。

 

醒来的时候奥村总会习惯性向床边瞥一眼，泽村蹲在那里的时候，头发会有些乱糟糟的，后脑发旋的几根头发固执地翘起来，嘴里催促，但眼睛是笑着的，里面还有未尽的睡意，在清晨昏暗沉闷的室内显得亮晶晶的。

闹钟还没响，他伸手去摸床边的手机确认时间。

按亮的屏幕上明晃晃挂着昨天夜里发来的问候，奥村好像又听见泽村喊他快起床的声音。

他的心里觉得有点吵，有点烦，又在对方轻亮活泼的语调里放弃抵抗。

 

奥村昨天刚拿到了最近练习赛的记分册。

他打开台灯，把镜头对准记分册拍照，然后把那些照片全给泽村发过去。

等到照片发送完毕，他回复，【还可以。】

显示发送成功的时候，奥村终于从初醒那种混沌的晕乎乎的状态里完全脱离出来。

他又找回了自己的思路和理智。

他把手机锁屏，记分册合上，呼出一口气，开始换掉自己的睡衣。

 

泽村不是第一次发来类似的信息。

奥村有时候会恼火于前辈对青道队伍发展永不枯竭的好奇心。

棒球部的日程一直很满，练习赛和正式赛填满了他们几乎所有的时间，奥村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只能把注意力投射在学习和训练比赛上，但是泽村总像讨人厌的不速之客，时不时在奥村井井有条充实忙碌的日常生活里突然冒出来，问他你最近怎么样，队伍最近怎么样，训练还顺利吗。

于是奥村的脑海里又得腾出一片地方来安放有关于泽村的一切。

 

进入一军的一年级投手是奥村最喜欢的类型。

在投手丘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也很安静，让人很难猜透他在想什么，不像泽村，表情丰富到所有人都一眼看透。

失误的时候会露出猫眼，紧张的时候就表情严肃微微蹙眉抿唇，要投未完成球种的时候脸上会闪烁着一点蔫坏的笑。

 

很准确的一球，顺利飞进手套，奥村扔回给投手，一年级后辈对他点点头，活动了一下肩膀，继续下一球。

如果是泽村一定会吵吵闹闹说我这一球投得很不错吧，奥村一般会诚实地点头，然后说前辈请你小声一点。

下一球飞过来，奥村接住，今天的投球训练已经结束了。

“今天球数很多了，不要做投球的额外练习，记得做收操。”他细心地嘱咐后辈，靠近他来确认投手的身体状态一切正常。

虽然这个学弟一向理性克制有条理，也很听前辈和教练的话，从不会像泽村一样偶尔偷偷加练，偶尔忘记收操，时常在睡前又突发奇想拖着轮胎跑步。

奥村看着后辈做收操，他脱下自己的手套，意识到自己又在想泽村。

 

通常泽村问他情况，奥村发回比赛记录，然后泽村会说一些状态很好嘛，或者是不是失误了，最后结束这段对话。

泽村的闯入无法控制，但是奥村能控制对话的节奏。

这样不变的模式就很好。

关心队伍的前辈，和认真回复前辈的后辈。

只要保持这样不算疏离也不算亲密的模式，奥村就会觉得自己的一切永远在可控范围。

他休息洗漱吃饭回到宿舍，拿起了放在床上的手机。

他几乎能想象到泽村发来的内容，但是他还是有些急切地想要点掉聊天软件上的那个提示红点。

 

无关其他，只是怎么会有人能忍受那个红点，奥村想，他点进聊天框。

【我没有问队伍啦！我是想问问你。】

泽村这么说。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问候，也许世界上所有的前辈都会对关系好的后辈做出这样的问候。

很客套，很程式化，只是随口一说，就像聊今天的天气，就像问问晚上吃了什么。

奥村看着聊天界面，只感觉到自己情绪的脆弱。

泽村不用做些什么，他的存在本身就能够动摇奥村在彼此间修建的界碑。

 

聊天时间拉长了一些。

一开始只是奥村应付着泽村的那些问题，后来泽村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自己在大学里的事情，从同学，队友，讲到选课和教学楼后面白色的流浪猫。

对面的学弟好像难得有了和自己说两句话的耐心，泽村雀跃地从记忆里把生活每个有趣的地方都寻找出来，迫不及待地和暗恋对象分享。

这个时候泽村会格外懊恼见不到奥村，对方对自己的话感兴趣吗，会觉得无聊吗，他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呢。

等他说了一大堆，才从急切的心情里找回些理智，他小心翼翼地问后辈，【抱歉抱歉，全在说自己的事情了，训练很辛苦吧，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奥村一点也不困。

宿舍里已经关灯了，他的手机屏幕是唯一的光亮。

他能看见泽村在课上打盹的样子，被老师点名之后腾一下站起来撞倒了手旁的水杯，能看见泽村在球场上的样子，汗水把他的刘海弄得湿漉漉的，能看见泽村对着选课网站研究学分，苦恼地皱起眉，能看见泽村半蹲着，双手抚过猫咪毛茸茸的耳朵尖，再挠挠小猫的下巴，露出有些傻气的笑。

【是该睡觉了，前辈晚安。】他让自己这么回复。

他想起了泽村被自己拒绝投球训练之后委屈巴巴的表情，又忍不住说，【没有打扰。】

【那我们下次聊！晚安。】

奥村能从感叹号里看见泽村上扬的嘴角，【好。】

 

泽村的心情很好，那次聊天后的几个月，他和奥村的距离感似乎逐渐消弭了。

上午发的消息，午休时间就收到奥村的回复，【前辈上课不要玩手机。】

【我是课间发的！】仗着后辈不了解自己的课程安排，泽村毫不心虚地说瞎话。

他显然忘了几周前自己曾经把课表截图发给奥村。

而奥村会记得泽村的每件事。

 

濑户拓马正在观察朋友脸上的表情。

有点纠结，有点苦恼。

但奥村光舟明显对自己正在吃第四碗饭这件事毫无所觉，濑户看着他把一筷子米饭送进嘴里，然后一边咀嚼一边在手机上打字，接着又是一筷子。

“光舟？”他忍不住打断好友。

奥村抬起头。

“你吃饱了吗？”濑户问。

奥村低头看着碗，他其实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吃了多少，被提醒了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撑得难受了，还好碗里只剩一两口，他迅速地解决完，放好餐具。

濑户在门口等他，两个人并着肩往外走。

 

“是泽村前辈吗？”濑户小声问。

奥村看向他，濑户的眼神有一点试探，他的胳膊贴着自己的，像一种无声的鼓励。

手机上弹出了泽村的回复，【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上课的TT……】蔫头蔫脑的，奥村想。

“嗯。”他说。

濑户微笑起来，仿佛早就知道，又仿佛并不在意答案，他一如往常地走在奥村身旁，很平常地和他聊天，“你今天吃了四碗饭。”

奥村点点头。

“下午训练会想吐的吧。”濑户说。

奥村摸摸胃的位置，僵了僵，和好友对视着露出无奈的笑，“在后辈面前我会忍住的。”

 

奥村原本以为自己不需要忍住眼泪。

他不会哭的。

青道又一次取得了夏甲的出赛资格。

西东京是激战区，尘埃落定的那一场决赛结束后，一开始是浅田，接着是九鬼，最后由井也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

那个没能上场的一年级投手，奥村一直以为他很沉稳，这个时候居然也坐在休息区一声不吭地擦眼泪，奥村一晃眼，球场的出入口那里好像站着泽村。

泽村对他挥挥手，奥村揉揉眼睛，意识到自己还是需要忍一忍。

 

“御幸前辈也来了，就是被人认出来了，”泽村和队伍一起往外走，笑着和没见过面的一年级后辈打招呼，又偏过头朝向奥村，“躲厕所去了。”

所有人都还在胜利的喜悦里，几个后辈低声讨论着泽村嘴里的御幸一也，由井似乎在问克里斯什么问题，泽村扯住奥村的袖子，拉着他放慢脚步。

“我们去找他。”泽村小声说，轻轻眨眨眼。

 

他们两个人从队伍里溜出来。

场内的人都在陆续往外走，他们逆着人群。

“你是不是哭了？”泽村问。

奥村看着拽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心想泽村这次总能听清楚，“没有。”

泽村接着往前走，“我看见你揉眼睛了。”

“进汗了。”奥村跟着他的步伐，夏天永远热得让人受不了，下了比赛他的汗也没停过。

泽村止住脚步，转过身看奥村的脸。

 

今天他是观众，不需要上场，没穿棒球服。

泽村松开牵着奥村袖子的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未开封的餐巾纸递给他。

奥村站了一会，还是接过来了，抽出一张擦了擦脸上的汗。

泽村这才回过头，接着向前走。

“去哪找？”奥村问。

“御幸前辈跑走之前说在里面卫生间躲一躲，”泽村咕哝，“去当时离我们最近的那边看看。”

散场的应援团看见他们，“泽村前辈今天过来啦！”

泽村应了一声，拉住奥村的胳膊往通道内侧拽了拽。

他不敢回头，也不想松手，好在后辈很安静。

 

最后果然找到了躲在隔间的御幸。

御幸穿着一件紫色T恤，戴着帽子和口罩坐在马桶上玩手机，看见他们找来咳嗽两声，“恭喜出线……？”

泽村一下笑出声，松开了奥村的胳膊，捂着肚子开始嘲笑职棒新星的窘境。

奥村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扶住了差点滑倒的泽村。

泽村摔进他怀里，蹭一下站稳，然后推着御幸的背往外走，“走了走了，人散得差不多了不用躲了，别让大巴车等你啊！”

“小狼崽——”他回头喊，伸出手，“走吧。”

 

奥村看着他。

泽村似乎有点紧张，但他一直没收回手，御幸又退回门口往里面看，“怎么了？”

“你走你的。”泽村把御幸往外推。

“泽村——”御幸发出抗议。

“走吧。”奥村终于决定握住他的手。

 

“泽村生病了？”

“你们最近训练很忙？”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进耳朵。

上场的队员们在回程的车上打盹，没有上场的后备队友压着音量不打扰他们。

奥村和泽村坐在最后一排，靠着睡着了。

克里斯看看他们，了然地露出微笑，“可能是昨晚赶小论文熬夜了。”他这么回答御幸。

 

泽村是在装睡。

他的手压在奥村的手上，对方的头和自己挨着，他一动不动生怕被发现，和奥村靠着的地方已经出了一层汗，车里的空调似乎也用处不大。

奥村是真的睡着了。

他很累，车的座椅很软，靠着的人能让他的梦里出现太阳草叶和风的味道，他的手动了动，像接住了一个爽利的好球。

泽村的脸红透了。

 

之后就要踏上甲子园的征程，再之后奥村也会迎来引退和毕业。

未来的挑战和改变接踵而来，还会有很多个夏天。

 

泽村歪着脑袋，也睡着了。

回程的车慢悠悠的，他们还能这样，像两只不分彼此的小动物，挨着睡上一会。

 

还会有很多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