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佑灰|对接工作的时候碰见前男友的话
*独立策展人圆×美术总监灰
*破镜重圆
*全文3.3w ooc 勿上升
01
对接工作的时候碰见前男友的概率很小,但绝不为零。
重逢的场景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闯进脑海当中过,即便如此,文俊辉亲眼看着金珉奎把全圆佑从餐厅门口带到他眼前,还是禁不住在心里大声尖叫,忿忿地想这世界未免太小。
当然明面上是不可能透露出一丝慌张的,文俊辉估摸着全圆佑八成和他一个想法,从对上视线到入座,他们把初识的戏码表演得天衣无缝。
“俊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嗷。”金珉奎的眼睛在餐厅略有些昏暗的环境当中看上去更加有炯炯有神,..................
*独立策展人圆×美术总监灰
*破镜重圆
*全文3.3w ooc 勿上升
01
对接工作的时候碰见前男友的概率很小,但绝不为零。
重逢的场景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闯进脑海当中过,即便如此,文俊辉亲眼看着金珉奎把全圆佑从餐厅门口带到他眼前,还是禁不住在心里大声尖叫,忿忿地想这世界未免太小。
当然明面上是不可能透露出一丝慌张的,文俊辉估摸着全圆佑八成和他一个想法,从对上视线到入座,他们把初识的戏码表演得天衣无缝。
“俊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嗷。”金珉奎的眼睛在餐厅略有些昏暗的环境当中看上去更加有炯炯有神,很符合文俊辉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在心里留下的刻板印象。每当和这个好像总是闯祸又能够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好,看上去身材魁梧不拘小节却在绘画和厨艺两个方面有着惊人天赋的弟弟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联想到一些机敏的大型犬。
“这位是全圆佑,这次公司特聘的独立策展人,会作为总负责人和我们一起合作接下来国立博物馆委托我们办的几个文物展。”金珉奎轻车熟路地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和铅笔,递给他和全圆佑一人一份,“圆佑哥,这位是文俊辉,接下来这几个项目的美术总监。然后我主要是负责统筹那一块的,想着接下来要一起工作两三个月,就约着一起吃顿饭。我们部门还有其他同事,等下次到公司了再给你一一介绍。”
“好。”全圆佑低着头,目光落在面前被设计成牛皮纸样式的菜单上,拿着铅笔飞快地勾了三四处,便将它们交还给了金珉奎。
文俊辉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留着有些厚重的刘海,如今已经打薄换成了三七分,能看得出来出门前仔细地打理过,配上 披在白色t恤外面的驼灰色开衫,看上去又清爽又成熟。
其实成熟这个词,如果是放在以前的话,文俊辉是绝对不会用来形容全圆佑的。他知道全圆佑只是不会很轻易地同谁变得亲近,但面对熟悉的人是基本上不怎么设防的类型——又或许仅仅对他如此,他不懂。
他好像一直不是很懂全圆佑,以前不懂,现在更不懂了,一千多个日夜就这样过去,他颇有点痛心地发现,自己还是会因为和全圆佑之间那种好像完全没有办法消除的距离感而感到难过。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好多好多,时间可以把一个看上去总是有点木讷、其实容易害羞的笨蛋变成和他一桌之隔却闭口不提他们过往所有的、精致的陌生人。
文俊辉忽而福至心灵,暗暗感慨还好自己有出门之前再怎么着急都会好好地整理仪容仪表的习惯,在这突如其来的重逢面前才不至于太狼狈。
所幸还没有盯到出神的地步,全圆佑一抬眼文俊辉就能发现。于是他像出逃一样把目光悻悻地收回来,转过头去问金珉奎有没有什么推荐。
金珉奎对于美食有很独特的研究,不过西班牙菜恰好是他的盲区,于是他问了服务员餐厅里的特色菜式,又再参考了一下其他两个人的意见以后才将菜单交还。
抛开文俊辉和全圆佑的关系不讲,餐桌上的氛围意外地和谐融洽。金珉奎照常是挑起话头的那一个,文俊辉和全圆佑基本都只在听到感兴趣的内容的时候应和。
宛如天气晴朗时的海面一样风平浪静的普通饭局,在金珉奎喝完一口番茄冷汤说想去一趟洗手间以后,出现了一丝波澜。
文俊辉拿起餐叉,目标锁定眼前浮雕风格的餐盘正中最后一只蒜油虾,还未来得及下手便被全圆佑连虾带盘拿到了一边。
文俊辉歪头,文俊辉疑惑。文俊辉想,虽然当初分手时并不是那么的和谐,也不至于到要在公费报销的饭局上和他抢东西吃的地步吧?
况且不是觉得海鲜很腥所以基本上不吃么……
文俊辉放下手里的刀叉,转过头看了一眼,确认从洗手间到他们的座位一路上都没有金珉奎的身影以后,轻轻咳了一声:“前男友哥,一只虾而已,至于吗?”
全圆佑抬起眼淡淡地看着他,用叉子点了点手边的餐盘:“这道菜,热锅的时候用的是橄榄油。”
文俊辉忽然一下明白了这个乌龙的原委——他橄榄油过敏,不管是外用还是内服,只要是接触到了一定量的橄榄油,就会起红疹。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文俊辉在闲聊时和他提过一嘴,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得。
“哦。”他吃了瘪,不好再说什么,也拉不下脸来道谢,沉默了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单音节,默默地用叉子搅拌面前碗里的沙拉,手上暗暗地使着劲,他想,要是尹净汉在这里,一定会很狡黠地调侃他“哎咦,碗都要被你戳破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金珉奎回来得快一点,全圆佑的声音却先一步在他对面响起来:“还是说,橄榄油过敏也是假的?”
上一次全圆佑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和他讲话,好像还是被现场抓到和部门里一个风评不太好的学长在团建时挨着坐在一起的时候。说到这里文俊辉就有点委屈,他整个人就差和KTV的沙发融为一体了,身边的人还在不断地压缩他的生存空间。就在他完全受不了打着哈哈和学长找借口准备尿遁的时候,一只玻璃杯被重重地放在他身边的矮桌上,他抬起头,整个人被笼罩在穿着服务生黑白相间的工作服的全圆佑俯身投下的一大片阴影里。
想都不用想,倘若他现在抬起头,肯定又会对上餐桌对面的全圆佑那种带着嘲讽和愠怒的眼神。其实这么多年来全圆佑一点都没变——至少和五年前一样很懂得怎么让他生出一种干脆一拳招呼在他脸上的欲望。
他攥紧了手里的餐叉,正欲说些什么,又被闲庭信步从远处走来金珉奎抢先一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我错过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吗!”
孩子,你不会想知道的。文俊辉在心底默念,一面有点心虚地摆了摆手:“没什么,和全老师增进了一下对彼此的了解而已。”
趁着金珉奎半信半疑地扫了他和全圆佑一人一眼的空档,文俊辉皮笑肉不笑地剜了面前仿佛刚刚过去的十分钟无事发生自顾自拌着碗里的蔬菜沙拉的全圆佑,对方只是笑笑,并没有帮他的腔。
所幸金珉奎拥有可以快速转移兴趣的犬类属性,并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兴致勃勃地问他们两个吃完饭以后还有没有时间——他们就餐的这家餐厅所在的广场开了一家新的清吧,据说室内环境很好,他想着方便的话大家就趁着新店开业的优惠期一起喝点。
一顿饭已经够让他头疼,再加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酒局,文俊辉觉着金珉奎洋洋洒洒的一段话简直是在宣判他的死刑。
文俊辉思衬了三秒钟,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全圆佑作何想法——或许他也不愿意和自己多待呢。这样想着打开了手机,一条消息弹窗随着手机振动映入他眼帘。
救命稻草竟来得如此及时,文俊辉再开口的时候话里都多了一些底气:“coups哥回来了,通知我们部门回去补上周的汇报会,我等会儿就要回公司了。”
“啊,我真的很久没和哥一起出去喝酒了。”
金珉奎很遗憾地挠挠头,忽而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不过哥,我刚去洗手间的路上看见外面好像下雨了,你有带伞吗?”
金珉奎一番话点醒了劫后余生的文俊辉,是啊,他是坐着地铁来的,全身上下只有一台手机,虽然公司离这里并不是很远,但是如果雨很大的话,淋着雨去就不太现实了。
“雨会很大吗?”
得到金珉奎肯定的回应以后,文俊辉的大脑飞速旋转思考着对策,忽然灵光一现,想到可以问问看餐厅的工作人员有没有雨伞。
他还未起身,全圆佑就先一步放下餐具站了起来:“我去问问前台,看看有没有伞。”
这不合时宜的该死且无用的默契。
文俊辉看着全圆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不由得想起之前和全圆佑刚谈恋爱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值班,结束了发现外面正在下雨,可是他又没有带伞,于是他发了一条微信给全圆佑,问全圆佑能不能捎把伞给他。
全圆佑来得很快,一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拿着食堂的关东煮。他问全圆佑怎么只带了一把伞,全圆佑一边把关东煮塞进他怀里,一边瘪着嘴装作很委屈地说,原来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撑一把伞呀。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刚刚确认关系,先前几乎从来没有过那样亲密的时刻。从办公室到宿舍的路程大概有十分钟,全圆佑揽着他走得很慢。走到半路他险些被冒着雨赶着去上课的同学撞到,还好全圆佑及时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到怀里护住,还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发尾。
那几秒他和全圆佑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一起,骤然缩短的距离和全圆佑近在咫尺的气息让他几乎是一瞬间羞红了脸。他抬起眼,才发现全圆佑的左肩已经被雨水打湿,他倏地一下缓过神来,发现原来这一路上全圆佑都把伞偏向了他那一边。
春末夏初倾盆而下的暴雨,怀里冒着热气的关东煮,脖颈上从爱人的手心传来的温热,即便时至今日,文俊辉也依然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所有细节。
原来真的有那种时刻,幸福到大脑里像有烟花炸开,连不由自主加速的每一声心跳都清晰可闻。
02
“哥,电话不接吗?”金珉奎拍拍文俊辉的肩膀,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没关系的,说不定餐厅里有备用的雨伞呢?实在不行的话和coups哥商量一下,他肯定能理解的。”
“嗯?”文俊辉有点窘迫地摆摆手,为金珉奎真情实感地担心着他的情绪而他却沉浸在和全圆佑以往的罗曼史里感到十分羞愧。他回过神来,手边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BOSS”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中央。
崔胜澈给他打了个电话,并且显然不是第一个电话。BOSS是他在入职第一天加到崔胜澈的微信的时候给他打的备注,即便现在他们都叫崔胜澈coups哥或者老板哥了,他还是一直保留着这个备注。
崔胜澈是他们公司的CEO,也是文俊辉人生当中见过的家境最优渥的同龄人。他大概有两个特点,一个是特别有钱,另一个是特别会赚钱。当他这样家境不上不下的普通人还在为了从高中到大学的升学考试而苦恼的时候,崔胜澈已经在常青藤名校接受着完全不同的文化熏陶,完成了他本科第一年的学业。
从本科到研究生毕业,按照常规的升学路线在国内就读的学生需要花上至少六年才能完成的学业,崔胜澈只用了四年不到的时间就顺利完成,然后回国开始创业。
文俊辉是在公司成立的第三年加入的,从前他对young and rich的理解仅源自于很蹩脚的一些说唱音乐,直到他见到了坐在七楼办公室里只比他大一岁而工作经历却比他多三年的崔胜澈,他才很直观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年少有为。
比起他的商业才能来说,更让文俊辉佩服的是崔胜澈身上那种天生的气场和领导能力。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大多数时候平易近人、甚至偶尔会和他们开一些很没头没尾的玩笑,在谈到工作的时候又会变得异常严肃和认真的男人,是一个可以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让每一个下属的才华都能得到很好的发挥的,完全值得信赖的真正的上位者。
虽然崔胜澈的性格很温和,平常也很体谅手下的员工们,但是在处理一些原则性问题和大部分的工作时间都十分严肃认真,所以文俊辉一直对他保留了一份敬畏。
“抱歉,我没有注意到电话铃……”文俊辉连忙接起电话,同时侧过身给前来收拾餐桌的服务生让出了位置。
“啊,没事,这本来就是规定好的休息的时间,好像不应该打电话给你的。”崔胜澈带着笑意的低沉声线从手机听筒里传过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就是想问一下,上次小陈和我说的那个新签的策展,现在和你们在一起吗?”
“嗯。”文俊辉答道,“但是现在不在身边,他有点事暂时离开了,您需要的话我让珉奎发一份他的联系方式给您。”
“不急,不急。我是想说你刚好等下要来公司了,方便的话把他也一起带上吧,正好我可以带他熟悉一下工作环境,然后再看一下项目对接的情况。”崔胜澈顿了一下,“外面不是在下雨吗?你们两个直接打辆车到公司楼下,路费和这顿饭的饭钱一起报到财务那边去,到时候给你们开单子报销,这样OK吗?”
“OK。”文俊辉打工人的本能让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挂掉电话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崔胜澈要带着全圆佑一起回公司。
明明用工作当借口想要先行离开就是为了避开全圆佑,怎么现在反而待在一起的时间却变多了啊?如果全圆佑只借到了一把伞,那岂不是要和他同撑一把伞了?文俊辉有点头疼,但工作上的事情总归是更重要一些的。
“啊,圆佑哥回来了!”金珉奎和服务生核对完小票之后一抬眼便看见全圆佑单手拎着三把折叠伞朝他们徐徐地走过来,向来习惯了直来直去的他丝毫不掩饰面上的敬佩之情,甚至向前一步迎了上去,“这种简直是大变活伞的程度啊……”
文俊辉盯着全圆佑手里那三把折叠伞,很不合时宜地察觉到了自己内心一闪而过的失落和像潮水一样慢慢爬上心头、几乎要把他一整颗心浸透的酸涩。
也是,他和全圆佑,早就不是那种可以一起撑同一把雨伞的关系了。
“哎,这倒不至于。”全圆佑放下伞,同时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这些都是之前的顾客落下的、很久没有人来认领的伞,说是可以暂时借给我们应急呢。”
“现在置换新的物品的成本也太低了,好像大家对这种不知不觉间丢掉的东西,都抱着一种‘重新再买一个吧’这样的想法呢。”
金珉奎附和着,忽然想到文俊辉方才和崔胜澈的通话里好像也提到了全圆佑,于是马上调转了话锋:“刚刚coups哥是不是在找圆佑哥来着?”
“嗯,那个,”文俊辉皱了皱鼻头,尽力避免着在对上全圆佑的视线时颇有点耐人寻味的闪躲,“老板让我带你一起回公司对接一下工作,顺便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好。”全圆佑很简短地回应着,说话的同时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机,“我开了车来,珉奎也一起吧,刚刚查了一下那家酒吧的位置,正好顺路。”
金珉奎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方才不能和文俊辉一起喝酒的郁闷马上一扫而空,拿起手机便上前去和全圆佑肩并着肩有说有笑地朝餐厅门口走去,留下独自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文俊辉。
“俊哥,跟上呀——”
金珉奎浑厚的嗓音从拐角处传过来,文俊辉很小声地回了一句“哦”,很迟钝地迈出了脚步,像刚刚被组装好的,四肢极其不协调的机器人。
在离开了全圆佑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都有一种时间忽然变得很慢的错觉。他还在念书的时候,老师们总是和他们说打破之前养成的习惯轻而易举,而养成习惯是很不容易的。
他从小到大都是那种老师说什么就听什么的懂事类型,但是那时他几乎每天都在质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离开一个人本身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到连告别都可以很潦草,但从和这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养成的种种习惯当中抽身,是一场漫长得让人感觉到痛苦和迷茫的戒断。
所以为什么要在他快要完全放弃挣扎的时候又忽然出现,施舍一样地拉他一把,再面无表情地把手放开呢?
03
因为有金珉奎跟着一起,他可以理所应当以想要小憩一会儿的理由抢先一步窝进汽车后座。
全圆佑把车开得很稳,车载香水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木质香味似乎有安神的功效,又或许是他给自己的心理暗示有一点强烈,车子还没开出广场,一阵倦意便驱使他歪着头靠在了座椅上。
“那圆佑哥,我先走了哦,下次请你喝酒!”车门锁被扣住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是副驾驶那一侧的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嗯,拜拜。”他听见驾驶座上的人话里带着的一点很礼貌的笑意,“下次见。”
文俊辉眯着眼睛,在一片朦胧中隐隐约约看见全圆佑转过头。他以为全圆佑会说些什么,实际上并没有,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油门又一次被缓缓踩下。
从广场到公司大概是十五公里,开车的话不需要很久,文俊辉却度秒如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稳稳地停在公司大楼旁边的地下停车场,全圆佑知道他没睡,解开安全带下车以后自顾自地点了一支烟,留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
文俊辉记忆当中的全圆佑高高瘦瘦,其实高的话没有特别的感觉,因为他和全圆佑几乎差不多高,甚至他还比全圆佑更高一些,但瘦是让他印象特别深刻的,连拥抱都会觉得背上的骨头硌手的那种程度。
不过他后来应该是去健身了,看起来壮实了很多,肩膀也变得更宽了。
文俊辉隔着车窗,借着地下区域昏暗的灯光打量这个曾经最亲近的人,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整个大脑都有点儿发懵。
进到公司的这段路让文俊辉的被动感稍微减轻了一点,他走在全圆佑前面,一板一眼地和他介绍着公司的布局和设施。
“这是前台,平常点好外卖可以寄存在这里。”
“嗯。”
“旁边有休息区,用来接待客户的,但没人的时候可以坐在这里吃点东西,对面那个电视柜的抽屉里有手柄,打游戏也是可以的。”
“嗯。”
“电梯从这边走进去拐角就是,我们工作室在六楼,一整层都是,然后二楼有个餐吧,大的会议室在五楼。”
“嗯。”
“茶水间和洗手间是每层楼都有的,休息室也是,餐吧旁边还有一个房间是宠物活动的区域,里面养着三只流浪猫和两只流浪狗两只文鸟两只乌龟,算是我们公司的编外员工,每只都有工牌,添饭洗澡什么的都是大家自愿弄,然后老板养了一只棉花面纱犬,有的时候会带到这边来。”
“嗯。”
“……”文俊辉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径直走进了面前来得十分恰好的电梯里。
因为只有他们工作室的二十几个人需要开会,所以没有用到五楼的大会议室,文俊辉领着全圆佑走出电梯的时候已经能看见站在工作区里给大家发礼物的崔胜澈。
他很经常去旅游,有很多工作都在线上处理,并不是那么经常出现在公司。这回他刚从欧洲回来,给他们工作室的同事们捎回来的是一瓶古龙香水,用来装香水的瓶子很精致,远远地看过去像是摆在桌子上的工艺品。
甚至连全圆佑也有一瓶,文俊辉想,好恐怖的财力。
由于人员没有到齐,崔胜澈先带着全圆佑去了他的办公室——那间办公室是公司聘的上一任策展人留下来的。
上一任策展人是一个留着长头发,浑身上下充满了艺术气息的男人。他的性格和文俊辉的比较像,是那种天性并不是那么外向却很愿意社交的类型,刚来没多久就很好地融入了他们这个大集体,和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句话,业务能力算不上特别拔尖,但也够用。
大概是一个月之前,他和公司签的一年的合约到期,做完了最后一个项目以后并没有续约,而是提交了一份辞职申请,据其他同事说,他觉得写字楼里的生活很无聊,正好本身家境很富足,外加手头上攒了点钱,准备一边环游世界——起码先环游亚洲,一边写他人生当中的第一本长篇小说。
果然艺术的人连gap year也是艺术的。
不过在职的时候文俊辉和他相处的过程很愉快,离职的时候也比较和谐,总的来说是一段不错的同事关系,忽然有一天发现工位对面的办公室空空如也的时候心里是颇有一些感触的,可即便如此,他也完全意想不到下一个坐进这个房间的人会是从他的世界里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五年之久的全圆佑。
办公室的陈设和装修风格都很简约,这一点应该是很符合全圆佑的心意的。文俊辉透过玻璃远远地看着他和崔胜澈交谈的时候露出的很爽朗的笑,心说全圆佑倒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适应不良,如果接下来一起工作的日子也像这样平淡如水就再好不过了。
而事实好像总是不会很轻易地遂人心愿。文俊辉的手里拿着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同事递给他的展览海报的设计方案,加上这一份,从入职的那一天算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全圆佑已经打回了他们工作室总共六份方案。
他能理解个人融入集体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毕竟全圆佑还没签到他们公司的时候已经负责了很多有名的大项目,他的能力在业界是备受青睐的。
设计本身就是很主观的东西,更何况他们工作室有很多设计师的审美都和他有不小的差异,协调到一起确实有一些不容易。
看上去似乎确有几分公报私仇的嫌疑,但偏偏他给的修改意见大部分都很中肯,最后拿出来的成品样例主办那边也很满意——总之不至于完全归咎于哪一方,但如果全圆佑在毙掉他们的方案时能够给予更多的解释,又或者是使用一些更加委婉的说法,都不至于让工作室大半同事都对他敬而远之。
“‘这就是你准备了五个工作日拿出来的东西吗’、‘你自己觉得好看吗’、‘和主题和甲方提出来的要求有一点关系吗’……”夫胜宽仰起头喝了一口冰美式,压着嗓子板着脸学全圆佑说话,“那种高冷的类型,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嘛,而且这个哥的脸和气质也确实给了他一点当冷都男的资本,但是这样对同事说话,真的完全是精神打击的程度啊。”
“他这个人嘛……”感受到夫胜宽飞速从桌上的绿植转移到他身上的眼神,担心他从只言片语当中推断出他和全圆佑曾经相识,并且关系很不一般,文俊辉思衬了一下才很谨慎地开口,“呃,怎么说,人的性格不是没有完全一样的吗?说不定他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对待工作比较严肃认真,有话直说不会藏着掖着。”
“总之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吧。”
“嗯,哥说得也有道理。”夫胜宽咬着吸管,说话的时候黏糊糊的,“啊,珉奎哥好像和他一起喝过酒,说他之前好像是有恋人来着,谈了还挺久的,后来很遗憾没有继续走下去,你说会不会也是因为性格上的原因啊?”
忽然一下被点名,文俊辉有点儿局促,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知道其实完全不是,如果这段感情的结束非要怪罪在谁头上的话,他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不知道欸。”他这样回答。
“好难想象啊,这种人也会有那种很忘乎所以地爱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夫胜宽啧啧感叹,“他看上去真的,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嗯。”
夫胜宽向来对情绪变化很敏感,他注意到文俊辉的话变得越来越少,以为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于是开始一边叫着肚子好饿一边问他午餐吃点什么,是去楼下的商业街还是干脆直接点外卖,吃汤饭还是饭团又或者是乌冬面,上楼的时候注意到大楼对面的蛋糕店好像在做活动,要一起吃饭后甜点吗?
文俊辉能马上答出来的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他说“可以啊,都可以”,看上去有一点心不在焉。
这个时候他和夫胜宽都没有想到同事们职场当中积攒的种种矛盾会在某一个下午忽然一下爆发,更没有想到下一次聚在一起谈起全圆佑的时候,后者会被打上职场霸凌的标签。
文俊辉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但事实就是他们工作室一个负责宣传文案的女同事在提交了文稿之后哭着从他办公室里跑出来,然后隔天文俊辉就收到了她私发过来的请假信息。
除此之外,不知道是谁在茶水间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传播了全圆佑和崔胜澈事先早已经认识的消息,说全圆佑是借着崔胜澈的关系才能空降成总负责人。
……太乱了。文俊辉用叉子卷起碗里的蕃茄肉酱意面,在对面的夫胜宽犹豫地问出“所以你现在是要准备去找他谈这个事情吗”以后点了点头。
其实如果完全不插手的话也不是不行,但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他怕过两天收到的就不是请假申请而是离职申请了。工作室不至于离了哪个人就不能转,只是这个项目负责文字工作的人只有两个,如果其中一个中途退出的话,即便能够很快找到替代的人选,对于另外一个人来说,工作压力的增加是无法避免的,更何况在短时间找到替代的人选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其实我觉得职场霸凌的话,也太空口无凭了。又没人亲眼看见,当事人也没有表态,虽然那位是有点不招人喜欢,但是他看起来不像会借题发挥,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夫胜宽煞有介事地分析道,“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2VS1,就算真的像大家传的那样,到时候谁霸凌谁还不一定呢。”
文俊辉被夫胜宽逗得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缓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哎呀,他哪有那么可怕。”
话是这样说,但是当文俊辉站在那间不久前刚刚易主的办公室的门口,抬起手准备敲门的时候,还是有点儿犹豫。
来都来了,大不了吵一架,又不是没吵过。文俊辉想着,一边轻轻敲了敲门。
“进。”
抬起眼发现来人是文俊辉的时候,全圆佑愣了一下:“找我有事?”
“能坐下来和你说吗?”他点点头,尽量把语气放轻松。
“你要是想站着说我也没有意见。”
还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文俊辉走到办公桌前,拉过一边的椅子在全圆佑对面坐下,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才开口:“你和copus哥,是不是认识?”
“我没说过我和他不认识啊。”他有点奇怪地扫了文俊辉一眼,“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是,我想问那天你和小钰说了什么,她从你办公室出来以后,呃,好像情绪不太好的样子,后来也和我请假了……”
文俊辉不确定全圆佑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起职场霸凌事件的主人公,实际上这对他来说并没什么所谓,他不是那种会很在乎别人看法的人,但即便如此,文俊辉还是尽量把事情的原委说得很委婉。
全圆佑抬起眼来看着他,文俊辉已经做好准备听他的解释,没想到的是眼前的人看上去更疑惑了:“那是谁?”
“俞钰,目前我们负责的这个项目宣发文案的负责人之一,前天这个时候,她把文稿交给你,从你办公室出去以后忽然一下情绪崩溃了,你应该还有印象的。”
“……啊。”好像消化他提供的信息需要很长时间似的,全圆佑回想了一阵才想起来,“所以你觉得她的情绪崩溃和我有关系是吗?”
“难道不是吗?”文俊辉摊手,“人家进你办公室之前好好的啊。”
“那不是她第一次来交稿。”全圆佑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划动,调出来一个网页和一份文档,“我第一次收到她的稿件是大概三四天之前。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文史类的展览,开工之前找了一些资料和案例来看。收到稿件以后我简单看了一遍,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就又回头查了一下,发现她提供的这份文稿和其中一个展览的宣传文案高度雷同,其中还有一部分内容照抄了几篇相关报道。”
“能力不足可以慢慢培养,但这很明显就是态度问题,甚至她抄袭的那几家媒体知名度都不是很低。我让她回去重新写,结果就是她前天交给我的那一份文稿仍然存在类似的问题,只是把我提出来的其中几处删掉了,仅此而已。所以我和她说,如果不具备相关能力或者不愿意从事相关的文字工作的话完全可以辞职,而不是在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这是什么很难听的话吗?”
“还是说,”全圆佑把笔记本电脑推到文俊辉面前,顿了一下,“你觉得我需要为我认识崔胜澈道歉,又或者是我需要为在工作时间工作场合指出了下属工作当中的原则性错误道歉?”
文俊辉仔细地看完了全圆佑提供的两份文稿和几个相关网页,基本上可以确定抄袭现象确实存在,但他还是觉得全圆佑的沟通方式多多少少也存在一点问题。
“话是这样说没错,你的处理方式也很常规没有毛病,但是就不能在此基础上多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吗?”
“那她抄袭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这种行为如果一经查证会给公司和法务部的同事带来多大的麻烦?到底是谁没有在考虑别人的感受?我私下和她沟通这些事情,也没有向上面反映相关的情况,已经很考虑她的感受了。”
全圆佑揉揉太阳穴,语气比刚才又更冷了一些。
文俊辉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全圆佑有些嘶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文俊辉,谁都比你有资格让我多考虑别人的感受。当初分手的时候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不是,”文俊辉听到这里觉得整件事情都开始变得很莫名其妙,便也收起了方才很勉强地维持着的和善,“你能不能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啊?一码归一码,这和我们之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行吗?现在纠结这些事情有意义吗?”
文俊辉想说他们之间的所有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没有必要让重逢也变得这样不体面。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从他们开始讨论这件事情到现在,全圆佑一直没有展现出很强烈的情绪波动,即便他知道自己正处于一场风暴的中心,被包括文俊辉在内的很多人误解。
直到文俊辉说出那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行吗”,他的冷静和理智才出现了那么一道不易被察觉的裂缝。
“对不起。”在他们很默契地开始逃避对方的视线,把头转向完全不同的两侧,各自冷静了一阵以后,全圆佑抢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突如其来的服软让文俊辉打好的所有腹稿都没有了发挥的余地。先前被尘封在记忆当中开始泛黄的那些争吵又浮现在他的脑海,全圆佑好像总是会先他一步认错,即便大多数时候他也存在不小的问题——就像现在。
他想起夫胜宽感叹想象不到全圆佑也会有那种很忘乎所以地爱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自己的沉默。其实沉默不是因为他没有什么话想说——只有他自己懂那一刻他有多想反驳。
不是的,全圆佑其实是非常称职的伴侣。他接纳他所有的情绪,包容他所有的脾气,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他们本该一起走更远的路。
他想,他似乎也欠全圆佑一句道歉,为当下他对全圆佑的偏见,也为了他们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可是没等到他道歉,面前的全圆佑便再一次开了口。
他很小声地说,话里是久违而孱弱的祈求。
他说,文俊辉,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04
一觉醒来和前男友变成邻居的概率很小,但绝不为零。
文俊辉从一楼客厅的窗户望出去,通过侧脸确认马路对面拖着行李箱身形颀长的青年是全圆佑没错,认命地拉起了窗帘。
他早该想到的,全圆佑和崔胜澈认识,又是因为临时工作才来到本市,总不可能天天住在酒店里,那么崔胜澈肯定会给他安排一处居所,而最方便的渠道就是尹净汉。
文俊辉之所以如此了解其中的门道,是因为他现在住的这个三层的小洋楼也是尹净汉名下的房产。
他实际上不是本市人,只是读研究生时的学校在邻市,毕业以后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崔胜澈,由此来到了这里工作。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地方住,就先在酒店将就了几天,发了条朋友圈想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哪里能租到比较合适的房子,没想到等来的第一条评论来自崔胜澈。
而后隔天他就在酒店房间门口看见了只身前来的尹净汉,再而后这个美得让他挪不开眼的男人笑呵呵地从风衣外套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帮他结掉了将近一周的住宿费。
文俊辉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支支吾吾地说这不太好吧,尹净汉拍拍他的肩膀说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你是崔胜澈朋友的朋友,就相当于你是他的朋友,如果你是他的朋友的话,就相当于你是我的朋友,大家都是朋友嘛,一点心意而已,不算什么。
“所以哥你和scoups哥的关系是……”
“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很长期的合作伙伴,就这样理解吧。”尹净汉一边回答,一边替文俊辉打开了车门,很贴心地将手挡在了上方。
文俊辉到后面才知道,尹净汉当时和崔胜澈已经结婚有小半年了,甚至是小说里很经常能见到的那种商业联姻,不过两个人算是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门当户对情投意合,自然算得上是一桩很好的婚事。
尹净汉带着他来到了他现在的住所,很仔细地给他介绍了房子大概的布局和每一处陈设。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客厅很宽敞,采光也很好,厨房设施齐全,橱柜里甚至有三四套全新的餐具;二楼是一间主卧、一间次卧,都带有独立的洗手间,主卧比次卧多一个浴室,虽然浴室面积不是很大,但是很神奇地塞下了一个小浴缸;三楼则是一个衣帽间,连着一个由杂物间改造成的洗衣房,隔壁是一个类似工作休闲一体的房间,靠窗配了一张可以升降的桌子和舒适的办公椅,靠门口的地方放着一张单人沙发,正对着白墙上投影用的幕布。
文俊辉跟着尹净汉楼上楼下大致逛了一圈,又看了看顶楼的小花园,觉得非常满意,又有点担心负担不起租金,问过尹净汉以后才发现租金也很合适,而且尹净汉还包了他的水电费,和他说如果电器出现了故障可以随时联系他,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上门维修。
文俊辉在一次性付清了三个月的租金以后还是有点儿懵懵的,毕竟能够在这种地段用这么亲民的价格租下来这样好的房子,是他以前完全想都不敢想的。
他问尹净汉这样出租房子真的能赚到钱吗,尹净汉愣了一下,随即很爽朗地笑起来:“哎咦,哥哥我不是靠这个谋生的呀。”
后来文俊辉才知道,尹净汉名下的房子多到就算是全都按给他的这个价租出去,一个月收回来的利润也抵得上他三四个月的工资。
不过文俊辉对面的这栋公寓这么多年以来倒是一直空着,尹净汉和他提过一嘴,是因为他还在国内念书的时候在里面住过,里面有不少他的私人物品,整理起来有点麻烦。
文俊辉旋即想起前些天好像是看见搬家公司来过,本以为是尹净汉闲下来临时起意要收拾这处曾经的住所,现在一想原来是要给全圆佑腾地方。
不出他所料,他刚吃完午饭,便收到了尹净汉的信息,说很久没见了,正好他今天在本市,想找他一起喝酒聊天。
门铃被按响的时候文俊辉正在系面前米白色礼物盒的蝴蝶结,里面装着他托刚从东京旅游回来的朋友带的即食稠鱼烧。朋友给他带了不少,礼物盒只能放下四袋,还剩了三袋被暂时搁置在一边。
在他的印象里,全圆佑并不是很爱吃甜食,但却莫名很喜欢吃红豆馅的稠鱼烧。他想着上回在办公室里和全圆佑差不多是吵了一架以后,他没有回答全圆佑便狼狈地离开了,无论如何都应该给他赔个不是。
但是他拉不下脸来和全圆佑当面道歉,那么干脆给他送点小礼物,再把道歉的话写在纸条上好了。
文俊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去给尹净汉开门,把人带到了客厅里,又从厨房的酒柜里拿出了一杯干红。
两个人就着酒聊了会儿天,尹净汉先前便是很经常找他聊天的,只是由于工作原因常常要满世界飞,有了时差以后沟通并不是那么顺畅,联络也就少了一些。
文俊辉很耐心地听着身边的人侃侃而谈,大都是工作上的一些琐事和世界上不同地区各异的风土人情。这回他向公司上面请了假,和崔胜澈一起去了一趟欧洲,在巴黎和罗马各停留了小半个月,其中罗马是他第一次去,教堂高高的圆形拱顶和巨大的彩绘玻璃窗让他觉得很是新奇。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最近,尹净汉告诉文俊辉他多了一个新邻居,听崔胜澈说是前不久公司刚签的策展人,想来和文俊辉应该是同事,兴致勃勃地要介绍他们两个认识。
“意思就是说,哥你还没有告诉他我住在这里是吗?”文俊辉的注意力一下集中了,尹净汉正仰着头喝酒,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那哥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不要告诉他我住在这里呢?”
此话一出,尹净汉有点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他其中的缘由。
如果换做别人,文俊辉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是了,可尹净汉不是那种可以被轻易应付的人,于是他干脆把自己和全圆佑的关系告诉了尹净汉。
“如果是哥的话,也不希望再和前任有除了必要的工作往来之外的其他更多联系吧?”
文俊辉这样问道,本以为尹净汉会附和他两三句或表示理解,而尹净汉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请他进来一起吃顿饭,或者喝个下午茶。”
文俊辉惊讶之余不免有些泄气:“哥不担心coups哥介意么?”
“为什么要担心这个?虽然他是我法定的伴侣,在我心里也确实有很高的优先级,有些事情我应该考虑他的感受没错,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我又不是依附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况且只是正常的往来而已,在双方都没有任何越界行为的情况下,如果我能坦然地和前任坐下来、像我们这样喝酒聊天,不正说明我已经放下了那些前尘往事了吗?”
尹净汉顿了顿,直勾勾地盯着文俊辉,嘴角勾起一抹十分微妙的弧度:“你不敢见他,说明你还没有放下。”
文俊辉拿起酒杯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尹净汉说得不假。倘若他面对全圆佑的时候问心无愧,倘若他真的已经放下了两人之前过往种种,倘若他甘心和全圆佑从此往后形同陌路,那天在办公室便不会落荒而逃了。
“你喜欢吃这个,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尹净汉指了指茶几上的稠鱼烧,“你要是真的喜欢的话,我下次去日本的时候给你捎回来一些。”
“不是,”文俊辉回过神来,“是我,呃、我惹了一个同事生气,他喜欢吃这个,我想着送这个给他,表达一下我的歉意。”
“我听胜澈说,你很能干,和公司的其他同事相处得都很不错,他对你没什么可担心的。如今看来也是,你处理这种事情还真是很妥当。就是你脾气这么好,竟然也会和别人闹不愉快,这倒是让我有点惊讶。”
“是我的错,和这个同事没关系。”文俊辉应着,不敢透露更多信息,生怕尹净汉看出来这个同事是全圆佑。
尹净汉点点头,仰起头将高脚杯里剩余的红酒都喝了个干净,末了轻飘飘道:“我还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以前还是现在了。”
文俊辉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他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尹净汉。
尹净汉拿起桌上只写了半句话的便签纸看了一眼:“这种办法是能避免尴尬,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语毕,尹净汉便将酒杯放回了茶几上,从冲锋衣口袋里摸出手机低头查看了一下时间:“这个酒很好喝,谢谢俊尼你的款待。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啦,下次请你到外面吃饭。”
他径直向玄关走去,走到半路突然停了下来:“不过哥尊重你的想法,不管是coups那边还是对面那位那边,我都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嗯,谢谢哥。”
文俊辉刚要起身,尹净汉便像背后也长了一双眼睛似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送了。
文俊辉拿起桌面上边角微微卷翘起来的便签纸,思考了一阵,还是拿起笔认真地把剩下的半句话写了上去,最后在右下角画了一只眯着眼睛的猫猫头。
他抬起眼顺着窗户看出去,全圆佑正背对着他这个方向,站在门口调试指纹锁。
文俊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一边把写好的便签纸粘在了礼物盒上。
05
“你那天从他办公室那样急匆匆地走出来,和丢了魂儿似的,我还以为你也被他职场霸凌了呢。”
夫胜宽把工位上东一摞西一叠的文件们收起来叠好,又检查了一下笔记本电脑的电源指示灯,确定已经把电脑关好,电源也拔掉了之后,脱下了工牌。
“有那么夸张吗?”文俊辉把几个展馆的现场设计方案和建模出来的样图打包在一起发在工作群,瞥了夫胜宽一眼。
“不过那件事情到后面也算是处理得比较妥当,听说他后来还帮俞钰和coups哥求情了,只是按合同里违反工作规定来处理……应该是扣了那个月的一部分工资吧?”夫胜宽从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包香蕉片,坐回办公椅里等文俊辉收拾东西,“也多亏了你开例会的时候把事情给大家捋清楚了帮他辟谣,不然误会可就大了。”
“话说从那以后‘那位’的风评简直是360度大转变,好像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果然人完全是被舆论牵着鼻子走的生物……欸,前两个月新来的那个实习生,不是因为之前大家都一起去看场馆了只能让他带一段时间么?感觉好像后来也总是跟着他啊,前两天还有同事看见他们两个一起在楼下对面的餐厅吃饭来着。”
“是吗?”文俊辉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想到他确实有几次有看见新来的那个小姑娘抱着一摞文件在全圆佑的办公室进进出出。
“说到这里,”夫胜宽忽然压低了声音,乘着办公椅滑到他身边,“你知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稠鱼烧事件’?”
“啊?”文俊辉听得满头雾水,“是我上周出差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吗?”
“bingo!”夫胜宽打了个响指,环顾四周确认办公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抬手掩住嘴朝文俊辉那边又靠近了一点,“新来的那个孩子不是一直黏着‘那位’吗,天天帮他买咖啡、印文件,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反正大概是上周或者上上周好像还帮他在工作群里代发通知了?结合‘那位’的性格看,应该都是那个孩子自愿干的吧,感觉她好像已经不是实习生了,是项目总监助理的那种程度。”
“‘稠鱼烧事件’没发生之前我还觉得不排除他们两个是真的要进一步发展了,但是就在上周五,那孩子在‘那位’办公桌上看到了一盒稠鱼烧,上面还贴着个便签纸,写的什么她也没看清楚,就看见画着两只……两只猫应该是?她估计想着用稠鱼烧当话题套个近乎吧,就说自己也很喜欢吃稠鱼烧,问‘那位’能不能分一块给她吃。你知道‘那位’怎么回答她吗,他直接说不可以,哇,特别明确地拒绝了,然后他还当着她的面把那袋稠鱼烧收起来了,给那孩子尴尬得在茶水间和另外一个实习生抱怨了好久好久。”
“他也真是蛮奇怪的,一盒稠鱼烧而已,就算对人家小姑娘不感兴趣也没必要那么直截了当地拒绝吧……给她吃一块又怎么了,他看上去也不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啊,这次团建好像还不是coups哥买单,是他要请我们大家吃饭呢。”
“等一下,”文俊辉打断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动作顿了顿,“你说,那张便签纸上有什么?”
“两行字,但是那天她没看清楚;还有……还有两只猫。”
两只猫?文俊辉歪了歪头,明明他那天给全圆佑写便签纸的时候,只画了一只小猫上去啊,怎么会有两只猫……
“胜宽,我想上个洗手间,”文俊辉的脑子有点混乱,站起身来差点磕到桌角,“你等等我。”
“哎一古,我又不会自己走掉,快去吧。”夫胜宽朝他挥了挥手,又专心致志研究起香蕉片包装袋上的成分配料表。
幸好全圆佑的办公室在他们这一块工作区去洗手间的必经之路上。全圆佑这个时候应该在地下停车场等着他们两个下去,但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文俊辉还是轻轻敲了两下门,确定没人回应之后才打开门走进去。
抽屉……柜子……文俊辉觉得趁没人的时候翻动别人的东西有点不礼貌,但他真的太想知道便签纸上的内容了。所幸全圆佑并没有把那袋稠鱼烧收到什么犄角旮旯,文俊辉找了半分多钟就在办公桌下面右手边的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
稠鱼烧的包装袋上贴着一张便签纸,正是文俊辉写给他的那一张,不同的是右下角多出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猫猫头,紧紧地挨着他原本画上去的那只小猫。
文俊辉想起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临近期末月,他总是会和全圆佑一起去校图书馆一边刷线上课一边临时抱佛脚。但是全圆佑的基础很好,审美很好,仿佛天生是干这行的料,学起来总是要比他轻松一些。于是常常是文俊辉在一旁抱着课本埋头苦读,全圆佑趴在他对面睡觉。
有一天他复习完发现全圆佑正拿着电容笔在他的平板上画画,文俊辉凑过去看,发现他画的是一个眯着眼睛的猫猫头。
“画什么呢?”他问。
“画的你。”全圆佑把平板电脑推到他面前,邀功似的,“特别像,你和它一样每天都很困。”
“我哪有!每次在图书馆里睡觉的都是你好吧!”文俊辉夺过他手里的电容笔,在眯着眼睛的猫猫头旁边画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猫猫头。
“这不会是我吧?”全圆佑没忍住笑出了声,所幸他们来得很早,座位周围没有其他人。
“答对咯。”文俊辉又画了一个很圆润的爱心,把两个猫猫头一齐圈了起来,“你是一只四眼小猫。”
全圆佑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户外面直直地倾泻进来,全圆佑没怎么打理而显得有些毛躁的头发被风吹得翘起来,在桌子上形成一个看上去软乎乎的猫耳形状。
文俊辉伸出手,还没等到自己的手的影子摸到那对小猫耳朵,全圆佑便凑了过来,蓬松的发丝抵在他掌心。
“别摸那个了,有个现成的给你摸。”
“全总监,”夫胜宽的声音让文俊辉从过往的回忆当中猛然一下抽出身来,“你怎么上来了?”
“上来拿点东西。”
全圆佑的声音从办公区传过来,文俊辉连忙拿出手机对着先前拍过的照片把桌面和抽屉里的东西都放回原位。
夫胜宽和全圆佑闲聊了几句,给了他足够的还原现场的时间。不过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来看,大概是来不及走了。
文俊辉回头看了一眼整齐得像是没有人来翻找过的桌面,先全圆佑一步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全圆佑看见他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他像文俊辉预想当中那样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一份文件,”文俊辉装出很焦急的样子,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我把它压在企划案下面,想着可能是哪个同事送企划案到你办公室的时候夹带着一起拿过来了。”
全圆佑直勾勾地盯着他,眯了眯眼睛:“找到了吗?”
文俊辉想,如果他和全圆佑说找到了,按全圆佑的性子一定会让他交出来看看,如果他和全圆佑说没找到的话,他也可以借着帮忙的由头逼他把事情说得更具体。
先应付一下吧。
“没有。”
反正做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偷鸡摸狗的事情,文俊辉安慰自己。大不了就摊牌,全圆佑还能当着夫胜宽的面把他吃了不成?
“不着急的话回来再找。”全圆佑眼神示意他靠边站,然后径直走到办公桌前面,取下插在笔记本电脑上的u盘扔进抽屉,“珉奎他们已经出发了,我们也得尽快。”
竟然没有为难他。文俊辉松了口气,无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那我先走了?”
“嗯,你和胜宽直接到停车场等我。”
全圆佑抬起眼,看着文俊辉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弧度。
他拿起手机,点开社交软件里和文俊辉的聊天框。联系方式是删除了以后前段时间才重新加回来的,一起共事三个多月以来两个人除了工作上的必要交流之外没有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文总监,刚刚忘记和你说了,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点击发送。
06.
团建的主意是夫胜宽提出来的。
“已经辛苦了两三个月了,当然要一起出去好好吃一顿啊!”被工作折磨得蔫在办公椅上的小橘子如是说。
崔胜澈某天路过工作室的时候听到了这句话,于是大手一挥给他们多批了一天假。原本应该每个人都从家里出发的,但是主办那边的负责人催得紧,只好多赶了半天工把相关的文件先交过去,假期顺延到第二天。
夫胜宽是典型的派对动物,十足十的社交狂热爱好者。不过他不是那种团建有谁不去就会在背后议论的类型,反而会很坦诚地表示大家个性不同饮食习惯也不同,如果有想来的那么就一起来吧。
就这样找到了十二个人,大概是二分之一个工作室。包括夫胜宽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全圆佑也会加入,不仅如此,全圆佑还说这顿饭由他来请客。文俊辉本来是想编一个理由推开的,但是他本身不排斥这种集体活动,所以先前也不曾缺席,如果单独这一次不去反倒显得很刻意。
全圆佑提早在市区中心一家由于承办了某个顶流明星的生日宴而声名鹊起的饭店订下了一个包间,又征集了一下大家的意见提前点好了菜。他们刚到没多久,椅子都还没坐热,服务生们便将一道一道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铺满了一整个圆桌,许多同事纷纷站起来拍照,文俊辉也随手拍了一张。
全圆佑把他们送到酒楼门口便将车开去了地下停车场,他和夫胜宽先上了楼。两人打开包间大门的时候发现空着的位置还有四个,便选了靠窗的那两个。
所以全圆佑进来的时候只剩下靠近大门偏左的剩余的两个位置了。他朝窗边看了一眼,确认夫胜宽和文俊辉都已经入座,才坐到了金珉奎旁边。
“他旁边不是剩了个位置么?”夫胜宽一边嚼着作为饭前小菜先一步送上来的鱼皮,一边凑近文俊辉然后压低了声音,“再往左边一个,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实习生,许菀菀。你看,她现在在收拾东西,我猜她马上要坐到他旁边了。”
文俊辉顺着夫胜宽的眼神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盘着头发,打扮正式的年轻女生。她的气质倒是很好,不像是刚出来实习的大四学生,更像是已经习惯了职场生活的从容白领。
“她好像也是A大毕业的?这么说来全圆佑也是A大毕业的,算是她的学长了。”夫胜宽往文俊辉碗里夹了两块肉质鲜嫩的烤鸭,“那是挺亲切的吼。”
文俊辉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余光中瞥见许菀菀将自己崭新的餐具挪到了全圆佑身边那个位置。
他还注意到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在默默地盯着她的动向。果然,看热闹这种事情大家都爱干。
文俊辉又瞥了一眼全圆佑,后者仿佛完全听不见身边的动静一样,自顾自地和金珉奎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聊着什么。
这木头。
文俊辉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夫胜宽问他看见什么了,文俊辉说没有,自己只是因为有免费的午餐吃所以格外高兴。
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一处的时候,包间的大门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大概是能吸引室内所有人的目光的那种力度。
全圆佑偏过头查看情况,没料想包间门口此时正站着一个身形颀长,面容姣好的年轻男人,正是尹净汉。
“我们家那位说,没有让自家员工团建还要自己掏钱的道理,所以我来替他买个单。”
此话一出,原本各说各话的大家统统开始感叹崔胜澈的大气,也有直言羡慕崔胜澈和尹净汉的感情的,尹净汉看上去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客套几句便在全圆佑身边那个空位坐了下来:“我好像来得有点早,大家不介意我也坐下来蹭顿饭吧?”
“哎呀,二老板这说的是什么话?”
“谁敢介意呀,见到二老板大家都高兴!”
“是啊是啊……”
“哥,我不是和coups哥说过了么,真不用他出钱……”全圆佑没想到尹净汉会来,话里满是无奈。
“买单谁积极得过他呀,放宽心吃,不够再点,哥来付,没事。”尹净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这些钱呢,最后也是要交到我手上的,我估计他还巴不得多花点在外面呢。”
全圆佑知道尹净汉是想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便笑着说哪有的事,尹净汉也笑了,说总之大家敞开了吃就是了,这些天工作也很辛苦,千万不要因为他在就有所拘束。
尹净汉发话之后大家才又开始动起了筷子,尹净汉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跟前有一套崭新的餐具,又往右手边看了看,便看到了面露尴尬之色的许菀菀。
“这份餐具是你的吧?”尹净汉很亲切地把那份餐具还回去,对方虽然刚来公司不久,应该和他没见过面,按理说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从其他人的反应多少应该也猜出来了一点,眼见尹净汉把餐具推过去,肉眼可见地有些不知所措。
“哎,不碍事的,”尹净汉安慰她,面上笑容依旧,“我回头找服务员再添一份就是了。我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许菀菀连忙摇头。
“不过你的餐具为什么会在这个位置上呢?”他沉思片刻之后,忽然轻声发问,眼里的笑意也更浓了一些,“我坐了你的位置?”
“没、没有……”许菀菀的脸倏地一下红了,不停地摆着手。
“那就好。”尹净汉拆开餐具的包装,给许菀菀盛了一碗莲子百合银耳汤,妥善地放到她手边,“不然我可是要愧疚的。”
一桌子的菜看起来好像吃不完,但是好在他们人多,一人一筷子,一个小时也就吃得差不多了。酒足饭饱之后,服务员给每个人都送上了饭后甜点和切片水果。眼看包间里还有一箱啤酒没开,便有人提议说要边玩游戏边喝酒。
兴致上来了自然是没有人会拒绝的,于是大家便决定玩真心话大冒险,将酒瓶放在桌面的转盘上,第一个被转到的人可以问第二个被转到的人一个问题,或者让第二个被转到的人做一件事情。
转盘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下旋转起来,最后酒瓶停在了尹净汉面前。尹净汉乐呵呵地说他可不会手下留情,便再次转动了转盘。
酒瓶这一次停在了全圆佑面前。
“哥让让你,你来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尹净汉撑住脸,饶有兴趣地观看全圆佑的反应。
“真心话吧。”全圆佑扶了扶眼镜,心头涌上一些不好的预感。
“好。”尹净汉勾起一抹很玩味的笑容,“你对你的前任是什么看法?你觉得你们还有机会复合吗?”
“哦——”
尹净汉此言一出,在座的各位都沸腾起来,热闹得乱成了一锅粥,只有文俊辉在混乱当中给尹净汉疯狂使眼色。
“他很好,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幸福。”全圆佑看着文俊辉的方向,神色里满是温柔。文俊辉知道他在看自己,但是他不敢抬头,只能埋头吃饭。
“只是复合的话……或许不太可能了。”在一片哗然之中,全圆佑低下头笑了笑,话里是苦涩的释然,又像是在自嘲。
“听起来好遗憾啊!”
“是啊是啊,既然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后来又怎么会分开呢?”
“哎一古,年龄大了真是听不了这种故事了……”
众人议论纷纷,全圆佑没有再多说什么,尹净汉摸了摸鼻子,催促着下一轮游戏的进行。
于是大家的注意力又马上回到了游戏上,第二轮第一个被转到的人是金珉奎,第二个是夫胜宽。夫胜宽觉得真心话很无聊,果断选择了大冒险,金珉奎嘿嘿一笑,让他在电梯里扎马步到一楼再回来,一边扎马步一边自拍,这样才能证明完成了任务。夫胜宽被他气笑,问电梯里要是有陌生人怎么办,他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金珉奎摆摆手说看他运气,愿赌服输不许耍赖。
于是夫胜宽擦了擦嘴便出去了,走之前还朝金珉奎的肩膀来了一下,嘟嘟囔囔地说你就公报私仇吧,金珉奎也不躲,贱兮兮地让他一路走好。
“还是这种饭局有意思,”尹净汉看着在座的各位紧紧盯着桌上跟着转盘一起移动的酒瓶,拿起酒杯碰了碰全圆佑的,“那些商业酒局、慈善晚宴,简直太无聊了,而且还吃不饱,每次去之前都要提前先吃一顿。”
“哥吃得开心就好。”全圆佑开了车来,并不方便喝酒,于是在酒杯里倒满了可乐,和尹净汉又碰了一下,而后仰头喝了个干净。
“不过你和俊尼……”尹净汉刚开口,便注意到对面的文俊辉忽然站起身来,拿起手机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尹净汉的错觉,他总觉得文俊辉的脸色不太好。
全圆佑也往文俊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是去洗手间了,别担心。”尹净汉拍了拍全圆佑的肩膀,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酒瓶转了一圈又一圈,停在了许菀菀面前,此时转盘已经转了第二次,第一次被转到的是另一个实习生,也就是之前在茶水间听她抱怨全圆佑的女生。两个人对上了眼神,许菀菀说她也想选大冒险,于是那位实习生便马上开了口:“那……菀菀你邀请全总监一起喝杯酒吧,但不是普通的那种干杯,要喝交杯酒哦!”
“哦——”原本平静的饭桌又再一次沸腾起来,尹净汉的声音在大家的起哄声里尤为明显。
不是哥,你怎么什么热闹都凑啊?全圆佑有点无语,肉眼可见地有点儿不知所措了起来,偏偏那边许菀菀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端起酒杯意欲起身,他们坐得太近了,中间就隔着尹净汉一个人,他根本就没有思考对策的时间,拒绝的话难免会让场面变得尴尬,不拒绝的话回头这事儿要是传到文俊辉耳朵里那他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片混乱之中,全圆佑听见尹净汉好像问了他一句手机有没有静音,一抬头便发现许菀菀已经站在他身前,空出来的那只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有些为难的样子:“全总监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就不勉强了,只是我想也借这杯酒感谢一下全总监过去一个月对我的细心照顾,我初来乍到的,之前也没什么工作经验,多亏了全总监一直关心我包容我,我……”
“不用谢,”全圆佑扯出了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应该的。”
他朝尹净汉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而后者则又托住了脸,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特别幸运初入职场就碰到全总监你这么负责任的师父,再过半个多月我就要回学校了,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这种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时候了,所以……所以有些话我想在走之前和你说,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我怕这次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全总监,我……”
全圆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感觉打断她好像不太礼貌,让她说完自己又拒绝的话好像会让她很下不来台……他的大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飞速旋转了,正当他倍感苦恼的时候,手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是崔胜澈打来的电话。
“是coups哥的电话啊……抱歉,我出去接一下。”全圆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捞起桌上的手机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净汉让我打个电话给你,怎么回事?”手机里崔胜澈幽怨的声音传出来,听上去委屈极了,“我差一点点就要睡着了!”
“没事,哥。”全圆佑这下终于松了一口气,卸了力靠在走道通往楼梯间的逃生门上,“哥的电话……救了我一命。”
07.
团建吃饭吃到一半忽然犯了胃病中途离开在洗手台旁边的角落疼得蜷成一团被路过的前男友发现的概率很小,但绝不为零。
“唔,”文俊辉半张脸埋在冲锋衣外套的袖子里,露-出幽怨又无辜的上目线,费了点力气抬-起-头来只能看见全圆佑方正而锋利的下颚线,“你怎么在这里。”
全圆佑把他慢慢从地板上捞起来,很熟练地把身边人的手挂在自己的肩膀上,搀着面色苍白的文俊辉一步一步往外挪。文俊辉虚虚靠在他怀里,衬着洗手间并不算明亮的暖色灯光,偏过头去看全圆佑。
他发现这好像是他们重逢以后他第一次这样近也这样仔细地端详这张很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成为社畜以后周身萦绕着的一股淡淡的死意,他又好像真的一点儿都没变。
“我吗,”全圆佑终于想起来文俊辉问了他一个问题,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扶了扶镜框,看上去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释然,“或许可以算是……紧急避险?”
文俊辉不知道他走了之后饭桌上的气氛变得何等微妙,自然不能理解全圆佑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是因为全圆佑的突然出现还是因为腹部上方的阵阵疼痛,他的大脑像被灌进了几斤浆糊那样沉重而笨拙,还没思考上一会儿便缴械投降。
“你、你带我去哪?”文俊辉问这话的时候全圆佑已经搀着他一路挪到客梯旁边,用一种有点儿别扭的姿势摁下了电梯门口的按钮。
“B1层的停车场,准备开车带你去医院。”等电梯来的间隙全圆佑的手背飞快地贴上了他的额头,文俊辉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被他掐着后脖颈轻松制服,“生病了还这么不老实?”
“那团建呢,你总不能是提前预料到了我会胃疼,早早做好了送我去医院的准备,才一整顿饭一滴酒都没有喝的吧?”文俊辉靠在走廊里休息,把脸贴在电梯旁边的瓷砖上嘟嘟囔囔,“说不定大家都在等你呢。”
“打车,找代驾,其他公共交通,反正不至于没了我大家就要在这里过夜。”全圆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担心这个干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
“对啊,”文俊辉忽而理直气壮了一些,“我也是成年人。”
“……你和他们不一样。”全圆佑沉吟片刻,忽而盯着文俊辉很认真道。
文俊辉能听出来他话里那层特别的意思,换做是以前,他肯定会缠着全圆佑问清楚哪里不一样,无非就是想听他说点漂亮话。而实际上即便是他们最如胶似漆的那一段时间他也很少对文俊辉直接表示什么,甚至很少给他描述对未来的期望或者是许一些看上去有点儿不切实际的承诺。
他自诩不是特别情感导向的人,很多时候为人处事总是带点木讷,但很显然在这方面全圆佑更胜一筹。他不反感这种冷冰冰的现实和理性,但是人恋爱上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钻牛角尖——他有想过或许这是促使他们分开的原因之一,他觉得他们之间交流太少,误会又太多,不管恋爱谈了多久,全圆佑还是那个全圆佑,他几乎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单方面的适应一眼望不到头,让他觉得好难受。
他本以为话题会在这句话之后终止,他们的关系也会因为这句话而回到刚刚重逢的起点,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们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全圆佑忽然补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在我这里,你比他们都更重要一点。”
文俊辉被一记直球打得大脑宕机险些没站稳,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有些局促的全圆佑,还没消化好对面的人刚刚说的话便被他像阵风似的拉着手臂揽着腰带进了电梯里。:“走吧——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的成年人。”
全圆佑把车开得很稳,恰好他的胃也消停了一会儿,等红灯的间隙文俊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竟然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惬意。
听到他打哈欠的声音,驾驶座上的那位偏过头来问他好点了没,他含含糊糊地回,不知道啊,反正现在不疼。
“要是刚刚我没到洗手间找你呢?你打算在里面蹲一晚上?”全圆佑一边问一边把车窗往下调了点儿,好让车里的空气流通起来。
“也没有那么夸张,”文俊辉把手伸到窗边感受了一下涌进他们这方小小空间的晚风,额面上还留着疼出来的薄薄的一层汗,“我想着,万一忽然一下它就自己好起来了呢。”
“很多次了?”全圆佑又看他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就是,几次吧,”文俊辉有点儿心虚地低下了头,有一下没一下拧着衬衫下摆,“有的时候捱一会儿就好了,有的时候需要吃点药……”
最后文俊辉自己也觉得在身体健康这方面实在是太神经大条了,总想着捱过一次是一次,音量也就渐渐小下去。
“那医院呢?从来没有去检查过是吗?”全圆佑看起来像是被他气笑了,“分手的时候不是说过'放心吧没有你我只会过得越来越好'这种话吗?你就是这样过得越来越好的?”
“我很困。”文俊辉没有回答全圆佑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只是很生硬地调转了话头,又靠回了椅背上,把头偏向了另一边,像正在闹别扭的小孩,“……你别吵。”
很拙劣的借口。但全圆佑真的没再多说,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医院。
到医院以后好像也是全圆佑一直在忙里忙外,开就诊卡,建档,在自助终端挂急诊,文俊辉在一楼大厅的候诊区找了一排空椅子坐下,没发多久呆全圆佑便拿着崭新的就诊卡和几张缴费单朝他走过来。
“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上楼找医生吧。”
像是在安抚在车上被他凶到的文俊辉,全圆佑放缓了语气,一边伸-出手,想把人从椅子上扶起来,后者却摆摆手:“走路我还是可以自己走的。”
已经俯下身来的人点头,有点儿尴尬地收回了手。
然后全圆佑领着他去了四层诊室,医生安排他做了相应的检查,体格检查和血常规之类的,期间全圆佑一直陪在他身边,于是他原本因为做检查而产生的一点点焦虑也被一扫而空。所幸初步检查的结果是好的,医生看了几张报告单,说应该只是普通的急性胃炎,也没有发现消化道出血的情况,先开三天药吃一吃,期间需要稍微注意一下清淡饮食,特别是不可以再喝酒。
走出诊室的时候文俊辉总算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心理原因,他觉着胃疼也稍微减轻了一点儿。医院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户,外面的天空已经一片漆黑。文俊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从挂号到问诊到检查折腾了一通,两个半小时竟然过得这样快。
有他一个人那么高的大型机器靠着窗户接连吐-出温热的诊断结果和处方单,文俊辉把这两张散发着新鲜油墨气味的薄薄的纸张也夹进病历里,一回头便看见了从楼梯间走出来的全圆佑。
“看完了?”朝他缓缓走过来的人把手机熄了屏,语气依然柔和,“医生怎么说?”
“说不严重,给开了点药。”
他点头,回了一句没事就好,文俊辉问他刚刚去哪儿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事情,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说只是出去接了个电话。对面的电梯门刚刚关上,于是两个人默契地顺着楼梯慢慢往下走,文俊辉又问他是有关于工作的事情吗,他说不是,是兴趣班的推销电话,大概是因为之前帮亲戚家一个姐姐带了一段时间小孩,所以给学校附近的托管留了联系方式的缘故。
两个人又一起走回了大厅,文俊辉抬头看了一眼药房前面排号的屏幕,看到了最底端自己的名字。全圆佑显然也看到了,在文俊辉走向取药的窗口之前轻轻拉住了他:“拿完药以后,送你回家可以吗?”
文俊辉的目光落在全圆佑握住自己小臂的那只手上,顺着修长的指节往上,能看到藏在洁白的皮肤下面浅浅的青筋。
全圆佑的手真漂亮啊。文俊辉不合时宜地想,不仅是手,全圆佑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很漂亮。
他差点要色-令-智-昏答应下来,还好理智回笼得及时,及时将手从全圆佑掌心抽了出来:“呃,不了,把我送到医院已经很麻烦你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家……离这里比较远,会耽误你的时间的。”
被拒绝的人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文俊辉能看见,也只能是看见。被妥善地安置在全圆佑办公室抽屉里的那张便签纸、酒楼洗手间里全圆佑把他扶起来时两个人在昏暗的光线里对视的那一眼,还有全圆佑刚刚望向他的时候眼里的那一点希冀,一幕一幕景象浮现在文俊辉的脑海,让他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思考。
一片混乱中,他想,如果全圆佑再坚持一下,他就答应下来好了。可惜二十八岁的全圆佑已经不像二十三岁的全圆佑一样要看着他走进小区才肯离开,二十八岁的全圆佑收回了那只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一点点体温的、悬在半空中的手,然后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看向他的眼睛里却满是悲伤。
他说,路上注意安全。
08.
为了避开在家门口恰好撞见全圆佑的情况,文俊辉下了地铁以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还有一盒烧仙草。
虽然速食食品对他现在的肠胃来说实在不算健康,但是医生说了吃止疼药之前最好先垫一下肚子,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病可以快快好起来嘛。
文俊辉坐在便利店为客人提供的靠窗吧台,在年轻的店员给他打用来吃药的温水的间隙百无聊赖地用一次性塑料叉把一整块烧仙草捣碎,脑海里忽然响起来全圆佑晚餐在饭桌上说的那一句“只是复合的话,应该不太可能了”。
他到底什么意思?如果他没想过复合的话,为什么要把自己送给他的礼物另外放起来还不许别人碰,为什么要来洗手间找自己还带自己去医院,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来送自己回家,为什么分开的时候看上去那么难过?
如果他也想过复合的话,为什么又说复合应该不太可能了?
在内心天人争斗了一阵以后,文俊辉发现他不仅搞不懂全圆佑,也不太搞得懂自己。他对于和全圆佑重逢这件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排斥,但是为什么每一次全圆佑主动靠近的时候他都想要逃跑,止步不前的时候他又觉得莫名烦躁呢?
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在他想得脑袋发疼的时候响起来,他拿起手机,聊天框里是全圆佑孤零零的一条未读消息:“到家了吗?”
他马上放下手里的叉子拿起手机,又不愿意全圆佑看到页面顶端那条“对方正在输入中”之后觉得自己一直在等他的消息,于是他又把手机放下,就那样在桌面晾了五分钟以后,慢悠悠地回了一个“快了”。
不过全圆佑看上去确实是一直在等他的消息,马上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个头啊好。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这块木头,分手以后还对他念念不忘这么久的?文俊辉放下手机,和把温水递给他的便利店工作人员道谢,低头一看塑料盒里的烧仙草已经被他搅得稀碎。
此时的文俊辉如若知道全圆佑发给他的下一条消息的内容,便必然不会如此期待。
他在便利店又待了一阵,回了尹净汉和夫胜宽发来询问身体情况的消息以后才回家,站在门口正想打开指纹锁,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他停下开门的动作把手机解锁,消息通知栏的白色气泡里是全圆佑三个大字。
内容是一张照片。文俊辉点开来看,像是从窗户里往外面拍的,大概是因为开了缩放的原因照片有一点点糊,照片里的人正背对着镜头站在门前,好像正准备打开门进去的样子……
嗯?照片里这个不正是自己吗?
没等文俊辉反应过来,聊天框里便冒出了来自全圆佑的消息气泡。
“小文总监,”
“你家还真是远啊。”
文俊辉默默地关掉了手机屏幕。拜托,这样真的显得特地在便利店多待了一会儿还绕路回家的自己很呆……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你家对面的?”他打开了指纹锁,一边重新点开聊天界面噼里啪啦地打字,想了想又把打上的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换成“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住在你家对面的?”。
“搬进来的第一天。”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每天上班都要确认一下你在不在附近才敢出门!”
“你也没问我啊,而且你每天出门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样子挺可爱的,感觉提醒你的话会让你很有挫败感。”
难道现在没有吗?文俊辉无语凝噎,光是看着这三行字都能想象出来全圆佑打字的时候欠揍的臭屁表情。
“那你就不能一直装作不知道吗?”
“不能,因为现在我很饿。”
“关我屁事?”
“我想吃你煮的火鸡面。”
“没不让你想啊。想着呗。”
“你就大发慈悲救救我吧,吃不到的话我会饿死,然后变成鬼飘进你的房子里赖着不走。”
“那以后每天开灯关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这么好心送你去医院还陪你看医生,难道不应该报答我一下吗小文总监?”
“……我家里没有火鸡面。”
“我可以自己带^^ ”
要死,文俊辉私以为这一天已经足够离奇了,拒绝全圆佑送自己回家就是为了避免两个人在房子里面面相觑的尴尬情况发生,怎么到头来还是让他进了家门?
文俊辉拆开火鸡面的包装,把面饼放进电煮锅里,然后从挂壁置物架上拿下来一把剪刀,一一剪开调料包的包装再尽数倒进事先备好的瓷碗。
等锅里的热水沸腾需要一点时间,文俊辉回过头,全圆佑在客厅和厨房之间乱晃了一阵子终于在洗碗池前面站定。
水槽里是他昨天晚上吃夜宵和今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留下的两套碗筷。昨天晚上洗漱完后想着早上起来洗,结果早上没起来,干脆丢在一起打算团建完回来处理。
“你家是不是缺个洗碗的人?”他听见全圆佑的声音响起来,话里带着点笑意,笑意里又藏着点试探。
文俊辉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想,是了,这是全圆佑,总喜欢把一颗真心裹在玩笑话里猝不及防一下递到他面前。
“我家缺个做饭的人。”他用筷子飞快搅动着碗里的酱汁,兴许是因为空气里还残存着一些随他打开包装的动作飞进空气里的胡椒面,他的鼻子又痒又酸。
“我可以学。”
文俊辉听到热水在电煮锅里翻涌的声音,还有越来越近的,属于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
“俊尼,我们复合,好不好?”
他已经多久没这样叫过自己了?筷子停在碗中间,文俊辉抬-起-头,眼睛有点儿湿润。这句话他在梦里听过好多遍,梦里的全圆佑有的时候捧着鲜花,西装革履地向他走来,有的时候片-缕-不-着,漂亮的狐狸眼睛里是尚未褪-去的汹-涌-情-潮。
他原以为这种情况真的发生在现实的时候,他会和梦里的自己一样笑着应一声好,而实际上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些咸涩的水滴从他眼角一颗接着一颗涌出来,在面颊上留下斑驳而凌乱的痕-迹。
“俊尼……你别哭……我不是要逼你复合的意思……”
全圆佑以为他不愿意复合,一下子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拿过身后岛台上的餐巾纸递给他,不敢再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全圆佑,”文俊辉没接他的纸,只自顾自用手背胡乱抹了两下湿-漉-漉的睫毛,顺手带过了面颊,“你真的,完全是一个大笨蛋。”
“俊尼,你……”
全圆佑已然不记得上一次自己的大脑这样飞速旋转是什么样的时候了,还没等他理解文俊辉话里的意思,便被眼前的人揪着领子摘掉了眼镜,视线先是变得一片模糊,而后唇畔传来一阵短暂的温热。
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全圆佑把人捉回来利落地堵住唇-瓣,怀里的人被他逼得步步后退,最后被牢牢地锁在他的手臂和岛台的台面组成的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接吻这种事情,以前也干过,但很少有这么激烈的。全圆佑几乎是扣着他的脑袋把他一整个人摁在岛台上亲,舌尖轻巧地顶开他的齿关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尖牙和唇-瓣撞在一起,凶得像要把他一整个拆-吃-入-腹。
文俊辉被他吻得腿-软,两只手攀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骨节在手指紧绷的时候尤为明显,仿若隐匿在薄薄一层洁白皮肤下将将振翅而出的蝴蝶。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的,连接吻都像打架。后半段基本上是文俊辉闭着眼默默承受,全圆佑眼见他要喘-不过气来才把人放开,仔细端详爱人情-动之下漫上浅浅一层红晕的面庞。
文俊辉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盯得又羞又气,索性一头扎进他怀里,还没风干的眼泪全蹭在他衬衫领口。全圆佑也不介意,低下头用拇指小心地拭去他眼角的晶莹,而后又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额面。
情-到-浓-时,正是气氛暧-昧的时候,安静的厨房里忽然响起某种玻璃物件掉到台面上的声音,被全圆佑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调香水熏得脑袋发昏的文俊辉马上反应过来:“面!我的面——”
最后火鸡面没吃上,锅里的沸水把电煮锅的锅盖顶开了,里面的汤水洒了一桌子。文俊辉一个幽怨的眼神扫过去全圆佑就主动取来抹布开始清理,最后全圆佑干活的同时文俊辉从冰箱里搜刮出来一包挂面,重新给他煮了一碗。
09.
“其实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新出锅的番茄肥牛面冒着腾腾的热气,全圆佑拿着筷子夹起碗里的一块肥牛送进嘴里,“当初她私底下找你的事情。”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他们五年前分手的原因。他和全圆佑认识的时候是大一,两个人都在学生会干活,但不是同一个部门,只是偶尔需要进行交涉。谈恋爱的时候是大二,当时他们两个都被选进了学生会的主-席团,学校承办了一个比较重要的艺术展览,他和全圆佑作为学生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几乎没上课的时候都待在一起忙艺术展的事情。
一来二去就这样慢慢混熟了,朋友之间的那条界限也越来越不明显。再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身边的朋友好像也都对这件事儿见怪不怪,只是一起聚餐的时候偶尔会打趣一下,说这么久了文俊辉终于愿意给全圆佑一个名分了。
全圆佑对文俊辉的家庭是很清楚的,因为文俊辉从幼儿园到大学东西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乡,而且学校离他家只有三四站地铁的距离,确定关系以后他有的时候会带全圆佑一起回家吃饭。
他有的时候会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全圆佑从来没有主动和他提起过自己的家庭,文俊辉只知道他家不在本市,是从外省考过来的,也不知道他家里具体的经济情况怎么样,不过能供得起他走艺考这条路,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寒暑假的时候全圆佑好像也完全不回家,他在学校附近一家教培机构当助教,因为学校本身很有名气,加上他自己艺考成绩很好,倒是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得到了这份兼职工作。
教培机构给他开的条件是每个月三千五百块钱工资,还同时提供了食宿,加上在学校的时候勤工俭学攒下的一点,全圆佑寒暑假还能和他一起出去旅游。
父亲和母亲都对全圆佑很满意,特别是母亲,在大学期间几乎是相当于把他当成了第二个儿子一样在照顾,所以后来即便分手以后全圆佑逢年过节也都还会往家里送礼物。
直到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文俊辉才见到全圆佑的母亲,保养得当打扮干练的女高管一个陌生电话把他约到了学校附近一个法式餐厅,斥了全圆佑兼职工资还要多五百块的巨资点了一桌装饰意义大于实用意义的菜,就为了通知他和全圆佑分手。
真荒谬啊。他没想到这种古早青春言情小说里才有的剧情会毫无预兆发生在自己身上,用叉子叉了一块鹅肝送进嘴里,没嚼两下被苦得差点当场吐-出来。
“我没办法接受圆佑和你在一起。”
也是先前预料过的情况。文俊辉点头,保持着很礼貌的微笑,很平静地问她是自己哪里让她不满意了吗。
而后的十分钟,文俊辉本着花这么多钱点了就不要浪费的原则把一桌子菜一一尝了过去,一边听她讲述自己是怎么在丈夫孕期出-轨另外一个男人的情况下独自捱过痛苦的孕晚期生下了全圆佑,凭借自己的家庭背景和强大的工作能力给他提供了极其优渥的成长环境,独自一点一点把他抚养成人。
文俊辉是本着对长辈的尊重有认真在听的,他觉得某些层面上来说她的确是一个很成功的女性,她作为单亲妈妈的故事也很感人,但他依然认为这不应该是捆住他和全圆佑的枷锁。
“你们两个交往的事情,他两年前就和我说过了。我也很明确地表示了我不赞同,但是很遗憾,他没有听我的话。”
“所以他的生活费您就一分都不给了是吗?”文俊辉还是觉得这一桌子金贵的饭菜怎么吃怎么不舒服,遂放下了手里的刀叉。
“是。我以为过不了一两个月他自己会回来向我道歉,但是没想到他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这也是为什么我亲自来找你商量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和他分手,顺便帮我劝劝他。”
“我托人了解了一下,也知道他在外面的这两年你们家对他很照顾,” 她说着,从手提包的夹层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推到他面前,“这里有一百五十万,大概是你们家五年的收入,应该足够买你这两年和他培养起来的感情,外加你们一家对他的关照了。”
文俊辉愣了一下,想起半大的时候被远房表姐抢了遥控器看黄金八点档,好像也是这么个桥段。表姐很为男女主之间千金不换的深厚情谊感动,而他带着看不了喜欢的动画片的幽怨在旁边很小声地嘀咕,有了钱什么事儿办不成啊,真傻。
一百五十万都够他们一家在本市新买一套房了。真有钱。文俊辉想。
但他几乎是不带一点儿犹豫就把那张银行卡递了回去:“我不觉得钱能买来感情,也不觉得钱能买来时间。”
“是我给你的钱不够多么?”
“这和钱的多少没关系,阿姨。”他耸了耸肩,“多少钱我都不会收的。您要是有这样的精力和物力的话,或许和他主动沟通比为难我更有效果呢。”
直到这里,文俊辉都没有考虑过任何一点点和全圆佑分开的理由。他知道全母来找他的事情全圆佑一定不知情,除非全圆佑亲口和他说要分手,否则他不会后退半步。
他以为自己回绝得够坚定,哪成想全母没有展现出一丝焦急,反而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手边的伯爵红茶:“再怎么样,圆佑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知道他的脾气,实话说吧,让他主动离开你根本不可能,相比之下让你主动离开他可就轻松得多了。”
“小朋友,这里是现实,不是小说也不是电视剧,如果我彻底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干脆不认他这个儿子,你是指望着你的父母再养一个还没踏进社会的小孩,还是指望着他用一个月三千五百块钱和你过一辈子呢?你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想必对他也有一些了解,你觉得他甘心只做一个美术老师吗?你觉得凭他的能力和他的野心,他会为你一直停在现在的位置吗?他想当设计师,想当策展人,想从事哪一个职业都可以,我可以马上把他的理想变成现实送给他,你可以吗?你的父母可以吗?就凭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俊辉,”她握住他的手,“阿姨知道你和阿姨一样都很爱他,所以更要为他着想,不是吗?”
文俊辉像只应-激的猫,马上把手从她手心抽出来,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已经开始动摇了。
“你们在一起那么久,分开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理解,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大概是文俊辉的反应让她很是满意,全母面上的笑意变得更加和蔼起来,“不过也不要让我等太久了。我这个人比较现实,培养他我花掉的那些成本,往后一定是要想办法收回来的,要确定他能够给我带来收益,我才会继续把精力和金钱都砸在他身上。希望你也能理解。”
说完这段话,全母便擦了擦嘴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离开之前还特地嘱咐服务生要替她好好照顾文俊辉。
后来就连文俊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餐厅里对着落地窗发了多久的呆,回到家以后也依然魂不守舍。他觉得全母说得没有错,回到她身边的全圆佑,会有一个比留在他身边光明得多的未来。
母亲把热好的饭菜端到他的房间,他说自己在外面吃过了没有什么胃口,母亲很遗憾地说今天有他特别喜欢的叉烧肉,正要将饭菜端下去,便听见他问爸爸去哪儿了。
“他呀,在市总院挂水呢,职业上升期嘛,应酬多咯,把自己喝到医院去了。”母亲的面上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担忧,“不过不用担心,身体上的事情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他还怕你担心呢,特地嘱咐我说帮他找个借口打一下掩护,我说这有什么好瞒着你的嘛。”
“噢。”文俊辉趴在书桌上,闷闷地应了一句,“没事就好。”
母亲察觉到他的低气压,下楼没一会儿便端着切好的果盘敲了敲他的门,进门把东西放到桌上以后便坐到他身边问他是不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文俊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全母来找他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问他有没有收下那张银行卡,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当然没有啊,这怎么能收……”
母亲怜爱地摸-摸他的头,说他是个好样的,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而后又添上一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爸妈妈都支持你,大不了就是我们再多养一个小孩嘛,还是一个又帅又能干的小孩,这样我们家就多了一个未来的大艺术家,高兴都来不及。
母亲的话逗得他躺在床上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他说,妈妈,我有点儿舍不得他,话里有点儿哽咽。
母亲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说告诉他吧,这些事情你没办法也不应该一个人承受。
最后还是没告诉他。文俊辉开始断断续续地和全圆佑吵架,他绞尽脑汁把一切都变得糟糕,加上原本存在的那些小矛盾,终于有那么一天,一切不满都在一瞬间爆发。
再后来,他和全圆佑分手了。
10.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文俊辉托着下巴看全圆佑小口小口地咀嚼,估计止疼药起了效果,他的脑袋有一点昏沉。
“就在分手以后大概三四个月那样吧。”全圆顿了一下,“其实我有想过她会找你,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
“但是后来你也没有再联系我啊。”说到这里文俊辉忽然来了兴致,“你可别说是因为我把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你要是想联系我总是能联系到的。”
“因为我觉得或许,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情,因为我自己的家庭原因,会给你带来比较大的困扰。说实话,我当时是没有那种能力能够处理好这种矛盾的……想着你应该找一个和你一样在爱里长大的另一半,而不是不停地消耗你自己的光来照亮我……我也不想给叔叔阿姨添麻烦。仅仅是大学四年期间那样照顾我,就已经很让我感激了。”
“那你现在……”
“现在和家里没什么联系了。”他很平常地说着,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从分手以后开始吗?那你后来一个人……”文俊辉轻轻“啊”了一声,一时间有点儿手足无措,“是因为我吗?”
“好像差不多。”全圆佑听着文俊辉渐渐放低的音量,知道他要开始愧疚了,于是笑了笑,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是因为你,但不是完全因为你,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也迟早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不想以她的儿子这个身份背着沉重的包袱按照规定的路线在这个世界上生活,那太痛苦了。”
“不过从七八岁的时候就有这种打算所以说一直都有在攒钱,一个人生活倒也不是那么吃力,就是偶尔会想起和你还有叔叔阿姨在家里一起吃晚餐的日子。从在展馆里做最基本的那些工作,后面慢慢自己也可以参加一些项目,再后来成为了策展人,当时觉得很辛苦,现在想一想其实也还好。”
“我到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作为策展人完成的第一个展览,展出的时候我去了现场,站在宣传海报面前看了好久。我原本以为那样就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是好像那一刻我也没有特别开心。然后我就忽然发现,原来和你在一起,也是我梦想的一部分。本来以为实现不了了,没想到工作的时候会再碰见。”
他轻轻地牵住文俊辉的手,轻轻吸了一下鼻子,露-出一个像他们从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一样明媚又耀眼的笑。
他说,文俊辉,能遇见你真好。
“早知道当时就把那笔钱收下来了,人财两空啊……”文俊辉的眼眶又有点儿湿润了,但是他觉得这么幸福的时刻,好像不应该流眼泪的。
他偏过脸想缓一会儿,身侧的全圆佑却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张什么东西。
他转头,发现躺在手心的是一张银行卡。
他听见全圆佑说:“现在人回来了,钱也到手啦。”
“这里面不会也有一百五十万吧……”
“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够全款拿下一套像这样的小公寓。这张是工资卡,以后赚多少都是你的。”
全圆佑凑过来,在他面颊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毕竟我以后可是要靠你养着了,小文总监。”
-FIN.
存新篇《NOX AND NOX》设定
灵感来自小分队《Last Night》
主佑灰
副澈汉
设定简介P1
神职背景借鉴:在希腊神话中,诺克斯(Nox)通常被认为是黑夜女神,她的名字来源于拉丁文,意思是“夜晚”。诺克斯是古老的原始神之一,与混沌卡俄斯(Chaos)一同诞生,是夜的本体与化身。
她不仅神位崇高,是希腊神话中为数不多在所有神话体系中拥有强大力量的伟大神明之一,还具有同时制约凡人和众神的强大力量。诺克斯(Nox)在神话中通常与黑暗、夜晚、梦境、死亡、睡眠、命运、痛苦、衰老、辛劳等象征意义相关联。
在俄耳甫斯教(Orphism)中,倪克斯被视...
存新篇《NOX AND NOX》设定
灵感来自小分队《Last Night》
主佑灰
副澈汉
设定简介P1
神职背景借鉴:在希腊神话中,诺克斯(Nox)通常被认为是黑夜女神,她的名字来源于拉丁文,意思是“夜晚”。诺克斯是古老的原始神之一,与混沌卡俄斯(Chaos)一同诞生,是夜的本体与化身。
她不仅神位崇高,是希腊神话中为数不多在所有神话体系中拥有强大力量的伟大神明之一,还具有同时制约凡人和众神的强大力量。诺克斯(Nox)在神话中通常与黑暗、夜晚、梦境、死亡、睡眠、命运、痛苦、衰老、辛劳等象征意义相关联。
在俄耳甫斯教(Orphism)中,倪克斯被视作三相女神的至高神,拥有三种不同的超神身份,分别是定数女神阿南刻(Ananke)、报应女神阿德剌斯忒亚(Adrastea)和因果女神赫玛耳墨涅(Heimarmene)。
【云²/海行海】致我们的女儿 04
//云次方衍生,纳木海x陈中行互攻,小说《黄金时代》PARO
//因为这一集正好比较短,又周日了……今天加更一集,晚九点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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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一匹特立独行的马
04
当夜你爸在我的毡房里就着最后一块干肉吃了三个馒头,然后就我们当天的活动提出了两个疑问。第一:我们之间发生的这种关系到底算什么?是不是在搞破鞋?
我思考了一下,说:“我们这不能算是搞破鞋。你看,搞破鞋,顾名思义,鞋要变破,先得变旧,一个人要成为破鞋,首先得和多人多次发生不正当性关系;队长同志,在今天之前你应该还是童男子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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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马上点了点头。
我说:“正巧,本人也是;既然这样,那么到今天为止我们都只跟对方一个人发生过性关系。而一个人肯定不等于多个人,一次也不等于多次。所以从数学的角度上讲,我们两个肯定不算是搞破鞋,说破大天,顶多算是搞一顺边的鞋;但是破鞋是破鞋,一顺边的鞋是一顺边的鞋,破不等于一顺边,一顺边也不等于破,假如你去供销社买了一双鞋,拿回了家里,结果不知怎地,盒子里的两只鞋竟然全是右脚,你回去找售货员,但却不说是给你装错了,而说是鞋质量不好,你打开盒子就是破的;那售货员打开盒子,一看到鞋子上好好的,并没有洞,他能不对你生气吗?还有鞋厂的工人兄弟,他们知道你这样说他们造的鞋,他们能不生气吗?对吧,所以把我们的行为归为是搞破鞋,那肯定是不正确的。”
你爸盯着我看了良久,似乎是信了。然后他又提出第二个问题:现在我们已经发生了这种关系,那么还能做好朋友吗?
“那当然可以!”我一拍大腿,毫不犹豫地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过命的兄弟了!”
你爸放下心来,合眼熟睡,第二天早上在我处喝了奶茶以后出门上马回苏旗不提。过了二十几天,我早上起来刚要去圈里喂马,就看见你爸从北面一路疾驰,直到停在我房前的马桩边。
“陈同志,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我当时脑子还没冻醒,看他看得双眼发直:“什么问题?”
你爸说:他回去之后反复思索,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我们俩虽然只跟对方一个人发生过一次性关系,多人多次是不符合;但是这个性关系的正当性上好像不太经得起推敲。假如不正当,是不是同一个人搞一次就也算是破鞋呢?
我这才慢慢听明白了,这个问题似乎进入了一个我思考已久的领域。
“这就要牵扯到道德的问题了。”我一手撑着马桩,一手拎着我的破马鞭,站在北风里说。
我是这样解释的:首先,人的天性没有对与错,就像一个人不能不吃饭、不喝水、不喘气,不然就会死;那么他要吃饭、喝水、喘气,既不是超人的壮举,也不是低于人的丑行,难道能有什么高尚或者卑琐之论吗?当然,假如是偷吃别人的东西、偷喝别人的水,或者是在战场上,憋不住气就会暴露战友,这样的情况除外,那是因为未经同意伤害别人。性行为也是生物本能,羊到了秋天、马到了夏天,自然就叠到一起,不用谁教;一个人类活到青春期,自然也会思慕伴侣,想要发生性行为。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不伤害别人,性行为本身也不应该有什么对与错。队长同志,咱们两个发生性关系是不是你情我愿?不危及人身安全?不耗费国家财产?
你爸一听,诚惶诚恐地猛点头:“嗯嗯嗯,对对对。”
我说:“那么如何判断性行为正不正当呢?比如说吧,假如是欺骗感情,引诱无知少女,哦,或者少男,失足堕落,那肯定不正当;如果背叛法定配偶,朝秦暮楚,这多半也不正当;如果是沉迷享乐、逃避革命责任,或者是思想右倾、犯了资修错误,那肯定也是不正当。”
你爸听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嗯嗯嗯。”
我说:“但是咱们都不在这些类型当中啊,队长同志,您呢,思想觉悟没得说,我呢,主动下乡,跟工农结合、接受再教育,也是非常积极,咱们两个之间,那是纯洁的革命友谊,诚挚的阶级感情,我们之间的交流,那是互相学习、互相促进,一帮一、一对红,绝对是非常正当的关系,您说是不是这样?”
你爸一边听着,一边好像有了一点把握,但还是很不确定,试探着说:“那,就算我们,那个,也,不算,搞破鞋?”
“对呀,”我使劲点点头,“动机不正当的性行为才叫搞破鞋,咱们的感情纯洁,动机正当,这顶多算是我们深入交流,深化友谊。”
于是你爸终于长舒一口气,从牙齿间吐出长长的一串白烟。我见自己的开导成功,刚想得意,便感到下嘴唇已经冻得直哆嗦。太阳正从东方上升,我该上马圈去了。
你爸低头看了我一眼,说:“你这马鞭子快烂完了。回头我给你拿一条新的。”
说完他一拉缰绳,翻身上马,又一路疾驰地走了。
那天晚上你爸果然带了一条新的马鞭子来,是鬃毛拧的绳子,挽了一个结。在蒙古人们对马可以说尊重,一匹马一旦驯服,主人就不会对它用上重鞭狠打。你爸教过我说提速主要靠夹马肚,减速靠控缰,一般干活儿的时候手里要拿套杆,有时空不出手拿马鞭,直接在马屁股上拍一下的都有。结上还坠了一根五彩的穗子。你爸说,带个记号,好认。
我自然得把他留下吃饭,那天把肉干在铁锅里烫了一下,化出薄薄一层油煎馒头。格日勒过年还给我送了一瓶高粱酒,我也拿出来跟你爸分了。下酒菜就只好用炒盐拌了点沙葱。你爸吃完,月已中天,我觉得这种场合不做出让他留宿的邀请也不礼貌,于是烧了锅水问:“要不要先洗一下?”
结果你爸一看灶,一看水,再一看我,脸忽然一下子就红了。
这回我应该再没猜错他想什么了。
“那来都来了,”我坐在床沿,朝褥子上拍了拍,“要不咱们再深化一下友谊?”
—TBC—
【云²/海行海】致我们的女儿 02
//云次方衍生,纳木海x陈中行互攻。小说《黄金时代》PARO,具体声明见合集第一篇。
-BGM:奈热乐队 - 石头哥哥
02
你爸在一九六九年七月第一次来到红湖马场之后,八月、十月、十二月又都各来了一次,只有第一次是跟乌兰牧骑队员一起来的,后面三次都是他自己。八月那回是说,赛镇知青点的青年们要送烟叶给我;十月说要过冬了,看看我这里马圈墙够不够厚、毡房有没有破损、猎枪里还有没有子弹,以及广大牧民兄弟都嘲笑我不会骑马,他倒要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不会骑。我向他坦承:会其实是会,就是不敢骑,骑不好。
你爸不相信,说骑马很容易,只要掌握了要领,没有什么好怕的地方...
//云次方衍生,纳木海x陈中行互攻。小说《黄金时代》PARO,具体声明见合集第一篇。
-BGM:奈热乐队 - 石头哥哥
02
你爸在一九六九年七月第一次来到红湖马场之后,八月、十月、十二月又都各来了一次,只有第一次是跟乌兰牧骑队员一起来的,后面三次都是他自己。八月那回是说,赛镇知青点的青年们要送烟叶给我;十月说要过冬了,看看我这里马圈墙够不够厚、毡房有没有破损、猎枪里还有没有子弹,以及广大牧民兄弟都嘲笑我不会骑马,他倒要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不会骑。我向他坦承:会其实是会,就是不敢骑,骑不好。
你爸不相信,说骑马很容易,只要掌握了要领,没有什么好怕的地方,他三岁就会;一不做二不休,非得把我教会不可。我没了办法,只好跟他走到湖边,爬到马上,你爸围着我转圈地看,只见我右手拉缰,双脚踏镫,两腿紧夹,一切标准动作都无懈可击;嘴唇发白,面无血色,全身颤抖,看表情不知道我是骑马还是正被马骑。
你爸百思不解,疑窦丛生,怎么看都不知道问题在哪儿;最终只能认定:陈老师就是胆子小。
骑马是没教成,走之前又给我留了一样东西。白色的小盒,里面米白淡黄色的黏膏。沾在指尖上,又软又滑,不自己流,也没难闻的味儿。
凡士林。
这在城里都是金贵玩意儿,我从前一个月津贴也就够买三四盒。更别提草原上,非要跟医务室有着拜把子交情才能得到。你爸把这盒子放在我面前,绷着张脸,面无表情,说:冬天干活儿,手伤了就涂一点儿,别给冻坏了。
说完就走了。他走了我才想起来:——这次可没说是谁托他送的。
如我前面说过,少数民族同胞的文化与汉族不同,我想,如果将对同性恋的禁忌看做是旧社会为了维护封建父权的统治秩序而对人民进行的文化洗脑,那么少数民族同胞将之自然抛弃,也是可以理解,值得敬佩的。我揣着这盒凡士林,心里就开始打鼓。但这时我还没那么确定,因为凡士林毕竟可以说是救人命的东西。在草原上红湖边这样的地方,得冻疮是了不得的事,很容易让一个陈中行变成零点九个。雪中送炭尚且可以用道德高尚来解释;但不到两个月后,他带着一袋莜麦面又出现了。
那一年,负责从五队送补给到红湖来的是宝力图家的儿子小格日勒。小格日勒这个人跟我没什么仇,甚至还随着在他家插过包的青年喊我一声“陈老师”。只不过为人较为随性不羁,送来的东西很少克扣,就是时间点不太固定,他心情好的时候送得很快,心情不好那就得迟个三天五天。当然我的物资他也没什么好扣的,羊肉、奶食没他家的好,粮食是红薯、棒子茬,煤球灯油也少得可怜。以前在知青点,时常有点荞麦面、莜麦面吃,现在连这也成为奢侈了。但这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事。红薯、棒茬、羊下水,虽然味道不那么好,又饿不死人,煤球少我还可以烧马粪。总之我精打细算,勒紧裤腰,还没有一次让小格日勒的迟到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因此当你爸在一天傍晚出现,把一袋莜麦面放到我手里时,我一时间仿佛看到了一个告别许久、但也不是太久的老朋友。一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那袋子面装得满当当、沉甸甸,白色的粉尘从袋子里扑着渗出来,我的脑子里先浮现出一个个馒头、窝头,然后跟着,就浮现出它的一位位亲戚从托娅、达娜、琪琪格们的手上递到我面前的样子。我心想:兄弟,好久不见哪!咱们这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千金散尽还复来。抬起头来,你爸那张棱角分明、鼻挺目深、黑里透红、胡子拉碴的脸就映入了我的眼帘。在我毡房里煤油灯昏的亮光照映下,还平添了几分柔和。
一时间也不知道我脑海里的托娅、达娜、琪琪格们的脸和他的重叠在了一起,干扰了我的视觉,还是我那些天实在饿得昏头,这张第一眼看像马铃薯的脸还真的越发显现出英俊来。
我于是看着这位蒙古族兄弟,由衷感动地说道:
“有白面吗?”
你爸听了,愕然一惊,两眼睁大,似是愣了。我自己也明白,这话说得确实突兀;但没办法,我那些天确实是想吃白面想得要疯。在草原上,白面的金贵程度几乎可以和凡士林这类药品相比。一斤白面要拿两斤粮票换,但人就是这样,有些东西越是缺着,心里就越是馋得要紧。我前面说过,我的老家在青岛,小时候吃得最多的,除了海货就是馒头。冬天日子越难熬,心里就越得有个盼,那时我每天里看着冰封雪盖的红湖,守着马群冻得上牙磕下牙,白日想黑夜念,就是一顿香喷喷、白花花、软绵绵、煊乎乎的馒头。当时我看着你爸那张因为惊讶而有些呆滞的脸,心里想,只要能吃上一顿白馒头,别说跟男的搞破鞋了,你让我跟个马搞,我都愿意。当即,我拿出我有生以来最恳切的表情:“啥,那个,想家,没什么别的,就想吃顿馒头。快过年了,你要是能给我一斤白面——”
你爸直愣愣看着我,认认真真地问:“一斤够吗?”
我眼圈都热了。
“——两斤,”我说,“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你爸那天走的时候还有些恍恍惚惚。我煮的奶茶盐放多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出门上马踩了两次镫子才踩进去,前面说过,他三岁就开始骑马,这种情形发生在他身上不异于直走撞墙、平地摔跤。我揣着手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一边冻得上牙磕下牙,一边心想:这小子看起来浓眉大眼、又红又专,没想到竟然早就对我心怀不轨,以至于此刻筹谋得逞,激动成这个样子。转念又思:或许是被我狮子大开口吓退了,从此就再也不来,也有可能。但对此我也没有怨言:就像我说过的,我一向喜欢对于人生中的许多境遇采取激进的坦诚。倘若我确实想吃两斤白面,就不应该假称只要一斤来让他保有虚幻的希望,借此投机倒把,换得更多东西。假如他得知我要价两斤白面,认为跟我搞破鞋不值得如此一笔巨资,就此离我而去,这也不失为公平。况且我还白得了一盒凡士林和一斤一两莜麦面,已经算是赚了,只要他不特意回转来,骑着马追讨这笔肉包子打狗的先期投资。
我怀着这样的心理,每天忐忑不安,既盼望早点吃上白面,又害怕他把凡士林要走,因此破罐破摔,每天都要在冻伤处涂上双层油膏。结果过了一个多月,离过年还有七八天的时候,腊月二十三,他骑着他的马,又来到了我的毡房前。
那天下着雪,我记得他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白面袋子被他揣在怀里,袋子外面裹了两层油布,我接到手里的时候一点儿粉尘都没漏出来。他的眉毛、鼻尖、嘴唇,乃至睫毛都白了,全是接的雪;我把他让进屋来,那一片片白霎时又都化成透明的水。我拿布去擦,手指碰到他脸,发现他那一天把脸给刮干净了。之前长胡茬的地方,现在是一层光滑的泛着青的皮。
你爸站在屋门口,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就是盯着我看,好像要把我身上盯出两个对穿。我给他擦干了脸,捏着布把手放下,他的眼神跟着我的动作,直直地看向了我的下半身。
我一时心如擂鼓,耳畔嗡鸣。眼前是你爸,怀里是面。当即我下定了决心:就为了这两层油布包着的二斤白面粉,今天非得跟你爸搞上一回不可。
我把你爸拉进屋坐下,给他倒上碗奶茶,坐上一锅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倒出一半面粉在盆里,加水和成团,放了老面进去,扣上盖子放在火边。这时余下的水也烧热了。我回过头对你爸说:“先洗洗吧。”你爸看我一眼,表情有点愣:“啊?”
我朝门外抬抬下巴:“雪这么大,你今天还打算回去?”
然后又朝隔着帘子的我的木板床看了一眼。
说是木板床,实际上就是两张木板;比毡子多隔一层冷气而已。我们两人都是一米八零以上的高个,挤在这里算不上多么舒适,但总比夜里冒雪骑马回旗来得好些;何况我毡房里的火炉烧得特别旺。我自思这应该是个滴水不漏的台阶,再看你爸,果然顺坡就下,低着头去把军装扣子解开。他的面前放着一锅热水,蒸汽笼着眼眉,看起来模糊不真。那天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衫,里面是一件旧棉背心,我到今天都还记得。我在他面前也把衣服脱了;赤条条地拧了毛巾把全身擦了一遍,再把毛巾给他。你爸看着我,双眼还有点愣神,我啧了一声,催他说:“都是男的,你还害羞个啥?”
他眼睛还看着我,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程度;然后发现自己确与我属于同性,此话无可反驳,于是只得接过了毛巾,依样与我坦诚相见,按草原上有限条件下的卫生习惯擦干净自己身体。
而我在他脱掉裤子的时候第一次产生了有关于这整件事情的困惑。
就像前面所说,在任何事上以貌取人都是不对的;比如不应该因为一个人的鼻子大就断定他生殖器的尺寸也一样可观,并且更加推论他爱搞破鞋,其中的典型例子当然就是我;但同时也不能因为一个人没有一个大鼻子就断定他生殖器的尺寸一定泯然众人,平平无奇。你爸的鼻子就是一个很常规的鼻子。它的尺寸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峻窄笔直,和他的整张脸融合得十分自然,至少没有使一个端正的马铃薯变成一个奇怪的马铃薯。但是当他脱下裤子的时候,这么说吧,我整个脑子都陷入了怀疑。假如托娅、达娜、琪琪格们对于同我搞破鞋产生兴趣尚可以解释为对我生殖器的名声怀有好奇,想要见识一番,那么眼前这个人产生这种兴趣可能是为了什么呢?长见识那显然是没有这个必要了;难道说是为了比大小吗?
我低头看了自己的裆部一眼,思考着如果他确实是想要比大小,我的胜算有几成;但很快又想到,就算他确实是为了比大小,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比输了还是比赢了会更满意。我在来到草原之后越发深刻地认识到一件事:世上的很多事往往并没有什么对或者错。在我们这个时代,有很多人认为凡是未婚的男女做这件事就一定是自由放纵、无耻堕落、矢志要为社会主义的建设制造危害。而已婚的夫妇做这件事就光荣高尚、正义道德,一定能为社会主义的建设作出贡献。但事实上,很多未婚的男女做这件事就和已婚的夫妇做这件事出于一样的原因:也没什么别的事好干。人们总喜欢用道德评价一些行为:比如说话、恋爱、发生性关系;但其实这些行为本质上就和许多人类最本能的行为没什么差别,比如呼吸、喝水、进食;这些东西不教就会,不做会死,一个人一生中大多数时间想要寻求这些,固然可能没有什么高尚目的,但也谈不上是过错。一个人要吃东西也可以因为很多原因的:比如说有人或许吃饭的时候想着要把这些食物中的能量全都用在为人民服务上面,有人吃东西是因为饿,有人吃东西是因为这件东西他爱吃,还有人吃东西,就像我之前举的例子,是因为也没什么别的事好干。这不过是人类天性的一些部分,是老天爷给人的,谈不上高尚,也谈不上罪恶。至于你爸的动机,也是这样:或许他想与我发生性关系是为了比一比大小——可能是要维护成吉思汗子孙的荣耀,可能是渴望遇到一个对手;又或许他也是没有别的事好干。这些也无所谓对,无所谓错,我没有指责他的立场,因为毕竟我与他发生性关系的动机是为了两斤白面。而这两斤由他提供的白面现在正有一斤发在盆里,已经走完了变做馒头的一半征程。一想到这儿,我便立刻把这点迟疑抛在脑后,拉着你爸走到我的木板床边去,要跟他完成我获取这两斤白面的承诺之举。
“来吧,”我坐在床边,热情好客地在床褥上拍了拍,“馒头一会儿还得揉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