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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人

【柒七】网恋男友找上门,一言不合就接吻

无脑沙雕甜文

1.5k+

有点绿茶柒Ⅹ健忘二傻子七


伍六七高中刚开始那几年,兴了个聊天的软件,交友的,那段时间大家都玩,在里面网恋的不计其数,伍六七算一个。


其实本来也没兴趣的,可乐那家伙没心没肺的天天怂恿他去玩,抵不住死缠烂打的安利,也就顺手下了,可乐说她在里面遇见了个很可爱的男生,让伍六七也去试试水,谈个恋爱。


她嘲笑伍六七十几年白活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气的伍六七当场就找了网友说要谈恋爱。


离谱的是对方答应了。


脑子一热的事。


回头一瞧,简介竟然是个男的。


伍六七本来想和人家兄弟说清楚的,但可乐在一旁笑的太开心,还说什么伍六七欺骗纯情男孩...

无脑沙雕甜文

1.5k+

有点绿茶柒Ⅹ健忘二傻子七



伍六七高中刚开始那几年,兴了个聊天的软件,交友的,那段时间大家都玩,在里面网恋的不计其数,伍六七算一个。


其实本来也没兴趣的,可乐那家伙没心没肺的天天怂恿他去玩,抵不住死缠烂打的安利,也就顺手下了,可乐说她在里面遇见了个很可爱的男生,让伍六七也去试试水,谈个恋爱。


她嘲笑伍六七十几年白活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气的伍六七当场就找了网友说要谈恋爱。


离谱的是对方答应了。


脑子一热的事。


回头一瞧,简介竟然是个男的。


伍六七本来想和人家兄弟说清楚的,但可乐在一旁笑的太开心,还说什么伍六七欺骗纯情男孩,伍六七听的头大,又莫名其妙的脑抽没解释,然后稀里糊涂的有了个男朋友。


也断断续续暧昧的聊了几个月,因为是网恋来着,伍六七也没太放在心上,感觉都是玩笑话,后来没多久就因为学业的事,把那个App 忘得一干二净,最后清理手机垃圾的时候,把太久没用的App都给删了,那个软件就在其中。



才刚从魔鬼复习中解放的二傻子,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就被那个忘记一年的男朋友找上了门。



“朋友,钱在卧室第二层抽屉里,银行卡也在那,密码6个6,讲道理的,拿了钱就不能杀我了。”



刚开门就被人推到墙上,吓得伍六七以为是入室抢劫,紧闭着眼叽里呱啦跟倒豆子一样,说了一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那人才开口说话。


“你说你要专心复习,我说好,为什么都考完了还是不来找我。”


伍六七听了他说这几句话,一股脑的就全想起来了,自己在那个软件上,好像还有一个怨种男朋友。


伍六七犹犹豫豫的睁眼,看清了柒的长相就迅速移开了视线,虽说内心愧疚,但伍六七并不觉得他俩之间感情有多深,毕竟谈恋爱那段时间,也没有多腻歪,就聊聊日常什么的。


伍六七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偷偷瞟了一眼柒的脸色,瞬间就吞了刚想说出口的话,面前的人眼圈发红,受了天大委屈一样,伍六七僵硬地吞咽口水,感觉不妙。


这时候如果可乐在场,绝对是要大骂他渣男的。


“我一直在等你,因为你说你很忙。”


柒步步紧逼,伍六七退无可退,缩着脑袋碰上墙,没处躲。


伍六七感觉被带着节奏走,不舒坦,侧身想先躲开点。


被柒拦住了去路。


“你要去哪里?”


他这么问,伍六七也不回话,就执着的想先从柒的控制范围里出去,左躲右躲就是走不开,柒又凑在伍六七脸前,一副要亲不亲的样子,伍六七没遇到过这事,脑袋发蒙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想着怎么组织语言的期间,柒就低头吻了下来,直接给伍六七给干懵了,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见柒作势还要亲上来,伍六七想躲,又被堵住去路,气的伍六七只能的蹲下,把脸埋进膝盖里。


“你先别拉我,我需要冷静一下,我们就不能坐下好好聊聊吗,你怎么一上来就亲人啊,你这样我应付不过来。”伍六七声音闷闷,颇有埋怨的意思。


“不能亲吗?我们并没有分手吧,还是说你不认我了……”


伍六七无语,真的,感觉自己现在已经被柒拿捏住了,没法反驳,句句实话。


“我等了阿七很久,每天也有给阿七发消息,原来阿七早都把我忘了。”


“看不见我的消息吗?我还以为是阿七太忙了。”


我靠,别说了啊,我的良心好痛。


柒每说一句,伍六七就感觉自己的良心被狠狠捅一下,如果愧疚能实体化,那伍六七现在胸口已经插了一堆箭了。


欺骗纯情男高什么的,人渣啊,妥妥人渣啊。


伍六七自责的不想抬头看,一直保持缩着的姿势,柒已经蹲在了自己面前。


接着是手腕被抓住,被迫把脑袋抬了起来,伍六七想挣脱开来着,但一个接一个的吻,来的措不及防。


看见哪里,柒就吻哪里,一点犹豫没有,丝毫不带商量的。


伍六七单身十多年,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的亲人方法的,被吓的只知道躲,也蹲不住了,跌坐在地上,后面只能被人按在墙上亲。


还真是处了个不得了的对象。











———————————


朋友一年前处的男朋友,一直没分手,太忙了,然后她把这个男朋友给忘了,最近男孩找来了,她是一点也想不起有这个对象。


太过离谱,差点笑抽,于是代了

火葬场相会(有问题看简介)
  “你还想夺走我的什么?” ...

  “你还想夺走我的什么?”

“只要能把五条老师还给我,你就尽管拿去” ​​​

  “你还想夺走我的什么?”

“只要能把五条老师还给我,你就尽管拿去” ​​​

朝阳东升

宿虎文集整理(三)

身为一个宿虎粉

有阴间有阳间

但是我是一个绝对不接受be的人

推荐的文章都是He

我要说一个前提就是

我只是only宿虎而已

我绝对不all虎之类的

所以请看官们放心

前提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是我的推文了


……………………………………


1.  浮世物语 

虎妖X阴阳师

一看我推文的第1篇就知道我很久没有文了,对没错,就是最近才出来的一篇很好看的文章,是阴阳师的那种。有一点养成的感觉吧,然后很好看,感觉非常期待,就是每看完一篇总想看一下,下一篇是什么。望这位作者更下去,我唯一的要求不要是个坑。


2.  二周目...

身为一个宿虎粉

有阴间有阳间

但是我是一个绝对不接受be的人

推荐的文章都是He

我要说一个前提就是

我只是only宿虎而已

我绝对不all虎之类的

所以请看官们放心

前提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是我的推文了


……………………………………


1.  浮世物语 

虎妖X阴阳师

一看我推文的第1篇就知道我很久没有文了,对没错,就是最近才出来的一篇很好看的文章,是阴阳师的那种。有一点养成的感觉吧,然后很好看,感觉非常期待,就是每看完一篇总想看一下,下一篇是什么。望这位作者更下去,我唯一的要求不要是个坑。


2.  二周目的宿傩 

阳间大爷,超级好看,穿越加重生贼,他妈爽,我爱了,3月开始更新的,目前已经更完了,我后悔了,两个月没有打开这里,我到底失去了多少的美好?强烈安利各位去看,然后呢,我在这里不做多的评论,因为我并没有看完,我就看了几篇,但是觉得超级好看,一定要强推,安利!!



3脾气不好的诅咒真的能拥有老婆吗 

我的回答是能拥有

还行吧,挺好看的。

以下copy作者的话:

主宿虎,双向奔赴,注意避雷

咒术背景,原时间线少年宫的延展

(感觉作者废话太多就删了一点)

以上都能接受就OK



4.[宿虎]落日 

目前更新的很慢,大概只有一篇两篇左右吧,然后是三兄弟,以我来看就是两个人谈恋爱,一个人的电灯泡,有虎杖悠仁,虎杖宿傩,还有虎杖绯。大爷有一丢丢的前世的记忆,算是重生+平行。目测还挺好看的啊,但是就只有一两篇应该是He,因为挺有意思的就推了。




5.媳妇每天都在向着BE狂奔怎么办 

以我自己的话就说是真的很好看,虽然打着Be的题目,个人推测的确是He。毕竟这是阻止be的。以下是作者的话:

是宿虎文(*๓´╰╯`๓)♡喜欢看两个小老虎一起酿酿酱酱。

大爷设定的正确打开方式~

大爷励志于将虎子从be道路上拽回来。

阳间大爷表示,be什么的,见鬼去吧!

黑化虎子和阳间大爷剧场( ˙˘˙ )

懂得爱的大爷就是最diao的!!

为爱发电(/∇\)

ooc预警,私设超级多!!私设超级多!

可以接受的go!





6.关于我得到了同位体的记忆这档子事 

超级好看,已经完结了,刷了好多遍了,可以说身为一个宿虎人,没有看过这篇文章,简直对不起你来到这里!

阳间大爷预警!!

混沌中立的虎子,一开始只在乎自己和宿傩,后期会慢慢改变!!!!

这是两个人互相救赎的故事。

白切黑虎杖x佛系养老宿傩

依旧是只对虎杖好的阳间宿傩。





7.【宿傩&虎杖】关于我每天都在花钱撤我儿子热搜这件破事 

看完后是哈哈哈哈哈超级好看,真的题目就非常的有趣,然后作者的主要的摘要就一句话:论宿爸带娃那点事。双A。给大家安利一下,希望赶紧去看才出来不久的一篇文章。 abo世界观。


后话:

感觉最近找不到什么好的文章了,只有5遍我就觉得对不起你们啊,真的好抱歉的,但是我发誓这一篇文章日后的推文篇数绝对会有20篇。这是我的原则。其实为什么我的推荐在这会有点少,真的很难找是其中的一点原因,再说我我是he的爱好者,所以说Be之类的我都不推荐。况且我最近也没有怎么来这个tag里面。再说我入宿虎,也是比较短的时间,我也想给大家做更好的介绍和推荐,啊,非常抱歉,但是也希望大家喜欢。还有如果觉得写的不错,可以一张两票吧,既然没人给的话,那我就自己给自己吧。

知湫

关于我得到了同位体的记忆这档子事(1)



预警在前一章(一定要看)!!!!

1.阳间宿傩!!!!

2.白切黑虎子!!!

3.混沌中立的虎子,一开始只在乎自己和宿傩,后期会慢慢改变。

4.是两个人互相救赎的故事。

5.私设像喜马拉雅山一样高!!!

6.ooc预警!!

能接受的话,请下滑!!!

7.请勿在除老福特之外的网站/APP上转载我的文章(重点加粗)我没有授权任何人在别的地方转载我的文章!!!!!!!!

如果有小可爱看到了我的文章被转载,请私信我!!!!!!





  七年前。


  面容姣好的女人单手撑着脑袋,可惜额头上的长条十字疤痕生生破坏了这幅美感,她看着面前的小婴儿,


  “有...



预警在前一章(一定要看)!!!!

1.阳间宿傩!!!!

2.白切黑虎子!!!

3.混沌中立的虎子,一开始只在乎自己和宿傩,后期会慢慢改变。

4.是两个人互相救赎的故事。

5.私设像喜马拉雅山一样高!!!

6.ooc预警!!

能接受的话,请下滑!!!

7.请勿在除老福特之外的网站/APP上转载我的文章(重点加粗)我没有授权任何人在别的地方转载我的文章!!!!!!!!

如果有小可爱看到了我的文章被转载,请私信我!!!!!!





  七年前。


  面容姣好的女人单手撑着脑袋,可惜额头上的长条十字疤痕生生破坏了这幅美感,她看着面前的小婴儿,


  “有咒力吗?”


  “禀大人,小少爷没有继承咒力。”苍老的老人抖着一双干枯的手,浑浊的双眼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一眼坐在首位的女人。


  岑寂的和室里似乎传来了一道长长的叹息声以及茶杯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又是失败品吗?还是我方向弄错了?九相图作为半成品都能继承到加茂家的赤血操术。”女人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桌上的茶杯。


  “难道没有咒力才行?”


  女人挥挥手,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她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不然下一个特殊体质可不好找,万一成功了呢?


  “将悠仁带出去吧。”


  “是。”


  ……


  仙台市立福利院。


  虎杖是这里为数不多被强制从收养家庭接回来的孩子,据说是被邻居发现养父母虐待他,报警了。


  福利院的老师对虎杖很是心疼,毕竟刚被领养的时候还是活活泼泼的好孩子,回来就成了这幅沉郁忧闷的性子。


  虎杖扯了扯嘴角,朝老师牵强地笑了笑,“铃木老师,我没关系的。”


  这个笑让铃木非常忧心,毕竟虎杖还这么小,虎杖是三岁的时候被送到福利院的,院里的老人说,虎杖的家人都丧生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警察发现了年幼的虎杖。


  而他是在五岁的时候被收养的,收养人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时不时苛责他,最后已经严重到挥拳相向了。


  虽然已经做过心理治疗了,但以后万一衍生出一点心理阴影,对于小孩子来说都是十分可怕的。


  铃木摸了摸虎杖毛绒绒的头顶,递给他几块糖,精巧的包装让里面甜甜的糖果显得更加美味,“虎杖君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


  虎杖接过糖,满心欢喜地说:“谢谢老师!!”


  随后就跑了出去。


  铃木看着虎杖小小只的身影,心中止不住地泛酸,明明已经八岁了,身板却还是那么小。


  虎杖揣着糖,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发现院里的几个年长些的人已经在墙边等着他了。


  其中一个朝他挥挥手:“刚刚铃木老师给了你什么好吃的?拿来吧!”


  虎杖捏紧了手中的糖,小小的手不足以让他将糖完全握在手中,还有几角的包装纸露了出来。


  “我不!!”他像只护食的小兽,紧紧攥着手心的糖,“这是我的东西!!”


  另一个男生神色一凝,作势要上前争夺,而另外几个跟风的小孩,马上拦住去路,防止虎杖逃跑。


  凭着天生的一股子奇力,虎杖生生和几个大他不少的小孩僵持着,可身材短小、年纪也不大的他哪里是几人的对手,几乎没过多久,手中的糖就要被夺走了。


  “这是我的东西!!”


  虎杖再一次强调,就算是毁了,他的东西也只能毁在他手里,绝不会让别人沾染分毫。


  就在争夺间,竖在墙边的几块长长的实木板被一个孩子绊倒,倒了下来,恰巧砸在了虎杖的身上。


  几个孩子看到倒在地上,意识全无的虎杖时,慌得要命。


  “快去叫老师啊!!”


  兵荒马乱间,虎杖已经被赶来的老师抱去了医院。


  而此时的虎杖陷入了一场梦中。


  在梦中,有一个和他一样叫“虎杖悠仁”的少年,可少年不是在福利院长大,也没有被领养,那个“虎杖悠仁”有一个疼爱他的爷爷,有很多朋友,“他”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五岁。


  直到在十五岁这年,少年为了救人,吞下了怪物的手指。


  梦中另外一个海胆头少年说,那种怪物叫“咒灵”。


  虎杖看到那个占据他身体的怪人轻轻一挥手,那个追着少年的咒灵就消散在空中了,然后,怪物被“虎杖悠仁”关进了身体里。


  他好厉害啊!


  虎杖在心中惊呼道。


  “虎杖悠仁”进入了新学校,最终成为了咒术师,还认识了很要好的朋友和有趣的老师,他不是一个人。


  咒术师?好奇怪的职业啊!像警察一样的工作吗?


  虎杖觉得有些奇怪,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随后,他看到那个和他一样,拥有樱粉色短发的少年在和一个像人一样的咒灵对战的时候死去了。


  是被少年体内的怪物挖去了身体。


  虎杖觉得自己在发抖,冷汗不停地从他背后冒出来,沾湿了他的衣服,毕竟长那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跳动的心脏以及……死人。


  虎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想闭上眼睛,可不知为何,一股奇怪的力拉扯着他的眼皮,除了眨眼,他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少年的意识,虎杖飘到了一个宛如地狱的地方。


  他看到一个和“虎杖悠仁”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站在皑皑白骨堆砌而成的山顶,不屑地看着“虎杖悠仁”。


  然后,两人开始战斗,每一记拳,都带着凛冽的风。


  克服了来到陌生环境的害怕之后,虎杖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一幕,他也想拥有这么强的力量,想要将那些怪物挥挥手就消灭。


  少年再一次复活。


  时间像是搭上了新干线一样,咻地一下就飞出去了一大截。


  虎杖随着记忆慢慢看着少年奇幻曲折的十五岁。


  和咒灵战斗,不停地流血,变得更强。


  直到涩谷事变。


  虎杖在电视上听过“涩谷”,那里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可那个地方在2018年的10月31日的时候变成了人间炼狱。


  很多咒灵涌现,屠宰人类。


  “虎杖悠仁”被打得很惨,最终他被一个火山头咒灵喂了很多手指,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的“两面宿傩”占据肉体来到了人间。


  虎杖愣神地看着两面宿傩和火山头咒灵之间的战斗,火光宛若天上耀眼的流星在空中炸裂,炽热的火焰仿佛要将他点燃。


  虎杖一点都不害怕,他只觉得热血沸腾,他也想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想要保护好自己。


  他没有爱护他的爷爷,也没有那么多要好的朋友,就连老师也是许多人的老师。


  他只有自己。


  所以,他想要好好地保护自己。


  两面宿傩以绝对性的强悍将特级咒灵消灭。


  虎杖亮着眼睛,看着空中那个绘满诡异纹路的“少年”,眼中是无尽的羡慕。


  那是一种“渴求”,是对力量的渴求。


  最终梦境在两面宿傩在涩谷开了一个叫“领域展开”的东西之后戛然而止。


  但那万物都消散在领域中的场景却深深映在了虎杖的心中。


  他想要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强到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他。


  虎杖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担忧的老师。


  “老师。”虎杖有些虚弱的叫了一声,惨白的小脸倒映在铃木的眼眸中。


  “虎杖君,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觉得头好晕啊!”


  “医生马上就来!可怜的孩子。”


  虎杖点点头,无神地看着白皙的天花板,他还在想梦里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个“虎杖悠仁”真的好像他啊!


  连名字和发色都一模一样。


  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咒灵”存在吗?


  小孩子都认为这个世界上有怪物的存在,之前领居家和他同岁的小男生都说,世界上有超人。


  可在福利院长大的虎杖已经是个成熟的小孩子了,对于动画片里播放的怪兽他是一点都不信。


  虎杖闭了闭眼,炙热的焰火灼烧他脸庞的感觉是那么得真实。


  是真的吗?


  ……


  第二天,虎杖终于可以下床走走了,他趴在窗边的金属框上,看着对面在学校操场上玩闹的高中生。


  铃木老师走了进来看着踩在凳子上,安静地看向外面的虎杖,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群活泼开朗的高中生。


  她搭上虎杖的肩膀,“虎杖君以后也会成为像杉泽高校的学生一样的高中生的,每天都可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


  虎杖眼眸微动,他刚刚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杉泽?”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铃木笑着说:“对!杉泽第三高校,在仙台很有名的,虎杖君要是喜欢,以后可以考这个学校。”


  虎杖似琥珀一般的眼眸里却满是震惊,他的脑海已经被那个学校的名字充斥了。


  杉泽第三高校!!


  梦里的那个学校!!


  那是不是……


  是不是说明……


  那里有两面宿傩的手指?


  虎杖晦涩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学校,上课了铃响起,那些学生一哄而散,匆匆跑回教学楼。


  他单手撑着脑袋,像个大人一样沉思着。


  铃木眉眼含笑,温柔地看着小孩。


  ……


  深夜。


  虎杖借着上厕所的由头,悄悄避开巡逻的护士姐姐们,溜出了医院。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个梦之后,他对于这些东西好像特别熟练,身体都灵活了不少。


  一路小跑,目标明确,直冲杉泽第三高校的后山而去。


  那里有一个百叶窗。


  里面可能有……


  两面宿傩的手指。


  虎杖喘着气,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这段路对于大人来说很近,对于小孩子就有点远了,小短腿没跑几步就累得不行了。


  万一真的有两面宿傩的手指怎么办?


  他要吃吗?


  梦里的“虎杖悠仁”就是吃了手指之后获得了咒力。


  虎杖眨眨眼,压下眼角被夜风吹出的泪水。


  时值深秋,正是夜风萧索的时候。


  他想要拥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他可以控制好两面宿傩的。


  虎杖在心中暗暗打气。


  一路小跑,顺着梦境里的道路,找到了那个白色的百叶箱。


  惨白的颜色在月光下异常显眼,不知道是不是虎杖的错觉,他觉得百叶箱周围的空间有一瞬间扭曲了一下。


  夜风吹着四周的树林,发出了类似于咆哮的声音,虎杖下意识抖了抖,紧张地握起了拳头,说不害怕是假的。


  他深吸一口气后,踮起脚尖,打开了百叶箱,随着“吱呀”的一声轻响,黑漆漆的百叶窗内仿佛一只长着巨口的怪兽。


  肉乎乎的小手往里面探了探,果然摸到了一个小木盒。


  心跳声渐渐变大,像是要将虎杖震聋,他慢慢抽出盒子,待他看到那个木盒和梦中的一模一样的时候,手都开始颤抖了。


  一股诡异的感觉扑面而来,借着月光,虎杖看清了盒子上的符文,缓缓推开木盒的盖子,一个长条状被灰黄色符布包裹着的物什映入他眼帘。


  梦里的事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咒灵。


  风声更大了,像是要将树林撕碎,月亮不知何时隐匿在了云层中,虎杖一个人摸着黑走在黑黢黢的小路上,手里紧紧捏着那根手指。


  他将木盒留在了原地。


  虎杖小跑着下了后山,来到学校另一边的一所废弃的工厂,他坐在高大的柱子下面,翻转着手中的手指,珀色的眼眸凝视着不远处落在地面上的一缕月光,寒冷的夜风让跑出一身汗的他打了个寒战。


  究竟要不要吃呢?


  吃了。


  就能获得咒力。


  但他不确定能不能压制住两面宿傩。


  梦境里的两面宿傩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


  可是,他真的好厉害啊!


  只要挥挥手,那个让所有人都头疼的咒灵就湮灭了。


  虎杖将手中的手指举到眼前,他的手甚至还没这根手指大,只能拿出中间的一截。


  吃吧!


  如果梦是真的。


  那他一定也可以控制住两面宿傩。


  虎杖用指尖抠着包裹手指的符纸,没想到完全揭不开。


  “……”


  他突然想起梦中那个叫“伏黑惠”的少年说的话,封印咒物的符箓只有拥有咒力的人才能揭开,而吞下手指的“虎杖悠仁”是十五岁,他现在才八岁。


  也就是说,封印还有好几年才松动。


  虎杖:“……”


  算了。


  不知道连着符箓一起吃行不行。


  虎杖咬紧了牙关,鼓足了勇气。


  将手指抛到空中,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似淤泥般粘稠恶心的气息开始扩散,虎杖还没来得及反应,灵魂就被另一个“存在”压了下去。


  ……

————————————

不许在我的文下骂悟、也不要玩恶梗!!一点点都不行!!!再看到一律删评,我磕虎杖和宿傩的CP,但也是五推,本五推人看不了一点,很难过也很生气!!!五条悟那么好那么可爱,我超爱!!!





人格七

【柒七】你是我的一切

  *3k短篇he一发完,失去了挚爱的伍六七,在某一天再度回到过去的小甜饼。


这是年轻刺客失去他的首席的第五年。


其实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能活这么久。


从最强的刺客消失在自己面前,伍六七才真正脱离了爱人的暗中庇护,逐渐成长。


却也一直沉在失去挚爱的阴影里。


伍六七学着柒一样坐在发廊外的一颗矮树上看月亮,他受伤了,刚才的敌人有枪,腹部被穿透,这可不是不小心,这一枪换来的是敌人的全军覆没,值的很。


但如果柒还在,他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伍六七也不怎么理自己的伤,就一直呆着,至第二天清晨,他都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3k短篇he一发完,失去了挚爱的伍六七,在某一天再度回到过去的小甜饼。






这是年轻刺客失去他的首席的第五年。




其实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能活这么久。




从最强的刺客消失在自己面前,伍六七才真正脱离了爱人的暗中庇护,逐渐成长。


却也一直沉在失去挚爱的阴影里。




伍六七学着柒一样坐在发廊外的一颗矮树上看月亮,他受伤了,刚才的敌人有枪,腹部被穿透,这可不是不小心,这一枪换来的是敌人的全军覆没,值的很。


但如果柒还在,他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伍六七也不怎么理自己的伤,就一直呆着,至第二天清晨,他都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柒像所有童话故事里的男主角一样,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丧命,说出去很风光,很有面子,留下来难过的只有被保护的人。




熬了一整夜,手有些冻僵了,伍六七搓了搓手发现没有知觉时,才从树杈上站起来,顺着窗户跳回床上,刚才驻足过的树杈上全都是冻干了的血,有的还在滴。


他的身手已经恢复到从前了,准确来说是更出色,顺理成章的成为世界上第二个最强刺客。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这意味着伍六七依然没有摆脱诅咒。




白天睡觉,对于刺客来说是很正常的。


伍六七心安理得的拉上窗帘,躺在床上闭眼,试图进入他平常的一觉。


新首席的作息早已混乱,或者是懒得去包扎,又或者是“重伤”已经成为“酒精”的替代品,睡不着,就故意失血过多让自己昏睡过去。








——————————————






醒来,还是熟悉的房间,身边柒的位置一直没有收走,但今天也依旧看不见人。


只是床边等身高的镜子不见了。


伍六七懒懒换上衣服,发现镜子不见了还有些恼怒。




那是柒死后的第一年,伍六七不知道从哪顺来的一面镜子,他常常对着镜子用出对战状态——也就是红眼睛,借此来缓和一丝丝的想念。




房门被猛的踹开,是一只鸡,它似乎刚想大喊,却看见伍六七自己起床瞪大了墨镜下的眼睛,似乎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伍六七只是瞟了一眼。


“大保我的镜子呢,说过了唯独这个不准藏起来。”


没等那只鸡问出口,伍六七率先责备,然后是一阵沉默。


声音怎么这么年轻?伍六七有些愣,僵硬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和胳膊也没有疤了,腹部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大保听着伍六七那发怒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


“阿七,你大早上发什么神经啊?”


“.....”


伍六七沉默着,慢慢抬眼,忽然一个翻跃到鸡大保身后,七段剪已经浮到大保眼前,距离墨镜不到五厘米。


“你是谁,把我家大保绑架到哪去了。”伍六七尽量掩盖住怒音。




然后懵的就是大保了。


但其实从一开始“伍六七竟然自己起床”他就没明白过。救命平常能直接睡到中午的懒虫竟然自己起床?!还有这样果断的声音和动作,都有点让自己怀疑这是不是柒假扮的。


鸡大保回头,与伍六七对视。


“阿七,你如果不是动漫看多了就不要开玩笑哦?.....你的七段剪可是真刀。”




随着鸡大保一字一句,伍六七也渐渐皱眉,他收回武器,勉强推翻了“幻境”的假设,但“穿越回过去”这个想法,始终没有被伍六七承认。




叹了口气,伍六七绕开大保去翻抽屉,却眼皮一跳。


“.....大保,我的魔刀呢?”


正要下楼的鸡大保被叫住,只好探头回来。


“当然是被柒拿走咯?”然后若无其事的下楼。




伍六七又愣了一次,在脑子里逐字分析了一次刚才鸡大保说的话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眼神又回到那个空空的抽屉,似乎在告诉伍六七一个事实。


皮肉之下跳动的声音,愈发响亮,是紧张,是掩盖不住的期待。


也是碾碎事实的提醒。








柒吃完早饭早早出去了,留下大保一只鸡在发廊门口的外面啃着馒头。


看见伍六七下楼,就用鸡翅拍拍小飞的脑袋,让小飞吐出来一张任务目标肖像。


“阿七,今天就不要当发型师啦,接个大单子,解决这个人,有整整一万哦”鸡大保把单子扔过去,又扔过去一个馒头,“路上吃这个。”


“.....”伍六七接住单子看了一眼,另一只手稳稳的接住馒头。


奇怪,这个人不是被自己杀过吗。


“好。”


不再多疑,反正都是要死的,伍六七简单回答了一句,便直接起步跃到高处赶路。




而目睹这一切的鸡大保惊掉了墨镜,小飞连翅膀都不会扇了。




“阿七....什么时候会飞檐走壁了?!”








——————————






“原来阿七会飞檐走壁了?!!”


可乐停住脚下的滑板,目光终于停留在那只十分无趣的鸡上。


“句句属实的哦,雇吗,一整个下午包给你~”


可乐会意,也不怎么较真真假,爽快的拍了一沓钱在前台,与此同时,可乐身后传来声音


“何时?”


女孩回头,发现是柒,又无趣的撅嘴。




“就在今天早上的啦!现在已经中午了,阿七他说了一堆奇怪的话,然后就会武功了。”


大保如实描述,真不知道这对小情侣在搞什么情趣,会武功的只有柒一个,肯定是柒教给伍六七的呗。


“.....”柒没再回答,“阿七去哪了?”


“去,去做任务了。。”


“你还让他去?!大保,我会养他的”


首席似乎有些急,而鸡大保只能尬笑一声。




天知道伍六七那么温柔的人去“杀人”会成什么样子,已经有无数先例了,最后全都是自己一身伤回来。


想象到自己爱人一小步一小步的拖着带血的身体回家,还吹着冷风,某刺客心里难受的紧,有些呆不下去,


问大保要了备用的目标肖像,就动身去找那个不安分的傻瓜。








伍六七还在路上,小岛的一切都是熟悉而又陌生,感受着自己年幼的身体,和时间的变化,现在的他似乎,只能承认自己真的“穿越”了。


还好他对于那样简单的任务目标他早已经不屑一顾,光馒头是吃不饱的,他还悠哉的停下来挑了几个苹果吃。


扔掉最后一个苹果核,拍拍手,终于想正经工作了,反正现在才下午,以前都是晚上回家的。


伍六七这么想着,却在掏出单子前就看见了任务目标。




递过来单子的手,是自己永远忘不掉的那个,久违的香气是属于自己枕边情人的,顺着手背,看到胳膊,再看到胸膛。


伍六七慢慢转头,奋力压着自己的心跳,和脑中的嗡嗡作响,已经酸透了的鼻腔,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却在与柒对视的那一刻,跳出了好几米远。




“阿七?”柒慢慢靠近他,柒现在才相信伍六七真的会武功了。


“..........柒哥......不,别过来!!!




那吼出的哭腔,吓停了柒的脚步。




柒很疑惑,自己早和伍六七确认了关系,是你情我愿的情侣,昨天还脸红着索要亲吻自己的伍六七,不可能今天见到自己会吓成这样。


很奇怪,又在害怕又在落泪,像看见,自己死了很久一样






“柒哥.....”伍六七已经擦不过来满脸的泪了,一直在打嗝,要知道他在柒死的时候都没有哭成这样过。但他一直在擦,一直在试图看清面前的人。




伍六七和柒都没有动,就在可见范围,但不是可以触碰到的距离,柒被伍六七灼热的眼神盯着,而伍六七在勾画柒的轮廓。


他们安静的只有伍六七细微的喘气。


伍六七没有移走过一秒目光,那从见面就比自己大了几岁的面颊如此熟悉,柒的短发没有被遮住,长短正好,好像是被谁理过。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柒收起单子,慢慢的走近一步,可就是这一步落地时,伍六七猛地逃离。


柒又吓的眼瞳一撑,忙追上去。






在伍六七的记忆里,鸡大保为了小飞很少会回发廊,几乎是独自活了五年的刺客,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见识近微的少年。


柒一开始是没那么认真,却差点被甩下,这才发觉自己追上伍六七跳跃高楼的脚步,都有些吃力,于是才开始认真的追,竟然还是有些逊色。


而伍六七却只是把大脑放空,只是在跑,只是不停的奔向下一个楼顶,下一个马路,下一个树梢。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夕阳,给小鸡岛加上了一层温暖的滤镜。




最后,伍六七忽然改变了方向,跳下楼房,却不作任何防护姿势,硬生生的摔下去滚了很远。


浑身的酸痛是伍六七没有预料到的。


他爬起来,愣愣的坐在地上,全身上下的刺痛,终于成为伍六七最后一个承认“自己穿越回过去”的筹码。




“阿七!!”柒才追了过来,稳稳落地后边喘气边慢慢走近。




首席亲眼看见他的爱人要从那么高的楼房上摔下去,但他自己还不能赶到。


要命,几乎无所不能的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无措过。




伍六七听见声音,抬起眼睛,他的情人被夕阳照的好漂亮。伍六七抹了一把脸,而眼泪粘住了土,让伍六七脏的看起来像个正在玩泥的小孩。




“.....柒哥?”


伍六七伸出手,咬出沙哑的两个字。


柒还是有些担心,但依然半跪下来,让伍六七抱得到自己。




温度通过胸膛传递,伍六七咬着嘴唇,又滑了几滴热泪,邻近晚上的微风吹的眼睛很冷。


见到柒,还能摸到柒,他本来是想笑的,可是嘴唇怎么都勾不起来,到底还是放声哭了。








————————








怀里的小孩哭了很久。


而柒不敢有什么动作,就一直让他抱着,每次以为阿七累了的时候,就又会从侧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把自己抓的更紧的双手。


而柒没有埋怨,很耐心。因为他明白自己真正想保护什么。


对于自己来说,至少对于现在来说,怀中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爱人算是一切了。如果有什么连自己都难以抵挡的危险,那自己也一定会先保护好他。


“不要保护我...。”


近乎祈求的微弱声音却能穿透耳膜。




“不保护你?”


柒有些僵,终于怀中的人推了推自己,分开的一瞬冷风窜进胸膛,让人打了个冷战。


“可我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保护你”柒放下手,打量着把眼睛哭红的小刺客。




伍六七咽了咽口水:“柒你爱我吗”


“爱,我很确认。”柒不假思索。


“那让我幸福的话,就是能一直在你身边。我也曾经很喜欢你舍命护我,因为这证明你把我看的很重要,但我已经不需要你证明了!我已经知道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了!你已经不需要保护我了!!”


伍六七说过自己适应不了肉麻的话,但真的表达这些的时候,他只能这么说。




柒并不擅长反应情感上的东西,所以柒沉默了会,才答:“你....是烦我保护你吗”


“烦?!我*你个扑该啊,我的意思是要你优先保护自己!只有你在我才.....!”


绕了他吧,他是真的不怎么喜欢说肉麻的话,


“....我才,才,幸福....”尾声愈来愈小。


“......”


柒什么都不知道,柒只知道自己想让伍六七高兴。


“嗯。”


然后柒就答应了。






——————————






“你在一身武功怎么来的?”


在日常忘记任务目标回家后,坐在沙发的伍六七还有些不适应的调节目,然后听见柒走过来问了这一句。


“我自己不会学吗?这可是多年的经验喔~”


五年呢!伍六七第一次有些骄傲于自己的武力。


“我都不如你了。”


柒也实话实说,没有再追问,毕竟在伍六七身上发生的奇迹太多了。


伍六七得意几声,凑近吻了吻他。
























————————end







糕果果✨

【五悠】春时雨(4)

*原作衍生,275x14虎,最强咒术师和年轻DK的故事。

*前篇见合集,小虎是普通人。写写两个人的平凡故事。


——


“要请我进去坐坐吗?”五条说。

他没有用询问的语气,像是笃定了面前的男孩不会拒绝。

“……”

虎杖悠仁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来。从男人叫出他名字那一刻开始,仿佛一句咒文一般,他的四肢突然恢复了力气,那些被抽干的意识又回到脑子里了。他张了张嘴,有些茫然地回头——男人微微地垂下头颅,银发如黑夜里燃烧的冷火,正用那双璨如星钻的眼眸凝视他。一瞬间年轻男孩有无数问题想问,话到嘴边却通通问不出来,只能愣愣地与面前这个人对视。

他们之间还隔着很近的距离,视线...

*原作衍生,275x14虎,最强咒术师和年轻DK的故事。

*前篇见合集,小虎是普通人。写写两个人的平凡故事。


——



“要请我进去坐坐吗?”五条说。

他没有用询问的语气,像是笃定了面前的男孩不会拒绝。

“……”

虎杖悠仁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来。从男人叫出他名字那一刻开始,仿佛一句咒文一般,他的四肢突然恢复了力气,那些被抽干的意识又回到脑子里了。他张了张嘴,有些茫然地回头——男人微微地垂下头颅,银发如黑夜里燃烧的冷火,正用那双璨如星钻的眼眸凝视他。一瞬间年轻男孩有无数问题想问,话到嘴边却通通问不出来,只能愣愣地与面前这个人对视。

他们之间还隔着很近的距离,视线相交,呼吸清晰可闻,屋檐外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嗯——这可有点难办呢。”

五条说,主动拉开一些距离。虽然小孩这副呆呆的表情有趣,不过他可不打算大半晚上都傻站在别人家的门口,遂伸出手指,戳了对方一个脑袋崩,下手没怎么客气,还挺用力。

他笑了笑:“该不会被吓傻了吧?”

“嘶……”

痛,不是做梦,追在身后的怪物是真的,面前的五条也是真的。年轻DK捂着被戳红的额头,像是脑袋里的那堆问题气泡都被戳破了一般,气全鼓到了腮帮子里,嘟囔了一句才没有被吓傻。不过很快站直身子鞠了一躬,认真道谢。先不说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那种情况,如果五条先生不在……总感觉会很可怕。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摸了摸后颈:那种冰冷黏腻的感觉好像还在,让人浑身上下都有点不舒服。


“道谢就不必了。”五条摆摆手,“说起来,悠仁会遇到这些事,还是因为我。”

就算用六眼查看,面前的男孩也只是个普通学生,只是可能体质有些特殊,容易吸附外部的咒力。如果不是他们一起待了那么久,还真不一定会引来这些东西。

但他摸摸下巴,决定逗逗小孩:“真要道谢的话,悠仁这几天都喊我‘全世界最最最酷最最最帅的五条 SAMA’怎么样?”

“全世界最最最酷最最最帅的五条——”

乖乖学生酝酿一番,努力真情实感,尽量避免棒读,念到一半,实在念不下去:“……虽然真的很感谢您没错,但拜托不要提这种奇怪的要求。”


一直站在门口说话实在没什么必要,很快一大一小就重新坐上了沙发。最强挑着能讲的简单解释了一下缘由,比喻形象,通俗易懂,很快虎杖悠仁就明白刚才追着自己不放的玩意叫做咒灵,而之所以那玩意会缠上自己,也是因为自己像块吸铁石一样吸附了一点点五条先生的咒力。

至于咒力这个玩意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五条没打算深讲,年轻DK自己脑补了一下,决定把自己想象成一块干巴巴的年糕,和五条先生这块高定奶油双层大蛋糕一块儿出去的时候沾了一点对方身上的奶油,就引得一帮看不见的蝇头过来咬他。

……总之就是很惨。

“当然啦,也有可能是悠仁太特别了。”五条最后说。

“这种体质,也许很适合做咒灵的容器呢。”

“……”

有了前边极其接地气的概念,大男孩想象了一下一堆乱糟糟的蝇头在他身体里啃来啃去,然后从肚子里抻出来十几条胳膊,忍不住猛灌一口热茶:“好像有点恶心。”

“是吧?”五条深以为然,“我也觉得,每次祓除它们都很倒胃口。”

毕竟绝大多数咒灵都由恶念催生,任务途中血腥场景更是难以计数,并不是多愉快的体验。

“那最近的失踪案,也是它们做的吗?”

“对,这一带有频繁的咒灵活动迹象,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原来五条先生一直在和这样的东西战斗。

对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来说,面对这些怪物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寄希望于五条先生这样的人。但这么频繁的失踪案件,这些咒灵的数量一定不少——虎杖悠仁想到那一桌没有吃完的晚餐,匆匆离席的大人,还有对方一直缠绕着绷带的双眼。他不会质疑这个人的实力,但就算五条先生再怎么强大,这样不眠不休地四处奔波,真的没有问题吗?

……如果能够帮到这个人就好了,作为回报,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吗?可自己没有一丝咒力,连怪物长什么样都看不到,总不可能强行要求对方把自己带着身边,做所谓的诱饵,那样反而只是累赘——男孩心中霎时涌起许多个念头,却率先被另一个人喊了声名字:“悠仁。”

他回过神来,坐正:“五条先生?”

“今天遇到的咒灵只是最低级的那种。”五条说。

“因为和我接触,所以悠仁现在已经被它们盯上了。”

他原本仰着头随性地靠在沙发上,现在已经微微侧过头,注视身侧坐直了身体的男孩。

“接下来你一定会遇到更可怕、更危险的咒灵,而我不能保证自己每一次都能及时赶到。我之前说过,我的仇人也很多,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我为了赶过来救你,甚至来不及向上层汇报刚完成的任务。”男人语气轻快,眼神却很冷,像是冰层下一簇燃烧的冷焰,“你会受伤,也很可能会死,这一切都是因为今天你在那条街上遇到了我。”

语毕,他笑:“怎么样,会不会觉得不该遇见我?”


……原来只是这样吗。

虎杖悠仁觉得有时自己实在神经大条得可以——不,与其说是神经大条,不如说是疯得可以。在听到男人说出这些话以后,他竟然能听出对方是在为自己担心。而这一点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善意,已经足以抵挡那些直面危险和死亡的恐惧。

他并不害怕,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不会。”他摇摇头。

“能够遇到五条先生,我真的很高兴,如果害怕的话,当初就不会邀请您留下来。”

“而且我真的很能打的,不要小瞧我啊。”年轻DK咧开嘴笑,很是自信,就是看起来有点傻乎乎,本想再树一个大拇指表达一下坚定决心,思绪一转,忍不住挠头:“不过,那个,如果一直被您救的话,是不是要一直叫您‘全世界最最最酷最最最帅的五条 SAMA’……这个实在念不出来,真的很困扰啊——”


“……哈。”

五条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一双漂亮的眼眸微弯,火焰便从化开的冰层中跃动,鲜活地灼烧他们之间的每一寸空气,让时间重新暖和地流动:“好像确实有点长,念起来会很不方便呢。”

“对吧?所以说还是换——”

“嗯~那还是叫声大哥哥来听听吧。”

虎杖悠仁:“……”


不过这样一打岔,他又想起来之前被抛到脑后的那些念头。这之后他们聊了不短的时间,本来年轻学生还打算追问一下对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结果又被一个脑袋崩弹回了沙发里。悠仁现在自己就是块蛋糕,还要跑出去送到咒灵嘴里吗?男人戳着他的额头,坏笑。这么说来,像你这种体质,对咒术师说不定也是大补呢。

正好我现在饿了,干脆就这样把悠仁吃掉,省得跑出去给人家送爱心便当。

……哇, 这么说好过分!

本质还只是个普通人的三好DK被戳疼,捂着脑门抱怨一句,不过迅速抓住重点:“五条先生现在很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嗯——用眼过度,打完小怪兽浑身都疼,替悠仁打完小怪兽更疼了。”大人眨眨眼,继续逗小孩,“要年轻DK喂甜品才能起来~”

虎杖悠仁面不改色自动忽略玩笑话,说了句“五条先生稍等一下”,急匆匆往厨房跑。等他出来时捧了一个纸盒,里边全是甜点,都是晚上打包的那些。

“总感觉能用上,所以就全都带回来了。”他解释。

“……诶~”


——这之后年轻男孩就被沙发上的大人催促着赶去洗澡,等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男人仍旧坐在沙发上,只是换了一个更惬意的姿势,懒懒地看着电视屏幕:从里面传出来晚间新闻的声音,正在报送这两天仙台本地的失踪人数。

五条注意到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虎杖悠仁坐到对方身边,就听见这个人开口:“今天晚上,先不要离开我身边。”

“好。”

虎杖悠仁点了点头,没有多问,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注视着电视屏幕,很快就变得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身上被盖了什么东西,然后嘈杂的电视声忽然安静下来,一切都在沉寂,静谧,很快夜晚就将悄然而逝,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那一定是极为不同的崭新的早晨。


明天醒来……还能见到五条先生吧。

男孩这样想着,沉沉睡去。




TBC


稍微走走剧情,好想写日常哦。

弼马温

忘川去留

全文3w,原作向。

  • 简介:

早逝的学生,长寿的老师,时隔五十年于黄泉再会。

……场面有点难以形容的尴尬。

  • 预警:涉及角色死亡后详细描写。

神明妖怪等背景设定皆为虚构,与现实无关。


-

  

五条悟79岁去世,虎杖悠仁16岁去世,两人重新碰面时,相较于2018年的初遇,场面实在是大为逆转。

五条悟刚掉进黄泉就被一群小鬼绑得结实,他倒也不慌,任绑。既然是死了,生前的那些束缚啊诅咒啊荡然无存,他那双眼睛爽得飞起,视力重回2.0,看什么都如清水浸洗,清楚得吓人。

以至于刚看到对面那人还以为出现幻......

全文3w,原作向。

  • 简介:

早逝的学生,长寿的老师,时隔五十年于黄泉再会。

……场面有点难以形容的尴尬。

  • 预警:涉及角色死亡后详细描写。

神明妖怪等背景设定皆为虚构,与现实无关。


-

  

五条悟79岁去世,虎杖悠仁16岁去世,两人重新碰面时,相较于2018年的初遇,场面实在是大为逆转。

五条悟刚掉进黄泉就被一群小鬼绑得结实,他倒也不慌,任绑。既然是死了,生前的那些束缚啊诅咒啊荡然无存,他那双眼睛爽得飞起,视力重回2.0,看什么都如清水浸洗,清楚得吓人。

以至于刚看到对面那人还以为出现幻觉。

他先是错开眼神,低头欣赏了一下泉水边那一堆灼艳红花,又远望了一会儿冥府之天高悬着的永远不落的夕阳,这才做足准备,把眼神转回对面那个翘着二郎腿相当得意的家伙的脸上。

五条悟眨眨眼,又眨眨眼,眼睛湿漉漉的,他用睫毛唰唰唰地清扫视野,直至目光重新对焦,盯着对方的脸,依次确认了粉毛、大眼睛、笑起来的虎牙。

是一张特别久违的脸。

 

“嗨老师!真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你居然有被我绑起来的一天?”那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哼哼哼地发出反派的声音。

见他久久没回话,那人琢磨了一下,吩咐手下把椅子换个方向:“没看见这风把我老师刮晕了吗?我试试他这个方向,哎哟……风刮进眼里确实有点疼,怪不得。快拿块布来。”

声音也是熟悉得要命。五条悟心想,到他死为止,科技还没发达到这个地步,所以肯定不是整蛊节目。

那人看五条悟盯着他没说话,便伸手在五条悟眼前晃了晃,又凑近了说:“老师呀老师,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五条悟说。

“耶?明明刚才盯着我看了那么久,现在答得这么快?真的?”那人一脸怀疑,继续凑近,绕着他转了几圈,跟拷问似得问了好几个蠢问题,问到五条悟不耐烦了,这才一头栽回去。

 

“问这么多干嘛?”五条悟无奈问,“灵魂又不会假冒吧。”

那人挠挠头:“我死掉都五十多年了,得确认你有没有忘了我嘛,如果真忘了,我就迅速撤了开溜,不然表演独角戏太尴尬了。”

五条悟瞧瞧他身边那一堆充场面的鬼小弟,好笑地说:“早知道就不配合你了,假装忘一下。”

那人顿时失去从容,愤慨地说:“怎么也是师生一场!老师要是忘掉我也太叫人伤心了。”

“师生?哪里哪里,现在我们应该属于平民和官僚阶级的关系。”五条悟琢磨着他这一身霸气行头和周遭鬼小弟,做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判断,“看来悠仁在这里已经混出了名声。”

一旁小鬼尖叫道:“何止是名声!虎杖老大是掌管奈落黄泉的大首领!你这个白毛新死鬼说话放尊重些!”

悠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做出一副努力宠辱不惊又有些小得意的样子。

五条悟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很厉害哦,看来死得早也有死得早的优势。”

悠仁:“……”

怎么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的呢?

 

悠仁借手下鬼们的口炫耀了几番,又一一如数奉还了活着时在五条手里吃的瘪——五条说他真是记仇到了诡异的地步。

总算过了被老师夸奖和跟老师吐槽的瘾,悠仁这才舍得吩咐那群小鬼解了绳子,驱散他们,扶着五条悟站起来,过去搂着他老师……他生前老师的肩膀,进入迟到太久的叙旧环节。

“欢迎来到地狱,老师。”

 

五条悟听着他欢快的语气,啧了一声说:“再见一次自己的学生居然是在这种场合,我可很难笑出声来啊。”

“如果不是在地狱,那你以为的呢?”

“当老师的当然要看学生混得好才欣慰啊,就算死了之后的世界也该这样,重逢至少得是在天堂吧,比如你长着翅膀吹着喇叭来撒花瓣……”

“变着法在表达来地狱的不满啊,老师到底对你自己和我有什么误解。”悠仁忍不住笑出声说,“这世上,只要杀过人的都会来地狱集合哦。老师杀过吧?”

五条悟叹气:“杀过不少。”

“是啊,所以说地狱几乎是我们术师的后花园了。”

“照这么说,你现在倒是住得很习惯了啊。”

“五十年诶,怎么样也必须要习惯了。”悠仁说,“在地狱住的优点也不少,比如买房住宿都不花钱,大家随便找块空地就可以安心睡觉。”

“嗯,是流浪汉呢。”

“……真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哇。”悠仁捂脸。

 

五条悟看看周围的荒芜景色,结合着幽冥传说做出猜想:“工作是在这里引渡亡灵吗?”

“差不多,有时候还要负责抓那些逃跑分子。”悠仁举起胳膊比了个肌肉的姿势,得意洋洋,“我的业绩非常好,没想到一百米的速度在地府也能派上用场,他们都跑不过我。”

五条悟:“……”

 

“你自己怎么办?”五条悟问,“你不去转生吗?”

“嘛……”悠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含糊地道,“机会到了大概就会去,别担心。”

“还不至于担心。”

“好冷酷……”悠仁做出哭哭的表情。

“悠仁会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五条悟插着兜说,“活着的时候就一个人想做就做地去死了,死掉了估计更是幻想级别的为所欲为,老师可管不动你。”

悠仁干咳一声,总觉得从跟老师碰面开始,自己就从他那得不到什么好脸色,莫名吃了一堆软钉子。

这可跟他预期的感动再会不一样……

是不是叙旧环节还没到位呢?悠仁踌躇满志地想,得找个话题!不过话题也不是那么好找,毕竟两人之间隔代了五十年,周刊少年jump恐怕都要变成周刊老人jump,以前熟悉的话题早就老掉牙过时了,现今唯一的、最新的重合点应该是……

 

“其实有件事我很在意。”悠仁唏嘘感叹道,“我不小心看了眼……呃,你来之前的……该怎么说呢……”

五条悟直率地帮他补充:“我死的时候。”

悠仁尴尬地嗯了一声,又接话道:“……的画面。”

五条悟一顿。

“看到什么了?”

“我没看全,那天我刚好太忙了,赶到镜鉴那里的时候只看到你闭上眼的场景。所以说……我真没想到老师变成老头子之后,头发也是白色的。”

五条悟:“……”

五条悟皮笑肉不笑道:“那你觉得呢?我是需要返老还童吗?越老头发越黑?”

悠仁讪笑几下,显然也觉得自己脑抽了。

不过,毕竟时隔这么久又见一次,近故人情怯很正常,找了个烂话题更是没法避免,反正目的也只是不至于让气氛那么尴尬。他嘘寒问暖几句,把这个话题给带了过去。

而五条悟那边则伸手观察着手背饱满紧致的皮肤,饶有兴趣地说:“说起来,怎么我现在是二十来岁的样子?你不是想看老爷爷版本的我吗?”

“我倒是确实很想看老师变老的样子……”悠仁无奈地说,“但这是规定。地狱太大了,鬼们来到这里都是自动调整到活着时体力最充沛的时候,方便大家赶路。”

“物理引擎真的有必要这么真实么?”五条悟摇摇头,“你们可真是鬼尽其用。”

 

听着五条悟语气中对于地狱的不满,悠仁忽然想起什么,迟来地解释道:“刚才绑老师是上头的指示,其实不是我有心报复。你毕竟身上还流着菅原道真的血,在地狱,大怨灵的血亲后裔历来都是需要被特殊看管的。”

“怨灵也会遗传?有点搞笑啊。”

悠仁摇摇手指,专业地分析道:“比起遗传,更像是一种诅咒般的宿命。先祖靠杀戮取得力量,后辈继承那种力量,但往往需要付出代价,比如说……早逝、横死、众叛亲离……”

五条悟摊摊手:“你看我健康地活到寿终正寝,看上去像是个心理变态的人吗?”

悠仁琢磨一下,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确实,老师也算是非常长寿了,或许从你这一代摆脱了被诅咒的宿命?”

“众叛亲离倒是沾些边。”五条悟惋惜地说,“如果把我还没玩完的switch游戏算进去的话。”

 

“野蔷薇和惠都去哪了?”五条悟边走边问道,“这两个家伙也是死在我前面。”

悠仁眼睛立刻弯起来:“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感觉还在眼前啊。”

“他们都是被我亲自送去转生的,记忆也是我亲手清洗,这算是亲朋福利吧?我洗得可干净了。”

“洗得很干净,意思是……把记忆全部抹除?”

“对啊,这一世的事情会被利索地全部整理清楚,一切记忆完全忘掉,清爽地奔赴下一次人生!”

五条悟侧头看着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看来你觉得,完全忘掉……是好事?”

“那还用说,当然是好事。”悠仁职业素养相当到位,一秒进入地府打工人的状态,老成地说:

“我在这里也混了五十多年了,见过太多悲剧,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转生可以说是最严酷的惩罚,尤其是父母啊夫妻啊这种执念深的。因为世界太大了,他们转生之后根本不可能找到上一辈子在乎的人,脑子里还活在上一世,可眼前所看到的全是陌生的新的世界……那些人大多都受不住煎熬早早自杀了。”

“原来如此。”五条悟一副受教的表情,转而问道,“那悠仁呢?你转生的时候也会把记忆全部清除吗?”

 

话题猛地转回自己身上,悠仁一时有些懵。

“应该会……吧?”

“这样啊。”五条悟说,“连最喜欢的詹妮佛劳伦斯也都不值得你留恋吗?”

“詹妮佛?”悠仁眨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是那个人啊。”

“看来用不着特地清除记忆,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啊。”五条悟叹口气,“悠仁的喜欢不过就这样嘛。”

“我对她本来也只是追星的程度而已!”

“真的吗?詹妮佛去世的时候你没有特地去送吗?”

“怎么把我说得像变态影迷鬼魂一样啊啊啊!”

“那寿司值得你留恋吗?”

“这个嘛……还好吧,下辈子又不是吃不到了。”

“不好说,万一转生成金枪鱼就只能被吃了呢。”

“我好歹是帮地狱工作这么多年,最后只能转生成金枪鱼也太逊了吧!”

“你活着的时候还帮咒术界出生入死呢,不也一样没收获好结局吗?”

悠仁哑口无言,半晌后悻悻地道:

“……嘶,真是一盆让人马上清醒的超级冷水啊……”

 

“所以说回正题,悠仁没有什么留恋的东西吗?”

“……倒也不是没有。”

还没等对方继续问下去,悠仁猛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简直成了个被审问的犯人,问话节奏完全被老师带着走了——明明自己才是那个鬼魂前辈!

“禁止提问了!”悠仁凶巴巴地说。

“真小气,我都还没问到最敏感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悠仁好奇心发作。

五条悟好整以暇:“拿你前个问题的答案来换。”

“我用一个答案来交换一个问题简直亏爆了?”

“这就叫卖家市场。”

 

一路闲聊着走到路口,悠仁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五条悟。

“哦对了,老师是打算直接转生还是再逛逛?”

五条悟没直接选择,慢悠悠问道:“你觉得哪个好呢?”

“差不多,反正我是你的牵引人,无论哪个选项,在最终结束之前,你都得先跟着我。”

五条悟想了一会儿,问道:“我的记忆也会由你亲手清洗?”

悠仁鼓起嘴巴:“听老师的语气是不愿意吗?是嫌弃我吗?你相信我,我的手法真的很好!一点都不会留痕迹的,别人想请我去我都要看心情呢。”

“什么都留不下……听起来确实厉害。”

五条悟捧场又耐心地顺了顺他这个学生的炸毛,不过就在悠仁以为他回心转意时,五条悟仍旧没有松口。

“换个人来。”五条悟说。

五条悟拒绝得实在太坚定,悠仁一瞬间露出有点空白的表情。

“是因为……我刚才说了什么惹老师不高兴吗?”

五条悟摇摇头。

“就算是在最亲近的学生面前,老师也要有秘密啊。”

 

“哦,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悠仁一下子反应过来,抱歉道,“是我没考虑全,其实洗记忆的时候……不会把人生全看遍的,要是老师要求,我也可以全程扭头回避。”

经过七八十年时光历练的五条悟脾气温和了不少,但他对于坚持的事情仍然是绝不松口。

“换个人。”五条悟笑着说,“否则我就不转生。”

悠仁倒吸一口气:“真是有力的威胁啊!老师你知道不转生的鬼有多麻烦吗?而且是你这种级别的……但凡出现一个我这最近十年的奖金就泡汤了!”

“还有奖金?”

悠仁得意道:“那当然,这也算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不仅有金钱交易,中心还有一座城,住着那些冤死鬼和像我们这些办事的鬼。”

“冤死鬼不用转生?有特权吗?”

悠仁摇摇头:“没有啦,他们是被监禁看管起来了。因为他们生前确实过得很惨,所以即使不愿转生,也不会对他们上刑。只是让他们在城中等待着怨气自然消解的那一天。”

 

五条悟摸摸下巴:“我是冤死鬼吗?”

悠仁比出拿放大镜的手势,垫着脚看了看五条悟一会儿,对他竖起个大拇指:“老师是健康的鬼!属于随时都能去转生的那种!”

“切。”五条悟撇撇嘴巴,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你们一点都不体谅我,明明我的心里也有不少怨气,只是藏得比较好罢了。”

“老师又在说大话了。”悠仁抱起胳膊,“钉崎和伏黑可都告诉过我了,说你完全没什么可担心的。”

五条悟笑眯眯道:“哟,原来你还特意问过我?很让人欣慰啊。”

“那、那当然了吧。换作其他人应该也会这样的,我只是做了大家都会做的举动……老师不要误会。”

“误会?”五条悟看他一眼,“误会什么?”

“……没什么。”悠仁干咳一声说,“担心你觉得我像个跟踪狂。”

“你现在已经是了,牵引人虎杖老大。”五条悟把那个称呼叫得很玩味,笑道,“不用紧张,知道自己被人关心,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挺让人欣慰的。”

 

悠仁摸摸鼻子,镇定一会儿,别开眼睛道:“不过,老师居然会有怨气?那会是什么……被迫加班的愤怒吗?”

“不止,那可太多了,悠仁离开得早所以不清楚,人生变化太快了,前三十年的愤怒和后三十年的愤怒能够做到天差地别。”

“比如,我后三十年的愤怒主要集中在……”

五条悟顿了一下。

“集中在哪?”悠仁好奇道。

“……早知道就不收你们这群小鬼当学生,一遍又一遍让我去给你们主持葬礼,到头来都没剩下人来管管你们辛苦的老师了。”五条悟摇摇头抱怨,“估计我死掉之后得一两天才能被人发现吧,真是……”

悠仁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别灰心,老师,我当时也是死了半个月才……”

五条悟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还没等悠仁仔细看清那眼睛里的情绪,五条悟又转回头去,轻描淡写地接上这个话题:“是不是真该庆幸你是在冬天死的?尸体保存得特别好,我发现的时候,以为你能和之前一样,再睁开下眼睛。”

“那也太吓人了!”

“还不如吓我一次。”五条悟耸耸肩膀,“我等了蛮久的,结果最后失望了。”

“啊……”面对以自己尸体为主题的谈话,就算是谈话健将悠仁也没办法轻易接话,他揣摩着五条悟的脸色,怎么也没看出对方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最终他只能尴尬地憋出两个字:

“抱歉。”

 

气氛一时有点凝固,两人沉默了片刻,悠仁想起面前这人最喜欢听夸奖,便打算夸他几句找补一下气氛,不过时隔几十年再做这活有些陌生了。

悠仁绞尽脑汁,依次排除了老师看起来真有活力——都死掉了当然不可能有活力、老师今天也很帅气——眼前只不过是刹那的投影、老师你真值得依赖——现在他才是那个管事的。

一番纠结后,他斟酌地挑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开口道:“说起来,老师比我想象中还要敬业。”

“是吗?”五条悟说,“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都死了五十年了嘛。”悠仁舔舔嘴唇,“你还把当时我死掉的情景记得那么清楚。”

五条悟脚步顿时停下来,看着他,一言不发。

悠仁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怎、怎么了?”

“浪费这么久时间,我总算听懂了。原来你刚才的试探是来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五条悟说,“你确实觉得……老师会把你忘掉啊。”

 

看着老师表情淡下来的侧脸,悠仁立刻意识到这个话题果然也是不合时宜,他不应该质疑老师对职业的负责。

期待那么久的会面气氛被搞僵,悠仁不禁讨厌起自己这张分辨不清楚状况的嘴。

“你遇到野蔷薇和惠的时候,也那样试探他们了吗?”

“……”悠仁张张嘴,哑口无言。

当初碰见他们的确没试探,因为根本没机会,那俩人不愧是好朋友,都是一眼就把自己认了出来,不像五条老师还盯着自己的脸看了那么长的时间。

这任谁都容易误会吧!就像那种……遇到多年前不熟的老同学,努力搜索脑子中的记忆试图跟认识的人对上号,不都是这种反应吗?

 

品味着尽在不言中的沉默,五条悟替他下结论道:“看来是没有。”

“只试探了我。也就是说……只有我被悠仁当作心中无情的家伙了。”

“我、我只是太想知道……”

五条悟看了看学生慌张的脸色,最终还是没继续为难他,叹气道:“老师给悠仁留下的印象也太不靠谱了?你忘了我的记忆力有多好了吗?就算是现在,我也能背得出三岁时街边商铺的名称。”

“原来是这样……”

“所以我也能背得出那之后悠仁被烧成了多少块碎片,想不想听听?”

“啊啊啊那种事情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五条悟摸了摸他的头发:“都变成幽灵队长,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啊。”

“毕竟骨灰这种东西……”

五条悟笑眯眯打断他,说:“怎么,装什么傻,这不是……你自己提的要求吗?”

悠仁瞬间静了一下。

 

这件事要从后来高专众人去检查悠仁的遗物说起。

这人看来是死过一次有了经验,为了防止别人来时看到什么尴尬的杂志,临走前把整个房间清扫地干干净净,以至于住所干净地过了头,冰箱都只有一瓶水,像是从没有人来居住过。

五条悟在学生面前一向不把自己当外人,面对这瓶死者留下来的水,他一点也不嫌弃是否沾染不祥,宾至如归地把那瓶水全喝了。

喝完喉咙还是有些干涩得渴,他心里不禁埋怨学生粗线条不周到,同时检讨自己的特训还不够斯巴达。要是学生生前体贴细致,自己也给他留下深刻的危险印象,学生就应该想到有一天会有老师突袭家访的大紧急情况,这样就会提前特意为老师多备一瓶水,也能把寝室打理得更像有活人居住过的样子。

 

悠仁还留了封遗书,动用不太聪明的大脑作出详尽规划,把他那点贫瘠的遗产分得清楚明白,什么也没剩。

五条悟无聊地站在一旁,自觉地排在人群最外,脑子中自动播放哆啦a梦的主题曲打发时间。他对于那些人接到好还是坏、用心或者敷衍的遗物毫无兴趣,只是在放空大脑猜想自己会接到什么东西。

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能收到比悠仁留给那些宝贝朋友更特殊的物品,所以他看了一圈那些人收到的,给自己稍微往下调了点标准,做出的猜测十分适度,例如甜点优惠券,或者某盘影碟,都是很符合他和悠仁关系与经历的贴心物品。

也都还挺不错的,五条悟已经开始挑什么日子去用掉优惠券,或者找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观看影碟,他甚至能照顾亡者心情作出让步,喝一罐悠仁中意的牌子的可乐。

 

然而那个盒子慢慢地清空,周遭的人们也走空,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和宣读遗书的律师。

律师尴尬地和他面面相觑。

五条悟插着兜靠着门,渐渐从走神的状态回来,他等了这么久感觉脚都有点站酸了,问道:“没有留给我的东西?”

律师干咳一声,有些难以启齿:“嘶……这,但是……”

“有就说有,没就说没有。”五条悟说,“你结巴什么。”

“呃,好吧,那这个…就是虎杖先生留给您的东西了。”律师一闭眼,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把手里最后剩下的空盒子递了出去,同时自暴自弃地念出他律师生涯三十年所见过最古怪的遗嘱,“虎杖先生请您用这个……去帮他捡骨灰。”

五条悟:“……”

 

地狱里,被提醒了的悠仁讪讪地偏过头去,显然很是心虚。

“怎么想到留这种遗嘱给你老师的?”五条悟饶有兴趣道,“是恶作剧整蛊?报复我没及时去救你?”

“当然不是!”悠仁立刻反驳,继而无可奈何道,“是因为……这种事,我相信只有老师能处理得很好。”

“跟我猜的理由差不多,但你……哪来这么盲目的乐观呢?”五条悟叹了口气,“连我自己,都完全没有能处理好的信心。”

 

其实他最初真的以为是玩笑,等待自己这个学生还能再从解剖桌上刷一下弹起来再击个掌,但他坐旁边把某部烂综艺从第一集放到第十集,学生也没坐起来大怒吐槽。

播到第十一集时嘉宾笑容满面地说敬请期待下次见面,他往下滑了滑,栏目条卡住显示那是最后一集,评论区数量居然历史最多,一片www的大笑。

原来这个节目实在烂得不行被腰斩了,下次见面很整蛊得变成了最后一面,嘉宾满怀期望的笑容被制作成了嘲讽的表情包。

他点了暂停键,把ipad丢到一边,开始发呆,闻着空气中防腐剂和消毒水的味道,他觉得这一切都进展得太快,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到傍晚,校医进来说已经等到极限了,就算为了亡者的尊严也必须立刻去火化。他看着床上躺着和生时一模一样只是不再呼吸的学生,莫名觉得应该找点借口拦一拦。

毕竟,有什么必要非得把人烧成灰烬呢?他学生这样保持着原貌躲在冰块里,比平时动不动出去搞得遍体鳞伤看着顺眼多了。

当年他体贴硝子不让她解剖同学尸体,按同样道理如今他更应该体贴一下身为老师的自己,面对学生的死适度体验到恰当的惋惜就算过,但他看着即将被担架运走的悠仁,所感受的却只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

他想,亲手去解剖。

 

干脆把那个孩子的胸膛解开,抓到心脏——反正这孩子的心脏早被各路乱七八糟的人碰过好几次,自己凭什么不能也动一动呢?他相信这孩子肯定不会有反对意见的。

再进一步,或许就是因为被那些肮脏的手碰过心脏,才给这孩子招致了霉运和死亡,他打算把那颗心整个彻底地消毒一遍,只剩下自己碰过的痕迹就好了——这也是完全公正的判断,无论从哪方面看,学生那颗善良纯洁的心都只配自己这种正义强大的人引导掌握。

最终走完这一系列流程,总算发现那颗心脏还是鲜红会跳动的,以此作为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这个学生总有一日还会再活过来的证据。

 

可是无论进行解剖还是阻止焚烧,他都没任何立场,说到底,他之于这个孩子的关系,只不过是个老师而已。

所谓心脏还是能跳动,也不过是种毫无根据的幻想。他再怎么傲气,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判断能比医疗器械更精准。

而且他手上还抓着那个遗物盒子,这个盒子是主人钦定了要被填满的。遗愿可是比生日愿望更加稀有珍贵的、一生只能许一次的愿望。

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把个人私欲凌驾在这个唯一的愿望之上。

 

最终他又一次坐在了那把长椅上,等着殡仪馆的烟囱长烟燃尽。上次来身边还跟着个要给爷爷捡骨的倒霉学生,现在就剩孤零零的他自己了。这或许算某种报应,谁让他偏偏在人家亲人死去的那天把人抓来,现在就要逐一偿清那时的债。

五条悟盯着灰色高烟囱,看那条滚滚的黑烟从一开始的猛烈簇燃到渐渐熄弱下去,所有的气流都随着风卷向阴云密布的高空。

接着,就有人来叫他进去了。

 

馆内弥漫着很重的香薰味道,路也拐来拐去蜿蜒得很,走廊深暗幽冷,五条悟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是穿梭在某种巨兽的肠腹中。

“那是我学生。”以五条悟的性格,怎么也忍不了这种死寂的沉默与周遭隐隐的呜咽声,没话找话地跟带路的人介绍道,“年轻优秀,特别爱笑,喜欢吃薯片,运气不太好。”

带路的是个一脸倦色的中年男人,看来是疲于应付这种生者怀念哀悼的话语,听也没听就接话道:“逝者已逝,节哀。”

五条悟眨眨眼说:“我没在伤心啊。”

这种话带路人也听多了,他左耳进右耳出,把他领到一个小铁门前,例行公事地嘱咐说:“没伤心就好,进去了也保持这种状态,记住,不要把眼泪沾到亡者的骨骸上,也不要手抖掉落什么。一座房间的使用时间是三十分钟,时间到了我会来提醒。”

五条悟觉得他太啰嗦,敷衍地点点头。

带路人看向他怀里抱着的东西。

“你用那个盒子装吗?”带路人端详一下大小,说,“挑得还挺合适,应该能全放进去,不至于丢弃一部分。”

“厉害吧,是我学生自己挑的哦。”五条悟骄傲地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带路人:“……”

 

事实证明一回生二回熟,五条悟旁观过他学生捡骨的流程,再来一次只要复制着脑海中的记忆就好。

他手法娴熟地给学生低像素的照片上了香和贡果,打开自己得到的遗物盒子放在一边,拿起工具。

带路人本来还教了他一些心理建设,但五条悟认为自己见的生死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实在不需要这种软弱的人为了壮大内心才得做的流程,他应付着过了一下,便低头看向铁床上。

但当亲眼看清那些骨骸之后,他本以为能速战速决的手突然僵了一下。

 

五条悟想了想,放下工具,走到房间门口打开门,带路人还在没来得及走,闻声转身。

“是不是哪里出错了?”五条悟问。

带路人看着他。

“哪里出错?“

五条悟冷静地比划着说:“我学生虽然很年轻,但还是挺高挺结实的,他跳进我怀里的时候重量也很够呛,就只有我才能一下子接下来。”

“所以呢?”带路人迷茫地问。

“……不管怎么想,留下来的都太少了吧,怎么会就只剩下那么一点儿。”五条悟说,“你们真的没漏掉什么吗?”

 

听着这些话,带路人似乎终于搞明白了现状,脸上慢慢显现出一种此后五十年五条悟将看到无数次的、令他无比痛恨的表情。

那是一种混杂了怜悯、同情和无奈的表情。

“人死了都是这样的,生前任你多么健康活泼,任你是胖是瘦,最后被火一烧,剩下的都是差不多的重量。要不怎么说……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呢?”带路人拍拍他的肩膀,麻木的表情上还是出现一丝不忍,轻声说,“唉,你……早点习惯吧。”

 

话虽如此,直到捡完骨为止,五条悟终究还是没能习惯。他眼前时不时出现真实的重影,用那个大只又灿烂地笑着的少年将床上零碎的骨骸取代,他在夹骨头时想象自己是在给学生挠痒痒。这招很有效,捡骨室的气氛在他的幻想中变得轻松愉快。

快夹完的时候,他的幻想也快要结束了。面对重新回归的冰冷现实,他看着铁床上余下的零星几块骨殖突发奇想,犹豫着要不要偷偷藏起一小块骨灰,这很具有可操作性,反正没人会数更没人会发现的,骨灰的数量这世上只有他才知道。

但他又用手机查了一下,立刻否决了这个提案——据说把骨灰分散会让死者无法安眠。那简直太坏了,悠仁辛苦了那么久做成那么多事,如果死后也没办法得到安息,甚至是因为自己才不能安息,五条悟不知道怎么才能原谅自己。

所以他忍着那股噬心的、可耻的偷窃冲动,把所有的骨头和灰尘都完整地放进盒子里,亲手盖好。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解剖室看到的被做成表情包的、怀想着下次还要再见的嘉宾笑容。

眼前这一切也都很值得嘲讽,无论是向往着美好的学生,还是相信能保护好学生的老师。或许嘲讽能解构掉他内心此刻的虚无感。但他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可能自把悠仁带来咒术高专开始就变成了一场闹剧。

五条悟把这个小而窄的盒子拿起来。太轻了,实在太轻了,仅仅用一只胳膊就能把一个人最后的痕迹抱在怀里。

他晃了晃,听着里面空洞的声音,看着被捡得很干净的床,五条悟发了一会儿呆,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学生从世界完完全全地离开了。

他搭在盒檐的手指收紧了些。

 

当时间到了,殡仪馆人员拉开门来对接时,五条悟还没从怀里放开这个小盒子。

他面对着伸手要来接的对接人员,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交出去,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五条悟突然道:“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个盒子,这是我学生留给我的遗物。”

殡仪馆人员不明所以,只能尴尬半晌,跟着试探着夸道:“看起来挺不错的。”

“我是想说……”五条悟用开玩笑的语气,讨价还价道,“你瞧,既然这个盒子是他留给我的遗物,所以它是属于我的。那按照道理,这里面的骨灰是不是也应该属于我?”

对接人员:“……”

 

看着对面看疯子的眼神,五条悟缓和气氛地笑了下,嘴上说着随便说的别当真,最终还是把他唯一得到的礼物给交了出去。

 

当然,这中间所有复杂的过程都被五条悟略去不谈,看着眼前的粉发少年,此时此刻,他只是对发布遗嘱的本尊汇报道:“老师完美地达成了你的心愿。”

“不愧是老师。”

然后终于跨越五十一年,听到了想听的回答。

 

 

“总而言之……刚才怀疑老师是我不对,作为补偿……要不要去城里转转?”悠仁提议道,“独立的灵魂最多可以在这里呆一天,我算算……还剩足足二十来个小时呢。”

其实也就不到一天而已,完全算不上长,相较于那五十年,几乎是一眨眼就要结束了。

五条悟这样想着,嘴上却没有反驳学生神奇的时间观念,只是点了点头,微笑起来:“那就请悠仁当一下东道主了。”

 

这座城位于幽冥中心,方方正正,城墙高大,城口驻守着两个穿着古盔甲的士兵,见到悠仁时问也没问就放行了。

不过当悠仁错身过去的瞬间,两个士兵拦了一下他身后的五条悟。

悠仁连忙回身解释了一下,但那两个士兵还是充满警惕地盯着这个白发的新死鬼,哪怕他举起双手做了个无害的投降姿势。

“大人。”士兵说,“我们不是为难您,但如果您决意要带这个人进城,必须做出保证,这之后出任何事,都由您全权担责。”

“哎呀,我有那么不值得信任?”五条悟摇头,“悠仁都亲口认定过我是可以随时转生的好鬼魂,你们难道还比他更专业?”

士兵面无表情:“你的先祖化为冤魂强行复仇,杀死了一位尊贵的王,连带着改变了天下不知多少人的命格,我们怎么能不防备他的后代又会带走什么?而且,你其实本来就已经是……”

“是什么?”

看了看悠仁,士兵似乎是顾虑着什么,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

五条悟耸耸肩,懒得和他们争执。

 

悠仁那边很快做出了保证,在士兵那他似乎拥有很高的威信,这两个人倒也没有继续阻拦。

“子夜为限。”士兵说,“这之前一定要确保您带领的这个……亡魂转生。”

“好啦知道了。”悠仁说,转头拽着五条悟的袖子道,“我们走吧,老师!”

这两个字像幻觉一样撞进五条悟的耳朵里。

“久违的称呼了,感觉真不错。”五条悟说,与此同时他低头看去,看到城墙下浮动的蓝光闪烁一下,不情不愿地给两人放了行。

 

鬼城的样貌展现在他们眼前。

城市主要用青砖白瓦建成,十分清幽安静,居住建筑大多为二到三层,小而精简,各种设施与绿植都一应俱全,街道笔直,两边支着一些商贩的摊篷。

乍一看,这座城完全没有鬼所居住之地应有的阴森,倒是很像现世一些避世少人的远郊小镇。

而且,虽然悠仁说这其中大多住着的是冤魂,但从表面上来看,城中来往的居民都衣着整洁,表情比较平和,没有谁满身是血或哭得撕心裂肺。

“……这真的是地狱的城市?”

“是哦。”悠仁说,“而且是唯一一座可以合法聚集居住的城市。”

“有特色食物吗?地狱烤虫那类?”

“……老师,需要我提醒你大家都已经死了吗?幽灵是不需要进食的。”

“真没劲~”五条悟撇撇嘴,“跟漫画完全不一样。”

“不过娱乐场所还是有的。”

“幽灵小姐跳舞?”

“会被官方取缔的!我们这可是正经的城市。”

 

“其实说是娱乐场所,不如说是用来帮冤死鬼们开导心结的地方。”悠仁带着身边的人一路前行,“很多冤死鬼内心的痛苦太多了,以至于杂乱地堆在一起,找不到源头,更谈不上疏解,那些地方就是来帮助他们认清内心。”

 

最终,两人站在了一条长街上。

“为什么这么热闹?”五条悟看着眼前的景象,“冤死鬼不应该死气沉沉的吗?”

眼下简直是一副庆典的盛景,各个摊贩前都挤满了人,有的在卖书,有的在卖剪纸,还有些人在表演唱歌或杂耍。

“化解心结的地方?”五条悟深感怀疑,“你们怎么不干脆把电玩街办过来。”

悠仁挠挠头:“这些东西都是靠大家用执念投影进现实的,电玩这么复杂的设备……怎么说呢?现在城里还没有一个懂电玩的冤死鬼。”

 

两人走进街道,边观赏边闲聊。

“老师转生之后,有需要叮嘱的事项吗?”

“叮嘱?”五条悟拿着一张冤死鬼注意事项的传单研究,“那是什么。”

“比如说……几十年后你的后代来到这里,我可以对他也特别关照一下。”

“啊。”五条悟头也没抬,“没有那种东西。”

“什么?”

“我没有后代。”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说完上句话,紧接着抱怨说,“这个传单怎么折不成千纸鹤,想象的人太不会变通了吧。”

“等等,不要这么快转移话题啊!”悠仁伸手拦住他,脸上写满了八卦两个字,“为什么?”

“不婚一族很罕见吗?”

五条悟拇指指了指自己说:“有时间隔代关心,还不如多看好眼前的我。”

于是,火力转移了。

 

五条悟有点后悔跟眼前这个家伙直说自己没结婚的事情了。

实在太吵了!幽灵可以这么多话?恐怖片真是在骗人啊!

耳边传来滔滔不绝的询问声。

“老师不是宣称自己是万人迷吗!”

“是万人迷,但又不代表谁都能迷倒我。”

“一万个人里面也没挑到吗?”

“我杀过的咒灵都不止一万个。”

“那也可以迁就一下吧,至少可以和别人在一起互相扶持……老了之后的生活会很不方便吧。”

一阵沉默,悠仁迟来地感受到了身边人的低气压。

“凭什么要我迁就?”五条悟语气没什么温度地说,“我没打算那么随便地决定自己的人生。找不到适合的人,那就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所以……”

“真啰嗦啊。”五条悟头疼地说,“不是说很快就要去转生?剩下这段时间,你打算只跟我聊这些还活着时的事情吗?”

“我错了。”悠仁从善如流地说,“我是想说……我们快点去下一个场所吧!”

 

一本书。

十几个人盯着一本书。

两人也包括其中。

“这又是什么?”

“是实现之书。”悠仁熟稔地说,“上一个在城内顿悟、放下怨情的人写下来的,只要看过这本书,又符合书中灵的喜好,就能自由地想象出执念之物。”

“通俗来讲的话……就是老师可以在这里玩到电玩了!”

 

“啊……算了吧。”

出乎悠仁的意料,旁边的人拒绝了。

“我劝你别带我来这类地方了。你不会想看到我的执念之物是什么的。”

“可是,机会很宝贵,实现之书可不是哪天都会在这里的……”

五条悟远远地看着那些人充满渴望的眼神,闲散道:“好奇心就那么重要,让你非要亲眼看到会颠覆三观的场景才过瘾吗?”

“我的三观还是很坚固的!”

“话不要说太早。我自己刚发现的时候都挺想死的。”五条悟打了个哈欠,“也别找什么稀奇古怪的景点了,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吧,我走累了。”

 

最终两个人格格不入地坐在了街角的木椅上。

“什么人会特意想象出一把椅子放在这里?真是个有公益心的好人。”

“啊,这个我知道。”悠仁说,“是一位木匠,他生前想做出一把最好的椅子送给女儿做嫁妆,但是在施工时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那边的告示牌呢?”

“来自一个居委会会长,他维护了一生的社区告示栏,结果被恨他的人贴满了人身攻击和侮辱的话,那个人气急攻心自杀了。”

“嘶……随便问问都全是雷区,没有轻松些的故事吗?”

“这是冤死鬼的城市啊,大家看上去很平静,其实内心里都藏着滔天的怨恨和冤情。”悠仁摇摇头,“听说,其实这座城本身,也是靠古代战争时的几万冤魂共同想象出来的。”

 

两人各自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城市和过往人流,安静了片刻。

“冤死鬼最终也会离开这里吧?”

“嗯,大部分都会。少的只需要十几年。”

“多的呢?”

“……据我所知,有一个人已经在这里徘徊三百年。什么样的办法都试过了,也不能化解他内心的怨恨。”

“是失去什么重要的人了吧。”

“……好厉害,老师怎么猜到的?”

“很简单。”五条悟说,“你们不是有那本书么?普通的物品都能再见到,但是能具现化出真正的人吗?”

“简单的投影是可以的……”

“那有什么意义。试过的人才会知道,根本缓解不了焦躁的心情,只会越来越愤怒而已。”

说到这里,五条悟突然转了下头。

“你试过那本书吗?”

悠仁呆了一下。

“……试过。”

“拿到了什么东西?”

“……”悠仁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膝盖,“没什么特殊的。”

五条悟看着他,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继续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冥府的夕阳高悬不落,距离子夜还有七八个时辰,悠仁突然结束了上一个话题。

“老师,你想什么时候去转生呢?”

五条悟顿了下,没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视线转回正前方,看着远处高耸的城楼,随口道:“你留下的骨灰有三十九块。”

没等悠仁反应,他继续道:“我帮你联系了墓地,通知了熟人和同学参加你的葬礼,给你注销了户籍,付清了水电费账单,把影碟和租借的书统统还回去,取消了网络上的拍卖和购买记录,销毁掉旧衣物……”

“总问我转生的问题,我也有想问你的事。”

“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五条悟说,“你却给了我一份留不下的礼物。”

 

在这个刹那,城门的两个士兵同时面色一凝,回身望着城内,握着的长矛上一丝寒光闪烁。

“要进去吗?”

另一个士兵沉思片刻,拦下他。

“不急,那位大人亲口跟我们许诺过了。”

“但是……这可不是能眼睁睁看着的事!”

“怎么不能眼睁睁看着。”士兵说,“就算那位大人引进的祸患要把这座城给毁灭了,你我又有什么不能忍的?他经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还能立下那么多功德……你觉得,我们,甚至这座城里的任何一个人,能和他相提并论吗?”

 

而在此刻,城中的悠仁却没察觉到丝毫变化。

他只是伸出手,拍了拍身边人的背,再次进行了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的道歉。

“我错了。”悠仁说。

 

五条悟没看他,许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连我自己都要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他说,“以前做过的梦,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把那个盒子交出去后,做完那一系列亲手抹除学生生前在社会留下的痕迹的工作后,他感觉很疲倦,便独自回到了家,打算休息几天后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

他休息得很好,睡眠充足,第二天醒来时总是精力充沛,但他却不是那么高兴,因为根据志怪小说所言,按理他学生应该乖乖来梦里报个道,无论要说什么——是埋怨他没及时出现救下自己的生命,还是化身凄惨的男版贞子来诅咒他,总归是需要出现其中之一,来让他无聊的生活增添点色彩。

但直到他的假期结束,又硬生生延长了几天之后……无论哪一夜,他的梦境都是空荡荡的。

 

五条悟决定要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他无所不能,全天下的咒灵都退避三舍,没道理连只小小的鬼魂都驱使不动。他前往仓库取了几件通灵的咒具,一番折腾之后,除了又多招惹来几个需要抹除的咒灵,最终一无所获。

而在他几近放弃的时候,学生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坐在了他梦中的对面。

脸还是没什么血色,和他最后在冰块中看到的脸一模一样,几乎让他萌生出一种自己没亲手捡拾过这个人骨灰的错觉。

两个人在梦里相对无语,设想过的恐怖场景都没有发生,他们就这样沉默着,透过一些流动的水看着对方。

最终,还活着的人率先打破了梦中的寂静。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五条悟说。

对面那个人始终没抬起头来直视他。

他越看越觉得怒火升腾,一瞬间想要么干脆自己也抹脖子亲身下去找这个家伙算账。

而就在他出现这个想法的一刻,学生抬起了头,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错了。”

那个死去的灵魂、又或者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这样说。

你错在哪里了呢?你靠死亡结束了诅咒的轮回,亲手杀了诅咒之王,你的墓碑被摆放在墓园最高的位置供人敬仰,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想这么问,但学生最终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那些流动的水。

然后,他醒了过来。

 

那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身边的一切人事都无法令人满意,最终变成了一个难伺候的挑剔鬼。

 

五条悟偶尔会对身边某些熟人问道:

“你们为什么不会对我笑一笑?”

熟人虽然没有依言露出笑容,但还是态度温和地回答:“因为悟,笑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笑是需要花费力气的,大家都是遇到好笑和喜欢的事才会笑呀。”

“那为什么悠仁总是对着我笑呢?”

然后说到这里,对方明显就不太想接着聊这个敏感的话题。

在最后一次找他闲聊的时候,那个熟人再次露出五条悟熟悉的、有点怜悯的那种神情,总算痛快地一刀两断,做出一个回答道:

“看来是他恨你,行了吧。他想把你仅剩的良心一股脑儿全塑造成他的形状,再打个粉碎。让你过得很痛苦,这样他就高兴了。”

熟人以为这回答够残忍决绝了——管它究竟是不是真的——至少可以让对面这个难缠的家伙自个儿去折磨他自己,然后他就能成功过一段时间安宁的日子。

但他没想到,对面这人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就否认了。

“不可能。”五条悟说。

熟人耐心彻底告罄,拍桌道:“那就没别的理由了,可能是因为他喜欢你吧,满意了吗?”

这真是一个石破天惊、惊世骇俗的回答。

熟人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虽然是随口瞎说,却也如愿收获了对面那人的沉默,他开始美滋滋地享受起好酒与好肉。

 

但五条悟并不满意。

五条悟坐在原地,眼前的世界慢慢退去,变得无比遥远。

可是他不能喜欢我。五条悟想,相比起来,我宁愿他不喜欢我,或者讨厌我。这样我就不必直面我失去的是什么、错过了什么。

我暗恋的人也喜欢我,我本来能拥有一份完美的爱情,我绝对不可以是在他死去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然而,对于那个答案,五条悟尽管抗拒,却并不觉得离奇。

现在想来,或许他在冥冥之中也早已发现了学生的爱慕,因为唯此可以解释所得到的所有偏爱,这才能让他有恃无恐地任性着、等待着。

被爱的感觉总是令人冲昏头脑。以至于让他对着满心喜爱的人,却没真正付出多少职责以外的特殊对待。

每当他回想着悠仁期待的眼神,和那孩子陷在冰块里冰冷的表情,头就痛得几近裂开。

他想找个人复仇,发泄这股无处可去的愤怒,但最终发现连复仇的对象也遍寻不到,因为恩或者怨已经被学生一口气了结了,所有的可能性都被火烧进了一个小黑盒子,尘埃落入的瞬间就将一切盖棺定论。

对于学生过分自主的人生,他像个晚到的宾客,只是在大门外犹豫了片刻,就再也得不到被邀请的机会。

但是日子仍要照常过。

因为总被赞叹着不愧是老师,所以必须要承担起你的崇拜和憧憬。不能变成为了从起点就夭折再也不可能开始的恋心就痛苦地一蹶不振的大人。

 

“梦吗?”悠仁讶异地说,“原来老师梦到过我。是对于那盘我赢了你的超级马里奥的不甘吗?”

“是啊。再也没机会赢回去确实让人很生气。”五条悟说,“那时候的梦,你也说你错了,我以为这是什么心愿的托梦,但你只说了那三个字。”

悠仁低头看着夕阳的光在青石路面上擦过。

“虽然不知道梦里的我想说什么,但从这个角度说,现在的我确实是错了。”悠仁说,“看来,老师不仅没忘掉我,还一直在回忆我。”

“感动吗?”

“有点想哭了,可以把眼泪蹭在你的衬衫上吗?”

“蹭吧,反正很快也就穿不到了。”

“哈哈哈,开玩笑的。鬼没办法哭泣,所以也没有眼泪。”

“明明能笑,但是不能流泪?”

“极少数情况下,可以流泪,但是……能让鬼落泪的必须是大悲大恸,这对于他们的灵魂是极大的损耗。比起流泪,更像是燃烧灵魂的悲鸣。冥府一向极其关注鬼流泪的事……举个例子,要是这街上有哪个冤死鬼走着走着突然哭了,那上面立刻就会往城内再倾斜大量的资源帮他们化解心结。”

“对不起,听起来像理财之道。”

“嘘,不要被听到……”

 

说到眼泪,五条悟又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七十多年的人生,他至死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可以称得上是无泪也无情的铁血硬汉。

按理说,他的爱情破灭于开花之前,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很有值得伤心的理由,哭一场或许也能舒服很多。

大概是因为,在理智上,他也知道,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挽回这个结局了。

四十岁的他收到了学生们的结婚请柬,五十岁的他当了太师父——别说,这个名称还挺帅,他很满意,然后六十岁的他又不得不去主持身边人的葬礼。

或喜或悲,都足够触动人心。

但他偏偏就是没有流泪的欲望。

他费劲地想一些假设的情景,未来哪天死了,假如能在黄泉看到悠仁,会不会流出眼泪呢?但几乎是立刻,他否定了这个猜想,姑且不论这世上究竟是否有轮回,就说最现实的事——他学生立下那么大的功绩,放在幽冥估计也是独一档,恐怕早就投了一个亿万富翁父母双全的好家庭过成功人生去了。

妈的。他想象着自己孤零零地掉进黄泉的样子,感觉这虽然不值得一哭,倒是悲催得很。

 

所有那些抹除人的社会痕迹的活动中,他唯独跳过了一项没有去做。

他保留下了学生的电话号码。这很轻易,一点点关系和一点点钱就够了。

和那些为情所伤到犯迷糊的人不同,他异常清醒地记着这将是一个永远无法接通的电话号码,平常打电话也没抱着什么灵异事件的期待。

他偶尔会打一遍这个电话,只是为了听听那边记录的人工答复,那个声音很活泼,尽管透过电流还是有点失真。

他的学生把什么东西都抛弃了,偏偏算漏了一样,已逝之人的声音这样被接近永恒地刻录在无线电中,而维持这份的永恒的方式又是多么便利,只需要定期的缴费,拨打电话号码。

再按下那个键,等待叽里咕噜的响铃声过去。

拦截时间的片段就这样展现出来。

 

“hellohello!我是虎杖悠仁,现在我正在忙,如果有急事,请稍后再拨或者给我留言哦,祝你有个好心情!”

五条悟听着这则语音,动作也很是熟练地选择了转接信箱。

他倒也不是打算干什么悲情的告白,只是某一日他发现这个语音信箱可以作为便利的日常记录簿——

反正悠仁的电话卡也在他的手里,什么时候想起来就能回去翻翻自己又留了什么言。

 

懒散磁性的声音。

“鸡胸肉太难吃了,用黄油煎也是一样的难吃。”

“塞尔达传说居然都出到了第四代,全息游戏应该也快了吧。”

“今天是悠仁的生日,我拿他的生日数字买了十只彩票,居然什么也没中,运气不好这个设定希望他下辈子趁早能够摆脱。”

“不是吧,好久没打开邮箱了,我才发现他居然还设置了定时祝福,我已经在不知道的地方收到了来自电子幽灵的十一封信件……啧,这个自动祝福语随机的竟然是祝别人早睡早起,身为一个电子幽灵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

 

一个沙哑了不少的声音响起。

“都说人衰老的标志是白头发,这个科学判断不太严谨。那我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其实靠反转术式,我能一直保持着年轻的样貌,但那样也没有意义。以前我一直过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生活,后半生就试试自然衰老的感觉吧。”

“失去味觉可不在我的估算范围内,勉强修补一下。”

“时代进步,科技发展,我的电子幽灵被淘汰了,怎么办呢?这下只剩下这张电话卡了,哦……还有那几张照片,其实也被日晒搞得差不多褪色了。”

“……”

 

话筒中最后几段话的声音,苍老而缓慢。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人觉得我过得太独了,劝了一大堆,不意外就是好好过正常的生活。他们也很喜欢猜我一直独身的原因。蛮搞笑的,没有一个人能猜到真正的理由,或许这也说明我们两个都很擅长隐瞒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不能说自己没幻想过妥协之后的人生,不必做到结婚生子那一步,至少也试着把你那头粉毛忘掉,还能正常地赏一次樱。”

“最令人惊奇的是,每当我想到这么干的可能性,当天晚上会睡得特别安稳,我梦到一条悠长的河流,水声平静,你在对面看着我,神情很欣慰。好像你特别希望我能开始新的人生。”

“然后我就想,算了吧,不要上他的当。这一切都是骗局。他又开始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在擅作主张了。老师教了你这么多东西,你只学会了最烦人的一招。”

“唉,年纪大了都变得多愁善感了,一点也不像我,过去我可不会这样对着想象的人倾诉,有偶像包袱的嘛。”

“现在就无所谓了。如果你嫌我烦,那我也不会管的,谁让你没留下点更好的怀念用品呢?我也不想对着一部老式手机表现得像个精神分裂的变态。”

“……所以你不觉得你真的很过分吗?给我的盒子还是肯定会被抢走的盒子。”

“……不说了,嗓子很干。挂了。”

 

思念这种东西,就像一根长进肉里的小刺,平常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但偶尔触碰到时是真的又酸又疼,那根刺也会随着一次一次的触碰越扎越深。

但思念是不得不存在的必需品,如果连记忆也忘却,那一个人曾存在于世的所有凭证,都变得像是空谈。

历史是在所有亲历者都死去后结束的。

所以他决定活得尽量久一些,把这一段历史亲手延长,直至能有新的人传承了那些记忆。

 

五条悟死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湖畔边的林子里。他坐在长椅上,身躯疲惫,曾掌控过天下最强的力量的手皱纹密布,但他觉得这不是坏事,至少,能够完整地体验衰老,已经赢过了咒术界多少的人呢?

湖对岸的情侣们拍着婚纱照拥吻在一起,蓝天信鸽、青草白云,美好得要命。他们距离老去与死亡都如此遥远。

他看着那些原本应该自己也能体验的、不必这么孤独的人生,幻想着自己本来应该得到的幸福。

他终于能够承认。

他很嫉妒。

 

此刻错觉间,五条悟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把长椅上。然而向前看看,却是已经身处冥界,厉鬼、冤鬼满街穿行,而再侧身望去……

那个粉头发的少年如同幻觉般坐在他的身边。

“我有些困了。”五条悟说。

“在这里睡吗?”悠仁拍拍膝盖。

“虽然很有诱惑力……但还是不了。去城外逛逛吧。”五条悟站起来,看着他,说,“这座城是给冤死鬼住的,不适合我。我现在心情很好,没有一点怨愤。”

 

“出了城,老师要跟紧我。”悠仁说,“城池以外都是无法地带,不属于被官方收编管辖的区域。很多传闻中的妖兽和鬼王都在远郊。”

“也是打地铺的流浪汉吧。”

“……虽然太过直白了点,但确实,大家都是直接席地而眠。”

“你的流浪街区一般在哪里?”

悠仁露出想反驳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最终接受了这个设定:“……好吧,我的流浪街区在奈落的深处,换个说法就是地狱的最底层。”

五条悟看着他。

“你立下的功德就换来这种东西?”

“唉,算是我自愿的啦,之前不是跟老师提过奖金的事吗?除了平常引渡亡魂,去底层镇压恶鬼也能得到奖金。冥府的时间太漫长了,不找点事做会很无聊。”

 

冥府中心城外没有任何建筑物,一片旷野,暗红的土地上也没有植被覆盖,只有间歇几棵枯树生长,远方的边界线被黑暗笼罩,无边无际般得广阔。

在黑暗深处的浓雾中,隐约可见陡峭的转折弧度,想必那就是通往地狱底层的路。

“……你真的要去吗?”临到入口处,悠仁脚步放慢,愈发犹豫,“非常危险,要不算了吧。”

“你觉得我会害怕吗?”

悠仁看着阶梯般的断崖,内心简直焦虑得难受。他当然知道老师不会害怕。

但他很害怕。非常害怕。

 

几番踌躇之下,悠仁猛地转过身来,在五条悟反应过来之前,他右手掏出刀,在左手手腕上划开一道伤痕,过了一会儿,两滴悬浮的血费力地挤出了他的灵魂。

“喝了这个。”悠仁把手腕抬高。

五条悟看着他手腕上刺眼的伤口,眼角抽动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

“喝了这个。”悠仁重复道,“它是一个共生的契约。能保护你,相信我,我比老师在这里多呆了五十年的时间,我知道什么时候不能开玩笑。”

看着悠仁认真的眼神,五条悟最终还是把他的手腕抬起来凑近嘴边,伸出点舌头舔走了那两滴血。

那两滴血似乎只是精神的状态,没有铁味,毫无温度,但想象着这是悠仁割出来的血,五条突然觉得自己的舌尖有些发烫。

悠仁仔细确认完他把血吞了下去,这才放心道:

“好的,现在可以下去了。”

 

深邃无边的黑暗中,有脆生生的童声笑嘻嘻地自言自语着。

“地狱呀~地狱~”

“一个亡魂构成一寸边界!”

“一颗糖可以换一块人皮!”

“一百年的时间能……”

那个声音骤然卡了一下。

“哎呀!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童声靠近,一个形容古怪的小孩儿从黑暗中探出头颅,即使按照咒灵的标准,它长得也实在是太凑合了些,一张脸皮切得七零八落,鲜红的肌肉组织大咧咧地暴露在外,眼球从眼眶中掉出来,靠一根血管吊着,而那只眼睛正在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两个人。

“我去下面睡个觉。”悠仁淡定地说。

“啊啊,您自然是可以的,但这位……”眼球猛地窜近了些,“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啊。”

五条悟跟它打了个招呼:“我这里有糖,你想吃么?”

“啊啊!啊啊啊!糖!”眼球牵连着的小孩儿尖叫起来,“给我糖!!”

眼球啧了一声,伸出一根血管啪地抽了小孩儿一下:“用着个小孩的身体就装纯是吧,你都三百岁了,还惦记着那些破糖呢?”

“糖!糖!”小孩儿不管不顾地哭喊着。

眼球也不再理它,自顾自对五条悟道:

“哎这位客人,我看你是新死不久,这么跟你说吧,糖的意思呢,不是可以吃的那种……意思是灵魂放不下的感情,有的甜蜜,有的苦涩……嘶,每个人的味道都不一样,那可比活着时候吃的糖有趣多了。”

眼球凑到他的鼻尖前,嘻笑起来。

“你想来换吗?很实惠的哦,给我喂一小点感情,我就给你一块我的皮……珍贵的皮……你知道实现之书是怎么得来的吗?整整一百零八页,每一页都是那个作者用感情换来了我的皮然后制作而成!嘻嘻……你要是有不懂的事就去问问你旁边这位大人,他对于实现之书可是清楚得很……”

悠仁猛地抬了下眉毛,他闪电般伸出手,徒手攥住那根连接着眼球的血管,语气不善道:“你又在这个躯体里待够了?需要我帮你换一个吗?”

眼球抖了下,连带着小孩儿也哆嗦着,它赶忙道:“开玩笑,开开玩笑!我最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

“那就赶紧让开。”悠仁冷冷地说。

“知道了知道了,真吓人,请吧——”眼球嘟嘟囔囔地指挥着小孩儿让开身子,一道盘旋着的长路阶梯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在悠仁往下踏了一道阶梯的瞬间,眼球抓住这个空档,趁他没注意,错身猛地向前伸去,附在五条悟耳边低语道:

“他瞒了你很多事,你不好奇么?”

五条悟用余光瞥了眼球一眼,慢悠悠地轻声道:

“很公平,他也没那么了解我。”

眼球直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突然咧开嘴大笑起来。

“那倒也是……那倒也是!不光他不了解你,你估计也不够了解你自己啊!你们……真是太有意思啦!”眼球简直乐得不可开交,指挥着还在打哭嗝儿的小孩儿给两人下去的方向毕恭毕敬地弯了个腰,“请吧!”

 

真是有些可悲。

五条悟跟在悠仁身后,看着两人之间不远不近但始终保持着的距离。

就算以这样的形式再见,就算过去的时间总在懊悔着错过,真正见了一面,却到底还是没办法吐露出内心的心意。

他内心漠然地想着,就算告诉对方又有什么意义呢?子夜为限,子夜为限……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去转生,自己无事一身轻地走了,再留下悠仁独自体味和自己当初被留下一样的痛苦吗?况且……悠仁在幽冥之中还不知要停留多久。

那根本不算爱,而是严酷的惩罚。

就像当初他愿意为了学生的愿望压下所有私欲,现在也必须把这份爱隐忍着不宣之于口。

 

地狱深层的黑浓得化不开,比起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更像是厚重的、具有实质的泥潭液体,又带以深海般的高压,越往下越压迫得人难以呼吸。

而两人都还顺畅无阻地下行着。

“老师是个很有潜力的鬼啊。”悠仁在前面感叹道,“到这里都能适应,如果真的变成冤死鬼,恐怕要出大事了。还好还好。”

五条悟笑笑:“阶梯走起来还算省力,没想到地狱深层也有这么便利的设施。”

“啊……其实这个阶梯是那只眼球做出来的幻觉。它算是深层地狱的把关人吧,通过它的筛选才能比较方便地往下走,地狱深层的本质……其实几乎没有人知道。”

“实现之书靠它的皮才能做成……是真的么?”

“它确实没说假话。”悠仁叹了口气,“那家伙跟罥索的存在方式差不多,每隔几百年便换个宿主,活下去的方式是靠吞吃感情,所以,它对于人类的欲望已经了解到了可怕的地步,无论是什么都能通过它的皮肉得以具现化。”

聊到实现之书,两人都沉默了少许。

最终,悠仁决定率先摊牌。

“老师,其实我听到了……它最后说的话。”

“嗯,它的音量本来也不是冲着瞒着你去的,恐怕是故意能让你听到。”

“关于实现之书……之前被打断了没说完的话。”悠仁深吸了一口气,“我确实使用了那本书。然后,得到了八个东西。”

五条悟略有些迷惑。

“八个……?”

 

没等到他去细思这个数量的含义,两人的路前骤然出现了一块石头。

不大也不小的石头,通体粗粝不平,沉郁的暗灰色,就那样安静地拦在他们下一阶楼梯之上。

然而,面对着这样一颗看起来相当普通的石头,悠仁却毫无犹豫地半跪下去。

在冥界五十年之久,他立刻就知道,那是大地之母的化身,作为正神,虽然执掌地狱的一部分职能,可她也一般不愿出现于这么深遂的邪恶之处。

但只要她想,即使是地狱的最底层,也能来去自如。

“地母。”他轻声道,“今天不是我轮值的时刻,您追到这么深的地方干什么?”

石头沉默少许,轻轻在台阶上叩了一下。

那仅仅是简单的一个声响,但古怪的是,两人都透过那简单的声音理解了这个石头所说的话。

“回去。”石头这样说。

“为什么?”悠仁问道。

而对于这个问题,石头却沉吟许久没有作答,半晌后,它当当敲了两声。

而这次,却只有悠仁听得懂了。

他听见,地母在问他:

“你要化神,或是陨灭?”

悠仁愣住了。

“我……”

见他如此犹豫,地母不必等他亲口说出,便似乎已经懂了答案,只听自石头中发出一声重而钝厚的吟叹,随即,石头自长阶上侧身而让,滚落无底深渊。

 

下段的路愈发寂静,久久没再出现过挡路的人。

五条悟没问刚才地母说了什么,悠仁也没有继续那“得到的八个东西”的话题。

在这无边的罪恶地狱中,五条悟沉思着,问出了另一个发人深省的哲学问题。

“地狱有必要这么深吗?”

悠仁:“……”

“通勤距离是上班的最大噩梦之一。”他诚恳地说,“要不然早日换份工作吧。”

悠仁叹口气:“没办法,报酬太丰厚了,我还有些舍不得。”

报酬、奖金……这已经是悠仁很多次提起的词语,五条悟终于问道:“这些东西究竟能用来做什么?“

悠仁顿了一下,倒也没打算隐瞒,他直白地回答道:“最直接的用途,就是可以用来改命。”

看着五条悟的眼神,他赶忙挥挥手道:“当然不能改活着的人的命,是用来改下一世转生的命。转生时,除非是那种功绩特别显著的才会有特殊待遇,其他人没达到一定标准,一律都是随机分配。有些普通咒术师运气不够好,容易转生到很不幸的家庭……”

“等于是,你帮他们攒下功德,他们躺赢?”五条悟语气有些冷起来。

“……不算。”悠仁说,“放心,我也没有圣母到谁都帮的那个地步,只是力所能及帮帮那些在活着时也帮过我的人。”

“而且,老师已经是最后一个人了,等送走你,我也就会去转生了。”

五条悟喉结动了下。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我一起?”

话音刚落,看着悠仁的眼神,他几乎是立刻懂了那还没说出的答案。

这小鬼还要花不知多久再给自己弄一份好人生,简直……简直让他火冒三丈。

“我不需要你去管什么下一世的命运!下辈子跟现在有什么关系?那时候的我根本都不认识你了!”他简直有些愤怒起来,“比起死了的我,拜托你管管过去活着的我,那时我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如果你能管好你自己,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情绪波动有些激烈,一时之间,周遭的黑暗受到高度诱惑般蠢蠢欲动地凑近过来。

 

悠仁环视四周,内心警铃大作,他一个人在的话根本不怕这些东西,但眼下还有老师在……他知道老师的实力,倒不是特别担心对方的安危,主要最关键的是,这个人血脉里对怨灵的亲和力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得想个办法让他冷静下来。这样想着,悠仁几乎是本能般地采取了一个动作。

他向前跳了一下,越过一个台阶,扑进了上面那个人的怀里。

尽管一个主动,另一个也反应极快地接住,但面对这个毫无预警又阔别几十年的拥抱,两个人还是都猝然僵了一下。

而反应过来后,两人却也同时没有松开这个怀抱。

 

 

片刻后,黑暗悻悻地退回了深渊,而悠仁抬起了点下巴,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老师是不是……一直很不满我当时的决定?”

“……”

看着对方不太好的脸色,悠仁正想进一步开口解释时,五条悟率先道:“我对你的确有不满。”

悠仁的手指颤了一下。

“……因为你没像我预料的那样活过来,没在出租屋多留一瓶水,没给我一份能留下的礼物……”

“但对你做的其他事——豁出性命杀死诅咒之王,结束那些因果轮回,终止无数人被诅咒的命运。”五条悟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最终低声道,“所有这些,作为老师,我对拥有你这样的学生……一直感到非常自豪。”

悠仁埋在他怀里,久久没说话。

 

接着,他又问了一个之前问过的问题。

“有点想哭了,能把眼泪抹在你的衬衫上吗?”

而这次,五条悟回答了“不能。”

“拿你那些贷款的奖金来换。”他说,“如果地狱足够公正,无论下一世我有什么样的人生,都该令人信服。”

“我自觉自己做过的事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而且有你这么令人自豪的学生,再怎么差,也不会差到哪去,至少对于这一点,你应该怀有信心。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你赶紧也离开这个黑心的矿厂。”

“怎么样,能答应我吗?”

良久之后,悠仁最终点了点头。

接着,他从五条悟的怀里抽身而出,稍微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对着对方开口道:

“我从实现之书中得到的八个东西……是八个梦境。”

 

就在此时,一声怨毒的尖厉长啸从深渊底部豁然响彻。

“糟了!”悠仁脸色一变,“我居然忘了是在这里……这个地方不能提那本书的名字!”

“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快走!”

 

说完,悠仁反手拽着五条悟向下大步奔去。

“不能往上走!它最狂暴的时候会先去封锁出口。啧,我本来只想带老师去比较往下的地方……现在不得不去底部了!”

尖啸横贯整道深渊,久久未能停歇,声音中染有极深的不甘和痛苦。

 

过了不知多久,阶梯慢慢陡峭和高宽起来,到最后几乎是给巨人行走的阶梯,阶高便有三米,巍峨而森严。又这样忍着高压和黑暗的侵袭,两人最终渐渐远离了那久久回响的尖叫,来到了最后一级阶梯。

地狱的底层。

一切恶意的源头和凝结之处。

在此阶梯归于尽头,不再有高低海拔之分,象征所有邪恶已达到饱和,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黑暗的高压也悉数消失,或许因为到达此处的人原本便被认可可以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里的气氛,安逸,宁静,祥和,犹如胎儿沉睡的母体。

而在两人站着的位置前方。

那里躺着一只血淋淋的山雀。

 

悠仁拉着五条悟站在原地,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才慢慢靠近过去,松了口气。

“没事了,它又沉睡过去了。”悠仁说。

“这是……”

“这就是那本书的作者。”悠仁比了个动作示意,“它还是人的时候,和守门人用所有感情交换了一百零八张皮,制成一本能够实现心中所想的书,它本以为这样就能得偿所愿,重新见到所求之物。可是……”

“所有的感情都已经交换出去,所有的记忆都被忘记,它已经记不起当初刻骨铭心的东西,盯着那本用自己的感情亲手喂得丰厚的书,它突然意识到自己落进了一个骗局,满心剩下的全是恐慌和绝望。”

“它要去找那个守门人算账,守门人笑嘻嘻地说,买卖一成,各不反悔,实在要反悔,等它什么时候能想起丢了什么东西,就再去找它。”

“它慌张到连这是一个新的充满恶意的骗局都没发现,努力回忆着,但结局只能是越回忆,越痛苦,越迷茫。”

“最终那个人实在痛苦得无以复加,失去了人的形体,彻底变成可怕的厉鬼,一头潜进了地狱的底层。”

“也就是……在这里了。”

 

两人低头看向那只山雀。

山雀的羽毛根根染着血,虚弱地呼吸着。

“这只是它最后一点有理智的精神的表现形式,它的本体已经融进了底层的地狱里。”悠仁叹了口气,“等到这只山雀死了,它就真正化为恶意的一部分了。”

五条悟沉默片刻。

“所以……”他重新问起刚来时的那个问题,说,“你还觉得,遗忘是一件好事吗?”

这次,悠仁没有再回答。

“老师不是困了吗?”悠仁说,“来吧,在这睡一会儿。我以前从上面镇压和狩猎完累了,也会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两人在黑暗中并肩躺下,不远处就是山雀微弱的喘息声,而近处则只有两人的呼吸。

除此之外,地狱底层再无任何声音。

绝对的静谧。

 

“真到了这里,反而睡不着了。”五条悟说。

“……是啊。这里实在太安静了。”悠仁说,“那就随便聊聊吧。老师有什么好奇的么?

“说说你刚才没说完的吧。”五条悟说,“你得到的八个东西?”

悠仁沉默了片刻。

 

“我得到了……八个梦。”悠仁看着眼前的黑暗,说,“它只告诉我,我会做完其中的四个,剩下的四个分给了另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这五十年里,我陆续梦完了它们。”

“我做的第一个梦,是出生的时候,不,确切来说,是出生以前……我原本在温暖的水中沉睡,突然要离开这一切,通过极为狭窄的出口挣扎着钻出去。太窄了,婴儿的身体又柔软,我的肉痛极了,然后经历一段漫长的时间,我睁开眼,忍不住地大哭起来。”

“第二个梦,是我死之前。说实话,我走的那么干脆,也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有所价值,但真正孤零零躺在雪里的时候,活生生感受着自己的体温失去,想起从前要被众人包围而死的愿望……我还是感到了害怕。死就是那时候一切的终点了,我完全不知道这之后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活着时遇到的所有记忆,都有可能跟着我的死一起灰飞烟灭。我觉得不甘心,肉体和心都一起绞痛起来。”

“前两个梦,都是我来地狱后不久做的,而第三个梦,是在这之后很久,差不多要有几十年的时间吧,我在这里负责转生和追察亡魂,不知道看了多少的憎恨,本来都觉得渐渐要麻木了……但当我第一次得知这个作者被欺骗的故事,又亲眼见到那个地狱的守门人时,我突然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愤怒,冲动之下,我直接把它的眼球捏成了碎块,让它不得不重新换了一副躯体。当晚,我做了第三个梦,梦里我独自坐在一个方向,而对面坐着所有伤害过我的人。”

 

听着悠仁说到这里,五条悟已经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他还活着时曾做过的、也对悠仁叙述过的那些奇异梦境。

“老师,你有做过这种梦吗?”悠仁说,“没有一点开心,全部都是痛苦的梦。”

“做过几个。”五条悟淡淡说,“第一个……你死的当晚。第二个,我五十岁发现失去味觉的第二天。第三个,七十岁得了心脏病的时候。至于第四个……”

“是我死之前。”五条悟说,“最后去祭拜一遍你的骨灰的时候。”

山雀的呼吸声突然重了些,似乎将醒未醒。

 

悠仁侧过头来看着他。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秘密。活着的时候没能告诉你,死了也没办法直接说出来。”

悠仁稍微坐起来些,看着五条悟,深吸口气,认真道:

“老师,地狱的底层还有一个规则。”

“这里是一切恶意的凝结之处,所有爱都不能直接表达。”

“现在的我,就快要触犯这种规则了。”

“老师,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做的第四个梦……”悠仁说,“是我经历了前面所有加起来堆叠的痛苦,最后到终点发现,你的背影站在忘川的前面,就要离开我了。”

 

就在此刻,山雀啼鸣一声,吐出一口血,鸟眼睁开了。

两人瞬间站起,做戒备状看着它。

山雀却没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它看起来比刚才的虚弱好了许多,虽然身上的血更多了,但却能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它高傲地低下鸟喙,梳理了几下羽翅,接着轻轻蹦到两人面前,乌黑而狭小的眼睛端详他们片刻,竟然口吐人言。

“别成为我。”它说,“不要……成为我。”

“我……哪样都做得不彻底,最终不得解脱!”

它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紧接着,整只山雀自内向外爆开,如此渺小的一小块血肉竟然炸开了漫天的血雨,无数的羽毛被风卷着,向地狱上空盘旋而去。

它似是努力地要飞向出口,挣脱出这片地狱的束缚,然而行至一半,就已经余力不足,最终被泥泞深重的黑暗拖拽而走,全部的踪迹都在这地狱深层消失殆尽。

 

“它……本来就已经是勉强支撑了。”悠仁叹了口气,“不想屈服于地狱的人,最终,要么屈服,要么被吞噬。”

“……没有第三条路了?”

“……也有。”悠仁说,“那就是忘川。那条河是生和死的连接之地,只是途径地狱,却不归地狱管辖,是运载万物,也独立于万物的一条河。”

五条悟无奈地笑了下。

“最后还是回到这条路了?”

悠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快子夜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五条悟耸肩道,“那就走吧。”

相较于进入地狱底层的路,返程的路快而短了许多,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入口处。

告别了守门小孩儿的虚伪笑容,两人走上了荒野,兜兜转转,前往忘川,回到忘川。

 

“如果能选,老师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呢?”

“那就还是选个当老师的人生吧。”五条悟背对着他说,“这辈子当得不好,连自己的学生也没能保护。”

“……那不是你的错。”

“想要安慰我,至少这种话,就不要从你的口里说出了。”

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

 

而在深层地狱前,眼球远望着两人的行踪,再度操纵着小孩儿捧腹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溅出来。

“桀桀!嘻嘻!真是可悲呀……真是有趣呀!”

“什么八个梦?愚蠢至极!那分明是点化的机缘……”

“佛之八苦,所谓爱别离苦,老苦,病苦,求不得苦……”

“生苦,死苦,怨憎会苦,五阴炽盛苦。”

“两个年轻的小鬼头……竟能以情为契机,共历遍了八苦,呵呵……地母都特意提醒过了,放得下,再入轮回,过几世,无情无欲,可成神佛;放不下……也就只能变成一片虚无归于天地。”

“你们……会怎么选择呢?”

 

 

 

忘川。

“这么走进去就行了?”五条悟问。

“是啊。”

悠仁笑说,“很简单吧?就像游泳一样。”

“那记忆呢?”

“既然老师这么介意……那就交给河自己处理吧。”悠仁说,“原本我们插手也只是钻了程序的空子,去帮自己亲朋好友更轻松地走进河里。其实,忘川本就能洗涤记忆。”

“不错嘛。”

 

站在河前,五条悟转过身来。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悠仁。

“最后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

“我走之后,你也会转生,不会在地狱留很久,对吧?”

“嗯,我跟老师约好了。”

“第二个问题。”

“嗯?”

“离开了地狱的底层,在这里……”五条悟说,“如果我说爱你,也会触犯规则吗?”

“……”悠仁沉默片刻,咬着牙道,“不会。”

“好吧。那我就触犯了,站过来点。”五条悟说。

悠仁依言靠近了。

 

五条悟弯下腰,伸手抬着他的下巴,把那张特别、特别久违的脸抬近了,近距离仔细地看着。

“那之后,我在梦里见过你这张脸很多次。”他感叹着说,“但还是比不上本人的清晰啊,果然……人的想象力还是有极限的。”

紧接着,他低下头去,轻轻吻了一下悠仁的额头。

“老师先走了。”他说。

“……嗯。”

“记得别哭鼻子。”

“是老师别才对吧,我现在可是地府的官员。是成熟的大人了。”

“啧啧,真了不起。”

 

五条悟背着身走向河流,他不打算回头,因为怕自己只要看一眼就会舍不得,舍不得的代价就是要再重蹈先祖的覆辙。

他只能看着前方越来越深的水,但他同时也知道背后一定有悠仁在注视着自己,所以这条路又显得如此温暖。

他慢速沉底,看着周边的蓝色的河水吞没回忆,所有他的壮阔人生,他至死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缄默的爱情。

 

五条悟本来决定要守护这些回忆直至永远,但现在觉得也不错,让这些记忆和千万年流淌的忘川汇集在一起,如果悠仁要一直在这里守护着魂灵往生,那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自己所有对他的爱都随着这条河流不断流过他的身边。

五条悟闭上了眼睛。

 

小鬼来河边找人时,看见老大像失了魂一样看着流逝的河水,他家老大从来杀伐果断,没表现出任何时刻的软弱,这次罕见的场景让他吓了一跳,连忙凑过去:“出什么事了吗!”

悠仁看清是谁后,眼神还是空空荡荡的,有点虚化,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刚才亲手送走了我老师。”悠仁摇摇头说,梦游似地说,“其实我惦记这件事等了整整五十年,是我最放不下的,现在总算完成,本来应该觉得很轻松,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怎么会感觉心里哪个地方缺了一块。”

 

他突然沉默下来,远望着这条纵贯大地深渊漫漫不知尽头的河流,五十年送走过万千魂灵,明明眼前是熟悉进本能的景色,他看着这一切心中却一片茫然,像是第一次意识到了一个崭新的问题。

“你说,我以后该去哪里找老师呢?”

 

小鬼张张嘴,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因为他老大那个老师的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和历程都已经终结于这条河流,流向不知所踪的轮回废墟,和其他所有灵魂一起重整为碎片构筑着地狱的基本。

老大当然是无论在时空的哪个角落都不可能找到他熟悉的老师了。小鬼很迷惑,连自己这种低级小鬼都知道的事情,老大怎么会不知道呢?

 

悠仁也没有在等小鬼的回答,他只是回忆着那一刻的场景,拍着胸膛,心有余悸。

“唉,好险啊,如果刚才老师转头喊我一声,哪怕只要一声,我可能就会忍不住跳进去跟他一起走了。”

“好险啊。”

这样絮叨地说着说着那一刹那冲动的惊险,他骤然涌起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眼眶酸疼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为什么……不喊我一声呢。”

 

忘川流淌不息,带着刚才那个男人的记忆流向远方。河水承载着所有的情感和答案,它知晓一切,但它将永远保持静默。

自那以后,过了多漫长的岁月呢?又或者只是一个呼吸?都无所谓,时间只有在被等待时具有意义。

 

一个新来的鬼吏跟随着前辈走在路边。

“今天的河流真湍急啊。”

“忘川一直都是这样。”

“看起来像是要把人吞噬掉,真不愧是能擦除记忆的河流……”

“说到这个,新来的,你知道忘川有三种奇闻吗?”

“哇,我最喜欢听这种有意思的故事了,请前辈指教!”

“第一个,是我们的老大……”

“老大?是年纪格外大吗?”

“不,因为他的功德比所有人加起来都多。他生前独力带走了世间所有诅咒和恨意,完成了堪比地藏菩萨的崇高伟业,进了地狱明明可以升官做神仙,非要守着轮回这个小地方耗上几十年。大家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觉得他脑子被门挤了。”

“嘶,前辈这么说老大真的合适吗……”

 

“第二个,还是我们的老大,他在这耗了六十年,我们总算破解第一个谜团。原来他只为了再见他老师一面,你说普普通通的师生,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一看就是必有奸情。他那个老师也是脑壳有问题,再见到老大的时候,眼睛都要粘人家身上去了,还能硬憋着忍到最后,也一句也不去对老大讲。”

“前辈……路快走到了!您得速战速决!”

 

“哦好好。这第三种奇闻啊……”

“你也知道,大家活着的时候够惨才能做鬼差,死了也见遍聚散离合,迫于官方规矩得行事严格,但实际上心肠是真的软,我们都看不得老大那样求而不得的样子,天天替他祈祷着哪天那个人能在轮回里重新出现一次,让他们再见,说清楚那些没来得及说的事。”

“这算奇闻吗?”

“你这小年轻耐心真是不足,老实听着!”

“哎哎,您说。”

“唉,这就是第三个奇闻之奇的地方了。”

“他们……重逢了?”

“没有。而且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两千年了,一次也没有,他那个老师就像消失在了轮回里,再也没出现过。”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生灵洗记忆,灵魂入轮回,最多不过百年,那灵魂就又回来地狱重新转生了,可怎么会两千年都见不到影呢?”

 

“嗯……前辈,我有个想法。”

“你这个新来的心思还挺活络,说吧。”

“你说,他那个老师……会不会根本没有去转生呢?”

“……你放什么屁呢!怎么可能有人进了忘川不转生,那不等于是肉进了沸水煮不熟吗!”

“哎呀前辈你别急,咱们客观点啊,既然千年没在轮回里出现过,那肯定是有异状,你再好好想想,有什么特例……是不会被忘川接受的?”

“嘶,特例、特例……妈的,怎么还真有一个?这个奇闻不会给你个新来的破译吧!”

“居然真有吗!我随便猜的……请前辈指教了。”

“啧,但这……”

“前辈你不要话说半截!”

 

“被忘川拒绝……从来都只有一种情况。忘川不会接受冤魂的,那些有着大怨和大恨的执念之人都被统一收容在城里,但……在我印象里,那个人从进地狱开始就完全正常,跟冤魂半点不沾边,连我老大都没侦查出半点不对劲,他怎么可能混进去?”

“嗯……这还真是怪异之事。”

“等等,难道说……”

“前辈!您这话只说半截的毛病真是……”

 

“哎呀别急,我只是突然想到……当冤魂找到自己的执念时就能涤净遗憾和痛苦。”

“而那个人从刚进地狱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以及那之后,直到他进忘川为止陪着他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我老大啊。”

“……您的意思是说……”

“如果他和我老大确实存在什么不好说的感情,那我老大死那么早,他又是年近八十才去世,可以想象这五十年那人得多么不痛快……”

“那样的话,他若不是冤魂才是怪事呢,而且看他那辈的血脉,说不定还是个稀世恐怖的冤魂……只是恰好在刚进地狱的时候就见到我老大,瞬间解开了执念,这才能蒙混过关。而等他进入忘川又离开执念之人时,就重新恢复了原身……”

“冤魂入忘川,这、这是不是触犯了大禁忌啊?会有什么后果啊!”

“嘶……”

 

“前辈你怎么一脸世界快要毁灭的表情啊!”

“因为本来就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啊!不然你以为冤魂为什么要被严加管束!他们的那些执念太容易被扭曲和利用了。冤魂进忘川,只要他想,又有足够的能力,他可以操纵轮回,扭转生死,拿到幽冥黄泉最高的权柄之一。”

“但、但是……已经过去两千年了,地狱也从未出现什么异动吧?”

“……这倒也是。妈的,真是怪事,那个冤魂到底跑哪里去了,他总不可能是什么都没做,放着那么诱人的权力不要,只为了和忘川融为一体吧?……嘶,想想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两个鬼差眼看着走到终点,老鬼给新鬼一一介绍过了各种其他禁忌事项,新人培训总算结束,眼看着要分道扬镳,新鬼又想起了什么,好奇问道:

“前辈,您不带我见见那位老大吗?”

老鬼挠挠头。

“哎呀,忘记告诉你了吗?”老鬼没精打采地说,“我老大第二天也跳忘川了。哦,这么说来……他也没轮回啊,莫非他其实也是冤死鬼?”

 

新鬼整个鬼都崩溃得裂开了。

“这么重要的事应该放在最开始说啊!”

“哎呀,老大是淡泊名利之人,你想追捧他也没意义哦。”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嘛嘛,你别生气呀,那段记忆也是太久远了,我一般不会去回想,毕竟……当时我还是个小鬼,什么都不懂,可被他吓得够呛,你知道他说什么了吗?”

“什、什么?”新鬼都快被好奇心逼疯了。

 

老鬼静了下来,良久后轻声开口。

“他说……忘川在呼唤他。”

 

老鬼眼前浮现出那日的情景,他老大抱着膝盖在河水旁坐了一天一夜,委屈巴巴得就跟被丢下的小猫一样。可又过了一天,老大又望着河突然说好像听到忘川在喊他,老鬼觉得他老大是惦记着被人喊惦记到魔怔了,一条河怎么可能发出声音呢?

 

但听他老大如此极度地确信,老鬼耳边仿佛也渐渐出现一种不经意的幻觉,流淌的水声似乎构成一道柔和的声线,在轻轻地喊着一个音节圆润动听的名字。那是老大的本名吗?老鬼不知道,老大对于他生前所有的经历都守口如瓶。

 

这样想着,老鬼对于那日的回忆愈发清楚明白,他想起原本忘川是和往日一般无情且疏离地流着,不打算主动带走谁,也不准备主动留下任何的痕迹。

只是他老大太难过、太伤心了,忘川这才出现了奇异的变化,那些澎湃激烈的浪潮,随着流速放慢渐渐停下脚步,就好像是这条河幻化出了什么人格,不忍看着他老大那样痛苦下去。

 

接着那道声音慢慢地清晰起来了,他老大站起来,步履轻盈地走进忘川,与过往万千年步入此河的所有鬼魂迥异,冷酷的水流竟然在他的身侧静止,波纹变得如同软绸锦绣般和缓。

他老大对着那条河伸出手,而刚好也有一道涟漪划过他的指尖。水渐渐淹没他宛如一个拥抱,他像是游子归家一样被充满爱意地温柔对待。

小鬼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忘川,他捂着嘴想尖叫,或者呼唤别人来见证这个能动摇冥府之河的奇迹。

但最终小鬼没来得及。

 

“他就那么走进河里了。”老鬼叹息说,“没有回头,也没有留恋……也是,我们与他共事六十年,他只有遇见生前的故人时才话变得多,也只有遇见他老师时才第一次笑得那么灿烂……不然怎么叫地狱呢?这里的鬼魂看似和活人一样活动自如地留在幽冥,其实时间都永远断绝在生前的最后一刻了。只不过有的鬼能看开,而像我老大和他那个老师,就怎么也看不开。”

 

终于听完这个旧闻,新鬼站在桥边,望着河,却没想象中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快乐,他回想着那两个人的选择,有些怅惘地说,“这样说,这三个奇闻的谜底就是……那两个人都一起永远放弃轮回,融进这条河流,再也不能转生了。”

“真是可惜啊……”新鬼说。

 

“……可惜吗?”老鬼摇摇头,说,“就算能一起再入轮回,仍要不断地经历生死离别,这一世的记忆也会被反复擦除……我倒觉得,这是他们所能拥有的最好的路了。”

 

两只鬼站在桥边,看着奔涌不息的忘川,联想起他们自身也经历过的爱恨悲喜,同时陷入沉默。

或许某一刹那,他们也想纵身跃进河流结束身处地狱无尽的等候,但他们终究没有老大那般的决意和勇气,而对他们来说,这条河流中也同样没有如那个老师般静静守望着的人。

那是怎样的两个人呢?既能因为爱各自在孤独中独守数十年的时间,又因为受够了分离的苦楚,所以宁愿毁灭自身,也要跳出生死的轮回,在一条不消逝的河中永世陪伴。

是生是死,都是身不由己。

但终于到最后的时刻,面对着忘川,能够主宰一回去还是留。

 

新鬼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与他来时的第一句感叹差不多,他问,为什么忘川这么湍急?

老鬼回答说,每当亡魂进轮回,忘川总会忠实地反应那些狂澜浪涛,回望前生,没人能毫无遗憾,平息了一桩愿望又诞生新的贪欲,所以水声永远回响着人类的愤怒和不甘。

新鬼说,也不是永远吧。

老鬼说,是啊,只有那时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老鬼语气中带着点羡慕地说,在这地狱里生死往来,多么激烈的情感都看惯,可自那之后两千年,他从未见过像那日一般平静的、仿佛一切愿望都终于实现的忘川了。

 

 

 

担担面小也鱼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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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特训时期的五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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