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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森野蔓

【光盈】春庭雪(三)

杨盈去了趟马厩。

“郎中准备的。”她递给他一个小瓷瓶。

路远接过,道谢。

春桃看他喂马,样子很好笑,他把胳膊送过去,身子离得好远,然后等马张嘴吞咽干草,迅速弹开,一来一回,如此往复。“你离它那么远干什么。”

路远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下脖子,“我还没离它这么近过,有些怕。”

春桃又笑,“它都被栓着呢,你怕什么,大男人胆子怎么这样小?”

路远不知道说些什么,红着脖子,面上困窘。

杨盈突然问他,要不要上去骑。

路远和府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见她没有他们那样恭敬。杨盈给他牵,就顺势去骑,他还不敢,抱着马脖子趴在它背上,“然后呢?”

杨盈抬头笑着对他讲:“然后把身子直起来。”

路远有...


杨盈去了趟马厩。

“郎中准备的。”她递给他一个小瓷瓶。

路远接过,道谢。

春桃看他喂马,样子很好笑,他把胳膊送过去,身子离得好远,然后等马张嘴吞咽干草,迅速弹开,一来一回,如此往复。“你离它那么远干什么。”

路远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下脖子,“我还没离它这么近过,有些怕。”

春桃又笑,“它都被栓着呢,你怕什么,大男人胆子怎么这样小?”

路远不知道说些什么,红着脖子,面上困窘。

杨盈突然问他,要不要上去骑。

路远和府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见她没有他们那样恭敬。杨盈给他牵,就顺势去骑,他还不敢,抱着马脖子趴在它背上,“然后呢?”

杨盈抬头笑着对他讲:“然后把身子直起来。”

路远有些难为情,“哦。”

春桃见他这幅滑稽样子掩着唇跟在后面偷偷笑。

"夫人,我来吧。"

说话的是冬青,国公府的旧人,甚至要先她先认识李同光很久。

冬青从杨盈手里面接过缰绳,苑子里不比林间旷野,没有多大空地让他跑,冬青带他几乎是驴拉磨似的转圈,路远在马上,最开始有些怕,转了两圈胆子也大些,一个人慢慢直起身子,轻轻抚了抚马的鬃毛,没颠,他笑着回头看她,很惊喜。

冬青帮她看着,她可以偷偷闲,只需要寻个好地方站着,动动嘴皮子,不用跟着马跑,而且钗环很重,跑起来会散开,她要漂漂亮亮的,才不要在后面追,很傻。索性,已经没人会偷偷拍马屁股了。

冬青不知道几时松的手,路远在马厩前的砖石地面上颠儿颠儿的。

——你可以踢马的小肚子。

——想让它往哪转就往哪转。

杨盈也这样讲。

光影迷糊起来,庭前廊下,她仍站在那里,眼中是氤氤的水汽,好像在下一场迷蒙的细雨,微醺的晚风,明显的江南味道,里面带着骚客文人最喜欢吟诵的离愁和苦绪。

经年的久别让笔墨淡退颜色,故事里的人、事早已经不在鲜活,可再看日出江花,再看春来江水,她还是想着为那份竹简细细擦去灰尘,捧出来,读一读,风景旧曾谙。

思绪开始回笼。

路远在马上惊呼:跑起来了,跑起来了——快看,你们快看!

她莞尔。如今,也会教别人骑马了。若真是做起师傅来,好像也不比如意姐和远舟哥哥差。

春桃问她,梧国好?安国好?其实她觉得都差不多,差不多的不好,安国不好,梧国也不好。

她也曾见过崇峻的山,澄净的水,如今最好的风景已与她一别如雨,回头看去,山是尸山,水是血水,不知不觉,这条路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一个前朝旧物。

天由青白变得绯红,太阳沉了下去,远了起来,远空隆起了一抹疏淡淡的雾色。杨盈叫停,她也像个可以银鞍白马,仗剑天涯的侠士,远远站着,很老道地说——

骑马最考腰力和腿力,你刚学,切记贪多。

少年闻声勒马,他站在光里,笑得好甜,有些憨傻,像是十六岁时与一众残兵老将远赴安国的大梧礼王。

  

屋子里只余了一盏灯,杨盈在马厩吹了半天土,头有些痛,早早命人卸了钗环,准备歇下。

“今儿,二十了。”春桃在一旁支支吾吾。

杨盈稍怔了下又很快反应过来,手从花瓣水捞出,接过春桃递来的帕子擦。

李同光每个月会来她房里两晚,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月月不落,这种照章办事的感觉,就好比他去上朝,五更两点,好比她去上香,初一十五。是整个国公府的心照不宣。

门开了。

是李同光。

春桃向他福身,端着铜水盆静静退出去,阖上门。杨盈没说什么,自然而然地接过李同光解下来的衣服,往架子上挂。

夜已经深了,他们直板板的躺在床的两端,国公府的床很大,比和县大营里的要大得太多。

李同光决心刺杀北磐狼主前一晚也是这样,他们已经是夫妻,理应住到一起。呼吸很近,心跳很清,床窄窄的,不知道是谁的手先蹭到了谁。

人说,眼为情苗,心为欲种。有些事情讲出来反而坏了味道。李同光去捧她的脸,用带钩子的眼神望着她,杨盈没骂他,没推他,也没给对着他的脸扇他一个耳光。

宁远舟和任如意就在附近,他把身子压下去,她没叫人。

烛火在抖,把她的眉眼染成蜡色,杨盈微微错开目光,李同光去亲她的眼皮,掀她的衣服,捧着她的身体,顺着肋骨往上推,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叫:"杨盈……"

她识趣儿地抽出手臂去圈他的脖颈,他扶起她的腰,她搭上他的背,他把她捞起来,她带他往下坠。

他和她、他们。好像长在崖壁上的两颗枯树,嶙峋、残败、不堪;或许素不相识,也曾寸步不让;但千回百转,百转千回;千年万年,万年千年后,彼此勾勾缠缠,互相依附着,在秋风急雨里沉沉浮浮,度过下一个冬天。

怀抱冷却时,他们谁都不动,李同光先她一步找回自己的心跳,从凌乱的被褥中抽出一件中衣帮她擦拭身体。

杨盈身上很白又沁了汗,她的呼吸声还有些急,在喘,看上去像刚捞出来的红豆馅元宵,泛着油水光和热气,在白瓷汤勺里微微的颤,能瞧得见它的心跳。李同光不太敢看,余光淡淡扫过,然后飞快移开视线,捡那件干净的丢给她穿。

"北国不比江南,你多当心身子。"

杨盈道了声谢,接过来,李同光才发现那衣服是他的,他耳根一红,把头偏了过去,乖顺的躺下。

蜡烛还有好长好长,一点、一点、一点往下滴,他们谁都没有去剪的意思,两个人,直直的躺着,泾渭分明。

忽而,杨盈悄悄把头转过去,转到看不到李同光的那一面,她的肩膀在抖。

帐子里昏昏的,光很暗,杨盈的影子映到他身上,晃得厉害,是秋风里的梧桐叶片,李同光再看那秉高长的蜡烛,只觉得它在讽刺他——心长焰短。

若是这泪水早上那么一刻半刻,是风情,也是风流。他自有千百个愿意把那泪水当做珍珠,宝贝着,衔下去,再藏起来。

现在算什么?又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你不也是心甘情愿?带着兵马粮草要嫁我的是你,把嫁衣捡起来穿的是你,说要帮我收拾烂摊子的是你,向我要婚书的是也你,誓势与我长风破浪直挂云帆的还是你。

但是……但是、说一辈子不喜欢他的也是她。

她,也是情愿的吗?

李同光心中闷闷,潮水褪去,没有半分欢慰。

他突然较起劲儿,也不打算理她,或许是因为觉得受伤。

李同光翻了个身,把头转过去,人砸在床板上,偏要弄出点儿动静,好在他皮糙肉厚。可摔完一下又后悔,到底自己是个男人,到底算他欺负她,到底算他占了姑娘家的便宜。

"杨盈……"他叫她,却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和我一起恶心吗?

他不敢这么问,不为别的,总觉得这样到头也是伤了自己。

"杨盈……"

李同光放软了声音,轻轻揉她的肩,他摩挲着那宽大的,半敞的,原本属于自己的中衣,杨盈回身,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李同光眉心松动,这一眼里没有怨恨没有嫌恶,恍惚间觉得,或许她不讨厌她。

或许?她也不会离开他。

从前的师傅,今天的杨盈,他有的东西不多,她是她名正言顺的师傅,她是她名正言顺的妻子。

"怎么哭了?"

杨盈说不出原因,他一问,便只管放开了哭,他越哄她,她越是想哭。那衣服罩在她身上,显得人又可怜,又招人怜,李同光不想笑她,因为她好招人怜,也不想把那块布扯下去欺负她,因为她好可怜。

杨盈趴在他胸前抽泣,人很小,又软,像沙西草原上刚生出来的小羊,被裹在宽大的袄子里,好像还没有站立的能力。李同光温声细语地帮她拭去眼泪,尽管他不确定那滴泪里有多少别人的血,有家还是有国,亲多些或是友多些,有几成是为某某所流。但或许,有一分是属于是自己的就够了。好像世上有这样一个人,哪怕只有半颗心,只有一点点惦记自己就可以了。

死而无憾。

  

国公府的床很宽,不光装得下泾水渭水,还分得出楚河汉界。屋子里黑黢黢的,廊前的大红灯笼永远在亮,窗外北风呼啸而过,灯影摇红,李同光把手伸过去,勾了勾杨盈的手指。

"睡了吗?"

她睁眼,大约在回他。

还未。

TBC.

爆珠灵柑

桃元丨灯塔山顶

 


黄子弘凡回国的时候是波士顿的秋天,沉默矗立的红墙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北美红栎和糖枫用铺天盖地坠落的黄叶拨冗相送,他退掉租在灯塔山的小公寓,阳光照进搬空的客厅,比刚搬来那天还刺眼。


他辉煌的大学时代也于秋日开始,于秋日终结,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够圆满,黄子弘凡在黄叶满地的橡实街头,蹲下身去绑散开的鞋带。


上一次蹲在这条长椅前是求爱人不要离开。


远去的爱人是梦里的丰碑,黄子弘凡每次在看到那条细瘦的背影前被惊醒。


熬夜排练和通宵赶论文都不构成悲恸节点,但黄叶里的背影是他华美锦缎上的窟窿,每日每夜都在呼呼灌风。


他结业回国的消息不胫而走,落地当天几个朋友早...

 


黄子弘凡回国的时候是波士顿的秋天,沉默矗立的红墙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北美红栎和糖枫用铺天盖地坠落的黄叶拨冗相送,他退掉租在灯塔山的小公寓,阳光照进搬空的客厅,比刚搬来那天还刺眼。


他辉煌的大学时代也于秋日开始,于秋日终结,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够圆满,黄子弘凡在黄叶满地的橡实街头,蹲下身去绑散开的鞋带。


上一次蹲在这条长椅前是求爱人不要离开。


远去的爱人是梦里的丰碑,黄子弘凡每次在看到那条细瘦的背影前被惊醒。


熬夜排练和通宵赶论文都不构成悲恸节点,但黄叶里的背影是他华美锦缎上的窟窿,每日每夜都在呼呼灌风。


他结业回国的消息不胫而走,落地当天几个朋友早早准备好了接风宴,人刚出机场就被塞上车,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他百无聊赖,说那可真是谢谢哥哥们了。


与故土阔别已久,京郊的会所又新开几处,放眼望去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带着笑脸,看不出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他一一招呼过去走到房间最底,灯红酒绿里白生生的一张脸毫无预兆的铺陈在面前。


郭文韬。


黄子弘凡回头去看那几个朋友,他们急忙摊手,做出一副人可不是我叫来的姿态,推搡着坐下了,他长了两岁,没想过要刻意修炼什么威压,总在被看着的人噤声后,才忽觉自己已经惯性做出大人姿态表达不悦。


他做好了回来一定会见到郭文韬的准备,但不是现在。


这几个朋友都知道他和郭文韬分手,他们本科毕业的时候忙着交接档案参加同学聚会,黄子弘凡窝在公寓里没日没夜的学习,几次被以反正你都是自由人了的说辞叫出去一起玩都拒绝,最后干脆放弃阻止他自虐,只在收拾东西回国的时候问他,你要真把自己学死了惩罚你那前男友啊,我看你俩分手的情形,你死了他都不会来吃席。


黄子弘凡状若无意的看向卡座角落,郭文韬似乎没注意到乌泱乌泱过来的一帮人,正在专注的拿着手机回消息,蓝色的荧光照在他脸上,凭空形成一个天然屏障,把他和所有吵闹隔绝。


直到有人用胳膊肘捅他,冲着黄子弘凡的方向挤眉弄眼,他半侧过脖颈看向那人,又顺着那人的眼神转过来,最后眼神落在黄子弘凡鼻尖上。


他没戴眼镜,眼睛半眯起来跟黄子弘凡对视,最后抬起了嘴角,说,“黄子弘凡,欢迎回来。” 


黄子弘凡点点头说,“谢谢。”


包厢里诡异而短暂的沉默一秒,下一秒就被朋友们的七嘴八舌的欢迎淹没,以黄子弘凡两年未归睽违已久为主题,夹杂黄子现在可是我们这堆人里除火博士以外学历最高的人了啊的调侃,强行结束了黄子弘凡的冷淡面具将要龟裂的惶然。


他被灌着喝了不少酒,即使是酒量有所长进也力不能支,昏头涨脑之际再分神看向卡座角落,才发现郭文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座位上。


酒后的大脑不受控制,他完全凭本能行事,腾一下站起来将众人吓了一跳,又毫不客气的踢旁边的人一脚,说“我去洗手间,你起来让我出去”,换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回赠一句滚,脚步虚浮的出了门。


走廊里的灯暧昧不明,他左望右望,服务员过来问,“先生,有什么能帮您吗?”


他摇摇头,凭着直觉转过一个弯,就透过大厅里一整面的玻璃鱼缸看到郭文韬。


郭文韬的卫衣帽子翻出来,头发也翘起来,对面有个人抚了抚他的额发,手又向后伸翻好他的卫衣帽子。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就看到郭文韬对面的男人,个子很高,戴着眼镜,衬衫笔挺,像是刚从哪里下班。


郭文韬被那人揽着肩走出大厅,神情温顺姿态亲昵,他似乎在说什么趣事,说到兴起笑了出来,手惯性的举起,半只藏在衣袖里,半只捂住下半张脸。


黄子弘凡沉默的立在原地,鱼缸里鱼游来游去。



方才的服务员走过来,看他隔着鱼缸面向空无一人的大厅发呆,小心翼翼的又问,“先生,有什么能帮您吗?”


他身形晃了晃,抬手把刘海粗暴的撸到脑后,转过身说,“麻烦问一下洗手间在哪儿?”


再回到包厢前看到眼前的情形,黄子弘凡难以抑制的发出一丝苦笑,靠近门口局促空着的两个座位宣告着朋友们的热心,他强撑出一副风轻云淡姿态,“你们这些人在这儿憋着坏呢,人家不会回来了,別搞事儿啊。”


一整晚盘踞在喉口的燥意被他和着酒精吞下去,那幅鱼缸像画片反复重映,黄子弘凡胃都拧住痛起来。


散场的时候醉倒一片,服务员挨个帮忙打了车送上去,最后看着靠在椅背上冷着脸出神的黄子弘凡有点打怵,结结巴巴的问,“先生您好,您方便说下地址吗?我们帮您叫车。”


他刚要起身说不用,郭文韬就匆匆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初秋的凉意,头顶被抚平的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得凌乱,面颊微红,呼吸都带着喘。


黄子弘凡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落回座位,服务员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郭文韬站在门口向他看过来,问,“你怎么回去,要不要帮你叫车?”


他没有说话。不想说好,谢谢,也不想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黄子弘凡陷入一个两难的僵局,不知道该怎样把这个夙夜企盼但狼狈不堪的夜晚再延长一瞬。


他用莫名的情绪与郭文韬角力,也知道自己这番没来由的别扭有什么来由没什么立场。郭文韬就算再交三百个男朋友,都已经跟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


最后他垂着头说,“我没醉。”


郭文韬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收拾两人的包,黄子弘凡起身从身后伸手环住他的手腕,又重复一遍,“我没醉。”


“嗯,”郭文韬情绪四平八稳,回过身来看他,“所以呢?”


黄子弘凡张了张嘴,说,“我自己叫吧,就不劳烦你了。”


不软不硬划清界限的一句话,黄子弘凡说出口就痛得胃里翻江倒海,各种浓度的酒精混合液摧毁他的胃,也拯救了他濒临服软的当下,他说我去洗手间,费力的从郭文韬的漫长的愣怔里逃脱。


郭文韬皱起眉用讶然的眼神看过来的瞬间,黄子弘凡就已经后悔到用犬牙去磨自己口腔内壁的唇肉,他的反叛只会用来爱人,让郭文韬再多一点不悦情绪都会不舍。


他们已经分手,他已经有了新的男友,可还是不舍。


他四处打听那个高个子上班族,得到的回复无一例外,“韬韬没跟我们说过,我们刺探人家这个干嘛?”然后是,“哎,黄子,既然你都眼见为实了,就别拗着了,文韬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做的哪个决定反悔过?”


自然不行。黄子弘凡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过老老实实做郭文韬的前男友。他对心碎复健已有经验,却从没挖过旁人墙角,经验不足底气自然也欠缺,只好吭叽着回一句,你就少管。


无计可施的时候接到节目组的电话,工作人员刚提一句,“我们有个节目,不知道您这边看有没有时间……”黄子弘凡立马接上,“还有谁要来?”


工作人员用一瞬微妙的卡壳开启后面的对话,“对的,文韬老师……呃……他们也要来。”



录制前一天工作人员特意告知他帮订了机票的时候他心下会意,到了座位一看果然,郭文韬已经脱了大衣坐在自己座位旁边,没带妆发,戴着框架眼镜,头发有点长了,乖顺的垂落到眼睫,他似乎没有将上次微妙的不快放在心上,抬眼神色清淡地冲他点点头。


从黄昏飞到落日,他大三也经历过一次。


两人一起去看尼亚加拉瀑布,波士顿到尼加拉的距离是660公里,大概是北京飞长沙的一半。在国内司空见惯的飞行里程放在异国配上各色肌肤瞳孔和陌生语言,竟像是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


云层擦着机翼由红变黄,由黄变蓝,最后凝成一条放眼无垠的墨线,他们在万里高空里一小时经历云和天的四季,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终点。


郭文韬在他肩上睡的昏天暗地,他拿着手机拍下了黄昏高空里郭文韬熟睡的脸。


相比现在他那时候更瘦,下颌线又薄又细,笑起来都觉得脆弱。黄子弘凡瞥向郭文韬因为气流颠簸在光晕里轻颤的眼睫,悲哀的承认或许他们分手对郭文韬来说真的是好选择。


飞机甫一落地他打开飞行模式,就收到群里叮铃叮铃的消息,餐厅定位和复制多次的艾特,催他们到了酒店放好行李赶紧过去,他僵着脖子往旁边看过去,问了一个恨不得凭空撤回的蠢问题,“酒店……你知道在哪儿吗?”


郭文韬露出点疑惑神色的看向他,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没听错,“对接群里有的,你往上翻翻。”他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哦,又没了下文。


餐厅是他们几个在长沙录节目的时候常吃那家,郭文韬跟他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生日也在这里,彼时卡牌游戏风头正劲,就连生日宴都选的桌游厅,游戏玩的乱七八糟,卡牌散落一地,他和郭文韬蹲在地上捡,头对头撞到一起,在众人的起哄声里面对面傻笑。


饭局散场的时候他跟着郭文韬走在最后送客,郭文韬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一下额头,说有个愿望忘记许了,黄子弘凡问真的吗,郭文韬说嗯。


想了半晌,他拉着郭文韬到路边的麦当劳室外小桌上坐下,又神神秘秘从兜里掏出一把牌,摊开来是五张,他眨眨眼,“我刚在兜里摸到的,不知道谁随手塞的,这里面有一张joker,你要是能猜到中间这张是joker的话,就可以再许一个愿,而且这说明你今后这一年都会特别特别幸运!“


郭文韬身后是广场上闪烁的艺术灯,灯光把他的头发缝隙梢头镀上了一层细碎的毛茸茸的暖光,风吹过来甚至一闪一闪,店里怎么在放Trouble I'm In,黄子弘凡痛骂世界上怎么真有写实偶像剧,让人心跳过速又急停。


他手还是向前伸,看着郭文韬笑眯眯的从中间抽出joker牌,拿到跟前仔细瞧几眼,又双手合十把牌合在中间,闭上眼准备默念。


黄子弘凡叫停,”等等等等!“


说罢指指他身后,“看到那盏艺术灯了吗?"郭文韬点头,他撒着欢儿蹦到到那盏灯下,跳起来双手举起来挥挥,又给他发微信,吹蜡烛。


郭文韬非常配合的起身,两手放在腮边,鼓起两腮冲着那盏灯呼出去,就看到黄子弘凡跳起来举高手臂,试图挡住那盏灯的光晕。


他头发起飞嘴角也起飞,身后的光源悉数描绘躯体动态,像短视频里很流行的神明少女,像沐浴着晨光奔跑的小狗,只是一点没有熄灭蜡烛。


黄子弘凡的手机叮咚作响,微信上收到郭文韬的回复,吹灭了,许愿成功。后面紧跟着一个小狗拍手表情包。


他抬头看向郭文韬,郭文韬身后没有艺术灯了,但还是有暖黄色的毛绒边。


郭文韬问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你生日,不能待到过完生日再走吗?黄子弘凡那个时候大二,因为即将到来的midterm没有留下。


他自嘲的笑了笑,或许那个时候他们分手就初见端倪。


彼时在场的朋友笑他,“小黄子,你就那么爱你那音乐呢?”


他喝了点酒挥着手臂侃大山,“那——当然!It's been both mydoorway of perception and the house that I live in!” [1]


郭文韬被他逗笑,“你还会作英文诗啊?”


他小声解释,“这是之前David Bowie在我们学校毕业典礼上的致辞内容,我可以说是深以为然,很长一段时间还当做座右铭呢。” 


郭文韬点点头,“这个人是你们业界前辈吗,还是毕业当届的学生?”


黄子弘凡倾诉欲大发,从建校史讲到历年来的荣誉博士,又对两年后的毕业典礼极尽展望,“不知道到时候是谁致辞啊。”


说完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郭文韬,“不过这种致辞都是面向所有学生的,我到时候毕业,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专属于我的致辞?” 


郭文韬当时的反应轻且淡,黄子弘凡努力回想,他的神情都已经变得模糊了。


众人的起哄声一如既往,他们到的时候桌上气氛已经热烈,其中有几个上次饭局没来的,一见他进来大声调侃,“欢迎我们黄子老师归国莅临,这简直是蓬荜生辉啊!”


他笑着打哈哈,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瞥郭文韬的神情,他神色淡淡,自顾自找了座位坐下,左右都已经坐了人,是刻意疏远姿态。


席间有人热络的问他,“黄子,听说你是全A的成绩毕业的啊?之前没看出来啊你小子!”他笑眯眯的回应,“人总有长大的时候吧,我发奋图强了行不行?”


席间一通恭维,又说起他毕业典礼的事,“美国那时候那情况毕业典礼能办吗?”“本科毕业的时候已经办了,研究生的典礼在明年五月。” 


郭文韬身侧的人拿话逗他,“你们毕业典礼校外人员能不能进去看啊?你小子毕业了也不叫哥哥去给你捧场?” 


黄子弘凡正被旁人拉着说话,再回头准备回应时就听到郭文韬的那句,“能呀,校外人员过去就让进,家属统一安排在E区,海因斯会议中心管理不怎么严的。” 


提出问题的朋友惊叹起来,“韬韬你这知识面属于有点恐怖了,就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啊。” 

他抬起唇角笑了笑,“偶然知道的。”


黄子弘凡讪讪的转回眼神,自觉连冲着郭文韬方向说话的机会又少了一遍。他着急上火,只好故技重施。


好不容易录完节目,回了北京又攒饭局,狐朋狗友靠谱一回,饭局末了哄一下作鸟兽散,烂摊子扔给郭文韬,要收拾自己赖在餐厅不走的小前男友。


被架着躺到沙发里湿毛巾覆住额头的黄子弘凡才意识到自己体温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高了起来,他握住眼前冰凉的手,无师自通的借题发挥,嘴里翻来覆去的讲,“你都不想我,都不找我,我回来了也不理我,我都看到你新男朋友了……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郭文韬伸手任由他握着,直到他停下嘟囔睡着,起身时许是蹲太久双腿发麻,踉跄一下,还嘶了一声。接着从衣柜里拿出一床绒毯给他盖上,沉默的站了片刻,然后是刻意放轻的拖鞋落地声,最后是卧室门咔嚓的关门声。


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猫从沙发一侧跃到他脖颈旁边,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团着躺下了,黄子弘凡的脖颈肩侧被猫毛包裹,用力打了个喷嚏。


他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使劲眨巴了几下。


回国之前他想过跟郭文韬怎么再见,却没想过郭文韬已经毫不留情的向前,新的房子新的沙发新的小猫,还有新的男朋友。


他以为自己下的是赔率为零郭文韬最起码还在等着自己的赌注,凭据是郭文韬跟自己分手不是因为不爱。


他们彼此磋磨彼此消耗是因为太爱,工作要做学习要学,为了见面挤压休息时间,难以消弭的时差频繁的长途飞行和繁多的工作学业堆积在一段感情中间,让人生出怨怼,生出有什么应该是可以舍弃的错觉。


直到有一天黄子弘凡发现自己已经积攒了太多这样的瞬间——长达一周没有和郭文韬联络,他打过去对方没接,等对方打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睡着了。难以对上的频率让他舍弃在干嘛吃了吗这样的日常小事,但因为不在一起,除了这些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聊起。


断联的时间越久就连拨个电话都要再三斟酌,恶性循环带来他从来没预设的局面,郭文韬能说出最冷酷的话是有些事我们还是当面说清楚吧。


他的仪式感在分手时候也奏效,即使已经连轴转了半个月,还是飞来波士顿,黄子弘凡从学校跑回公寓楼下,秋末就已经开始下雪,他穿着单薄的风衣等在树叶萧落的长街。


灯塔山在波士顿市中心,寸土寸金,公寓更是小而贵,他和同学一起租一套两室一厅,郭文韬懂礼又守序,绝不肯上门叨扰,黄子弘凡远远的看着他坐在长椅上的侧影,一步一步走向他,心一寸一寸沉下来。


不是没有预感,但总会有所侥幸。再拖久一点,拖到毕业,一切郁结其中难以言明的矛盾就会迎刃而解。可恰好彼时家里提出建议要他读研,他自觉音乐之路学无止境,不是不动心。


郭文韬得知只说那当然好,你热爱的事情当然要去做,你的人生比什么都重要。黄子弘凡心下不安,立刻考虑起gap的事情来,郭文韬对于自己人生里的一切都审慎,感情事又怎么会一再假装糊涂?


后续的对话黄子弘凡两年里反复咀嚼,连郭文韬的语气停顿眼神表情都记得。


“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从小就被规划好一条清晰明确的道路,成年以后也在认真履行,跟你谈恋爱本来就是算是……算是个意外。”


他坦然的宣告自己失败,“我的身体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再不及时止损我会因为疲惫而变得不够理智,也可能会厌烦这段感情给我带来的一切,我不想这样。”


“我之前觉得异国恋没有什么,你可以回来找我我也可以来这里找你,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都分身乏术,哈佛大桥的日落时分我们没办法共享,春天的野餐草坪也有时差,这些都不是我们靠徒劳的热情就能克服的。”


“所以我们都休息一段时间吧。”



郭文韬用尽自己凭空生出的浪漫勇气来维系这段感情,又用自己惯常使用的理性思维来放弃。


黄子弘凡想说不是的我们一起看过波士顿的黄昏,就在去尼加拉的飞机上。他还想说放弃工作或者录节目都不行,那我就可以被放弃是吗。


话没出口却看到他眼下乌青的黑眼圈,彼时黄昏时分,他到波士顿是下午五点,他从晚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已经连续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睡眠。黄子弘凡被巨大的愧悔击中,眼眶酸的厉害,波士顿的风太大,迎面吹过来割的人脸生疼,他连开口说话都打着颤,“好,我同意。”


郭文韬点点头起身,说那我走了。又回头看他,扯出一个笑,“怎么,不送送我啊?”黄子弘凡跟上,橡实街通街铺着鹅卵石,他穿着薄底的帆布鞋,每踩一脚都想,怎么踩上去没有从前痛。最后他手沿着郭文韬的手肘滑到手腕环住,顺势像小孩子耍赖一样蹲在了原地。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橡实街的路灯还是煤油灯,现在都变成电灯了,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四年。”


“嗯,是啊。”郭文韬并不挣脱,出神看着路灯摇晃在化过雪的湿地上的光影,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2]


黄子弘凡恍恍惚惚,说,“什么?”


郭文韬笑了笑,“没什么,偶然想到,一本书里提的。”


他一门心思的做无望的挣扎,“如果我可以gap一年,就一年,那我们……”


哽咽堵住鼻腔,再多说一秒过溢的悲恸就会蔓延出逃。


郭文韬抽抽鼻子,转过来看他,“你本来就有gap的打算吗?还是因为我说了这件事,你才……”黄子弘凡打断他,眼神躲开他的审视,“我、我同学都这么干啊,一点儿都不奇怪。” 


“你知道吗黄子弘凡,”郭文韬沉默半晌后开口,黄子弘凡的喉口被可以预见的即将到来的悲恸攥紧,但还是努力发出一声不成曲调的疑问音,说,“嗯?”


“灯塔山以前真的是山,后来为了填平港口附近的池塘,山顶才被移平的。”[3]


郭文韬脸转向他,睫毛尖上挂着一簇未化的雪,瞳孔漆黑鼻尖胭红,下半张脸陷在围巾里,清澈淡然的直视过来。


“虽然它还叫灯塔山,但已经没有灯塔,也不是山了。” 





黄子弘凡翻了个身,不再去回忆那天被情绪裹挟没有细究过的结尾,他把郭文韬放在自己额头上的冷毛巾拿下来又盖到眼皮上,无声的捂住了脸。


第二天醒来郭文韬人已经不见了,黄子弘凡起身,绒毯和小猫应声落地,他手忙脚乱的去叠,就被小猫扑住了裤脚。


他往小猫的食盆看去,盆里满满当当,于是蹲下去摸小猫的背,自言自语道,“怎么了?看我不顺眼?要赶我走啊?”小猫冲着客厅一角喵喵叫,他在客厅里兜了几个圈,终于看到冰箱一侧储物架上的猫罐头。


冰箱上整整齐齐贴着世界各地的冰箱贴,苏黎世湖,埃菲尔铁塔,勃兰登堡门,新天鹅堡,还有哈佛大学。


他笑了笑,郭文韬每到一个地方旅游就要买冰箱贴的习惯没变,严谨的像在做科学实验。他去哈佛是黄子弘凡研一下半学期,当时还发了朋友圈。


郭文韬透明却难懂,黄子弘凡手里握着猫罐头,待在原地把他收藏的冰箱贴一个一个看过,好像过了他的半生,最不自由下的最大自由,最自由的时候也还是模范小孩。


周游欧洲的契机是因为成绩好出国交换,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纪念品商店里选冰箱贴,这爱好像个老学究,又像初探索世界就连秋天的第一片树叶都要夹在书里做标本的小学生。


他难以抑制的露出笑容,发现自己的思念还是只增不减,昨天刚见过面,今天还想见面。


小猫有了猫罐头不再理他,他给门落锁前,还是向小猫说了再见。




太久不回国的后果就是回国几个月以后各种邀约聚餐从没间断,将近圣诞的时候有个朋友的新剧在上海首演,叮嘱了好几次你小子可一定得来,这是哥的第一部大剧场。


他满口答应,上飞机前却想着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圣诞节前回北京。


结果自然是没有,几个久驻上海的朋友抓到他又是轮番聚首,直到元旦前夕才脱开身。站在路边打车的时候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他想,怎么濒尽初冬树上还有蝉鸣。


上海的剧院已经不用绿///码也不用行/程/卡,但要隔一人空一座,同行的朋友抱怨,这些剧院场馆的规定一天一个样,今天这样明天就那样,做什么决定都是拍脑袋就决定的事,哪还有什么定数或者提前通知啊。

 

黄子弘凡笑他,“就你还沪漂呢,这都不知道啊,郭……不是,我有个朋友,人家远在北京甚至知道我们学校开毕业典礼在哪个家属坐哪个区呢。”

 

话毕看到朋友嘴角抽动,露出看白痴的眼神,“你再想想?是我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


他愣在原地沉默半晌,初冬的风呼啸而过,脑海里一切不连贯的点连成线,蔓延开在他和郭文韬分开的两年。

 

喧嚣的蝉鸣和粘稠的空气都猝然静止,黄子弘凡自认不甚圆满的大学时代被赋予了从不行差踏错之人的意外光辉。

 

没有回响的那些日夜在破败的余晖里被撕开了一个出口,混沌的大脑里被灌进了那年初冬波士顿的雪,一下子激的他头脑清明——一切他无比确信但捉摸不透的,郭文韬的爱,从没有一刻这么清晰的展现在黄子弘凡的人生里。

 

不是出差意外路过去哈佛大学游玩,也不是道听途说海因斯会议中心从哪个入口进校外人员坐哪个区。

 

自己朋友圈发过的仅一人可见的欢迎各位亲友来参加我五月的毕业典礼,从哈佛到麻省理工三公里,从麻省理工跨过查尔斯河到达伯克利音乐学院只需要不过六百米。

 

他纯直清澈,从不述说人生道理但自有生活法则,他的直进带着后天定格的理科思维和一些天然的澄澈柔软,他想守护什么坚持什么总是词不达意。

 

黄子弘凡明白郭文韬捍卫的是谁的灯塔山顶,却从没想过是什么在填平陆上湖。

 

那个时候的自己,孤注一掷但毫无会胜的打算,怎么就有愚直的自信,觉得郭文韬不会来。

 

毕业那年厚重的学士服穿越时空的洪流,扑黏在身上把他缠得密不透风,呼吸很重但思绪却飞起来,黄子弘凡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朵在急速膨胀的云,被层层叠叠的空气托着飞上天再飞上天,飘飘荡荡怎么也落不了地。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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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韬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四十,黄子弘凡从外面餐厅点的餐已经微波炉加热过一回。他开门看到黄子弘凡坐在沙发前看电视,皱起眉露出疑惑神色,“你是强盗吗,怎么还不请自来啊?”


黄子弘凡起身去接他的包和大衣,又侧身过去关门,顺手的像是什么原住民,“你怎么不问我怎么进来的?”


郭文韬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抬眼眨了眨,沉默了半晌说,“密码……忘记改了,我明天就改掉。”黄子弘凡蹲下跟他平视,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是新搬过来的房子,难道家具城把门送过来初始密码就是041021吗?” 


“改了也行,改完再告诉我行不行。”郭文韬被抓住小辫子并不惊慌,神色促狭地问他,“你不说看到我男朋友了吗,还来?” 


黄子弘凡脸色晦暗一瞬,回身在沙发上坐下,“那又怎么样?”郭文韬对他的无耻略有咋舌,“黄子弘凡,你可真有长进。”


他垂下头双手把脸捂住,忽然觉得委屈起来,“没什么长进,还是想你。”


“回国前我想过一万种可能,但从没想过不跟你在一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一米八五的年轻男人坐在沙发上很大一只,郭文韬以为他在哭,先是手足无措,又像谈恋爱时候一样去摸他的头,“这么大了还哭。”


黄子弘凡伸手环住他的腰,用脸颊贴上他的小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我看了那本书,”他说。“我以为……你还在等我。”


郭文韬散漫的声音从头顶传到腹腔,“什么?”黄子弘凡摇摇头,脸颊还是不舍得从他小腹上移开,鼻尖蹭到他柔软的衣料和洗涤剂的清香,几乎马上就能进入睡眠,他含糊不清的说,“没什么。”


门铃不合时宜的响起,是他偷来的短暂幸福时光的上课铃,制止他得到长久噩梦的喜剧结尾。


他从梦里回到现实,郭文韬推推他的脑袋准备去开门,黄子弘凡抬起头来看他,眼睛湿润通红,但手上力气不松,郭文韬叹口气,“干嘛,真把自己当陈阿娇了。”


黄子弘凡脱力松开,朝门口看去只能看到人的剪影,来人带了食物,郭文韬伸出了手,做出迎对方进门的姿态,他浑身戒备,只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凝结起来。


郭文韬接过来反身放回茶几上就看到炸毛的黄子弘凡,疑惑的看向他,“你干嘛如临大敌的,”黄子弘凡紧绷的情绪仿佛被水冲毁的沙子城堡摊泻开来,“哦外卖啊,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看他一会儿哭哭啼啼一会儿阴阳怪气的样子郭文韬觉得好笑,“你也不像什么好人啊,我都有男朋友了你还赖在我家不走。” 


黄子弘凡装没听见,转而问他,“为什么来我毕业典礼但不告诉我?”郭文韬静默了一息,低着头边拆外卖包装盒边轻声说,“之前不是答应过你吗,不管怎么样都要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问,“你去哈佛那次呢?”郭文韬去戳已经半冷的炒菜,凝固的油边每戳一下就脆弱的露出下层流动的汤汁,他嫌恶的皱皱眉,欠身去抽纸擦筷子。黄子弘凡紧追不舍,“你跟我分手,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郭文韬答的干脆,抬起头与他对视,就撞上一双湿漉漉的眼,他语气放软,但言辞不减,“黄子,我认为是对的选择就不会后悔。”


“理智能解决一切问题,但不能消灭人的情感,我做了选择不会后悔,想念谁了就去见面,所有的事情都有解决办法,我只是……只是想做出当下我认为最优的选择。”


黄子弘凡崇拜他,却也恼怒他,郭文韬的逻辑无懈可击,行为永远自洽,他几乎是赌气一般的自伤,“如果回到那时候,你还会跟我分手吗?”


郭文韬垂下眼,“你知道的。”


“那你觉得你现在就是最好的选择吗?你说过喜欢大眼睛不喜欢小眼睛的。”


问到最后黄子弘凡更觉得委屈,“你就爱骗人。”郭文韬抬头瞥他,“你说谁眼睛小呢?”黄子弘凡看着他,“你知道我说谁。”


对面专心戳弄外卖的人沉默半秒,叹了口气问,“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男朋友了?”黄子弘凡垂下眼,“我刚回来你们给我接风那天,你被一个大高个揽着出门了,”紧接着补充一句,“我去卫生间的时候看到的。”


郭文韬点点头,随口说,“哦,原来是那天。”



黄子弘凡来时的雄心壮志悉数被轻巧地抚平,离开的时候郭文韬神色如常站在电梯口送他,电梯的数字一个一个跳上来,他终于鼓起勇气,“你能不能……”


话到嘴边他再次挫败地承认自己跟郭文韬之间隔的不止是真空无暇的两年,他们都有了彼此不认识的朋友彼此陌生的生活,能不能跟我复合之前应该问的是能不能跟你男朋友分手,问能不能跟你男朋友分手之前,是不是应该问,你很喜欢他吗?


如果不喜欢才能问能不能分手,如果喜欢呢?


他从小家教严格,邻居给的饼干不会去吃,小朋友的玩具不会去抢,上幼儿园的时候领餐盘都是最后一个,懂礼貌且知进退,唯独想在这件事上做一个卑劣又任性的坏小孩儿。


我需要一个提出任何无理要求都能被满足的机会,他想。


于是他说出口,“如果今天是我生日就好了。”


郭文韬说,“不好。”


他人生里第一次主动要饼干,得到了否定回答,这拒绝不来自隔壁自来熟的阿姨,来自郭文韬。


可下一秒郭文韬说,“我还没有准备礼物。你可以明天再生日。”


“为什么想过生日?想吃蛋糕?”


黄子弘凡说,“我想向你许一个愿。”


“许愿?”郭文韬凝眉,“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你大二的时候送你的礼物?”


“礼物?”


“你没拆开?”


他生日的时候郭文韬辛辛苦苦转运给他寄来一盒卡牌,彼时他身陷爱河,心情甜蜜,觉得郭文韬把那盒卡牌当作定情信物,塑封都没舍得拆过。


如今再听郭文韬说起,只觉得自己粗心大意,郭文韬是实用主义忠实拥趸,随卡牌寄来的还有一系列游戏机和他一直念叨着吃不到的速食泡面以及火锅底料,那盒卡牌又怎么可能只是一盒实用物里华丽的装饰品。


他强装镇定的回应,“我拆、拆了啊。”


“不会是那盒卡牌吧,里面塞了情书?”他心思雀跃起来,期待打败理智,满心希冀的问出口。


下一秒看到郭文韬写满无语的脸,迅速说,“猜错了不好意思。”


郭文韬示意他进电梯,他乖乖进去,问,“是什么?你送了我一个愿望?”郭文韬点点头说嗯。他又问,“如果我没办法一抽就抽到joker怎么办?”


郭文韬提起嘴角看他,“那就没办法了。”


他说我自己偷偷拆你又看不到,郭文韬说不管你第一张抽到什么我都会知道。


电梯门缓缓合上,郭文韬的眼神还是明亮如昨。


黄子弘凡心想如果第一张抽到什么郭文韬都能知道,那才叫魔法。但既然要许个坏愿望,去守序抽那张十四分之一的joker牌就太伪善。


他到了家急匆匆去找那盒卡牌,翻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出一个小包,拿出那盒卡牌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扑克牌大小的纸盒,火柴盒样式的构造,郭文韬自己塑封过,他连外面的塑封都没舍得拆。


拆开一副牌的时间是两秒,但他手指乱抖,还没抽卡就在纸盒内壁看到一行字,匆忙翻过来去看,把盒底翻上去的时候没捂住,卡牌噼里啪啦掉了一地,黄子弘凡两手在空中徒劳的抓了几下,眼泪就涌出来。


盒底侧面是一行英挺的小字:“一盒愿望,随时找我兑现。”


落满地毯的是纷纷扬扬的joker牌,正面朝上的是,反面朝上的翻过来也是。他们好笑又丑陋,个个都顶着红鼻头。



他拨通郭文韬的电话,说,“你又骗人,”郭文韬轻轻地笑起来,“我骗你什么了?我说不管你第一张抽到什么牌我都知道,有骗你吗?” 


“没有。”他惯性认输,又罕见的沉默。


“黄子弘凡,”郭文韬叫他,“那个时候我想,即使你有天大的运气,我也想你有百分百实现心愿的机会。不止一个。”


黄子弘凡拼命眨眼,被爱的感觉像晴日的月光一样壮烈袭来,伸出手就能漫过掌心。


他说,“灯塔山顶填平的池塘,现在叫干草市场,我之前还跟室友一起去买过菜。”郭文韬说嗯。


他又说,“蔬菜便宜,鱼很新鲜,但我不会做,做的特别难吃。”郭文韬又说嗯。


“我毕业的时候学士帽帽穗是粉色,我室友说太女孩子气了,我就觉得挺好看的。”郭文韬说我知道。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知道。你不要我了,我就只叫黄子弘凡,不是黄子弘凡了。”


他把那年冬天的眼泪全盘交付,脆弱和孩子气都送出。“那现在呢?我的许愿机会,你送我的礼物,过期了吗?” 


郭文韬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电流传来,“再不用就会过期了,我给你三秒钟时间来拆封这个礼物。”


黄子弘凡说,“如果我用一整盒十四张牌只许一个愿,你能不能一定答应?”


郭文韬沉默良久,久到黄子弘凡差点以为他挂了电话,他准备把手机从脸边挪开去看的时候,郭文韬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来,“黄子弘凡,多读两年书怎么还变笨了,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男朋友。”


“允许你换个愿望。”


黄子弘凡被这骤然澄清的乌龙事件激活,决心说出回国后最任性的一句话,“那我要搬到你家去住。”


“理由呢?我以为你会说你刚回来不久,房子还没收拾好。”


“是愿望,不需要理由的啊!我就是想搬到你家去住,不知道这个愿望有人会不会帮我实现。”


郭文韬说,“好,那你明天就搬过来。”


黄子弘凡说,“不好,我今天就想搬过来。”


他套上羽绒服拿上一只手机,就给自己搬了家,站在郭文韬家门口的时候身上唯余的长物是那盒牌。他不去输密码,站在门口按门铃。


郭文韬换了睡衣,熟悉的黑色丝质两件套,熟悉的金色细框眼镜,他站在门口,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小灯,昏黄微弱,给他镶上一层黄色的毛边。


黄子弘凡看向他,他往后退半步让出半个身位的空隙,说,“黄子弘凡,欢迎回家。”


点这里👉此处内容为链接图二图三 


年后黄子弘凡终于正式搬过来,大小家具和零总乐器堆在客厅,工人一件一件拆除保护外膜,他抱着自己的乐理书和谱子进书房安置,四处打转找空着的书柜格子安置家当,不小心碰倒了一本厚的像砖头一样的时间简史。


一张被揉皱过又展平的信纸,被夹在书柜最里侧的这大部头书里,在一个湿润宜洒扫的午后重见天日。


黄子弘凡凝神去细看,是一封没有落款的信。


他模糊被搁置的微渺心事被大雨刷的簇新,春日磅礴地降临。




黄子弘凡,你说等你毕业的时候,我一定要给你致辞,但现在我们已经分手,可能这些话没办法当面告诉你。


我欣慰的同时有些不安,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小孩儿,可如今,你的长大有了定论,你读过的书被盖上售罄徽章,你将要更独立的面对这个世界,去向它发出你的声音。


你说过音乐对你来说,是感知之门也是栖居之所,在孤独的时候陪伴你,能带给你旺盛的生命力量。这样的话可爱可敬,我为你找到终身所爱之事感到高兴。


你问过我,你怎么什么都会,长这么大就没有遇到过难题吗?我说没有是在骗你。


我的人生是越走越高的直行线,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天堑,每走一步都不能转圜。


天梯一条,细长且窄,我遇到了攀登之路上反复想放下但不得其果的恻隐之心。


我想说些大人模样的权威话语,想告诉你世界属于你,它用平凡人的庸碌震慑你,也用平凡人的光辉诱惑你。


但虚长五岁,我有太多属于自己的问题都没能解答,只好告诉你不要害怕。


有太多人用蓝图形容你的未来,他们希望你的人生是宏大叙事,预设你的事业步步登高,期望你做世界上最不平凡小孩。


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做出什么样的成就,不取决于任何人对你的期待,来源于你的内心。


名望和被爱都是野马尘埃,唯有信仰之心永存。


绿洲成片,水系纵连,你总会遇到理想中的桃源。


毕业快乐,我的大人朋友。


我希望你成功且自洽,但我祝你平安且自由。















注:

[1]:出自David Bowie1999年伯克利音乐学院毕业典礼致辞

[2]:出自王小波《绿毛水怪》

[3]:灯塔山的山顶被用于填平一个面积50英亩的池塘,该处后建成干草市场;马萨诸塞州政府坐落在变矮后的灯塔山山顶。






相知

【李同光x杨盈】你喊得再大声,你夫人也不会来救你的!

初太后:“你夫人和你不过是交易关系,你们互相都不在意对方,那我们鸳梦重温不好吗?反正她一定不会来找你的。”

李同光:“哦?”

一句话概括本文:自愿蹲在陷阱里,看看夫人会不会来捞自己的国公。

另外一句话概括本文:瞅瞅摄政官那不值钱的样子。


————


太后所居的长仁宫中。


李同光四下一环顾,只见门窗紧闭,密不透风。

他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盏,清澈的酒液颇有一点波光粼粼的意思。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太后与我会面,虽是朗朗白日,但如此私下相对,似乎也不太合适。”


初太后似乎有些紧张。

掩在宽广大袖中的手指,略显局促地收紧,将帕子狠狠扣在掌心中。

她带着...

初太后:“你夫人和你不过是交易关系,你们互相都不在意对方,那我们鸳梦重温不好吗?反正她一定不会来找你的。”

李同光:“哦?”

一句话概括本文:自愿蹲在陷阱里,看看夫人会不会来捞自己的国公。

另外一句话概括本文:瞅瞅摄政官那不值钱的样子。


————


太后所居的长仁宫中。


李同光四下一环顾,只见门窗紧闭,密不透风。

他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盏,清澈的酒液颇有一点波光粼粼的意思。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太后与我会面,虽是朗朗白日,但如此私下相对,似乎也不太合适。”


初太后似乎有些紧张。

掩在宽广大袖中的手指,略显局促地收紧,将帕子狠狠扣在掌心中。

她带着看上去没什么异状的微笑,轻声说:“这是阿月新送来的沙西部美酒呢,你先尝尝。原是我怕冷,才命人关了门窗,你既介意,我着人打开便是。”


李同光微微垂眼,看着那酒,忽而一笑。

“啪”的一声。

酒盏被他重重跺在桌子上。


原本的笑意顿时敛去。

“酒中的药,味道实在浓烈了些。你是怕剂量不够,我不上钩?”


自己的心思被李同光这样明晃晃戳穿,初太后立时一惊!

她的面色青白不定地转过一圈,强撑着抿唇道:“既然你已察觉,那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李同光笑了笑,手指在桌案上缓慢地一点、一点。

他平静地说:“是啊。——为什么呢?”


……


正在书库中翻找旧日记载朱衣卫资料的杨盈,听完朱殷着急忙慌的话后,愣了一下。

“太后给李同光下药,他要我去救他?”


心头有种微妙的不适感泛上来。

杨盈忍不住皱眉,抱怨道:“他就那么蠢,连有没有药都分辨不出来?”


这话一出口,杨盈忽然觉得,她这话埋怨得颇有些没道理。

按照他们相敬如宾、互惠互利的相处方式,她不应当在这种事上产生什么情绪。

他需要她去救他,那她去就是了。

救完了,他说句谢谢,她说句举手之劳。

皆大欢喜。


但是,杨盈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书册。

早就听闻,初太后还是贵妃时,就与李同光不清不楚。

而今,如果不是什么下药,只是老情人见面,干柴烈火……


这种可能性跃入脑中的一瞬。

杨盈手中的书,就被攥出了可怜巴巴的“吱嘎”声……


看着朱殷一脸欲言又止的劝阻,杨盈立刻反应过来,咳嗽一声,神色如常地将书一放。

她起身,继续在书架上翻翻找找。

然后头也不回地对朱殷说:“他会武,又对药气敏感,鼻子灵得很。若非自己愿意,太后哪里逼迫得了他。你又何须为他操心。”


这话说得,倒是非常有道理。

朱殷也拿不准这位国公爷究竟是什么意思,见杨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好再劝,只得垂手退下了。


偌大的书库中,顿时只剩下杨盈一人。

她专心致志地继续翻检书册。

眼前的书册卷标,却不知为何,变得越发不清楚。

让人心烦意乱,脊背都是燥燥的,非常不适。


……


一炷香后。

初太后看着李同光不时向殿门处凝视过去的神情,脑中犹如被电光劈过一般,立刻醍醐灌顶!

她冷笑一声:“怎么,国公爷是想等着你的国公夫人来找你吗?”


李同光略略挑眉,抱臂往椅背上一靠,没有说话。


初太后笃定道:“你想拒绝我,也找个像样一点的理由。你当我不知道吗?当日,这位公主和你成婚,不过是出于利益。”

“你们互相都不在意对方,不过逢场作戏,她不可能会来找你。”

“你拿她来做挡箭牌,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说着,初太后径直起身,款款行至李同光身前。

她单手搭在李同光身后的椅背上,微微俯身望着他,泪意点点。

“我与你相识多年,你我都相互了解、情谊深厚,难道这些,都比不得一个半路横杀出来的梧国公主?”


李同光眼见她要靠过来,立刻向一侧灵巧一避,单手用青云剑在二人身前一格。

他目光冷冷:“相识多年是真,情谊深厚便罢了。”


初太后微一踉跄,面上怒色横生。

“好,好。你假戏真做,生了情意,那你当你的那个夫人,也对你有此意吗?”

“都已经这么久了,也不见她的半点动静,可见,根本就没有将你当回事!”


李同光面色一沉,正欲发作。

忽然就听到,门外传来环佩清脆的叮当声,伴随着女子急急跑来的脚步声,一齐响彻二人的耳边。


李同光眼睛一亮!


“开门。”

杨盈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明显的烦躁。


门外的太监浑身哆哆嗦嗦地跪下:“国公夫人,太后有吩咐,无论是谁,都不……”

杨盈的声音瞬间拔高:“责任我来担。开门!”


外面的劝阻之声还在此起彼伏。

李同光的脸上顿时显出笑容。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初太后此时的面色,已经不是一个“难看”可以形容的了。


李同光一脸“我家里人来接我了”的跃跃之色。

直接将初太后往一侧一格,然后就要亲自去开门相迎。


谁知,不等他过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几声惊呼。

“夫人!夫人——!您不能——!”


可见,杨盈已经开始硬闯。


一直和他相敬如宾、绝不在明面上过于逾矩的杨盈。

此时,正在硬闯。


初太后一转头,看到李同光脸上那灿烂得根本掩藏不住的笑容,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李同光对初太后,甚至还能风度翩翩地略一颔首。

“她来了。”


话罢,他起身就走。


初太后恼羞成怒地在他身后大喊一声:“李同光,你——”

话没说完,就看到李同光忽然顿住。

折转回来。


初太后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

谁知,他竟是直接弯腰,拿起刚才没喝的那杯加了药的酒。

一仰脖子。

直接给喝了个一干二净。


放下杯子,李同光对着目瞪口呆的初太后一抱拳:“多谢。”


就在此时,杨盈破门而入!

看着杨盈跑得钗环都微微散乱的模样,李同光下意识抬手,便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杨盈的视线从桌上那空了的酒杯上掠过。

然后有些气急败坏地训斥他:“你怎么还真的被骗过去了?!没用!”

初太后刚想开口说,“那是他自己喝的!刚喝的!”。

谁知,李同光就一副马上要站不住的模样,一边往杨盈身上倚,一边虚弱道:“嗯……一时失察,还好你来得及时。”


杨盈手忙脚乱地双手挟着李同光的肋下,费劲巴拉地将他往殿门外拖。

她扬声吩咐殿外候着的朱殷:“走!备马,回府!”


在众人都看不到的间隙。

李同光抬眼,看着杨盈焦急的神色,露出了一个不着痕迹的微笑。

下辈子做一条好狗

又是我们的小狗大上分!!!于十三!!!大扣分(不是

  我也想被哥哥抱抱

又是我们的小狗大上分!!!于十三!!!大扣分(不是

  我也想被哥哥抱抱

木成舟

【桃元】别送我

*当时空出现bug,如果26岁的桃与18岁的元相遇

*非典型公路文学(真的很不典型)

*又名《川藏线上开车不要随便捡小孩(狗)》

2.2w+


———我是分割线———


“If you missed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

*当时空出现bug,如果26岁的桃与18岁的元相遇

*非典型公路文学(真的很不典型)

*又名《川藏线上开车不要随便捡小孩(狗)》

2.2w+

 

———我是分割线———

 

“If you missed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①*

 

00.

2020年5月,邮政与快递刚恢复后不久的日子,黄子弘凡收到的第一封信件是来自拉萨的明信片。

准确地说是两封,两封也不是信件,只是两张薄薄的明信片而已。

上一次去西藏还是在三年前,黄子弘凡隐约记起那是自己刚满18岁的时候,接到了梦校的offer之后他奖励自己一趟单车骑行作为礼物。那一趟西藏之旅有很多惊喜与意外收获,也有很多狗血和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发生,但总体来说还是令人回味的。

他拿到明信片之后渐渐回忆起这是怎么一回事来——当年在拉萨遇到了文青开的一家“时光邮局”,据说是可以帮写信的人寄信给未来的自己或他人。黄子弘凡那时将信将疑,但还是选择上这新奇玩法的当,他给三年后的自己寄了张明信片。三年后的黄子弘凡翻过那张明信片,看着自己18岁时青涩的字迹,感到熟悉又陌生。

明信片的背面是一张风景照,蔚蓝色的海子倒映着雪山。青藏高原的风景都大同小异,时隔三年黄子弘凡已经不太能够辨别具体位置。他在明信片上写着,“要勇敢地抓住自己喜欢的一切。”

但奇怪的事情也出在从三年前的拉萨寄来的明信片上,黄子弘凡怎么回忆都记得当年他只给自己寄了一张明信片,但一起送到他手上的却有两张。另一张明信片的背面也是风景照,拍摄的是南迦巴瓦的日照金山,但与他那张不太一样的是这张风景照里有一个人的背影,而且这个背影,总有一种让黄子弘凡有种熟稔到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这个背影,好像就是自己啊……黄子弘凡反应过来这件事之后,瞬间感觉这张明信片像是一个恶作剧,但谁恶作剧会这么良苦用心呢?连邮戳时间都跟自己那张是相同的三年前。黄子弘凡把明信片翻过来,这张明信片上的字迹和他的比起来要清爽不少,看起来就是经常提笔写字的人才能写出来的,那行隽秀工整的字内容是:“小孩,你的心愿实现了吗?”

他接着往下看,这张凭空出现的明信片落款是一个他只是听他人提起过,但未曾谋面的名字——

“郭文韬”。

·

01.

四月并不是318国道最人声鼎沸的季节,一夜霜降,高原的冰雪还未消融。这里的高山很难见到平原此刻已经装扮好的满目春色,草叶尚且枯黄,游客和摄影家们都清楚,如今不是进藏最好的时令。

当然,也有一些不走寻常路的游客,不会选择在暑假和堵成停车场的众人们挤占空间,他们在冷门淡季孤零零地开上这条景观大道,独自将同样的盛景收入眼底。

郭文韬就是这样的游客,至少在今天之前,他都以为自己这趟旅行将是一个人开车看风景,走到拉萨便打道回府,把京字开头的车牌开回本来应该属于它的钢筋水泥做的森林里。

今天是他出发的第五天,但仅仅只是他开上这条“此生必驾”的第二天——北京到成都的上千公里自不必细说。道路在翻过康定城外的折多山后变得崎岖陡峭,郭文韬不赶任何时间,索性放慢车速任由所有车辆从他身边按着喇叭超车过去。他才不着急,他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

他不记得是翻过哪个垭口后眼前骤现了一大片雄伟的雪山,垭口的名字叫什么并不重要,郭文韬也没来得及抬头去看一眼指示牌上的一长串文字。翻过垭口之后车窗外的风声没那么呼啸凄厉了,他心下盘算着,找个位置拍点照片吧。

作为景观大道的国道318自然而然地在修建时便在风景优美的路段设计了很多个可以停靠与观景的平台,郭文韬抬眼打探了一下,不远处正好就有。车速放慢,准备停进路边的港湾——诶,刚是不是有人在路边招手?

他来之前当然是做足了功课,知道川藏线上有不少招手搭便车的“穷游者”或是当地人。对于要不要让他们搭车,不同的驴友给出的答案自然也不一样,认为安全起见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的人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但也还有人说进藏本来就是心灵的朝圣之旅,路上搭载一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算是做好事积功德了,佛会庇佑的。

当然还有一些来自所谓的“文青”的分享就比较离谱了,他们说搭车是一段缘分,甚至还有人专门来川藏线上偶遇这样的“缘分”。绑麻花辫穿棉麻裙戴银镯的姑娘与后备箱里放着酒和吉他的老男人的故事,放十年前的天涯兴许还能激起一大堆的回帖,但如今已经老套得无人想看了。

但此刻佛会不会庇佑自己郭文韬不知道,是不是会遇到一段缘分郭文韬也不想知道。他并非不想做好事,只是也在隐约担心自己一个人出行的安全性。郭文韬的脑子还在天人交战着,心里的算盘珠子没打明白,刚刚招手那人居然已经自己追了过来。

郭文韬这才看清楚那人还推着辆山地自行车——原来是个骑行者,在这条路上也是属于屡见不鲜的人群了,头盔、防风墨镜和防风面巾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郭文韬并不能直观地辨别出来者的年岁。

“嘿哥们!打扰你了!”那人似乎也是觉得自己这样不露真面目地说话是不能被信任的,于是一把拽下脸上的东西,有些尴尬地笑笑说,“我车坏了,自己试了好久没修好,能搭一截吗?到最近的县城就行。”

他看郭文韬没给反应,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是穷游,我可以付你钱的。”

“最近的县城……应该是理塘吧。”郭文韬愣住并不是因为钱的事,只是因为一时间318的地图在他高速运转的脑子里卡了壳,没蹦出来。他微微蹙了蹙眉,粗浅地回忆了一下刚刚在车上看到的导航。他听着嗓音能判断这个想搭车的骑行者岁数应该不大,一抬头果然对上一双少年人独有的、清澈又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眨了眨,眼角有些可怜巴巴地向下耷拉着,带上了些祈求的意味。郭文韬没来由又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每次带宠物猫去体检时,宠物医院里养着的那只小流浪狗也爱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这是小狗的必杀技,人类很难抵御也很难拒绝。

果然,饶是在人生的前26年一直自诩为一个坚定不移的猫党的郭文韬,也拿这种犯规的求情撒娇没辙。他答应了男孩的搭车请求,把刚从车里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开机拍两张照片的单反又塞了回去,两个人手忙脚乱地一起把那辆罢了工的自行车绑到车顶的行李架上。

“哥,你真帅。”答应让他搭车之后,少年人的嘴角就一直没下来过,他坐进副驾驶,咔哒一声给自己扣好安全带,冲着正准备插钥匙点火的司机郭文韬笑嘻嘻地说。

“哦……”社恐其实并不害怕遇到另一个社恐,但社恐遇到社牛才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事——郭文韬心想,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句突如其来的夸赞,干脆笑了笑,不予回答。

“对了哥,我叫黄子弘凡,叫我黄子就好。你呢,怎么称呼?”男孩不依不饶地搭话。

“郭文韬,文韬武略的文……”郭文韬自我介绍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停下插钥匙的手,转脸仔细地把副驾驶上的男孩打量了一眼。

“怎么啦哥?”男孩不明所以。

郭文韬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刚说你叫什么?”

“黄子弘凡。”男孩又重复了一遍,他只当是郭文韬没听清自己刚刚过快的语速,或是诧异四个字非复姓的姓名,解释说,“弘是弘扬的弘凡是平凡的凡,起这个名字是我爸妈希望我能弘扬,但又要用个凡字压一压太大的弘……”

黄子弘凡解释了什么郭文韬一个字没听进去,他还在努力地把这张青涩的脸、这个有些复杂的名字和自己脑海里一些模糊的印象对上号。这些印象似乎来自于一起录过综艺的某个小孩子的朋友圈,但郭文韬本来就非那个圈子的人,也不感兴趣娱乐圈的交际,划过也就过了。

“我总觉得我在哪儿见过你……”郭文韬思考了良久,试探地问出一句,“你是那个唱歌的黄子?”

“是啊。”男孩倒是很爽快地点头,但点完头立马又意识到不对,他惊了一下,睁大了眼睛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学声乐的?我说话都这么明显吗?”

这回又轮到郭文韬不知道怎么接话,告诉他自己曾经在朋友圈里看见过有他的合照——怎么听都觉得像搭讪的拙劣借口。郭文韬放弃了措辞,直接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男孩的大名。

郭文韬本来打算的是,能搜出结果就直接展示给男孩看,然后告诉他,我跟你同事一起录过综艺,我在他朋友圈里看见过你,这一切解释起来就顺理成章了。但搜索引擎今天也在罢工,并没有给郭文韬展示任何有用的结果。男孩凑了过来,笑着问他,“文韬哥哥,你搜我干嘛?我长得很像明星吗?”

“啊?”被识破的郭文韬觉得自己的大脑在高数和数分考场上都没这样高速地运转过,CPU已经来到了烧坏的边缘,满脑子都是奇了怪了。他皱着满是疑问的眉头反问男孩,“像?你不就是吗?”

·

02.

郭文韬活到26岁,第一次遇上现在这种用上他毕生所学也解释不了的诡异情况。

当即发生的事情,他说不上来到底哪一件更荒谬,也许更最大的问题比起来,自己在川藏线上随便一停车就能偶遇一个有共同好友的陌生男孩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奇事。此刻郭文韬全部的脑细胞都在思考同一个大问题——为什么遇上的这个黄子弘凡,会是三年前的?

黄子弘凡倒是对自己遇到了三年后的人这件事接受良好,因为手机的时间还在提示他,现在确实是2017年,所以不排除面前这个人美心善的帅哥在逗他玩的可能性。男孩笑了笑说,“你看看你手机的时间呢?”

郭文韬被他一语点醒梦中人,手机退回锁屏界面,苍白的“2017”看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进入高原之后还没发作过的高原反应都快被搞发作了。他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脑袋,有些无力地解释说,“我在遇到你之前,真的是2020年……”

“没事的,哥,我信。”黄子弘凡笑得灿烂,他拍了拍郭文韬的肩膀,宽慰道,“不管你是来自2020还是3020,你今天搭了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郭文韬现在的正事是在天黑之前把车开到理塘去。四月的高原尚且寒冷,入夜之后路面会结冰,他们都对路况不熟,不敢去冒开夜车的风险。郭文韬从兜里掏了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含进嘴里,冰片清凉的触感让他方才混乱的思维厘清了不少。他想了想,把兜里剩下的唯一一颗薄荷糖递给了副驾驶的小孩。

“哇,谢谢!”果然没有小孩不爱吃糖,郭文韬心想,一颗糖果,应该能换来片刻的清静——他刚刚被狂轰滥炸过的大脑实在是不想再接收任何的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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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至理塘时天色刚刚擦黑。旅游淡季街上一半的店铺都关门歇业,郭文韬在修车行门口把路上捡来的男孩放下了车,男孩千恩万谢,说什么都要请郭文韬吃了晚饭再走。

“太晚了。”他拒绝人的时候向来不怎么留情面,郭文韬的语气听不出疲惫以外的情绪,他说,“我今天挺累的,明天还要赶路,我想早点休息。心意我领了,我们有缘再见吧。”

黄子弘凡也没再纠缠,他热情但也懂社交的礼数,这位恩公这话的意思就是萍水相逢到此为止了。男孩只觉得有点遗憾,帮了自己一个这么大的忙,还没来得及报答呢,怎么就走了。

但郭文韬确实是急着要走了,他急着想一个人静一静理清楚这混乱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将车停在酒店停车场里,郭文韬没急着立马下车。他拧开了头顶的灯,在杂物箱里翻找了好一阵,终于摸到了前几天在加油站加油的票据——幸好自己还有保存票据的习惯,郭文韬深呼一口气,定睛一看,上面的时间依旧是他所熟悉的“2020年4月”。

他对着手机上2017几个数字手足无措。

这个剧情走向跟他的预想完全不一样,不是都说来318跑一趟是让眼睛上天堂给心灵来一次洗礼吗?不是都说这趟旅行能让人灵魂都升华吗?他现在是觉得快升华了,不仅是升华,连升天都快了。

一夜几乎无眠,在这样的情况下能睡着也很奇怪,所以郭文韬来到高原之后享受了第一次失眠。失眠其实是他的老毛病,但高原缺氧的环境和轻微的高反总是让人的大脑不得不放空,于是身处高原时睡眠变得简单。郭文韬出门前查看了手机导航提示的里程和时间,皱着眉头思忖是硬开还是改变今天的落脚点。

办退房的时候酒店前台嘁嘁喳喳的,他昨晚无眠的时候便听见这层楼还有别的旅客入住的声音。酒店的隔音很差,郭文韬关着门窗也听了个真切。

这群人看模样是大学生,一群闹腾的小孩,也难怪有精力昨晚那么晚才到达,今天又一大早出发。酒店的员工还在一间一间地查房退押金,郭文韬排着队,听着这些小孩子在耳边聒噪地谈论旅途中的趣事。

他身边有对小情侣,凑得很近地在看相机里的照片,女生嚷嚷着要翻前天晚上的流星雨,男生无奈地笑笑说,“这相机没有按时间分类查看的功能,我这得翻到猴年马月……”

“前天晚上,有流星雨?”郭文韬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他猛地一抬头,问身边的男大学生。

“是啊,前天晚上我们几个在新都桥那边一个露营地看到的,叫什么来着……总之就是我们蹲了一夜,但真的超级值得!”男生回忆起那个画面,激动得手舞足蹈,“翻到了翻到了,你看,太壮观了对吧!”

大学生把相机递到郭文韬眼前,郭文韬低头看了几张,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场壮观的流星雨,更重要的是他在心里隐约地确定了一个困扰他一整夜的问题的答案。

“先生,您的押金和发票,您收好。”聊天的间隙酒店已经办理好了退房,郭文韬没有多待下去的理由,跟这群活泼又吵闹的大学生说了拜拜和客套的一路平安之后就推着行李箱去发动汽车。

刚才听到那群大学生们讨论流星雨的时候,郭文韬心里蓦地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某部外国电影,现在是熟悉的情节发生在了他的身上②*。郭文韬说不上来自己现在到底是兴奋还是紧张,按照他从电影里看来的经验,时空穿越不会莫名其妙地发生,让2020年的他回到三年前,应该是为了改变某件事或某个人的命运。那他到底是要改变什么呢?改变的是自己还是别人呢?

然而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么高深的问题,眼下还有个更现实也更棘手的问题在等着他解决——他的车边,靠着昨天半路捡到的那个男孩。

“黄子?你是在……等我吗?”郭文韬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黄子弘凡的声音还是那么爽朗清脆,听不出丝毫的疲惫,见到郭文韬走过来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聊起自己昨天和他分开之后的狗血经历。说他那辆自行车也太不经造啦说报废就报废,自己找遍了全城也没找到卖山地自行车的店子,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坐个大巴回成都,说了要到拉萨,手脚并用爬也得爬到拉萨。

郭文韬听乐了,心想那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爬去拉萨了,但他还是给眼前的倒霉孩子留了个面子,笑说,“怎么不租一辆车开去拉萨呀?”

“还没考驾照……”踢到短板了,刚才还大着嗓门叭叭的男孩气势瞬间矮了一大截。郭文韬这个坏哥哥是在明知故问地逗他,但他明显不知道。

“总之就是……哥,能再搭我一程吗?你把我搭到西藏境内随便一个县城就行,我坐大巴到拉萨……理塘确实没有去拉萨的车嘛……”黄子弘凡撇着嘴求情,他求人的时候总是会无意识地眨巴他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郭文韬被他盯得受不了,摆摆手解锁了车门,朝副驾驶使了个眼色,有些无奈又好笑地说,“上车吧。”

“好嘞文韬哥哥!”男孩开心得差点蹦起来,他问,“我们这一站到哪里?芒康吗?”

“你运气真好,我们目的地恰好一样。”郭文韬也笑了,他笑着上车,点火,拆了一袋新的薄荷糖放进储物箱里,他笑着说,“安全带系好,我们去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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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其实郭文韬一直是一个环境适应能力良好的人,至少比身边的大多数都要好。比如说当下,一个荒谬无眠的夜晚之后他已经消化了自己正在面对的现状与处境,并且在“做一些无谓的挣扎”和“既来之则安之”之间丝滑地选择了后者。

收拾好行李和心情再次上路的时候郭文韬已经将“现在是2017年”这件事给遗留在了身后的山风里。出发得早,离开理塘的时候县城里堪堪升起藏民晨炊与煨桑③*的烟雾,坐副驾驶的男孩昨天一整天的折腾,今天又一大早爬起来找郭文韬的车,车内暖气刚打开,男孩便昏昏欲睡了。

郭文韬也很体贴地没打扰他的回笼觉,伸手关掉了因为信号不好一直有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的广播电台。但川藏线到底还是弯多坡陡,副驾上的人怎么也睡不踏实,没几分钟就哼哼着说睡不着脑袋疼,掀了眼罩坐起来看着郭文韬开车。

“昨晚没睡?”郭文韬起了点要逗他的心,递了颗糖给他,打趣道,“不会吧?你不会找我的车找了一整夜吧?”

“那倒不至于。”黄子弘凡轻快地回答,“淡季街上也没几家能住的酒店,我找了两家就找到你的车了,我昨晚也在那家酒店住着的,就是怕你走太早,我六点不到就爬起来蹲你了……”

他说着说着语气里还带上了些委屈,郭文韬笑了,说,“我大清早看见车边蹲个人还给我吓一跳呢,你咋还委屈上了。”

“你看,你要是昨天就把你联系方式给我,这事多好办。”黄子弘凡挑眉笑笑,“当然,现在给也不迟。”

原来是在这一层等着他啊,小孩幼稚但也可爱,郭文韬开着车腾不出手,报了一串电话号码,身边的人手指飞快地输进了手机里,给他拨了一个又立马挂断,露出个满意的微笑。

郭文韬踩下急刹车的时候,刚保存好电话号码的黄子弘凡正在专心致志地思考备注是用原名还是用“帅哥大恩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刹车吓了一大跳,幸好系着安全带,才不至于和前挡风玻璃来个亲密接触。

“怎么了这是?”黄子弘凡觉得自己就算有再多没睡醒的懒觉,此刻也全被吓清醒了。

“路中间有东西,刚差点撞上。”

郭文韬就比他淡定也有经验得多了——虽然的经验也是在他前两天翻越折多山时差点在下坡路上和过马路的牦牛来个亲密接触,但为数不多的经验现在也够用了。郭文韬庆幸自己嘴里那颗薄荷糖发挥了作用,让他足够清醒,以至于能够在第一瞬间踩死刹车,避免了一场小型车祸。

他熄了火,下车去查看,副驾上的男孩也跟着他披了厚外套跳下来,四月清晨的高原气温还在零度左右徘徊,二人几乎都是在下车的一瞬间就被冰冷的山谷风冻红了脸。

“啊,是只狗诶。”睡意已经完全烟消云散的黄子弘凡最先反应过来,他上前两步确认这个蜷缩在地上的小东西有没有受伤,郭文韬也蹲过来,伸手探了探小狗的鼻息。

“还有气儿。”他能感受到到小狗微弱的呼吸。

黄子弘凡皱着眉头,说,“它看着像品种狗,没认错的话不是柴犬就是秋田,怎么会流浪到这里来啊?”

“很多人自驾上318的时候都会带着宠物狗,但不是所有的狗都能习惯高原的环境和长途的车程,有时候走到一半狗狗病了或是在车里闹个没完,主人就④*……”郭文韬说着,自己也觉得残忍,“开川藏线除了容易撞上牛羊,就是容易撞上被人遗弃的流浪狗了——可怜的小东西。”

“可是它还活着诶……”黄子弘凡有些难受,小孩心软,一时不想撒手。他们都知道这只奄奄一息的小家伙如果被遗弃在这里,也许活不过这个春天——甚至可能活不过这一天。郭文韬也心软,家里养着小宠物的人最看不得谁遗弃动物,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认命地说,“试一下吧。”

“啊?”

“试一下救活它。”郭文韬说,“应该是昨晚太冷了,它没地方取暖,也没有足够的食物,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救活它。”

得到了车主人的首肯,黄子弘凡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郭文韬转头去车上腾了个装矿泉水的纸箱,轻手轻脚地把小狗抱了进去,放进了后排的座位。

重新出发之前黄子弘凡从背包里翻了条防风巾出来——反正现在是搭车不是骑车,也用不上了,他像给婴孩盖被子一样地盖在小狗身上。想了想,又拆了块饼干,放在小狗的嘴边。

做完这一切郭文韬嘴里的薄荷糖也融化殆尽了,他没急着去拆下一颗,经过刚才这个小插曲他也不困了。重新点火,出发,黄子弘凡措着辞问,“文韬,你自己也养狗吗?”

“我养猫。”郭文韬回答,“两只。”

“哦。”男孩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怎么想起问这个?”

“就是觉得随意遗弃宠物的人挺没责任心的。”他有些忿忿不平地说,“幸好这只小狗能遇到你,不然它也太可怜了。”

郭文韬笑了笑,没接话。他觉得现在说这话还有些为时尚早,毕竟奄奄一息的小狗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不一定,但他也不想扫了小孩的兴,于是他犹豫了片刻,笑说,“那我感觉我这一趟好像一直在捡东西,昨天捡小孩,今天捡小狗,明天不会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被我捡到吧?”

小孩才不愿意被叫做小孩,18岁正是个最急于证明自己长大了的年龄,18岁的黄子弘凡宁愿被叫做小狗也不愿意被这个看起来也没大多少的漂亮哥哥叫小孩。于是小孩嘴一撇,不乐意起来了,说,“我不是小孩,我成年了!”

“哦?成年了?”郭文韬表示不相信。

“前天……”黄子弘凡一五一十地承认,“前天成年也是成年,我现在是个成年人了,我不是小孩。”

郭文韬笑着没接话,他在心里计算着小孩现在应该对应的年级——不是应该高三马上高考吗,怎么有闲工夫出来骑川藏线?黄子弘凡看穿了郭文韬那颗马上就要熊熊燃烧的劝学之心,连忙解释道,“我是高三,但我已经申到了国外大学的offer,我不用高考!”

“那还挺好的。”郭文韬确实是差一点就要开始劝人回去读书了,刻在骨子里的学霸基因毕业多少年也扔不掉。得到一个温和无害的答案之后,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去,刚刚担心自己耽误了高三学生复习的负罪感也瞬间消弭了。

“诶,文韬哥哥,在国内上大学好玩吗?”男孩突然对他永远不会拥有的另一种人生起了兴趣,缠着郭文韬喋喋不休地问,“你学的什么专业上的什么学校啊?你专业好玩吗?毕业了能做哪些工作啊?”

郭文韬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尤其是被问到类似的问题的时候,他总是很苦恼要怎么回答才能既真实又不失礼貌,但最后他还是会选择用原始的方式实话实说。于是他回答道,“大学生活很充实,我学的专业不能说是好玩吧,但确实能学到很多东西,至少它是真切地改变过我的人生轨迹。”

他想了想,黄子弘凡现在的时间线是2017年,2017年也是自己刚毕业走入工作岗位不久的年纪。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年,这三年里偶尔他也会怀念当年那个刚刚踏入社会的自己,虽然青涩生疏,但是那个时候对未来一腔热血的莽撞后来很难再找回。

想到这里,郭文韬的语气也温柔了不少,他说,“二十出头的年纪我很怀念,一定要珍惜那一段日子,那种人生体验是绝无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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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听见后排传来小狗嗫嚅的声音的时候黄子弘凡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转头一看发现纸箱已经有了动静。

郭文韬也听见了动静,找了处路边港湾停车查看情况。小狗方才被冻得冰冷的体温已经回升了,黄子弘凡喂给它的饼干啃了半块,现在正嘤嘤嘤地吵着要水喝。

——当然,这是郭文韬读狗语猜测出来的它想要水喝,他断言,因为自家猫想喝水也是这样的叫声。黄子弘凡有另一种看法,他说,“小狗是想让你摸摸它。”

他说着,温暖干燥的掌心就覆上了小狗毛茸茸的脑袋,小狗止住了嘤咛,满足地在他手心蹭来蹭去地撒娇。郭文韬看得心下一片柔软,反应过来的时候相机已经按下了快门。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男孩,“黄子,你还记得你昨天拦我车的那个垭口叫什么名字吗?”

“你等我看一下地图。”黄子弘凡钻回车里,从背包里找出一张318的路线图,铺在引擎盖上和他研究起来。出了康定翻过折多山一路顺着往西找,两人在“高尔寺垭口”几个字上停下了手指。郭文韬扫了一眼地图的比例尺,粗略算了算捡到他之后开到理塘的里程,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黄子弘凡卷起地图,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个垭口风景很美,昨天停车本来是想拍照的,被你一打岔忘了,我记一下这个地方,返程的时候补上。”郭文韬实话实说。

“你回去也走318?”

郭文韬其实并没有打算回去也走318,这是他计划之外的事,因为原计划中的返程时要走的川藏北线317⑤*在2017年有一些路段路况还非常糟糕,他不想一个人去冒这个险。既来之则安之,只能选择相对成熟和安全的318往返。

他只点了点头,并没有打算把原委解释出来。

理塘到芒康的路途不遥远,而且今天的路上没有昨天那么多的“插曲”——捡一只小狗总归要比捡到一个小孩省事得多。到达芒康县城约莫四点,街上的店铺基本上都还开着。

要想在2017年的藏区小县城找到一家宠物医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郭文韬几乎是要把芒康县城翻穿了也没找着。最后二人一狗不得不选择妥协——宠物医院找不到,但兽医站肯定有。

平日里只给牛羊看病的老兽医几乎没和说汉语的游客打过交道。郭文韬怀里抱着小狗,身旁的黄子弘凡连猜带比划,两个人普通话四川话青海话换了三种,才勉强让老兽医明白他们想表达的意思。正发愁没办法听懂老人家的藏语,门口传来了一阵稚嫩的童声。

“我爷爷说,狗没有问题,只是受了冻,药都不用吃,暖一暖就好了。”

二人循声望去,背着书包的小女孩顶着两朵灿烂的“高原红”笑得纯真可爱。小女孩蹦跳地回到爷爷身边,听老兽医又说了些什么,翻译给身前这两个还在沉浸式蒙圈的两个大哥哥。

“爷爷说,你们救了小狗,是善人,佛会保佑你们的。”她说着双手合十,很虔诚地对着二人祝了句,“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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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芒康之前郭文韬终于睡了个好觉,积蓄了一天一夜的疲劳让他几乎是在沾着枕头的那一瞬间就睡着了,另一张床的男孩还絮絮叨叨地想跟他聊会天,见状也只好收敛,不去叨扰这位关系到他接下来旅途中性命安全的司机。

郭文韬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就算是离了职,工作带给生物钟的改变他一时半会儿还是难以违抗,外面天色刚蒙蒙亮他便睁开了眼睛,在他床脚边卧着的黄色小狗也醒了,睁着明亮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他。

“黄子,黄子……”他试着叫了两声,男孩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不吭声,总之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郭文韬无奈又好笑,自己洗漱穿戴好,带狗出去解决它的“个人问题”。

他在清晨的大街上转悠了一圈,最后在街角找到唯一一家在开门营业的早餐店,买了些豆浆油条拎回去。

他做完这一切黄子弘凡还在熟睡,不知道正做到了第几个梦,郭文韬俯下身把刚刚洗过凉水的手顺着他的后颈伸了进去,来了个无声的叫醒服务。

“嗷嗷好欠好欠!⑥*”还没完全睡醒的人方言都被吓了出来,郭文韬使坏完毕,笑嘻嘻地坐在对面床上抄着手看着他,说,“吃早饭了小弟弟,太阳都快晒屁股了。”

从康定开上318之后郭文韬已经连续看了三天的雪山与草甸,在第三天终于生出点审美疲劳来。今天的目的地是八宿,黄子弘凡在副驾驶翻地图,问我们明天要去然乌湖吗,郭文韬笑笑,说,当然啊。

黄子弘凡只要在清醒状态话就多了起来,又多又密集,但郭文韬听着倒也不觉得烦。男孩情商高会聊天,一路上都嘻嘻哈哈地逗他开心,解闷又解乏,比那进入了山区之后就滋啦滋啦永远听不清楚的电台要好玩得多。他坐郭文韬的副驾两天,郭文韬几乎快把他从幼儿园到现在所有的趣事全部听了个遍。

“哎呀,老是我在说话。”黄子弘凡偶尔也会意识到自己的话确实是有点太多了,他好奇地怂恿身旁沉默寡言专心开车的郭师傅也打开话匣子,他说,“你也聊聊你呗文韬哥哥,你是怎么想到要一个人来318的啊,而且还是从……北京过来的吗?”

“啊……”郭文韬蓦地被问住,“是从北京……为什么来,也没啥特别的原因,就是我前段时间辞职了,现在没事可做,出来散散心。”

对于还没上大学的18岁孩子来说,辞职这个词确实是离得太过于遥远了,但黄子弘凡还是能够听出他语气中隐藏着的无奈。男孩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出来旅游就不要想烦心事了,换工作是好事啊,节节高升嘛。”

“是因为身体原因辞的职,病情不允许我再坚持下去了。”郭文韬解释说,“估计以后我也不会再从事类似的工作了。怎么说呢,至少现在我还不后悔,但遗憾……应该还是会有吧。”

他说完这番话身边的男孩迟迟没有回音,郭文韬意识到这应该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是啊,怎么能指望一个还没有踏入过社会的小孩在这种事情上来安慰自己呢?郭文韬笑了笑,释然地说,“不过也没事啦,也许我从此拥有的是更广阔的人生呢?26去开始新的人生,好像也不算晚。”

“文韬,”男孩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说,“你真的来自2020年吗?”

“真的啊。”郭文韬笑得眉眼弯弯,“怎么了,突然又不相信了吗?来自17年的黄子同学?”

他话音刚落,后排纸箱里的小狗突然窜起来汪汪了两声,黄子弘凡回过头笑着怼小狗,“又没叫你,你激动个啥。”

他嘴上说着,手里还是拆了两块小饼干喂了过去,小狗得到食物消停了下来,又乖乖地蜷回纸箱里继续睡大觉。黄子弘凡把手缩回来,说,“我想知道2020年的事,你能讲讲吗?”

郭文韬想了想,说,“2020年……发生了好多事啊,要从哪里开始讲呢?”

“你喜欢2020年的世界吗?”

黄子弘凡问出个很有哲理的问题,郭文韬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或许我现在把2020年的世界描述给你听,会让你觉得活下去闯下去世界也不会变得更好,但这也只是每个人眼中片面的世界。我在2020年辞去了工作,或许在这一年里我会迎来人生的拐点,在我的那个时间线里有人可能会觉得世界很糟糕,可是不能否认的事情是,新生和转机随时都会存在。黄子,虽然2020年的我到现在为止还不算真正地认识你,但是我可以很笃定地告诉你,你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等到命运的转机的。”

“你是想知道,2020年的你会怎么样吗?”郭文韬说完,看身边的人沉思着半天不答话,试探着问。

黄子弘凡摇摇头,脑袋甩的像拨浪鼓,他说,“我好奇但不想知道——啊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好像前后矛盾了但是这不重要——我的意思是,好奇是肯定好奇,谁没有把自己的未来畅想过很多遍呢对吧?但是我也没那么想知道,因为当你正在做的一件事情突然公布了答案之后你就会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哪怕这个答案是个好答案,但我还是更想亲自一点一点地体会我的人生。”

“真好啊,我喜欢你这人生态度。”郭文韬会心一笑,“祝你体验愉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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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到达心心念念的然乌湖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住在八宿县的一夜郭文韬依旧好眠,他没有临睡前一定要握着手机不放的强迫症,倒下闭眼就能进入梦乡。

昨晚进入梦乡之前郭文韬隐约听见另一张床上的黄子弘凡在跟家里人聊天,语音一不小心点了外放,黄妈妈叫儿子小名的亲昵话语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耳朵。早晨下楼开车的时候郭文韬帮他理了理鸭舌帽帽檐没压住的碎刘海,笑着逗他,“元元是谁呀?”

“元元是谁?”小孩大言不惭地装懵,“谁会叫这么土的小名啊,我不知道。”

“行吧,你不叫元元哈。”郭文韬擦干净了前挡玻璃上凝结的露水,搓了搓手往车里钻,男孩也跟着他放好了行李和狗,爬上副驾驶,乖巧地给自己扣好安全带。郭文韬说,“那叫你什么好呢?崽崽⑦*?”

黄子弘凡大大咧咧但不经逗,一撩拨就耳朵红到根,偏生郭文韬此人最爱逗小男孩,看见身边的人红了脸颊和耳朵还不够,还要上手薅一把,说,“崽崽,你今天头发好叛逆哦。”

被叫小孩就算了,现在还被这个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大上几岁的漂亮哥哥叫崽崽,黄子弘凡羞得想跳车挖个坑就地把自己埋了。但郭文韬才不给他跳车的机会,连忙锁了车门发动了油门,马不停蹄地向下一站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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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是郭文韬出门这么多天里最晴好的,天空晴朗得一丝云彩也没有,晴空下的然乌湖碧蓝澄澈,四周的雪山都倒映在湖中。郭文韬刚停好车,副驾驶上耐不住性子的小孩就已经套上厚衣服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黄子,把狗带出去透透气。”郭文韬隔着车窗叫他。

后排座上的小狗也被关到迫不及待了,黄子弘凡刚打开车门它便扑进了怀里,对着人就是一通狂轰滥炸的亲吻和舔舐。饶是热情如黄子弘凡,也会被更热情的小狗扑得进退两难,他蹲下来把小狗放在地面上,小家伙活蹦乱跳地绕着他转了好几个圈,跟刚捡到时奄奄一息的样子比起来已经判若两狗了。

车里没有狗绳,郭文韬不放心,还是把狗抱了起来,他还得用脖子上挂着的单反拍照片,抱狗的任务自然就又交给了黄子弘凡。小孩戒备地接过来,跟狗讨价还价,说,“你讲道理啊,咱俩先说好,不许亲我!”

他给抱着狗的黄子弘凡拍很标准的游客照,一人一狗都很默契地不看镜头装酷,郭文韬打了个响指,笑说,“来,黄大明星,咱们再来一张看镜头的哈。”

“好啊。”男孩转过脸来,盯着郭文韬的镜头,笑得甜蜜又灿烂。

郭文韬拍完照有人找他帮忙拍合影,是一对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妻,他欣然答应。小夫妻狂撒一大把狗粮,完事跟郭文韬道谢,说,“你弟弟和你家小狗都好可爱啊,诶,这是什么品种的狗狗啊?”

“哈哈哈没有没有。”郭文韬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才能让“那不是我弟也不是我的狗,他俩都是我在路上捡到的”这个表达不那么奇怪。黄子弘凡倒是不尴尬,他听到了刚才那段令人忍俊不禁的对话,扯着嗓门喊他,“哥,你好了没啊!”

“好了好了,马上来!”郭文韬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从这场尴尬的聊天中抽身。

回到车上黄子弘凡还在笑这个梗,他安置好小狗之后就赶忙来报自己今天早晨被郭文韬逗得脸红之仇,笑着打趣道,“怎么说,刚差点被人当成狗贩子了吧?”

“你十八了大哥,谁拐卖十八岁的狗啊。”郭文韬回怼过去,被拐着弯说是小狗的男孩也不恼,还配合地汪了一声,装作委屈巴巴地说,“那可真不一定,我不会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吧?”

郭文韬没理他,专注地翻看刚才拍到的照片,雪山下的高山湖泊美不胜收,抱着小狗的男孩笑得比高原阳光更灿烂,他笑着喃喃自语,说,“好像啊。”

“啊?”黄子弘凡没听懂。

“你们两个的眼睛,还真的有点像。”郭文韬把他和小狗一起看镜头那张照片给他看,男孩的圆圆的眼睛含着笑意,眼尾下垂着,和小狗放在一起竟让人分不出哪一个更无辜可爱。

郭文韬看男孩的脸又要红了,收起了相机不再逗他,剥了一颗薄荷糖扔进嘴里,专心去点火开车。

车里音质欠佳的广播电台已经被不知道谁伸手关掉了,反正有黄子弘凡坐在副驾,这趟旅行绝不会无聊,郭文韬答一句他能往下接十句,精力永远用不完。他看开车的郭师傅好像并不是很想分神去跟他讲话,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个主意,说,“我给你唱歌吧,你想听什么?”

郭文韬想了想,说,“你唱什么我都听。”

“真的吗?”黄子弘凡笑笑,他伸手给窗户开了一条缝,时间接近中午,气温已经不冷了,太阳暖洋洋地照进来。郭文韬说你唱歌还有开窗的强迫症吗,黄子弘凡笑着说,“让318路边的野草也来听听我唱歌呗。”

他不放伴奏,想到什么唱什么,从他的半个家乡《成都》开始唱,一直唱到郭文韬经常路过的《安和桥》,手指在腿上打着节拍。十八岁的小孩,嗓音也像阳光下的彩色玻璃一样通透清亮又明媚,自带着让人心情变好的神奇魔法。郭文韬突然觉得自己这趟旅行确实不亏,不仅捡了个行走的会聊天的电台还捡了个人形点唱机,他趁黄子弘凡停下来喝水的间隙问他,“你唱歌这么好听,你有考虑过唱给更多的人听吗?”

男孩被他问愣住了,端着瓶子转过来看着他。

“我认真的。”郭文韬很认真地说,“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听你唱歌的,我不懂声乐,但我觉得你的声音能让我听得很开心,就像……”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落在身上的光影,补充道,“就像阳光一样。”

“哈哈哈……”黄子弘凡被他认真的一顿夸反而搞得不好意思了,他低头挠挠后脑勺,说,“比我唱歌好听的人还多着呢。”

郭文韬笑了笑,也没再继续劝下去,从2020年来的他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孩以后站上了很大很大的舞台,也真正让好多人都听到了他的歌声——2020年的他还没来得及成为“好多人”的其中之一,但现在他却有幸在2017年就听见了。

郭文韬突然有些感谢流星雨落下的那一夜,2017年的时光他从未以这样的方式回头看过,此刻他好像懂得了,命运的转机可能会出现在人生中的任意一年,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被哪一个决定或是哪一句话导向了生活的另一个副本,身在局中时看不透,跳出自己的时间线才能看清楚复杂又交织的命运线,原来每一个拐点都叫做落子无悔。

那命运什么为又要让他跌进2017年的时空碎片呢?郭文韬仅剩这一个问题还没想明白,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必须要在2017年才能完成吗?——他摇了摇头,把复杂的思绪按了下去,专心去听黄子弘凡唱歌。

一曲终了,郭文韬问身边的男孩,“黄子,你来西藏这一趟,有什么很想实现的心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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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四月虽然不是走318进藏的最好的季节,但却是林芝桃花的最佳观赏季节,2017年这里尚且没有被短视频平台炒得沸沸扬扬一房难求。到达的日子刚好是工作日,又才下过一场雨,山中清净,倒还真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雅鲁藏布江的谷地海拔并不高,从三四千米降到两千米已经让人的舒适程度猛增,印度洋温和的暖湿气流顺着山谷灌进来,吹出了一片藏地小江南的绝胜风光。

大脑习惯了轻微缺氧的环境,到了氧含量丰富的地方反而不适应了,郭文韬感到苦恼,失眠又重新杀了个回马枪。一夜辗转反侧,天色微亮时他干脆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带上相机出门,一只小狗踉踉跄跄地跟在他的身后。

下过雨的河谷空气清新又潮湿,水汽蒸腾,晨雾正从河谷中袅袅升起,他找了条栈道往山上爬,走到半山腰,视线正好与不远处的南迦巴瓦峰相遇。

太阳快出来了。

“喂……谁啊……”黄子弘凡没睡醒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连18岁都不到,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郭文韬突然有些打扰了还要长身体的小孩子清梦的罪恶感,他说,“快日出了,你要来看日照金山吗?”

黄子弘凡声音还没醒但是脑子在这一刻立马被郭文韬叫醒了,郭文韬听见他的音调都拔高了一度,说,“要来要来!你在哪儿啊我马上过来。”

来的路上黄子弘凡和那只因为郭文韬走的太快而没能跟上他脚步的小狗相遇,小狗年幼,爬台阶步履蹒跚。黄子弘凡看不下去,一把捞了起来,也懒得去管狗爪子上的泥水在自己的外套上踩出了几朵梅花。

“你怎么还把狗带来了?”郭文韬眼含着笑意。

“不是你带来的?”黄子弘凡和他怀里的小狗一起投去疑惑不解的眼神,“你走太快了,它跟不上,一直在后面追你呢。”

郭文韬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小声道歉说,“对不起呀,没有想丢掉你。”

郭文韬的一通电话打的很是时候,东边的阳光几乎和黄子弘凡同时到达。男孩出门得匆忙,睡衣外裹了外套就跑了出来,此刻也顾不上领口灌进去的山风了,他兴奋地嚷嚷起来,“文韬文韬,你看那边,太阳出来了!”

太阳出来了,在不远处的南迦巴瓦峰上投下橙黄色的金光,映衬得山谷间弥漫的水雾也染上了暖调的光芒,村落与桃红点缀在雅鲁藏布江碧蓝的江水旁。四月的山风依旧冰凉,但这却是郭文韬看过的最温暖的景色。

于是他按下快门,把男孩单薄的背影与高耸的雪山全部收入镜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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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你心愿实现了吧?”

离开林芝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恋恋不舍。郭文韬听说男孩的心愿是亲自目睹一次日照金山之后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出发之前看到的那篇攻略,攻略里总结了川藏线上日出与日落最美的观景地,林芝的南迦巴瓦就在其中。

只是可惜那篇攻略是2017年之后发表的,郭文韬再点进收藏夹去看的时候,它已经无影无踪了。

不过也无所谓,日照金山是顺利地见着了,还附赠了开满桃花的雅鲁藏布大峡谷。郭文韬是个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他坚信穿越不会是没有理由的,如果说像某些电影情节一样,自己的穿越是为了帮另一个时空的人完成心愿,那现在心愿完成了,他是不是就可以回到正常的时空了。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除了穿越这件事,还有黄子弘凡本人。他想了想回答郭文韬,“算是吧。”

“算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还有些事情在等着我去做,这种感觉很强烈。”黄子弘凡解释道,“而且越接近目的地,我的感觉越强烈,就是一种……怎么说呢……”

“宿命感?”郭文韬试探着搭腔。

男孩点头如捣蒜地赞同,说,“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郭文韬心想那大概是你乱七八糟的文艺作品接触得太多,无数次幻想过拉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第一次到拉萨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他顿了顿,问,“那你到拉萨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吗?”问题被黄子弘凡原封不动地踢了回来。郭文韬听出他的话里的一些深意来,说,“我计划先去趟纳木错,回到拉萨待几天再折返——本来还想去日喀则的,听说那边现在路况不好,还是算了吧,反正西藏不可能一生只来一次。”

黄子弘凡很赞同他的最后一句话,笑着重复了一遍说,“是啊,不可能只来一次,第一次还没结束呢,我就已经在憧憬下一次了。”

“所以你是怎么打算的?”郭文韬把话题拉回上一个。

男孩冲他眨眨眼睛,笑着撒娇说,“文韬哥哥,我们都结伴旅行这么多天了,你也不会介意再多陪我几天的对吧?”

郭文韬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没打算,就只打算好了要赖在自己身边,他没拒绝,笑了两声说,“怎么,认准我这个司机了?”

“认准你这个人了。”他突如其来的实话实说搞得郭文韬有些不知所措了,看着郭文韬逐渐害羞的脸,黄子弘凡补充道,“文韬,你是我成年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很开心我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

“往后你会有更多有趣的朋友的……”郭文韬笑着说。

“那不一样。”黄子弘凡很认真地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大人的世界很无趣,我也害怕我自己会在大人的世界变得无趣。但是文韬,你是我遇见的最可爱的大人。”

哎……还真是小孩啊,郭文韬拿小猫小狗没办法,也拿小孩没办法,更拿小狗一样的小孩没有任何办法。林芝到拉萨四个小时车程,郭文韬在车上把男孩的心路历程从头听到了尾,也被人从脸到性格到车技从头夸到了尾。饶是从小就当“别人家小孩”在夸赞声中长大的郭文韬也架不住这么密集的热情,他被黄子弘凡夸得耳朵都红了,红着脸反问他,“你不会每遇到一个长得好看的人都这样吧?”

“天地良心我冤枉!”男孩举起四根手指,说,“我发四,至少到现在为止,我只对你这样。”

得,还知道给自己加“到现在为止”的限定词,知道不能把话说太死。郭文韬笑他三观跟着五官跑,说长得越好看越会骗人,你这样的最容易被骗。黄子弘凡执着地反驳说,“那,长得好看的骗我我也认。”

“你会骗我吗文韬?你不会吧?”他凑近看着郭文韬。

“你猜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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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在拉萨的落脚时郭文韬选择了照顾老同学的生意,他有关系还不错的高中同学大学一毕业就在拉萨开了客栈,一直在朋友圈做宣传,郭文韬这次也终于有了机会捧场。三年的时光似乎没给他留下岁月的印记,26岁的郭文韬以23岁的身份出现在老同学面前时,老同学没察觉出任何端倪。

只是对于郭文韬一不小心说漏嘴的“辞了职来西藏散心”一事,老同学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感叹23岁就敢裸辞还能开着自己的车来西藏,不愧是他认识的那个郭文韬。

知道真相的黄子弘凡在旁边憋笑憋得快内伤,却不料下一秒瓜就吃到了自己身上。郭文韬的老同学上下打量他许久,说,“这是你弟弟吗?之前没听你说过呀,看着还挺机灵。”

“哈哈谢谢哥!”黄子弘凡嘴比脑子先反应过来,等脑子也反应过来之后他决定要拿郭文韬寻一次开心,于是笑嘻嘻地应下了“弟弟”这个身份,笑说,“我是郭文韬的弟弟,我叫郭武略。”

说这话的时候黄子弘凡感觉到自己的后腰被郭文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使劲拧了一把——下手还不轻,郭文韬咬着牙笑着说,“孩子皮,别听他瞎说,他是我大侄子,家里大人工作忙顾不上他,扔给我照顾的。”

突然就被降了一个辈分的黄子弘凡并不计较这个称谓,管他叫哥哥还是叔叔呢,总之当小孩就是有特权嘛。把行李放好后郭文韬坐在房间的阳台上放空——老同学给他们留了视野最好的一间房,坐在阳台上就能看到布达拉宫,但是因为郭文韬没有在电话里明说,所以留成了大床房。刚刚被他叫做大侄子的小孩演戏演上瘾了,走过来拽了拽郭文韬的衣角,说,“文韬叔叔,你陪我出去逛逛呗?”

“我只比你大五岁,注意你的措辞,黄子同学。”郭文韬把他的爪子拍掉,“你自己去逛吧,让你叔歇会儿,岁数大了,一动就累啊……”

郭文韬说着就作势要在躺椅上倒下来,黄子弘凡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后背,眨巴着眼睛说,“你不是要照顾我吗?我走丢了怎么办?”

“也对哈。”郭文韬假装思考着说,“现在街上好多抓小狗的,等下你被抓走了怎么办?”

他说完就去观察黄子弘凡脸上精彩的表情,自己笑得眉不见眼。对郭文韬来说逗小孩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有趣,不用去管逗完了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总之逗就完了。

“郭文韬!”黄子弘凡装腔作势地要来打他,拳头落到身上全都变成了挠痒痒,郭文韬痒得受不住,一个侧身从他手底下钻出来,理了理刚刚被拽的乱七八糟的衣摆,说,“走吧走吧,陪你——诶等下,狗呢?”

这下黄子弘凡也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真正的那只狗,刚刚上楼梯的时候不是还跟着吗?跟到哪里去了?

二人赶紧收拾好下楼去找狗,整个前院后院翻了个遍也没找着,郭文韬猜想它应该是出去了,于是提议两个人出了客栈门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沿着街找一找。虽然刚才说街上有抓小狗的这话是说出来逗黄子弘凡的,但此刻他还是有些担心。

郭文韬找到小狗的时候它正和一只白猫玩得不亦乐乎,小狗好奇白猫漂亮的毛茸茸大尾巴,想去抓,却被白猫一爪子拍在脑门上,拍得委屈巴巴地退了三步。

“哎哎哎,你打不过人家的,别招惹了啊。”郭文韬赶紧上前把一猫一狗隔开,他蹲下身拎起小狗的两个前爪教育道,“狗的天敌就是猫,知道吗?”

他掏出手机给黄子弘凡打电话说狗找到了,过来汇合,话音还未落就听见有人在问,“这是你的狗吗,真可爱。”

郭文韬回头看,声音来自一个短发女人,五官精致但一眼看不出年纪,约莫三十也能约莫四十。女人手上端着两碟鸡肉冻干,放在了一猫一狗的面前。

“要进来看看吗?”她对郭文韬说,“我是这只猫的主人,也是这家店的主人。”

郭文韬抬起头,看见店门口竖着的牌子上写着“时空邮局”——这样的邮局在每一个以“文艺”著称的旅游景点都能够见到,郭文韬已经见惯不惊,但出于礼貌还是点头答应。他跨进门槛,被满墙琳琅满目的明信片吸引了注意力。

“你的狗和我的猫有缘分,我送你一张。”女人看出了他眼中的兴趣,说道,“你可以在墙上挑,也可以打印自己喜欢的照片。”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郭文韬对后者比较感兴趣。

女人帮他打照片的时候问,“你要寄给谁吗?”

“我想自己留着。”郭文韬一时半会儿没在脑海里搜索出可以寄明信片的人选。

“真的不寄吗?”女人神秘地笑笑,她说,“你来自未来,不如就给未来的某个人寄一张吧。

郭文韬一瞬间眼睛瞪得比门外的那只猫还大,他花了十秒钟去理解女人刚刚那句话的含义,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说的未来,是指……?”

“2020。”女人波澜不惊地说。

郭文韬还想再继续追问下去,黄子弘凡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比起发现郭文韬他更先发现门口正在享用下午茶的狗,惊喜地嚷嚷道,“一会儿不见,哥们儿自助餐都吃上啦?”

“黄子,这边——”郭文韬挥挥手,招呼他进来。

“我晚些再来找你聊刚才那件事可以吗?”他转头低声对女人说,“你能营业到几点?”

“几点都恭候。”女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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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的夜色降临,街上少了熙熙攘攘的游人,路边的小酒馆和烧烤摊的灯光亮了起来,空气中弥散着烤肉串的孜然香和隐隐约约的民谣吉他的和弦声。老同学备了一桌菜留郭文韬就在自己店里吃饭,说自己的餐吧到了晚上也经营酒馆,等会还有驻唱的歌手过来,感兴趣可以听一听。

郭文韬答应下来,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找个借口一个人溜出去一趟,把白天聊到一半的话题问到底。他实在是太好奇那邮局老板娘的身份和来历了,为什么她能一眼看出自己来自2020年,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是不是她那里有自己这一趟穿越的关键呢?

郭文韬的心里被乱七八糟的问题萦绕着,一顿饭也吃得食不知味。吃完饭老同学接了个电话说今天驻唱歌手来不了了,跟郭文韬说不好意思,郭文韬完全没有在意他今晚安排了哪些娱乐活动,满心只想着找什么借口出门才能显得自然。倒是身边的小孩一听就来劲了,说,“这多简单,我能唱啊。”

黄子弘凡早就发现了车后备箱里的吉他,虽然他不知道26岁的郭文韬为什么会在后备箱里放着吉他。他冲郭文韬挑挑眉,说,“文韬,能借你吉他用用吗?”

郭文韬点点头,把车钥匙扔给他。

“你这大侄子还会唱歌?”等黄子弘凡转身去拿吉他,老同学有些惊讶地说。

“可别小看他。”郭文韬的语气真的很像在炫耀自家的小孩,他笑说,“这小孩是专业的,且听且珍惜吧,以后他唱歌可是要花钱看了。”

被郭文韬夸专业的小孩拿了吉他回来,还是先问郭文韬想听什么,郭文韬依旧想不出来,索性说了个,“那就你歌单的第三首吧。”

黄子弘凡一脸笑意的关掉音乐软件,笑说,“这首歌还挺应景。”

“什么歌?”郭文韬好奇。

小孩调整好吉他的弦,清了清嗓子,他架好麦克风,温柔地笑着说,“《500Miles》,这首歌送给我的文韬哥哥,送给我们之间神奇的缘分,希望大家都能喜欢。”

郭文韬投去一个肯定的目光,表示自己在认真地听。

 


“If you missed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

 

他突然明白了黄子弘凡为什么说这首歌应景,结伴旅行已经接近尾声,黄子弘凡是这个时空里唯一一个知道自己真实来历的人,他自然也能猜到或许旅行的终点就是他们二人缘分的终点。时空的交错只是茫茫宇宙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意外,这意外连任何一个人的人生轨迹都不曾改变,就像是两条交叉的直线,只在相遇的那一点有过短暂的共鸣,此后便匆匆忙忙各奔东西。

郭文韬人生第一次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他一抬头,便对上暖橙色灯光下,黄子弘凡明亮双眼里闪烁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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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抱歉,来得太晚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接近十二点,拉萨的街头只剩下了喝得醉醺醺正高歌“回到拉萨回到布达拉”和“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的青年。郭文韬敲开了白天到过的那家时空邮局的门,老板娘没有食言,她果然还在等着。

郭文韬觉得自己的猜测方向应该是对了,至少这能够说明,她是真的有一些话要跟自己讲的。

老板娘不紧不慢,给他开门之后闻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酒味,转身去柜子里翻找了一个茶包出来,拿了个纸杯给郭文韬泡上,说,“你最好还是清醒着听我说接下来的话比较好。”

“谢谢。”郭文韬接过来,但他其实一点也没喝醉,他酒量好,刚刚为了骗黄子弘凡先去睡觉便陪他喝了两杯。小孩酒量不行但酒品好,喝晕了直接就倒头睡,不吵也不闹。郭文韬把人背回房间,体贴地安置好,这才出来找邮局老板娘。

“文韬,”老板娘不仅知道郭文韬的来历,甚至还知道他的名字,这让郭文韬更笃定自己来对地方了。她说,“你还记不记得你穿越的前一天发生了什么?”

“流星雨。”郭文韬说,他还记得那天在理塘的酒店听见的闲谈。

老板娘点点头,“对,所以你本来在的时间线从那一刻开始,突然被并入了2017年的这一条,但是被并进来的人只有你一个——我这样说,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嗯。”郭文韬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老板娘说,“但是时空的交错不会一直持续,两条时间线只在这一点相交,在你遇见我的时候,就说明这一点短暂的相交,马上就要结束了。”

“不需要我做什么?就这样结束?”郭文韬难以置信。

“你已经做了需要你做的事了——在一定程度上。”老板娘笑了笑说,“你再仔细想想呢?”

郭文韬皱起眉头想了半天,实在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翻转时空扭转命运的大事,既没改变自己的,也没改变别人的。他开着玩笑说,“我本来想给2017年的我打电话让他现在就辞职去创业的,但最终还是没敢,我没摸清我的穿越是怎么一回事,怕存在蝴蝶效应,把现在这个我给作没了。”

“那不然你说的是我救了一条狗的命?”郭文韬自己都觉得好笑,“也是哈,狗的命也是命。”

“真的不给其他人寄一张明信片吗?”老板娘没回答他,又兀自绕回白天的那个话题,她说,“如果我说,你不用担心蝴蝶效应,因为时间线结束交叉后,被并入者留下来的痕迹会被抹去呢?”

郭文韬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来过了,但好像又没有来过?”郭文韬的智商理解这番话当然并不成问题,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老板娘从柜台下找出白天黄子弘凡在店里写的明信片,他选择了寄给三年后的自己。老板娘说,“你可以这样理解我的存在,时空的交错是一种漏洞,我是填补漏洞,送所有迷路的时空旅人回他们本来应该在的时间线的人。但同时我的存在还有另一种作用,从我的邮局里寄出的东西,是不受到任何一条时间线限制的,只有在这里留下的痕迹,才不会被抹去。”

郭文韬的手放在口袋里,他摸了摸白天打印出来那张明信片——朝阳映照中的南迦巴瓦峰下男孩的背影。老板娘看得穿他的心思,她笑说,“你遇见了一个很想带回2020年的朋友,对吧?”

“你不是也说我什么都带不走吗?”郭文韬把那张明信片摸了出来,他承认自己被说服了,借了一支笔,照着另一张明信片上的地址抄了下来。

他思忖了很久,只在明信片上留了一句话。他有想过要不要留下一些指引和暗示,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只留给黄子弘凡一句最想关心的话语。郭文韬想,记不记得起,能不能找到他真的很重要吗?好像也没太大的所谓,只要这个小孩能一直这样幸福快乐下去,拥有属于自己的远大前程,那就足够了。

他亲手给两张明信片盖上邮戳,离开之前对老板娘道过谢,要走了解酒的茶包。

·

送黄子弘凡去火车站的这天,拉萨的天气依旧晴好,高原天,云朵一朵朵挂在近在咫尺的天空中,给人一种伸手就能摘到的错觉。黄子弘凡在副驾驶哼着歌,后排座已经没有了活泼好动的小狗——郭文韬的老同学收养了它,养在拉萨的客栈里。

和小狗的这段缘分终于也算是善始善终,郭文韬心想,不管2017年原本的时间线里这只小狗有没有出现过,最后又是怎样的结局,至少在自己的故事里它会很快乐地生活下去,这样也挺好。

黄子弘凡哼的歌他听着耳熟,就是那晚在酒馆他唱过的那首,只不过今天换了个中文版本的歌词。郭文韬听了一阵才想起来这就是2017年上映的某部电影⑧*的主题曲,那部电影里主角的经历跟他意外地相似,所有跌进时空漩涡的人最后都会回到本来的生活,只带走一些唏嘘和感叹,这是一种必然。

 

“云一朵,云两朵

云三朵,云四朵

爱人别看云朵了 请送别我

……”

 

小孩最后唱到“你不要再想起我,请别送我”的时候郭文韬听出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他的车停在火车站外的停车场,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安慰道,“好啦,又不是再也见不到啦。”

这话说出来郭文韬自己都不信,所以当然没什么说服力。黄子弘凡抬头看着他,用从未有过的真诚而热烈的眼光看着他。他按住郭文韬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握在手心里,说,“文韬,如果我能在我这个时空再找到你,能不能……”

“嗯?”郭文韬的心一瞬间跳的很快,他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密闭的车里,静的能听见两个人慌乱的心跳。

“能不能答应我……”往日里直来直去的直球选手此刻支吾了起来,黄子弘凡红了脸颊和耳朵,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最后再莽撞一回。但有人比他先决定放手一搏,郭文韬回握住他的手,指尖摩挲过男孩温暖的掌心。

郭文韬说,“我答应你,不管你想说的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

·尾声·

黄子弘凡离开拉萨的时候做了好长一个梦。

他坐青藏铁路离开,买了张要坐二十多个小时的卧铺票。也许是这一趟玩得太尽兴也太疲惫,他几乎是在爬进卧铺的下一秒就睡着了,连手机都没来得及多看两眼。

醒来的时候车厢里其他的乘客吵吵嚷嚷的,这节车厢游客居多,他们此刻正对着窗外指指点点,还有人在大呼小叫着,“快许愿!”

“怎么了?”黄子弘凡探头探脑地去看,只见窗外有一颗颗流星正在划过天边。高原的夜空澄澈明净,所有的星子都被尽收眼底。黄子弘凡从没真正地见过流星雨,赶紧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地许下了愿望。

他把手机贴在窗上录像,虽然模糊,但还是录下了几颗明亮的流星,都说流星是幸运的象征,黄子弘凡也想和别人分享这份幸运。

分享给谁呢?他要按下分享键的时候突然犹豫了,刚才想要分享的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那一瞬间他真的已经以为自己的社交软件中躺着一位可以分享幸运的好友,但下一秒他突然回过味来,他并不知道要把这一份幸运分享给谁。

罢了,自己留下来回味也不错,他自我宽慰的能力向来是第一名,黄子弘凡把刚刚的视频加入了收藏夹。流星雨结束,他躺回去继续睡刚才的觉,对了,刚刚做的梦,梦到哪里了?

——哦,刚刚好像是梦到自己搭上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的车,和他一起结伴旅行,他的车里还有一只和自己一样活泼的黄色小狗。大哥哥说他叫什么来着?哎,梦里面的事情,不记得了,估计也不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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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黄子弘凡对于郭文韬来说其实只过去了不到八个月而已。重逢是在共同好友攒起来的游戏局上,黄子弘凡坐在他斜对面,郭文韬看着他总觉得恍惚,总有一种这小孩只用了八个月就长大了三岁的错觉。18岁的青涩已经褪尽,但小孩明亮又真诚的双眼永远吸引着郭文韬认真地听他琐碎且热烈的话语。

“文韬。”散场时郭文韬被人叫住,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转头去看,果然是黄子弘凡在叫他,郭文韬笑嘻嘻地说,“怎么啦?”

“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吧?”黄子弘凡问,“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们应该在朋友圈里见过面。”郭文韬跟他开着玩笑,他知道眼前的这个黄子弘凡来自他短暂路过了的2017的那个时空,但时空的交错不会有后文,只有那一张语焉不详的明信片能够证明,他真的来过。

黄子弘凡从刚刚背在身后的双手里变出一张明信片,郭文韬在看见那张明信片的一瞬间心跳错乱了半拍——他看见了金光灿灿的巍峨雪山和面前这个男孩清秀的背影。男孩对他笑了,他笑得灿烂温暖,笑得仿佛能够融化南迦巴瓦之巅永世不化的冰雪,然后让大地回春,让四月永在。

他笑着说,“文韬,我找到你啦。”

 

End

 

*该给的注释给一下吧:

①《500Miles》

②《彗星来的那一夜》

③煨桑:用松柏枝焚起霭蔼烟雾,是藏族祭天地诸神的仪式。

④开川藏线容易捡狗这件事不是我的虚构,大家有兴趣可以去搜一下,遗弃动物真的很可耻!

⑤318是川藏南线,317是川藏北线,就我个人体验来说,南线基础建设要比北线成熟,路上货车也更少更安全,风景各有千秋,这里不再比较。

⑥好欠:四川话,好冷。

⑦崽崽:这么肉麻的梗当然不是我造的,是他自己先叫的(感兴趣的可以去B站搜一下)

⑧指2017年上映的韩寒的《乘风破浪》(主题曲是《别送我》),男主角也穿越到了过去。


(ps:小桃辞职不是2020年发生的事,这里为了情节衔接,放到了2020年,见谅)


须鹤

心动线性球

周博文 x 田雯雯

bgm:Pink Sweat$ 《At My Worst》

[图片]


“在什么时间地点感受到心动?”


周博文收到这样一个问卷调查,微微皱起了眉。

他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手里还拿着他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他不喜欢喝咖啡,但在很多情况下,黑咖啡的功效确实很有用。

但他听说这是最近女孩子最喜欢的地方,他和田雯雯约在了这里见面。


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了。

虽然两人一起考去了同一个城市,他和田雯雯的校区相隔甚远,跨越了大半个上海,用地铁来衡量,都要转三趟的程度。

说起来,他们从认识开始,最长...

周博文 x 田雯雯

bgm:Pink Sweat$ 《At My Worst》


“在什么时间地点感受到心动?”


周博文收到这样一个问卷调查,微微皱起了眉。

他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手里还拿着他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他不喜欢喝咖啡,但在很多情况下,黑咖啡的功效确实很有用。

但他听说这是最近女孩子最喜欢的地方,他和田雯雯约在了这里见面。


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了。

虽然两人一起考去了同一个城市,他和田雯雯的校区相隔甚远,跨越了大半个上海,用地铁来衡量,都要转三趟的程度。

说起来,他们从认识开始,最长的分别也只是疫情之下的一次居家隔离。

刚开学忙完了军训,便火急火燎的融入新鲜的大学生活,他和田雯雯都各自找了兼职,像高速运转的陀螺,也没有比高三时期轻松多少。

三个月来没见,除却她成人礼生日那晚的视频通话,彼此也很少有闲暇微信聊天,他偶然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到底在不可思议什么,他一时半会也没想明白。


就像教室里不停旋转的电风扇,和笔袋紧紧相连的水性笔,桌子与板凳,铅笔和橡皮擦的关系。

是抬起头就能看到的马尾,和安静的后脑勺。

就连定下志愿,也是互相打过招呼的熟悉。

仅仅三个月,周博文却为曾经习以为常而即将到来的见面感受到了紧张。


尤其是咖啡店外在做的问卷调查。

“社会情感调研表”

估计是哪个学院的研究课题,周博文半低着头,扫视了一下题目。

大部分都觉得棘手。

眼神停留在第七个题目上,有些出神。


田雯雯自从进了学校,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忙得人仰马翻。

和高三的压抑紧促不一样。

大概军训是她最放松的时间,虽然不小心晒黑了几个色号。

军训之后除了新专业带来的冲击也有人际关系交往的新鲜,十一假期她去了一趟武汉,陪父母和霏霏过了节,也帮了几天忙,回到学校后她在附近找了个兼职,开始了她人生全新的阶段。

她和周博文偶尔联系,“蓝光”这个群时不时也会突然有人冒出来说话,互相询问一下同学的现状。

作为曾经的班长她也会冒泡,更多的时间不再有空闲回顾过去。

她必须大步的往前迈过去。


但是周博文,是她不会轻易迈过去的坎。


暑假被他约着一起学车,又和吴家俊三人在江边散了两回步,吃了三顿烧烤,大家就散了。

她提前陪着母亲去武汉帮衬,周博文一边研究着他即将陪伴大学四年的专业,一边帮已经显怀的母亲操持店里的琐事。

时间的齿轮严丝合缝的运转着,他们也在好朋友的关系里,从来没有脱轨。


要说没有一点想要捅破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奈何周博文的脑袋里似乎缺了这块拼图,明示暗示他依旧我行我素乐得傻呵呵的。

田雯雯无奈的笑了。


他们的人生,不仅仅有彼此,还有更广阔更重要的东西。

周博文是的。

她也是。


联系越来越少,好像成了常态,等田雯雯某天在奶茶店手脚麻利的添加爆爆珠的时候,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背影酷似周博文的人,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直到她在群里看到周博文艾特她。

@田雯雯  年底回不回金和?


她有点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私聊问她,在群里好像是顺着大家的口吻随口提了一句。

即便如此,她还是笑着打下几个字。


@周博文 当然回。


@田雯雯  那一起!


田雯雯看着那三个字笑出了声。

紧接着不断冒出来消息让人脸颊发烫。


我不是画神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人?把我忘到哪去了?是只有你们在上海吗?


扯淡的爱越扯越淡

@ 我不是画神 你有点眼力见吧 你不是爱神也不能当电灯泡啊

……

……



周博文看着“蓝光”群逐渐危险的发言,挠了挠发痒的鼻尖。

刷屏的“班对”,他鬼使神差的没有制止这场起哄。

而屏幕另一边的田雯雯,也没有。


两个人的头像亮着,却像是两轮沉默的月亮。



这一次的见面也不是心血来潮。

那天“蓝光”群问完,田雯雯收到了周博文的私信。

问她下周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聚聚。

她第一反应,还有吴家俊。

周博文却紧接着发来一句,“就咱俩。”


又是三个字,便让她心跳如鼓。



周博文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发出邀请后,鬼使神差的打上了最后三个字。

等意识到自己发了什么,他垂下头,磕到了键盘上,咚的一声响把室友吓一跳。

私信框里还有吴家俊前几天的留言。

“你知道咱班上的谭笑和咱班委彭一宁好了吗?”

“你和田雯雯怎么回事啊?”

“你真不喜欢田雯雯啊?不应该啊?”

“我跟你说,老周,喜欢就上,回头田雯雯领着男朋友上门,你就哭去吧。”


周博文只回了一句话,“她才不会交男朋友。”

打完自己都愣了很久。

直到吴家俊暴风般的回复席卷而来。


“她为什么不交啊?”

“她长得挺好看的,追她的男生肯定挺多的。”

“说男人禁不住诱惑,女人不也一样吗?”

“老周啊,你可别太自信了。”

“哪天就给你栽个大跟头。”


他犹犹豫豫的打了几个字,“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喜欢田雯雯啊?”

吴家俊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喜不喜欢她,你自己心里没数啊。”


周博文半撑着头,仿佛遇上了比高考时期更令他困惑的人生难题。

他,喜欢,田雯雯吗?



金和县挺小的,中小学不算多,在已知条件下,周博文和田雯雯相遇的概率变高了。

周博文家的饭馆在金和扎根后,陆陆续续有了不少回头客,一开始田雯雯和周博文在一个学校,彼此都不熟悉。

直到为了让奶奶不再早起给她准备早饭,田雯雯踏上了在周家饭馆买早餐之路,这一买买到了高中毕业。

而周博文也和田雯雯分到了一个班,开始了青梅竹马的同学情。


田雯雯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和煦的风,微凉的雨,灼亮的太阳,静谧的月光。

是轻松舒适,是志同道合,是革命情谊,也是知心好友。

是周博文除了家人,谈到分享,会第一个想起的人。

习惯比大脑更快,率先按下了拨打键。

是周博文除了自己的成绩表,会第一时间想要知道的分数。

是周博文在纸上加减乘除自己的理想分数差,也不会忘记她上一次成绩和这一次成绩相隔精确到个位数的程度。

是周博文不需要多问,也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有着清晰目标的人。

在这个过程中,不会被任何事情阻碍和干扰。

他们是一样的人。


又那么不一样。


他还记得田雯雯奶奶去世的那一天,他们刚刚升入高三。

她请假了三天,回到学校依然向他露出了笑容。

他将这三天各科的笔记和重点都划给她,她开朗的道完谢,便低下头开始学习。

那时天气尚冷,她露出一截洁白的后颈,周博文飞快地移开了眼睛。

下晚自习,他们照旧一起走。

周博文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问,“你有什么不懂的就给我发消息,我晚上睡得晚。”

“好。”田雯雯弯了弯嘴角,微肿的眼睛始终看着前方。

“叔叔阿姨回来了吧?”像是一句废话。

“回来了,今天下午又走了。”她说起这件事,语气很平静,可周博文却听出了他故作无所谓的伪装。

“你,一个人吗?”

“…嗯。”

周博文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田雯雯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

“周博文,我很难受。”


周博文还记得那一刻的感受,呼吸收紧,心口像被扎破的气球,呼呼的往外漏着气,说出来的话都跟着变了音。

“晚上我们视频做题吧,有什么不知道可以及时讨论。”

田雯雯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路灯在她身后,她背着亮,影子被拉得很长,光影从她的发辫漏着星星点点的斑痕。

周博文看不清她的表情,像哭,也好像在笑。

他顿时有些无措,而她向自己摆摆手告别,一头撞进了夜色里。

留下他慌忙喊了一声,“记得关好门!”

“知道啦!”渐行渐远的回应,听不出情绪。



田雯雯不爱哭,可她每次哭都被他撞上。

她奶奶的头七,刚好是休息日,周博文和吴家俊商量了一下还是过去看看她。

等到了约定了时间,吴家俊被他妈和他奶的家庭矛盾绊住了,周博文只好自己继续一早的计划。

为了不去添麻烦,周博文特意选的比较晚的时间段,到的时候,老宅很安静,只有田雯雯一个人。

也许是刚刚送走了街坊邻居,宅子的门还没合上,周博文在门口站了一会,探头探脑打量了半天,喊了几声“田雯雯”始终没人回应。

微弱又压抑的哭声慢慢的传到周博文的耳廓。

像一阵一阵逐渐扩散的波纹,漾在了他的心口。

他静静的站在门户大开的老宅门前,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守护着一个伪装着坚强,将所有寂寞和苦痛自己吞咽的女孩,脆弱的又骄傲的尊严。


他们那么像。

又那么不一样。


少年时期的苦痛是密密麻麻针尖一样的存在,并不刻骨铭心,也没有荡气回肠,却足够让还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难受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让人鼻酸,也能红着眼眶露出的笑容。

田雯雯是这样的存在。


疫情来的猝不及防,田雯雯被带走的那一天,周博文连着写错了好几题。

他坐在隔离酒店的椅子上,不时的拿起手机,漆黑的屏幕亮起,锁屏上没有任何消息提醒。

聊天框还停留在他发过去的询问。

“你怎么样了?现在在哪?”


得到回复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他做完了三张卷子,看着窗户外仅有的一片夜色发呆。

手机震动了一下,发出熟悉的消息提示音。


“我没事,在医院住着呢,单人单间,待遇特别好。”


周博文飞快的打着字。

“你会没事的。”


“嗯,我会没事的。”


周博文除了每天固定的学习,多了一项和同样隔离中的母亲联系的任务。

也会每日一问。

“今天好点了吗?”

她的回答总是积极乐观的,可是转阴的消息一直没有传来。

高考的时间在无情的推近,田雯雯那里总算有了让人为之振奋的好消息。


他一跃而起,忍不住把头伸向窗外向大家一起分享此刻的快乐。

甚至忘了现在正在上网课。

不出意料,果然收到了来自吴家俊的揶揄,“她怎么只给你发啊?”

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第一次感觉到心慌。

曲超的崩溃打断了这种情绪,爆发出更令他耳尖发烫的话。

“你女朋友好不好,关我屁事啊?”

情况来得突然,强行扰乱了他蠢蠢欲动的苗头。

周博文关上窗坐回酒店的椅子上,直播间的教学被暂时停止,桌角的外放播放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周博文发了一会怔,又拿起来手机敲下回复。

“恭喜!”

“等你回来。”


他们一直在约定,约定一起答题,约定一起上下学,约定向目标坚定的前行,约定在同一个城市再相见。

下一个约定呢?

是不是要做出一点改变?

周博文想。


露天的玻璃窗被敲响,周博文陡然抬起头往外看,隔着半米不到距离,玻璃外是微笑的田雯雯。

她不再扎着马尾,头发披在肩上戴着针织帽,耳朵遮得严严实实,穿着咖啡色的大衣,呼出的白气萦绕在他眼前。

田雯雯伸出手在沾满白雾的玻璃上画下一个笑脸。

“周博文”

“我来了”

他看出了她张张合合的口型。

他心跳如鼓。

慌张的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

2020年12月24日 15:21

周博文拿起笔填起了问卷表。


田雯雯进来后第一眼就发现了桌上那张醒目的调查表。

通篇空白,只有中间一行填下了回答。

她下意识凑近去看。

在周博文慌忙遮掩下,她还是看到了一行精准的时间数字。

2020.12.24 15:21

她疑惑的看了一眼咖啡店墙上的电子时钟,直到店员和菜单一起拿上来的还有一张新的问卷调查。


周博文瞳孔放大,眼睁睁的看着田雯雯拿起问卷调查认认真真写了起来。

每一行都填下了答案。

写到第七题时,她顿了顿,偷偷看了周博文一眼。

周博文移开眼神,又望了回去。


田雯雯没有躲避,也没有遮掩。

问卷调查上的字迹干净又整洁,一目了然。


“在什么时间地点感受到心动?”

 此时此刻




End.

沈君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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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疯

【一下】与卿卿

1.


袁今夏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酒气还未完全散去。


马奶葡萄的清甜混合着天山雪水的寒凉气息,是独属于西南部族进贡来的上等果酒的气味。只可惜经过一夜的漫长发酵,再好的酒香也变了味,充盈着一股淡淡的酸臭。


冬天还没有过去,不过一夜,地上的积雪就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暖炉中的炭火早已熄灭,风从门缝中偷溜进来,顺着地上那层厚厚的地毯爬上床榻,透过棉被一丝丝地侵入人的肌理。


袁今夏小心翼翼地翕动了下鼻尖,却在接触到寒冷空气的那一刻直接将被子半盖住了脸颊,顺带着用手揉了揉鼻头。


往常明明没有这么冷的。陆夫人想。


多余的那只枕头没有冒出一点热气,身边的位置也空着,袁今夏撇...


1.


袁今夏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酒气还未完全散去。


马奶葡萄的清甜混合着天山雪水的寒凉气息,是独属于西南部族进贡来的上等果酒的气味。只可惜经过一夜的漫长发酵,再好的酒香也变了味,充盈着一股淡淡的酸臭。


冬天还没有过去,不过一夜,地上的积雪就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暖炉中的炭火早已熄灭,风从门缝中偷溜进来,顺着地上那层厚厚的地毯爬上床榻,透过棉被一丝丝地侵入人的肌理。


袁今夏小心翼翼地翕动了下鼻尖,却在接触到寒冷空气的那一刻直接将被子半盖住了脸颊,顺带着用手揉了揉鼻头。


往常明明没有这么冷的。陆夫人想。


多余的那只枕头没有冒出一点热气,身边的位置也空着,袁今夏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出温暖的被窝,试图就准备以这样的姿势够到几步远外的衣架上的那几件衣服。


想也知道不太可能。


所以陆夫人放弃得也很干脆。


袁今夏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可因为公职的原因,这小半辈子的时间里也没少往南边跑。袁捕快见过江南烟雨冬日里的湿冷阴寒,也遭过京城繁华下的寒风吹拂。


一来二去的结果便是,哪一边的寒冬她都受不了。


“冬天唯有被窝与回笼觉不可辜负。”,十九岁的袁今夏,凭着这句话一度成为整个京城贵妇圈中的讨论焦点。


奈何陆大人由着自家夫人去,她们倒再也没有立场置喙。


——是以袁今夏这回笼觉便睡得越发踏实起来。


大被蒙过头,连个衣角也没舍得露出来,陆夫人凭着本能,连人带被子一块翻滚到了床的另一头,直至后背抵上厚实的墙壁才停下。


一颗脑袋转移了阵地,在陆绎惯常睡的那只枕头上蹭了蹭,闻着那上面似有若无的竹香,袁今夏无意识地复阖上了眼皮。


本朝自建朝初始便有“婚后女子当睡于床榻外侧”的规矩,成亲之时不论是袁大娘还是喜婆都对她说起过。可如今两人成婚已逾一载,这条规矩得以执行的时间却是半半。


春夏之际,袁今夏自可选择睡在哪一边,可到了秋冬,陆绎便无理由剥夺了袁今夏睡在里侧的权利。


袁今夏从未多想过理由,心想左不过是这人的怪癖罢了。而时至今日,才悄悄窥见一点他的心思。


夏日里府中冰块有限,袁今夏又贪凉,就寝时总是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贴于墙上,可是这样的睡法在冬天便完全行不通了。


陆绎总是喜欢抱着袁今夏入睡,虽有私心作祟的缘故,可更多的,却也有担心她受凉的隐忧。


冬日时节里的陆大人,用自己的滚烫血肉隔开了陆夫人与冰冷砖墙,为自己的爱意带来了春天。


袁今夏脑中的思绪渐趋混乱,“陆绎”二字不停闪现,理智早被抛到了千里之外。混沌慵懒覆盖了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袁今夏只想就这样睡到地老天荒。


只可惜没有人能长时间呆在这样的密闭环境下。被窝中的热气升腾而起,直直地往袁今夏的脑门冲去,不过一瞬,两只小手扒住被子边缘,一把掀开了这片小天地。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几番挣扎过后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便是一片红褐色衣角和那上面以金线绣制的麒麟兽。


陆绎弯着腰站在床头,将袁今夏的一系列动作都看了个清楚。房间里的窗子不知何时被他开了半扇,风吹进来,混杂着腊梅的香气,冲淡了原本的陈腐酒气。


袁今夏的视线顺着那片红缓缓上移,突然看见了陆绎的眼睛。


如今的时辰已经算不上早,阳光却微末,斜斜地投进房间,却恰好打了几束在陆绎的身上。陆大人迎着光站在袁今夏的面前,光点斑驳了他的身体边际,却怎么也没办法模糊他眼中的温柔笑意。


“起床了。”


冷意早已爬上了袁今夏的肩膀。


将厚重的棉被重新拉回头顶,袁今夏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纱。


“我睡着了。”


陆绎看着她因刚刚的“大动作”而不自觉露出来的一只雪白小脚,无意识地挑了下眉。


也是稀奇了,睡着的人和他说自己睡着了。


袁今夏自小习武,一张脸带着经年的婴儿肥,可身材却始终纤细,两根脚脖子只需陆绎一手便可轻易圈住。五指扣上脚踝两侧,轻轻往自己怀里一拉,袁今夏整个人都清醒了。


“陆绎!”


他的双手就撑在她的身体两侧,迫使着她不得不裹着棉被坐起身来。露出的眉眼沾着热气,可也不可避免的带了鲜活的怒气。


陆绎的指尖轻柔划过袁今夏的细嫩脚背,在她的心上留下一片酥痒。陆绎低头时,正好看见袁今夏微微蜷缩的脚趾。


“该起了,仔细白日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我睡着了。”这就是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太冷了,所以我睡着了。”


陆绎松开她的脚,眼神却仍然放在她的身上。姑娘昨晚睡得很熟,一头青丝乱得毛茸茸的,眼下的乌青却变得浅淡了许多。


就是这起床气重了点。


“那我让吴妈把早饭撤下去吧。原本听说今天早上有银丝卷和鸡茸肉粥,还有娘昨天送来的豆浆你怕是也没办法喝了,真是可惜······”


陆绎不动声色地将袁今夏的脚放回被子里便直起身子向外走去,只是脚下步调舒缓,就连语调也透着一丝可惜。


“等等。”袁今夏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神色瞬间清明,“我醒了。”


陆绎立时停下脚步,却没敢转过身去看她——他怕忍不住对她笑。


“还想吃什么?”


陆绎了解陆夫人,这么点吃食怕是连她的一点零嘴都算不上。

“玲珑汤包。”


这是最近在陆府旁新开的一家早饭摊子,店家是南方人,所用配方和袁今夏曾在南方吃过的相差无几,几日前陆绎点卯回来曾顺手给她带过一次,风味甚佳。可约莫是陆佥事挑嘴的名声太响,又亦或是他这宠妻的风头太过,第二日袁今夏再想去买时,店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轮到她时,仅仅只剩下了几个空的笼屉和点满了葱花的花卷馒头。


“别忘了······”


“少姜多醋。”


天上的日头已高,陆绎打开房门,迎进了满室光华。鹿皮靴踩在光圈正中,袁今夏瞥见庭院之中有细碎的雪花落下,未完的话还哽在喉头,风雪声中,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放心,忘不了。”


 

“夫人,恕老奴多嘴,您不该吃这么多。”


吴妈如今已逾五旬高龄,虽说平日里多行的是服侍陆绎与袁今夏的生活起居之事,可两位主人都没把她当成真正的下人看待,更多的时候,袁今夏甚至更愿意将她视为自己的亲人一般。老人家奉行养生,府中一日三餐都经过她的严格配比,力求出品荤素搭配,营养丰富,恨不得做饭时就有一把小秤放在旁边以求用量精准。


可再好的厨师碰上不配合的食客也头疼。


“无妨。难得我们两个今天都休沐,多吃些也没事。”


袁今夏就坐在陆绎的身边,自己手中的筷子还没放下,眼前的瓷碗里便被人夹进了一只汤包。陆绎使的力道正好,薄皮没有一点残损,晶莹汤汁饱满,在亮光下的照射,直把勾的人食指大动。


陆夫人刚刚才洗漱完,脸上未搽脂粉,眼睛里却像是汪了一泉水。陆绎只是见她便心生欢喜,开口就越发不管不顾起来。


“吴妈,你再去多拿些粥来。”


瞧,顶头上司整天偏帮着他的姑娘,她这个老婆子哪里还有一点办法。


“你现在可还好?”待吴妈走后,袁今夏碗里的最后一只汤包也被她吞入了腹中,“头还疼吗?”


昨晚锦衣卫指挥使在府上会客,袁今夏因为恰好有一宗案件需她接办便只让陆绎去单独赴了宴。原以为她回来得已经算晚,可没想到陆绎确比她更甚。


朝中官员甚多,没有一个不想和锦衣卫打好关系,陆绎作为接任下一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有力人选,避无可避的被灌了许多酒。他素日里多喜秋露白,可昨晚却都是实打实的白酒,再怎么能喝也有些撑不住的。


夜半时分回家,即使袁今夏有心等他,却也抵不过睡意的侵袭。等到陆绎回房的时候,回应他的也只不过是轻微的呼声与一个已经睡得七荤八素的陆夫人。


陆绎爱酒,也爱品酒,可却讨厌狠了满身脏污酒气。不愿打扰袁今夏的熟睡,满室的黑暗中,陆绎保持着最后的一点清醒理智,给袁今夏掖了掖被角,随后转身便去了客房。


陆绎对袁今夏的爱意,向来翻腾又冷静,无法言喻却昭然若揭。


“不疼了。”陆绎有着所有宿醉之人的通病——容易犯头疼。


“那吴妈煮的醒酒汤可还好喝?”


袁今夏将身子凑近了陆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话中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她。


吴妈做的醒酒汤的确有奇效,可那都是由成倍的姜块和葱结所吊出来的结果,只喝一口还没什么,多喝几口以后的“回甘”只想教人这辈子都恨上醉酒这事。袁今夏“有幸”尝过一次,终身难忘。


陆佥事半生刀口舔血,审过案,打过架,杀过人,可唯余此刻皱了眉。


袁今夏的下巴就垫在他的手臂上,陆绎低下头,用鼻尖轻碰了下她的额头,想要借此去躲开她眼中的晶亮。


“不好喝。”


 

2.

 

袁今夏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面前这盘棋的棋面已经保持了约一刻钟,袁今夏一手捏着枚棋子,头脑中没有一点解棋思路,另一只撑着头的手则有些酸麻。“醒酒汤”三个字像是完全触到了陆绎的痛点,陆大人没有给陆夫人一点转圜的余地,吃完早饭二话不说便直接将人提到了书房,棋盘一摆,谁也不爱。


就如袁今夏所说,“陆绎”这个名字在京师贵公子的圈子里就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十五岁的少年郎,文可提笔作诗,武可沙场点兵,容貌秀丽,进退有度。要不是后来进了北镇抚司,又听说脾气不好,想向这位示好表意的女子约是可以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那的。


陆绎拥有许多项技能,比如打马球,比如踢蹴鞠,又比如,不动声色地让袁今夏赢下一盘棋。


职责在身,袁今夏与陆绎白日里碰面的机会比起寻常夫妻来只少不多。正义天性使然,即使陆绎已经与六扇门打过招呼,可一旦碰上什么案子,陆夫人便全然将夫君抛诸脑后,字里行间莫不是“犯案手法”、“毁尸灭迹”等词汇,把好端端一个家,硬是变成了六扇门与锦衣卫的联合办事处。


是以风平浪静的日子里,陆绎总得想些办法转移袁今夏的注意力,顺便让她开心一些。


陆佥事从小一切用度俱为上佳,就连这学棋也是师从大国手。世人皆说“棋道即人道”,的确不假。陆绎在这黑白之间学到的,除了那些妙着残谱,也有世道人心。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学会了如何控制输赢。


许多人一生都在追求赢的方法,可陆绎不一样,“以退为进”四个字对他来说有如家常便饭。锦衣卫讲求一击必杀,陆绎却擅长温水煮青蛙。


袁今夏第一次和他下棋,当她落下第二手的时候,陆绎就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臭棋篓子”了。


她的眉头舒展,陆绎便会暗中盘算下一步该如何把自己陷入困局;她的表情严峻,陆绎或假托有公务处理暂时离开或干脆放出悔棋一招;更有甚者,陆绎若是察觉那天袁今夏心情不佳,最后的结局必定会是和局。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哄袁今夏开心。


“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谁都懂,可偏偏陆绎在这无数场和袁今夏的对弈里,做足了一个伪君子。


袁今夏并非不知道这些。


陆绎书房里的书架上专门有一处是用来摆放这些年他从各地搜集来的残谱的,林林总总加起来约有十数本。他的手上有练武留下的老茧,却也有棋手特有的指型,袁今夏师承杨程万,收集情报的本能刻入骨血,没道理看不出来。


只是夫妻之间,总得有些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罢了。


袁今夏从长久的记忆中抽身而出,一低头便是那片陆绎用尽全力打下的“江山”——黑子气势雄浑,大有吞云破海之态,大大方方地昭示了白子再无翻盘的可能性。


陆夫人的指尖在棋盘边缘摩挲过一圈,黄花梨木的温润触感渐渐平复了她内心的气血翻腾,估摸了一下砸掉这一套物件后面对陆绎的代价,袁今夏的嚣张气焰最终消失不见。


陆绎倒也识趣,知道自己这一手下去,夫人短时间内并不会愿意见到自己。男人十分果决地离开了这个修罗场,嘴上却说是去给袁今夏拿些点心来。


陆佥事在与夫人相处的过程中别的没学到,见风使舵的功夫却学到了精髓。


“哼。”袁今夏脚尖勾起不远处的一床软被,毫不犹豫地盖在了自己的脚上,“难道还真指望我在这等你呀?”


语气中的骄矜与陆绎如出一辙。


可话是这么说,袁今夏却将身子坐得更直了些,一副安安静静等人的模样。


陆绎的书房一向是府中的禁地,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从前没有特例,现在却多了一个袁今夏。


绣春刀的刀架下放着的便是她的那把老旧朴刀,陆绎对自己的佩刀不甚上心,可每天却要花好一番功夫替她擦拭刀身;袁今夏爱看闲书,陆绎便命人收了些集子来放在书架上方便她取用,有时就连那些非紧急公文也要给她的话本让位;就连现在她身下的这张软榻也是陆绎给她置办的。


触目可及,皆为情谊。


袁今夏动了动脚,她知道陆绎分明才离开没多久,也知道他还在家里,可就是觉得,他已经走了很久很远了。


软榻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锦被,窗户也只开了一个小缝,袁今夏直起身子,伸手将窗子支了个半开。


早晨的那场雪不知何时下大了,纷纷扬扬的,将庭院中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阁内炉火烧得正旺,袁今夏红着脸,将整个人都靠在了窗台上,望着陆绎或许会来的方向,眼巴巴地盼着。


天地间寂静安然,白雪压断脆弱枝桠,湖水缓慢成冰,偶有动物雪中蹿行,带起一阵窸窣。袁今夏倏地笑弯了眼睛,她听见了这座小小院落中的冬日生机,也在下一刻等来了她想见的人。


陆绎向来没有什么“男人不需要在雪天撑伞”的奇怪想法,相反,他比谁都要惜命。十二伞骨支撑起巨大伞面,骨节分明的指节紧握着伞柄,另一只手里则提了一只巨大的食盒。


他没有骗她。认知到这一点的袁今夏眼中笑意更深。


“陆绎!”


女孩的声音清越犹如银铃,激荡了整一片广阔的天地。


北方的雪大得莫名其妙,就连风也大得莫名其妙,轻易便能糊住任何一人的眼睛。陆绎原本只将伞沿倾斜用以阻挡风雪,袁今夏这一叫,却直接让他露出了清隽的眉眼。


时光赋予了这个男人冷淡的天性,可于此刻,陆绎像一团火,向袁今夏款款而来,如约而至。


天地一惊鸿,余生皆可慰。


可陆绎原本直直在这场风霜中前进,却在下一刻突然弯下了腰。


他的脚边是一盆被他不小心碰倒了的兰花。


褐色的泥土包裹着根茎,绿叶也沾了泥,在白雪中显得格外扎眼,花盆因着厚实的雪并未破碎,只在雪里陷下了一半。


陆绎的洁癖不是一点半点,可从袁今夏的角度看去,却看见了他用手连花带泥都装回花盆里的惊悚场面。


那一刻袁今夏是有把岑福叫来看看这人还是不是陆绎的冲动的。


偌大的食盒被人挎在小臂上,那盆兰花安安稳稳地被置在了陆绎的掌心之中。浅黄色的花朵在风中尚且算得上摇曳生姿,只是瞧着有些蔫。


“来了。”他没忘记回应袁今夏刚刚的呼喊。


袁今夏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还是陆绎,可却突然想起了那盆兰花的来历。


当年陆绎归家,陆家老宅早已残败不堪,他拒绝了皇上的赐宅,和她一块重新将这个家布置了起来。


他们丈量过这座宅邸的每一寸土地,也清扫过每一根廊柱上的灰尘,就连这园中的一花一木,也是由袁今夏亲自挑选,再让人种下的。


那盆兰花,是袁今夏和陆绎一块在一位花木商人那买下的。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却是他们这个新家里的头一位家庭成员。


陆绎对待家人,总是珍而重之的。


风雪里的人脚下的每一步都因手上的东西跨得有些艰难,袁今夏歪着头,唇边漾出了个明媚的笑。


除去对案件背后真相的执着追求,袁今夏始终都不是一个很容易坚持自我的人。年少时羡慕六扇门中的人可以飞檐走壁,央着杨程万要学习轻功,可不过半个月就说了放弃。蓝青玄初次见她便说她拍的一手溜须好马,为人圆滑,也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因为眼前人是陆绎,才有了现在的袁今夏。


——陆绎的选择一直都有,可他偏偏选了她。


她的陆大人啊,狠辣过也嗜杀过,他在人间地狱里踩过血,也在黑暗朝堂上滚过刀,他逢过千万人的迎来送往,也历过笑里藏刀的阴毒玩笑。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不吝惜于将一颗真心捧到她的面前,明明白白告诉她:袁今夏,你看,我多喜欢你。


陆绎终于站在了袁今夏的面前。


“在想什么?”


伞被收在他的脚边,兰花也安妥地放在了屋檐下,陆绎将食盒递到袁今夏的眼前示意她接过。


“嗯?”


袁今夏仰起头,温暖小手悄悄附上了陆绎的后脖颈。


“我在想,我也最喜欢你。”



于亲吻一事上,袁今夏主动的经验不多,所以此时也只不过是简单的唇瓣相抵而已。陆绎的手还脏着,没敢把手搭上她的腰间,只是虚虚地环了一圈,以防等会小姑娘害羞直接关窗躲避。


食盒中的小点不停地散发着香气,混合着袁今夏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将陆绎的身体包覆了个完整。


他不动声色地又将腰压弯了些。


袁今夏闭着眼睛,按着记忆中陆绎曾做过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去探了探他的齿关,不经意间碰到了陆绎的舌尖。


这个世界上最动人的风月,从来都不是雄鹰搏击,而是雏鸟出巢。


陆绎心下震动,手臂猛然一收,不过片刻间便重新拿回了主动权。


唇舌轻碾过袁今夏的齿间,扑面而来的青竹香让她不自觉地瘫软了身子。陆绎的吻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充满了雷霆之势,没让袁今夏有半点后退的可能。


陆绎舌尖轻划过袁今夏的上颚,满意地感到了怀里人的战栗。再松开手时,她只得抓着陆绎的衣袖,不停歇地喘着粗气。


陆绎吻过袁今夏发红的眼角,却瞥见了那一盘被放置在她腿边的棋局。


琉璃棋子颗颗分明,每一颗都在该在的位置上。


袁今夏为人向来坦坦荡荡,就连输之一事都干干脆脆。


陆绎的吻落上了她的发顶。


“今夏,想不想让我教你怎么赢下这盘棋?”


此时天光明亮,纤云不染,阳光洒向浩荡天地,书房小轩窗下,茶香混着檐下的兰花香气飘向遥远的远方。


雪停了。





梨乖酥
温大善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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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byrinth·

【温周】合欢

继两人初欢也有了些时日,都说新婚浓情、欲罢还休。可温客行却从那张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痕迹,仿佛那夜轻帐内的柔情蜜意都是他自己的一宵春梦。他也想了好多法子撩拨佳人,却总是被周子舒不动声色轻飘飘的带过,这不禁使他惆怅了些。


难不成……

怎会怎会!这必是不可能的!我温客行身强力壮、龙精虎猛……不然……


啪!


温客行合了折扇起身,朝着眼前这正陪张成岭在树下练功修行的那细腰长腿的主人笑意盈盈。

“阿絮,润润嗓。”温客行递了碗茶,顺手抚了抚周子舒眼前稍显凌乱的碎发。又顺着发间偷偷溜到耳后用指尖摩挲,惹得周子舒身体一颤、耳根一红微微偏...

 

继两人初欢也有了些时日,都说新婚浓情、欲罢还休。可温客行却从那张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痕迹,仿佛那夜轻帐内的柔情蜜意都是他自己的一宵春梦。他也想了好多法子撩拨佳人,却总是被周子舒不动声色轻飘飘的带过,这不禁使他惆怅了些。

 

难不成……

怎会怎会!这必是不可能的!我温客行身强力壮、龙精虎猛……不然……

 

啪!

 

温客行合了折扇起身,朝着眼前这正陪张成岭在树下练功修行的那细腰长腿的主人笑意盈盈。

“阿絮,润润嗓。”温客行递了碗茶,顺手抚了抚周子舒眼前稍显凌乱的碎发。又顺着发间偷偷溜到耳后用指尖摩挲,惹得周子舒身体一颤、耳根一红微微偏过头去,却也任由着他乱来。许是天气干热,茶碗再次放下时竟滴水未沾。张成岭闻着空气中余留的茶香,早已习惯眼前这般夫夫恩爱的景象,只得不揪不采,两眼在地上找寻着点其他的乐子,好让他避开自己挡着人家恩爱的事实。

 

“阿絮,”温客行用扇轻轻一点一处空地,“我想在那处栽棵树。”

“随你。”

“你怎不问我要种什么树?”他饶有趣味的盯着周子舒唇角好似有意留下的水痕,张开折扇轻轻扬了几下。

周子舒看他那玩味的眼神,暗道眼前这个人定是又动了什么坏心思来戏谑自己。想是不理睬,但瞧着温客行那生得好一副顾盼生姿的眉眼又不免地认栽。但还未等他开口,就见温客行自顾说了起来。

“合欢。”

“温客行!”

“阿絮!”周子舒的反应像是在他预料之中,温客行带着些许成就感用扇掩面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不过是想求个合家欢乐的寓意,求个好兆头。你呀你,真是可爱至极……”说罢温客行探了个身子凑到周子舒耳边,用着假正经的语气低声道:“我的好阿絮。日头还这样毒,你怎净想些床zi之事?”

周子舒清楚地知道温客行就是为了找自己的乐子,但自己又偏偏中他的招,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回去,只能硬生生吞下。瞧着被温客行得逞的样子,又引得他红霞上身久久不能散去。这几天见着温客行有意的各种讨好,周子舒心中不是不知。虽是都让他浅浅带过了,但脑子里也暗示着自己,自是无意中被温客行带着偏了去。只是没想到温客行竟然能这般直白的吐出,更何况还有成岭在场。顿时有些怒气,咬着牙齿又连着些许羞意暗骂了几句。嗔怒地瞪了他几眼,就偏头确认那旁的成岭有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旖旎的气氛,好在并无异端——张成岭正背着他们蹲在一处看蚂蚁。

 

好孩子。

 

实则这边的张成岭的心思哪在蚂蚁上,只是在思索这情字究竟是何秘宝,竟然使他师傅变得这般不同。

不过,那应该是个好东西。

 

-------------------------------

 

“阿絮~”

“我错了,阿絮。”

“好阿絮,我真知道错了。”温客行拽着周子舒一只袖子,瞧着这个尽管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在身上都不理睬他的美人,可怜巴巴地说着上百遍的自己错了。

周子舒打发张成岭走后气早就消了,只不过看温客行这样服软撒娇倒也觉得有趣,便板着脸享受着。温客行见眼前的美人稍稍有些动容,两手一滑从背后环住周子舒的腰肢。盈盈一握,好一个腰细腿长的美人儿,温客行有些暗爽,这是我的。

“阿絮,别生气了好不好。”见周子舒并不反抗,温客行便顺势把他抱坐了下来。把头搭在他的肩窝上轻轻落下一吻,鼻息一阵一阵的搭在周子舒玉琢的脖颈上。温客行感觉怀里的美人慢慢卸了力,像滩水化在了他身上,手不由得四处乱探。

“温……温客行,你……老实点……”周子舒拦下正在解他衣带的那双手,看着温客行那对隐形耷拉下来的耳朵,就不忍心骂他了。

“大白天的,别这样。”

“那晚上!”

“……”

“……”

 

温客行把周子舒从腿上放下来,带着稍显落寞的身影站了起来,“阿絮,难道是我……”

“不是你的问题!”周子舒见状连忙否认,起身拉住了他。

“那你……”温客行缓缓转了过来,眼眶微微泛红,一脸委屈又欲求不满的样子。

“我……”“我又不是个女子……对。”周子舒仿佛鼓足了很大勇气,对自己委身于下有些许的执着。

温客行眼一湿,搂住眼前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我自是知道阿絮你是男子,我也从未把你当成女人。我的好阿絮,你若是想,我又怎么会不允你呢。”

周子舒的肩膀微热,心头一温:

 

确实,为何不同他明说呢。

 

平白惹得他这些天自责,周子舒心中有些许内疚。拂了拂温客行脸上的泪痕,便将自己送到他嘴边。温客行自是开心的不行。贪婪地摄取着彼此的气息,掠夺着唇齿之间每一丝空气。

 

温客行轻车熟路地在他身上找到一处花园,浇灌着每一寸花草、抚慰着每一方土地。周子舒越到后面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因为温客行撩拨得浑身酥酥麻麻,一种难以形容的舒适感让他难以反抗。周子舒醉在一处,呜呜囔囔地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得听着一句一句阿絮配合着温客行的行踪来找到自己最舒爽的位置。

 

 

-阿絮。

-骗子。

-阿絮。

 

罢了罢了,随他吧。

 

温客行:好耶!

 

------------------------------

 

“真种合欢,不怕招鬼。”

“怕什么,招了还多了个打杂的。阿絮,我是为了你呀。”

“为我?”

“合欢花能消肿止痛,这不是得常备着吗。”

“……”

“阿絮。”

“……”

“阿絮。”

“别得寸进尺!”

 

 

完。(迷宫)

一握灰

【温周】余孽(05)

*伪小寡妇

*老温失忆,千里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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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小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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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骑士赛咩咩✨

【山河令/温周】枕上春(上)

山河令,温客行 x 周子舒

小伙伴的点梗:绿茶前任,阿絮吃醋,爆炒醋味阿絮

时间线是结局后阿絮伤好,夫夫同游江湖的事,用了一点原著的故事线。

借原著设定:老温遇到阿絮前经常去逛青楼

请自主避雷。


***


烟雨江南,三月桃花簌簌。


濛濛细雨间浮青河上落英缤纷,被雨水打落的花瓣随水波飘荡,拥一叶乌篷小船,摇摇晃晃穿行于水墨一般的江南小镇中。


小船内的青竹案上摆着三两精致小碟与一壶温酒,两个男人正歪歪靠在竹案两边的软枕上小憩。


只见他二人就着水波的轻摆推杯换盏,青丝纠缠,衣袖也叠在一...

山河令,温客行 x 周子舒

小伙伴的点梗:绿茶前任,阿絮吃醋,爆炒醋味阿絮

时间线是结局后阿絮伤好,夫夫同游江湖的事,用了一点原著的故事线。

借原著设定:老温遇到阿絮前经常去逛青楼

请自主避雷。

 

***

 

烟雨江南,三月桃花簌簌。

 

濛濛细雨间浮青河上落英缤纷,被雨水打落的花瓣随水波飘荡,拥一叶乌篷小船,摇摇晃晃穿行于水墨一般的江南小镇中。

 

小船内的青竹案上摆着三两精致小碟与一壶温酒,两个男人正歪歪靠在竹案两边的软枕上小憩。

 

只见他二人就着水波的轻摆推杯换盏,青丝纠缠,衣袖也叠在一处,各自眯着眼舔去唇边残酒,懒得没骨头一般,像两只趴在树下晒太阳的野狐狸。个子稍矮些的那个一身仓青衣袍,剑眉压着浓墨重彩的眼,略显苍白的薄唇抿住一丝浅笑,一身清俊傲骨。而他身旁那人眉眼浓艳,顾盼间一双含情眼波光流转,芝兰玉树的贵公子一般,却又隐隐含几分桀骜邪性……

 

若有旧识路过,想必要惊上一惊——这两人正是病愈归来的前任天窗首领周子舒,与随他一道游山玩水的前任鬼谷谷主温客行。

 

数月前,景北渊嫌长明山的日子枯燥无味,待周子舒伤一好便急不可耐地拉着大巫下了山,顺手还带走了想回洞庭看看的张成岭。温客行陪周子舒又在长明山上养了一阵子,两人过了段鸡飞狗跳的二人世界。眼看着周子舒身子已大好,功力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他们没打算在长明山做古僧侠侣,便收拾行李下山,履行当年结伴诗酒江湖的约定。

 

前些日子,他们先去了一趟青崖山,祭拜葬在青崖山下的顾湘与曹蔚宁。离开青崖山后,他们又南下去了趟洞庭,看看如今已渐有大侠风范的成岭与他的一帮朋友。亡者遗骨安详,生者家业顺遂。两人了了心头两桩牵挂,无事一身轻,便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游历,见花看花,遇酒喝酒,过得好不惬意。

 

前日,周子舒听闻浮青河畔有一好酒名为桃花酿,清甜醇香,可称极品。他酒瘾上来了,立刻拉着温客行一路顺水路往东南而来,来寻传说中的绝世佳酿。

 

“桃花酿……果然名不虚传。”

 

一杯酒下肚,周子舒用袖子抹去嘴畔残酒,一甩袍懒懒拿起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笑道:“桃花酒别处也有,我在京城望月河畔曾尝过几次,不是寡淡涩口便是甜腻粘喉。可这浮青河的桃花酿入口绵香,清香可口,远胜别处……当真是极品啊。”

 

"这还不算极品呢。"

 

温客行捏着青玉小盏转了转,素白手指勾起周子舒一缕肩上发懒懒绕在指尖,笑得眉眼弯弯:“阿絮,浮青河的桃花酿闻名天下是不假,但浮青河的桃花酿也分三六九等。你现在所品之桃花酿不过是中人之姿,若要论花魁,当属……"

 

他的尾音曲曲折折绕了好几个弯,吊足了胃口。

 

周子舒馋酒,被勾起了兴致,便追问道:"是何处好酒?"

 

温客行凑近了他,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阿絮啊阿絮,我告诉你,你拿什么来换呀?”

 

话音未落,温客行倏然一展折扇,啪的一声,堪堪挡下一粒激射而来的花生米。

 

“爱说不说,”周子舒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憋不憋得住。”

 

温客行惯爱卖弄,被周子舒说中了也不恼,反倒展开折扇云淡风轻地扇了扇,笑眯眯道:“对你,我自然是憋不住的。没想到阿絮如此了解我,果然,知我者,阿絮也~唉,就是可惜啊,阿絮你太害羞了,也不肯给我个机会,让我好生探探你的……”

 

他以扇掩口,飞了个眼波过去,意味深长地自舌尖滚出两个字——“根,底。”

 

周子舒冷哼一声,知道这不正经的东西又在占他便宜,便拈了颗花生米在指尖作势要弹:“老温,你是不是想下去戏水?”

 

"你若肯跟我一起,我们这一双美鸳鸯,柳下分桃,春水逐波,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温客行念念叨叨,眼波似水,一句话能浪出百种暗示万种风情。只见这男人说着说着便凑过来,笑盈盈一把捉住周子舒的手笼入掌中,低下头,用嘴轻轻含去他指尖捏着的花生米。这男人存心要勾人,故意伸出舌头缓缓舔去周子舒指腹上粘着的雪白盐粒,而后翻着眼自下而上望着他,把一双桃花眼笑得情意绵绵,像只成了精的男狐狸。周子舒被他这一眼撩得心动,眸光一暗,倾身过去揪住他的领子便要低头吻他。可谁知刚凑了半寸,他就被温客行的扇子抵住了喉咙。

 

“阿絮啊,”温客行慢悠悠地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可不要轻薄我这良家美男。”

 

周子舒也笑了,掐住他的下巴摇了摇,纨绔一般回他:“船是我包的,酒是我买的,你身上穿的戴的都是用的老子的钱。温公子,你既上了贼船花了我的银子,还想当贞洁烈妇不成?”

 

“贞洁烈妇不想当,不过……”温客行在他唇上吹了口气:“好阿絮,这里不好施展。不如咱们早早回去……我任君采撷,可好?”

 

温客行笑得像朵花,眼睛里藏着小钩子,一下一下勾着周子舒的心。

 

这男人本就生得漂亮,此刻故作撩人姿态,更是色如春花。周子舒心跳好似停了一下,被他一瞧,心上像落了片桃花,轻轻的,却又痒痒的。常言道色令智昏,寻常男人看见温大善人这副模样,怕是早就乖乖命船夫返航,赶回去消受美人恩了。可周子舒并非寻常男人,他见惯了卖乖讨巧的温美人,也见多了诡计多端的温谷主,早就身经百战。此刻,一见这温狐狸装乖,他立刻就警觉起来,下意识抱着酒壶退开一尺。

 

温客行这副模样,周子舒可再熟悉不过了。毕竟,这人每回想骗周子舒上床,脸上就是这么一副怀春小媳妇任君采撷的样子。

 

一想到这,周子舒面色一僵,顿时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

 

鬼谷血战后,七爷与大巫带着一只血糊糊的鬼谷谷主,一只软绵绵的天窗首领与一只苦兮兮的未来大侠连夜爬山长明山,几人在冷冰冰的山雪里泡了大半年,经历生死,历尽煎熬,人间事风云过境,恍如大梦一场。周子舒捡回一条命,温客行也好似重活一世。他虽日日与周子舒两人打架斗嘴,可也每日为四体不勤的周子舒做饭洗衣,活像个脾气泼辣的小媳妇。那时,周子舒真把他当作了自己的未来媳妇,只想着哪天降服了他,把人变成自己的,以后便好好与他厮守一生。

 

你看,温客行生了这么一张招人疼的脸蛋,现在性子温柔不少,乖乖巧巧的爱撒娇,又对周子舒知冷知热,可不就该是下头那个么?

 

可周子舒没料到的是,这人性子是变好了没错,骨子里的狡猾阴险却更严重了。温谷主的玲珑肚肠盘了九曲十八弯,在床上委委屈屈落下几滴泪,就泡软了周子舒的心,教他迷迷糊糊就躺在了温客行身下任他施为。周子舒不服气,便总想着把便宜讨回来。可得了便宜的温大善人直接变态发育成了温大狐狸,时时刻刻琢磨着怎么勾引嘴硬心软的周庄主。周子舒好几次被他勾得心动不已,信了他的鬼话,拉拉扯扯把人往床上按。可上一秒还柔弱的温谷主一上了床便掏出五颜六色的花花心肠变着法儿地忽悠周子舒,不仅忆苦思甜,还要瞪着可怜兮兮的狗狗眼唤上几声"师兄"。周庄主被忽悠得又是怜惜又是心疼,迷迷糊糊又着了温狐狸的道儿,被这个不要脸的便宜师弟按在身下翻来覆去……

 

一想起这个,周子舒便恨得牙痒痒,只觉得此刻这温狐狸又在故技重施,明面上是一朵娇花任君采撷,暗地里八成是铁齿钢牙的霸王花谋算着把他吃干抹净呢。

 

谁要上他的当,当我是傻子么。

 

周子舒翻了个白眼,将被他压在身下的袖子狠狠抽回来,一个翻身,自己喝酒去了。

 

江南烟雨渺渺,周子舒一身青衫好似浸在烟雨中,被江南的风一吹,慵懒得如同一枝青绿的柳条。温客行被晾在一边却也不恼,只摇着扇子含笑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周子舒称心合意,连翻白眼嫌弃他的模样也可爱得抓心。

 

情人眼中看情人,冥冥中倒应了周子舒当年的一句话——放个屁都是香的。

 

这乌篷船里大尾巴狐狸看猫打盹儿,看得不亦乐乎。船外绵绵雨丝如幕,浮青河畔花楼团簇,两岸彩旗招摇,小船儿泡在酒香里,一晃一晃顺水飘荡。

 

过了好一会儿,温客行仍歪着头盯周子舒,欣赏美人,也是等美人回嘴理理他。可周子舒耐性极佳,自顾自一杯接一杯地喝,把眼里浪出花儿来的温谷主晾在一旁不闻不问。

 

温客行见他真不打算接茬,忽然幽幽低骂道:“小气鬼。”

 

"小气鬼?"周子舒拿袖子扔他,"有好酒自己藏着不说,谁小气鬼?"

 

温客行卖乖不成,只好抓住周子舒的袖子连声哄:"好好好,我说,我都说……"

 

"有道是,十里浮青河,满桥红袖招。浮青河畔,花楼竹馆不可胜数,公子美人更是如过江之鲫。河水浸了美人香,酿出来的酒啊自然要香甜得多。所以,越是美人云集的地方,越有上品的桃花酿。所以,论起桃花酿中的花魁绝色,当属暮云楼的枕上春。"

 

"暮云楼?"周子舒觉得耳熟,好奇问:"是……花楼?"

 

温客行故意逗他:"阿絮,天窗知晓天下事,却不知江南暮云楼?"

 

周子舒摸摸鼻子,无奈道:"我又不是什么都记在心里的……"

 

温客行一笑,展开扇子摇了摇,得意地说:"暮云楼可不是花楼,而是江南最有名的竹馆。"

 

"竹馆?"

 

周子舒垂眸细思,想起来了——世间青楼一分为二,一半是做男人生意的女人窝,而另一半称为南风馆,里头都是清秀小倌,专门服务那些喜好男色的客人。江南这一代管南风馆叫竹馆,取一个雅意。既是竹馆,那暮云楼里卖的便不是简单的好酒好菜,而是……美相公。

 

周子舒想了想,忽然勾唇一笑,装作不经意道:"暮云楼,听起来就是个好地方。我倒有几分好奇……"

 

温客行得了情人面前卖弄的机会,一下子得意得扇子都扇得虎虎生风起来。

 

"哎呀,阿絮你没见识过,暮云楼是江南一等一的雅乐之地。尤其是那桃花酒,芬芳扑鼻,唇齿留香,春风化骨……"说着说着,温客行起身走到船首负手而立,在濛濛雨丝中慢悠悠道:“有道是,一杯枕上春,忘却千年愁啊……"

 

“哦?”周子舒挑起眉,撑起身子问:“厉害厉害,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温客行得意道:“那当然,当年我也算——”

 

话到一半,温谷主摇扇子的手一顿,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周子舒拿起一杯酒放到唇边,似笑非笑地道:“看来,当年温谷主在这浮青河畔怕是受了不少美人恩,枕上春无度啊……”

 

坏了,大意了。

 

温谷主笑容僵在脸上,飞速换了个表情,一把扇子摇得飞快,扭过身忙不迭对身后笑得凉飕飕的周子舒道:“阿絮别胡说,我可不要什么美人恩,我只要消受阿絮恩便够了……哈哈,与君共枕一席春,除却巫山非云——”

 

“哟,温公子,别来无恙啊。”

 

像是老天爷故意跟温客行作对似的,岸上忽然悠悠传来一声轻笑,轻轻柔柔地唤了温客行的名字。

 

温客行一听这声音,一愣,立刻拿扇子遮住脸,装作没听见。他小心翼翼看了眼船里的周子舒,脸上傻笑着,心里盼着那杀千刀的搅屎棍赶紧滚。可岸上的那人却并不顺他的意,非但不走,反而声音又大了些:“温公子,小可唤你,你怎么不应呢,莫非你忘了我不成?凭咱俩的情分,说句话也舍不得了?”

 

周子舒冷笑一声,嘲道:“听见没,美人叫你呢。”

 

温客行无辜地眨眨眼,睁眼说瞎话:“什么,听见什么?除了阿絮,这里哪儿还有美人?”

 

周子舒没理他,一甩袖走出船仓,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旁的桃花树下站着个穿褚红长衫的青年男人。那男人面容清秀,杏眼桃腮,被身后淡粉的桃花与身上深红的衣袍一衬,更显得肤白如玉,清丽宛若春花。

 

周子舒眯起眼细细上下打量,见这人气质阴柔,眉间有几分风尘气,便猜到他十有八九是竹馆的小倌。可他站立姿势隐隐透出几分气势,身上似乎也有点儿武功……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正在脑袋里搜刮信息,那人冲他遥遥一拱手,盈盈笑道:“这位大侠好生俊俏,我竟从未见过……小可姓裴,裴折青,是暮云楼的老板。敢问大侠名讳?”

 

裴折青?

 

周子舒垂下眸子,终于想起了这人的来历——玉面狐裴折青。

 

玉面狐出身风尘,武功平平却颇为擅长暗器毒药,且长袖善舞,极擅刺探消息,是江南出了名的百晓生。若有人在江南要查些秘事,少不得要来拜会拜会这位玉面狐。天窗当初曾暗中调查过这位玉面狐,想将他纳为天窗的线人,却遭到了拒绝,因此在周子舒这儿留了个底。不过此人行事极有分寸,周子舒那时也正忙于别的事,因此便草草作罢了。没想到短短数年,此人竟然成了暮云楼的老板。

 

“原来是裴老板,久仰久仰。”周子舒略一拱手,淡淡道:“大侠不敢当,江湖一浪客罢了。我姓周,名——”

 

顿了顿,周子舒将到嘴的假名咽了回去,挑眉道:“裴老板若不嫌弃,可叫我……周公子?”

 

裴折青掩唇一笑:“周公子好生吝啬,连名字也不肯说予我听,倒有些像我的一位旧识。”

 

说罢,裴折青歪头看向一旁的温客行,问:“你说是不是,温公子?”

 

周子舒闻言,也扭过头看了温客行一眼。他面上在笑,眼中却无一丝温度,清凌凌的发凉。温客行自知躲不过去了,只得摇摇扇子冲周子舒无奈一笑,偷偷借着袖子的遮掩握住周子舒身侧的手。周子舒冷哼一声要抽手,温客行却用力强行攥住,不依不饶地握着,还用小指刮了刮周子舒的掌心,像是讨好。

 

裴折青是风月场中的老手,看着船上二人拉拉扯扯眉来眼去,立刻便知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从前,裴折青还是暮云楼的折青公子时,这位温公子曾来光顾过他几次。

 

虽说温公子神秘莫测,从不肯透露半点身份信息,但他风姿俊秀武功盖世,出手阔绰,谈吐不俗,一看就知道是个来头不小的贵人。裴折青心知此人必是为打探消息而来,但一起烹茶赏花的时日久了,裴折青心中不免还是对他生出恋慕之心。他明里暗里对温公子示过几次好,可温大公子眼高于顶如云如风,眉眼多情心中却无情,从不将他那点儿情愫放在心上,到相忘于江湖之时仍是连名字也不愿透露半分。如今,裴折青求而不得的温大公子正在他眼前,对着这个姓周的男人百般讨好万般珍重,眼睛里的爱意都快溢出来了。他冷眼瞧着,想起自己那一颗被人丢在脚下的真心,心中不由得泛出酸味。

 

周公子究竟有什么能耐,竟然能让这么一个无心无情的男人像只小狗一样冲他卖乖讨饶?

 

这男人……就这么好?

 

他眸光一转暗暗下定决心,面上挂起一个温柔的笑,对着周子舒慢慢道:“周公子,今日既然遇见,便是你我有缘。这雨眼看着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我楼中有不少佳酿,若公子不嫌弃,不如随我移步暮云楼,避避雨喝喝酒,叙叙旧事……可好?”

 

周子舒还没答话,温客行一听先不乐意了,上前一步用袖子挡住周子舒,冷冷道:“本无旧事,何必一叙。我与阿絮在船中喝酒避雨即可,裴老板百忙之身,还是快些忙自己的去吧。”

 

他说得慢,语气却沉,明明白白把潜台词送到裴折青的眼前:少管闲事,滚一边儿去。

 

温客行想得清楚——这暮云楼装的全是男狐狸精,他家阿絮这么个美人,若是掉进狐狸窝里,不知道要惹上多少不知死活的东西来觊觎。尤其是这个裴折青,惯会勾引男人……得叫阿絮离他远远的。

 

更何况……温谷主想起自己曾经的风流韵事,也心虚起来。

 

当年他刚和阿湘从鬼谷出来,四处追查琉璃甲与江南各大门派的渊源。鬼谷闭塞,往事难追,温客行要悄悄理清江南派系之间的隐秘恩怨,做个掌控棋局的黄雀,便需要打探如今各大高门弟子之间的消息。在江湖中,要说打探消息,谁能比得上花楼妓子?因此,温客行便装作花花公子流连花丛,来寻传说中无所不知的江南百晓生——玉面狐裴折青。

 

与阿絮初识时,温客行不曾掩饰过自己爱逛勾栏院的习性,还被阿絮当场抓包过几次。那时他们还未生情愫,温客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他眼中除了阿絮再也装不下别人,偏偏这催命的旧情人要从阿絮眼前过,扎眼也扎心。

 

阿絮也知天下事,比个百晓生是绰绰有余的。怎么当初没有一出谷就遇到阿絮呢?

 

温谷主一颗心忐忑不定,悄悄在睫毛下偷瞟周子舒脸色。

 

……阿絮不会吃味吧?

 

他一点儿也不想阿絮生气。阿絮牙尖嘴利,一颗玲珑心把人看得透透的,要哄他开心可不容易。可一想到向来潇洒自在的阿絮会为了他而吃飞醋,温谷主这一颗心又轻飘飘的飞起来,隐隐多了几分作死的小期待,想看牙尖嘴利的醋包阿絮怎么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怼回去,冲冠一怒为他温客行。

 

温谷主在这边贱兮兮地畅想老婆吃醋,脑中剧情都播到周子舒用白衣剑赶走情敌宣示主权了,却只听一旁的周子舒淡淡一笑,朗声回道:“久闻裴老板风姿卓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令周某心向往之。既然裴老板盛情相邀,那周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客行:……

 

温客行:?

 

心向往之,什么心向往之?心向什么东西往之?

 

温客行心中警铃大作,立刻一把拉住周子舒胳膊,在他耳畔沉声道:“你干什么?“

 

”去喝酒……“周子舒甩了甩袖子,”另外,我还有点事要向裴老板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事?“温狐狸急了:”我还在这儿呢,你竟然要跟别人去喝花酒?”

 

“呵,温公子去得,我周公子为何去不得?我也想常常这一口解千愁的美人枕上春,不行?”周子舒抽出手臂,凉凉扫他一眼,又似笑非笑道:“温大善人,你看那人背后生了对漂亮的蝴蝶骨……你不喜欢?”

 

温客行拽住他的袖子,理直气壮:“不喜欢,我只喜欢你的。”

 

“呵。”

 

周子舒凝望着他的眼睛半晌,忽然一笑,眸光明艳而狡黠,含情脉脉的,勾人得很。温客行被他这一笑勾得心动,眼神也温柔下来,却见周子舒倾身过来,附在他耳畔吹了一口热气。

 

“真不喜欢?”周子舒的声音沉沉的。

 

“真不喜欢。”温客行悄悄拿尾指去勾他的掌心,眼睛弯弯:“我只喜欢你。”

 

“那好。”

 

周子舒笑着捏住他不老实的手指,然后屈指,轻轻弹开。温客行抬起头,见到他家一身清俊傲骨的周首领退开一步,手中展开一把雪白折扇在胸前摇了摇,好一副风流侠客的模样。

 

他竟然偷了温客行的扇子。

 

周子舒扬起下巴得意一笑,道:“你不喜欢没关系,本公子喜欢。”

 

温客行眯起眼睛,长长地哦了一声。

 

“枕上春,美人恩,本公子今日偏要消受一番。老温,你若不想去,就在这儿守船罢。”

 

说到这,周子舒又勾起嘴角,加了一句:“乖。”

 

言罢,周子舒也不看温客行脸色,一个飞身跃上堤岸,飘飘落于桃花之下。

 

从来都是温客行给人罪受,何时见过温客行被挤兑成这样?

 

裴折青见游刃有余的温公子如此吃瘪,顿觉扬眉吐气,神清气爽,对周子舒的好感飞快上涨。他扬起下巴得意地冲温客行一笑,款款伸手向后,为周子舒引路。周子舒淡淡一笑,点点头,青衫飘飞,白扇轻摇,姿态从容地随裴老板向岸旁小路而去。

 

两人一青一红一双影子踏花拂柳,在烟雨江南之中,好似入画。

 

温客行站在船上咬牙切齿半晌,见周子舒隐入人群之中也没给他个眼神,气得狐狸尾巴都要炸起来了。他拧着眉毛想了片刻,突然气冲冲从怀里掏出一钱银子塞在船夫手里,冷冷命令道:“在这儿候着。”

 

说完,他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如一只飞燕般掠过半空,追着那两人去了。



TBC


追剧太上头,承诺小伙伴我包售后,于是就有了这个点梗【狗血爱好者的执着】

醋溜阿絮呜呜呜谁不想爆炒老婆!

即将被拆店的裴老板,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甜佬

【浪浪钉】借你生个孩子 13-16

又名《非传统意义先婚后爱》,《借种》

面冷心热的alpha x 心口不一的omega


马秘书:这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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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龚俊笑了一声,彻底站直,双手交叉在了胸前,“当然不是,怎么会是因为爱你呢。”


“我就说嘛。”张哲瀚仰着头,“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跟我不一样。”


龚俊,“不至于。”


张哲瀚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脸上微红,像带了一坨胭脂,“那今晚咱俩怎么睡?”


龚俊看了他一会儿,闭了闭眼,“你睡这,我去书房。”


“哎,别!”张哲瀚在他转身的瞬间抓住他的手,“你先别走。”...

又名《非传统意义先婚后爱》,《借种》

面冷心热的alpha x 心口不一的omega


马秘书:这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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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龚俊笑了一声,彻底站直,双手交叉在了胸前,“当然不是,怎么会是因为爱你呢。”

 

“我就说嘛。”张哲瀚仰着头,“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跟我不一样。”

 

龚俊,“不至于。”

 

张哲瀚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脸上微红,像带了一坨胭脂,“那今晚咱俩怎么睡?”

 

龚俊看了他一会儿,闭了闭眼,“你睡这,我去书房。”

 

“哎,别!”张哲瀚在他转身的瞬间抓住他的手,“你先别走。”

 

龚俊的眉心跳动,张哲瀚握住他手腕的那块,皮肤热的好像烙铁,冰冷的铁块吸足了高温,盖在皮肤上带起一阵钻心的疼痛。

 

“你今晚睡出去,万一你爸妈半夜起来发现咱们不就穿帮了么,虽然是假的,可也要把戏做足啊。”

 

龚俊,“你想怎么样?”

 

张哲瀚指了指卧室的沙发,“你睡床,我睡那。怎么样,安排的不错吧。”

 

龚俊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走向洗手间。等他再回来,张哲瀚已经拿了一个枕头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睡了过去。

 

刚洗完脸的龚俊额前的发梢上还有残存的水珠,他推了张哲瀚一下,对方睡的很沉,没有任何反应,龚俊叉着腰看他,这人睫毛又长又翘,闭着眼的时候一点都不像醒着时聒噪,眉目带了些温柔的味道。

 

他拿感情当买卖,把婚姻做筹码,张嘴就能说出伤人透顶的话来,自己却潇洒而过,毫不在意。

 

龚俊苦笑了一声,转身将床上的杯子抱下来,轻轻的盖在了他身上。

 

 

 

第二天张哲瀚醒来的时候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愣了一下,随着人的逐渐清醒,昨天醉酒后的记忆失而复得,他想起来龚俊说标记他并不是因为爱他。

 

他拍了拍心脏,略带苦涩的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蠢。

 

但两个人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要是因此耽误了龚俊一生,就过分了一点。

 

张哲瀚跟自己自言自语,“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今朝有酒今朝醉,西出阳关无故人……”

 

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原地跳了跳,“新的一天,加油!”

 

……

 

 

 

14

马秘书跟着车过来接张哲瀚去公司,就见自家老板站在龚俊爸妈楼下踢石子,根据这边的风俗习惯,新婚第一晚要睡在父母家,之后便无所谓,不过这是不是太着急了,马秘书瞧着张哲瀚这样,估计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了。

 

他从副驾上下来,把张哲瀚身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等人上车开出小区,问,“您这就搬出来了?”

 

“不然在那里过年吗?”

 

“也……不是。”马秘书尴尬的笑笑,“那您晚上是去海韵还是龙庭?”

 

海韵是张哲瀚在市中心的房子,龙庭是龚俊的。

 

张哲瀚被他问的一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结果,只好道,“等会儿再说,实在不行就去我爸妈那里凑活一晚。”

 

“张总啊,您结婚第二天就搬回娘家住……不太好吧?”

 

张哲瀚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那您……”

 

“去酒店吧,你在咱们酒店给我订个房间,先定一个月。”

 

马秘书,“……”

 

这是多想不开,新婚第二天就要昭告全天下,自己要同自己的alpha感情不和,分房而居。

 

好在马秘书不是第一天跟张哲瀚,他冷静的领了自己老板的命令,知道现在劝不动他,因此退而求其次,在不属于张氏集团的酒店里定了一间房。

 

不过只是一天而已。

 

 

 

15

这种令人头疼的事情没有持续太久,龚俊作为一个优秀的外科手术医生,排他手术的病人不尽其数,他刚协助做完了一台胸腺肿瘤,就接着上了一台心脏搭桥。下了手术台,同事打趣他,说人家蜜月是什么巴厘岛,马耳他,意大利的,咱们干医生的就是急诊,抢救室,手术台。

 

龚俊听了还挺赞同,提醒他说别忘了还有病房。

 

对方一边摇头一边骂他工作狂。

 

因此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回家,也不知道真的是忙的不可开交,还是怕见到某个人,或者又是怕见不到某个人,总之龚医生最近一直睡在了值班室。

 

同样,张哲瀚在酒店住了两晚后,公司开在国外的分公司就遇到了问题,扯出了纠纷,张哲瀚担心处理不好,不得已让马秘书订票,自己亲自飞过去一趟。

 

他临走之前去见了龚俊。

 

龚俊刚下手术台,绿色的手术服还穿在白大褂里面,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问张哲瀚有什么事。

 

“我要出趟差,大概有一段时间。”

 

“嗯。”龚俊点点头,“注意安全。”

 

“放心。”

 

说完俩人面对面站着有点尴尬,张哲瀚摸了摸鼻子,“我这几天没回家,你自己住……”

 

“我也没回去。”龚俊下意识就说了出来,然后一顿解释道,“医院病人太多,这两天加班。”

 

“啊,我明白我明白,医生嘛,救死扶伤比较要紧。”

 

龚俊笑笑,“谢谢理解。”

 

“嗐,没有没有,作为医生家属,这是我应有的品质。”

 

说完两个人都是一愣,张哲瀚心里骂自己傻逼,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当人家愿意认你这个家属似的。

 

“嗯,挺好。”

 

张哲瀚一听龚俊没有排斥,立刻脸上又带了三分颜色,笑眯眯的问,“那你想要什么吗?我给你带回来。”

 

“礼物?”

 

“嗯,礼物。”张哲瀚挠了挠眉毛,“咱俩婚都结了,我也没送过你什么正儿八经的礼物。这就权当做新婚礼物了,行吗?”

 

“行。”龚俊点头。

 

张哲瀚离开后,龚俊穿过小花园走回办公室,阳光从上面洒在他身上,明媚温暖,导诊台的小护士看着他走过的背影喃喃自语,龚医生怎么看起来那么难过呢。

 

明明才结婚几天啊。

 

 

 

16

张哲瀚飞去国外公司,连轴转了几天,终于跟律师敲定了处理方案,人虚弱的靠在沙发上,马秘书正在不远处给他冲蛋白粉。

 

“闻远啊。”张哲瀚说,“我是不是老了?我怎么感觉现在累的这么快?以前连轴转一周都没问题。”

 

马秘书把凉水兑进杯子里,搅拌好了递给他,“谢天谢地您终于有这个意识了,那就别那么拼了,毕竟身体是你自己的。”

 

张哲瀚无语的看他,“你说这话感觉特别像我奶奶。”他翻了个白眼,“我妈都不这么说我,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腔调。”

 

“对了,回去后你陪我练两把去,让我把我的青春再找回来!”

 

马秘书接过他喝完的杯子,“练什么?”

 

“你说练什么!”

 

“散打啊?”

 

张哲瀚满意的点了点头。

 

马秘书一脸惊恐如临大敌。

 

他虽然身为张哲瀚的秘书兼保镖,爆发力伤害力都在一个较高的水平,但是面对张哲瀚这样的他并不想送死啊。这人简直就是个疯子,瞬间输出伤害很可怕。

 

只可惜张哲瀚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一周后他们回国,第二天张哲瀚就约好了地方,让司机把两人送了过去。

 

 

 

自古武术三大用,防身,健体与防病,张哲瀚他爷爷练太极,打小就给他灌输了一个‘不武者,愚人也’的概念,让他从小就长成了一个留寸头练散打的霸道omega。

 

他一拳擦着马秘书的侧脸刮过去,然后漂亮的转身又给了他一踢腿,“行不行啊,马秘书,最近没怎么练吧。”

 

马秘书喘了两口粗气,“张总,我在国外就给您开车了,哪来的那美国时间练……”

 

“嘿,还学会顶嘴了。”

 

马秘书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突然他趁张哲瀚不备发起突袭,一个扫堂腿从他面前扫过,然后接上一拳直冲他面门。

 

张哲瀚一惊,避开了扫堂腿,侧头躲过马秘书的拳头,整个人却突然一震,捂着肚子跪了下去。

 

马闻远如临大敌,跑到他身边忙问怎么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张哲瀚便面如金纸,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他看着马秘书眉头紧皱。

 

“我有点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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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点忙,时间不太多,抱歉抱歉,拖延时间了

koukouwo
Happy birthday ...

Happy birthday to Biblee😘

自525開始動筆到現在聖經生日終於完成。不管看幾遍都看不膩的福珠亨,越瞭解越希望他們幸福的南經,希望藉著這張花很多心力完成的作品代替祝福他們99。복주녕 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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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盐

【帝后】历历人间「完」

【帝】

 

徽柔喜欢放风筝。皇宫内院都是她的乐园。每逢春日,总有燕子,蝴蝶,在大殿上方飘扬。

 

除了我与禾儿,皇后最疼她,有时甚至会亲自扎风筝给徽柔。扎的却不是寻常雀鸟,而是雄鹰。

 

徽柔爱不释手,但我从未见到皇后与她一处追风。她总是与姗姗来迟的我一起,含笑站在高处,看着徽柔玩得无忧。我曾以为,风筝的那条线是名为“礼仪”的绳索。她为其所缚,不敢恣意。

 

那会儿徽柔还小,皇后不似像教导十三那样是个实打实的女夫子,礼仪仁智,之乎者也挂在嘴边,每每与徽柔交谈都捡她能听得明白的话来说,反倒与樊楼里的说书人有几分相似。想来也是,徽柔百日宴上她...

【帝】

 

徽柔喜欢放风筝。皇宫内院都是她的乐园。每逢春日,总有燕子,蝴蝶,在大殿上方飘扬。

 

除了我与禾儿,皇后最疼她,有时甚至会亲自扎风筝给徽柔。扎的却不是寻常雀鸟,而是雄鹰。

 

徽柔爱不释手,但我从未见到皇后与她一处追风。她总是与姗姗来迟的我一起,含笑站在高处,看着徽柔玩得无忧。我曾以为,风筝的那条线是名为“礼仪”的绳索。她为其所缚,不敢恣意。

 

那会儿徽柔还小,皇后不似像教导十三那样是个实打实的女夫子,礼仪仁智,之乎者也挂在嘴边,每每与徽柔交谈都捡她能听得明白的话来说,反倒与樊楼里的说书人有几分相似。想来也是,徽柔百日宴上她便告诉她何为国朝魁首。

 

我都想做她的学生。

 

徽柔曾问过我,能不能让孃孃也陪她一起玩。我说,何曾是我不允,只怕是要你开口才更管用。本来嘛,她对着徽柔笑的次数甚过于我。徽柔却说,她不是没邀过,只是孃孃说,她不愿做那个牵线的人,远远看着它高飞就很好。

 

后来,徽柔再没邀过她放风筝,自己也再不喜欢放风筝。她剪断那根绳,望着它飞出宫墙。我知道她在等。

 

而那晚的皇后……不,我的妻子,在能够俯瞰整座东京城的屋顶,在我从身后拥住她之后,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无力地倒了下去。

 

我大骇,满心都是她布满泪痕的脸,和她惶惶不知所措的眼。她不信我的话,她不敢相信我的话,她也不愿相信。

 

我懂的,若是信了,这些年的虚度又谁来偿呢。

 

可总好过抱憾终身罢。

 

 

 

“堂堂一国之君,怎地就坐在这儿了?”

 

我匆忙从禅室阶前站起,坐得久了双腿发麻。她昨夜突发高热,呓语连连,我一路抱她回相国寺,现下还心有余悸,四肢绵软。好在青青还在,她亦颇通些医理,照顾起来也方便。

 

只是我却不得不自哂,出了宫我又能予她什么。我不得自由惯了,前朝吵吵嚷嚷,我尚能拍板决断,他们对我的后宫也不过是告诉我何为权衡何为繁衍之责。所有人都把我的家务事当成国事,我也明白,前朝后宫千丝万缕,何曾有私。但却没有人,没有人教我该怎样去爱一个人。

 

我为天子,便不该去爱。

 

“你姐姐如何了?可有大碍?为何就高烧不退?”

青青老神在在地长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两个。一个伤才好点,另一个就病了,你俩可真行。不过……我倒要问问,你们这天子国母几日不在宫中,天下可乱了呀?”

 

我知作为妻妹,她定是十分恼我。我只道:“天下虽系我一人,却又不止系我一人。前朝百官尚在,若是我一日不在便天下大乱,那是我的无能。”

 

“那后宫呢?后宫可有谁能帮我姐姐分忧了?”

 

“我……”

 

是,谁能帮她呢。放眼望去,竟也是她孤身一人。

 

“算了,我姐姐呢,没什么事,她是惊惧所致,加上又喝了酒吹了风才引的高热。不过我真是有些好奇,你说了什么能让我姐姐惊惧至此,就好像这么多年吊着的一口气一夕之间全吐出来似的?”

 

“……”我说了什么,曹青青真是让我语塞,我要怎么说那本是我早该说的话。

 

“让我猜猜好了……”青青踱步探询,“该不会,你说了爱她吧?”

 

“……”

 

“哈,看来还真让我猜中了,”青青脸色转冷,“可是官家,天子之爱,重如千钧,又变幻莫测,我姐姐她受得起吗。”

 

“她自……”

 

她自受得起,我说过,她是九天之凤,她若受不起,世间又还有谁能。

 

可我咽了下去,转而说道:“只要她愿意……”

 

“姐夫,”青青言语间缓和几分,“难道你认为,姐姐是不愿的吗?”

 

我一愣,黯然看着阶下月华。我如何敢相信她是愿意的。每一次君臣之礼,无数次不欢而散,都是我与她之间在这孤城中另起炉灶的高墙。我在这头,她在那头。我每迈过一步,便盼她能自私些,至少对我。可她也说了,她“并无私心”,我又收了回来。

 

是我在僭越,僭越她的不愿。

 

“我知道那日你在殿外听见了,听见我姐姐说她来生不愿为后,姐姐也知道,这几日在宫外,是你的人在暗里跟着。可是你就不好奇,姐姐为什么任由你的暗卫跟着这么些天,却不跟我走吗?”

 

我知道,她若要走轻而易举,暗卫于她曹家后人而言不过摆设。否则那日密林之前,暗卫又如何能被她甩掉。

 

“姐姐其实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我走,”青青说,“那日你只听到她不愿,却没听到她后来说与我的。姐姐说,官家你很累,这偌大的天下,万民的安宁,得靠你一人撑着。深宫之中,若是听不到便也罢了,可偏偏是能听见宣德楼外那些喧嚣嘈杂的。”

 

“姐姐还说,你曾说过,若是深宫中人守不得孤寂,宫外的芸芸众生,又如何能享盛世清平。”

 

“可你一个人守着太累了,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她想留下来,陪你撑一撑这天下。”

 

两个人,一个人。

 

我背过身去,面前竹林影绰,鬼脸是在嘲笑我。

 

原来不去信,不敢信,不愿相信的不止她一人。

 

禾儿陪我长大,其他妃嫔或为规矩,或为我任性,我稍稍递出一根枝丫,他们就攀缘而上。

 

唯独曹丹姝不是,那是文武百官递出的梧桐,我认命接过,却不敢去信一信她,哪怕一瞬间都好,信她是为我而来,为我而留,为我甘心,亦为我开心。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

 

“她……”我喉头哽住,好一会儿才喘一口气来,“你姐姐,从不会与我说这些。”

 

“她不与你说的,你不知道的,怕还有一件,”我心头骤然猛跳,跳得我发闷,“你与姐姐……原本,是该有一个孩子的……”

 

“……你说什么?”我倏然转过头,一定是我听错了,“孩子?”

 

“姐夫可记得,有一年姐姐回家省亲,去了许久?”

 

脑海劈过一道白光,那是好水川兵败后,她请旨回的曹家。那时我心焦懊悔并行,在太祖像前跪了几夜,唯有她陪着我。

 

奇怪得很,我为她驳我而失控发怒,却又只许她入殿相伴。我本应最怕在她面前露怯,可我也知道,只有她清楚我内心之殇。

 

万千将士身后,是万千父母痛失爱子。

 

而我是谁?君父君父,天下之君,万民之父。他们也是我的孩子,却也是我推他们出去送死。

 

我与她相偎,她不发一语。我如小时候那般不吃不喝,她便也陪我,只拿起殿外禾儿放下的清粥,润一润我的唇。

 

直到破晓之前,她回柔仪殿梳洗一番,再回来跪坐在我身前。

 

我问:“天亮了吗?”

 

她答:“天总会亮的。”

 

她说完,天光乍破,凤冠在朝阳下似要展翅高飞。

 

我与她相视而笑。

 

那之后没过多久,她便自请回娘家,这么多年她固守中宫,亲弟因着顾忌都未曾踏入内宫一步。我念着骨肉亲情便允了。可这消息几乎是同时,就传进前朝的耳朵里。

 

那日杨怀敏当值,我看他一眼,并无多问,随意扯了几句驳了前朝的闲言碎语。再之后,劄子如雪片般飞来,全是质问皇后为何迟迟不归。

 

我知他们在怕什么,但举荐她为后的是他们,弹劾她的也是他们,矛盾至极。彼时西边战事胶着,前朝却还揪着她不放,未免太过本末倒置。

 

我一边驳回,一边自己写了书信去问。可真当悬墨,我竟不知该写什么。你几时回?可是家中有事?茂则当时侍候在侧,我侧首看他,他亦未曾抬眼。

 

思来想去,纸团业已堆成一小座山。末了我去到花园,择支开得最好的蔷薇,打算问问禾儿如何晒干夹在信中。可也就在那晚,她回到宫中。那日距她离宫足足二十三日。

 

“我记得……那次她回宫,什么也没说,前朝臆测的那些事,全都没有发生,”我努力回想那几日她的模样,她藏得太好,“问起她时她只说,是国丈病了,她衣不解带照顾,加之舟车劳顿,需要静养……所以,所以是那时……”

 

“姐姐回家时,并未发现有了孩子。”青青放轻声音,眼里隐有湿意,“那个节骨眼上她回家,必定会惹前朝非议。她知道的,无论前朝后宫,总有眼睛盯着她。”

 

“曹家虽无人在朝中任要职,但我们都是祖父的血脉,好水川兵败后,无论前朝如何考量,曹家儿女绝不会作壁上观。”

 

“可我们不能入宫说什么,献策也好,谏言也罢,无论成败,都会授人以柄。所以姐姐回家来,她告诉六叔,曹家日后若有所为,必要慎之又慎,不为权位,不争功勋,只求平靖四海。虚名,荣耀,皆不必去讨。”

 

“至于孩子……姐姐不想要,因为她知道,你也不想要。”

 

我身形一晃,牙关紧咬。可笑可叹的是,我和她最心有灵犀的,居然是这件事。

 

“可是姐姐……也没有狠心到真能杀死自己孩子的地步,只是那个娃娃,悄无声息地来,也悄无声息地走。”

 

“那几日姨妈姨父整宿整宿地陪着,还是姐姐宽慰他们,是孩子聪颖,知她不愿,便不来扰她。”

 

“姐姐她不与你说……”

 

“我知道,”我颓然坐在阶上,影子变小,就像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站在我跟前,“当时那种情况若她有子,便是当之无愧的皇储。曹家又是开国功臣,重掌兵权本应顺理成章,可也就因为如此,曹家,她,和我们的孩子,会成为众矢之的。后宫那些手段……我不说你也明白,孩子就算保住了,日后要面对的明枪暗箭,断不会少。”

 

“而皇嗣有失,乃中宫之责,偏又在她省亲之时。究竟是意外还是戕害未来储君,一旦被前朝那些想要动摇中宫的人知道,这些掰扯不清的事,就是他们笔下的良机。”

 

“是以既然怎么说都是错,不如不说。”

 

“你……你都……”

 

“是,我都明白,我也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确实忌惮外戚,忌惮曹家。但我没有一天,希望你们卷入其中。试问但凡曹家有一人卷入党争,她又当如何自处?”

 

我手握权利之柄,但我不想将刺刀亮于她前。

 

青青沉默半晌,忽而释然笑道:“姐夫,曹家的孩子,无论位处庙堂,还是身居江湖,都会尽忠君之事。任你忌惮也好,信任也罢,都不会变。姐姐她……也是一样。”

 

“她爱你,敬你,很久了。比你想象得还要久。”

 

“十八岁她奉旨入宫,是我见到她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我的姐夫,”青青蹲在我面前,歪着脑袋,似在数落一个榆木脑袋的孩童,“我的姐姐,她早就爱你了呀。”

 

我掩面而泣。

 

 

 

禅室仅留了几盏灯火,比平日暗几分。我推门而入,倒杯温水,将她扶起靠在我胸前。

 

往日在宫中,她的寝殿也不亮。禾儿有时与我说起,我道也不必节俭太过,坏了眼睛岂不得不偿失。禾儿却说,娘娘不为节俭,就是不喜光芒太盛。我不置可否,只在那一夜的福宁殿,也只留了一盏灯。

 

我去探她额头 ,热度退了些,长发披散,几缕汗湿的发丝黏在额头。我一碰她,她就躲,似是犯了梦魇,在梦里舞刀弄枪。水也没喂成。

 

我控不住她,坐到她对面去,握住她双臂,她就醒了。她睁着迷蒙的眼睛,面色泛红。

 

“……赵祯?”

 

我蓦地眼眶一热,又不禁哑然失笑。世上唤我什么的都有,六哥,受益,这样不避讳直呼我名的,除了想置我于死地的李元昊,怕就只有她曹丹姝了。

 

我想,她是不是私下里也会气急了骂我呢。

 

我拂去她的乱发,她瞬间清明起来。

 

“……官家?臣……”

 

我揽过她的脖颈,拥入怀中。是切切实实的人,不是那断了线的风筝。

 

“丹姝,我们回宫吧。”

 

“来世我应是没那个运气再做皇帝,你若是还能策马红尘,能不能等等我,等我去娶你?”

 

良久,她的双手环上我的腰。

 

“还喝墨曜吗?”

 

我笑:“喝八坛。”

 

 

 

回宫后没几天便是春日大宴。大宴设在宣德楼,与民同乐。

 

杂戏,相扑,不外如是,但忆起那年外出看灯,总盼着还有下次。

 

我微微侧头看她,想与她说话,却见她拿着一封信笑得开怀。

 

我亦不由欣悦,抿口茶道:“那女子可是得偿所愿了?”

 

“是,”她是打心底里欢喜,转而看我却嗔中含怒,“官家知道?”

 

“知道。”

 

“……知道那日在相国寺还偏要问臣妾做什么。”

 

“……”我瞧瞧四周,好在无人敢探帝后,“天下之事,朕若想,便都能知晓。只是……我想听你说。”

 

她飞速瞪我一眼,遂折好信笺,目视前方:“无非是江湖之事,要说……也着实没什么好说。”

 

“我不过就是好奇,你素来有分寸,就算在宫外放纵了些,路见不平也当懂得去寻官府。能让你甩掉我的人亲自动手的……可不得打听吗。”那女子原是被镖师押送,嫁与一富商,那女子不愿,想尽了办法出逃求助,偏还真就让她遇到出走的凤凰,我听暗卫后来回禀,却也不觉得她多管闲事,“我明白你与那女子感同身受,但若有下次……再不许犯险了。”

 

哪还有下次呢,我看我说的也是废话。

 

“官家说错了,”她看着台上的好戏,手上捧场地鼓掌,“臣妾的确能感同身受,但臣妾却与她不同。”

 

她所嫁非她所爱,而你不是。

 

我微愣,含笑点头:“是,我错啦。”

 

“官家。”

 

“嗯?”

 

“官家既无所不知,就……没有什么要问臣妾的吗?”

 

“什么?”我递过去一碟梅子,“这梅子不错,来。”

 

她踌躇接过,只放在那儿。

 

“青青她……可是和你说了?”

 

“梅子不喜欢吗,桃酥怎么样?”

 

“官家——”她拖长声音,我许久没听到了,心里乐得很,“那件事,终究是臣妾之过,官家若是要罚,臣妾自当认下,绝无怨怼。”

 

唉。

 

我从盘中拣一块完整的桃酥放到她手心里,答非所问道:“朕已让翰林院草诏,择个日子,为十三和滔滔完婚。”

 

“什么?”

 

禾儿与徽柔侧目,还有贵妃,我目不斜视,指指她的手道:“快吃,不甜。”

 

她颇为心虚掩袖吃下,我便将身子倾向她一侧,悄声细语道:“赐婚一事是早就定好的,本想着你出宫不久就能收到消息,也能让你安心。谁知后来……便也拖了些时日。两个孩子在你膝下自幼一起长大,又情投意合,我想……就不必再蹉跎时光。”

 

不必像你我一般,蹉跎半生。

 

她凝眸思量片刻,眉宇间愁容渐散。我眼瞧她桃酥吃尽,遂离了座位朝她招手,“来。”

 

我二人并肩站在宣德楼前,下方,便是与我们一起观赏杂戏的平民。

 

熙熙攘攘,万人空巷。

 

“丹姝,我不是没有想象过我们的孩子。”

 

“我想过若是个女孩儿,便与徽柔一般,同样的快乐,同样的荣宠。”

 

“我也想过若是男孩儿,必要文治武功,做人中之龙。可我又希望……他能过平凡的一生,不用背负江山重担,不用背负万民福祉。更重要的,不必在不得不背负了这些之后,还要受前朝无端猜忌。”

 

“我和你一样,期盼过他的到来,也害怕他的到来。”

 

“所以……”我牵过她的手,“孩子的事,若论罪过,不应你一人独担。他要怨,自当该怨我更多。”

 

“若要论苦果,我想也未必有,至多……也就是遗憾而已。你看。”

 

我和她所站的位置,是整个大宋最高的位置。听得见战鼓隆隆,谏语铮铮,看得见河清海晏,雨雪风霜。

 

你我并非坐拥四海之人,你我只是坐守四海之人。

 

“这天下百姓,皆为我的子女,也是你的。”

 

她眸中含泪,挣开我的手,微微后退两步,并未行礼。

 

“天下奉君为尊,官家却不必一人以还天下。也请官家记得,还有我。”

 

我望着她眼里的光,恍然间闪过种种,被遗失的,被错过的,就像记不起的黄粱梦。

 

或许重来一次,我该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去爱她。

 

“丹姝啊,想吃你做的鹿肉脯了。”

 

“官家,今日大宴吃食已是油腻,官家还是多喝些清茶吧。待过几日,臣妾再给您做。”

 

“好嘞。”

 

倒也不必重来。